文案: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纳兰性德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怅然若失 强取豪夺 搜索关键字:主角:俞商卿┃配角:┃其它: 01.无归处 偏僻的村庄里突然来了个人,这个地方已经几乎十余年没有人踏入了,村民们觉得新奇,纷纷都去看到底是什么人到了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不看倒还好,一看全村的人都慌了。 来的是名男子,若是普通的男子也不说了,偏偏是个浑身沾满血的男子。本来雪白的衣衫就好似被人用了猩红色的墨泼上去一般,晕染开大片大片的牡丹。 破破烂烂的衣衫在风中飞舞着,就好似花朵在摇曳一般,明明晃晃,却又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他的双目淌下两行猩红,看上去就好似血泪一般,也不知是经历了多大的劫难,竟还能走到这个地方。 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该不会是遭到官府追杀罢? 疑问一团一团的,却没有任何人可以为他们解惑。 只见这名男子没走出几步,却是猛地跌落在地上,不省人事。没人敢去扶,就怕真的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到时候若是连累到自己,那可真是不值当。 男子静静的躺在那里,风沙拂过,就好似他随时都会魂飞魄散一般。 后来,于心不忍的村民还是将这名男子扶了起来,抬到了村里唯一一名大夫的屋里,男子才捡回了一条小命,可是,双眼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经过七天七夜的调养,终于醒过过来的男子问的第一句话并不是这是哪里,而是,“这里安全么?”古怪的话语,却是透露出他的确是被人追杀。 大夫是已经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虽然平日在村里也就治个小病小患的,不过遇到这种大事的时候,倒还真凸显了他的医术的确不凡。 “这倒说不准,只是这地方,已经十多年都没有外人踏足了。”大夫用着自己沧桑的声音回答着男子的问题,倒也没有多问男子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只是问了句,“你唤作什么?” “俞商卿。”淡淡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波澜,就宛若一潭死水一般,激不起所谓的千层浪。好似他的人虽然活着,心却已经死了。 突然觉得胸口处一股气闷,腥甜之气一涌而上,他急忙侧过身,咳在了被褥上。双目失明的他已经判断不了准确的位置,只觉得一股腥气萦绕,他才知道自己咳出的是血。 “你……”大夫见状,急忙就是想要给俞商卿把脉,可是,却被俞商卿轻轻的甩开了。俞商卿又重新躺回到了软榻上,缓缓说道,“这病,就算是神医,都治不好的。” “你这是什么病?”大夫不禁好奇的问道。 俞商卿却是凉凉的一笑,没有任何情绪的他却莫名的让人感受到一股无边无际的悲伤,“是心病。” 人常言,心病还须心药医。所以,心病未必没得治。可,看他这副神情,大夫却已经知道,对于俞商卿来说,他的心药已经没了,才会治不好。 将俞商卿脸上的血迹和灰尘拭去之后,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个俊逸宛若谪仙的男子,虽然双目因为失明而闭着,但只要一想就可以知道,这双眸子在之前,定然是宛若星辰一般闪耀,犹如黑夜一般深邃,让人移不开眼罢。 为什么会这样,这宛若一团谜,没有人去触碰,所以一直都没解开。唯一知道这谜底的俞商卿,对此只字不提。 虽然他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但身上的伤也是不容小觑的,光是愈合就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过后人是能随处走走了,可仍旧是需要调养才成。 大夫后来才知道,俞商卿自己本身也是个大夫的,而且,懂得医术比他还多。 虽说这俞商卿脾气古怪了些,孤僻了些,但若是虚心请教,他还是会将自己的医术传授给自己的。 所以,年过四旬的大夫便是让俞商卿住在了自己的家里。 虽然屋子不大,有些残破,但遮风挡雨还是可以的。况且,除了这些正屋,旁边还有个别间。让村里的人做了一张木榻,倒也没花费多少时间,很快就做好了。 大夫端详过俞商卿之前衣衫的料子,那是只有大户人家才能穿的,本来不知这俞商卿能否忍受这简略的木榻,可没想到,他竟没有丝毫怨言。 明明是大户人家,却是落魄到这等地步,谁也不知道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村里的传言却是莫名的盛行起来,都是关乎这个俞商卿的身份。 有人说他是富贾的少爷,途中遇上了强盗,才落得如今这番模样;可又有人说他本是达官贵人的子嗣,但因为惨遭奸佞陷害,家道中落成了这落魄的样子;还有的甚至说是他本来是江湖上的神医,因为脾气古怪遭人怨恨,江湖邪教才痛下杀手。 什么传闻都有,都是村民茶余饭后的闲聊罢了。 俞商卿站在庭院之中,微风拂来带有些尘土的味道,就算身上是粗衣麻布,也遮掩不住他一身脱俗宛若谪仙般的气质。 “咳咳。”突然呼吸有些不畅,他便是捂着双唇轻咳了几声。随后手心之间多了温热的液体,眼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他摸了摸,是有些粘稠的,血。 两个月了,没人找到这里来,是不是就说明了,这里是安全的,那个人就算再怎么一手遮天,也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 “呵,沦落成这番模样,真不像是你啊,俞商卿。”他自言自语的嘲笑着,神色平淡的就好像他在和别人说着这句话。 “可是还有什么用呢?连你也没用了罢,所以只能当做弃子,不是么。”他又是说道,没有情绪的起伏,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悲凉。 “先生,先生,爹爹说可以吃饭了。”一名约莫十岁的孩童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对着俞商卿说道。 这是大夫的孩子,至于妻子,想必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俞商卿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仍旧站在庭院之中。孩童本来就觉得他古怪,一脸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又是跑回屋子里,将这事和大夫说了。 没过一会,俞商卿才进到屋子里来。 02.无情思 “小叶,俞先生住在你们家,真好。”孩子们耍闹在一起,玩累了之后就提起俞商卿的事情来。毕竟这俞商卿在村里已经算是个风云人物了,又加上生得俊秀。 “哪里好了?他脾气古怪,孤僻,还不说话。就算说也是在院子里自言自语的。”小叶就是大夫的孩子,听到别人羡慕的话,他非常不屑的回道。 “可是爹爹和娘亲都说他是什么贵人哦,还说以后若是有什么大病也不怕没大夫了。”孩子们平日也听自己的爹娘说多了这些事情,也是记下了一些。 孩子们聊得正欢,突然有个人却是站在了他们的身旁,一脸的凶神恶煞,“你们,说的是不是俞商卿?” 在这小村庄里,也没见过这般有着凶狠眼神的人,孩子们吓得脚软抱成了一团,战战兢兢的哭着,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人。 “俞商卿在哪?”凶神恶煞的男子抓住了一名孩童的衣领,即便自己面对的是一些孩子,他的语气却仍旧是凶狠的。 “俞先生,俞先生住在小叶家里。”孩童一双水灵的眼眸里表现出了他的害怕,哭着将俞商卿所在之处说了出来。 俞商卿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被人知道,仍旧和平日一样站在庭院之中,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听见孩子的啜泣声,他认得那个声音,是小叶的。 平日若是被其他的孩童欺负了,也会这样哭闹着回来,俞商卿倒是见怪不怪了,也没放在心上。 “爹爹,爹爹。”小叶终是没忍住,大声的哭了起来。俞商卿蓦地觉得有几分蹊跷,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旁响起,“俞商卿,你果然在这里。” “怎么了?”大夫听到小叶的哭声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却是恰好看见了小叶身后站着的男子。 只听俞商卿喊道,“带小叶进屋子里!” 话音不过刚落,耳旁响起衣料在风中发出的声音,一股劲风迎面而来,双目失明的俞商卿只能凭着自己其他的感知去判断来者的方向,可终究没有避开。 他能感受到一锋利的利器刺入他的腹部,就连那鲜血逸出的声音都好似在自己的耳旁一般清晰。 “先生!”大夫见状,失声喊了出来。 “不关你的事,带小叶进屋子里。”俞商卿勉强的将自己的唇角勾起,“刘少风,你以为,就凭你能取了我的性命?” 话音未落,他猛然的抓住了刘少风握住长剑的手腕,将刘少风的手往外一拉,锋利的剑刃便是将他的腹部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可俞商卿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好似这具躯体并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刘少风并没有想到他会作出这般举止来,怔然的一瞬间,俞商卿却是抓住了他的破绽,另一只手像一张网一般,猛地覆盖在刘少风的脸上,只见他运起内力,狠狠的将刘少风的脑袋朝地面上砸去。 猩红的液体像是莲花一般绽放开来,溅在俞商卿的脸颊、衣衫上。 “不安全。”俞商卿缓缓的将自己的手离开刘少风的脸,只见刘少风睁着一双眸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一般。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自言自语的说道。 腹部的猩红还在淌着,他却仍旧没有放在心上,就好似没有任何的疼痛去提醒他,他已经受了伤。 “先生!”大夫将小叶安置在屋里过后,又是跑出来看情况,只见方才那名面目狰狞的男子已然死了,一股腥甜之气扑鼻而来,让人想要作呕。 “止血的草药,一件衣服。”俞商卿淡淡的说着,和他相处了两个多月的大夫早就明白了这是他说话的一种方式,知道他想要这两样东西。 急急忙忙的将自己屋子里能够起到止血效用的草药都拿了出来,还拿了一件自己的衣衫,交给了俞商卿。 俞商卿将草药放在衣衫里,将衣衫当做包袱一样背在了身上。临走之时,淡淡的对着大夫说了一句,“多谢,还有,将这个人埋起来。” 大夫正想说他双目失明,行动不方便,却是发现他足下一提力,轻轻松松的便是离开了。 俞商卿当然知道,拖着个伤势定然是不行的。所以他随便找了个地方,将草药放入嘴里嚼碎了,涂抹在自己腹部的伤口上,随后将衣衫撕开了一布条,简略的包扎了一下。 他包扎完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自嘲的一笑,“天下之大,哪里是我俞商卿的容身之所?” 现在的他,只能快点逃离这里,不然,很快就有人追上来了,一定要逃,这条烂命,他俞商卿无论说什么都要保住。 可双目失明的他不知道这周围的地势,只能盲目的朝一个方向跑着,没有任何的目的地,总觉得,自己好似在一个地方里拼命的徘徊着。 “啊。”蓦地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那人用尽了力气,将他给拉了回来。 俞商卿一怔,以为是被人追上了,正想奋力反抗的时候,却是听到石子掉落到深渊的声音。从最原先的回音,到最后的淹没,不过短短一瞬罢了。 只听到身旁的那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因为看不到,俞商卿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人。而且,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旁的,他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啊啊。”男子比手划脚了好一阵,才发现俞商卿的双眸是紧闭着的,心里一惊,才明白俞商卿是个双目失明的人。 “你是谁?”俞商卿轻轻蹙起他的秀眉,问道。男子是个哑巴,并不能说话,就算俞商卿问他,他也没有办法回答。 最后,他只能在俞商卿的手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原来是个哑巴么。”俞商卿凉凉的一笑,“正巧配上我这个瞎子。” 话音一落,俞商卿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昏昏沉沉的想要站起身来离开,却是支撑不住,直接摔落在男子的怀里。 男子慌忙的扶住了他,抬起手一看,才发现自己满手的猩红。 03.无昔时 【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对他没用了么?】耳旁响起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蕴含着满满的不甘心,【商卿,商卿,俞商卿!】 【我不甘愿就这般死了,不甘愿!你不是会医术么,为什么不救我?】那人嘶声裂肺的喊着,【就因为我爱着他,所以你恨我么?】 “不是!”俞商卿歇斯底里的喊出声来,猛地坐起身,满额的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随后身旁窸窸窣窣的响起声音,让俞商卿警觉起来,可是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手却是被人握在手心里。灼烫的宛如火焰一般,一直烧到了他的心里。 “对了,你叫傅云楚。”俞商卿想起这个人的名字,不过才刚认识的人,竟是一直陪着他么?他摸了摸自己身上,发现伤口又被人仔仔细细的包扎了一遍。 傅云楚是个哑巴,俞商卿又是个瞎子,唯一能够交流的方式也就只有在俞商卿的手心中写字了。傅云楚缓缓的写出了三个字,多休息。 俞商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为写字太过麻烦,所以傅云楚也简略了一些。 “呵,你这种人,一般都死得很快。”俞商卿根本就没有因为傅云楚的关心而感谢,反而说出这般类似于诅咒的话语来。 也不知这傅云楚是否真的就那么好脾气,竟然也没有生气的转身就走。 看不到一切的俞商卿根本不能再去看别人的神情去辨别这个人的情绪,只能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一望无际的黑暗。 “现在是什么时辰?”他语气平淡的问道,傅云楚在他手心之中写下了个“子”字,他便知道,如今是子时。 “罢了。”俞商卿轻轻的说了声,好似在自言自语,随后二话不说又是重新躺了回去。在自己身下的是一堆干草,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迷茫得就像是他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一般。 傅云楚不知为何,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他稍稍挣扎了一下,发现这傅云楚怎么都不愿意放开,他才随他去了。 奇怪的是,身子也没想之前那般寒冷,甚至一夜好眠。 他不知这傅云楚是什么人,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若这傅云楚和那些人是一伙的,他俞商卿的性命早就了结于此了,也不会做那个让他钻心入骨的梦。 对于他来说,我俞商卿也没有用处了,所以,都一样,不是么。不甘愿又如何,什么都挽回不了。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俞商卿就算醒过来,也不知如今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仍旧被人紧紧的抓着。 俞商卿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动了这心思,竟是伸出手去,摸着傅云楚的脸。细长的眉,长而微卷的睫…… 或许是因为他的动静惊醒了傅云楚,傅云楚立即醒转过来,看着俞商卿。 “呵,或许我还是不习惯自己是个瞎子。”俞商卿语气淡薄,自言自语道。傅云楚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你是谁?”俞商卿蓦地问道,他应该在昨天就知道身旁的人是谁,可竟是又问了一遍。只见他唇角勾起一抹凉凉的笑意,“为什么帮我?” “你到底想要作甚么?”俞商卿猛地将自己佩戴在腰间的短剑抽了出来,动作迅速的朝傅云楚狠狠的刺去。可傅云楚却没有丝毫的躲闪。 剑刃直接嵌入地面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耳旁,近若咫尺。 俞商卿微微喘着气,因为他的举止牵扯到了自己腹部的伤口,让他不禁冒出冷汗。他本以为这个傅云楚一定会躲,可没有想到,傅云楚竟然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傅云楚听到他的轻笑,带着几分自嘲。随后,他便是将短剑从地面拔了出来,又收回到自己腰间的剑鞘里。 他甩开傅云楚的手,在一旁摸索着。对于失去双眸的他,就算是过了两个多月,仍旧不太习惯,行动也会因此受到限制。 傅云楚见状,便是将俞商卿的包袱拿了起来,递给了他。 俞商卿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了包袱,才站起身来。他本来就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虽然傅云楚和他相处也不过一天,隐隐了解了他性子使然。 俞商卿本来就不愿和这个傅云楚再有瓜葛,可这傅云楚却是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静静的,一言不发。但是,俞商卿还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就是因为失去了双眸,其他的感觉才会变得越发鲜明起来。 被人一直跟着的感觉非常不爽,俞商卿脾气本来就是古怪,对这更加反感。 “为什么跟着我?”俞商卿不禁停下了脚步,问道。傅云楚一直都没有回话。他这才想起来,这傅云楚不会说话,就算问了也不会有个答案。 可却不曾想,这傅云楚竟是快步走上前,抓起他的手,又是在他手心之中写下字。 你一个人,不方便,且伤重。 傅云楚已经尽量的用简洁的几个字说明一切。 若这傅云楚真的没怀有其他目的,俞商卿只能说这个人心地太好,好到让他厌恶的地步。不知为何,他就是讨厌这般性子的人,什么也不懂,想做什么就畅快去做。 “你这人,绝对会死在我前面。”俞商卿凉薄的一笑,即便说出如此失礼的话语,傅云楚却没有放在心上。 傅云楚又是在手心上写下字,你去哪? “不知道。”俞商卿并没有任何的目的,他只知道,他应该逃,逃得越远越好,只要不被人发现就好。 恨?怎么会没有,只是单凭他,又能做什么。单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亡命天涯就已经够吃力了。 突然傅云楚猛地一拉他,在他手心写下,跟我走。 俞商卿微微一蹙眉尖,不知这个傅云楚打着什么主意。不过,怎样都好。若这傅云楚真的是那人派来的,那就说明他不可能逃得走,最终也就只有死。 傅云楚,到底是什么人。突然,俞商卿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他曾握过那人的手一次,就像是傅云楚的手这般炽热。或许,是因为他长年体寒的关系,才会有这种错觉。 那人,是绝对不会这般待他的。 04.无念想 俞商卿虽然不知道这个傅云楚准备带他去什么地方,但是他绝对没料到,这傅云楚竟然带他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到了个还算是繁华的小城。 一入城门,就听到叫卖声,说话声,脚步声不绝于耳。俞商卿用自己的听觉都可以判断,这个小城算是繁荣,比起之前他待着的那小乡村,的确差了许多。 走了这么长的时间,俞商卿腹部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傅云楚或许不知道他在被人追杀,才这样肆意妄为的将他带到这个地方来。 他现在最担心的,不过就是自己的行踪被发现。就算是短暂的安全,也不可能让他放下戒备。 他微微挣扎了一下,想让傅云楚放开他的手,可傅云楚在这种地方全是莫名的强势,怎么都不愿意撒手。 罢了。俞商卿不着痕迹的暗自一叹,他如何不知,他亦是因不甘心,才要逼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就算失去了双目,行动不方便,他也逼着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决不能称了那人的心意。 可说起来,他如今也不过是个废人,就算活下去,又有什么用?报仇?对于那种办不到的事情,俞商卿从来不会去想。 第二次没料到的是,傅云楚竟然带他来看大夫。 那种草率的包扎不用想也知道对伤口不好,所以傅云楚特地带着俞商卿来看大夫,让大夫仔仔细细的给俞商卿换了药,重新包扎了一次。 “你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俞商卿最终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若是那人派来的家伙,又怎么会作出这番背叛他们主子的事情。或许,只是单纯的这个傅云楚就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 傅云楚听到他这么一说,便是一笑。可蓦然反应过来他并看不到,才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上写下两个字,是么。 随后又是写,见死不救,不是正派之士所为。 “你是什么门派之人?”俞商卿见他这么一说,倒是随口问了一句。傅云楚回答,武当。 “武当么,怪不得是如此多管闲事的性子。”俞商卿不屑的嗤笑一声,说话之余,也不知怎么的,一股血气往上涌,他措手不及,急忙抬手捂住,却是剧烈的咳起来,咳了一滩的猩红,从他指节分明,苍白的手指之间滑落出来,一滴滴的侵染了他的衣衫。 看上去,就像是血红色的花瓣一般。 俞商卿能感觉到傅云楚手指的力道蓦然增了许多,紧紧攥着他的手,就像是在向他传达着担忧一般。 “我本来觉得自己性子古怪,没料到还有比我更古怪的人。”俞商卿凉薄的说了一句,顿了顿,又是说道,“放手,我想走了。” 轻轻松松的从傅云楚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他转身便走。手心里温热粘稠的液体还在,就这样残破的身子,其实也活不了多久。 他拼了命的逃出来,虽然没死,却也落下了痼疾。 或许,对于他来说,死,才是最好的结果。自嘲的笑了笑,俞商卿不知道自己固执的要活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明无论从什么角度去想,都是白费功夫,而且,还会让自己陷入无限的痛苦之中。 他还没走出多远,突然一个力道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傅云楚飞快的在他手心中写下,你一个人,实在不方便。就以这种借口,强行的抓住了他。 俞商卿微微蹙起眉尖,觉得这个傅云楚实在烦人得很,突然反手将傅云楚的手腕抓住,另只手抽出在自己腰间的短剑,没有丝毫留情的朝傅云楚刺去。 傅云楚却是以柔克刚,轻轻松松的将俞商卿的攻击给化解了,俨然是一套太极拳的招式。随后,他猛地将俞商卿反制住,压在地面上。 因为他们这番动静,引来了周围路人的围观,傅云楚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夺去了俞商卿手中的短剑,顺带将他身上藏着的一些暗器都给一并的收走了。 “你!”俞商卿很少动怒,他的武学造诣并不低,可面对着傅云楚,竟然就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完全用不上力道。而且,自己防身的东西竟是如此简单的被人收走,如何能不生气? 傅云楚无奈一笑,随后才将俞商卿放开来,在手心上写下,如此一来,你也只能跟我走了。 若是狠下心杀了这傅云楚,俞商卿也许会有点胜算。只是,他虽然性子古怪,却还不至于能够草菅人命。 他甚至都不明白,这傅云楚这般跟着他,有什么好处。 而且,他也算是发现了,这傅云楚特别喜欢紧紧抓住他的手,就像是害怕着什么。 他不记得自己曾与一个叫做傅云楚的武当弟子有过瓜葛,就算再怎么多管闲事,也不会干涉到这个地步罢。 突然,俞商卿猛然惊醒。他知道这个人叫傅云楚,是武当弟子,但是这一切,不过是从傅云楚那里知道的罢了。这人是否真的叫傅云楚,又是否是武当弟子,谁又能知晓? 他的双眸看不见,就算摸了傅云楚的脸颊,也不能辨别他的容颜,一团团迷雾出现之后,脑子里只剩下,傅云楚到底是何人这个疑问。 不过,不管是谁都好,起码他知道,这傅云楚对他并没有杀意。 俞商卿也知道,脾气古怪,性格多疑是他的毛病,更何况在现在这种时期,他多疑得更是厉害,双眸看不见带给他的不安比预想中还要大。 因为,这让他分辨不出,什么人可信,什么人又不可信。 “傅云楚,按常理来说,就算武当派的弟子再怎么多管闲事,也不会像你一样罢。”可强烈的不安却是让俞商卿不得不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傅云楚突然停下了脚步,缓缓的写道,傅云楚,武当派首席弟子,剩下的等找到一个地方落脚,再细说。 后来,俞商卿的确从江湖中打听到,武当派的首席弟子确实叫做傅云楚,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05.无思量 傅云楚拉着俞商卿进了一家客栈,客栈的店小二看到了他们两人走进来,便是迎了上来,热情的问道,“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傅云楚并不能说话,让掌柜的给了笔墨纸,在宣纸上写下“住店”两个字。 掌柜的看着眼前这两人,大致是明白怎么回事,也没多问,反正有钱的就是大爷,一脸笑容的问着傅云楚,“客官是要几间房?” 傅云楚这又是写下了,一间上房。随后从怀里摸出银两,放在了宣纸上。掌柜的一看,急忙就招呼店小二,“你带两位客官上楼,一间上房!” “好咧!”店小二应答了一声,将抹布挂在自己的肩上,对着傅云楚和俞商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位客官请。” 俞商卿是将这些话语都听得清楚,微微一蹙眉。这傅云楚是不知他俞商卿正在被人追杀,才敢这般泰然自若的住店? 傅云楚就担心俞商卿会突然挣脱开逃了,一直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怎么都不愿意放开。 可这傅云楚倒也是说到做到,两人一到房里,带到店小二退下之后,他便是开始解释他为什么会对俞商卿作出这番举止。 俞商卿倒也有耐心的等候他一笔一划的在自己的手心之中写下字。 原来傅云楚曾经与俞商卿有过几面之缘,在京城之时,傅云楚见过俞商卿与人切磋琴艺,又在酒肆见过俞商卿与人对诗,也曾听闻,俞商卿是个脾气古怪之人,但就是这样的人,才学不低,相貌出众,让人一眼就深刻得很。 或许你不曾见过我,但我已然见过你好几回。傅云楚轻轻的在俞商卿的手心写下这句话,只是他看不见,傅云楚的脸上是带着笑的,温和的宛如春风一般。 对于傅云楚所说的这些事,俞商卿都有印象,可是,这些事情,在京城里随便打听,都能够打听得到。所以,对这傅云楚的身份,他仍旧半信半疑。 “一般人,对只见过几次,并未相识的人也不会做到这般地步罢?”俞商卿冷冷的勾了勾自己的唇角,“你倾慕我?” 傅云楚看着俞商卿,若是俞商卿的双目没有失明,必定会像是一泓清水一般,紧紧的盯着他看,就像是想要看他的笑话。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俞商卿觉得,这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傅云楚才开始有了动静。只见他缓缓的用着指腹,在俞商卿的手心上,宛若用了百年这么长,写下了一个“是”。 可是,俞商卿却是朗声大笑起来,过了一会,他才止住了自己的笑声,嘲讽般的说道,“男子竟然喜欢男子,我觉得很恶心,你难道就不觉得么?” 傅云楚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摆出一副嘲讽的神情,可语气却是那样的悲凉,就像是他并不是在嘲笑傅云楚,而是在嘲笑他自己。 话音刚落没多久,傅云楚便是看到他的双眸轻轻的落下两行晶莹。脑中有一根弦猛然崩断,傅云楚也顾不得那些世俗纷扰,俯身上前,狠狠的吻住了俞商卿淡色的薄唇。 俞商卿并没料到这傅云楚竟然会做出这番举动,怔然的任由这傅云楚侵入城池,肆无忌惮的掠夺着。 待他回过神来后,他也没有将傅云楚给推开,似乎就是默许了他这番的举止。 怎样都好,不是么。倒是难为还有人想要他这个没用的弃子,破败的身子,想要便统统拿去好了,反正心早已没了,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了。 一夜翻云覆雨之后,疲惫的俞商卿最终也没支撑住,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傅云楚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躺在俞商卿的身旁,将他拥入怀中。平日身子冰凉的他此时带着几分温热,虽然不如女子那般柔软,却莫名的让人留恋。 待到傅云楚迷迷糊糊醒来之时,他往身边一探,却是发现应该在怀里的人不见了,猛地清醒了不少,急忙坐起身来。 正巧,他便是看到俞商卿正在缓慢的穿上衣衫,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是喜是忧是怒,全都没有。 俞商卿听到声响,只是微微侧过脸来,若不是他闭着双眸,傅云楚几乎要以为他就是在看着自己。 他就算知道傅云楚醒了,也没有言语,只是又回过脸去,继续慢条斯理的穿上他的衣衫。 傅云楚亦是起来收拾,俞商卿对于昨晚的事情,只字不提,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也不知是傅云楚觉着别扭还是怎么的,他轻轻的在俞商卿的手心之中写下“对不起”。 俞商卿却是嘲讽的笑了笑,“我又没说不愿,你在意个甚来。”说罢,甩开了傅云楚的手。是他俞商卿自己没有推开,反正他是个男子,行了周公之礼后,也不会名节不保。 可这傅云楚却是比之前更加缠人了,不禁让俞商卿厌烦起来。昨夜的事让他全身酸痛,就连那部位,只要一动,就会牵扯出异样的感觉。或许因为如此,心情越发的不好。 傅云楚仍旧是走到哪跟到哪,一直紧抓着他的手。 俞商卿这才知道,他是惹上了个大麻烦。 时而,在休息的时候,傅云楚会轻轻的在他手心之中写下,商卿。似乎不厌其烦,就像是要将这两字深刻的印在自己的心里一般,不停的,一笔一划的写着。 傅云楚就像是在讨好,表明着自己的心意。俞商卿虽然觉得厌烦,却也没有阻止他,随着他爱如何便如何。只是,莫不觉得有些可笑,不过是见过几面,就能爱得如此深刻? 也没有目的,只是盲目的游走着,看不见的他有时需要傅云楚的带路才行。 “你难道不用回武当?”被傅云楚一直缠着,俞商卿不耐烦的问道。不过是行了一次房事,竟能纠缠到这等地步,俞商卿还真不知这傅云楚是傻还是痴。 傅云楚回道,不妨事,师父让我下山历练一年才能回去。 “你的历练便是这般一直跟着我?”俞商卿微微勾了勾唇,讽刺的问道。 傅云楚和他也相处了好一段时间,知晓他性子便是如此,说话总是会带着几分嘲讽的韵味,自然也是习惯了,一点都没有往心里去。 这也算是我的一种历练罢。傅云楚回道。 随后,他又是写道,商卿可知空兰幽谷? 俞商卿微微一怔,随后又是开始自嘲的笑了起来,“听过如何,不听过又如何?”空兰幽谷,独有的梦境一场,不过镜花水月,徒增伤悲罢了。 傅云楚蓦地将他拉了起来,倒也不顾他愿不愿意,便是一直拉着他往前走。 06.无暖意 俞商卿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之中,被这个傅云楚牵着走有些可笑。 “你这多管闲事的人,死得肯定比我早。”他早已习惯了用这句话去讽刺傅云楚,可对于傅云楚来说,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痛不痒。 也不知这傅云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强拉硬拽的带着俞商卿跋山涉水,在某方面他是痴傻的可以,可在这方面,他又莫名强硬得可以。 若俞商卿没有记错的话,他们兴许走了有十余天。也不知这傅云楚到底想做什么,不过,本来他俞商卿就没个目的,也就随着他了。 蓦地,傅云楚停了下来,俞商卿便是不小心撞上了他的后背。还未等他问,傅云楚便是一把将他背了起来。 俞商卿只觉得迎面有强劲的风从下往上吹来,也不知到底到了个什么地方,但隐隐约约能猜到,是个深渊。 而傅云楚却是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他让俞商卿紧紧抓住自己,随后一步一步的向下挪着。俞商卿并看不到他紧贴着峭壁,下面是深渊,若是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结果。 也不知过了多久,俞商卿感觉到傅云楚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透了出来,连同自己的衣衫也浸湿了一大半。 这吃力不讨好的举止,让俞商卿又想起以往的事情来。明明付出了一切,最后那人却是丝毫不珍惜的杀了。若他俞商卿不逃,也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自己其实有什么资格嘲笑这傅云楚?还不是一样的痴,一样的傻? 或许是触到了伤处,俞商卿竟是觉得这傅云楚与自己同病相怜。难得他起了怜惜的情绪,缓缓的抬起手来,想着替傅云楚抹去汗水的。 可这一动,却是让他不小心松了手,身体向后倾去,猛烈的风在耳旁呼啸着,也不知心里涌上的是什么心情,俞商卿竟仍旧面无表情。 但傅云楚却是急了,张嘴半天,却是只能发出个“啊”罢了。他顾不得那么多,便是撒开了手,紧紧的将俞商卿抱在怀里。 俞商卿未曾想过这傅云楚会为他作出这番举动,明明不会得到任何回报。 猛地砸落在地面上,傅云楚因为将俞商卿护在怀里,所受的冲击力更大了一些。体内翻云倒海,他并没有忍住,直接将血吐在了俞商卿的脸上。 俞商卿毫发无损,他突然感受到脸颊的温热,便是抬起手来,往脸上摸去,入手一片粘稠,还有扑鼻来的腥甜之气,他知道,那是血。 可他仍旧是面无表情,随后才凉凉的一笑,“你不是他,他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傅云楚这才明白,俞商卿是故意松开的手,因为,他并不相信他,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冷血的考验。 俞商卿,你的心冷起来,比什么人都狠。傅云楚只能悲凉的一笑,最终支撑不住,陷入了昏迷。 俞商卿轻轻的推了推,发现傅云楚并没与什么动静,才知道,傅云楚已然昏迷。他也没动,静静的任凭傅云楚这般将他抱在怀里。 到底身在何处,俞商卿不知道,不过,他知道这里是深渊之中,任谁想要找到他在这里,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天空之中惊雷乍现,他只能听到雷声轰响,没一会,豆大的雨水便是从空中落了下来,打在脸庞上。顿时,倾盆大雨宛若要将他们二人淹没一般,狠狠的拍打着。 或许因为这场大雨的雨势太过猛烈,让傅云楚悠悠的醒转过来。他吃力的动了动,发现自己胸腔传来剧烈的疼痛,兴许是断了几根肋骨。 随后,他睁开双眸,发现俞商卿仍旧静静的躺在自己的怀里,蓦然心慌的情绪一拥而上,抵过了之前的怨恨,傅云楚急忙将俞商卿给抱了起来。 好不容易寻到了个山洞,傅云楚便是抱着俞商卿进去避个雨。 俞商卿的身子冰冷得宛若雪一般,没有温度。傅云楚急急忙忙的将他紧紧抱住,也不曾想自己亦是全身冰凉,温暖不了自己怀中的俞商卿。 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要生火,可衣里的火折子早已被雨水浸湿,已然不能用了。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效仿古人钻木取火。 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生起火来,恰好这时俞商卿也醒转过来。傅云楚在远处看着他,只见他抬起手来,摸索着旁边,一尺一尺的去摸索,怎么也寻不到个人,“傅云楚?” 唤了一声,没有人应答。 他周身都探了个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便是缓缓坐起身来,悲凉的一笑。是啊,再不走不便真的是个又痴又傻的人了么。 不知为何,傅云楚看的直想落泪,才慌乱的去牵起俞商卿的手。 俞商卿微微一怔,伸出手去探着,又是抚上了傅云楚的脸颊,仍旧是他摸索时的那般。细长的眉,微卷的长睫…… 傅云楚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随后在他手心之中落下一吻。 “你还真是个比我还古怪的人。”俞商卿轻轻一笑,语气淡然的说道。傅云楚未曾见过他这般笑过,若让傅云楚自己去形容,那也只能说比他看过的世间万物都要美的。 心里微微一动,他便是凑了过去,轻轻吻上了俞商卿的唇。 俞商卿只是静静的坐着,也并未拒绝他。 傅云楚就算心里再怎么难耐,也知晓如今不能做那般事情的。这才不舍的放开了俞商卿,可见俞商卿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随后,俞商卿伸手去探了探他的胸腔,“断了两根肋骨。”再随后又是替傅云楚把脉,才又说道,“不过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些内伤,运功调养几天就不妨事了。” 俞商卿本身就是个大夫,对这方面拿手得很。 傅云楚也只是沉默着,将他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俞商卿也是任由他握着,温热就宛若从手中窜了上来,不知怎么的,也没有之前那般冷了。 谁也没有提及之前的事情,宛若那是禁忌一般,虽然两人静静的坐着,却也不觉得尴尬。 07.无恋慕 若不是傅云楚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俞商卿几乎要以为他身旁没人,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就在他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傅云楚却是突然拉了拉他的手。 俞商卿这才清醒了不少,感觉到傅云楚在他的手心中写道,雨停了。 “是么。”相对于傅云楚的情绪,俞商卿要显得平淡许多,对这雨是否停了也没多大的兴致。可傅云楚却是写道,商卿,走。 俞商卿不知他要做什么,猛地就是被拉了起来,旋即就是往外走。这傅云楚时常都是想到什么事,就立即行动起来,也不顾俞商卿到底愿不愿意。 踏在地面上积成的小水滩上,发出声响,有规律般的一声一声响起,听上去倒宛若泉水叮咚了。不,或许这般形容有些雅致。 傅云楚脚步轻快,也不知想去何处,或许俞商卿听得宛如泉水叮咚,是因为傅云楚心境愉悦而成罢。 也并未走出多远,傅云楚蓦地兴奋的拉过他的手,写道,到了。 “什么?”俞商卿微微蹙起眉尖,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傅云楚这才又写下,空兰幽谷。 空兰幽谷。俞商卿如何没听过这个名字,世人常言空谷幽兰乃人间仙境,就如那桃花源一般让人心生向往,可虽传闻甚多,却也不曾有人见过。 他是不曾想到这傅云楚竟是要带他到这等地方来,也没想过,原来所谓的空兰幽谷隐藏在深渊之中。这也难怪没有人知晓空兰幽谷所在何处。 或许,在面前的景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 可就算再美,再宛若仙境一般的地方,对于俞商卿来说,已然没有什么价值了。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就算身处世外桃源,那又如何。 “就算是空兰幽谷又如何,在哪不都是一样么。”俞商卿淡然的说道。 傅云楚却是轻轻的拉过他的手,写道,我可以将眼前的景色,一笔一划的写给你。 随后他又是写道,怕是文采没如商卿这般出众,希望不要嫌弃才是。 傅云楚寻了个地方,让俞商卿坐下,而自己亦是坐在他的身旁,轻轻的,指腹在手心中游走,将自己所看见的一切,一一的写给俞商卿。 说到瀑布一泻千里,在阳光的映照之下,泛着银蓝色的光芒,溅洒出来的水滴,又如那清澈透亮的宝石一般璀璨。俞商卿的确能听到瀑布落下的水声,再结合傅云楚这般的描述,倒还真宛若自己看到了景色一般。 傅云楚在一笔一划的勾绘蓝图,俞商卿只是静静的等候他去写,就好似傅云楚眼前的一切,都印刻在了脑海里,竟是清晰的宛若自己亲眼所见。 真如传闻之中一般,空兰幽谷乃人间仙境,若世外桃源,如若能隐居于此,倒还真是一番的惬意快活。没凡尘之中的世俗纷扰,落得一身轻松自在。 傅云楚见他想得入神,便也没去打扰他,其实若要真的说来,傅云楚觉得,在自己身旁的这人,是世间任何东西都比不上的。 犹记当年初遇,见到俞商卿之时,只觉得他秀雅绝俗,一袭素衣却是衬出他一身的清雅高华之气,一双美目宛若一泓清水,亦如那天上星辰般耀眼。 只是一眼,却深深的印刻在了脑海里。 他时而狡黠揶揄,时而清冷高傲,时而温柔如水。说到脾气古怪,倒还真有那么一点。可这却又让人更加移不开视线,怔怔的停留在他身上。 “怎么?”俞商卿可是发觉了这傅云楚似乎一直在盯着他看的,问了一句之后,神情却是带了几分俏皮,“难不成你觉得我比这空兰幽谷更好看的?” 傅云楚微微一怔,虽然双目失明,心却跟明镜儿似的,到让人不知他到底是否真的失去了双目。 下意识的,他紧紧攥住了俞商卿的手,就好似他如不这样抓住,俞商卿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俞商卿也没多言,不知傅云楚是个怎样的心思,便也随他去了。 他们二人并未在空兰幽谷待上太长的时间,傅云楚运功将内伤调养得差不多了之后,便是抱着俞商卿用轻功轻轻松松的又回到了深渊上边。 虽说是绝美之地,但若是没粮食,任谁在那里都活不下去。 经过这次事情之后,傅云楚渐渐发现,俞商卿对他并未向之前那般戒备了。虽说仍旧是清冷着一张脸,也没个情绪,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的,但时而能聊上几句,倒也不失为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我饿了。”俞商卿蓦地用着他平淡的语气对着傅云楚说道,傅云楚却是怔然的看着他,或许是未曾想过俞商卿会对着他说这句话。 虽然语气淡然,可听起来,却不知怎么的有一种暧昧撒娇的味道。 待到傅云楚回过神来,倒是手忙脚乱的拉着他到旁边的卖包子的地儿买了仨。 卖包子的小摊贩是个热情的主儿,也并未介意傅云楚是个哑巴,动作迅速的拿出了三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傅云楚,“来,小哥,你的三个包子,还有找你的钱。” 傅云楚一直紧握着俞商卿的手,这时出于无奈,也只好暂时的放开,接过人家手中的包子和铜板。 俞商卿本来也是在一旁静静的等着,可蓦然听到一旁有人在说,“俞商卿,那是俞商卿。” 他心里猛然一惊,竟是一把将傅云楚腰间的长剑给夺了过去。 傅云楚还未反应过来,却是见俞商卿什么话也没说,拿着他的长剑便是从眼前一闪而过。随后又是见到好几个人喊着,紧追而上。 他见状,倒也什么都顾不得,直接将手中的东西都给扔了,转身急忙追了上去。只听身后有人喊着,“诶,你的包子,还有钱!”他也不管不顾。 虽然并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傅云楚隐隐觉得有些大事不妙,他若是不赶紧追上俞商卿,只怕会更加糟糕。 08.生死别 俞商卿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听着一直紧追着他的脚步声,一个,两个,三个……若是没错的话,大约有五个人左右。 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俞商卿猛地一惊,不知是何人竟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追上他,正想要刷开手将长剑抽出剑鞘,那人却是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俞商卿这才放心下来,原来是傅云楚。 傅云楚知道俞商卿双目失明,行动会非常不方便,才一直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只是,突然有人拦在了他们前头,傅云楚急忙停下了脚步,亦是将俞商卿给拉住了。 俞商卿并不知道当前的局势,偏偏在这时候,傅云楚亦是不能一笔一划写给他的,只能依靠两人的默契。 “俞商卿,我倒是没想到,你瞎了双眼还能跑得这么远。”蓦地有一名男子开口说话,傅云楚看着这名男子半边脸带着银质的面具,让人看不真切。 俞商卿一听就知道这人是谁,冷笑了一声,“原来是玉面郎君。”顿了一顿,又是说道,“他倒是高看我俞商卿了,连你都请出来,就为了取我俞商卿一人的性命。” “虽说你俞商卿双目已瞎,但依然不容小觑。”玉面郎君淡淡的说道。 更何况,那人说要活捉,自然是增加了难度。 俞商卿正想嘲讽一番,却蓦然感觉到有人将他护在了身后。他微微一怔,知道那是傅云楚。 “傅云楚,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俞商卿微微一蹙眉尖,呵斥道。可傅云楚却是不听,依旧拦在他的身前,似乎誓死都要保护他。 “哦?”玉面郎君看着傅云楚,轻笑着,“没想到你俞商卿倒是有能耐。”这句话暗含着的是什么意思,俞商卿自然知道。 可俞商卿并不会因此就恼怒,他只是讽刺的笑道,“怎么?玉面郎君看得心痒不成?我自然是比你有能耐得多。” 他俞商卿脾气古怪,要论激将法,他要比别人更胜一筹。 玉面郎君并不太了解俞商卿这个人,没料到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倒是觉得这人可笑,“在这方面,我也不和你比。” 随后,他瞥了一眼傅云楚,“若要逃,就赶紧逃,不然等会可别料想我会放过你。” “傅云楚,你走。”俞商卿推了推傅云楚,可这傅云楚不知怎么的,就宛若一座山一般,怎么也推不动。傅云楚突然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让他微微一怔。 随后,他接过俞商卿手中紧握着的长剑,摆明了是要保护俞商卿周全。 “傅云楚,你……”俞商卿正要说话,他又是握了握俞商卿的手,似乎是想要让俞商卿安心。 “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玉面郎君见这傅云楚没有要走的意思,冷冷一笑,说道。 俞商卿只感觉到傅云楚突然将手给放开来,一阵的空落。随后,便是听到兵刃相接的清脆响音,他双目失明,根本就看不得局势到底如何,只能站在原地。 他也想过闯入他们之间,阻止这场战斗。可又怕蓦然的闯入,反而只会添乱。 只听四周有细微的声音响动,俞商卿蓦然警觉起来,他当然没有忘记,除了玉面郎君以外,还有其他人。 蓦然有长剑破空刺来,俞商卿耳力因双目失明而灵敏得很,他轻松的一个转身,避过了那攻击,伸出手来,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他多年学医,对人体穴位了解得很,只要抓住了这人的手,便是能立即知晓这人的要害在何处。 他另一只手指指尖拈着一枚墨玉翎,动作迅速狠戾的刺入了那人的喉间。 这是俞商卿始终带在身上的暗器,因是那人送的,他便是随身带着,用都很少用。 只是,他毕竟双目失明,分不清当前的局势。那些人知晓不能与他单打独斗,便是面面相觑,眼神暗示了一番,竟是开始消耗俞商卿的体力。 傅云楚在与玉面郎君对峙着,本是无暇顾他,可余光瞥了一眼俞商卿正陷入危险之中,心里一慌,不愿再和玉面郎君缠斗,转身想要回去护着俞商卿。 玉面郎君见状,却是冷冷一笑,“你不顾着自己的周全,竟还有心思顾及他人?” 话音不过一落,他抓住了傅云楚的空隙,突然一掌打在傅云楚的胸口处,竟是让傅云楚急急的退了好几步。 玉面郎君怎么会就此放过傅云楚,又是狠狠的一掌,一股内力窜入了傅云楚的体内,让他飞出了好几丈远,直接砸在了俞商卿的身上。 所幸俞商卿及时分辨出来是傅云楚,不然估摸着他会一击打在傅云楚的要害。 只是,突然被这么一撞,俞商卿亦是急急的退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他之前身体里的痼疾就没好,又是受了这么一次重击,猛然吐了一滩血在傅云楚的身上。 傅云楚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在俞商卿之后,他亦是咳出了一滩猩红的血液。 “傅云楚!”俞商卿急急的唤了一声,傅云楚这才吃力的握住了他的手,想要告诉他,自己并没有事。 只是,他不过刚握住了俞商卿的手,俞商卿便听到了“嗤”的一声。 俞商卿知道,那是兵刃刺入体内的声音。 玉面郎君缓缓的将自己的长剑从傅云楚的体内拔出,冷眼看着傅云楚。 而傅云楚终究是没忍住,一股腥甜之气急急涌出,咳得自己满身的血迹。可他仍旧紧紧握着俞商卿的手,似乎害怕俞商卿担心。 他缓缓的抬起自己的另只手,轻轻的在俞商卿的手中缓慢的写着,我没事。 他手中的猩红在俞商卿的手心之中沾染了一片,若不是俞商卿双眼看不见,他必定会觉得,现在的傅云楚宛若在一片血红的枫叶林之中,如此触目惊心。 俞商卿摸了摸自己手心之中,粘稠的还有些温热,他知道,那是血。 傅云楚也知道瞒不过他,又是缓缓的在他手中写着,对不…… 最后那个字,只是写了一半,蓦然的滑落,在俞商卿的手心之中拖了一条血迹。 “傅云楚!”俞商卿心慌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心早已死了,不会再对什么人动情。可是,就在这么一瞬间,他慌了,他害怕,可他的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他急忙的又是将傅云楚的手给握住,还是温热的,但就算他这样紧紧的握住,傅云楚却是没任何的动静。 宛若陷入了冗长的梦中,对一切都没了知觉。 “傅云楚!”俞商卿又是唤了一声,并没有人回应。对了,傅云楚本来就不会说话,自然没有人回应。他竟是这般自己安慰着自己。 他探着傅云楚的鼻息,已然没有了呼吸。可他却仍旧不愿放弃,替傅云楚把脉。 可是,傅云楚早已没了脉搏,他是的的确确的死了,这具还尚温热的身子,会逐渐的冰凉。这个人,永远都不可能会醒过来了。 俞商卿犹记得,自己一直嘲讽着傅云楚,说他一定会比自己早死,可是,他没料到,这句话竟然灵验了。 或许,或许上天便是要如此折磨他俞商卿罢。 若早是如此,他俞商卿还不如死了更痛快一些,那样的话,心也就不会再这么的疼一次。 俞商卿不禁想要嘲笑自己,人都是这样,明知不可能的,偏要去爱上,等到伤痕累累之后,才迷途知返;要不就是等到失去了之后,才知道这人对自己尤为的珍贵。早在当初就明白的话,兴许也不会落得这般的下场。 他只觉得喉间一股腥甜,猛地咳了出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后颈被人重击,意识逐渐的模糊起来。 罢了,就这样死了也就罢了。他也已然伤痕累累,活着又能如何,也不过徒增伤悲。更何况,不会再有人,一直紧紧的握住他的手,生怕他消失了一般。 对不起,何必要和我说对不起,明明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 09.再回首 俞商卿以为自己会就此与世长辞,可当他缓缓醒转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死。 身下是软榻,之前的一切宛若不过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境一般。可俞商卿知道,那不是梦境。 心仍旧隐隐作痛着,可他却未掉下一滴眼泪。或许因为早已麻木了。 他想要坐起身来,弄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却是听得耳旁一串铁器撞击的清脆响声,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右边的手脚竟是被人用铁链锁住了。 他心里暗自一惊,想要挣脱开这束缚,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用不上内力。 十香软筋散?! “商卿,你总算是醒了。”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听到耳旁有脚步声靠近,那人的嗓音宛若金玉相击,悦耳如音律。 “顾晚尘!”这名字,俞商卿已经不知自己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念了多少遍,就好似刻在了他的心上,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你又是在耍什么把戏?要除了我,便痛快一些!”他到如今,仍旧没有琢磨透这人。 “商卿,我何时说过要除了你?”顾晚尘的轻笑声在耳旁,清晰得很,“更何况,我又怎么能够取了你的性命?” “呵,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俞商卿嘲讽的笑着,或许以前还能从顾晚尘的双眸之中探寻到一些信息,如今什么也看不到,也不知这顾晚尘是个什么情绪。 以前伤他的还不够么?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才愿意罢休? “商卿此话怎讲?我若真的想要取你性命,又何必等到如今?”顾晚尘的语气之中蕴含着几分不解,听上去倒是诚恳得很。 可俞商卿知晓,这人向来做戏让人分不清真假,更何况单凭语气,他也判断不出什么来。 “你最好除掉我,不然,若是我寻到机会,必会杀了你。”俞商卿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蕴含着满满的恨意。 顾晚尘一听,却是笑出声来,讥讽了一句,“怎么?你就那么喜欢那傅云楚?” 没料到这顾晚尘会提及傅云楚,俞商卿蓦地想起那傅云楚来,心里又是一阵的抽搐疼痛。 若不是他,那人又怎么会命丧黄泉? “看你们也不过相处短短一个来月,你倒是这般简单的就将自己交给他了?”顾晚尘语气仍旧是嘲讽的,就好像在讥笑俞商卿的痴心。 “与你何干!与你何干!”俞商卿向来性子都淡薄得很,也很少发怒,不知为何,顾晚尘的这话似乎触到了他内心最疼的地方,他竟像是个被揭开伤疤的猛兽,若不是手脚被束缚着,他就会猛然的扑上来。 顾晚尘似乎也没料到俞商卿是这般的反应,这时恰巧一名宦官从外头走到他身旁,小声的禀报,“主子,太师在外头候着,您看……” “滚!”顾晚尘猛然的将手一挥,竟是将那宦官直接打出了殿门外。 大殿内的侍女宦官见状,惶恐的跪倒了一片,“主子!” 外头的小宦官急忙扶起那名莫名遭殃的宦官总管,哭着喊着,“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顿时大殿内外竟是一片哭声,听得让人心烦。 不止是顾晚尘,就连俞商卿也不免觉得烦躁起来。 不过,俞商卿心里也明白,这才是顾晚尘的本性,阴鸷,毒辣,毫不讲情义。若不是如此,为他谋夺江山的一干人等,死得也差不多了。 然,也要道他们这些人,出谋划策之时心若明镜似的,可却偏偏没识破这人带着的面具。说来也不过是咎由自取,识错了人。 顾晚尘倒是气极反笑,“带陈公公去看太医罢。”这话音一落,俞商卿便听得他离开的脚步声,沉重,宛若恨不得将这地面踩得塌陷下去。 俞商卿这才平静了不少。 只是想起那傅云楚来,又不免一阵疼痛。其实,俞商卿都不知自己是愧疚还是真的就倾慕于那傅云楚的。 若让他将傅云楚与顾晚尘相较起来,任谁都明白,若是与傅云楚在一起,必定是过的快活。可偏偏,俞商卿却是明白,顾晚尘带给他的疼痛,远远大过傅云楚的死。 然若说他俞商卿没有倾心于傅云楚,为何想起来却是莫名的心痛? 俞商卿,你活该。 本以为自己的心死了,若真的死了,也不会将傅云楚牵连下来。若真的死了,如今也不会这般被疼痛折磨着,永不得安生。 越想心中便越是郁结,猛地一腔腥甜涌上,又是咳了一滩的猩红,染了他身下那明黄色的被褥。只是,他永远也都看不见这番骇人的景象。 “呀,俞大人吐血了,赶紧传太医啊!”一旁的宫女见状,竟是手忙脚乱起来,一些在宫里待得较久的宫女反应过来,连忙朝外边喊道。 一时之间,整个寝殿里的所有人顿时忙活起来,手足无措的甚至撞翻了寝殿里的一些物什。 俞商卿听得自己耳旁响起的嘈杂声音,不禁觉得有几分可笑。 他算个什么东西,让这顾晚尘竟是折腾得不够,要换种法子来折磨。他若是能寻到机会,必是要拉顾晚尘陪葬。 意识又渐渐涣散起来,俞商卿自己是大夫,知晓自己身子痼疾未去,又是郁结重重,自然撑不住,便也随着自己昏迷过去。 顾晚尘气得才走去没多远,却是蓦地被寝殿里的一名小宦官追上了,只听这小宦官上气不接下气,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晚尘此时哪里有什么耐心,蹙着眉尖,一脸的恼意,“做什么这般紧紧张张!”大有准备挥袂便走的趋势。 那小宦官好不容易换过起来,赶忙道,“主子,俞大人又是昏过去了!” “什么?!”顾晚尘没料自己才前脚离开,俞商卿又是陷入了昏迷之中。随后见这小宦官还站在自己身旁,恨不得一掌拍去让他归西,“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给朕去传太医?!” 那小宦官连忙的颔首。 顾晚尘转身,又是朝自己的寝殿走去。才刚出来没多远,又要折返回去。方才的怒气早已被这个消息冲得烟消云散,心思全在俞商卿的身子上面了。 10.甘如饴 俞商卿只觉得自己身旁一片冷意,却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寻着什么,猛然心中一慌,“傅云楚!”他的声音沙哑,听上去声嘶力竭。 似乎他这一声叫唤,惊了在一旁的人。顾晚尘本是在桌案前批改奏折,听得他这么一声唤,眸底顿时杀意尽显。 “这里没有傅云楚。”顾晚尘将自己手中的奏折摔在桌案上,已然没有心思去看。他的语气带着愠怒,一听便听出来。 俞商卿自然听出来和声音的主人是谁,就算额上冷汗连连,他却无暇去顾,只是清冷着一张脸,“顾晚尘,你还将我留着作甚么?” 顾晚尘这时怒意已经消了一半,也不想与他一般见识,只是轻缓的走上前,将一旁的药碗端了起来,“将这药喝了。” “不喝!”俞商卿咬牙切齿,倔强的回道。 “我里面放了毒药,你喝不喝?”顾晚尘一挑自己眉尖,只是俞商卿看不见他如今的神色,眸子里竟是说不上的意味。 俞商卿沉默,半晌才开口道,“给我。”说罢,接过顾晚尘手里的药碗,竟是丝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若这碗药真的有毒,他便宛若饮鸩止渴,甘之如饴。 顾晚尘看他这番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将他手中的药碗甩落,“你莫不是真的就这么想死?” 俞商卿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话,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想要我死的,不便是你么?” 顾晚尘盯着他看,似乎恨不得扇他一巴掌才算解恨。 “我从未想过让你死。”顾晚尘沉默了许久,语气好似说尽了他心中的无奈一般,缓缓而出。 “你以为我会信你?”俞商卿冷哼了一声,完全不将顾晚尘这一句无奈的话语听进耳里。 若不是他中了“十香软筋散”,内力使不上来,他怎么可能乖乖在此束手就擒。 “你为什么不信?”顾晚尘竟是反过来质问俞商卿。 “哈哈,顾晚尘,你当我俞商卿真是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么?”俞商卿朗声而笑,听上去有几分悲凉。 “我俞商卿活在这世上,可不是为了让你顾晚尘糟蹋的!”他俞商卿也有自尊,就算是如今这般伤痕累累,他也不允许自己作践自己,向这个顾晚尘求饶。 倾慕?哪里还有什么倾慕,早在那人死了之后,便已然是对这顾晚尘心如死灰。 “糟蹋?我顾晚尘何时糟蹋过你!”顾晚尘横眉冷对,随后却又是冷哼了一声,“要说来,也不过是你俞商卿自己糟蹋自己。” “你说什……”俞商卿正想要辩驳,却发现有人欺身压了上来。顾晚尘将他的衣衫撕扯开来,冷笑道,“你还不是将这身子随意许给了他人?” “你!”俞商卿自然记得那晚与傅云楚在客栈之事,但,这顾晚尘又为何会知晓?! “怎么?我说的不对?那傅云楚可是尝了你这身子的滋味,你说这不算糟蹋?”顾晚尘真是气得够呛,“那我睡了,自然也算不得糟蹋。” 俞商卿被顾晚尘禁锢在软榻之上,听得他这般话,气极的扬起手,便是赏了顾晚尘一巴掌。 顾晚尘哪里管他这般又打又闹,失去内力的他这点力道也不过是挠痒,根本不必放在心善。 随后他俯身去吻住了俞商卿苍白的薄唇,轻易的攻掠城池,缠住了俞商卿的软舌。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是俞商卿没有料到的。他根本就不曾想过顾晚尘会对他作出这等举动。 可他一身傲气,哪里肯让顾晚尘这般轻易上下其手,便是咬了顾晚尘的舌尖。 顾晚尘吃痛的缩了回去,睁着怒目盯着他,然才发现他已然双目失明,哪里看得到自己如此愤然。 他蓦地抓住了俞商卿的手。 俞商卿的指尖冰凉,体质偏寒如斯,又加上痼疾再身,更是凉了几分。 被顾晚尘的指尖触碰之时,俞商卿只觉得温热从指尖之中传了过来,被顾晚尘紧抓着的手,不觉之中,染上了顾晚尘的温度。 可是,却是见他一脸惊疑的神情忽变,“你……” 他话还在喉间未出,顾晚尘便是吻了下去,将他所有要说的话如数的湮没。 他从未有过与顾晚尘这般肌肤相亲,就连手也鲜少触碰。印象之中隐隐记得,似乎是一双炽热得宛若能将人心融化一般的手。 上面有着薄茧,摸上去有些粗糙,但是却能够让人留恋。 恍惚之间,异样的感觉便是袭击而来,俞商卿几乎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自己皓齿给咬碎了,“顾晚尘!” 这时候,俞商卿第一次恨不得自己的双眸能够看到,他想要看看这顾晚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情。 戏谑的,邪魅的,还是漫不经心不屑的? 想了许多,却是没有一个词说他顾晚尘是无奈且又怜惜的。 而如今的顾晚尘,的的确确就是这般的神情。 可再怎么样,身下的这个人也看不见,从他眸子里如数的情愫就算倾泻而出,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啊!”又是那一种宛若要将他撕裂开来的疼痛,俞商卿全身因此冒出了丝丝冷汗,本来苍白的面容此时更是煞白。 顾晚尘见他一脸的痛苦,心里虽有不忍,却未停下自己的动作。 “顾晚尘,我恨你!”俞商卿似乎想要将这话说得坚决一些,却是带上了几分喘,听上去莫名的带了几分柔意。 反倒而变成了像是房事之中的打情骂俏。 到底要将他折磨到多狼狈的模样才肯罢休? 可顾晚尘却是笑了,“若是这般你能永远记得我,那你便恨我罢,我倒宁愿你生生世世都恨着我,这样,除了我,任谁都不可能占据你心中一席之地。” 明明他言语时是如何的风轻云淡,但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蒙上了一抹无可奈何的意味。 可在他这话落了之后,俞商卿却是落泪。 这一切,不过是想要欺骗他俞商卿的谎言罢了,又怎么能够信得? 顾晚尘见他泪流,便是俯身去替他舔舐掉了。 11.无沉醉 俞商卿佯装已然入睡,顾晚尘也没起疑心,替他擦净身子之后,才拥着他躺在这龙榻之上。 俞商卿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只是感受到顾晚尘那冗长且又平缓的呼吸,他才知道,顾晚尘是睡了。 倒是没戒心得很,莫不怕他俞商卿直接借此机会取了他的性命? 只是,如今的俞商卿的目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另有其他。 又是待过了一阵子,俞商卿才微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身后传来的那异样的感觉让他不禁蹙了蹙眉尖。 但他并未有任何的犹豫,便是抬起手来,抚上顾晚尘的面容。 不过轻轻一抚,顾晚尘竟像是遭遇到危险一般,蓦地抬起手来将顾晚尘的手给抓住了。 “顾晚尘,你在怕什么?”俞商卿冷冷一笑,随后神情便是归入淡漠,“耍心机,我的确不如你。” 未等顾晚尘回话,他立即挣脱开顾晚尘的手,伸手到枕下摸出一块冰凉的瓷器碎片,抵在了顾晚尘的颈部上。 就算失去了内力,他的动作仍旧迅速得很。 “解药给我。”他口中的解药,自然是十香软筋散的解药。 见顾晚尘不答,他更是逼近了一分,却未看到顾晚尘颈部上的肌肤已然出现了一抹猩红。 “顾晚尘,你辛辛苦苦坐上这个位置,我想你应该不会愿意死在我手中罢?”俞商卿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的情义可言,“更何况,我俞商卿这条烂命,死就死了,若能拉你陪葬,也算是一件美事。” 顾晚尘知道,俞商卿的确狠得下这个心。 可顾晚尘仍旧没有任何动静,俞商卿没有多少耐心可以和他耗,便是伸手去摸索他身上。 没料到竟是摸出好几个小瓷瓶,但这也难不倒俞商卿,他稍作一闻,就知晓到底是不是十香软筋散的解药。 不过顾晚尘还真的将解药带在身上,这还真省去了俞商卿的力气,也不必逼着顾晚尘交出来。 “将这些东西解开。”这句说的又是他一边手脚的铁链,若是不解开,就算恢复了内力,也没办法逃脱。 顾晚尘竟是从一开始便只字不说,沉默着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来人!”俞商卿恢复了内力,这轻声的一喊,外边的人很容易听得一清二楚。 一名宦官推开殿门走了进来,却是看见了俞商卿挟持着顾晚尘,便是吓得脸色煞白。 “找人来解开铁链,不然你们主子马上可以毙命于此。”俞商卿语气没有任何的情感,冷冷的命令着已然双脚发软的宦官。 “主子……”他也不过是一介宦官,哪里知道主子将钥匙藏在哪里,半晌也只能憋出这么两个字来。 可顾晚尘竟是置若罔闻,俞商卿发现,这顾晚尘便是笃定了他俞商卿暂时不会下手,才会如此一句话也不说。 “找侍卫来。”俞商卿也不指望这顾晚尘,便又是吩咐道。 那宦官急忙颔首,片刻就是带来了好几名侍卫。 那些侍卫看到如此的状况,各个剑拔弩张,紧盯着俞商卿这个乱臣贼子。 “不想你们的皇上死在这里,就想办法把我手脚上的铁链解开。”俞商卿说道。 几名侍卫相互对望了一眼,就算接收到了顾晚尘警告的眼神,他们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去。其中一名侍卫提起他的长剑,狠狠的朝那铁链斩了下去。 只听刀剑与铁链相击的铿锵之声,俞商卿蓦地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断裂之声,随后,侍卫才道,“如你所愿。” 俞商卿当然也不敢放松戒备,试了一试,发现的确是断开了,才猛然的抓住了顾晚尘的衣襟,挟持着顾晚尘站起身来。 “带路,我要出宫。”俞商卿知道,顾晚尘的性命是他手上的筹码,他一刻没有安全,一刻就不能够放开顾晚尘。 许久许久都没有开口的顾晚尘这时候才缓缓的长叹了一声,“带他出宫。” 得了这个命令,侍卫才显得更为积极起来。 领着俞商卿出了宫,毕竟他正挟持着当今的圣上,任谁见了都不敢有任何的反抗。 待到出了皇宫宫门,顾晚尘才又第二次开口, “俞商卿,你不是恨我么?现在大可以下手,难不成你要放过这次机会?” 可俞商卿却是轻轻一笑,“我不杀你。”他既然开口说不杀,便是真的不会动手。 顾晚尘只觉得听到了一句他以为不会听到的话语。 只听俞商卿继续说道,“你是一国之君,为了我一己之私,不足将这江山社稷陷于危险之中。”俞商卿虽说脾气古怪,但却是个心怀天下之人。 随后,他猛然的将顾晚尘一推,足下提力,身影隐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侍卫们想去追,却被顾晚尘给阻拦了,“罢了,让他走。” 俞商卿如何不知道自己最后对顾晚尘说的那番话不过是连同自己也一并安慰了,他可不是那么豁达的人,但是,不得不以这番话掩盖自己的心思。 他不禁冷冷笑了一声,恋慕二字,当真会钻心入骨,让人就算想要挣脱,都无法挣脱。 明明已然在心中暗自发下毒誓,日后见了顾晚尘,若是寻到机会,必要取了他的性命。可如今呢?自己哪里下得去手? 更何况……俞商卿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指甲都嵌入了自己的皮肉之中。 细长的眉,微卷的长睫,英挺的鼻梁,温润的唇。每一丝,每一寸,俞商卿不过轻轻一抚,却是笃定了自己心里所谓的疑问。 他当下其实险些破口而出,顾晚尘,你就是傅云楚!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就当做他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识破这一切便是好了。 想起在客舍的那一夜,在空兰幽谷之时的一切,这所谓的武当首席傅云楚竟是渐渐在他的脑海之中清晰起来。 不,他已然知晓那不是什么一名叫做傅云楚的人,而是当今的皇上,顾晚尘。 无论顾晚尘是用了什么手段,竟是能在当时那个状况下,骗了他俞商卿,让他俞商卿以为傅云楚此人已死。但,如今他心里却早已没有任何疑惑。 12.终章 俞商卿手里紧紧握着羊脂玉佩,这是顾晚尘赠予他的。 【商卿有功,虽知你平素不爱我赏赐,但这块玉佩,你若是愿意收下,我自然是欣喜不过。】顾晚尘当时如是说。 他收下之后,一直都随身带着,视若珍宝。 嘲讽的一笑,这东西留着有何用,还不是徒增心伤? 眼下也没有任何钱财,俞商卿身上唯独剩下这玉佩。 让人带着自己去了典当铺,将这玉佩换做了银两,出来之后给了带着自己的人一两银子算是谢礼。 他前脚不过刚走,便又是有人进了典当铺。 铺里的掌柜本来还暗自窃喜今日做了一笔大买卖,来的恰好是个瞎子,哪里知道这块玉的珍贵,竟是给他白占了便宜。 结果,这欣喜还未持续多久,眼前一抹诡谲的银光闪过,脖颈被人用长剑架着。 俞商卿当然不知道他走之后当铺所发生的事情,他只是寻了个酒楼,走进去之时,店小二见他一边手脚还有铁铐,不禁蹙了眉尖,和掌柜使了个眼色。 “来一壶酒,几个小菜。”也不知是否是俞商卿察觉到了什么,他拿出了一锭银子,直接放在了掌柜的面前。 有钱就是大爷。 掌柜一见银子,双眼猛然一亮,急忙让店小二招待这位贵客,“小二,带客官上楼。” “诶!”店小二高声一应答,随后对着俞商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客官请。” 俞商卿微微颔首,随着店小二上了二楼去。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比武大会定在武当,过几日就要开始了。”一旁有人声音不小的议论纷纷,正巧是吸引去了俞商卿的注意力。 武当,不知武当是否真的是有个叫傅云楚的弟子。 只听另一人接下去说道,“也不知这比武大会,会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脱颖而出,听闻那武当大弟子傅云楚历练回来,怕是见长不少,要赢过他,啧啧……”说到一半,却是止住了话头。 俞商卿一怔,傅云楚?武当大弟子?他不禁蹙起眉尖来,江湖之中果真是有傅云楚这个人? 心中不禁有疑虑起来,这思绪一涌而出,倒是让他怎么也坐不住。 心不在焉的将桌上的菜肴吃了一半,酒也喝完了之后,俞商卿才猛然的将桌案上自己的长剑拿起。 本来他也没有目的,如今看来,他要去武当山一趟。 真的是傅云楚?难不成顾晚尘不是傅云楚?是他错认了不成?那为何那时顾晚尘如此紧张,生怕他知道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 一连串的问题就这样在俞商卿的脑子里炸开,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但是没有人能够给他一个解答。 连夜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俞商卿才好不容易到了武当山。平常人只用一天一夜的时间,他竟是用了三倍。 说来也是双目失明的不好之处,没个人带路,也不知自己到底是错走了路。 蓦地想起以往,傅云楚拉着自己,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来者何人?!”耳旁响起一声清脆的嗓音,听上去似乎是一名稚嫩的少年。 “在下俞商卿。”俞商卿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作了一揖,只听那少年一声惊讶,“原来是个瞎子。” 这话一落,少年又是吃痛的叫喊了一声。 “抱歉,小师弟不懂事,还请侠士不要放在心上。”这次出声的一名男子,声音有些低沉,带着几分沙哑。 俞商卿唇角一勾,“我知自己双目已瞎,小兄弟说的乃实话,我又何必怪罪。” 他本来生得俊美,这般一勾唇,倒又是平添几分温和,让人不禁侧目。 武当的小师弟怔然了一会,回过神来不禁吐了吐舌头,“方才我不是故意的。”倒是心性率真。 “不知侠士是否要上武当山,若是如此,还请在解剑亭将剑解下。”原来这里便是武当解剑亭,凡是上武当之人,都必须在此将兵刃解下。 “不,我只是来见个人,见了便走。”俞商卿并没有要上武当山的打算,他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确认,傅云楚到底是谁。 武当的这两名弟子有些疑惑的对视了一眼之后,年纪稍长的男子才缓缓开口问道,“不知侠士要见何人?” “武当山大弟子,傅云楚。”俞商卿也没任何的犹豫,缓缓说出。 “阁下与大师兄有怨怼?”见俞商卿神色清冷,男子想到大师兄这一年下山历练,或许真的与别人结怨。 “没有。”俞商卿淡淡的回了一句,“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不等再被提问,他朝这两名武当弟子作了一揖,“还劳烦通报一声,在下俞商卿,在此等候。” 这两名武当弟子虽然有满心的疑问,但是最终男子还是拍了拍自己小师弟的脑袋,“小师弟,上山去让大师兄下来见故人。” 小师弟倒也没有推脱,微微颔首之后,便是运起轻功上山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小师弟才带着傅云楚下山来。 俞商卿听得脚步声渐近,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情绪,只是屏息等候着。 “不知阁下寻云楚有何指教?”傅云楚见到这人,自己并未谋面过,心生疑惑,才多看了几眼,努力想起来自己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 俞商卿一听,突然长叹一声,也不知是可惜还是松了一口气,“抱歉。”莫名其妙的,他对着傅云楚道了一声歉。 他所认识的傅云楚,不会说话,是个哑巴。但是眼前的这个,很显然,与他认识的并不是一个人。 而且,这人竟然不识得他。 “因为我双目已瞎,以为自己一位故人是傅少侠,没料到是自己认错了人。”知道众人可能不解,俞商卿便是解释了一番。 随后又是闲聊了几句,俞商卿才转身离开。 武当山首席弟子,确实是一名名为傅云楚的男子,但是,与他印象里的傅云楚,不是同个人。要说,当时的那人,就是顾晚尘罢。 也只有他这般的傻子才信了那句在京城有过几面之缘,哪里有一名男子因为几面之缘,便是爱上另一名男子的? 心中的答案已经了然,俞商卿却也不知自己心里涌上来的,是什么情愫。 说到底,他俞商卿始终倾慕的,不过是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顾晚尘。 当初为什么会对顾晚尘产生如此的情愫,俞商卿已然忘了。 只是,即便有了这般的倾慕,他对顾晚尘始终冷冷清清,不越雷池一步。 作为一名无官无职的谋士,他也不过算是当时还是皇子的顾晚尘的幕僚,还有另一名幕僚与他一同助了顾晚尘夺得江山。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顾晚尘夺得江山之后,竟是要将他们这两名谋士除去。他是活下来了,而另一名……已然驾鹤西去。 虽不敢妄说这一切是他们二人的功劳,但达到目的之后,却是要杀之而后快,又如何不令人心寒? “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俞商卿蓦地开口来,一阵风轻轻拂过,倒是没见有人。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正要转身,自己的手却是蓦然被人塞入了东西。 入手一片冰凉。 指腹轻轻一抚,是玉佩。 “顾晚尘,我俞商卿至今为止,还未猜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俞商卿紧握着自己手中的玉佩,若是双目未失明,必定能够看到他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盯着顾晚尘看。 顾晚尘没应答。 “你既然杀了云泠,却又为何不杀了我?”俞商卿问道。 耳旁仍旧只有风声,随后,顾晚尘才缓缓的回道,“我没杀他。” 俞商卿听他回应,这回换做了自己沉默,等候顾晚尘的解释。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我,我必定也会作出他那番举止。既然得不到,那就毁了便是。”顾晚尘顾左右而言他。 可是,俞商卿从他的这句话之中,却是蓦然的了解了。 “而后?”俞商卿又是开口一问。 “和我回皇宫。”顾晚尘半晌,才将这话给说了出来。 “若他日后,我心结解开,兴许会回去。”俞商卿俊美的面容有着的是清清冷冷的神色,淡然的说道。 “又或许,你顾晚尘与我相忘于江湖。” “不可能。”顾晚尘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这三个字。他放下朝堂之事,为的就是与他寸步不离,换来的不过是最后这番话么? “那么,这辛辛苦苦夺来的江山,你何时愿意拱手让人,何时便是我俞商卿回到你身边之时。”淡然的撇下一句话,俞商卿不愿与他再多做言语,便是挥袂离去。 至此之后,永和六年,顾晚尘在位六年,将皇位禅让给了自己兄弟平南王。 不愿坐拥大好河山,为的不过是与他并肩看空谷幽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