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之裳+番外——解关关
解关关  发于:2014年0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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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一个天真看透世间百态,一个深沉计算百世无华。 一人远走他乡独自回望,一人留守一方梦里苍凉。 爱与不爱,守或不守,少年时代的相遇,十年的养育之恩,暗含的浓烈感情,隐藏于表象下的事实……看得透世事红尘,看不透尘世苍凉。他们之间,虽然是欺骗隐瞒的感情,然而终究是有情。 两人间的感情,千言万语,也不过就是那一个字。浮生若梦,尘世苍凉,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曲折的人生,经历的苦难,不过是为了彼此修来一个结局。 这是一个天真别扭受遇上温柔腹黑攻故事,总体温馨,轻度虐。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尹裳衫,殷扉遗 ┃ 配角:萧嵩,圆子,赵相琪 ┃ 其它: 第一章 有句诗是怎么念来着,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是的,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春天都是一个闲不住的季节。当下正是二月底,长安城内是处处桃红柳绿,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真是好不热闹。 当然,最闲不下来的,还是要数那些刚从寒冬惊醒过来的人了,尤其是三年一次的科举刚刚落下帷幕,那些从千千万万考生中脱颖而出的人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我们的探花眼看带的墨水不够用了,可考试题才答了一半呐,人家着急啊,说时迟那时快,各位看官猜猜,他当时是怎么办来着?”台上说书人讲的正起劲,台下的人也胃口被吊得高高的,急切的等待着下文,无奈,灰袍老先生呷一口茶,扬声道:“各位看官,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是说书先生版的。 “小姐,听说今年的状元爷是户部尚书的二公子呢,那可真是长安城少有的青年才俊文武双全啊,白玉无瑕、眉目如画,家世好、长得好、本领强,作为对象可是再好不过了。” 穿粉红纱衣的小姐羞红了脸,躲在面纱后透出银铃般的笑声:“呵呵,你这个小丫头,不准乱说,就数你多嘴。” 这是大家闺秀版的。 “哎呀,我说那个榜眼可真是个人才,你们知道他来参加科举的原因是什么吗?哎呦妈呀,讲出来真是笑死我了!别急别急!别催我呀,等会儿,说了这么久,让我先喝口酒来着。我也是听我家那口子在乡下的七嫂的八婆说的,他原本是村子里的一个教书匠,可家里穷困,媳妇儿非得要让他出来考科举,嘿,这下好了,别人一考就中了一个榜眼,这可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啊!” 这是酒楼吹嘘版本的。 …… 这样的版本是要多少有多少,三年一次的科举,对于那些参加考试的人来说,不管再怎么沉重,也总算是结束了,几家欢喜几家忧。 大浪淘沙,或许有金子被漏掉了,但是留下来的总归是金子,都是会发光的。 可是对于旁观者而言,科举更像是一场盛大的节日,五湖四海的人一同涌入这个小小的城,这就意味着商人可以借此大赚一笔,养在深闺不识人的小姐可以见到很多有气质的书生,这也意味着朝廷可以找到新生的人才……大家其乐融融,何乐而不为?甚至有官员建议科举考试三年一次的次数太少了,应该一年一次才对,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管怎么说,春闱结束了,大家欢腾了。而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就是帝王的面试了。 古语曾云春眠不觉晓,想来确实是有其深刻的内涵在。现在,在殷家宰相府上就发生了赖床事件,某人做米虫做了整整十年,可现下,他却再也不能赖床了。今日是三月初一,正是金榜题名时,可我们这个被提名的探花郎却沉溺在芙蓉帐里不想起床。 “起床了。”某人用他那磁性的声音在轻轻的呼唤。 …… 被窝完全没有反应,某人也不恼,好看的面上是温柔的笑意,薄唇微微上扬,吐出一串串好听的声音:“裳衫,起床了,今天可是面圣的日子。” “唔……什么……没听见……”被窝里传来一句咕哝,极其不情愿。 “起床了,我让厨子做了你最爱的酒酿圆子。”某人在利诱。 “现在不想吃。” “你不去皇帝是会生气的。”男子换成了威逼,当然,也是好脾气的。 “才不会,相琪和我关系这么好,上次我在御花园追小猫弄坏了他的花,他也没有生气,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不理我了?你是骗人的。” “怎么就喜欢往宫里跑,家里的花园不够大吗?” “不是啊,宫里有圆子让我逗,家里都没有人,你又很忙……” “呵呵,”听到这,男子露出宠溺的笑容,道:“那我们不要圆子,他是别人家的,以后我们养个包子吧!” “唔……”他真的有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家里确实很大,但是眼前这位宰相大人喜静,府上都没有几个人,可圆子是孩子啊,又不是吃的,哪能随随便便的就换成了包子?有时候当个米虫,他真的觉得很无力。想到这儿,缩在被窝里,他昏昏沉沉的又快睡着了。 “你要是去晚了探花郎的名誉可就给别人呐!”一身墨色朝服的男子轻笑,语调间自有一股风流。 “什么?”缩在丝绒被子里的裳衫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翻身就起。 出现在眼前的是因为缺氧而变得绯红的脸蛋,微微敞开的丝质亵衣下是一大段光滑的脖颈,一直延伸到性感的锁骨和瘦弱的双肩,乌黑的大眼因为困倦而泛着水雾的润泽……男子看到却也不避嫌,只是温润的笑,眼底却闪过一抹别人难以捕捉到的精光。 “早就让你睡觉不要让被子蒙了头,你就是不听,现在知道呼吸困难了?”看着坐在床上的人绯红的嘴唇微张呼气,男子目光出现了片刻的迷离。 “又来了,这么些年我都习惯了,改也改不掉。”裳衫习惯性的反驳,呆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道,“你先出去,我要更衣,待会儿迟到了就不好了。”还未褪尽的春寒让离开被窝的他打了个寒噤,却也顾不上了,正在急急忙忙的找衣服穿。 “你先去外面等我,我一会就好的。”裳衫拿起床边的朱色官服随口对站在床头的殷扉遗说道。 “你以为我大清早的跑来你这里是干什么来了?赶走了我,你会穿这复杂的官服吗?”眼前这漂亮的男子一脸宠溺,白玉的脸庞上是裳衫司空见惯的笑容,可他怎么觉得今天的笑容和以往有些不同呢?感觉里面还包含了一些其它的东西,可是他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想不出来那就不想了,裳衫甩甩头,他的逻辑怪异的不着边际。 “原来这衣服竟然真的是这么难穿。”看着殷扉遗修长的手臂在他身上绕来绕去,衣服也是一层又一层,裳衫皱起了眉毛,“难道我以后天天都要早起然后再穿上这麻烦的衣服去金銮殿里罚站一个时辰?” “怎么?当初要死要活都要去的,现在又想打退堂鼓了?” “呃……这个问题……”他死也不会说“是”的,这太丢脸了!当初他自己偷偷瞒着大哥去考试,向太学里的同学拍着胸脯保证要混出个人样儿来,怎么可能现在就退缩了?这样那群人会笑死的,不要,这绝对是不对的!他以他的威名起誓,他绝对不会半途而废。虽然认识他的和不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没有什么威名,但总归还是有点儿的。 可是每天都要早起,每天都要穿这难看又难穿的官服,每天都要罚站…… “要不以后我每天早上都来帮你穿衣服?”温柔的男子好声哄骗,让某人一步步的往里跳还浑不知觉。 这房里没有丫环小厮,一是裳衫不习惯睡觉时有人在,二则是某人那见不得人的想法了,话说,是谁有人不想谁睡觉的样子被谁谁谁瞧见啊! “好啊!”某人欣然答应,还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于是乎,尹裳衫又在万里陷阱路上迈出重要的一步。 坐在马车上,裳衫还是一脸睡意朦胧的样子,早上吃的酒酿圆子也雪白雪白的在他眼前不停地晃悠。 真是的,马车做得这么好有什么用?这小被子太软了,香炉也太香了,他越来越想睡觉了…… 仿佛是在睡梦中,他被抱在一个宽大的怀抱里,任然是在梦中,这个地方太舒服了,简直比他的床都要舒服,他都想赖一辈子了。 他在摇摇晃晃中张开了眼睛,然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喂喂!你在干什么?放我下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大了还被大哥抱在怀里,而且还是在宫里。啊喂,不带这样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又不是第一次,还害什么羞?”殷扉遗说着,可是一点也没有要放人的打算。 “之前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不算的!现在我都这么大了,你快把我放下来,好歹我也是一个探花来着,让人家看到了成何体统!”裳衫显然不打算管那身麻烦的官服了,在殷扉遗怀里挣扎,官服是绝对毁了。 殷扉遗终于放下了他,个中缘由,只有他自己知道。至于裳衫,这件事殷扉遗惹到了他,他撅着嘴一路疾走,把他的衣食父母远远的甩在身后。 第二章 在金銮殿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肯定,尹裳衫那小小的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那么点满足的,虽然是个探花,但以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方式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了,他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倒是他身边这位相貌堂堂的状元和风流不羁的榜眼,他站在朝堂上忍不住左右瞥着,那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这几天没干别的事儿,放榜后,他和朋友们出去庆祝,不管是在酒楼茶馆还是游船画舫,听到最多的就是状元和榜眼的八卦了,各种各样。 而关于他自己的事,说来说去都是那件破事,考试时墨水不够是怎么办?那些讨厌的人,墨水撒了找主考官再要二两不就好了,居然这都可以去传闻,不知道那些人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还是怎地,设想了千百种答案,居然还有人说他是写的血书!对此他只能表示无奈,这个世界已经疯狂了。 当然,他听得最多的传闻就是关于萧嵩的,上至朝中下至坊间都在传闻萧郎那是花容月貌、才高八斗,拥有宋玉之才,潘安之姿。以至于上至官宦小姐,下到平民丫头,无一不为他的风姿着迷……裳衫站在一旁对这个人进行了一番评头品足,看得他是直摇头,此番看来,传闻真的不可信啊不可信。 眼前的人就是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点,身材颀长,穿着官服倒是显得那么人模人样的,剑眉星目,眼睛没有他的大,也和大哥向上翘的不同,奇怪的这双眼睛看上去竟然十分有神。鼻子比他的要挺那么一点点,嘴唇比他的要薄那么一点点,皮肤倒是和他的一样好。 这个样子的人根本就算不上多好看,为什么那些姑娘都那么喜欢他?尹裳衫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还没有度过青春期正执着着证明自己本事的少年来说,这样的打击绝对是硬伤。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这么懒,他在心底懊恼,当初该去学武的,学了武术,或许现在已经峰回路转了。 再看旁边的榜眼,从他一进来就受到了大家的关注,嗯,尹裳衫点点头,忍不住想要竖起大拇指,这个中年大叔很有个性! 他没有穿朝廷提前发的官服,而是以一身麻布衣服出现在了这个金灿灿的大堂上,传闻他喜欢穿白色的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这下看来果真不假;传闻他率性恣意,看他这头乱得十分有规律的头发,果然如此;传闻他天性狂野不喜拘束,看他那性格,估计也十分可能。 现在想来,状元和榜眼都有问题,他果然是所有人中最正常的了。 “崔隐,朕赐予你的官服你为什么不穿?”皇帝的问话终于拉回了尹裳衫那到处游荡的心,其实他也很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不穿官服,虽然他觉得这身官服难看又麻烦,但还是不好辜负相琪的美意,而且让大哥丢脸也是不允许的。 “禀告陛下,草民出身卑微,受到陛下的错爱真是诚惶诚恐,自知无力担任朝廷重任,觉得有愧于这套官服,故原封不动把它归还。”崔隐十分有骨气的跪着,语气诚恳,态度不卑不亢。 “原封不动的归还?”皇帝语气不善,裳衫抬头看他,只见他板着一张脸,还是刚才那副臭臭的脸色,只是右手食指在一下一下的敲打着。他知道,这是皇帝要整人的前兆,十次有九次都是这样。 记得以前他和圆子一起调皮捣蛋被抓包的时候,相琪也是板着那张冰块脸一动不动,本以为没事,结果他那个食指敲啊敲的敲半天,每次都把他和圆子整的惨兮兮的,圆子哭哭啼啼的让他下次再来,于是他也就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这样的事件,想到过往的种种惨痛经历,他不仅提前为崔隐担心了起来。 “那你的白银是不想要了?”皇帝说完这句话群臣是一片哗然,谁都知道崔隐参加科举的目的是为了钱,现在皇帝说着就要断了他的财路,这不明摆着是想弄出点事来吗? 传闻这位榜眼还是个烈性子啊,一个人可以喝三斤白酒,要是崔隐一个想不通,那可真是要喜事儿变丧事儿了,要是皇帝想不通,那他们这些池鱼估计都要被殃及了。 这下,崔隐那万年不动的脸色终于是变了:“陛下,草民绝无此意!” “哼!那你是觉得朕的江山不配让你效力了吗?”皇帝陛下眼看已经动怒了,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考取功名的人敢做出这种事。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四周静寂。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前一刻的死寂。 殷扉遗只见那个火红的身影上前一步,拜倒在了皇帝面前,白玉般的脸庞几乎不可见的动了动,一脸无奈。 本来就面色不好的皇帝看着裳衫提问,那张脸更加的黑了,摸摸眉毛,年轻的帝王语气不善:“难道你要为他求情?” “非也,臣只是想请求陛下答应臣一个不堪的请求。”裳衫举着双手,有模有样的打着官腔。 “驳回!既然你都知道不堪,那就不要说了。”皇帝挥挥手,就只差在脑门上挂快牌子道:朕烦着呢!一边去! “臣不得不说,恳请陛下允许,要是陛下不允许我就长跪不起!”无奈某人是头倔驴,一根儿筋到底。还没长什么心眼,学着那些老匹夫打算来苦肉计。 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挥挥手,脸色又黑了黑,但还是默许这件事。 “臣恳求退出每天的早朝!”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崔隐都可以不当官,那么他不上早朝也是可以的。 皇帝沉默了,殷扉遗纠结了,大臣们好奇了。 “你……” “陛下恕罪!”在赵相琪发怒的前一秒,殷扉遗终于开口,“是微臣对舍弟教导无方,还请皇上恕罪。”尹裳衫刚想张口,被殷扉遗一个凌厉的眼神瞪回,某人只好乖乖闭嘴,缩在角落里画圈圈生闷气。 没有人接话,话题一下子又回到了崔隐的身上。赵相琪看着跪在地上的崔隐,态度强硬:“既然你不愿为官,为何要参加科举?你可知道,本来有机会的人因为你而失去了机会,现在你却放手不干,为了你一己私欲,你把那些苦读了十几年的书生置于何地!” 一直以来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的崔隐终于沉默了。他埋着头,没有人看清楚他的表情。 过了一会,看效果达到了,皇帝敲打着食指,再次开口:“崔隐,朕听说你之前是村里私塾的先生,对吧?” “回陛下,正是如此。” “那么,你能说说当今朝代下的教育问题吗?”尹裳衫看了一眼赵相琪的表情,这样的眼神,他太过于熟悉,这就好像在说:如果你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就算你是个人才,朕也要办了你。 这……群臣默然,大家都明白,皇上是不打算轻易放过崔隐了。 只要有一点年岁的孩子都知道,建国初期,由于战争破坏严重,自赵太祖推行休养生息的政策以来,经济文化就逐渐恢复发展。而且本朝历来有重文轻武的传统,大康的文化经过前朝的沉淀,在经济的稳步发展下,现在进入了一个繁盛期,享誉中外,子民一直都以大康繁荣的文化而骄傲。说道教育,先皇在全国兴办私学的行为让全民享有平等受教育的权利,更是促进了教育的发展。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崔隐说问题,鸡蛋里挑骨头的成分很大。 “禀告陛下,在崔隐看来,虽然本朝的教育和前几个朝代相比确实有很大的进步,但仍然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 “一派胡言,现在举国上下都被浓浓的文化氛围围绕着,还有什么问题需要亟待解决的!”这是礼部尚书的反驳,这位老者花白着胡子,是三朝元老,一直辅佐着年轻的先皇,那时候就是他极力推行私塾建设,取得了良好的成效。现在看着自己一心经营的东西被贬低,垂老的身体看得尹裳衫那是胆颤身惊,生怕这个人晃悠晃悠的就那么倒下了。 “哦?是吗?那朕洗耳恭听。”皇帝摆摆手,倒是显得十分有兴趣。 “先皇在全国兴办私学是很好的决策,出发点是好的,让更多的人受到教育。但是,在执行过程中,却出现了许多问题,地方世家把持学校,大家上学需要交纳高昂的费用,真正的平民还是上不起学。不仅如此,许多地方的先生水平不够,根本就是误人子弟。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本朝历代帝王都没有避免的问题——重文轻武。当今是盛世,没有战乱,但一旦有战乱发生,凭我们的军队,很难抵御外来强敌的入侵。” 崔隐字字铿锵,这些话语落入众人耳中,朝堂上再次出现了寂静。 过了许久,年轻的帝王终于开了金口:“崔隐听旨,朕允你布衣三年,三年后归来复命,不准多言!状元和探花去礼部报道,退朝!”这样的人才,放弃未免太过于可惜,放长线钓大鱼,皇帝拥有很好的耐心。 “谢主隆恩!”群臣齐呼。 缩在角落里的尹裳衫终于反应过来,退朝了。 第三章 “尹哥哥,走了走了,我们去孔庙吧!听说里面已经为你们这届科考的立碑了呢!”才走出太和殿,圆子的声音就伴着他那圆鼓鼓的身体咋呼呼的传来。 “我待会还要去礼部赴职,哪有时间陪你去,圆子,自己一边玩去啊,乖!”裳衫摸摸圆子那圆鼓鼓的头,好脾气的说。 “不要嘛!人家要你陪啦!小维都不陪我,皇兄也不陪我……”圆子声音里已经带着一点哭腔,“现在就连你也不陪我!呜呜……你们都不要圆子,你是坏人……唔哇!” 小家伙说哭就哭,完全不给裳衫一点准备的时间,见不得人哭的他立马慌了手脚。手忙脚乱的哄着圆子,却不知道此时圆子正在心里偷偷说着“耶”。小圆子每次都以这样弱智的方法赖着裳衫,当初小孩子那纯洁的心灵还纠结了那么一下,但是发现裳衫每次都被他给吃的死死的以后,就放开了胆子来,屡试不爽。 “圆子,回去找小维玩,裳衫哥哥我带走了。”就在裳衫要答应的同时,殷扉遗走了上来,看脸上的表情好似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裳衫正在为早上的事生他的气,不想理他,当下就脱口而出:“圆子,我们走,去看孔庙!” “啧啧,这别扭的……”只是裳衫走的太急,没有看到殷扉遗那满含柔情的双眼,倒是回过头冲他扮鬼脸的圆子看了个正着,这下圆子更为得意,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的走了。 两人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终于到了孔庙。孔庙建在国子监旁,内部已经立了前前后后一百多块进士碑,从初代开始,一排又一排,层层叠叠,看上去颇为庄严肃穆。 “这是你的,最新的呢!”圆子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届的进士碑,招呼着裳衫过去。 “尹哥哥,看!老夫子的雕像还是这么丑丑的呢!”圆子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 “你尽管说吧,夫子听到了可会拔掉你舌头的。”裳衫毒舌的毛病有犯了,这样的黑童话张口就来。 “可是老夫子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他怎么会听到呢?”圆子歪着头问,一脸的天真无邪。是的,人家可是乖宝宝,不懂就问的。 裳衫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在圆子耳旁说:“我偷偷告诉你啊,其实老夫子一直都没有走,他的灵魂化作千千万万份,停留在每个学子的身边,特别喜欢管你这样调皮的孩子,你说他的坏话他都知道。” “真的吗?”圆子大大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闪亮着。 “嗯,骗你是小狗。”他不知道,眼前已经有只狗在得意的摇晃它的尾巴了。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而美好,相信听到的一切,并且毫不怀疑。这么多人都喜欢小孩,不是没有原因的。 “啊,那我一定不说他坏话了。我去看其它的老夫子应该不会生气吧?”小家伙听得直害怕,连连摇头。 “不会不会,他只会一直跟在你背后而已。”裳衫爽快的摆手恐吓。 “呵,我的探花郎就是这样吓唬小孩子的吗?”在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尹裳衫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俊朗的男子。此时正值卯时,初升的太阳斜斜的射入朱红色的孔庙,站在他眼前的是玄色朝服还来不及褪下的男子,墨色的长发逆着朝阳,发出淡金色的光华,面带笑容的脸庞更是在一片暖暖的日光里柔和成温润的古玉。 在这样美好的气氛下,男子伸出修长有力的手对尹裳衫说:“走吧,回家了!” 尹裳衫有些恍惚,朝阳下的他和血泊中的他的身影重合了起来,跨越了十年,两个不同的身影一起,他们在说:“走吧,我们回家了。” 时间就定格在了这一刻,有什么在一瞬间敲击心门,心中烟花绽放。在很久很久之后,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的时候,就算他已经远在天涯,夕阳西下,回想起在晨光中站在门前的殷扉遗,尹裳衫还是会不自觉的挂上笑容。 “啊,尹哥哥,你快来看,我找到殷叔叔的碑了,他也是状元呢!”在里面的圆子大叫着冲出来,刹不住,一头撞在了裳衫身上。 裳衫看看圆子,再看看殷扉遗,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哥,我还要去礼部呢,你先回去吧!”裳衫不忍打破这样的氛围,想想又在末尾加了一句,“早上的事我已经没有生气了。” “嗯,我已经私下了和皇上说了,你以后都不用去上早朝。”殷扉遗看着他,满眼的柔情。 尹裳衫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嗫嚅着:“谢、谢谢你。” “不用,”殷扉遗笑得越发的温柔,“那你早点回来。”在走之前,还伸手摸了摸裳衫的侧脸。 看着他一步步的离去,裳衫有片刻失神,这个人,太过于熟悉,玄衣黑发,转身之间,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 殷扉遗出身在殷家,家底殷实,少年成名,十八岁时取得状元之名,二十岁破获尹氏家族被的灭门惨案,从此平步青云。二十五岁坐上宰相之位,一步一步的走来,仿佛是踏在青云顶端,美名远扬,不损半点风华。 再回首,才恍然发现,原来当时许下的承诺,已经坚守了这么多年。继续下去,是否会有厌倦的一天呢? …… 当他来到礼部时,那个早上在朝堂上被打击的瑟瑟发抖的老尚书已经在对着刚去报道的萧嵩发表长篇大论,他悄悄地摸过去过去乖乖站好,一如当初在太学迟到时一样。 “你你你……咳咳,你居然迟到了!” 在老尚书的眼里,迟到问题,就是人品问题。 “上任第一天就迟到,你们这些年轻人,你们作为将来的国家栋梁,怎么都这么靠不住?你让陛下怎么放心把这大好的江山交给你们打理!”说到这里,话锋又转向了所有人身上,“年轻人,踏实点。”末了,以这句话作为总结。 显然,在礼部工作的大家都习惯了他们尚书这种调调,这些人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一个个拉长了脖子,对新来的两人十分好奇。 “你们怎么被分到了这么个清水衙门,家里关系明明这么好。”终于,看了老半天,一个官员已经忍不住问了。 “我家里又不缺钱,清水就清水点,我不介意的。况且礼部工作是最少的,非常适合我。”其实他只想证明他不是米虫而已,其它的,嗯,和他没有关系。说到这,裳衫已经找到他的位置坐下了。喝了一口茶,点点头,眯起那双眼睛,显得很满足。虽然茶叶不如家里的,但总比茶楼里的好。 “这是陛下的意思,只要能为国家效力,在哪里都没有关系。”这是萧嵩的话,他说完后礼部的人都以佩服的眼光看着他,裳衫不屑的斜眼看他,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你其实还可以再矫情点儿的。 确实,礼部虽然是个清水衙门,但是乐得清闲。这里没有吏部那些贿赂攀关系想升官的人,没有户部的财政纠纷,没有军部的人心惶惶,没有工部的忙进忙出,更没有刑部的冤案惨叫。 最近礼部很闲,科举刚刚告一段落,既没有贡举,也没有外使来访,更没有什么祭祀典礼,这样的日子,晒着太阳,喝着茶,赏着花,生活其实和他在家里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当米虫而已。 傍晚他走出皇宫,抬头一看,西方的天空已被染上大片大片的橘黄色,明丽耀眼。 在皇城的护城河边,一辆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旁边一人负手站立,温暖的夕阳洒了他一身。那人身着白色长袍,黑发披散,站在白玉栏杆旁,看到走出宫门的人,笑意盈盈。 “我们回家了。” “好的。” 夕阳温暖了他们的对话,这样的对话,简单而美好。 可是他那时并不知道,有些事情,就是因为简单,所以才美好。 第四章 岁岁春草生,踏青二三月。 近些年来一股踏青的风潮兴起,有大量的游人集中在长安城的郊区,年年岁岁,荡秋千,放风筝,蹴鞠……活动多种多样,生活被这样的悠闲放大,缓慢却拥有生气。当然,除了游玩以外,对众人来说,踏青也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时机。 在这样的一个季节,正值辰时,阳光洒下,一辆朴素的马车在城外小道上行驶着,毫不惹眼,路过的行人没有对这辆车投出丝毫多余的目光。他们的目的地是不远处的那片果林,这里的农夫专门种植果树,结的果实就运到城里卖,效益很好,从沿途以来看到一幢幢结实的房屋可以看出,这里的居民生活过得还算不错。 “都是你麻烦,出个门踏青还要遮遮掩掩的,要是可以骑马那该有多好。”裳衫坐在车内,不满的对殷扉遗抱怨着。 关于坐马车这个问题,这到并不是他们两个大老爷们有多么的矫情,主要是因为殷扉遗那张祸水脸。大家都心知肚明,和元宵灯会一样,踏青是一个寻找意中人的绝佳机会,在这段时间,男男女女也比往日更加大胆。本朝民风开化,在这方面也比较放得开,暮春三月,落花流水,才子佳人。曾有诗人为此写道:踏青二三月,正是浓情时。 前些年裳衫还小的时候,殷扉遗带着他踏青就在长安城引发了一阵狂潮,虽然身边有一个拖油瓶,还是丝毫不减殷扉遗的魅力,每次踏青都被弄成一个追逐大会。这样的事重复了几次,二人终于学会了把自己隐藏在这之中。 比之裳衫的抱怨,殷扉遗却显得心情很好,凤眸向远处瞥了一眼,好听的声音在前头响起,带着些许笑意:“看这个情况,下次我们出来可以骑马了。” “怎么了?” “呵呵,你看远处的那些人,看来是有人替我们揽了这个活儿。”殷扉遗眼眸微微转动,无限风流。 裳衫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在一片灼灼的桃花间,积聚了一群姿态各异的女子,视线定在被她们围住的男子身上,身在花丛中的男子一席水蓝色裳衫,头发随意挽起,面容模糊,不过依稀可以辨出五官的样子。 这人……不就是萧嵩吗? 裳衫好笑,貌似这些姑娘们是越来越有活力了。看得正起劲,却没想到在这时,他的脸颊被殷扉遗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唔,“他嘟嘟嘴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逗我。”裳衫不满的瘪嘴,却始终没有转开他的脸。 说起殷扉遗喜欢捏他脸这个习惯,貌似一直以来都有,他有一张讨喜的包子脸,虽然身体已经发育了一些,现在走在街上也有那么点翩翩公子的味道,但脸上的肉却始终没有消去,看上去稚气十足。殷扉遗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每每对他上下起手,乐此不疲。 “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殷扉遗贪恋他皮肤的滑嫩感,久久舍不得放下手。 对于这样的对话,他已经不想再继续,这样明媚的天气,不应该用来斗嘴的。裳衫把头转向车外,看着小径旁青翠的新芽,不再说话。 绕过前面那片璀璨的桃林,马车转过一道弯,一片雪白的梨花展现在他们面前。前几年的目的都是前面那片桃花林,现在也该换换口味了,而且,这片梨树里很少有人来,后面还有一片油菜花田,旁边一弯溪水流过,几棵青翠的柳树抽发枝桠。这里虽不如桃花林来得那般艳丽,但也是风景绝佳的好地方。 这里的梨树生得大而粗壮,树干苍老虬劲,此时正逢梨花开的最灿烂的时节,春风荡漾,大片白色梨花挂满枝头,团团簇簇,扬扬洒洒,千朵万朵,压枝欲低。 天下的花中,要说白,要数梨花。在这样一片白茫茫中,殷扉遗把马车停在了路边,缓步走了进去。今天他穿的是一件月牙的的长袍,广衣博带,在微风的吹拂下扬起长长的一摆。细碎的花瓣在风中飘散,殷扉遗墨色的长发扬起,凤眼微微斜过,嘴角轻扬,对尹裳衫露出一个笑容。地上青草已经窜起,殷扉遗米白色的靴子踩上去,浅草渐没鞋面。 裳衫随即跑了过去,不知是被这样的美景吸引还是被那片雪白梨花下的人吸引。他是知道殷扉遗的,在其他人面前,他总是冷着那张精致好看的脸,但是在自己面前,他温和的笑容却连连不断。 他很珍惜殷扉遗这样的笑容和温柔。他知道,应该放弃那些永远不能获得自信的梦。可是殷扉遗的温柔和笑容像一种慢性毒药,让他沉溺其中,明知不能长久,但却久久不能自拔。 春日的阳光暖暖的洒下来,在暖暖的阳光的照耀下,梨花迎着微风,变得透明,张开了笑颜。 “等等我,你不能因为自己比我高就欺负我。” “嗯,我等你。” “你看这朵花,粉白粉白的,和你多像。”裳衫摘了一朵花别在殷扉遗发间,随即不怀好意咯咯的笑了起来。 “嗯,你喜欢就好。”男子笑容清朗,把一旁风姿绰约的梨花也比了下去。 裳衫笑得越发的灿烂,心底情却越来越冷清。 甜腻的对话,说多了,总会有厌倦的一天。 虚假的感情,时间久了,就不在了。 他知道,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不愿放开。一旦对殷扉遗上瘾,就再难戒掉。 晌午时分,二人来到溪边,临岸铺开一方布巾,席地而坐。却不料,一场雨让他们的出游变得狼狈。 当细碎的雨稀稀疏疏的打下来时,殷扉遗二话不说连忙脱下那件精致的月牙白外套给裳衫披上。裳衫坐在那里,盯着缓缓流动的溪面,久久不动。 “怎么了?”殷扉遗看着这样的他,眉峰微皱,但仍是好脾气的问。 尹裳衫看着小溪里片片白色的花瓣飘过,大眼微微阖上,缓了许久,终于开口淡淡的说:“你去取个夫人吧!上次吏部尚书的千金就不错,性格温和,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见殷扉遗没有反应,裳衫继续说道,“要是你不喜欢这样类型的也没关系,上上次媒人介绍李将军的女儿也到了适婚年龄,传闻她长得英姿飒爽,性格豪放,武艺高强,是个难得的女中豪杰。”说完,闭上眼,雨水从他的手上划过,外袍挡住了他半张脸,殷扉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的声音在雨中飘散开来,殷扉遗听得有点不真切。 “你……”殷扉遗张口,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裳衫又自顾自的说:“其实小维也不错的,虽然年龄比较小,但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天真无邪,性格活泼,丝毫没有公主的娇贵之气,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圆子也很喜欢她。而且小维从小就崇拜你,经常跑到丞相府来玩,对你也是再喜欢不过了,相信相琪也会支持这门亲事的。” “我不是说过我不娶妻……” “我早就说过,那件事用不着你负责任!”裳衫突兀的打断殷扉遗的话,随即大叫起来,“我姐姐再好,她已经死了,死了十年!这些年你为了她把我从一个小孩子拉扯大已经足够承担这份责任了,我相信她没想过那份亲事会耽误你这么久,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究竟还要怎么样?”说道最后,裳衫尾音竟然带着些许颤动,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含满了雾气。殷扉遗久久答不出话来,只是那双墨色的眼睛望进裳衫眼底,手想抬起,却最终放下。裳衫冷笑,那张本来该是可爱的脸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显出了那么些许的悲凉,他看了殷扉遗一眼,然后转身,跌跌撞撞的走进了那一片梨花林。 他不知道他想揭示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些什么,之前的美好,就被他短短几句话打得粉碎,那些隐藏了许多年的东西,就这样被他暴露了出来。 呵呵,是因为时间近了吗?每年到这个时候,他总要疯个那么一阵子,这么些年了,殷扉遗也总该习惯了吧? 天统壬戌春,曾经的尹府,和殷氏家族拥有同样声望的尹氏子弟在那一场惨案中被灭门,传言的书香门第,世家贵族,国家栋梁已经不在,一连那逝去的一百二十七条鲜活的生命。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独独把他留了下来,难道在宫里就是万无一失吗?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因为那份岭南荔枝而进宫该有多好?那样他也不会被遗忘在这样的世间,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 兜兜转转,裳衫跪坐在一棵苍老的梨树旁,雨打梨花,春雨的湿意混杂着梨花的清香,还有淡淡的青草味。他没有哭,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眼前一片模糊。 远处一个身影在这片凄凄迷迷中走了过来,迷糊不清。那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坚定的牵着他的手,抱起他。 片刻过后,华衣不再,故事不再,只留下满地梨花如雪。 第五章 裳衫躺在床上,无比悲哀外加垂头丧气,一万次诅咒那个天杀的殷扉遗。 为什么同样是淋雨,殷扉遗还活蹦乱跳的他就要在这床上病怏怏的装西施?这是什么道理啊?年轻力壮的是他好不好?青春活力的也是他好不好?啊喂!老天爷啊,你在干什么?不带这样的啊!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还伴着阵阵的头痛和咳嗽,昏昏沉沉,他已经无力吐槽了。 外面的麻雀叽叽咋咋,小瓶子扫地唰唰唰唰,就连声音听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他把头偏向外面,阳光透过木格子窗户设进来,洒下一片金黄,空中细微的尘埃在浮动,窗外的桃花开得大朵大朵,偶尔还在微风的吹东下飞进几片花瓣勾搭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刺激着他的末梢神经…… 不行,春光这么明媚,世界这么美好,他不能死在床上! 随手拿过一件长袍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他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门外一片阳光灿烂,小瓶子还在用竹扫帚唰唰的清扫青石地面,穿着一件青色短衣,绑着个包包头,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小瓶子被开门的“吱呀”声吸引转过头,刚好看到裳衫出门,连忙放下扫帚跑过来,喋喋不休:“我的公子啊,您怎么出来了?这不是还生着病吗?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待会儿要是大人下朝回来他会担心的。” “呵呵,没事的,小瓶子,你忙你的吧!我走走就回。”裳衫开口,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沙哑,已经进入变声期的声音终于因为风寒而带着些许低沉的味道,这样的变化,如一场大病褪去了以往的青涩。 “可是……”显然小瓶子是个一根筋儿到底的人,纠结的站在那里,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怕不能够说服裳衫,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反正这里已经打扫干净了,你去别的院子,要是大哥回来看到的也只有我一个人,他不会怪你的。”裳衫挥挥手,明显耐心不再,已经开始赶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您的身体……” “我知道,咳咳……你走吧,我一会儿就进去,不碍事的。”说起话来,一阵风吹过,花香太浓,他咳嗽了起来。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好了,你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病人最大!” 小瓶子在裳衫的赖皮之下只好拖着扫把离开,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往常的他在这个时候是在干什么呢?当他没有上朝那会儿,他沉溺在暖暖的被窝里;等到他有事做了以后,他在礼部喝着茶、看着花。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年纪轻轻的就成个病秧子那以后可怎么办?裳衫看着院子里开得繁艳至极的桃花,心思有一点飘忽不定。这里的桃花开得极好,层层重重,粉的红的,春天的艳丽,好似都集中在了它们身上。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他突然觉得好困好困,春天的风极暖,吹在身上好想睡觉。 等殷扉遗下朝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温润的少年穿着白色的单衣趴在石桌上,外面只披了件淡黄色的长衫,墨色的长发铺散开来,千丝万缕的垂下;少年那张还没有张开的脸白嫩稚气,微微嘟起,让他忍不住的想捏上去;他的眼睛闭着,眼脸盖住了那双本来灵动无比的大眼,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皮下形成淡淡的阴影。几片桃花落在他的身上,微风轻轻的拂过,这幅静谧的画突然就变得生动了起来。 殷扉遗站在庭院外面,久久挪不开目光。如果不是后面飞驰而来的圆子和小维,他不知道还要站多久。 “叔叔,你站在外面做什么?我们不是要去看生病的尹哥哥吗?”圆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拉回了殷扉遗的思绪。 殷扉遗来不及回答,圆子和小维就这样闯了进去,然后不约而同的呆住。两个小孩嘴张的大大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发出一番感叹。 “哇~~好美啊!”圆子脑袋反应不过来,只能发出这样的词汇。 站在一旁的小维看痴了,没想到平时看着可爱的一个男孩也可以美成这个样子,脑中浮现出不久前太傅教她的的诗句,喃喃念了出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单是念起这两句,已经让人分不清,这美得难守难收的是桃花,还是那桃花树下的男子。 等裳衫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坐着殷扉遗,更准确的说他是半躺在床柱上的,身上还是来不及换下的官服,眼睛闭着,表情静谧。房间的门和窗户都开着,透过门,可以看到圆子和小维在院子里打闹,小鸟叽叽喳喳的叫着…… 他动了动,但是不想起身。再次仰起头看殷扉遗,却不料殷扉遗已经醒了,裳衫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了动静,屋子里静谧无比,门外院子里圆子跳跃的脚步声、小维咯咯的笑声、鸟雀的啾啾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突然之间显得无比的清晰。 “你有没有好一点?”殷扉遗首先回过神来,俯身上前,手抚上裳衫光洁的额头轻声询问。 “呃……好……好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在殷扉遗目光注视下,裳衫显得有点不自在,说起话来结结巴巴的。 “嗯,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叫圆子和小维,那两个人听说你病了就嚷着要来看你,现在正在外面玩。”殷扉遗说着转过身,显得有那么点莫名的急切。 裳衫看着他挺拔的身影走出门外,再低下头看着刚才他半躺着的地方,丝绒被子被压出了一点点褶皱,他伸出右手,轻轻摸了上去。 “尹哥哥,尹哥哥,你有没有好一点儿?”先是已经快是半个大人的小维跑过来,一把扑倒在床上,然后圆鼓鼓的圆子接着滚了过来,拼命地挤着小维,却被明显比他手长脚长的小维挤到了床的那头。圆子不依,竟然像小猪一样顽强的爬到了床上。 “喂!你赖皮!你怎么可以爬到尹哥哥的床上去?”绑着两个小髻的小维不依,纤纤玉手使劲拽拉着圆子。 “哼哼,怎样?我就是愿意,尹哥哥也没说不同意,不服气你也可以爬上来啊!”圆子缩在裳衫左边扮鬼脸,圆圆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上来就上来,谁怕谁啊!”小丫头憋红了脸,袖子一撸,绣花鞋一蹬,作势就要爬上去。 “呵呵,你们两个慢慢来,急什么?我还在这里呢!”被左右夹击的裳衫好笑,看着两个活宝在那里折腾,笑着笑着,突然真的变得很开心。 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头发已经乱掉的小维说:“我亲爱的小公主,你都十三岁了,应该要学着淑女些的。你已经长成大人,还这么不知羞,要是让你皇兄知道你眼巴巴的要爬上一个男人的床,那他还不骂死你。”说完还顺势揉两下她那原本就不成发型的头,让头发在一团乱麻的情况下变得更加的乱糟糟。 “才不要,人家就要和尹哥哥在一起,皇兄骂就骂,小维才不怕他。”小维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裳衫在桃花树下那幅画刺激到了,现在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拱,死命的吃豆腐。 殷扉遗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床上中间躺着一个少年,少年左边依偎着一个小孩,右手还搂着一个少女。床上的少年衣衫半开,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锁骨下一小片白嫩的肌肤,墨色长发落在单衣上,有些顺着脖颈延伸到胸膛,然后一直隐没在胸际,黑的黑得像浓墨泼洒,白的白得像碗里的米饭,黑白分明得让他觉得有点刺眼。 当殷扉遗看到小维的手搂在尹裳衫的腰际时,面色瞬间变得低沉。大步向前一手拉开小维一手提起圆子,不顾二人哇哇大叫和裳衫惊愕的面色 ,一个转身就把二人丢在了门外,然后关门。 “喂!你干嘛啦?放我进去!” “讨厌!殷叔叔,你要干什么?” 两个小屁孩在外面拍着闹着,无奈里面的人完全不理他们。 “你……你怎么了?”裳衫坐在床上,一脸惊讶的看着面色低沉的殷扉遗。刚才不是好好的,现在怎么就乌云密布了?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殷扉遗不说话,只是继续阴着那张俊脸,一步步走过来,面色不善。 喂喂,大哥,您这是要闹哪样啊?裳衫趴在床上欲哭无泪。裳衫看着殷扉遗走过来,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脱逃的可能性有多少,无奈此人正在病头上,虽然平时翻墙爬树的事儿也没少干,但没点武功想要摆平正在怒气上的文武双全的大宰相,显然是没有任何可能性的。 就在他出神的短短时间里,殷扉遗已经走了过来,身体俯下,带来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裳衫不自在,十分不自在,吞了吞口水,想把头转开。 “别动。”殷扉遗大手一伸,捏上了裳衫的包子脸。 裳衫顿时傻眼,这是什么情况?这么怪异的事情,居然有人做得出来? 殷扉遗做完这件事就转身,走到门口,手抚上门闩,现在敲门声已经停了,外面那两只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裳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拍着胸膛,还好,还好,不过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才一抬头,却对上殷扉遗的眼眸,那人看着他,表情不清。 谁也没有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嘴唇就对上了嘴唇。 “哇!殷叔叔亲了尹哥哥!”此时,煞风景的两只趴在窗户上大叫。 殷扉遗目光一闪,长袍一扬,窗户随之关上,不道德偷看的两个人碰了一鼻子灰。 “唔……”感受到嘴唇上的温度,裳衫终于反应过来,出声挣扎着。却不料殷扉遗顺势一压,重重的身体倒下,把裳衫压在了柔软的被子里,然后舌头长驱直入,细细扫过裳衫的每一颗牙齿,牙齿轻咬裳衫的嘴唇,轻拢慢捻抹复挑,温柔但是强势的挑动着身下人儿的每一根神经。 裳衫只觉得陷入了一个迷蒙的幻境里,脑袋像是被放空了似的,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感觉那么不真实,这个住了近十年的房间也好似虚假一般,殷扉遗的举动更是让他摸不准为什么。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是殷扉遗放开他的时候了。 殷扉遗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举步离去。 裳衫看着雪白的床顶出神,殷扉遗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我们大家都不好过…… 第六章 尹裳衫最近很忙,是他之前万万想象不到的忙。 春天一过,平时闲得快发毛的礼部忙得那是非比寻常。每年夏季,康朝的邻国都会派出使者前来交流学习,这不,这才刚刚入夏,高丽的太子就带着一大帮使臣来到了长安。以至于裳衫每天为接待来使忙得晕头转向,萧嵩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这人看上去一副忠心报国的样子,没想到做起事来也是毫不含糊,每天跑上跑下,从御书房到城门口,安排外使的住处,向他们介绍康朝的文化习俗,甚至连工部的维修城墙他都不放过,大事小事没有一件是他落下的。 每每说起这位状元爷出身的萧侍郎,他们礼部的人没有一个不是面露喜色的,裳衫更是如此,萧嵩包办了他大部分工作,偶尔外出还给他带点吃的,福利别提有多好了。现在他们礼部的人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萧嵩等于福利。 虽说如此,一直以来被殷扉遗当废物养的裳衫应对这些工作还是连连叫苦,但是贵在坚持,看着他们的萧侍郎每天跑进跑出的,他也不好继续当个蛀虫,每天早出晚归。当然,这样也是有一定的好处,至少他不用和殷扉遗经常碰面,免得大家见到都尴尬。裳衫还是想不明白,殷扉遗那天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做出这么些没头没脑的事来。 “尹侍郎,今天你替我去一趟御书房吧!”裳衫脑袋正在放空,萧嵩那双有神的眼睛望了过来,接着又补充道,“皇上派人到礼部来了,今天我身体有些不适。”好像是为说明他是真的生病一样,萧嵩说这话是还带着点点颤音。 “行,没问题。”裳衫拍胸膛保证,主要是因为之前占了别人太多便宜,不报答说不过去。 “不过皇上最近怎么这么奇怪啊,三天两头的让我们礼部的去御书房,就算外使来访也没有这么忙吧!”小高摸着下巴觉得奇怪。 “是啊是啊,当萧侍郎和尹侍郎来了以后,我好像觉得皇上最近对我们礼部尤其重视呢!特别是萧侍郎,几乎天天被宣御书房,真是皇上的挚爱啊!”向来少根筋的小成说话没有遮拦,毫不知道他这句话触到的是怎样的地雷。 “怎么可能?小成,你不要乱说!”再看萧嵩,却见他憋红了一张脸,目光闪烁。 “我本来就是说说而已……”小成做委屈状,趴在那叠厚厚的高丽公文上装可怜。他确实只是说说而已啊,呜,被皇上喜欢还不好吗?小成却不知道别人心里想的喜欢和他说的喜欢根本就不是一个喜欢。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这些笨蛋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裳衫在心底念着这句话,装着默默地走了出去,全然忘了他才是整个礼部最不靠谱儿的一个。 “哟,小张子,你最近这是怎么了?三天两头就往我们礼部跑,我们这儿有黄金还是怎么滴?”裳衫走出去,刚好看到站在门口的张公公,平日里在宫里没少和圆子捉弄他,现在看到他那张无比亲切的脸,一个高兴,就忘记了留口德这回事了。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啊,奴才我不都是为圣上跑腿的吗?不然哪敢来礼部天天打扰?”张公公苦着个苦瓜脸,一脸无奈。 “行,那我们走吧!不折腾你了。”裳衫一副开恩的表情,衣摆一甩,大步大步的走。 “哎,等等,等等,皇上这不是宣的萧侍郎吗?您就别在这人折腾小的了,要是人带不到倒霉的可是奴才啊!”看着裳衫向御书房走去,张公公急急忙忙的拉住裳衫,一时慌了手脚。 “怎么?我就不是礼部的人啊?皇上为什么非要找萧侍郎呢?”裳衫回过头,大大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张公公,嘴里还特别加重了萧侍郎那个“萧”字。 “您就别为难我了,主子们的事儿我这个做奴才的怎么知道啊?要不……您还是回去?”李公公一副小媳妇儿的样子,站在礼部大门前摇摆不定。 “唉,看你急的,是萧嵩病了,我才替他去的,你以为我就没事做吃饱了往宫里跑啊!行了行了,我们走吧,皇上那儿有我担着,不会为难你的。” 无奈,张公公只好跟在裳衫后面亦步亦趋。 说来也奇怪,皇帝今年也都二十出头了,还没有贵妃。自从赵相琪五年前登机以来,就没有丝毫选秀女的打算,也不知道那人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难道真的是他们姓赵的江山太稳了根本用不着传宗接代?帝王心难测啊!看着御花园里一丛丛开得灿烂耀眼的蔷薇花,再看看穿着明黄色龙袍站在其中的赵相琪,裳衫无聊的想。 人的生活最好不要太好,太好我们的心灵就会迷茫。裳衫点点头,这句话果然不错,据事实证明,他们皇帝陛下的心已经在某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地方迷失了。 听到脚步声,皇帝在花丛中转过头,原本应该是冷冰冰的脸上却明显带着让裳衫觉得恐怖的淡淡的笑容。可是看清楚来人之后又马上回复结冰状态,原本舒展的眉头一皱,眼睛紧紧的盯着小李子。 小李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目光不善,淡淡的吐出一句话:“你确实该死,自己去,让圆子玩一天!回来后不许向我叫苦。” 李公公哭着脸走后,就剩他们两个大男人站在这一大丛粉色红色的花里,偶尔还有蜜蜂嗡嗡的飞过,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赵相琪明显心情不好。 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人脑子里不怀好意的打着小九九,但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闷骚的皇帝陛下。这大热天的,一个大男人跑到花园里装什么矫情,要有情调也用不着这样虐待自己吧,一个冰块还笑来着,不知道冰块一笑世界就化了吗? “咳咳!”裳衫清清嗓子,觉得他有必要说点儿什么,裳衫刚想开口,不料赵相琪却在这时一脸嫌恶的看着裳衫,语气不善:“怎么是你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尹裳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眉头却怎么也打不开,藏在衣袖底下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紧握。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吐槽,啊喂,这个嫌恶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就算不喜欢他来也用不着这样啊?这表情是把他当做什么来看了?以为他愿意来跑来面对这张冰块脸啊? “不然呢?”三个字尹裳衫从口中一个个的挤出,随后无关痛痒的说,“萧侍郎这几天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一直愁眉不展的,又每天忙上忙下的,现在已经心力交瘁病倒了。” “什么?”赵相琪一个大步走过来,紧紧抓着裳衫的手,目光灼灼。 “你现在知道着急啦?陛下您不一贯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吗?”尹裳衫的毒舌毛病又犯了,全然不管赵相琪的身份对着他一阵冷嘲热讽,由此可见,这孩子的记性都被狗吃了,之前被赵相琪收拾了那么多次还没有学乖。 “告诉朕他现在在哪里!”皇帝陛下的心系在俊朗的萧侍郎身上,压根儿没有空和眼前这个弱智儿童计较。 “嗯……这个问题嘛……”裳衫本想卖卖关子的,却没想到圆子从小路旁窜出来,看着两人的姿势,傻眼,然后举起白白嫩嫩的手指着他们大叫:“皇帝哥哥,你怎么可以轻薄尹哥哥!尹哥哥是殷叔叔的人!” 尖尖脆脆的声音一下子传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假山旁有重物落下的声音。双手还放在裳衫臂膀上的赵相琪转头,看到萧嵩十分狼狈的捡起落在地上的公文,连忙甩开裳衫跑了过去。 “微……微臣……只是来送东西的,尹侍郎走的太急忘记了陛下昨日交代的公文,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们的,我……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萧嵩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的,声音打颤,说完转身就准备跑。 这也不能怪萧嵩误会,主要是赵相琪和裳衫的位置和动作太那么引人遐想了,再加上圆子的那句话,于是一切在萧嵩看来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赵相琪那张冰块脸终究是化了,在萧嵩面前完全藏起了他的帝王之气。 裳衫直觉这一定有戏,甩甩外衣,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还一把拉过圆子在他兜里掏出几颗糖来当零嘴,准备全程观看他们的表演。 “我没有想什么,陛下你误会了。”萧嵩举起手拜别,“微臣……” 话还没有说完,赵相琪就一把拉过萧嵩的双手顺势俯下身吻了过去。 “啧啧,哎呀,这不是教坏小孩子嘛!”裳衫的手连忙捂住圆子那瞪得大大的眼睛,然后一个人慢悠悠的看了起来,津津有味。他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萧嵩那双有神的眼睛里首先是愤怒,然后是惊愕,然后是迷茫,然后就是沉醉,再然后就阖上了。 满庭院的蔷薇迎风招摇,高高的树冠垂下的绿荫遮住了他们,怕热的知了一声声的叫着,想要打破这个全是粉红泡泡的世界。赵相琪一手放在萧嵩的腰间,一手压在他脑后,微微低头,长发垂落,和萧嵩头发叠在一起,纠缠不休,在风中飘散。萧嵩扬起好看的脸庞贴着赵相琪,睫毛轻颤。 夏天的风静静的吹着,诉说着人们的悲欢离合。 当赵相琪意犹未尽的放开萧嵩的时候,萧嵩羞红了脸,本来是气氛极好的,花丛里却传来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 “呜呜,皇兄你坏,呜呜,殷叔叔怀,尹哥哥……尹哥哥怀,尹哥哥不坏……”裳衫顺着哭声走过去,是头发乱糟糟的小维,唉,可怜的孩子,本来是个好好的闺女,就这么被不负责任的赵相琪养坏了。裳衫一把拉起小维,帮她挑干净身上的落叶。 他本来是想安慰人的,不料小维哭得更凶了:“呜呜,为什么你们都去和男人在一起?这么好的人一个个都没了!呜啊,小维怎么办!都没有人喜欢小维,呜呜,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啊!”哭到最后,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圆子也跑来凑这个热闹,包着糖的嘴哭哭啼啼的大叫:“哇哇,圆子不要喜欢男人啊!呜呜,你们都教坏我,要是以后我不喜欢漂亮的姑娘那可怎么办?哇哇……”小家伙哭得更没有形象,口水一阵一阵的落在裳衫的衣服上。 “好了啊,不哭不哭,哥哥没有喜欢男人,哥哥不会教坏你们的。”裳衫左一个右一个安慰着人,顺便给萧嵩一个笑脸,相琪一个白眼。只可惜一个正在羞怯,一个正在得意,都十分有默契的忽视了裳衫的表情。 “以后小维不要和你们在一起,我不要呆在宫里,我要出宫去找我未来的驸马!”丫头终于流够了眼泪,爬起来奋发图强。没想到就是这个念头,以后竟然衍生出那么多的事情来,等到当年那个哭得毫无形象可言的皇家公主在江湖混得风生水起时,或好或坏,宫廷里的这些人也终于收获了他们的感情。 第七章 自从那天冰块脸在御花园里得逞之后,更是变本加厉的霸占着萧嵩,天天强留萧嵩在皇宫,全然不顾国家大事。当然,这个国家大事是以裳衫的标准来判定的。礼部缺了萧嵩,这就好比一大帮嗷嗷待哺的鸦雀缺了鸟妈妈,平时大家已经习惯了帮忙端茶递水跑上跑下的萧嵩,现在人不见了别提有多不习惯了,就连礼部的老古董尚书大人都对萧嵩怀念不已,因为萧嵩能泡一手好茶。 赵相琪和萧嵩的幸福是相同的,但是礼部的人各有各的不习惯,当然,最不习惯的还要数裳衫了。同样是和萧嵩一起进来的,他们俩的工作也是相当的,平时有萧嵩在,包办了他绝大部分工作,裳衫维持着一壶茶一本书一整天的工作状态,还有时间感叹感叹人生什么的,而现在…… “小成,你给我的是哪国的文书啊?这些东西一些是圈圈一些是框框,放在一起我没有一个是认识的。”现在,我们的探花郎纠结着眉毛一根一根的拔着头发盯着文书发毛。 “我看看,哦,你说蓝色封面的这个?这是高丽使者的文书,之前一直都是由萧侍郎负责的,他熟知高丽文字,传说他还是知晓外国语言最多的人呢!高丽文、大食文、藏语、印度语言……你知道那本佛经《大本金刚》吗?原文是印度语,就是他翻译成汉语的呢!还有……” 小成夸奖萧嵩的话还没有说完,裳衫就瘫软在了椅子上自怨自艾。十分不才,他竟是一种外语都不认识,这些工作怎么办?难道要他去宫里当着冰块脸的面把他们能干的萧侍郎请回来?不要,这样冰块脸会冻死他的,哦,不,他忘记了,冰块脸自从遇上萧嵩就已经化了。可是……裳衫无奈望天,萧嵩啊萧嵩,你怎么就忍心在这个节骨眼上抛下我们整个礼部呢! 高丽王子刚刚安顿下来,扶桑国的王子又来了,紧接着便是龟兹的公主大驾光临。今年夏季的长安聚集了太多的外使,变得无比热闹。轻纱粉帐、伊人笑颜、西域风情……一想到这些裳衫就变得无比伤心,这些本来可以享受到的东西,现在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终于轮到他遭受到报应了,平常缺德的事干太多,美好的夏天就这样被活生生的毁掉了。现在他还是想不通赵相琪那个冰块脸有什么好的,天天对着一张冰块脸不会被冻死吗?萧嵩也真是的,这么快就屈服在了皇帝的银威之下,原本礼部里的人才,现在就被皇帝招到帐下,他一个人好孤单好寂寞好痛苦啊!尹裳衫看着自己面前放着的文书悲哀,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萧侍郎,下月的国宴你准备的怎么样了?”一向不喜和他们这帮竖子往来的尚书亲自督促,这些人的未来可见有多么的无望。 “正在准备当中,我打算等会去请舞姬们排练一下节目,上次萧侍郎就和舞姬交涉过了。”裳衫答道,自从萧嵩被皇帝留在宫里不放出的时候,他就全面接手了萧嵩的工作,这次国宴的安排也在他这里。 “嗯,”尚书点点头,还是显得比较满意的,看了看他们,接着说道,“要知道,国宴可是我们的门面,要让我们的文化传统在这次宴会上得到充分的表现,不能让四方时节们笑话了。” “是,一定不辱没我们国家的尊严!” 宫廷里的御用舞姬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王宫贵族的那些小姐们也告知了,接下来的重头戏,当仁不让要数当下长安城里最有名的花魁——若雪衣。 眼下,尹裳衫就站在天水阁的大门前,假借公务之名实行私人之欲。裳衫刚刚踏进前厅,就听见歌声悠悠的传来,唱词凄凄,歌声悲凉,歌妓们在唱着:“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老妈妈,雪衣姐姐在吗?”尹裳衫走进来,不愿打扰歌妓们练习,轻声询问着。别看裳衫年纪小小的,平时这样的地方他也没少来,尤其是来喜欢来雪衣这里,有时心情不好在她那里一坐就是小半天。 “怎么会不在呢?话说尹小哥自从当上了探花郎就没有来过我们这天水阁了,雪衣还以为你忘了她,整天一个人躲在屋里唉声叹气的,多么好的一个人儿啊,哭得梨花带雨的,看得我们是好不舍得。” “怎么会?我这不是来了吗?”知道哪些是场面话哪些是实话,裳衫不去计较那些,轻轻笑道,接着说,“行了,老妈妈,你带我上去吧!” 却不料老鸨这时变了脸色,做为难状:“雪衣现在有客人,不方便见客。” “哦?大白天的也有客人?莫不是来喝茶嗑瓜子儿的?”裳衫右手磨蹭着下巴,面带微笑。 “就你爱开玩笑,这哪儿能啊!” “难道是真的看上了雪衣姐姐?”裳衫显得有点惊奇,这年头逢场作戏的人多了,谁还能有个真心去交付给别人?楼里的人们虽然身在风尘场合,但总归是活生生的人,若雪衣也是如此,他自然也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 “唉,我不好说啊!是一位位高权重的大人呢,长得极其俊美,风流倜傥,就和你一样,到我们这儿来每次都点名要雪衣陪。我还盼着雪衣能嫁过去做个小妾也好啊,就是不知道我们雪衣有没有这个命了。” 防止老妈妈继续拉开话题,裳衫拿出官腔道:“我找雪衣姐姐有正事,下月宫里有一场国宴,需要雪衣上场表演。” “行行行,这可是好事儿啊,我马上上去通知雪衣,尹小哥您等着,哎哟,现在可要叫尹大人了呀!” “没关系,你去忙你的,我自己上去就行了。”裳衫摆摆手,果断的拒绝了这个唠唠叨叨的老鸨。 走到若雪衣的门前,一阵悠扬的琴声传出,琴声曲调怪异,但却是十分悦耳,琴声一阵一阵的回荡在花楼的上空。站在门外,裳衫着实听得十分尴尬,这个曲子,不是他上次来这里胡乱弹奏的吗?裳衫扶额,这个东西怎么可以用来招待客人?这……这也太没有分寸了吧!不过,既然是坐着弹琴,应该不会打扰到他们。 “雪衣姐姐,我是裳衫,能进来吗?” 听到这个声音,里面的两人都是一愣,若雪衣琴声停了下来,转头询问坐在窗前眉目如画的人,那人目光落在窗外亭亭如盖的香樟树上,然后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薄唇微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不用。” 裳衫走进去看到殷扉遗先是一愣,然后挤出一个笑容:“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太囧了!这些天他都借口公事忙故意和他错开,没想到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了,这要让他说什么? “嗯,我来找若雪衣。”殷扉遗放下酒杯道,之前那张一脸淡漠的脸突然就变得温和了起来,当事人都没有发觉,反差之大,只有一旁的若雪衣看得真真切切。若雪衣在一旁看着殷扉遗,葱白的手指绕着头发,心中百感交集。 你人都在这儿了不是来找人家姑娘那还是干什么?这不是典型的废话吗?而且,刚刚老妈妈好像有说雪衣嫁给谁谁谁什么的,这个问题,想到这,裳衫看殷扉遗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探究。 “雪衣姐姐,下个月的国宴需要你准备节目,你考虑考虑吧!”出神够了,裳衫决定忽略屋里那个碍眼的人,专心办正事。 “行,我知道了。”若雪衣展开眉头,对裳衫露出个倾城的笑容,“还要麻烦你亲自跑一趟,辛苦了。” “没关系,来雪衣姐姐这里我是求之不得。”本来是半真半假的话,窗边的那个人听了,眉头却在庭院里大好的风景前皱了起来。 裳衫看着墙上的字画不再开口,也没有人再说话,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 “呃,那个……没有事的话那我就走了,你们继续。”裳衫转身,竟然有一丝落荒而逃的窘迫。 “等等,我和你一起走。”殷扉遗放下酒杯,甩了甩衣摆站了起来。 “呃……呃,不用不用,你在这里就好了,我……我一个人可以回去。”不知怎么的,裳衫开始结巴,现在和殷扉遗见面都觉得尴尬,更不要说一起走了。有些事,自从他们之间的那个吻开始,渐渐地发生了改变。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从来没有被逾越的屏障被打破,他的世界突然不随他的控制,然而等到他发现的那一天,很多事情都已成定局。 可是现在,殷扉遗一反常态的不顾裳衫的反对,走上前拉起裳衫的手就走了出去,只余下倾城的红颜站在屋里。 庭院里又响起了歌妓们的歌声,她们反复的唱着:“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一次又一次,仿佛是要唱出她们的心声。 若雪衣看着出去的那两个人垂下了秋水般的双眸,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世界上总有这样一些人,倾心于一人,想要知道那个人的一切,然后就着手去做。真正的喜欢,是能够包含一切的大度,是无时无刻不在的思念。只可惜,再怎么美好,那也是别人的爱情,不容第三者插足。 第八章 长安城的街市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止休。随处可见穿着轻纱身姿妙曼的少女巧言轻笑,拿着纸扇配着玉珏的公子风度翩翩,绑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孩拿着糖葫芦蹦蹦跳跳,挑着担的小贩一路吆喝叫卖,偶尔还有几个拿着长剑或背着大刀的江湖侠士急匆匆的走过…… 在这样的街市里,裳衫和殷扉遗一步一步的闲逛着。裳衫由于出来得比较急,官服褪下后只是穿了件米色的丝质袍子,头发还是规规矩矩的梳成髻,从礼部出来取下官帽后什么都没有了。 而一旁的殷扉遗,却真正的是别有一番风味。长发松松的用一支白玉发簪别着,丝丝缕缕的头发垂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衣袍,领子上用墨色线绣的柳叶一直延伸到脖颈后面,手上扇着墨白山水画扇更是显得风流倜傥俊朗非凡。凤眸流转之间,笑意微晗,这样一个风流儒雅的男子,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他就知道,又是这样,裳衫看着言笑晏晏的殷扉遗来气,以前每次和他出门都是如此,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和他一起受众人热切的目光关注,可是现在又遇上了,殷扉遗对众人露出来的笑容让他觉得刺眼无比。 “喂,既然要跟着我,你就不能把你那张讨人厌的桃花脸给收起来啊?”裳衫再也看不下去,转过头对摇着扇子毫不自觉的殷扉遗说。 “哦?你不喜欢?”殷扉遗露出个玩味的笑,裳衫心里“咔噔”一下,觉得有什么地方沦陷了,伴随着殷扉遗的笑,周围更是响起了一片高高低低抽气声。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爱对别人笑就去笑,别烦着我。”裳衫来气,大步大步的走在前头。 殷扉遗好笑,再次翘起了唇角,拉起裳衫的手笑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没等裳衫回答,他又继续说,“你不觉得现在你和我们家里那只小猫是一样的吗?越喜欢谁就越爱咬谁。” “谁和小猫一样?!”裳衫炸毛了,甩开殷扉遗的手怒气冲冲,“你才小猫,你全家都是小猫!” “哈哈哈!”殷扉遗很久没有显得这么高兴了,喜上眉梢,不怒反笑,拉过裳衫的头细细的柔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这可是在大街上!”别扭的某人继续炸毛。 “那么,这意思就是说,在家里你就随便我怎么做?”殷扉遗低下头,磁性的嗓音在裳衫耳边响起,一缕发丝垂下,挑逗着裳衫的神经。看着殷扉遗好看的面容,裳衫的眼睛落在了殷扉遗墨色的眼瞳里,被美色所迷惑,一时之间移不开目光。 “让开!快让开!不想死的都给老娘让开!”却在这时,不识相的传来一阵女子的大叫声,还伴着阵阵急切的马蹄声。 “唔……”裳衫的眼睛还陷落在殷扉遗的身上,完全反应不过来。 然而此时,殷扉遗已经牢牢地把裳衫抱在怀里,一个转身跃上了屋顶。 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有站稳,裳衫就抓住殷扉遗的手喋喋不休。“喂!你怎么不去把那匹马给拦下来?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出事啊!快点,放我下去,马匹受惊,那位姑娘会受伤的。” “呵,你在紧张什么?刚才那匹受惊的马早就停了下来。”殷扉遗把怀里的裳衫转个身,果然,转过一个弯,那匹红枣色的马已经停在了岸边行人稀少的地方,旁边站着一个红衣女子,配着一把剑,盛气凌人。然后马蹄声阵阵,一行青衣男子追了过来。 裳衫看得直皱眉,觉得担心,但又拿不准该不该出手,转过头问殷扉遗:“那是不是李秀云?镇守边关的李将军的女儿?”虽说这些年大康的民风很开化了,但还是少有女子当街疾驰策马,这么危险的事,影响到的可不止一个人。若说这女人没来历他绝对不信,可是他只是听过李秀云的名字和英勇事迹,还没有见过那位英姿飒爽的虎门之后。 “应该不是,李秀云就算崇尚武艺,再怎么说也是官宦子弟,从小被家法礼仪约束着,行为规范还是会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而这个女人身上满是江湖之气,行为乖张,态度狂傲,显然不是李秀云。”殷扉遗一边捏着裳衫的包子脸,一边向他解释。 裳衫罕见地任他蹂躏而没有反抗,因为下方的情况已经紧张了起来。几个黑衣人靠过来,把红衣女子围在河边,步步逼近。 果然是江湖上的人吗?裳衫看直了眼睛。每个男孩子心里都有一个武侠梦,少年时期都会畅想着过携长剑走江湖、骑白马济天下的生活。虽然幼时的梦想已经随着现实散去,但当初那种一心向往的感觉还没有变,激情还在,再次想起梦想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热血沸腾。由于幼年错失练武的机会,裳衫一直很惋惜,如今第一次见到江湖人的打斗,一时间看入神了。红衣女子却靠在临岸的柳树上,抱着剑眼神不屑,语气不善:“没想到你们这些正道中人也玩这样的把戏,哼,谁怕谁?我就陪你们这群小子玩玩儿。” 话音还未落下她就抽出长剑,“铛”的一声,剑声回鸣,红衣女子势如破竹,那些人青衣人明显不是对手,步步退却,裳衫看到其中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举着长剑目光凛冽。而红衣女子的剑已经向他刺了过来。 “小心!”裳衫看得入神,一不小心就紧张得喊了出来,事后才发觉没有所谓的江湖道义,连忙捂住嘴巴,闭嘴,但下面的人却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呃……你们继续,我无意打扰,我不懂江湖规矩,如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话音落下,下面的人都一个个的看着他,久久没有动静。裳衫被他们看得不自在,随即不好意思的说,“你们继续,请忽略我们的存在,呃……不过生命宝贵,你们悠着点。” “哈哈哈!”红衣女子听完后,大笑三声,放下了手中的剑,然后一手搭在刚才那个快受她一剑的小伙子肩上说,“老娘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你们这帮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计较了,自己走吧!不要再让我出手。”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还好意思大放厥词,我青城派的今天要替天行道!”旁边一个长脸长相的人说着就要提剑冲出去。 “怎么?不想要你们小师弟的脑袋啦?”红衣女子露出一个笑容,还顺势捏了捏少年的脸。裳衫细看,才发现这个女人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她的美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浮于表面,而是那种经过长时间的沉淀后所得的成熟,一举一动之间,自有不俗的姿态。 然而此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巷口过来一位青衣男子,面色温润如一池春水。男子翻身下马,态度恭敬对红衣女子鞠躬,道:“在下管教师弟不严,给红师娘添麻烦了,还请红师娘看在师傅的面子上不要和他们一般介意。”“呵,小风来啦,好多年没见了吧!这都长成大人了呢!”裳衫只见那个被叫红师娘的女子走上去,不轻不重的在那人脸上捏了一下,咕哝着,“长大了,肉也没了,捏着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女子看了一眼温顺的青衣男子,大笑,“带着你们这帮不懂事的师弟走吧,老娘不和他们计较。” 话说刚说完,那双凤目就盯上了殷扉遗怀里的裳衫,准确的说是裳衫那张一看就很好捏的包子脸。然后一个飞身就向屋顶上的两人奔来。殷扉遗哪能让她如愿,抱着裳衫轻轻一跳,转眼跃到了岸边的一棵柳树上。裳衫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缩在殷扉遗怀里张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红师娘。 “哈哈哈!有趣,有趣!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有趣得紧。”大笑之间,脚尖一点屋檐,又不依不饶的向他们飞了过来。殷扉遗自然是不会让她得逞,一个飞跃,一眨眼间就落到了河上行驶的一艘画舫上。殷扉遗轻功了得,而且画舫顺着流水越行越远,在岸边的红衣女子的身影渐渐缩小,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小点,模糊不清。 呆了好半天,裳衫终于回过神来,长长的吐了口气。殷扉遗腾出放在他腰间的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唔,不要再捏了,”裳衫打掉他的手,抬起头一脸委屈的向殷扉遗诉苦,“从小就欺负我,我的包子脸就是被你给捏出来的。” “嗯,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不要动,你的头发散了。”殷扉遗让裳衫转过去。 “是吗?”裳衫想伸手摸摸,可是殷扉遗拿住他的手,轻声道:“别动,我来帮你。” 夏季傍晚河面上凉凉的风吹过,吹皱了河面的水,河边柳树招摇,西方的天空出现一大片火烧云,画舫里悠扬的笛声传来,气氛好到了极点。一时间,裳衫忘记了计较他的头发究竟有没有乱这件小事。 凭借着身高优势和厚厚的脸皮,殷扉遗把裳衫的头发解开,细细的理了起来。其实实际事实情况是某人心血来潮想要玩某人的头发,再凭借撒谎骗人不脸红的特点,顺利的达成目的。 “嗯,好了。”看到自己的杰作,殷扉遗满意的点点头,面带笑容。 “好了吗?终于好了,但是……怎么感觉松松垮垮的,头发完全没有束上去啊!”裳衫伸出右手摸了摸,发丝落在指尖然后滑下。 “唔,你给我别的是什么?”手指碰到一个温润的东西,裳衫仰头看殷扉遗,只见殷扉遗的长发已经完全披散下来,落在湖蓝色的衣袍上,映着他身后的红色栏杆和淡绿色的河水,直可入画。 “你把簪子给我那你用什么?”裳衫转过头,远眺着被夕阳渲染的长安城,大康的江山,依旧是熙熙攘攘,盛世繁华。 “不碍事,这个给你,你以后买一个给我就好了。” “嗯。” 周围一时间静谧了,一钩下玄月悬在天边,凉凉的夜风吹来,带着河面的水汽,远处的草地里隐约可以看见闪烁的亮光,那是奋力散发着光芒的萤火虫,星星点点,明灭不定。画舫上已经挂起了照明的灯笼,闪烁在空中,照亮了靛蓝的河面。 夜色隐罗幕,行船载绮罗。遥想不眠夜,知君即在否? 十年修得同船渡,生命中有一个人相偎相依,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莫大恩惠。只可惜天意弄人,还有百年才能修得共枕眠。但是相伴灵魂的那个人,会陪我们度过一生的苦难。 浮生若梦,尘世苍凉,曲折的人生,经历的苦难,不过是是为了彼此修来一个结局。 第九章 “两位朋友,夜韩露重,既然来到船上,何不进来喝一杯?”一个低沉的声音透过音韵悠悠的响起。 裳衫转头,首先看到了一身破破烂烂的麻布衣服,然后是一头乱得十分有规律的头发,再然后,就是那张熟悉的胡子拉碴的大叔脸。 这不是那位非常有个性的的榜眼崔隐吗?不是传闻他是乡村私塾先生吗?不是传闻此人有一位非常贤淑的妻子吗?现在怎么又会在长安的画舫里和他相遇?裳衫脑中浮现出一连串的问号,他还以为崔隐早就拿着钱回家疼爱媳妇儿了,也对,转过头来想,通常媳妇儿贤淑丈夫才能在外逛花楼。 “原来是崔大人,那殷某就不客气了。”殷扉遗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拉过裳衫走进了香粉软宅之地。 “不敢当,在下不才,丞相谬赞了。” “哎哎,你干嘛拉我啊,你自己进去。”这边小孩又闹别扭了,四肢抱着柱子贴上去不动。 “怎么?你不怕我被那些美人儿给轻薄了吗?”殷扉遗轻笑,手抚上了裳衫的脸,这次不同于以往的蹂躏,他只是轻轻地用手摩挲着裳衫面颊上光洁的肌肤。突兀而来的亲昵让裳衫尴尬不已,脸在红色灯笼下闪着淡粉色的光芒。 殷扉遗看着灯光下的裳衫,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拇指落到裳衫嘴唇上,眼神莫名变得深沉起来。裳衫尴尬,转头岔开话题,胡乱说道:“你看你这头发,披头散发的,没有一点对崔大人的尊重,你先坐着,我给你理理。” 殷扉遗回给他一个好看的笑容,灯火阑珊,裳衫拿起殷扉遗的长发才发现,这样的笑容一直都在。 当然,所谓的梳头,也不过就是随随便便的绑一个发髻,裳衫身上没有头带发簪之类的东西,正纠结着,河面上的风吹过一缕粉色轻纱落到殷扉遗身上,风姿卓越。裳衫撕了一小块绑在殷扉遗的发尾,粉色的轻纱配着湖蓝底子的衣服,居然别有一番风味。 等到两人走进后,画舫内早已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舞女身姿妙曼,体态柔美,宫商角徵羽,好不热闹。再一看,里面一身水蓝色衣衫的男子负手而立,居然是许久不见的萧嵩,裳衫视线向旁边移动,明黄色的袍子晃荡着他的眼睛,理所当然的看到了赵相琪。 “你……你们也太会享受了吧?”裳衫看着好不悠闲的两人,始终扶不起他那跌到地上的下巴。 萧嵩被他这么一说明显的红了脸,俊朗的脸上浮起阵阵红晕,赵相琪还是冰着那张脸,在裳衫看来,大有不消灭自己就不展露笑颜的意味。这么多年过来了,裳衫还是会害怕赵相琪,这估计与小时候被他打压惯了有关。 从小赵相琪就喜欢冰着个脸欺负呆呆的裳衫,当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裳衫是伴读,赵相琪每次做了坏事都会把裳衫推出去顶罪,那时候裳衫还不怎么明事理,只是记住了把他送入宫里的父亲说的“一切以国家为重”的话 ,所以赵相琪让他代罪他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老夫子教训他他也不哭,只是那双大大的眼睛包着泪水骨碌碌的打转,就是倔强的不让眼泪落下,那时候同是伴读的殷扉遗喜欢看着他,看着他每一次被老夫子罚的囧样。那时候,赵相琪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裳衫还是个笨笨的不明事理的小屁孩,而殷扉遗已经是个初长成的少年。往昔的事,已经难以追寻。 幼时的赵相琪只是欺负他一人,等到宫里有圆子之后,就连带着圆子一起欺负,裳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赵相琪不是不喜欢自己,他只是习惯性的想要欺负看着比他笨的人而已。 “竟然是尹家小公子,都长这么大了!”在赵相琪身后,一位长相粗犷的武将站了起来,异常激动,大步走到裳衫前面。 “你……你是张伯伯?”裳衫不可置信,咬着下嘴唇,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微微发颤,他还以为那些人再也看不到了,当看到张铁老将两鬓斑白的白发时,想起了他的父亲,鼻头瞬时冒出一股酸酸的感觉。 “是啊,当时一别,都已经十年了呀!” 十年,裳衫在心底默念,原来都已经不知不觉的过了十年了。自从尹家被灭门之后所有的相关人士都被发配到蛮荒地区,他如果没有记错,张铁应该是是在西南那片瘴疠地守了十年的边疆。而他,在殷扉遗的溺爱下活了十年,对那段仇恨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淡薄,他真怕自己有一天就忘记了那段不堪的历史。 “长大了,长大了真的长大了许多。”两鬓已经花白的长老将军不停地感叹,尹家唯一的血脉终究是保存来了下来,虽然事发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听说他奄奄一息自暴自弃,但终于熬了过来,他现在看上去气色很好,相信尹大人的在天之灵也应该感到安息了。 “你可有婚配?”老将军欣慰之余的一句关怀话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裳衫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微微笑道:“还未曾有过。” 终于发现,原来他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那些允许自己躲在殷扉遗庇佑下放纵玩乐的日子已经不在了。他没有忘记,作为尹家唯一的后人,他身上有不可避免的责任。 “哈哈,也该娶一个妻子了,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什么‘读书消得泼茶香’的,没有相伴一生的那个人又怎能体会到这样的人生乐趣?”老将军想起了等着他卸甲归田的糟糠妻子,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笑容,再看眼前的裳衫,“你如果不介意,李伯伯就替你寻一些品行良好的漂亮姑娘,你看怎么样?” “长者赐,裳衫不敢不从。”裳衫垂下眼帘,恭敬的说道。有些事情其实不用说明,他一直都知道,他始终要迈出第一步的。殷扉遗用他的温柔铸成一道坚固的墙,把他禁锢在里面,忘记了外面的现实。在殷扉遗面前,他永远都是被宠坏了的小孩,家恨离他太远太远。 四个轻轻的字随着丝竹乐曲传入殷扉遗耳中,他拿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握紧,薄唇紧抿,脸上浮现出一股裳衫从未见过的表情。殷扉遗狭长的凤眼落在裳衫温顺笑着的脸上,转过身,酒杯在手中无声粉碎。 裳衫还是在笑着,一如既往,从他懂事起就一直不变的微笑持续的挂在脸上。人总会厌倦的,整整十年了,再怎么新鲜也过去了,不是吗? 赵相琪在裳衫转头间看到了他头上的簪子,目光扫向殷扉遗头上,目光一暗,若有探究。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清楚的了解到,这段感情隐藏着太多的过往,注定不能如意。 第十章 裳衫从丞相府搬出来已经有好几天了,日子还是一样每天一眨眼就过去了,只是现在他变得比往常更加的忙碌。 很久之前,他就在看中了这个位于河边的庭院,这里屋前院子里种着几棵石榴树,开着朵朵红艳艳的花,屋子不大,只有几个共事的下人,这些人都是全新的,没有一点殷府的遗留。庭院屋后是宽宽的江面,一眼望去水波浩淼,长安自古以来就多水,“八水绕长安”并不只是一句空话。临岸处种着片片莲花,荷叶飘香,岸上柳枝迎风招摇,清幽寂静。 这本来是一位江南商人留在长安的别院,商人姓临,由于儿子带队走丝绸之路两年没有消息,他派了大量人寻找,无果。商人心灰意冷,无意经商,最终家业萎缩,举家迁回江南,出手此房,现在裳衫买过来十分划算。 如今,他不用上朝,每天在礼部忙得晕头转向,完全没有遇上殷扉遗的机会。那天他走的很急,却也很轻松,银两都在钱庄里,丞相府并没有什么他必须要带走的东西,孑然一身。走的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院子里的树从雕花的房檐垂下,洒下了大片浓荫,遮住了朱红色的窗子。裳衫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阳光灿烂树荫斑驳的院子,吹着风,感叹着这样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那些逝去的生命,他不去想,并不代表他就忘记了。有些感情深入骨髓,国仇家恨被时间一刀一刀的刻画入骨,只能深深掩埋在心底,不能轻易提起。一经提起,便是刻刻成伤。 这天傍晚裳衫一如既往的走在回家的小道上,远远就看见屋子门口站了几个人,正在和新来的管家说着些什么。他这里根本就没有访客可言,现在怎么会凭空出现几个人?裳衫好奇,几步走上前看清楚了那些人的面貌。 这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的队伍,裳衫轻易就辨识了出来。门前总共有三个人,两男一女,皆是带着些异域的打扮,风尘仆仆的脸上满是倦意。前面一个穿紫色衣服男子正在和管家交谈,那人身材挺拔,眉目修长,鼻梁直挺,轮廓比一般的人要深,带着些许异域风情,男子小麦色的肌肤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出柔和的光亮。旁边站着一男一女,青衣男子搀扶着裹在西域毛巾下的女子,两人双双靠在门前的那棵柳树上。 “怎么了这是?”裳衫看了许久,终于上前询问。 “尹大人,您总算是回来了。这些人自称是这个院子的主人,非要进去,我告诉他们这院子是您买下来的,他们不信,说他们没有接到消息,我跟他们说了好久都没有用。”小竹子一脸苦闷,眉毛鼻子都快黏在一起了。 “没事儿,我来就好,你去忙吧!”裳衫摆摆手,放过了这个明显经验不足的小管家。然后转头对那些人道,“所谓来者是客,刚才下人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如果诸位不介意,请先到屋里歇息歇息,一路走来辛苦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既说明了这屋子的所属又不失礼节,显然他这这些天的官场不是白混的。 那些人先是一愣,然后前面那个紫衣人首先反应过来,举手还礼:“那么我们就打扰了。”柳条拂过紫衣男子的头,男子的笑容在夕阳照耀下显得十分耀眼。是啊,来这里这么久了,他们是第一批来拜访的人,不管是什么原因,裳衫都是十分欢喜的。 晚上这顿饭饭吃的极其欢快,裳衫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了。 “来,娘子,你多吃点儿。”青衣男子叫临安远,此时正夹一块糖醋鱼到沈烟云碗中。 “嗯,安远你也多吃些。”女子取下那块裹在头上的布巾后赫然是一副闭月羞花的容貌,乌黑的头发,白里透红的肌肤,贝齿玲珑。 “舍弟没分寸,还让尹大人见笑了。”一旁的临安城已经换下了那身紫色的衣服,现在一席墨色长衫,灯影幢幢,眉峰间居然透露出一股隐约的霸气。 “不用介怀,看着他们我很是高兴。”裳衫放下筷子,眼睛对上临安城棕色的眼眸,微微笑道。 “大人怎么说也是礼部的侍郎,怎么就住在这样寒酸的府邸?”临安远照顾完了他家娘子,对这个年幼的礼部侍郎感起了兴趣。 “临公子这句话问得好,”裳衫看着暮色中落下的石榴花缓缓开口,“世人都道做官好,可是朝廷官员何其多,三公九卿,公侯子爵,我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能有多少俸禄?你觉得这间府邸寒酸,但我却喜欢得紧。就像你眼前的这位夫人,你喜欢她,然而我对她却并没有感觉。” “抱歉,在下冒犯了。” “不用介怀,我这里冷清的很,不管怎么样,你们能来我很高兴。我会让管家给你们安排住处的,就请先歇下吧!至于你们父亲的事,我很抱歉。”裳衫不再留恋转身走了出去。 心里却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凭空而降的三人,希望不要引来什么祸患。 礼部的工作还在继续,那天在画舫上见过皇上后,萧嵩已经被放了回来,于是,大伙发现工作重心明显由尹侍郎转向萧侍郎。可这几天萧嵩的状态明显不对,工作还是照样做,但是大家桌上都没有永远冒着热气的茶,也没有偶尔来的零嘴。 裳衫看着萧嵩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难免会多想,是和皇帝陛下闹矛盾了吗?不是前几天还黏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怎么这么快就腻了?就是他吃糯米圆子也没有这么快就厌恶了啊!裳衫很好奇,但看着萧嵩的脸色实在不好多问。 “萧侍郎,高丽国的公文和文书译完了,你送到御书房去吧!”小成过来把一叠他们努力的成果放到萧嵩桌上,开始了没眼色的喋喋不休,“我们礼部就数你和皇上关系好些,反正你也和他熟了,那就多跑几次增进增进感情吧!” 萧嵩的脸色却在听了这句话后唰一下就白了起来,裳衫看得真切,小成这下又踩地雷了。 “我不去。”萧嵩闷闷的吐出三个字就把脸转到了一边,不再说话。 咦?小成摸不准,之前不是他跑御书房跑得最勤快吗? “你不去,怎么老是让萧侍郎跑上跑下的?”裳衫喝了一口茶悠悠的开口,好心的想帮萧嵩把话题转移开,浑然不觉他才是整个礼部让萧嵩跑上跑下的罪魁祸首。 “我不喜欢皇上,每次看到他我就会害怕,我才不要去。”小成老实的说。 “行了,行了,你们歇着,我去吧。”裳衫放下茶杯,大义凌然。至于事情的真相……咳咳,他听说昨天爪哇国进贡了一批奇异的水果,很美味的样子,他早就看中了,圆子和小维居然也不给他送来,平时还叫嚷着最喜欢他来着。真是的,这帮小孩都不靠谱。 于是,顺理成章的派出裳衫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裳衫抱着一叠公文在御书房外看到了李公公,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了这是?李公公不是一贯都在御书房里候着的吗? “哟,李公公,你怎么在外面呢?”裳衫走向前,怕太大声惹到门里的赵相琪,压下声音轻轻的问。 “是尹侍郎啊,”李公公看到来人是裳衫,立马拉下那张脸准备好好的哭诉,“哎哟,奴才也不知道啊,皇上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脾气暴躁的很,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送饭的时候对上那张脸,哎哟喂,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我听说……”这时,神神叨叨的李公公拉过裳衫,走到离御书房比较远的空地,左看看又看看,然后才压低了声音,“是你我才说的啊,前几天陛下和萧侍郎闹矛盾呢,也不知道是谁先闹起来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明了,反正萧侍郎走后陛下就一直没有好脸色。幸好你来了,正好,待会儿传膳就由大人您代劳吧!” “行,没问题!”裳衫爽快的答应了,反正他都见惯了冰块脸,再怕也怕不到哪里去的。 “太好了,尹侍郎,我就知道您最好,奴才太喜欢你了!”听了裳衫的保证,李公公瞬间喜笑颜开,走到御书房门外提着尖尖细细的声音大声通报:“礼部尹侍郎求见!” 裳衫不由得汗颜,看着李公公高兴的样子没狠下心回话,他可是受不起你这份“厚爱”啊! 李公公喊完后,御书房久久没有声音,只有李公公那尖细的声音在雕梁画柱的大殿外回绕。 “咦?尹哥哥你来了,是找皇哥哥的吗?”小圆子蹦蹦跳跳的蹿了过来,肥嘟嘟的手压在裳衫官服上,红色的袍子立马出现两个黑黑的爪印。 “是的,那么你皇哥哥在干嘛?”他已经习惯了圆子的不靠谱,也没有放在心上。 “唔,皇哥哥的话,”圆子扬起脑袋仔细的思考起来,“皇哥哥最近有点儿可怕呢,不过倒是很大方哦,虽然他最近不怎么说话,但是昨天爪爪国送的东西全都给了我和小维呢!那些东西好奇怪啊,一个外壳像木头一样硬,里面确实白色的东西,像甜汤一样好吃,名字圆子忘记了;还有一个外面长满了硬硬的刺,打开有一股便便的臭味,看上去也怪怪的,大家都被熏得远远的,然后圆子去尝了一口,好好吃啊~~”圆子的眼睛眯成月牙形,圆圆的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接着道,“我还有给尹哥哥留半个哦!你来和圆子玩嘛!好不好?好不好?”小手拉着裳衫的衣摆一直摇,无奈小家伙偏题偏的太快太远,早已忘记他的初衷,现在就只记得让裳衫去他的宫殿里玩乐。 “恩,圆子乖啊,等我这边的事完了就来找你。”裳衫摸着圆子的头笑眯眯,好脾气的说。 “我去告诉小维,你一定要来啊!”圆子穿着明黄色的小褂飞奔,像只肥肥的小鸡一样摇摇摆摆的跑开,左摇右摆,裳衫忍俊不禁,突然就笑了出来。 圆子不知道,他漏掉了一条重要的信息,他忘记了告诉裳衫上午的时候殷扉遗来过,在书房里呆了很久,然后面色低沉的从御书房走了出来。 “尹侍郎,陛下在呢,宣您进去。”李公公出声提醒着尹裳衫。 裳衫抱着公文走进去,看到赵相琪躺在龙椅上,闭着眼睛,皱着眉,旁边堆了一叠高高的公文。 果然皇帝都不是人做的,裳衫感叹着,轻轻的把公文放在桌案上,在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准备转身就走的。可是走到门口看到了龙椅上那个孤寂的身影,又良心发现给他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转头再看看,摸了一下赵相琪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就心安理得的走了。虽然现在是夏天,但皇帝的身子金贵得很,受不得半点儿风寒。 离开后的裳衫没有看到赵相琪在他走后睁开了眼睛,也没有看到年轻的皇帝看着字条上用飘逸的行书写的“保重身体”四个字眼神复杂,顿了好一会儿,那张冷冰冰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有着帝王家一贯的豪情和自在必得的信心。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候在门口的李公公有点惊讶,这时间太短了,但又不像是被轰出来的。 “皇上睡着了,我不敢打扰,公文放下就出来了。” 皇上歇息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这情况……李公公没有明说,他们都是揣摩着主子的心思过日子的人,看了别人这么多年脸色,要想在复杂残酷的宫廷里面生活下去,装傻是最好的手段。 可是李公公不知道,眼前这位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人比谁都会装聋作哑。 等裳衫走出花园时张公公才想起,哎哎,尹侍郎答应帮他传的膳呢? “哎哎,尹侍郎!”张公公提着嗓子喊了好几声,但是无奈,他口中的尹侍郎已经走远了。至于传膳这个问题,已经不在尹侍郎的考虑之内了。 这件事告诉李公公一个教训:装聋作哑的人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第十一章 他从御书房出来后裳衫就直奔圆子的寝宫,本来嘛,他这次进宫的目的就是那些奇异的水果。 裳衫来到启明殿正看到圆子举着那双肥嘟嘟的手在一旁练着毛笔字,笔墨纸砚在桌案上铺得满满的,小家伙左手按着宣纸,右手举着一只大大的笔,有模有样的沾墨汁,然后悬着手腕下笔,只不过他那只手抖啊抖的,然后写的那个字就丑啊丑的。 “尹哥哥!”圆子一看到裳衫来就扑过来,沾满墨汁的手就抹在了裳衫朱红色的官服上。 “圆子,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要找你皇哥哥多要一套官服了。”裳衫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泥印和墨水印欲哭无泪。 “我在练字呢,夫子要我明天交上去。夫子好凶啊,上次小维没有交作业就被夫子罚抄《弟子规》十遍呢!然后小维就一直抄啊抄的,都没有时间陪我玩了。”圆子嘟起他粉嫩的小嘴叫嚷着。 来,让我看看,你写了些什么?”裳衫凑过去,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后,还是被吓到了。宣纸上扭扭曲曲的“永”字铺得满满的,可是实际情况实在是惨不忍睹。裳衫看了一眼大大的眼中满是期待的圆子,再看一眼圆子笔下的字,无力的扶额,他真的不好意思打击这样一个单纯好学的小孩,当初他虽然笨,但在学习上还是十分有天赋的,圆子这样的经历他实在是没有。 “嗯,圆子已经很努力了,很好!”裳衫深吸一口气,捏了一下圆子的脸蛋,软绵绵的,手感很好,舍不得又捏了一下。 “真的吗?”孩子的眼中满是惊喜,好像是第一次被夸奖,接着兴奋的说,“夫子告诉我写字只要写好了这个‘永’字其它的所有自都可以写好了,你现在说我很好了,那么我也可以写好其它字了吗?” 看到这样的圆子,裳衫更加觉得愧疚了,这孩子在国子监都是受到些什么待遇啊? “咳咳,你先过来,夫子让你练习‘永’字对吧?你看着……”裳衫拿过一旁的毛笔,沾了些墨汁然后提起手腕,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正楷——‘永’。 “哇!尹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你写的比圆子的要好看呢!”小孩儿眼睛放光惊叹起来。 “你过来,”裳衫握住圆子软软肥肥的手开始一笔一划的写起来,“首先你看这个侧点,如鸟翻身侧下,又如高山坠石。” “真的呢!这样好看了很多!” “闭嘴,别吵,继续。再看这一横勒,如勒马的缰绳,又如千里阵云;这一竖,如万岁枯藤,势如引弩发剪……”钩、挑、长撇、短撇、捺,在裳衫的解说下,圆子一个“永”字写下来犹如背了一套武功秘籍,圆子虽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效果总归是不错。 “好了,你自己练习一下吧!” “可是我拿不稳毛笔,我每次写字手都是抖了,小筒子说是我我捉过小鸟的原因,然后每次写字手就会抖啊抖的抖个不停。呜呜,尹哥哥,圆子该怎么办?圆子不想抖啊!我写不好夫子凶凶,他会打我的……呜呜……”圆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水汪汪的雾气,小嘴高高的撅起,泪水下一秒就要决堤了。 “才没有,圆子很厉害的。手拿毛笔发抖不是因为捉过小鸟,而是圆子不努力,练习少了。你看,尹哥哥也和圆子一起捉的鸟,可是刚才我写字手没有发抖哦!”裳衫一想到是自己带圆子去掏鸟窝捉小鸟,不由得冷汗连连,大康未来的花朵怎么就被他养坏了呢? “真的吗?”圆子大大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闪亮着。 “嗯,骗你是小狗。”他不知道,眼前已经有只狗在得意的摇晃它的尾巴了。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这样的把戏一次又一次,无奈圆子还是上钩了,这就如同裳衫每次都拿别人的泪水没有办法一样。 “尹哥哥,为了感谢你圆子请你吃那个臭臭的水果吧!小筒子,你去把爪爪国进贡的水果拿出来,我要招待尹哥哥。”圆子挥挥手对候在旁边的下人说,也是有模有样的,人家就算再不靠谱儿毕竟是个王爷来着。 “你又惯着圆子,怎么?还没有受到教训吗?”在两人都很高兴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皇哥哥,你来啦!”圆子欢天喜地的跑了过去,但却不敢像对裳衫那样放肆,皇帝的威严还是在那里摆着的,至少圆子那沾满墨水的手没有向赵相琪那身龙袍上拍去。 裳衫无语,赵相琪说的教训,他是十分记忆深刻的。自己就是在他的欺压下长大的,以至于后来殷扉遗的宠爱会让他如此贪恋,陷入其中难以脱身。可是现在圆子这个年纪就是要宠的嘛,反正国家大事又落不到他身上,而且他也没有宠圆子好不好?被诬陷的裳衫继续比划着毛笔,话说这毛笔还是白玉做的笔杆子,底下是羊毫,拿给圆子练习真是浪费,这砚台也不错,还是福建的龙尾砚,还有这宣纸…… “哎,圆子,你拉我干嘛?”裳衫正在出神,回过神来一看,内心悲凉,可怜的官服,这下是彻底的毁了。 “圆子,出去玩。”说着赵相琪就一把拎起圆子,随手一甩圆子就落到了宫殿外面,和裳衫一样,圆子是个恃强凌弱的人,也是从骨子里怕着赵相琪的,虽然被丢到了门外,可是却不敢哭闹,识相的拍拍屁股去找小维了。接下来赵相琪清空了启明殿的下人,一副庄严的坐在裳衫面前。 呃……这是要做什么?促膝长谈?他们两个有什么事用得着这样的吗?裳衫看着自己对面的赵相琪觉得这个情况着实诡异得紧。 赵相琪并不急着开口,只是坐在垫子上看着裳衫,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若有所思。一看到赵相琪敲手指,裳衫知道他算计人的老毛病又犯了,立刻正襟危坐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礼部的工作你可满意?”终于,皇帝悠悠的开了金口。 “嗯,还不错的。”裳衫答得很快,只是默默的在后面补了一句:就是忙了点儿。 “国宴进展如何?” 看样子这是问公事的,裳衫放下心来来,立刻实话实说,“萧嵩接手后进度快了许多,当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说完才想起他们俩最近闹矛盾来着,裳衫偷偷观察赵相琪的脸色,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没有因为他提起萧嵩而有什么变化。裳衫放心下来,应该没有生气,胆子也比之前大了许多。 “皇上,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裳衫打起官腔小心翼翼。 “这里没有外人,用不着这么拘谨,你不用叫我皇上。”赵相琪貌似今天特别好说话,裳衫想起小时候叫他琪琪的日子,现在的皇帝还是一个装大人的小太子,整天欺负他,当年他自己也只有圆子这么大而已,而那时同为伴读的殷扉遗,裳衫已经叫他一声哥哥了。 “好吧,相琪,你和萧嵩怎么了?你们闹矛盾了吗?”不能怪他好奇心重,萧嵩这几天工作状态一直不佳,连带着整个礼部的工作状态都不佳,人家一个好好的状元爷啊,可不能就这么毁掉了。 “怎么?你很关心他?或者,你是关系我?”年轻的皇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看得裳衫一愣,连眨眼都忘记了。 “咳咳,”裳衫反应过来,吓得被呛住了,“你没事干嘛要笑?不知道很恐怖啊!”裳衫扶着胸口,一脸不满。 “你不喜欢我笑?”显然,赵相琪不满裳衫的态度,又恢复到了那张冰块脸的状态。 “呃……这个问题你去问萧侍郎比较好,你每天都冲他笑,微臣习惯了你的冰块脸,实在是不好回答。”他确实是不喜欢啊,这人笑得太恐怖了。 “那殷扉遗天天都对你笑你可喜欢?” 裳衫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呆住了。想起殷扉遗,不自觉的出神,他是有多久没有看到殷扉遗的笑了?殷扉遗的笑容——温柔、包容、只属于他,他确实是极其喜欢的,那样的笑如樱花绽放,是他心中漫天飞舞的绚烂。 看着裳衫脸上明显的怀念赵相琪沉下了脸色,他知道裳衫从丞相府搬了出去,他清楚殷扉遗对裳衫的好是因为什么,这样的原因让他替裳衫心痛。那样的原因,或许初衷已变,但仍然是不能触及的禁地。 裳衫明显已经忘记回答赵相琪的问题,坐在那里神游天外。等到他回过神来,赫然发现赵相琪那张冰块脸处在他脸前,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那个……呃……相琪你有什么事?”裳衫慢慢向后退,隐约觉得这个情况有些不妙。 “我试过了,男人和男人没有问题的。”赵相琪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哈?裳衫彻底愣住!明白后立刻涨红了脸,这……这要他怎么回答?相琪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啊? “相信我,殷扉遗不是你的良人。要不我们来试试?”冰块脸左手拾起裳衫垂在耳边的长发,凑过来,精致的脸上贵气逼人,说起的这句话居然极尽诱惑。 裳衫垂下眼帘低下头沉默,许久才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的说道:“相琪,你开玩笑也不用这样啊,会吓到我的。”说完,却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赵相琪看着他,目光落到了裳衫闪亮的瞳仁里,一时间没有了语言。 “抱歉,朕逾越了。”许久赵相琪才回过神来,打破暧昧,丢下这句话急匆匆的走出了启明殿。 门外夏日的蔷薇花开得很好,裳衫透过打开的宫门望过去,希望那只是为一个人的灿烂耀眼。 第十二章 今天是礼部接待扶桑王子和龟兹公主的日子,官方上说是接待,其实上王子和公主都来长安小半月了,几乎天天出去转悠,但还是觉得不尽兴,非要朝廷派什么官方的人引导他们深入的了解长安城,所以才有了这次礼部的工作。外使这块儿基本上都是他和萧嵩在做,如今萧嵩状态不佳,这任务就落到了裳衫身上。 由于离国宴的日子已经很近了,四方时节也基本上到达,如今街上更是喧嚣热闹,江湖艺人大显身手,鼓乐亦是连绵不断。日间,裳衫正带着扶桑王子和龟兹公主在京师九门之一的宣武门外漫步,这是内城,街道两旁商铺琳琅满目,各色人马川流不息。由于大康民风开化,亦多金发碧眼的外族人,穿着本朝的衣冠,在人群里穿梭来去。 “尹侍郎,你们长安城内我都玩腻了,你带我出城去吧!”此时穿着粉红纱裙的龟兹公主用那口不太清晰的汉语说道。裳衫有不好的预感,转头间眯起了眼睛,赫然看到一席长袍手拿折扇的扶桑王子也有这个打算。 “咳咳,这个问题……长安城作为八朝古都,其文化的博大精深,其民风的通俗开化,岂能是短短半月就能深入的?二位如要是出城,那就与我们真正的精华失之交臂了。”裳衫背着手朗声说道,罕见地一身湖蓝色衣袍也衬托出他的丝丝稳重可信。裳衫温文尔雅的笑着,不卑不亢的站着,老道城府。其实真正的原因,眼前这两位虽说不是什么关键的人物,可是仍然顶着王子和公主的名号,是和圆子一个重量级的人物,他随随便便就领着两人出城,要是出了什么事,就不单单是个人问题这么简单了。 显然两个人都被裳衫的这番话忽悠到了,立刻表示愿意乖乖的跟着礼部侍郎,于是三人继续在大街上走着。 “哎哎,你看,那边的那个是什么啊?”龟兹公主看到远处聚集一堆人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 “小心一点。”扶桑王子拿着个扇子在后面追,明显也是相当好奇。 裳衫伸长了脖子,无奈人影重重,完全看不到里面有些什么,只是听音乐带着一股天竺风情,摇曳不定,想来是才到长安城的艺术团。裳衫懒得和别人挤,就在外围看了看,可惜龟兹公主此人太爱凑热闹,一转眼就不知道被挤在哪里去了,不过旁边还有那个扶桑的王子,虽然不济,但好歹也是个男的,应该没有什么事情的。想到这,裳衫就在一旁找了个地方等着,看着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突然就升起了一股寂寞的感觉。 咳咳,他这是怎么了?裳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左看右看,没有看到一个认识的人,走到旁边去买了一串糖葫芦,然后不顾形象的坐在街边慢慢舔着吃。 华服飘摇,树影婆娑,旁边一条小河静静的流过,河岸生长着几许香蒲,开着淡紫色的花。阳光正好,这样的天气真适合睡觉。等裳衫回过神来,赫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小乞丐在觊觎他手上的那半串糖葫芦。他心情好,想把小乞丐叫过来,可是那个小孩一对上裳衫的一眼就立马撒丫子跑开。 呃……裳衫愣在了那里,右手举着糖葫芦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好吧,淡定,淡定,他理解,现在的小乞丐很怕生的。裳衫继续吹着风,晒着太阳,不一会儿,再次转眼,不远处的柳树下又是那个小乞丐。裳衫看了一眼他破破烂烂的衣服和黑黑的皮肤,把腰上的玉佩掏出来,闭上眼睛,玩起了欲擒故纵的游戏。 本来裳衫以为这个小乞丐是要偷偷拿他玉佩的,反正那也不值几个钱,他都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是过了许久那个小孩都没有动静,裳衫睁开一只眼睛,一个黑黑的影子落到他的身上。 “喂,你是不是很有钱?”小鬼开口,显得十分臭屁。 “应该要比你有钱一些。”裳衫已经啃完了糖葫芦,坐着视线刚好对上小鬼的眼睛,笑眯眯的和这个小鬼说着话。 “那你给我买包子。”小鬼颐指气使,高傲的很。 “为什么?”裳衫好笑,今天天气很好,好到他想慢慢悠悠的和他绕着弯。 “因为我喜欢吃。”小鬼估计脾气不怎么好,现在脸上已经有了一丝的不耐烦。 “要是我不给你买呢?”裳衫越发觉得有趣,笑眯眯的逗弄着他。 小孩没了话,只是低着头倔强的站在那里。“咕~~”小乞丐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一脸窘迫。 “好了好了,叫声哥哥我就帮你买。”裳衫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说道。 “不要!”小乞丐很有骨气的拒绝了。 “可是你不叫哥哥就没有包子哦!” 小乞丐一只手摸着下巴低下头想了很久,然后抬头闪着眼睛讨价还价:“那你要再给我买两根萝卜。” 交易达成,当小乞丐提着一屉包子和几个白白的萝卜时,裳衫也听到了别扭小孩的那声极其不情愿的“哥哥”。裳衫本以为小乞丐在拿到包子后会不顾形象的吃了,但事实上他还是很矜持的,一定要挪到他的小窝才肯下嘴。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教养,裳衫觉得很有趣,就打算跟着去看看。 “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小乞丐看到裳衫跟过去,一脸的嫌恶。 “啧啧,怎么不叫哥哥了?这就是你报答救命恩人的态度吗?你小子会不会太没良心了?”裳衫伸出手去捏了一下小乞丐的脸,发现异常的光滑,裳衫惊奇,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小乞丐的脸,瞬间变了脸色。 “天哪!你是有多久没有洗脸了?”裳衫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手上那黑黑的东西,再看到小乞丐被他捏了一下突然就变得白了许多的皮肤哇哇大叫。 “你!”小乞丐被惹毛了,憋红了一张脸,可是又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不好发作。 “来来来,过来哥哥看看,”裳衫走到他前头仔细打量着他,才发现这小乞丐长了一张挺不错的脸蛋,五官长得很好,皮肤也不错,“哟,没想到你还长了一副不错的皮囊,只可惜你太不懂得爱惜了。”裳衫出口调侃,终于惹毛了小乞丐。 “你走开!”小孩倔强得很,无奈遇上了一个厚脸皮的人,完全无视他的怒气,裳衫还是一路跟着。 “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离开?”裳衫摸摸下巴,一路跟着,继续笑眯眯。 小乞丐沉默了。 好吧,他不介意的,他真的不介意。裳衫吸了一口气,继续跟过去。 等到了地方后,裳衫终于知道那几个萝卜是做什么的了。 “萝卜,萝卜,快过来吃萝卜。”小乞丐走到一个破破烂烂的门前叫了起来,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嘶吼和马蹄声,一枣红色的匹马赫然出现在小孩面前。 “你的萝卜就是给这匹马吃的?”裳衫看得惊奇,这人连自己都养不活了居然还有心思去养一匹马?这小孩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小乞丐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就自顾自的坐下吃起了包子。 “哎,你干嘛叫他萝卜?” “因为它喜欢吃萝卜。”估计是包子收买了他的胃,现在说起话也是和和气气的。 “这样啊,喜欢吃什么就叫什么,那我就叫你包子吧!”裳衫笑眯眯的坐在干草铺的地上,“你觉得怎么样?” “他本来就叫小包子,你这样叫没错的。”此时,在另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里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然后裳衫就看到一个举着白布条上面写着“卜”字的人晃悠了出来。 “这是……”裳衫看着那个瘦得颇有仙风道骨的人有些傻眼。 “你完了,”包子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继续吃热乎乎的包子,“被陈半仙看上估计你身上的钱都会被掏光,他可是出了名的骗钱高手,哪像我这么仁慈,只要你一屉包子几根萝卜就完事儿了。” 裳衫听完觉得不妙,站起来就想跑。 “年轻人等等,”谁料这是,原本还在房门口的陈半仙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举着那张写有“卜”字的布招摇,“这位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不如让老道给你算上一卦。” “免了免了,小包子的印堂更黑,你可以去帮他算一卦。”裳衫连连退却,他最不愿招惹的就是这种江湖骗子。 “老道已经替他算过,命数显示他今天有贵人,果然如此。”穿着蓝色破袍子的陈半仙看了一眼小包子,摸着下巴上那几根飘虚的胡子,一脸得意。 “小子,报上你的名字吧,看在小包子的面上,我替你算一卦。”陈半仙又退到裳衫三丈开外,裳衫正不解,却看到陈半仙手上甩着一块白玉玉佩,裳衫连忙看自己腰间,玉佩果真不见了。裳衫放弃抵抗,哭丧着脸说了自己的名字,顺道在小包子那里要了一个包子啃了起来。 一直心情低落的他没有看到陈半仙的脸色逐渐的变了,抽出一张纸,写了几句话,却又把纸条丢在一边,然后重新拿出一张纸写着。 “来,给你,收你一块玉算还便宜你了。”陈半仙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丢一张纸给裳衫就晃悠悠的出去了。苍老的声音唱着凄凉的曲子:“时运不齐,命途多舛,纵观世人,三界皆苦,无可乐者。不如归去,归家何处?天意如此,无处可去……” 陈半仙的声音低沉、沙哑,带有叹世的沧桑,一直在巷口久久回绕不散。 裳衫看手上的纸,只见上面写着几句签语:波澜重叠,沉浮万状,侠肝义胆,舍己成仁。 裳衫默然,他自己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果然是骗子,只是可惜了那块玉佩啊!还是他花十两银子买来的呢! “好了,小包子你慢慢吃,有空我会来看你的,记得要多洗澡啊!脏死了!”说着就拍拍衣摆走了出去。 小乞丐发现裳衫之前坐的地方有一锭银子,他捡起来,陈半仙真的很准,虽然人品不怎么好,但是以往算卦没有一次不准的,而且让他今天去河边柳树下等,说有贵人相助,是真的。 小包子走进去看到地上还有一张纸,只见上面写着:终结之数,雪暗飘零,偶或有成,回顾茫然。他的眼神变了,他跟着陈半仙好几年了,他很清楚陈半仙是什么样的人,这才是刚刚那人的卦象。 日没黄昏,四顾茫茫,神哭鬼号之象。其凶恶甚于九数,为事物吉终之运。有如黑暗的境地,空虚无物。主运有此数者,多非业短命……无眷属之缘,自幼失亲,病弱遭难,或惹官非等。非业非运,一生多病不安,常遇不测之灾祸。 小乞丐想起刚刚那个人温柔的笑颜,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上的那锭银子,萝卜过来磨蹭着他的头,热气喷在他的脸上。 “怎么?你也喜欢刚才那个人吗?”小乞丐看着裳衫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然后转过头来轻轻抚摸马匹光滑的鬃毛,那个人真的是个很好好人呢!只是可惜天意如此,道途不顺,命运弄人。 终结之数,雪暗飘零,偶或有成,回顾茫然。 第十三章 裳衫回到街上,扶桑王子和龟兹公主已经看完表演了,看过去可以发现龟兹公主在和几个人争论些什么,直觉情况不妙,裳衫连忙跑过去,冲他们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尹侍郎,这个女人偷了我的钱袋!”一看到裳衫出现,龟兹公主连忙跑过来抓着裳衫的衣袖,气势强硬的抽抽嗒嗒。 “怎么了这是?”裳衫摸不准这位龟兹公主的脾气,偏过头看一眼扶桑王子,他可是唯一的见证人。 “女人间的战争,我不参与。”不料扶桑王子“唰”的一声扇子一扇,转过头去装风流倜傥。 这算什么呀?裳衫眉毛一抖,他很想吐槽,就算你再拿十把扇子也装不成殷扉遗那样的翩翩公子。无奈望天,裳衫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参与所谓的“女人间的战争”。 “抱歉,这位姑娘……”谁料裳衫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怎么?才这么几天就不记得我啦?”一个红色身影自他眼前晃过,裳衫下意识的往后一退。 “小心!”没想到后面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他。裳衫回头,正巧对上了临安城那双棕色的眼眸。 “呃……多谢了。”裳衫一步退开,他没有想到他还会遇上临安城,当初他们也不过是短短一天的交集,那三人在他府邸里住了一天就走了,没有说要去哪里,他也没有去探究,本来也就是露水恩情而已,现在在此相遇,让他有点意外。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裳衫对龟兹公主说,直觉红师娘应该不会干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他们江湖人不是都十分讲究气节的吗? “嗯,算你聪明,这位小姑娘一直哇哇的叫,叫得我耳朵都听烦了,真想一剑给她个清静。”红师娘不耐烦的摆摆手,还是如当初那般狂傲自大。 “你敢?”龟兹公主也不甘示弱,瞪大了眼睛,糙着那口不标准的汉语气势凌凌。 “呵呵,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要不你来试试?”红师娘举起剑,勾勾手指,笑意盈盈。 “我可是龟兹国的公主!”看着红师娘一身劲装,拿着把长剑,龟兹公主明显害怕了起来,不自觉的往裳衫身后靠,可仍然倔强得不愿服输。 “我管你是哪国的公主,落到了我手上首先就割你半只耳朵。”红师娘却不买她的账,抱着手一副不放过的样子。 “公主,在下相信这位姑娘不会拿你的钱袋的,你看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眼看着二人斗嘴斗得越来越厉害,差一步就要打起来了,裳衫实在是不好让她们继续下去,连忙出口制止。 “她从我身边走过我的钱袋就不见了,不是她偷的那还有谁啊?”龟兹公主理直气壮,这位公主显然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智商和脾气是明显成反比的。 “这位姑娘,你看这是不是你的钱袋?”临安城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双好看的手出现在龟兹公主的视线中。 “真的耶!原来在这里。” “让你多管闲事!一边去!”红师娘对临安城说,然后又转过头对上龟兹公主,“怎么着,这下清楚了吧!没眼力的笨蛋。”红师娘来了劲,和龟兹公主杠上了。 “什么?你……你敢骂我笨蛋?”龟兹公主张大了那双大大的眼睛,难以置信,这个词是她不久前才从下人那里学会的,显然不是好话。 裳衫头疼,显然这两位女人都是极爱逞口头功夫。 “行了,老娘没有时间和你在这儿废话,让我直接剁了你!”红师娘显然已经没了耐心,一手就伸过去想把龟兹公主抓过来。 “且慢!”裳衫连忙伸手阻止,一句话脱口而出,“请红师娘放过公主,在下愿意带她受罚。” “什么?你确定?”红师娘抱着剑,一脸不确定,上上下下打量着裳衫 ,表情玩味。“在下作为朝廷命官,保护外使是天经地义,你们发生了争论,是在下考虑不周的结果,我无怨言。”虽然他不负责,但是作为一个每月领朝廷俸禄的人,他很清楚要是龟兹公主在大康受到伤害会有什么后果,在大多数情况下,两国间的战争通常都是由小小的争端引发的。 “小子,报上你的姓名!”红师娘拿着剑对着裳衫。 “礼部侍郎尹裳衫。” “怎么,上次那个把你当宝贝一样护着的男人没有和你在一起?”红师娘在眨眼间就出现在裳衫面前,青葱十指抚上了裳衫的包子脸,“啧啧,这么好的宝贝,他怎么就放心让你出来闯荡呢?要是我,早就把你关在家里圈养了。” “呃……”裳衫明显被红师娘突兀的变化吓到了,除了殷扉遗还没有人捏过他的脸,想起殷扉遗,眼前又有一个身材妖娆的女子,裳衫脸一红,说话也结结巴巴,“还……还请姑娘自重。” “叫我姑娘还真是折煞了我,和他们一样,你也叫我红师娘吧!”舍不得裳衫极有肉感的脸,红师娘在那里念念不舍,看到裳衫羞红了脸不由得笑了起来,“哈哈哈,你多大啦?居然还会脸红呢!” “我不小的,我已经长大了。”裳衫不情愿的咕哝着。 “好啦,不逗你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放过这小姑娘。”说着,红师娘一个转身,风流无限,衣袂翩翩消失在闹市尽头。 “那个女人长得还不错的,尹侍郎你有没有觉得?”看到这边事情解决了,扶桑王子摇着扇子踱了过来。 “确实如此。”裳衫摸着下巴道,就是和殷扉遗一个习性,喜欢捏他脸,这点儿不太好,相当不好。 这会儿,刚才的主角龟兹公主已经恢复了过来,蛮横的态度一变,转而羞羞答答的问裳衫:“尹侍郎,你们国家的丞相年轻俊美、才貌双全,可是至今未婚,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听到公主这样问,裳衫愣了一下,然后才微笑着对龟兹公主说:“公主你怎么就想这样问呢?” “这……”公主欲说还休,看到公主羞红了脸,裳衫隐约猜到了个大概,女孩子家的私事他也不好过多询问,只是放慢了脚步,和公主并排边走边说,“这是丞相的私事,我并不十分了解,但是殷大人为人极好,如果公主感兴趣可以亲自上门拜访,相信殷相会给你满意的答案。” 裳衫负手而行,这是殷扉遗的习惯,不知不觉间,裳衫学了过来,却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说起殷扉遗至今未婚的真正原因,这还要从他幼年时候说起。当年尹家和殷家作为大康唯一的两家异姓王,殷家在文,尹家司武,王侯将相,两家能人辈出,是真正的门当户对。殷扉遗和裳衫的姐姐尹裳依从小就有婚约,殷扉遗考取状元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裳衫还记得那时幼小的他因为在国子监受到殷扉遗的很多帮助,对他有一股依赖感,非要跟在姐姐身边,缠着殷扉遗闹得他们的游园不欢而散。 可是事情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不欢而散就结束了,此后殷扉遗开始接连拜访尹府,每次他也会在他和姐姐身边打转,现在裳衫一旦想起自己有那么无耻的行为还是会觉得丢脸。本来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的,不料在他们成婚前夕,尹家遭受了灭门惨案,他的姐姐尹裳依也失去了性命,只有那天晚上身在宫中的他逃过一劫。从此以后,尹家的唯一一个活口被殷扉遗收养,殷扉遗在事业上平步青云,然而却再也没有提过成家这件事。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当年对他姐姐有再深的情也应该淡去了吧? 如此宠爱他,不也就因为他长得像他姐姐吗?想到这裳衫嘴角浮起一阵苦笑,缺少殷扉遗的生活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怎糟糕,很多时候,他只是缺乏迈出第一步的勇气而已。 第十四章 终于是到了一年一度国宴的日子,这天天气很好,天空蔚蓝,万里无云,从长安城的钟鼓楼向下俯瞰,整个长安城的繁华尽收眼底,可以清晰的看见前人古诗中所描绘的“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棋盘式城市布局。街道两旁栽种槐榆,大道笔直,绿树成荫,市容十分壮观。这是一个繁华盛世的真实写照。 裳衫抬眼望去,蔚蓝的天空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夏日的太阳还挂在半空中,散发着耀眼的白光。大康习俗规定,朝会时在申时末酉时初,会敲响三声钟鼓报时和节制礼仪,他就是负责此项工作。 这里的钟鼓楼为大康建国初期所修建,建得极为磅礴大气,飞檐五层,内为重屋三层,楼前建台,台上放置日圭,室内置漏壶计时,钟楼画角列置其上,楼后设阴阳学署。一百多年来斑驳脱落的朱漆和不间断的维修,大康的历史在这样的修修补补间凝聚、沉淀,古朴苍老。 太阳渐渐沉默在西方的地平线上,高处的天空出现大片大片的卷云,轻薄柔软,细致而分散,像根根飘散的羽毛,在日落时分被夕阳染成亮眼的橘色和红色。 当日晷的指针的影子在最后一丝阳光的照射下走过申时而指向酉时时,整个长安城中响起了“当……当……当……”的三下钟声,钟声深沉清远,铺天盖地。 在这样的场景下,裳衫低头看向钟鼓楼下方的街道,一袭紫衣的殷扉遗正缓缓从下面走过,只见殷扉遗黑色的靴子踏在路上,一步一步,华贵耀眼得几乎让人不能直视。这是他隔了一个月再次见到殷扉遗,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他亦是身长玉立,高贵如初。 殷扉遗突然抬头,狭长的凤眼扫过裳衫所在的钟鼓楼,裳衫的目光就这样落在他墨色的眼瞳里,遇上了,就再也移不开。 这一刻,裳衫觉得世界变得清晰了起来,眼中只剩下殷扉遗那张精致的面庞,耳边是铿锵的钟声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嗡嗡余韵交织在一起,脑袋里回响着钟鼓的“当当”声和殷扉遗那张俊美的侧脸…… 裳衫不知道殷扉遗是何时离开的,等到他回过神来,下方早已没有殷扉遗的影子,只剩下路旁高大的洋槐树在夏日清风下摇摆着。 “尹侍郎,尹侍郎!” “什么?”裳衫惊愕的回头,看见旁边的敲钟工人在对着他笑。 “仪式完成了,我们下去吧!” “好的。”裳衫悻悻的答道,终于,筹备了数月的国宴在这三声钟声里拉开了序幕。 仪式一旦开始,就是那些表演者的世界,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了。裳衫本来也是喜欢那些欢快娱乐场面的,可是自己一手操办起来才知其背后的繁琐,忙了这么久,裳衫对真正的国宴也消失了热情。乘此机会,还不如在御花园里小憩一番,待会儿在宴会结束前回去就行了。 现在国宴已经展开,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外场,除了偶尔走过的巡逻侍卫,御花园里几乎没有一个人。裳衫来到假山后的一块草地,旁边生长着一丛茂密的蔷薇花,粉红色、白色、黄色的花朵团团簇簇,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远处的风中飘来夜来香的香味,和蔷薇花混杂在一起,对裳衫来说,这是极好的催眠香气。裳衫累趴了,顺势倒在软软的草地上,听着飘渺的丝竹,睡意沉沉。 裳衫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在朦胧之间,他听到假山前有些许声音传来,隐隐约约,是几个人的说话声。 “这和我们当初说好的可不一样!” “你知道的,他都准备了这么久,不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有所闪失。” “可是先皇为什么要放走尹家少子?当初就不应该把他留下来!这分明就是祸患!”说话人语气间的埋怨很明显。裳衫的眉头明显的皱了起来,先皇?当年查案不是证明他们家是被暗杀的吗?和先皇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你我能评估的事,大人他自有他的打算。当年先皇极其宠爱尹家少子,宫里还有人说尹家少子是先皇和当年尹夫人的儿子呢!” 裳衫彻底愣住了,尹家少子?先皇?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听过? “难道大人是想利用这件事?” “呵呵,高位者的心思,说不清楚,我们猜不明白。” 大人?他们口中的这个大人会是谁?朝中大臣如此多,但是高位者……此时他心中有千万根线纠结缠绕,但怎么也抽离不出一个线头。 在他思考之间,假山那边一阵窸窣声传来,裳衫怕被发现,连忙躲起来,屏住呼吸藏好。不久,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御花园里又恢复了虫鸣和夜的寂静。 “呼……”裳衫把头靠在树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听墙角这种不光荣的事果然不适合他,而且听到这些东西,总会不由自主的想深入探究。可是现在心中的苦闷和疑惑却怎么也得不到发泄,他不免心情烦躁了起来。 好了,他告诉自己,拍拍脸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估计国宴也接近尾声。他转身准备回去,可是一片暗紫色的衣角闪过,淡淡的龙涎香味传来,他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裳衫先是一愣,意识到对方是谁以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总是这样子,他对殷扉遗没有任何抵抗力,一旦遇上,注定溃不成军。 殷扉遗一袭华丽的紫色长服垂地,与裳衫身上祭祀穿的白色的长冠服交相呼应,他的脑袋轻轻的抵在裳衫头上,微微低头,墨色的头发散落裳衫一身,修长有力的手臂环抱着裳衫的后腰,让裳衫的脸刚好对着他的脖颈之间。 远处的路灯朦胧,夏夜里的蛐蛐躲在树丛间“唧唧吱吱”的叫着,偶尔发出一声高昂的带颤的“吱……”,殷扉遗抱着裳衫站在此间,朦胧了时光。 这……裳衫吞吞口水,眼前的景象太过于美好虚幻,好似他一个眨眼就会消失不见。透过夏季薄薄的丝衣,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殷扉遗灼热的体温和强劲有力的心跳,裳衫想起那次在丞相府殷扉遗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再想到现在的情况,脸不由得一红。裳衫视线向上,刚好看到殷扉遗修长白皙的脖子和微微凸起的喉结,角度继续向上就是白玉般的下颌,再向上就是性感的嘴唇…… “回来吧,我想你了。”裳衫看到殷扉遗薄唇微启,吐出这几个让他惊心的字,裳衫瞬间就愣在了那里。然后殷扉遗低下头,嘴唇在裳衫耳边摩挲,尾音微微拖长,低低的嗓音在夜色中蔓延开来,极具诱惑力 。 裳衫的手环上殷扉遗的后腰,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萌芽,在温情的催动下在心底渐渐成长。裳衫把头埋在殷扉遗怀里,这是他以前做过太多次的动作,可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刻骨铭心的。他嘴角微颤,那个“好”字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可是低下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尹家只剩下他一人,尹家不能断送在他的手上,殷扉遗终究不是他一生的终点。他虽然清楚的明白这件事,可是却无可救药的贪念着殷扉遗的怀抱与温柔,不能自拔。 “你对我太好,受了你十年的养育之恩,已经够了。”裳衫艰难地开口,说完后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他也不如想象中那么难受。 “嗯。”殷扉遗吐出一个单音节词来,表情是裳衫看不到的深沉,然后把头埋在裳衫的发间,双手却收得更紧了。 事隔许久之后,在漠北遥望苍穹的裳衫再次回想起这个御花园里的夜晚,仍是感慨万千。要是他当时答应了殷扉遗,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了呢?如果那样,他又会走上一条怎样的路?那时的他已经经历过红尘万千,拥有的、失去的都已经成为定局,习惯在每晚遥望北天的孤星。是的,命运如此,说不定当时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就改变了他的一生。 可惜,没有谁是先知,能够在在命运开始转动的时候,就无比冷静地回望这波折的一生。 许久,殷扉遗才放开裳衫,微微低头视线对上裳衫的眼睛,黑色的眼珠在苍茫的夜色里显得更加的动人心魄。 “怎么眼睛都红了?莫不是哭了?”殷扉遗双手捧起裳衫的脸,轻声问着,右手拇指轻轻擦过裳衫的眼角。 “怎……怎么可能,是刚才你太用力,压着我眼睛了。”裳衫连忙否认,却又不敢再看殷扉遗的眼,只是在一旁别扭的站着,看着远处阑珊的灯火,明灭不定,一如他此刻摇摆挣扎的内心。 殷扉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裳衫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着那一片灯火阑珊,远处歌台暖响,丝竹融融。夜风吹来阵阵夜来香的味道,弥漫在这幽涩的夏夜里,暮色苍茫,仿佛两人只是这样站着,就能够地老天荒。 殷扉遗看了裳衫很久,终于回过头,道:“国宴差不多也到尾声了,我们一起过去怎么样?”殷扉遗也不急,只是站在一旁等裳衫的决定。 裳衫点头,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不去的理由来。 看到裳衫点头,殷扉遗露出一个倾城的笑容,走过去牵起裳衫的手,一步步走了过去。两个影子长长短短的在石板路上被拉长,交缠,最终分离。 第十五章 等殷扉遗和裳衫到达表演现场时,最后一个节目刚刚开始。这次的国宴是以天水阁若雪衣的表演作为压轴戏,裳衫很熟悉这个节目,当时就是他和若雪衣一手经营的,表现出来效果很是理想。 此时若雪衣一身赤红衣裙赤脚踩在舞台上,这个舞蹈是单人舞,由琴、古筝、笛子伴奏,琴声古朴苍老、筝音铮铮淙淙、笛音悠扬清脆,乐曲响起,若雪衣在舞台上缓缓的舞动了起来,红色轻纱缠裹素腰,轻缓的音乐缓缓在宫廷里流动,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若雪衣很有跳舞的天赋,节奏感极强,当初排练的时候裳衫只说一遍她就能够达到他想要的地步,现在她在这个舞台上,衣袂翩跹,一颦一笑都牵引着台下文武百官的心思。突然之间,古筝划过夜空,音乐高昂了起来,若雪衣折腰,身姿轻盈但是表情哀伤的在舞台上跳动,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手里何时多了两根鼓槌,随着翩跹的水袖甩出,有节奏的敲打在旁边的鼓面上,同时周围响起了竹节拍打的声音…… 裳衫很清楚这个舞蹈所要表达的东西,这是一个太悲的故事,新婚燕尔,丈夫出征,醉卧沙场,从此未回。佳人红妆,击鼓未央。 大丈夫自当志在四方,只可惜这样的代价太大,无数的家庭祭奠着君王的江山,梦里山河泪未休,那是远方家人的思念在迷漫。 一曲终,若雪衣匍匐在舞台中央,红色的衣服自上身散开,如一朵开在沙地里的血色花。 终于,寂静了许久,四周响起如潮水般的掌声。裳衫为若雪衣的表演鼓掌,视线划过殷扉遗的脸,温润的笑意迷漫在殷扉遗脸上,一瞬间明灭了四周的灯光。 若雪衣在掌声中站起,向台下深深鞠躬。 “若雪衣,你这次表演很不错。”显然皇帝陛下对这个舞蹈也是十分满意,亲自开金口夸奖她。 “陛下谬赞了,雪衣只是做到了自己的本分,其余的都是尹侍郎的功劳。”若雪衣叠着手微微弯腰,态度谦卑。 “哦?”皇帝眼神朝殷扉遗这边一扫,刚好看到与他目光相对的裳衫,赵相琪面色一沉,一如既往的冰冷,“你不用推辞,你做得好朕自当给你奖励,你说,你想要什么奖赐。” “民女不敢奢求什么,只是有话想对殷相说。”说完这句话,若雪衣孤单的站在台上,表情认真,凉凉的夜风吹动她的舞衣,如一朵开在黑夜中的秋海棠。 裳衫回过神来,转开脑袋就想抽身离开,无奈殷扉遗抓着他的右手,温和但是有不容拒绝的强硬霸道。殷扉遗一手拉过裳衫,另一只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凤目流转,嘴角扯出一丝弧度,笑意未达眼底,竟是裳衫从未见过的傲慢姿态。 听到若雪衣的这句话,大臣们都把目光投向了殷扉遗这位年轻的丞相,是的,通常男人和女人之间总有那么些东西能够引起人们的好奇心。 若雪衣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藏在水袖下的手紧握,再放开,张开眼睛抬起头,视线对上殷扉遗。 “殷大人,我喜欢你。”忐忑如此,若雪衣终究是说出了这番藏在她心里太久的话。 四下响起大片大片的抽气声,接下来就是满满的议论。 听着,殷扉遗露出一个笑容,淡淡道:“你喜欢我,我很高兴。” 殷扉遗礼节周全,紫色长袍衬得他在夜色中越发的高贵优雅。 “既然如此,不如就成了这段姻缘。”皇帝高高的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殷扉遗,语气亲切,眼神凛冽。 “殷相都快到而立之年了,至今未婚也于理不合啊!” “殷相才高八斗、貌似潘安,雪衣姑娘又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真是再般配不过了。” “是啊,现在与若姑娘成婚想来是极好、极好的。” …… 皇上一声喝,群臣相应。 裳衫心中纠结,不敢看殷扉遗的表情,只是察觉到殷扉遗握着他的那只手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那是能够让人安心的力量。 “常言道,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不知殷相意下如何?”赵相琪看似莫不经心的问殷扉遗,右手食指却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扶手。 不料,此时殷扉遗并不回答赵相琪的问题,反而转过身询问起裳衫的意见:“他们都让我娶若雪衣,裳衫,你是怎么想的?” 裳衫想起上次殷扉遗和若雪衣相处的场景,郎才女貌,天造地和的一双,看上去异常的和谐。裳衫的眼睛黯淡下去:“你为我姐姐守了这么多年,现在也是时候娶妻了,丞相府太大,未免太过于寂静。” “果真如此?你真的是这样想的?”殷扉遗拉过裳衫,对上了他的眼睛。 裳衫深吸了口气,答道,“姻缘天注定,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怎么样都好。” 殷扉遗直直的望着裳衫的脸,面色苍白,目光落在裳衫眼中,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一个与你无关。好,很好!姻缘天注定,我就不信这个天,我殷扉遗这辈子誓死不娶妻!”一句铮铮誓言响彻朝堂,世人与他无关,这是对眼前之人的承诺。 “殷相可考虑过殷家香火的传承?” “殷家子嗣众多,不缺我一个。”说到这,殷扉遗回过头,道,“那么陛下呢?陛下至今还未选妃又是何故?”殷扉遗随口一问,将这个问题丢回给了赵相琪。这下下面的讨论声更加的激烈了,皇帝选妃从来都比宰相娶妻要大得多。 “臣斗胆请奏,陛下确实是到了选妃的年纪,大康可不能在此无后继之人啊!”三朝元老礼部尚书勤勤恳恳,感情真挚,字字肺腑。 “朕自有计量,你们不必多言!”赵相琪也态度不友好,面色阴沉的甩下一句话,转身消失在了百官眼中。 裳衫站了许久,终于受不了那种压抑的气氛,甩开殷扉遗独自跑开了。 沿着一条幽静的小路前进,裳衫回过头,发现若雪衣出现在了他面前。这个相遇让裳衫十分尴尬,他想打破这样的气氛,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料却是若雪衣先开口,她柔柔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沾满了夜里湿湿的寒露:“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们去亭子里坐坐吧!” 已到盛夏时节,藏在池子里的青蛙“呱呱”的叫个不停,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极好,绿色的荷叶一张接着一张密密的铺散开来,上面荷花朵朵,招摇若梦,那是古往今来被诗人雅士广为称赞的高雅纯洁。 若雪衣背对裳衫,看着一池荷花,夜风吹起了她的衣摆。 “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吗?” “两年前,我和国子监的同门去天水阁,那是我第一次去风月场合,然后见到了你,就这样一直下去了。”裳衫答道,那时候他还是个急于盼望长大的小孩儿,和另一帮小孩儿想证明自己是大人,一同踏进天水阁,对那时的事只是怀着玩乐的心态,对若雪衣的重视也只是因为她和自己死去的姐姐有那么几分相像。 “那时你才和我差不多高呢,稚气未脱,满口雪衣姐姐雪衣姐姐的叫着。而现在,你都高我半个头,已经长这么大了呢!”若雪衣看着裳衫,想到了更远更远的时候,摸摸裳衫垂下的头发,欣慰的笑了,可是笑容落在裳衫眼中却满是苦涩。接着,她又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被我的突兀吓到?” “确实有一点意外,”裳衫尴尬的看着若雪衣,突然她身上的红妆在黑色的夜中显得有些刺眼,裳衫微微转头,道,“但是殷扉遗是个极好的人,他值得你托付终身。”裳衫苦笑,他记得这已经是他对第二个人说这话了。 “呵呵,你想的太简单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吗?”若雪衣轻笑,渺远的眼睛望着亭子的飞檐,面色淡然。她没有等裳衫回答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每次你来看我后,殷相总会后你一步来,然后就问你你在我这里干了什么,说了那些话,吃了什么东西喝了几杯酒,甚至你做过的的动作他都要我一个一个的给他讲解,那时的他……” 裳衫万万没想到殷扉遗会做到如此地步,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脑子里回想起上次在天水阁遇上殷扉遗的场景,坐在窗前的男子眉目如画,表情温柔,那些居然都是为了他的,裳衫想着那些事,心中忐忑,已经没有心思再听若雪衣的诉说。 只是若雪衣浑然不觉,继续说道:“一次又一次,他只是坐在那里喝酒,两年的时间,对于一份被隐藏的感情来说已经太长太长。可是今天,我终于有勇气向他说出自己的心意。”若雪衣永远都记得,在天水阁,殷扉遗每次都是在她的房间里寻找前一个人留下来的印记,他那好看的眼睛始终都在一个人的身上,不管对方身在何处。 “你……你就不后悔吗?”裳衫有些理解若雪衣的感情,只想藏在心底,可是又想让对方知道的矛盾。 “后悔?”若雪衣笑了起来,“不后悔,虽然结局是坏的,但至少努力过,我无怨无悔。我想要在我最好的年华里把最好的自己呈献给那个最爱的人,不计结果的放手一搏,我不愿在多年之后回想起自己曾经爱过的人而泪流满面。” 若雪衣说道这里停了下来,看着自己面前面露迷茫之色的那个人,继续道,“你能够想象自己以后一人孤独后悔的心情吗?如今,至少争取过,失败也心甘情愿。”很久很久之前,遇上那个人,明明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那个人不可以不可以,可是还是不知不觉的陷下去,如飞蛾扑火般的奋不顾身。 世上有种爱,来得那么奇妙,可是一旦爱上了,就奋不顾身。 第十六章 现在已经接近子时,长安城热闹的夜市已散去,街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打更的更夫不时走过,“哒哒哒当……”的敲打着,悠长的叫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深巷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忽而又归于沉寂。大户人家门口挂着几个红灯笼,孤寂的闪亮漆黑的夜。 裳衫从宫里出来后,心情低落,睡意全无,走过大街,看到街角一家酒店还在打着灯,酒旗烈烈飘扬,他突然很想喝酒。裳衫走进去,里面只有一波斯女子在慢慢的收拾着桌椅,行动间带着迟缓的困意,看来也准备打烊了。 “店家,你这里还卖酒吗?”裳衫一袭白衣站在门口,右手扶着门框轻轻开口。 “嗯,现在还未打烊,公子你要买怎样的酒?”波斯酒家女显得有些拘束,眼前这人明明年龄不大,但却给人一种忧伤的感觉。 “两瓶梨花白,这是银子,多谢了。”裳衫抱着两坛子酒就想走,没想到角落里一个身影站起来留住了他。 “这位小兄弟,怎么这么急着走?等等我这个老头子呀!”颤悠悠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朵。 裳衫回头一看,想也不想,立马撒腿就跑。开玩笑,怎么可能会等你?不要,自己绝对不要遇上他!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个个都这么浮躁?”无奈那人腿脚极快,说话之间已经晃到裳衫面前,手上动作更是灵活,一晃眼就抢走了裳衫怀里的两坛子梨花白。 “喂喂,够了吧,大爷,您干嘛要追着我不放呀?”裳衫回头,看见后面那人穿着件蓝色破袍子,几根胡须在尖尖的下巴上飘荡着,一副瘦得仙风道骨的样子,不是那陈半仙还有谁? “这位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不如让老道给你算上一卦。”陈半仙抱着裳衫的两坛梨花白,说起那句经典的台词,周围响起一阵不明的笑,让裳衫裸露在外的手起满了鸡皮疙瘩。 “不用,不用,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裳衫连忙否认,被骗一次就够了,要是还有第二次,他就去跳河。每次见他都说自己印堂发黑,这世界上哪儿来这么多鬼啊! “等等,贫道却是有事要找你。”见裳衫要走,陈半仙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拦着,裳衫看了陈半仙一眼,也不好意思和这么瘦弱的老年人计较,只是乖乖的站在那里,等着陈半仙的话。 “走吧,我们边喝酒边谈。”陈半仙用左手抱着两坛子酒,右手拎着裳衫,一下子就跳到了一处房顶上。 裳衫毫无心理准备,被这样突兀的上升吓到了,坐在房顶上抚慰着自己那惊吓过度的脆弱心灵。 “来,给你,这是我带的卤菜,我们边吃边说。”陈半仙从怀里掏出一袋吃的放在裳衫面前,随即打开一坛酒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裳衫抱着酒坛子,看着天空中闪耀的星星,默默不语。 “哈,那里的酒就是好喝!”陈半仙抹了下嘴巴,再吃了块牛肉,满意的很。他看了一眼裳衫,道,“你怎么不喝?这东西可是你买的。”说完,又继续喝了一口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莫要让低落的心情影响了美酒的芬芳。”陈半仙继续天马行空。 裳衫打开酒盖,一阵清香扑面而来,他抱起酒坛饮一口,苦烈伴着甘甜。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裳衫完全不觉得陈半仙会有正经事找他,钱财什么的身外之物他早就置之度外了,是啊,皇帝陛下大方极了,发配的俸禄还不够他每月的零花钱。在这样的情况下,反正都没有,他计较也没用。 “你拿着。”说话间,陈半仙从怀里掏出了几本书甩给裳衫。裳衫一看,一本是《周易》一本是《抱朴子》还有一本是《陈氏算法》。 “给我的?”裳衫不解,《周易》和《抱朴子》他都读过,里面的内容和陈半仙的职业密切挂钩,可是这本《陈氏算法》是什么?裳衫翻开一看,居然还是手抄的。裳衫举着那本《陈氏算法》看了许久,是些奇奇怪怪的天人命数之说。 “没错,从今天起,老道就收你为我的弟子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学占卜吧!”陈半仙一拍胸口,信誓旦旦。 “不要。”想也没想裳衫就开口拒绝,他才不信这些故弄玄虚的八卦玄术。 “噗!”陈半仙一口酒喷出,然后大叫起来,好像拒绝他是多么罪不可赦的事情一样, “不要?你小子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好意思啊,我是真心不知道。”裳衫瘪嘴,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大半夜的被丢在屋顶上吹冷风,还要被迫当一个江湖骗子的徒弟,学那些什么神神鬼鬼的骗人技能,最近怎么都不走运啊! “年轻人,稳重点。世界很大,你见到的不过是细枝末节。”陈半仙高深莫测的捋着胡子,突然右手大力的拍打裳衫的肩膀,裳衫一个不稳,差点儿就被他从房顶上拍下去。 “这和你要我当你徒弟又没有关系,话说我为什么要当你徒弟啊!”裳衫不满,化郁闷为食欲,喝了一大口酒,再吃一块牛肉,看着眼前的陈半仙,突然觉得他顺眼了很多。 “实话告诉你,明天我就要去云游了,小包子就交给你了,你要负责教导他,所以学习这些是非常有必要的。” “哈?”裳衫一脸的不可置信,“你的目的是让我教那个小乞丐这些?”这都是哪儿跟儿啊!陈半仙要走关他毛线个事,小包子那个臭屁的小鬼很难对付的好不好!他可不像圆子那样笨笨的,任人搓圆捏扁。 “没错!” “那你为什么不带着小乞丐和你一起走?”裳衫想不通这点,十分想不通。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陈半仙缓缓摇头。 你不是修仙的嘛怎么还信奉佛祖?裳衫默默的吐槽,一脸鄙视。 “年轻人,记着,别太固执了,别一根筋到底,真正的了解加上正确的判断才能做出最好的选择。”说着,把酒坛递给裳衫,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陈半仙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裳衫抱着两个空坛子出神,默默的数着:一个酒坛子,两个酒坛子,三个酒坛子……然后是一颗星星,两颗星星,三颗星星…… 屋顶上凉风嗖嗖的吹着,上面有个数星星的孩子。 “陈半仙,你这个混蛋,你倒是把我放下去啊!”破晓前刻,一声凄凉的叫声和鸡舍里公鸡的打鸣声交织,一同唤起了璀璨的朝阳,迎来了美好的一天。 第十七章 等裳衫第二天早上被那户人家用梯子接下来时,已经旭日东升了。裳衫拖拉着他那风雨飘摇的身体回到住处,赫然发现小包子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立在他家门前,仔细一看小包子手里还拎着一屉包子,马背上捆了几个萝卜。 裳衫扶额,这人居然还真的说到做到,大清早的就来报道了。 “喂!”裳衫过去,看着包子就想到陈半仙,一想到陈半仙就来气,一来气就是一副坏口气,“干嘛呢?站在大门口会影响市容的。” 听完裳衫的话,小包子愣了一下,然后拉着马就走,然后头也不回。大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架势。 “哎哎,”裳衫看到小孩闹脾气立马急了,连忙追过去,“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这样就要走了?……啊喂,臭小子,还来劲儿了是不?给我回来!” “干什么?”小包子仰着脸,一脸不赖烦的表情。 混蛋,你够了啊!一破小孩儿还敢给爷这么臭屁,等会儿落我手上看我不抽死你!裳衫在心里念叨着,发泄完后深吸一口气,然后笑意盈盈的看着那人:“小包子,咱们进去,我这里的厨子做包子那可是整个长安城里最好吃的呢!” “真的?”小乞丐惊讶了,那一向面瘫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欢喜的神情。 “嗯,骗你是小狗。”裳衫得意,拿出对付圆子那笨小孩的方法来,暗暗偷笑,所以说嘛,天下的小孩子都是一样的,不管笨还是聪明都一样好骗。 “骗子,这句话我都不用来哄小孩了。”小乞丐丢给裳衫一个白眼,然后牵着萝卜走了进去。 这……这个……裳衫石化中……与门口的两门石狮子融为一体。现在的小孩是怎么了?他们小时候的那些单纯善良、天真无邪在优良品质这代人身上怎么就消失不见了啊! 裳衫没想到小包子清理干净也是一副人模人样的,看上去水灵灵的,就是那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抽。本来院子里都很清静,这下来了一人一马大伙都很高兴,小包子长得很水灵,两个丫头一看到小包子就挪不开眼睛,追着他到处跑,逮住就对他上下其手,小竹子也对小包子喜欢的紧,不让他干活,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连带萝卜的地位也上升了一大截,小竹子还专门给萝卜开辟了一间马厩,里面挂满了萝卜。看着看着,裳衫有种小包子才是这屋子主人的感觉。 虽然如此,但小孩总算是给这个算家也不是家的地方增加了许多生气,国宴告一段落后,礼部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清闲时期,裳衫每天闲的无事,拿着陈半仙交给他的那几本书翻着,然后再讲解给包子听,一来一去时间倒也消逝得快。 今天下午,裳衫一如既往的在树荫下看着书,给小包子念叨着:“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者也……” “尹哥哥,尹哥哥。”不料,这时圆子脆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就是一阵蹦蹦哒哒的声音。 “你怎么有空来了?你这时不是该在国子监上学吗?”裳衫放下书,一脸笑意看着圆鼓鼓滚进来的圆子道。 “没有哦,今天皇哥哥放我的假,他让我来找你玩呢!”圆子一把扑在裳衫怀里,懒洋洋的,赖着就不走了。 见此,裳衫笑容继续扩大,手放在圆子的头上一下一下的摸着,像是逗弄一只猫咪:“又是小筒子送你来的吗?” “不是的,今天是皇哥哥亲自送我来的哦!”圆子从裳衫怀里扬起那张大大的脸,圆圆的眼睛看着裳衫,咯咯的笑了起来。 “白痴!”站在一旁的包子看圆子异常碍眼,冷冷的丢出这两个字,抱着书本一下就跳到树上去了。 “哇!好厉害~~”单纯的圆子完全忽略了包子骂他笨蛋的事,一把从裳衫怀里跳出来,站在香樟树下仰着头叫着包子,包子不理他,继续向上爬把自己隐藏在了茂密的树丛中。 裳衫随着他们俩闹,回过头,正好看着一身明黄色的赵相琪站在门口,头发用发冠规规矩矩的束在头顶,手上拿着把折扇,脸上居然还隐约有着淡淡的笑意。这怎么可能?裳衫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眨眨眼,再看看赵相琪,居然是真的。 “你怎么来了?宫里的事儿忙完了?”裳衫一副慵懒的样子,也没有起身,只是放下手中的书,给赵相琪沏了一杯绿茶。 “喏,喝些茶解暑,真不明白大热天的你不呆在宫里跑我这儿来干嘛,圆子爱跳动就算了,你还要跟着他一起疯。”裳衫咕噜咕噜的念着,看一眼赵相琪,额头上已经有隐隐的汗水沁出。 “阿桃,别看了,就说你呢,以为躲在树丛后面我就看不到你啊!”家里的两个小姑娘都是二八年华,对俊朗的男子是比什么都热爱,上次就来住一天的临安城也成了她们念叨的话题,现在见到一脸冰块但长相俊美的赵相琪,阿桃躲在后边眼睛都快看直了。 “好了好了,干活去,你去井里打些水上来,给这位爷洗一洗。还有,你让阿梨去厨房看看张厨子做的冰化了没,要是还能吃就全部端出来。”裳衫摆摆手,表情不耐烦,但心里却是喜欢她们的,这两个小姑娘是双胞胎,生长在乡下,因为父母病故长得还算乖巧就被亲戚卖到了市场上,那天裳衫看到就买下了她们。 “嘻嘻,阿梨在洗衣服呢,阿桃先去打水,待会儿就来。”穿着粉红纱裙的少女一溜烟就不见了,留下笑声连连。 “怎么?你看上我府里的这个丫头了?”裳衫看着赵相琪看着阿桃消失的地方出神,手伸在他眼前一晃,笑意盈盈的调侃。 “是啊,真的有些心动眼前这人,要不你就给了我?”赵相琪左手撑在石桌上,右手端着茶放在唇间问道,若有所指。 “呵呵,这是她们的事,要不等阿桃来了您亲自问问?”裳衫答道,只是看着端着一盆水小心翼翼过来的阿桃消失了笑容,明知是玩笑,可他仍然担心起来。 “裳衫,过来,你来帮我擦。”在阿桃手上的布巾挨上赵相琪额头时,他突然停住,转过头对裳衫说道。 “唔……好的。”裳衫心里犯困,这样的相处模式他们是从来没有过的,一是赵相琪身份高贵,二是这人性子太冷,不好接近,而且从小以欺压自己为乐,这样随和的相处,是他之前怎么也难以想象的。 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做这些女儿家的事,委实是有些矫情,裳衫不自在极了,帕子一甩,叫过来圆子:“圆子,过来,去帮你皇哥哥擦脸,待会儿尹哥哥送你好吃的。” 圆子自然是乐意的,蹦跶着过来拎起那张湿漉漉的帕子就朝赵相琪脑门上拍去,而此时,裳衫已经走在树荫下喝茶乘凉了。 “喂,我不喜欢那个人。”当裳衫喝完一杯茶后,小包子抱着本书从树上跳下来,冷着一张脸气鼓鼓的说。 裳衫有些意外,小包子对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天生像缺乏表情的样子,没想到对圆子和赵相琪的感情来得这么快,才第一次见面就说不喜欢。裳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相琪和圆子,然后用书挡住半边脸小声问包子:“你说的是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两个都不喜欢,小的个又傻又笨,大的个又假又冷。” “噗!哈哈哈!”听到包子的这番评价,裳衫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把拉过包子蹂躏了起来,“你自己还不是个小孩,居然还好意思说人家圆子又傻又笨。” 裳衫笑着,却在心里琢磨起包子对赵相琪的评价,又假又冷吗?相琪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人,亦或是本来就是如此? “尹哥哥,这位哥哥是谁啊?”看到裳衫这边闹得正欢快,圆子丢下赵相琪跑了过来,不停地打量着包子,一脸好奇。 “他叫包子,也是你们圆鼓鼓的团子一族哦,以后你可以叫他包子哥哥。”裳衫使坏,笑得一脸奸诈,看着小包子的脸逐渐变黑心中升起一阵快感,终于摸到这小屁孩的老虎屁股了。 “我才不叫包子,早就跟你说了,不要那样叫我!”别扭的小孩终于炸毛,大吼一声转身就跑。 “唉……”裳衫叹气,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可爱呢! “尹哥哥,我去找包子哥哥好不好?”毕竟同是小孩,圆子对包子有着极大的好奇心。 “嗯,小心点儿,让阿桃带你去,别受伤了。” 人走完后,院子里就剩下裳衫和赵相琪,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夏日的午后太阳很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热气,裳衫不再理他,只是懒洋洋的趴在藤椅上,如一滩快要被蒸发了的水。 好怀念在丞相府里的日子啊!裳衫摇着扇子一动不动,丞相府有一个大大的冰窖,殷扉遗怕热,每天都会在屋里摆放些冰块降温,还有那些冰镇的西瓜、葡萄、哈密瓜……呜,口水留下来了。 夏天的日子极长,可是裳衫觉得今天尤其的漫长,家里多了一个人他始终不自在,他看着衣服穿得一丝不苟的赵相琪,再看看他额头上再次沁出的细汗,不由得感叹道,原来到了夏天冰块脸也不顶用了。 “相琪,你大老远的找我有什么事啊?坐了这么久也该说了吧!”裳衫用扇子遮住脸,懒洋洋的开口,他真怕自己再用点力就化掉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知了的叫声传入裳衫耳中,风声,树叶沙沙的摩擦声,然后他才听到赵相琪的声音被一阵热风吹过来:“你当初为什么要搬离丞相府?” 裳衫藏在扇子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他本以为是殷扉遗先问这个问题,他心里已经想过千千万万种解释,可殷扉遗却没有问。而面对现在眼前这个人,他连敷衍的想法都没有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赵相琪这段时间给他的感觉突然就变了,而他说不清楚这种变化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什么原因,那个地方住腻了,想换个地方。”裳衫看着从树叶间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出神,这样的生活确实很闲适很自由。 “这里一个护卫都没有,不安全,你搬到宫里来好了。” “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要护卫做什么?有几个家丁就够了。”裳衫猜不透赵相琪的想法,只能先摆手拒绝。 “怎么?怕别人的闲话?”发现这句话近在而前,裳衫拿开扇子一看,赵相琪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的正上方。 闲话?这能有什么闲话?裳衫不解,他从小就出入皇宫,那些人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裳衫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急急忙忙跑来的阿梨打断了。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你快过来,有人掉河里了!”阿梨叫嚷着急急忙忙的冲过来,拉着裳衫就跑。 第十八章 裳衫来到河边一看,小包子和阿桃正站在河边,包子耷拉着脑袋,手里拿着一根木棍,鞋子全部打湿了,衣服也湿了大半截,阿桃正毫无形象的在岸上焦急的叫着,而水里一个圆鼓鼓的东西在扑腾着…… 是圆子!裳衫没空多想,立马跳到了水里,向圆子游了过去。还好发现的及时,圆子还有力气在河里扑腾着,看到裳衫过来伸出他那只胖胖的手求救。 等裳衫抱着圆子上岸后,圆子嘴唇发抖,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气若游丝,吐出几口水后回过神来,抱着裳衫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哭。 “哇哇……尹哥哥,圆子好怕啊!呜呜……河里有妖怪,一个劲的拉着我的脚,呜呜,圆子好怕,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裳衫心疼的看着圆子,圆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呆了点儿,笨了点儿,但是天真活泼,心肠极好,一直都是被放在掌心上疼的,何时遇上过这样的事情? “怎么回事?”裳衫看着阿桃眼神凌厉,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我……”阿桃为难起来,这两个小孩子都很可爱,刚才的是是意外,她不想尹大人责罚包子,可是圆子看上去又很可怜,这情况她很为难,两条秀眉纠结在一起。 刚才是包子觉得圆子很笨,想糊弄一下圆子,告诉他河里被太阳照的金光闪亮的地方是一块金子,他和圆子比赛谁先拿到就是谁的。本是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圆子却真的相信了,在包子喊“一、二、三!”的时候真的普通一声跳了下去。 没有人说话,屋后的河水静静的流淌,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圆子在裳衫怀里抽抽嗒嗒的,终于哭累睡去了,只是在睡梦中还在呜咽着,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裳衫的衣裳,眼角泪痕未干。裳衫把怀里的圆子交给赵相琪,让他带回宫里去,然后就一直坐在河边出神。 赵相琪从裳衫怀里接过圆子时,脸上表情复杂,看着裳衫若有所思。不过裳衫心思在别处,丝毫没有注意到。 自从赵相琪走后,裳衫一直坐在河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不语。 “大人,你还是先去把衣服换了吧,穿着湿衣服会感染风寒的。”阿桃在旁边担心的说着。 “没事,阿桃,你先去忙,我一会儿就好。”裳衫柔声说道,只可惜脸上完全没有平时那温润的笑意。 “包子,你过来。”裳衫冲包子招招手,看包子这个样子裳衫就隐约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这事儿绝对和他有关,不然一向傲慢无礼的小孩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愧疚。 小包子一步步的走过来,脸上是一种决绝的表情。 “告诉我,刚才是怎么一回事?”裳衫对上小包子的眼睛,赫然发现他眼里闪烁着隐隐泪光,可是包子倔强的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 “我……我……呜呜……”终究还是小孩,小包子再也忍不住,扑在裳衫怀里大哭了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骗圆子说河里有金子,我们一起下去捡,我……以为他不会跳下去的……可是他真的信了……我又不会凫水……” “恩,我知道,你有很努力的救他的。你看,你的鞋和衣裳都为救他而打湿了,你已经很努力了,这不是你的错。”裳衫轻拍着包子的背,好声安慰着这个被吓坏了的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啊,能够懂些什么呢? 裳衫记得他小时候也被赵相琪作弄过,然后落水了,这能怪谁呢?不过那件事之后,他就就学会了凫水。生命——尘世间唯一不能往复的东西,生命有多可贵,他一直都知道。所以刚才见到圆子落水才会如此担心害怕,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再也禁不起失去。 第二天裳衫带着包子去给圆子道歉,圆子还睡在床上,见到包子后躲在被窝里,闪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委屈的看着包子,弱弱的问道:“包子哥哥,你讨厌圆子吗?” 包子站在那里低头不语,许久才抬起头说:“没有。” 圆子把眼睛弯成月亮,脸上又绽放了笑容。 当天下午,裳衫去了张铁府上,他依稀记得张铁当年是他爷爷的门生,而且和父亲很要好。关于当年那件事,他想了很久,听过很多话,还是不清楚哪些该相信那些该怀疑,什么是虚假,什么又是真相,他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明白的。 “裳衫,你怎么想着来找我这个老头子了?”张铁看到裳衫的到来很高兴,拉着裳衫就不放手,“来来,快过来,让伯伯好生看看,真的是长大了啊!” “嗯,有劳伯伯挂念了,裳衫很好。您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那时候教裳衫刀法的人就是你呢!只可惜我不懂得珍惜,荒废了武艺。”说着裳衫的语气就低落起来,这一直都是他的遗憾。男儿自当携剑走四方,他从小就梦想着这样,可是天意弄人,看看现在的自己,要拿什么来保家呢? “你过得好就行了,伯伯也老了,妻儿都回了老家,等过段时间我也就辞官回乡了,这长安城再好,终究不是我的归宿。安排妥当后,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本想找时间给你说桩婚事,可是现在看着你已经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我很是欣慰。” 裳衫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他还会有这样的亲切感,那是来自长辈的谆谆教诲。朋友的情再多,情人爱再好,都代替不了长辈的爱与关怀。看着张铁花白的头发和慈祥的笑容,裳衫转开了头,眼中有隐隐泪光,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亲情的关怀。 平复了思绪,裳衫转过头,弯腰给张铁稽首行了个大礼,道:“实不相瞒,裳衫这次来找伯伯是有事相求。” “这是做什么啊?有话好好说,我早就把你当自家儿子了,有什么事需要的你直说无妨,伯伯能做到一定帮到底!”张铁连忙扶起裳衫,拍胸脯保证着。 “伯伯,我想重新调查当年尹家的灭门案件。”当年他还太小,什么也不懂,除了伤心就是绝望,可是现在他撑了过来,再次回首,发现案件有许多不明确的地方。 尹家是以武闻名,家族里武将辈出,他这个探花郎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这么大的家族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被灭门,而且当年殷扉遗调查出来此案是江湖暗杀集团所为,可后来那个所谓的暗杀集团却被正道中人集体讨伐,落了个全灭的下场,这怎么看都像是欲盖弥彰。想到那天在御花园里意外听到的谈话,裳衫冷笑,至于是隐情还是阴谋,总归要试试才知道。 “你……你怎么……”听完裳衫的话,张铁一脸震惊的表情,“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殷相不是查清楚了吗?” 裳衫沉默,他自然不会告诉他国宴那天他在御花园里听到了什么,他不想把这位年迈的将军拉进来,但那时殷扉遗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资料,他一个人着手很困难,“你只需要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那时还太小,抓不住任何信息,在殷家住了这么多年,殷扉遗也从来没有向我提过。” “殷相也是为你好,当年的事太过于残忍,你不知道也是一件好事。”张铁长长的叹了口气,“外界只知道那是一百二十七口人的死亡,可是真正的伤亡,是不能用数字来表达的。相信我,不管怎样,当年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尘归尘,土归土,你又何苦再次追究那些往事呢?” 裳衫紧握拳头不语,他不愿被蒙在鼓里,无论如何,真相总归是真相,他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挖掘出它们而已。 第十九章 最近裳衫三天两头的往刑部跑,只为寻找当年案件留下的蛛丝马迹,他不知道是该夸奖殷扉遗的小心谨慎还是该痛骂他的戒心太重,当年的案子没有留下一本卷宗,而且那些经手此案的人不是告老还乡就是戍守边疆,忙活了好几天,裳衫完全无从下手。 这天阳光太好,晒得人完全不想动,他好不容易想休息一下,裳衫一直都信奉着“夏日炎炎正好眠”的信条,遂搬了一把藤椅安在礼部后院那棵大大的香樟树下,用一本书遮住眼睛,打算就这样睡一下午,不料他人才刚躺下就有人过来了。 “尹侍郎,上午萧侍郎买的藕粉还有呢,你还要不要?他被宣入宫中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不如我们把藕粉给分了吧!”小成端着碗冰凉凉的藕粉过来,看着裳衫露出了他的大白牙。 “唔,我很困,你自己吃吧!”裳衫眼睛都不张来,只是嘴巴在那里嘟囔着。 “这样啊,那好吧!” 枝头的知了被太阳晒得很欢快,不停地叫着,这里很好,人少,大树底下好乘凉,就是有那么几个蚊子,一直在他周围“嗡嗡”的飞来飞去,这点很讨厌。裳衫也懒得理它们,疲倦的用书扇几下,就缓缓睡去了。 “尹侍郎,尹侍郎,快起来!”裳衫还没睡着,小成的声音又传来了,还带着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怎么了?”裳衫趴下书眼睛半咪,有气无力的问道。 “没……”在看到裳衫的这一幕,本来扎呼呼的小成却突然没了声音。 “你怎么了?”裳衫站起来看着怪怪的小成,伸手理了理衣服,然后一看,张公公正在后面站着。 “怎么,张公公您又大驾光临了,这都是第几趟了?您一天往我们礼部跑几趟真是辛苦了,看看这大人天的,莫不是我们萧侍郎忘记了文书?”不知道是为什么,裳衫每次见到张公公都会嘴贱的去招惹别人,并且每次都以此为乐不知疲倦,还厚脸皮的浑不知觉。 “不是,不是,这次我来是皇上要召见你。”张公公连忙摆手,遇上裳衫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直接进入正题了。 “你确定?”裳衫的瞌睡是完全醒了,他摸不准赵相琪的心思,但也不好拒绝,只能乖乖的跟着去了。 直到裳衫和张公公都出去后,小成才在知了的叫声中回过神来,眼中还是裳衫刚刚斜眼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懒懒的风华,魅力无限。小成吃了一口藕粉还是想不明白,怎么尹侍郎突然之间就变得好看起来了呢,竟然好看到他挪不开目光。 “张公公,你知道皇上找我什么事吗?”闲得无聊,裳衫开口和张公公谈起话来。 “这奴才就不清楚了,不过啊,有件事奴才告诉您,萧侍郎自上午进去御书房就没有出来呢!”张公公捂着嘴说完,还以几声“嘿嘿”不怀好意的笑收场。 这样啊,裳衫摸着下巴思考。赵相琪和萧嵩那档子破事儿不知道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今天上午颓唐了许久的萧嵩听到皇上找他怀着的是一脸决绝的表情出礼部的,那排场估计得和荆轲刺秦王有得一拼,把他们一行人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好了,您请吧!” “怎么不在御书房?”裳衫看到张公公把自己带到皇上寝宫门口,皱起了眉毛。 “这是陛下的意思,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张公公无奈的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寝宫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裳衫踏进去,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裳衫一看,屋里放了几盆冰块解暑,唉,多么浪费的皇上啊,他连吃的都没有呢,他们亲爱的陛下却把冰快大把大把的化掉。 “礼部侍郎尹裳衫拜见皇上。”裳衫整理好思绪朗声道,但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见皇上在哪里。 裳衫等了许久,才听到屏风那头才传来皇帝慵懒的声音,“不必多礼,你起来吧!” 天子自当当屏而立,这话说得果然不假。眼前这块雕填戗金屏风线条流畅,富丽堂皇,金色的丝线交织在透明的罗琦上,半透明的屏风起到了隔而不断的效果,引人遐想。可是……这个效果嘛…… 透过这张半透明的屏风,裳衫可以隐约看到赵相琪从床上起身,然后慢慢地走出来。 “呃……那个……皇上,要是你不方便见我我可以退下,等你忙完了事儿再宣……”话还没说完,裳衫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现在赵相琪只穿着一条亵裤站在他面前,一贯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被放下,随意的披散在精壮的胸膛上,一眼望去,赵相琪的好身材被他一眼望尽。裳衫咽咽口水,愣住了,这个……赵相琪让他来就是为了欣赏春闺趣事吗? “臣冒犯了!”回过神来,裳衫连忙低头,直叹少儿不宜啊少儿不宜。 “冒犯了?你说说你怎么冒犯了我?嗯?”赵相琪心情极好,步步走近逼迫着正弯着腰的裳衫。 “这个……臣不该打扰陛下的……”,裳衫大舌头了,“房事”这个词他怎么也说不出,纠结了半天,终于说道,“雅兴,嗯,雅兴。” “确实是打扰了,不过……”赵相琪一把把裳衫拉入怀里,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裳衫的嘴唇,“你可以补偿我的。”说完,还没有容裳衫反应过来,就低头攫住了裳衫的嘴唇。 “唔……你……”裳衫完全没有想到赵相琪会有此动作,立刻挣扎起来。不料赵相琪态度异常强硬,左手揽着裳衫的腰、右手按住裳衫的头不让他有任何拒绝的可能。当赵相琪舌头闯入裳衫嘴里时,裳衫牙齿一收,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 “嘶!”赵相琪吃痛放开了裳衫,看着裳衫红肿的嘴唇和刚刚因为挣扎而露出的锁骨眼神炽烈,呼吸急促。 裳衫看着眼前的赵相琪觉得很陌生,他不是一直都不待见自己吗?从小就以欺负欺负自己为乐,整天板着那张冰块脸,好似看到自己会走什么霉运一样,见到萧嵩却可以化成一滩那盆子里的水。他刚才为什么会做出那种出格的事? “皇上,”裳衫看了一眼赵相琪开口,“先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君君臣臣,君臣关系不可逾越,你若当我是臣,我自当替你守护这天下。若你怀有其他想念,臣只能选择独善其身。”裳衫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坚决的表明了他的态度。 “呵,”赵相琪冷笑,目光凌冽,“君君臣臣?你还知谁是君谁是臣?君王所言,臣子怎能不从?” 听完后,裳衫面无表情的跪下,漠然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哈哈!好,好的很,你宁愿去死也不愿跟我?”赵相琪第一次在裳衫面前这么激动,紧接着又道,“果然殷扉遗说的没错,你看似愚笨实际上是比谁都精明,哈哈,殷扉遗才是看你看得最透彻的一个吧?你说他怎么就放心把你放在我身边呢?殷扉遗……当时怎么就让你去殷家了呢?”到最后,一贯冷漠霸道的年轻帝王脸上已经浮现了一种懊恼的神情。 “我……”裳衫没有想到赵相琪的反应会这么大,刚才自己也是出乎意料的决绝,想起很久之前殷扉遗的那个吻,他有些迷惑。彼时他并没有想到,为什么同样是和男人做同样的事,他的反应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在乎的不是那件事,而是做那件事的人。 “好,既然如此,你从礼部调入尚书省,朕就让你替我守护着万里河山!”赵相琪冷眼,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臣领旨!”裳衫没想到,今日里的这一席话到以后真的让他无处可退。陈半仙的那句话再次浮现,波澜重叠,沉浮万状,侠肝义胆,舍己成仁。 命运的双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把他们每个人卷入,无一例外。 屏风里萧嵩咬着嘴唇把自己埋在一堆丝绸被褥里,屏风外,裳衫走的潇洒把赵相琪放在金丝牢笼里。世间情爱有千千万万种,开头都是甜蜜的,过程各有各的辛酸苦痛,萧嵩把眼泪往自己的肚子里咽,他早知道了,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他无怨无悔。 裳衫透彻着赵相琪和萧嵩的感情,却看不透自己的命运,赵相琪清楚裳衫和殷扉遗的感情,却看不清自己的所爱。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来都是如此。 很久以后,当赵相琪问起殷扉遗当初为什么放心让裳衫离开殷府,放心的把裳衫放到他身边时,那时已经抱得美人归的殷扉遗立在城楼上,迎面的风吹起他的衣袍,他淡淡的道:“若不是你,他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爱我。” 殷扉遗轻笑,眉宇间藏不住风流无限,风华绝代。 第二十章 裳衫拿着赵相琪给他的手谕从寝宫里出来,默念着今后去尚书省,尚书省,等等,尚书省?那不就是殷扉遗管理的?天哪,他怎么会去殷扉遗那里?裳衫抱头,赵相琪安的是什么心!想到这儿,裳衫对着旁边的一丛蔷薇垂头丧气,为什么是尚书省?他想去的明明是以查案为主的刑部啊! “尹哥哥,你怎么了?”裳衫正在沮丧着,却没想到许久不见的小维叫住了他。 “是小维啊,怎么今天有空了?”裳衫这么问不是没有原因的,不久前那个比圆子还会折腾的小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原因无它,小维下月就要行及笄之礼,这几天正在被宫里的女官逼着练习琴棋书画,还要背诵《妇德》《列女传》什么的,每天都被逼得苦不堪言。今天她好不容易乘女官大意逃了出来,没想到就遇上了裳衫。 “唉,红翠真的要我的命了,我快死掉了,尹哥哥,你救救我吧!”小维眉毛弯成一个八字,摇晃着裳衫的衣袖,满脸苦涩。 “小维就要长大了呢,这一晃就多少年过去了,记得当年见到你你还是个断不了奶的奶娃娃呢!这些你慢慢学,要是实在不想学也没关系,反正以后多得是人娶你,我们的小公主又不愁嫁不出去,你说是吧?”裳衫看着今天好不容易才打扮得淑女些的小维,觉得很高兴,他长大了,小维也长大了,然后是包子、圆子,大家总归会走上这条路,不止他一人,他很欣慰。 “尹哥哥……我有话要对你说。”小维抬头,脸上一贯生动调皮的表情被一抹羞涩取代。裳衫认真的打量着小维,乌黑的秀发,精致的面容,水波流转的眼睛。今天她穿着一身粉色的罗琦,头上别着一朵新鲜的蔷薇花,看上去竟然有了一丝待嫁女子的影子。 裳衫惊讶之余就只剩感慨,他一直都把小维和圆子当做一个性别的人来看的,可如今,不着边际的假小子也已经初具少女的风范了。 “嗯,你说吧,我在呢!”看着小维的表情,裳衫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不免又是一阵感叹,羞颜未尝开的少女也隐约知道了感情的滋味啊! “尹哥哥,我……我……”小维却扭捏的站在那里羞红了脸。 “怎么了?是有心上人了吗?”裳衫替小维把耳边垂下的一缕头发拂到耳后,顺便习惯性的捏了捏小维的脸蛋,裳衫本没有什么意思,却不料小维的脸更红了,连一旁的蔷薇花也黯然失色。这情况有点儿诡异,这姑娘的脸皮通常都是和城墙比厚的,现在却突然薄成这个样子,裳衫很好奇,他看着小维,等着她的下文。 “我喜欢你!”小维鼓起勇气说完这句话,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裳衫,像一只吐着泡泡的金鱼。 看着小维这样子裳衫笑了,摸着小维的头发轻轻说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圆子也喜欢我,我同样也喜欢你们。所以,你不必有顾虑,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很好的事,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真的吗?”小维本来心中就是一片混乱,被裳衫的这席话绕得更加的混乱,少年不识情爱滋味,心里刚刚才破土的小种子就在裳衫的正确引导下茁壮的成长,以至于多年后她回想起这段感情还是觉得很委屈,明明就是喜欢却硬生生的被曲解成喜爱,而她自己居然还傻傻的相信了。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圆子啊,他绝对不会骗你的。” “嗯!”小维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裳衫看着小维离去的背影说了句对不起,这么好的姑娘,他没有给她幸福的能力,小维值得一个更好的人去珍惜疼爱。 裳衫继续磨蹭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尚书省赴职。起身的时候听到了一阵阵笑声,呵呵呵呵的,实在是算不上有多么银铃。裳衫没有理这怪异的笑声,正打算走过去,却听到了一句磁性熟悉的话语,那个声音在说:“公主,小心脚下。”短短的一句话,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传入裳衫的耳中,确是那么的惊天动地。 裳衫愣住,想离开,却挪不动脚。下一秒,女子的声音却叫住了他。 “尹侍郎,你怎么在这里?”说话的是一身粉色衣裙的龟兹公主。 “嗯,刚才皇上召见我,所以……” “上次的事真是谢谢你了,我一直都想找你道谢来着,现在终于看到了你。”龟兹公主高兴地说道,脸上表情飞舞。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这都是我该做的。”裳衫不好意思,他实在是不想在殷扉遗面前谈论自己的事迹。 “发生了什么事让公主如此挂念尹侍郎?”殷扉遗显然听到了两人的谈话,走过来看着裳衫,视线落到裳衫手里的手谕时笑了,一阵风吹过,殷扉遗转过了视线,裳衫却再也挪不开目光。 “是这样的,上次尹侍郎带我游览长安,他奋不顾身的救我,我很是感动。”龟兹公主用上了她刚刚学会的一个新词,却没想到这个词的严重性,果然,殷扉遗在听到龟兹公主的话后沉了脸色,向公主说了句抱歉拉着裳衫就走了。 “哎哎,你要干什么啊!”裳衫叫着,却没有挣脱开殷扉遗的手。两人经过了一株茂密的夜来香,到了一处假山后,旁边生长着一丛蔷薇花,脚下是一片柔软的草地。裳衫看着觉得奇怪,这不就是国宴那晚遇上殷扉遗的地方? 殷扉遗放开裳衫,那张好看的脸上全然没有了笑意,看着裳衫目光深沉,他没有说话。 裳衫自知理亏,不敢放肆。从小到大,虽说殷扉遗对自己受的那些磕磕碰碰的小伤不管,但一旦他受了伤筋动骨的伤殷扉遗每次都会在意很久,最严重的一次是他的头被赵相琪丢的书砸破了,后脑勺不住地流血,殷扉遗抱着自己飞奔而去太医院,他永远都记得殷扉遗那时的表情,那么的焦急,那么的小心翼翼。那时的殷扉遗已经名气很大,永远风轻云淡的面容终于在自己面前摔得粉碎。第二天,冰块脸赵相琪来给他道歉,艰难的挤出对不起那三个字,转身离开了,他还隐约的记得平日里最注重仪表的赵相琪是一瘸一拐走出大门的。 再次看到殷扉遗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裳衫觉得很愧疚,自从当初那件事情过后他就一直注意不让自己受伤,可是现在…… 裳衫急忙解释着:“龟兹公主那是夸张的说法,我没有事……”可是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殷扉遗已经吻住了他的唇。 殷扉遗先是用牙齿在外轻咬裳衫的嘴唇,然后用舌头挑开他的唇舌步步深入,先是激烈的碰撞,好似要把怀里的人融入自己血肉里一样,然后是缓缓的缠绵,分开了太久,压抑得太深,殷扉遗情难自禁,裳衫亦是难以拒绝。对殷扉遗来说这个吻包含了太多的感情,许久不见的想念、真真切切的担忧、以及那被埋藏得太久太深的爱恋。 此时刺眼的骄阳躲在了大树后面,花园里的知了也停止了鸣叫,只有阵阵微风吹动着他们的裙角。殷扉遗放开裳衫后,许久许久,裳衫才回过神来,发现空气中只剩下两人紊乱的呼吸声。 看着日渐成长起来的裳衫,殷扉遗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不愿回来也没关系,我放你自由,只是希望你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对我,你永远都不用觉得愧疚。如果你在外面比在丞相府过得好,你可以不回来。” “我……”裳衫没想到殷扉遗会这样说,有种揪心的疼痛感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十年都等过去了,我还会在乎这一点时间吗?我说过,在我面前,你永远都不必心怀愧疚。”殷扉遗的手抚上了裳衫的包子脸,捏了几下发现手感不如以前的好了,微微皱起了眉毛,“怎么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你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 裳衫不说话,看着殷扉遗大大的眼睛里泪花闪烁,但终究没有落下。他一把抱住殷扉遗,头埋在他胸间,低低的抽泣了起来,殷扉遗轻轻抱住裳衫不再说话。 一个人在外的辛酸在此刻通通涌上了心头,在殷扉遗面前毫无保留的宣泄出来。为了证明自己他无时无刻不在假装老成,在共事的官员面前,圆子面前、小维面前、包子面前,却忘记了,他也不过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已。只有在眼前这个人怀里,他才能够完全放松自己,他还是当初那个被宠着、疼爱着的无忧少年。 等裳衫差不多哭够后,乘此良机,殷扉遗开始了美食的诱惑:“池塘里的莲花已经结出莲子了,岸边石榴也长出了一个个红彤彤的果实,院子里那年我们一起种下的桃树也结出了桃子,厨子每年夏天做的冰碗也没有人吃了,那些甜瓜果藕、杏仁豆腐、葡萄干、鲜胡桃、怀山药、枣泥糕……可惜了,冰镇后没人吃,就在一旁变坏了……” “我跟你回去吧!”某人抬起那张哭得凄凄惨惨的脸毫不犹豫的说,那双肿的像桃核的眼睛还一闪一闪的眨巴着。 可这次回去的原因,却再也不能像国宴那天所想的简单纯粹了。一旦有了想念,就再也难以平息。一步走错,步步皆错。 第二十一章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殷扉遗随即理所应当的和裳衫一同去了那个沿河的别院。 夏日傍晚这里的景致出奇的好,虽然是在长安内城,但这条河已经偏离了闹市区,平时人烟亦是稀少,现在更是如此,一眼望去,只有屋前的几棵柳树在风中飘荡。院子里的石榴树也已经挂上了红彤彤的果实,偶尔还有几个裂开的,今年的石榴结的异常的好,每人轮着来,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快吃腻了,就连萝卜也分到了一杯羹。后院出去则是那条河,夕阳的余晖波光粼粼的撒在水面上,岸边菖蒲开着黄色和紫色的花,不远处莲子已经在层层绿叶间招摇了。 “这么好的地方,怪不得你不喜丞相府。”殷扉遗自从踏进大门就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地方,他不是没有来过,可是只有现在是光明正大的。在那些裳衫所不知道的夜里,他潜伏进来只为看一眼那个被他宠坏了的别扭小孩的睡颜。要是本朝最风流倜傥的丞相深夜造访做梁上君子只为偷偷看心上人一眼的事件传出,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轰动,又会被后人谱写为怎样动人的传奇。 “要是你愿意来,我自然是欢迎之至。”裳衫回头,对语气中透出些微抱怨的殷扉遗露出一个笑容。 “大人!大人!您可算回来了,我跟你说,萝卜、萝卜它……”此时,一身桃红色衣裙的阿桃慌慌张张的叫嚷着冲了过来,可是在看到裳衫身旁的殷扉遗后彻底愣住呆在原地了。阿桃张着那张樱桃小嘴一直“啊……啊……”的吐着不成句的音节。 裳衫没有理会阿桃这见到美男子就脱线的毛病,问起了刚刚的话:“难道它又吃光萝卜了?” 对于这只懒得没天理且喜爱萝卜的马裳衫已经疲于吐槽了,除了爱吃萝卜,它还有一个特点,特别能睡!它可以随时随地睡觉,站着、卧着、躺着都能睡觉。依据照看萝卜且十分无聊的小竹子统计,萝卜大概一天能睡八、九次,也不知道它吃的东西都消化到哪里去了。 阿桃好似没有听见裳衫的话,在殷扉遗面前眼神呆滞的立了许久,终于回过神来,一溜烟就向里跑,还边跑边大叫着:“啊~~阿梨,你快出来啊!大人带好东西回来了!” 裳衫扶额,在她们眼中,殷扉遗就是一件东西吗?裳衫无颜面对殷扉遗,把头转向一边,捂脸,家里下人这样,这也太丢他的脸了。 “你不用如此,我很喜欢她们。”殷扉遗拉下裳衫覆盖在脸上的手,慢慢的说道。 “真的吗?”某人抬起头闪烁着双眼,满脸期待。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殷扉遗拉过裳衫抱在怀里,下巴搁在他头上满是宠溺的说道。 “有的有的,好多好多次呢!”说到这些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事,裳衫开始掰手指头一个个的数落殷扉遗的“罪行”,“小时候你骗我说老夫子的胡子是假的,我去扯,然后就被老夫子罚抄《道德经》;大一些时你骗我说莲子不剥皮不去心好吃,我照样吃后却苦的要死;还有啊,我明明已经长大你还非要给我洗澡,圆子知道后还嘲笑了我好久;还有那次我考科举你也骗我说我考不上,让我乖乖的呆在家里做米虫……”说道这些裳衫就如圆子附身似的,嘟着个嘴喋喋不休。 “哇~~真的有,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呀!” “是吧是吧,我就说嘛,这是目前为止我们见到的最好看的人了,而且我发现他和大人站在一起好配啊!” “你胡说什么呢!他们不都是男子吗?” “可是是真的啊,难道你没有觉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那么一回事。” …… 在树丛后面,传来了像老鼠啃咬东西一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两人自以为是的说着悄悄话,却没想到她们谈话的主角都听得一清二楚。 “阿桃,阿梨,你们给我站出来!要是再敢嚼舌根今晚就让你们去陪萝卜吃萝卜!”裳衫冷下脸来严厉吩咐着,无奈这位主子平时缺少威严,如今这席话对这两个撒野惯了的丫头就像纸糊的老虎一样,毫无威慑力可言。殷扉遗只见一个穿粉红衣裙、一个穿鹅黄色衣裙的少女从树丛里出来了,对裳衫吐了吐舌头就调皮的跑走了,如两只翻飞的花蝴蝶。 阿桃和阿梨刚走,小竹子就焦急的跑过来,向裳衫大叫:“不好啦!不好啦!” “这又怎么了?”看着气喘吁吁的小竹子裳衫耐着性子问着。 “马……马……萝卜……萝卜它发狂了!”小竹子一句话断断续续终于说出来了,虽然不怎么连贯,裳衫还是知道了大意。 “什么?”听着小竹子的话裳衫很惊讶,然后就不管不顾的朝马厩冲。萝卜不是一向懒得要死吃了睡睡了吃的吗?今天怎么有多余的力气去撒疯了?不知道它一个高兴就有可能伤到人吗? 裳衫来到马厩一看,只见萝卜已经挣脱了束缚他的绳索,现在正在顶撞着马厩的大门。幸亏之前这马厩修建的够结实,现在还能稍微的阻挡一下,可是在萝卜那大力的冲撞下,还是难以维持原样。裳衫没有想到看上去毫无作用的萝卜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撞击着大门,还传来阵阵高昂的嘶鸣,好像是想要跑到外面去。 “包子呢?”裳衫问小竹子,萝卜是包子带来的,最听包子的话,要是有他在会好很多。 “我们没见着,晌午后就没看见他的影子。”小竹子也着急,一向温和的萝卜从来没有这么狂躁过。 裳衫管不了那么多了,上前就打算拉住发狂的萝卜,无奈萝卜气势太凶,他完全找不到方位接近。 “让我来。”在裳衫无能为力的时候,殷扉遗镇定的声音传来。裳衫松了一口气,立马退到一边。然后只见殷扉遗打开大门,萝卜剑一般的冲出,殷扉遗一翻身就乘在了萝卜背上。 “小心!”见此,裳衫的心都快跳出来的,萝卜被养的很好,马背上并没有坐垫和缰绳,在发狂的情况下想要制服它很困难。 “你放心!” 殷扉遗话音刚落,萝卜就冲了出去,在街上哒哒不停,一路疾奔。 裳衫现在万分担心,可是当他追出去时已经见不到殷扉遗的身影,只能盼望着殷扉遗会平安无事。他想不出世上有什么东西是能难倒殷扉遗的,他自己的马术就是殷扉遗教的,他一直知道,殷扉遗马术一向很好。可是现在他仍然担忧,刚才萝卜的气势太强,一般人根本不能靠近,殷扉遗贸然坐上马背不知道有没有事。 而此时,阿桃一直责怪自己,一句又一句的说着美色误国、美色误国,想来刚才她就是要和裳衫说这件事。裳衫已经没有力气责备阿桃,只是在一旁焦急的等待着。约么一刻钟后,街道的那旁终于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人终于回来了!裳衫一看,萝卜已经安静了下来,此刻它背上驮着殷扉遗,殷扉遗怀里抱着晕倒的包子。 “你有没有事?”一话脱口而出裳衫愣了,视线对上萝卜那大大的眼睛不太自在。 “我没事,这匹马带着我跑了不远,我就看到了这个小孩儿躺在地上,手臂上被刀划开了一条口。想来这匹马是护主心切,刚才才会急匆匆的奔出去。”殷扉遗下马把昏迷的包子抱进屋子里,小竹子见此立马去请大夫了。 包子的伤伤得很重,伤口翻飞,直可见骨,看得裳衫直皱眉,这对一个小孩儿来说未免太过于残忍。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裳衫看着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包子很是内疚,他暗暗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发生了这样的事,裳衫还要继续在这个院子里呆许久,殷扉遗就先行回了丞相府。等包子醒后,裳衫问起他受伤的事,本以为年幼的包子会像上次圆子落水那样抱着他大哭一场,可是没有,包子醒来后很安静,嘴巴闭得比蚌壳还要紧,裳衫问他什么都不说。 终于,等包子伤差不多好了,天气已是七月流火。裳衫把包子送到了一个武馆里去学习武艺,听到消息,包子一如既往的是那个臭臭的表情,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泄露了他的情绪。看着包子扭曲的表情裳衫直摇头,要不是年岁相差不多他真以为包子是赵相琪的儿子。 他始终没有把包子带到丞相府去,原因他自己也说不太明白,或许是他想给包子一个更加自由的天地让他学习,让他掌握自己的命运。 裳衫现在已经忘记了,在他刚刚中探花那会儿,有一次和殷扉遗聊起宫里的圆子有多么多么的好玩,那时的殷扉遗说圆子是别人家的,他们俩就养个包子好了。裳衫没想到,这句话在殷扉遗脑中存了这么久,以至于后来圆子的一举一动都被殷扉遗关注着,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就算裳衫走后小院里的家丁也没有辞退,一方面是他不想他们重新在外奔波,另一方面,在殷扉遗面前,他也算是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两姐妹和管家继续打理院子和包子,哦,还有那匹丰神俊朗发狂起来吓死人却异常忠诚的骏马——爱吃萝卜的萝卜。 其实裳衫一直就对这匹马非常的好奇,当初那个小叫花子怎么会在连食物都没有的情况下还带着一匹这么诡异的马在身边呢?这马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一认真起来这么厉害,他旁敲侧击的询问过包子好多次,终究是没有问出来,这别扭小孩的嘴不是一般的紧。裳衫扶额,要对象是圆子,在他的询问下,就连晚上有没有尿裤子圆子都会乖乖的交代出来。 不久后,他收到了张铁寄来的一封信,信上写到他自知劝阻不了裳衫,只能略尽薄利。信上还说在西北还有一位裳衫父亲当年的部下在戍守边疆,要是裳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去问问。至于他自己,征战多年的老将军表明了他的立场,他只是盼望着解甲归田,再也无力参与那些恩怨纠葛了,同时他也希望裳衫能够早日成家,传宗接代。看完信后,裳衫给那位戍守边疆的将军写了一封信,把包子送去了武馆,终于是再次回到丞相府。 踏进丞相府大门前,裳衫心里回荡着张铁的那句话:用心去判断,不要让所谓的事实蒙蔽了你的双眼。想到这儿,他看着丞相府上空湛蓝的天空露出一个笑容,他也想跟着心走,可是他的心很任性啊,总是爱往追着某人带着自己往相反的方向走。 第二十二章 裳衫在丞相府住了好几天,居然是超乎他想象的习惯,没有一点久久未归的不适应感,这个发现让他自己惊悚了好几天。奇怪的是殷扉遗最近每天都会在外花很长时间,与当初天天腻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反差,裳衫虽然有些好奇,但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问题,他调查案件也忙得很,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殷扉遗怎么样了。 说到调查案件这回事儿,裳衫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殷扉遗时,却没想到殷扉遗已经知晓了一切。此时,在逐渐转凉的秋日晴空下,面前的男子优雅温柔的对自己说道:“你想重新查当年尹家的灭门案件吗?” 裳衫愣住,像是被吹来的一口风给噎住,往下连咽了好几口气才能够保持镇定。正要开口,可是殷扉遗在这时又道:“其实你不用因此勉强回我身边的,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支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我说过,在我面前你永远都不必愧疚。” “我……”裳衫立在那里盯着鞋子不说话,回来的目的被别人这么简单的说出来,就像小时候一直保存的秘密在大人面前被轻易的揭发,无论别人是有心还是无意,是好意还是恶意,自己心中总是不好过。 “不过现在能见到你我很欢喜。”殷扉遗把裳衫的失落收入眼底,一把捧起他的脸说道,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加柔软了几分。 裳衫陷入了殷扉遗温柔的眼中,短短这几句话就让他的心像是在悬崖上颠簸了好几趟,七上八下,每每如此。仿佛还是他小时候,殷扉遗就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包容与十年的养育之恩交织在一起,他已经快分不清那些好究竟是因为什么了。每一次感受他的好多一分,自己的沦陷就会深一分。裳衫看着他面前殷扉遗姣好的容貌想,他果然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别这样看我,”面前男子好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在,捏了捏裳衫的脸,发现他之前瘦下去的身体又在这几天里渐渐长了起来,终于满意了,却是说出一句让裳衫无比震惊的话,“你有去闯荡江湖的勇气吗?” “你……”裳衫瞪大了眼难以置信。 “呵呵,你这样的表情很可爱。”殷扉遗心情很好的捏起裳衫的包子脸,但是完全没有回答裳衫问题的打算。 裳衫没有心思计较殷扉遗的调笑,只是张着那双黑黑的黑黑的眼睛望着殷扉遗。殷扉遗被他看得没办法,捏了捏裳衫的鼻子,道:“你不是对当年我查的案有些怀疑吗?我那时候太年轻,估计真的有什么点是我遗漏掉的,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彻底查一番?” 裳衫想不明白殷扉遗为什么会这么大度的承认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误,或许那些所谓的错误根本就不存在,裳衫不解,这样的事对他自己来说是很困难的。想到这,他就问了出来:“为什么呢?” “因为是你,我不想隐瞒你什么。”殷扉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同样的,我不想误导你。你现在有疑惑很正常,当年是我瞒下了这件事,我本想让你好过,却不料如今你对此事有如此强烈的渴望。既然如此,那么我希望你通过亲自的查询知道真相,而不是通过旁人的话语中了解。”带着丝丝凉气的风吹起了殷扉遗懒懒的长发,拂在裳衫的脸上痒痒的。而眼前这个人,却在风中柔和成一片随风飞扬的棉絮。 “那么你之前在外面都是……”对裳衫来说这个惊喜来的太突然,他那比正常人还要长的反射弧是很难立刻作出回应的。 “嗯,朝廷有很多事需要我交代的,现在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不然呢?你以为我干什么去了?”殷扉遗捏了捏裳衫的鼻尖,看着一脸震惊的裳衫好笑,视线落到他脖子和米白色衣领的交接部分浮想联翩。 “可是朝廷里的事要怎么办?”裳衫略微担忧的问,面露担忧,可是心里真正的想法……捂脸,虽然他是有很高兴的啦,可是也不能因此荒废了正事啊! “你怕什么?皇上在一天这江山就一天不夸,况且,朝廷又不只是有我一个丞相,我离开不会有什么大事的。而且最近官场会有些混乱,我们暂时离开也好。” 裳衫那本来就不坚定的心在殷扉遗如此坚定的说服下终于如风中的小树苗一样动摇了。 这件事终于敲定,于是在初秋时节,两人双双出发了。此时,殷扉遗一身月白色长袍手执折扇尽显风流本色,裳衫则是淡黄色的袍子一脸笑颜软软绵绵,两人两骑行走在出城的官道上,惬意得宛如出门秋游。 殷扉遗显得十分气定神闲,裳衫却不是那么容易坐住了,骑在马上抑制不住他的激动。梦里的江湖,游子侠客,恩怨情仇,江湖的世界,广阔盛大。被游侠描绘渲染得传奇跌宕的江湖,被舞姬传唱得不休不息的江湖,在这个初秋终于将要展现在他的面前。 仿佛就连空气中都飘荡着一股侠义的味道,裳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看着身旁的殷扉遗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 “不要这么的心怀期待,等你真正进入所谓的江湖会失望的。”看着裳衫一脸的满足,殷扉遗开口打击着裳衫那高涨的热情。 “诶~~为什么呢?”裳衫不解,歪着脖子在那里问。好在此刻他心情飞跃,没有因为殷扉遗诽谤他心中的江湖就赌气般的和他闹起来。 “众人皆道朝堂压抑、腐败、难堪、尔虞我诈,江湖自由、豪气、明了、恩怨分明;可是大多数人都忽略了朝堂上的忠君爱国,江湖上的杀戮繁杂。你要知道,有些事远远比你看到的要复杂的多。”殷扉遗深沉的开口,表情淡然的看着远方,随着骏马慢慢的行走在大道上。 “年轻人好大的口气!”突然,一阵浑厚的嗓音自他们后方传来,随即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不一会儿,一位身着蓝色破袍子的老者骑着马来到他们身边。 裳衫不解的掏了掏耳朵,觉得耳朵有一点点痛,吞了几下口水渐渐恢复过来,随即好奇的转过头来看发生了什么。殷扉遗本来是打算直接忽略掉这个人的,可是看到裳衫捂耳朵的动作后皱起了眉。 “居然对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实施力君破,这位老年人,你未免太不仗义了。”殷扉遗脸色极度不好,裳衫刚才的动作让他很介意,他看着身旁来的这个人,就算是如此赏心悦目的脸蛋配上这表情也足以让人心生寒意。 “哈哈哈,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知晓老朽的力君破!年轻人,你很有见识嘛!”老者听完殷扉遗的话并不发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看了一眼殷扉遗,随即又打量起被殷扉遗护在旁边、缩着脑袋可是却想拼命挤出来的裳衫,干得褶皱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对裳衫道“小伙子,对不住了。” “没……没有关系的!”听着他的话,裳衫立马挣脱殷扉遗的怀抱正襟危坐着,因为太激动而显得有些微微的紧张,说话也不怎么利索了。 “小伙子性格很好,只可惜没有武功行走江湖多有不便。要不你就跟着老朽学那么几招?保管让你在这片浑浊的江湖中闯出一片天地来!” “真的?”殷扉遗不用看也知道,裳衫此时正眨巴着大眼一闪一闪满脸期待。 “走了!”殷扉遗沉下脸来,拉过裳衫那匹马的缰绳,一声轻喝,两匹马儿就撒丫子向前跑去,掀起阵阵黄沙飞舞。一身蓝袍的老者看着离去的两人翘起了嘴角:没想到才下山就遇上了这么有趣的人,近来死气沉沉的江湖估计会活泼很多。 “哎哎,你干嘛啦!让我停下来,我要去拜师学艺!”马蹄声中传来裳衫不满的叫声。 “你安分点儿,再晃就掉下去了。”殷扉遗最初还是好脾气的劝说着。 “不要,除非你让我回去学武功!”无奈某人天生就比牛还要倔强,头一摇摆明了不听不听绝对不听。 “你要是再叫嚷我就在这里强吻你!” 殷扉遗一句话,成功的让裳衫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闭了下来。 “呜呜,你是坏人!”裳衫不满,在马背上缩成一团,握着缰绳画圈圈,准备进行非暴力不合作运动。 殷扉遗没有理他,很淡定的继续前行,只是在裳衫看不见的时候嘴角掀起了一个弧度。 裳衫折腾了一会儿也觉得没劲,一扬马鞭向前跑了出去,把殷扉遗丢在了后面。说到骑术,在礼、御、射、乐、书、数中,裳衫最自豪的就是御这个技能了,这也是他唯一能和殷扉遗相媲美的。当年只是觉得每天都被殷扉遗欺压真的超级不爽,然后他一个不小心的努力,就练就了他唯一一项能够拿得出手的体力活——骑术。 第二十三章 今年十月份,武林大会将在登封召开,永远都逃不出那些套数,据说是选出下一任武林盟主。殷扉遗得到消息当年那个暗杀组织的残余人员会去参加,于是乎,他们两人初出江湖的首站就是登封。 “你怎么会对江湖上的事这么了解?你不是长年位居高堂不喜江湖之事吗?”看着这一路过来殷扉遗混的风生水起好不快活,裳衫更加的疑惑了。 “也不知道是谁对江湖之事感兴趣,小时候总爱缠着我给他讲那些所谓的江湖故事。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虽然近来你都不怎么与我亲近,但这些习惯养成就不想改变了。”殷扉遗摇着扇子,眉角微扬,看着裳衫笑得风轻云淡。 “这样子啊……”裳衫转过脸淡定下来,脸上默默的扯出一个笑容,他不高兴,他不高兴,他以他的人格担保,他绝对没有很高兴! “好了,现在我们也离登封不远了,继续赶路吧!乘着天黑前越过前面这座山,那边有一个小镇,我们刚好可以在那里下榻。”殷扉遗马鞭一指,腾马向前。 “驾!”裳衫也不服输,脚一夹马匹就追了上去。 此时正值金秋季节,满山树叶翻飞,层林尽染。山里树叶层层泛黄,被早到的北风吹成了橘黄色。秋高气爽,天空蔚蓝,万里无云。在蓝天下、群山间、小路上,两人两骑驰骋在官道上,一白一黄,在周围的美景下俨然形成了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行走江湖,拦路遇劫是必不可少的传奇故事,在此之前,裳衫已经听过各式各样的故事,山贼抢劫、乞丐拦路、英雄救美……所以此时,看着夜幕渐渐拉下,他突然就紧张了起来,但又忍不住开始激动,望着西方天空上最后一抹余光开始了无尽的想象,今天晚上究竟会遇上什么事呢? 由此可见,那些被千万人渲染得无比经典的传奇故事误导了多少对江湖怀有期望的单纯孩子,从裳衫这个仰望星空的孩子这里就可见一斑。 天色已晚,西方最后一缕光亮已经落下,星星点点的星光洒满了天空。这座山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大,殷扉遗不得不决定停下露宿野外。裳衫随着夜晚的来临越发的激动,可是周围除了虫鸣鸟叫就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完全没有一点儿异常。渐渐的,裳衫升起了睡意。山贼也太偷懒了吧!这里不是有两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等着他们抢劫吗? 两匹马在旁静静地吃着草,殷扉遗升起一个火堆,靠着一棵松树。在朦朦胧胧间,裳衫把自己那摇摇晃晃的脑袋靠在殷扉遗的肩上,视线落在明灭不定的火堆中,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裳衫知道他在做梦,可是他不能够让自己醒来,这就是他的梦。他感觉自己站在一个荒芜的草原上,前无人影后无炊烟,天空是低沉阴霾的,压得很低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头顶上的乌云。裳衫低下头,脚下是枯黄的杂草,他旁边有一个小土包,看上去泥土还很新,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渐渐地周围出现的大雾,远处的景物开始模糊起来,这时天空变得更加的低沉压抑。突然之间,殷扉遗出现在了他面前,面色苍白,身影憔悴。可是这样的殷扉遗却在对他笑,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口里不停地念着:“生同衾,死同穴。”这个声音回荡在裳衫耳边,一遍又一遍,不休不歇。 裳衫看着眼前变化太大的殷扉遗,再看一眼他脚边的土包,一种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他十分恐惧,不知道自己手里何时多出了一把刀,举起来就向殷扉遗胸口刺去。 不要! 裳衫大叫,可是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完全不能够控制自己的动作,他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梦中的尹裳衫把刀刺入殷扉遗的胸膛,而他无力阻止。 不是的!他不想的!裳衫抱住自己的脑袋,不敢去看那个倒下的人。 鲜血瞬间从殷扉遗的胸口溢出,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裳。殷扉遗带着笑容躺在地上,如一朵即将枯萎的白莲花,他的身影在雾气中渐渐的隐去,只余下胸口那一抹刺眼的鲜红…… “啊!”裳衫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回过神来看着自己面前的殷扉遗,视线刚好对上殷扉遗的胸膛,心神不宁,还是熟悉的人,还是那件月白色的衣袍,刚刚自己就是在这个地方刺了一刀的吗? 裳衫伸出手覆在殷扉遗胸口,感受着他强劲而有力的心跳声,有种劫后余生的冲动,眼前的殷扉遗是活生生的人,他心口输送的是鲜活的血液。 “做噩梦了吗?”殷扉遗抱住裳衫,狭长的风眼中是快要溢出来的柔情,他开口轻声安慰着裳衫,“没事的,有我在,你放心,继续睡吧,现在离天亮还早。” “嗯!”裳衫嘴上答道,却是不敢再睡了,只是闭着眼躺在那里,眼前不断地回想梦中的场景,倒在血泊中的殷扉遗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别人都说梦是相反的,对啊,他怎么会杀害殷扉遗呢,裳衫摇头,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熊熊的篝火在逐渐转弱,然后渐渐地熄灭,留下一地的死灰。夜变得越来越寒,露珠凝结,天上的星星隐去踪迹,黑漆漆的天空渐渐变成深灰色,隐约可以见到人影。 突然之间,不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伴随而来的还有更远处急切的脚步声。 “嘘,小心,有人来了。”殷扉遗首先反应过来,然后拉着裳衫纵身一跃跳到了树上,把两人隐藏在茂密的树丛里。 裳衫躲在树上,只见不远处有一个火红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向他们这边走过来,隔得太远,再加上天色还未亮,裳衫只能看到女人手里握着一把长剑无力的拖拉在草地上,很显然她体力已经透支了。在奔跑途中她不时地向后回望,好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不一会儿,一阵窸窣的响声在风中传来,一个青衣男子飘落至红衣女子身前。 “呵,你不是使得一手风落桃花的好剑吗?怎么现在却不反击了呢?哼,我还以为闻名江湖的红师娘有多么的厉害,怎么这样就不行了?”男子开口声音居然是出奇的高,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唰”的一声打开,自作风流的在那里摇晃了起来。 红师娘?就是那个在长安城和龟兹公主发生争执的红师娘?裳衫没空理眼前这个变态的男人,整个人专注于红师娘的情况。天色已经渐渐发白,裳衫差不多可以看见下面的状况。现在的红师娘面色苍白,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浸出,身上看不出有什么伤口,可是却显得无比的虚弱,她用剑支撑着自己,咬牙不让自己倒下。 “你个卑鄙小人!暗箭伤人,唐门什么时候出你这样的败类了?哈哈,我真替唐家老太感到悲哀!”红师娘大笑,虽说她现在处于下风,可是依旧气势不减,强硬如初。 “唐家老太婆已经不中用,没准现在已经死掉了,你放心,不久你们就会双双在底下团聚的,话说你们还曾是婆媳呢!哈哈哈!”长相阴柔表情恶毒的男子大笑,一步一步的向红师娘走去。 躲在树上的裳衫看得十分紧张,咬着自己的右手,他何曾想过当初那个笑得豪迈、高傲自豪的红师娘会遇上今天这样的困境。裳衫一边十分担心红师娘的状况,想立刻冲下去就她,一边又在怀疑自己下去会不会误事,踟蹰不前,在这样的情况他下看得越来越揪心。 在裳衫独自纠结的下一秒,殷扉遗随手摘下树上的一枚松果就向那个男子掷去,殷扉遗内力深厚,下手也不轻,男子后背受到了打击,立即失去平衡向一旁倒去。 男子显然没料到这里还会有人插足,那张阴柔的脸上表情是越发的扭曲了,张口大叫:“谁偷袭我?”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弱女子算什么道理?”裳衫再也忍不下去,正义凛然的开口,再加上有殷扉遗在一旁当保镖,说起话来也是底气十足。说话间,殷扉遗抱着裳衫从树上跃下,两人的衣袍在晨风中飘荡,映着清晨穿破东方的第一缕太阳,竟然让底下的青衣人暂时忘记了说话。 许久,青衣男子才回过神来,不悦的开口:“你们是哪个门派的?管什么闲事?”只是在说话间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殷扉遗好看的面容上,从未离开。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书先生都是这样说的,这才不是闲事!”裳衫来气,准备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这个讨厌的人分个高低。不要以为他没有看见这个不男不女的人一直在盯着殷扉遗,看什么看?再看,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看什么看?再看!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本来只是心里偷偷想一下这些血腥残忍的念头罢了,裳衫却没想到自己真的开口说了出来。呆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捂着脸缩到殷扉遗背后反省,大哥肯定会觉得他是个坏孩子,呜呜,他再也不去茶馆听书了,说书先生害得他好惨! 却没想到殷扉遗在时笑了起来,磁性但不失爽朗的声音传入裳衫的耳中,白玉般的脸庞在朝阳的照射下更是显得光彩夺目。裳衫忘记了他正在反省,回过头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殷扉遗,仍是想不明白,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就陪在自己身边了呢? 突然之间,殷扉遗俯下身在裳衫的嘴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面带笑容的捏了捏裳衫的包子脸。裳衫已经完全忘记了思考,就连一向的傲娇炸毛什么的都忘记了,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混蛋!这可是在别人旁边啊! “你……你们……”见此,青衣男子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却是那么不怀好意的笑了,保持着良好的风度慢慢悠悠的站起来,一下一下的摇晃着他的扇子,视线落在殷扉遗身上难以扒下来,“原来你竟有龙阳之好,那么你看我如何?” 殷扉遗转过头恢复了在外人面前那张冰冷的脸,完全不看对面的人,就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更是不屑回答。 “哈哈哈!”听到这话,之前被逼到绝境的红师娘大笑起来,毫不客气的数落着他,“就你这货色还妄想这些?哈哈哈,你以为别人像你这样见到公狗就发情吗?” “你还没有尝够这天蚕蚀心毒的厉害?”青衣男子面露狰狞,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红师娘的痛苦却越发的加剧,咬破了下唇,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红师娘!红师娘!”裳衫连忙过去扶起她,伸手一探鼻息,幸好呼吸还在,只是晕了而已。 “这位小兄弟,莫不是你也想试试我唐门的天蚕蚀心毒的厉害?”男子尖锐的声音在裳衫耳边响起,然而下一秒却没有了声音。 殷扉遗怎么允许裳衫受到这样的威胁?手一扬,强劲的掌风扫向那青衣人,这人虽然擅长用暗器毒药,但自身武功很差,受殷扉遗一掌就支撑不住倒了下去。然后殷扉遗牵过马带着裳衫和红师娘离去。 “哎哎,刚才我有听到红师娘说那个人的坏话哦!她说他见到公狗就发情呢!”走在前面的裳衫故意放慢了脚步和殷扉遗并排着走,笑得一脸奸诈。 “哦?那又如何?”殷扉遗眉毛动了一下,没表情。 “这样说来,你就是红师娘口中的野狗啊!别人见到就发情,噗哈哈哈!”裳衫再也忍不住,弯下腰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一直以为都像神仙一样被捧在天上的殷扉遗居然也收到了这样的评价,他别提有多高兴了。 “是吗?”看着裳衫张扬的笑容,殷扉遗面色是那么的波澜不惊。是啊,现在关系如此和谐,或许不久他也可以做那些早就想做的事了。 裳衫笑到一半卡住,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是要变天了吗?他侧过脸看着殷扉遗好看的手,有一股不好的感觉从心里爬出来。 第二十四章 到了登封,两人连忙给红师娘找大夫医治,可是只要那些大夫一听到红师娘是中了唐门的天蚕蚀心毒,全都叹着气摇着头走掉,让他们做好料理后事的准备。 “这天蚕蚀心毒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厉害?”在客栈里,裳衫守在红师娘床前底喃,心里有些迷茫,看着殷扉遗的眼已经没有了焦距。这就是他期望的恩怨情仇的江湖吗?可真正经历时为什么会这么的痛苦?这里把人命当做草芥,完完全全的弱肉强食。 殷扉遗面色也不好,这种毒太罕见,也太厉害了。裳衫初入江湖就遇上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传言天蚕蚀心毒乃唐门三密毒之一,无形无色,中毒者有如千万条虫在周身咬啮,直入骨髓,痛楚难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那么红师娘还有救吗?”裳衫双手用力的捏住衣摆,急切的看着殷扉遗,却是不想听到那个大夫重复了无数次的答案。 殷扉遗像是看出了裳衫的害怕,他没有回答,只是用手轻轻的摸着裳衫的头,给他勇气面对这件事。裳衫看着床上的红师娘,昏迷的她表情宁静,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楚,是那么的安详,只是脸色在鲜红的衣服映衬下显得十分惨白。他不知道红师娘和那个青衣人之间有些什么样的过往,可是这样马虎的对待生命,裳衫真的很难接受这就是他那个憧憬的江湖,幼年时他读到李白侠客行中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觉得热血沸腾,可是现在想起来,心中只有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不要想太多,这是她躲不掉的,我们是救了她而不是害她,不要因此而悲观,你的世界还是一样的。”殷扉遗捧着裳衫的脸蛋,目光对上他大大的眼睛直入内心。 “我知道,可是……”裳衫低下头,他心里有太多说不清的东西在盘旋,他一时半会儿还难以理清。低头见,他突然看到床上红师娘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即复归静止。再然后,红师娘的睫毛微颤,缓缓张开了眼睛。 “你醒了吗?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觉得难受的?”裳衫见此,急忙俯下身关切的问着。 “我……咳咳……” “没事,你不要急,慢慢来。” 红师娘挣扎着坐起来,把手慢慢搭在裳衫手上,艰难地开口:“我没想到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呵,咳咳,难道这就是我的命……” “你……”裳衫自从到殷家后就像个蝉蛹似的被殷扉遗一层一层的包围起来,护着不让受半点伤害,哪里经历过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现在看着红师娘只是焦急,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噗嗤,”看着裳衫焦急的样,红师娘没忍住,一下就笑了出来,“不要做着这副苦瓜脸,我不是还没死吗?我好歹也曾经是唐门的媳妇儿,这天蚕蚀心毒的厉害我是知晓的,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没事。”红师娘盯着裳衫看了许久,继续说道,“嗯,你先过来。” 红师娘的表情转换得太快,裳衫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乖乖的把耳朵凑了过去,心里在打鼓,难道是要交代什么秘密了? “唔……”裳衫没有料到红师娘并不是有话要告诉他,而是伸出右手去捏自己的脸蛋。回过神来后裳衫埋怨的看着红师娘,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小声的嘟囔着,“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干这些事。” “呵呵,你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很显然红师娘这句话是对殷扉遗说的。 裳衫背对着殷扉遗,没有看到他的表情,等他转过头后,殷扉遗却已经背着手走到窗前,他眼中只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你过来。”红师娘又向裳衫招了招手。 “你要干嘛?”裳衫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反射的躲到一边。 “你放心,这次是有正事了。” “哦!”裳衫乖乖的过去了,可是还是不放心,心里怀有几分戒备,一怕一怕的。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裳衫就是标准的模板,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听我说,这天蚕蚀心毒虽然厉害,但是并不会让人立即毙命。接下来几天我还有事要办,不能就这么死掉了。”说着就从怀里拿出半个劵契,塞到裳衫手里道,“如果你以后见着了青长风,就把这半个券契交给他,再帮我带一句话,就说……就说……”红师娘说到这里却低下了头,表情哀伤,“你告诉他飘云失约了,对不起他。”说完这话,红师娘不再看裳衫一眼,毅然决定下床离去。 “你现在还没有康复,你要去哪里?”看着红师娘起身裳衫皱起了眉头,眉宇间都是那掩饰不住的关怀。 “没关系的,总归会死,这条路我早就预料到了,现在只不过是来得早一点而已。我还有事没有完成,这事非要去做,孩子,剑给我,我走了,感谢你们的搭救,可惜我这辈子估计是无力报答你们了。”说着,红师娘站起来,衣摆一甩,长剑在手,还是那副高傲强大的模样,可惜他们只能看到她表面的光鲜看不到她皮肤下已腐烂的根。 快出房门时,红师娘回过头对他们道:“还有一点,江湖传言道:宁遇阎罗王,不惹唐门郎。这句话并没有夸大其词,希望你们往后少和唐门的人打交道,他们并非善人。” “多谢你的提醒,你多多保重。”裳衫点头,他不清楚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拼死去做的,可是他没有理由阻拦她,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裳衫不懂武林的事,并不知道红师娘这一走意味着什么。可是殷扉遗看得明白,天蚕蚀心毒天下无药可治,唯一能够延迟毒性发作的方法就是再服用相等药性的毒药以毒攻毒,可是要忍受的痛苦却是双倍的,是真正的生不如死,这样的痛草莽大汉也难以忍受,何况是她这样的女子?七日之后,当两种药性达到顶峰,红师娘会绝望中死去。想到这,殷扉遗也难免多看了一眼那个腰背笔直的女子。 裳衫把刚才红师娘交给他的半个劵契握在手里,然后再缓缓摊开手,看着上面古朴的花纹出神。券契被一分为二,红师娘这半边上写着半句诗:一眼天涯难相守。想来还有上半句诗连着那半块券契在青长风手上。 后来裳衫才从殷扉遗口中得知了红师娘的事迹。红师娘本名红飘云,生于青城派,与现任青城派掌门青长风是青梅竹马,自幼感情极好。在她二八年龄,对当时唐门的少主唐归心一见钟情,随即不顾一切的嫁入唐门。可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青梅竹马的师兄青长风,但是已嫁做他人妇,再怎样深刻的思念,也只能藏在腹中。 后来,唐门少主意外离世,唐老夫人也因为红师娘无子嗣留下处处排挤她。她本来就是性格强硬不服输,在这样的情况下,毅然离开了唐家堡,凭借自己的双手在武林中开拓了一片天地。青长风依旧倾心与她,所以每每吩咐青城派弟子见到红飘云都尊称一声红师娘,上次在长安城那个叫小风的人叫她红师娘就是如此了。 一代传奇美人,在这个混乱的江湖之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第二十五章 裳衫是被外面街道上的喧嚣声给吵醒的。登封不过是中原地区的一个小城,由于今年的武林大会在此处召开而变得繁华了起来,随时可以见到携带武器的人在街道上走,夜晚像燕子一样掠过谁家的屋顶,客栈里也是住满了人。 裳衫转头看旁边的床铺,殷扉遗不在,被子已经变凉,显然是已经走了一阵子了。他向旁边一看,殷扉遗留下一张字条说有事要办,让他不要乱跑。裳衫在心里吐槽,他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大哥居然还让他不要乱跑,完全的倚老卖老。 十月的天气渐渐转凉,床上很暖和,软软的床更是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于是乎,这人又赖在床上不起来了。可是被窝力量再强大也比不上食物的召唤,在肚子叫唤了好几下之后,裳衫终于爬出被窝摸下楼寻找食物了。 楼下聚集了许多江湖人士,好不容易裳衫才在角落里找到一张桌子坐下,向小二点了些菜后就眯起他的眼睛细细的打量着这些江湖人士。 他旁边是一个一身黑的男子在喝酒,裳衫很想告诉他清晨饮酒对身体不好,可看了一眼那人肃杀的面容和他身边的长剑,裳衫把话乖乖的吞了回去。他右边好几桌都是穿着青衣的人,裳衫觉得这样的装扮很眼熟,在脑中搜寻了一番,始终没有找到一丝信息。在离他较远的地方坐着几位穿着白衣的女子,清一色的清汤挂面,也不知道是什么门派的。 现在人很多,等了许久都不见小二上菜,裳衫闲的无聊,开始听这些人的谈话了。 “你们说这一届的武林盟主会是谁啊?”裳衫右边那群青衣人中一个小个子的开始了这样的谈话。 “还能有谁?这武林中就属我师父、少林的非空大师、华山派的黄剑仙、中原百里门的吴飞涯有能力取得这头衔,可惜我们师父不喜世事,不愿涉足这些江湖纷争,就连这次的武林大会也只是让大师兄带领我们这帮后生参与,绝对不是我们师父。然后就是少林的非空大师,据说非空大师在收服少林叛乱大弟子时元气大伤,这次的武林大会已经不能再参加了。接下来就是华山派的黄剑仙和百里门的吴飞涯,这两人都是江湖一等一的好手,据说黄剑仙的长风剑已经突破第八层,快要赶上当年叱咤武林的剑圣前辈了。” “那么说武林盟主非黄剑仙莫属了?”听到这儿,刚才发问的小伙子一脸急切地问。 “非也,非也,”解说的青衣人慢慢悠悠的喝了一杯茶,吃了几粒花生米,吊足了胃口,才缓缓地开口,“这百里门的吴飞涯也不是省油的灯,上一届的武林盟主就是出自百里门,虽说吴飞涯的武功不及黄剑仙,但是吴飞涯历来都是宅心仁厚,接济天下,他的声望是黄剑仙难以望其项背的。所以说,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可不止如此呢!我听说当年剑圣的徒弟也会参加这次的大会呢!”旁边一个青衣男子凑过来道。 “什么?你说的可是那个少年闻名江湖的白衣少侠一剑离?”矜持许久的白衣小姐们终于被这件事吊起了兴趣。 “哎哎,一剑离是什么人啊?”裳衫在旁边听得是莫名其妙的,转头问旁边的人,却不料问错了对象,他左边那个冷漠的男子并不回答他。裳衫也不介意,继续转头问其他人。 “说起这位白衣少侠一剑离,他可是江湖上少见的传奇人物了。传言他极具天赋,幼年时被剑圣收为弟子,一套藏影剑打遍江湖,据说他对决时只出一剑就击败了对手,然后离开,所以获得了个一剑离的称号。” “这么神奇?”裳衫眼冒星星,这是他至今为止听过最传奇的人物了。 “可惜的是他为人十分低调,近十年以来,江湖人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只知道他习惯穿着一身白衣,所以江湖人总爱叫他白衣少侠一剑离。” 这样啊……裳衫在一旁点头,这个人物太传奇,他听得津津有味。 “客官,来了,您的饭菜。”拖着托盘的小二终于把裳衫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裳衫看着店小二矫健的步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小二哥,身手这么好,你会武功吗?” 很显然裳衫这句话把小二给问高兴了,店小二看着裳衫衣着光鲜却又不会武功的样子,以为是哪里的富家子弟跑来登封看热闹的,随即和裳衫多说了几句:“这位客官,您可别小瞧现在的店小二,遇上的客人那是格式各异啊,没有一点功夫可怎么能够招呼这么多人,况且,这要是店里有什么人闹事不也方便一点儿嘛!” “原来如此!”裳衫满眼崇拜的点头,心里默念:小小的店小二居然也有这么多的学问,看来古语确实说的不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店小二被裳衫的眼神鼓励到了,随即给裳衫端了一壶茶过来,笑着说免费的,看得旁边那群青衣人直叫嚷小二不公。 裳衫边吃饭边看着各色人物来来往往的大堂,同时庆幸这里的饭菜还不错,心情不错就不小心多吃了两碗。 “客官,您几位?里边请!”店小二刚放下东西又忙活了起来。 “就我一位,我要一间天字一号房。”说话的人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裳衫听着这个声音有些怪,随即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位长得十分秀气扮作男人的人,但从那张唇红齿白的脸上还是能看出这是一位女子,做这样的打扮想来也是为了行走江湖的方便。女扮男装行走江湖一直是茶馆里说书先生的热点话题,从此衍生出了无数的桃色传奇,由于是第一次见到女扮男装的人,裳衫不免端着茶多看了几眼。 “哟,这位公子,不好意思,天字一号房已经有人住了,要不您换个地字一号房的?” “不行,本公子就是要住天字一号房,谁住了那里啊?不管,你让他们换一间,本公子有的是钱,就是要住天字一号房!”那姑娘脾气十分了得,腰上配的长剑往柜台上一放,赖在那儿就不走了。 “呃……这位公子,您说我们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哪儿有得罪客人的道理啊?凡事不都是要讲个先来后到的,别人也是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您让我怎么给住那儿的客人说啊!”小二毛巾搭在肩上面露难色。 “我不管!总之我就是要住这里最好的房间,我才不信,我有钱还住不到地方啊?”小姑娘显然是新手,再加上被家里人宠坏了,完全不懂得人际关系这回事儿。 “嘿,我说你这人,”店小二显然没了耐心,语气也不那么和善了,“我说你这位姑娘,你爹娘没有叫你行走江湖该有的规矩吗?就你这样子还敢给我叫板,你以为你穿上男装绑个发髻就真的成大侠啦,去去,既然不住店就一边去,少给我在这儿捣乱。”说道最后,店小二已经开始挥手赶人了。楼下吃饭的部分人也开始放声大笑,这位姑娘见自己身份被揭穿本来就很窘迫,在大家的嘲笑下更是羞红了脸。 裳衫喝完店小二送的那壶龙井看不下去,因为现在他终于想起来霸占着那间天字一号房的貌似就是他和殷扉遗,一想到想到他们两个大男人居然和一个小姑娘争一个房间,他就觉得丢脸,要是说出去早让别人笑掉了大牙。他看着楼下里众多的英雄好汉点点头,嗯,这不是君子所谓,更非大侠之道。 “小二哥。” “哎,怎么了?这位客官你有什么需要的?”一听到裳衫唤他,店小二连忙换了一个表情走过来,看着裳衫的那张脸堆满了笑容。 “你和那位姑娘说说吧,就说我愿意让出天字一号房。” “哎呀,”小二听见裳衫这么说显得很惊讶,随即往外望去,转过身对裳衫说,“这还真是不巧了,刚才那位姑娘已经走了,现在估计去另一家客栈了。” “这样啊,那就算了吧!”裳衫也不是非要换,住房自然是天字一号住得舒服,反正殷扉遗也有得是钱。 “小哥这么好心啊,哈哈,要不把这房让给我怎么样?”听到裳衫这样说,那些吃酒的人开始起哄了。 裳衫一看,是在他吃饭间才来的人,刚刚放声大笑的就是他们。那桌上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带着一大串佛珠的光头,但却在吃肉喝酒,看上去像是花和尚,一个生得尖嘴猴腮的,挂着一个酒壶不停地喝酒,怎么看都不想善类。 “你们又不是大姑娘,我干嘛要把房间让给你们啊!”裳衫并不怎么待见这两个人,因为这两个人实在是太不对他胃口了,让他看着就觉得烦。 “哈哈哈!”裳衫话音刚落,他右边那群青衣男子就大声笑了起来,就连他左边那个一直坐着默默喝酒的人端着酒杯的手也晃动了一下,洒出两滴酒来。 “小子,算你有种,居然敢惹我们伏牛山二怪,活腻了吧!” “啥?伏牛山二怪?我什么时候惹过你们,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啊!”裳衫困扰的摸着头,看了一眼那两人,终于确定,他真的不认识他们。 “你小子!”胖的那个和尚显然已经没了耐心,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然后对裳衫叫嚷道:“老子才不跟你废话,看你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能挨我几下打呢!哈哈哈!” “老二,下手别太重了,留他半条命然后卖到窑子里去做小官,绝对赚钱……”那个长相尖嘴猴腮的人话还没说完,就和那个胖和尚双双被后面传来的掌风刮倒,然后“噗”一口血喷出来。 裳衫抬头,只见殷扉遗从门口走了进来,柔顺的头发无风自扬,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冷厉,在见到他后又马上隐藏了起来。随即走过来揉弄着裳衫的脸蛋:“我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怎么样?刚才有没有受伤?” “我只是下来吃个饭,又没有出去。”裳衫不满的撅起嘴,向殷扉遗耍赖,“还不是你的错,谁让你丢下我的。” “是是是,我错了,是我的错……”殷扉遗好脾气的安慰着裳衫,这下子,他们两人成了店里大家共同关注的对象。直到再次有人进来,才打破了这样宁静的气氛。 此时,一位身着青衣的青年男子带着一把长剑走进来,面色温润如一池春水,那些店里的青衣人见此连忙靠了过去:“大师兄,情况怎样了?” 至此,裳衫终于想起来这一件件让他觉得如此熟悉的青色衣服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了,在长安初见红师娘那会,她正被这群青衣人追杀着,现在进来的这个人就是当初被叫做“小风”的人了。一想起他们,裳衫又想起了红师娘,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那块被他放在怀里的半块券契,他怎么能找到青长风呢? 裳衫在出神中,并没有听仔细他们说的那些话,只是隐约听到谁谁谁被刺杀了,谁谁谁又中毒了,那些名字在他头中一滚即过,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只是不停地感叹,江湖果然是乱成一锅粥。 第二十六章 武林大会终于是如期举行,此次大会设在登封城外的白玉山庄里。白玉山庄是百里门在中原地区的一处分舵,白玉山庄背靠白玉山,面对苍武湖,地广人稀,周围环境极其的清幽,作为武林大会的召开地是最适合不过了。 “今天天冷,早就让你多穿点,你偏偏不听,现在知道冷了?”殷扉遗看着一出门就被秋风吹得瑟瑟缩缩的裳衫叹气,却是无可奈何。 “你不是也穿这么少,一席白衣飘飘,你怎么就让我不能比你差呢!”裳衫死要面子,两只手抱着手臂活受罪。 “呵呵,”殷扉遗显然心情很好,在裳衫鼻子尖上刮了一下,道,“好了,你等我一下,我回去给你取件衣裳来。” “哦!”于是,他乖乖的缩在墙角,看着那朵顽强的绽放在墙角下的菊花发神。由于现在大家都去凑热闹了,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一阵秋风吹来,卷起了裳衫的头发和几片枯黄的叶子。 突然之间,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裳衫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看到了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掳着一个男孩骑着马从街道那边跑了过来。这一看就觉得不对劲,裳衫转过身仔细打量起来。 马跑过裳衫面前的时候,马背上那个人侧过脸来,突然冲他大叫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是昨天那个女扮男装的人! “喂!你站住!”大白天就强抢民女,这是什么世道!裳衫看不过,再加上心里觉得和一个女孩子争房间着实有点愧疚,就跟着就追了上去。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殷扉遗恰巧出来,看这样子也知道了个事情的大概。 “外面不安全,你先回客栈等我,武林大会等我回来后再去,不要乱跑,知道吗?在客栈里等我回来。” 裳衫看着一身白的殷扉遗消失在街道尽头,心里有股暖暖的感觉升起。同时,看着殷扉遗那身白衣他也有些不解,他一直以为殷扉遗偏爱深色的衣服,在长安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深蓝色、深紫色,很少会穿着白色的衣服。可是进入江湖的这几天,他均是一身飘逸清丽的白色长衫,前后风格变化的不是一般的大。 裳衫歪着头看着殷扉遗消失的地方想了一会儿,还是不解,随即乖乖回客栈了。回去的时候他在心里默念:有大哥在那位姑娘应该不会出事,而且,他大哥风神俊郎,无论穿什么都是极其好看的。 “这位小哥,您怎么没有去参加武林大会啊?”裳衫在外面晃悠了许久回到客栈时,店小二看到他很是好奇。 “哦,我大哥去追坏人了,我没有武功,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去,然后我就回来了。”裳衫语气低落,说起来他还是有些失望的。 “哎呀!我听说这次的大会是近几年最盛大的呢!刚才得到确切消息,那位传说中的白衣少侠一剑离真的会到呢,好像还说他的目的是取得武林盟主的称号。” “他真的会去?”裳衫来了兴致,他到不关心武林盟主是谁当这回事,只是一剑离的故事太过于传奇,他是无论如何都想见上一面的。 于是裳衫纠结了,堵在客栈门口看着小二哥擦着桌子踟蹰不前。好想去啊好想去,他究竟是去还是去还是去呢? 裳衫抬头,现在客栈里几乎没有什么人,除了角落里一个花白胡子坐着喝酒的老人外就只剩下店小二了。见此,裳衫更是纠结,趴在柜台上朝着小二哥叹气:“唉,小二哥,怎么你不去看?” “我也想去啊,可惜店里还要我照看呢,掌柜的才出去,这登封是个小地方,举行这个武林大会也算难得了,大家都找机会去了。我这个跑腿的混口饭吃也不容易,还不都得听掌柜的。”小二继续擦着桌子,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我说小哥,你大老远的赶来不就是为了参加武林大会?现在还在犹豫些什么?去吧,去吧!堂堂七尺男儿,不去见识总是有遗憾的。” “可是……我答应大哥等他回来再去的。”裳衫鼓起他的包子脸,一脸憋气,他不得不承认,店小二一句话说到了他心坎上。 “那行,你慢慢考虑,我继续忙。” 裳衫眯着眼睛,越想越觉得不能不去,除了看热闹外,他还有十分重要的事要做,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的线索一定在那里。 “我决定了!我立刻就去!”裳衫豪气万丈一拍桌子站起来,蹬蹬就向门外走去。 却不料,一直坐在角落里喝酒的老者叫住了他:“小兄弟,带上我这个老头子可好?” “没问题!老人家您就跟着我吧!”裳衫学着武林人爽快的拍着胸膛道。 “嗯,多谢了。”起身间他把空的酒壶甩给小二,道,“小二哥给我灌满!你的酒很好喝,下次我还来。” “客官您慢走,多谢了您!”小二哥毛巾一搭,扯着嗓子送客。 走出客栈裳衫还是有些小小的纠结,要是殷扉遗回来后找不到他怎么办呢?想到这,他回过头冲小二喊了一句:“小二哥,要是待会儿我大哥回来了,麻烦你告诉他我去看武林大会了,就说有人陪着,让他不必担心。” “知道了,你放心走吧!” 终于,裳衫跟着一个老人心安理得的朝白玉山庄出发了。 “小兄弟,你又不会武功,怎么也这么热衷于武林大会?”旁边白发飘飘的老者喝了一口酒,漫不经心的问着。 “我是有要事要办的,不是去玩的。”裳衫立马反驳,他是真的去办要紧事的。一方面见识一剑离的剑术,另一方面是寻找当年那个传说中杀手组织的残余。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真相怎么样,他都没有多大的复仇心理。他只想查明当年的过往,以此给自己一个交代,或许,人们对于未知总是有一种刨根问底的执着态度。 “你可以说说,或许我这个老人家会知道些什么的,当然,前提是你要给我把这个酒壶灌满。”老者摇摇酒壶,又空空如也了。 “前辈您听说过十年前活跃在江湖中的那个神秘杀手组织吗?”裳衫也不再犹豫,没准这人真的知道些什么,反正问一下也没坏处。 “你指的是红非门?我到是知道些消息的。”老者嘿嘿一笑,随即向裳衫摇摇酒壶,空了。 裳衫点头,其实他自己也摸不准,之前只听过是个杀手组织,名字、规模什么的他全都不清楚,想来现在查起来也是难如登天。 “等你把酒给我装满我就告诉你,至于现在,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你一定要去武林大会吗?”老者眼中现出那么一丝玩味的意味来。 “也不是一定,主要是想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一剑离的风采。”说起这个他不久前才听说的人,裳衫开始眼冒星星。要是自己当初学习剑术,会不会也能创造像一剑离那样的传奇呢? “哦?这样啊!”老者听了裳衫的话显得很是满意。 “前辈,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一剑离的事迹啊?”走着走着,裳衫突然转过头问。 “这个嘛,其实那小子也不如传说中那般神秘,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只是天赋高了些。”虽然是这样说,但老者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您认识一剑离?”裳衫有些惊讶,但他不觉得他运气有多么好,出门就能遇上大侠。 “嗯哼,那个混小子,你还是等他亲自告诉你吧!”老者的话音还未落下,裳衫就觉得身体一软,然后倒下不省人事了。 老者扛着裳衫回到客栈,朝百里山庄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心里念叨着:混小子,你欠我一次! 而在百里山庄这边,如大家所言,在最后的关头,一剑离真的出现在了大会现场。 此时的他挟着长剑站在台上,身长玉立,秋风吹起了他的衣角,衣袂翩跹,彷佛十年的时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他还是当初那个一袭白衣神秘莫测的白衣少侠。 “是一剑离!真的是一剑离!”下面的人已经沸腾了起来,那些初出江湖的人虽然没有见过他,但都是听着他的传奇成长的,现在看到一剑离居然这么年轻俊美,难免会显得激动异常。 “一剑离,你消失许久,现在又重出江湖是什么目的?”吴飞涯捂着伤口问道,一剑离到达时,武林大会已经接近尾声,本来最后一战是黄剑仙和吴飞涯的比赛,黄剑仙胜利在望,一剑离的出现却让情况又变得对黄剑仙不利了起来。 “我的目的?”一剑离冷笑,缓缓地举起手中的剑,对黄剑仙道,“很简单,你们待会就知道了。” 从来都是如此,一剑离,一剑既出则离。 高手之间的对决,仅在一招之间。 等殷扉遗回到客栈时,裳衫已经醒来了,正站在窗口发呆。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当心感染了风寒。”看到裳衫单薄的身影殷扉遗有些担忧。裳衫却在出神,看着窗外的屋顶不知道想着些什么。 “裳衫?”殷扉遗轻声呼唤。 “呃?哦,你回来了?那位姑娘怎么样了?”裳衫回过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有我在,她怎么可能还有事?她已经安全离开了,倒是你,怎么了你是?脸色这么差。”显然殷扉遗也看出了裳衫的不对劲,一只手搭在裳衫额头上,念到,“风寒了吗?” “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而已。”他不怎么记得之前的事了,他只记得殷扉遗在他面前去追那个被掳走的人,之后他好像就回到了客栈,可是怎么会在床上呢?这点他百思不得其解,记忆中好像还有店小二、酒壶什么的,脑袋乱成一团麻。 “遗憾什么,武林大会我们下次再来看不就好了。”殷扉遗松了口气,随即拉着裳衫坐在了床边。 “可是我听说一剑离真的有去,他剑术十分厉害,天下无双,我好想见识一下他的藏影剑啊!”裳衫一脸哀怨的看着殷扉遗。 “只要你愿意,总会有机会的。先把这个放一放,接下来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二十七章 所有的预言都已成真,那些被深埋的过去,终于在这一刻被挖掘出来,我们所看到的,是那腐烂的内里。 直到站在白玉山庄的大门前,裳衫才知道,殷扉遗所说的重要的事就是带着自己去见上一任武林盟主。还是在白玉山庄里,武林大会刚刚结束,各路武林人士都已经散去,白玉山庄又恢复到了初始的清静。裳衫仔细的打量着这个不久前才召开过武林大会的地方,此地背靠白玉山,面对苍武湖,山庄建筑偏向于江南的风格,白墙青瓦,庭院很大,四周种植了许多苍翠的松柏,墙角处种植了大批紫色黄色的菊花,在秋日里大放生机。正门处没有一人把守,裳衫却看见殷扉遗推门径直的走了进去。 “这样不太好吧?”裳衫摸不准,停在了台阶前,怎么说这都是百里山庄啊,他们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合适吗? “没事,跟我来。”殷扉遗拉着裳衫的手走在前头,开门之后就到了外庭。裳衫本以为他们会被轰出去,可是那些忙碌的下人见到他们并不惊奇,而且是十分恭敬地向他们行礼。 “他们认识你吗?”裳衫不解,这个大礼怎么看都像是朝殷扉遗行的。 “你说呢?”殷扉遗留给裳衫一个笑容并不回答问题,在殷扉遗的笑容下,裳衫已经晕乎乎的忘记他之前纠结过什么问题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大堂,上任盟主吴里伍坐在里面,看着殷扉遗面色不好。 “吴盟主,别来无恙。”殷扉遗朗声道,白色的袖袍被秋风吹散在空中,继而缓缓落下。 “枉我还称赞你是个英雄,现在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你究竟是何居心?”吴里伍却不似殷扉遗这般淡然,正直刚毅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 “很简单,你只需把当年红非门被你们灭门的过程告诉我即可。”殷扉遗却是眉毛也不抬,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这已经成为了秘事,我不能告诉你。”听此,吴里伍面色一沉,想也不想就开口拒绝。 “呵,怎么?敢做不敢当吗?”殷扉遗却笑了起来,好看的眸子里满是讽刺,当他再次看着吴里伍时,眼神变得肃杀了起来,语气也不若刚才那般轻松,“你不要忘了,盟主令现在在我这里。”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现在居然被一个后生逼迫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吴里伍罕见地涨红了脸色。 “唉!也罢,也罢,这是我曾经犯下的错误,始终要自己面对的。”吴里伍看了眼前这两个年轻人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道,“是啊,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红非门这个词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了,现在这些小辈们恐怕连名字都没有听过了。” 裳衫在一旁紧张地站着,双手握拳,他隐约觉得他快要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大约是在十年前,那时我刚刚当上武林盟主。那时我太过于年轻气盛,对正邪这个问题于异常执着,一心想清除武林中那些邪恶的势力,创造出一个正义的武林来。红非门在江湖上以残忍、冷血、不辨是非而闻名,从来就没有好名声,可是偏偏那里的人均是武功极高,正道中人对他们是深恶痛绝。有消息传出朝廷里的尹昊清被红非门暗杀后更是如此。” 裳衫听得很投入,连大气也不敢出,他怕自己一出声就打断了吴里伍的话。 “虽然尹昊清是朝廷人士,但是他‘三定北疆’的事迹早已传遍了江湖,江湖朋友都十分敬重他。我同样如此,多年来的想法和突然的冲动结合在了一起,于是我开始联合各大门派齐聚林风山围剿红非门。可是,可是心狠手辣的他们居然用林风山上的居民威胁我们,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年轻气盛的我犯下了罪不可恕的错误……”说到最后,这位曾经的盟主眼中已经隐隐有泪花在闪烁。 “在围剿过程中,我们想要问出他们杀害尹昊清一家的原因,无奈他们全体保持沉默。于是,红非门也就消失在了武林之中。” 一时之间出现了长长的寂静。裳衫低下了头,头发搭在眼前看不清表情,这是他早就知道的结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些什么,非要亲自跑来揭开伤疤再撒上一层盐。 “多谢了,盟主令还给你。”说着,殷扉遗就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扔给了吴里伍。 “既然已经取得,你为何要如此?”吴里伍接住令牌很是不解。 “呵,我对武林盟主没有半点兴趣,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要不是你只认这块盟主令,你觉得我会大费周章得到它?” 听着他们两人间的对话,裳衫心里有了隐约的猜想。他是有听过的,这一次武林大会的胜利者是一剑离。而如今盟主令就在殷扉遗手中,那一日殷扉遗的离去和自己的不对劲,如此看来,竟然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一剑离的事?为什么武林大会也不让我参加?”一出百里山庄,裳衫就迫不及待的问殷扉遗。 “我那时没有把握,不放心让你跟去。”殷扉遗答道。 “借口,我才不信!传言一剑离武功高超无人能及,怎么可能连这点儿自信都没有?”裳衫不满,江湖上自己从未听说的一剑离,朝堂上自己日日相见的殷扉遗,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呢? “我不能那你的安危开玩笑,你要知道,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没有绝对的把我。”这句话太过于动听,裳衫的耳朵直觉的屏蔽了消息。 “咳咳,那你究竟是不是剑圣的徒弟?你比试时真的只出一招就离开吗?” “呵呵,我是剑圣的徒弟没错。”殷扉遗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裳衫眼中闪烁的星星,随即柔了一下他的包子脸,继续道,“不用羡慕我,其实你也有见过剑圣的。” “什么?”他见过?自从来到登封,他见过的人也就只有那几个而已。 “你还记得那个找你讨酒的老头子吗?” 老头子,要酒喝……等等!难道是他? 裳衫终于记起来那个和他一起去看武林大会的老人了,他以为那人只不过是个和陈半仙一样不着调的人,却没想到一个酒鬼竟然是是闻名江湖的剑圣前辈。 “是他就好说了。”裳衫松了一口气,轻松的说着,既然是大哥的师父那就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 殷扉遗听得莫名其妙的,不解,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某人跳跃的思维,只是静静的等着裳衫的下文。 “哎呀,他说要我给他酒他才告诉我红非门的事,所以我把丞相府藏酒的地方都告诉他了。哪里藏着一百年的竹叶青,哪里埋着八十年的女儿红,哪里堆着五十年的梨花白……”裳衫越说越高兴,因为他看到殷扉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在心里窃喜,被欺骗了这么久,这次他终于也是扳回了一局。 这件事结束之后,那棵长久以来压在裳衫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下了。在回长安的途中,裳衫发现他手上还有半块红师娘让他交给青长风的券契,思前想后,两人随即拐道去了蜀中。 时至今日,他们总算见识到了什么是前人所赞叹八百里秦川,在中原地区已经是秋风萧瑟,树木枯黄,可是他们越往蜀中走周围越是郁郁葱葱,北风不曾光顾这里,蜀中仍然是绿树成荫。骑马行了十几天,他们终于是到达了成都。 成都又名蓉城,得名于一种蓉树,树干并不高大,而枝繁叶茂。每到秋日花开,宛若芍药牡丹状,一树繁丽,满身锦秀。 裳衫和殷扉遗进入成都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成都。街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完全不输给长安的盛大繁华。在拥挤的街上,裳衫还顺手扶了一把跌倒在他面前的一位红衣女子。由于想到了红师娘,裳衫不免多看了一眼那个女子,女子长得还不错,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只是有些害羞,裳衫扶起她后她小声的说了句“多谢”就走开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过去后,他们找了个客栈住下,这十几天以来的路途奔波的劳累,终于是得到了纾解。这一次运气很好,成都没有什么庆典节日,客栈里的房间有许多剩余,他们两人各要了一间上房。等泡了一个热水澡后,裳衫就躺在软软的床上,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你沐浴好了吗?我们出去吃饭了。”殷扉遗在外敲着裳衫的门。 “唔,你去吧,我不想动……”裳衫软绵绵的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答道。当殷扉遗推开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裳衫这幅样子。 刚刚沐浴的少年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单衣,才洗过的头发铺散在床上,还带着些许湿润气息。墨色的头发和眼眸衬托得那张刚出水的脸越发的水嫩。由于床上那人毫无睡姿可言,此时裳衫的下衣摆已经被他蹭到小腿以上,露出下面纤细的小腿和粉嫩的脚趾。 殷扉遗眼色一沉,不自觉的看了许久。当外面有人走过时他立马关上了门,不自在的咳嗽两声转开脸,声音低沉的说道:“那好吧,我给你带些吃的回来。”殷扉遗出门时竟然有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嗯……” 裳衫却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已经在一阵好闻的香气中,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八章 他又做了一个梦,然而这次却是一个让他面红耳赤的梦境。 时间回到了三年前,那是殷扉遗最后一次替他沐浴的时候。裳衫生性极其懒惰,自从来到殷家后更是如此,能不做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去做,殷扉遗也习惯宠着他,许多事都让下人代劳了,唯独更衣和沐浴这两件事,殷扉遗坚持让裳衫亲力亲为。 那是一个冬日的午后,门外瑞雪已停,庭中红梅点点绽放,薄薄的阳光洒下来,冰雪未消。虽然裳衫很怕冷,可是一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沐浴就有些不自在,感觉身上好像有虱子跳动一般,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惊悚,他摇摇头,宁愿冻死也不愿脏死!于是打热水的重任就交到了小瓶子身上。 在冬日里沐浴本来是件极其享受的事,无奈小瓶子年纪太小,打的热水有限,裳衫又泡了太久,浴桶里的水就渐渐的冷了下去。 “瓶子,你再帮我打些热水来吧,水已经冷了。”裳衫在屋里大叫着,然后缩进水里,是越发的不想起身。 “知道了。”一阵响声过后,小瓶子离开了。 呼~~裳衫把头靠在浴桶边上,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小瓶子还未来,裳衫却在一阵氤氲的水雾中渐渐阖上了眼睛。朦胧中,他听到了门打开时发出的“吱呀”。 “瓶子,你怎么才来,水都凉了……”裳衫略带抱怨的说着,却懒得睁开眼睛。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哗哗的水声,浴桶里一下子又温暖了起来。 “嗯,瓶子,谢谢你,你出去吧!不然大哥看到了会骂你的。”裳衫眯着眼睛道,一阵雾气上升,恍惚中他觉得瓶子高了不止一点点。 然后“瓶子”的手搭到他肩上,笑意盈盈:“沐浴时也想着我,我是不是该奖励你一下呢!”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裳衫结结巴巴的说着:“呃……大哥,你怎么来了?” 然后他很没有骨气的把自己缩到了水中,学着池子里的金鱼咕噜咕噜的吐着泡泡。 “没什么,来看看你,刚巧碰上了瓶子给你送热水,然后我就进来了。”殷扉遗说得再轻巧不过,好像乱闯别人房间强看别人沐浴是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事了。 “唔……你既然看了,那就出去吧!”裳衫把头埋得低低的。 “这怎么行?”眼前的男子轻笑,好看的脸上再次挂上了温和的笑容,“我说过我要奖励你的。” “嗯,然后呢?”裳衫不解,这种情况下,他想做什么啊? 殷扉遗没有开口,而是用行动代替了说话。他大手一伸把裳衫从水里捞了出来,开始细细的打量着裳衫。 “喂喂,你要做什么?”裳衫惊了,上半身脱离温暖的水让他很不习惯,因为寒冷,皮肤上渐渐出现了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但是碍于殷扉遗的双手放在他的腋下,他丝毫也动不,于是只能眨巴着那双被雾气熏得水汪汪的大眼表示无声的抗议。 殷扉遗没有理他,然后把裳衫靠在浴盆边上,拿起毛巾开始轻轻地擦拭裳衫的后背。这个举动让裳衫受宠若惊,大哥给他擦背诶,这可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当他反应过来后,遂闭上眼睛乖乖的趴在那里一脸享受的表情,任由殷扉遗戳圆捏扁。 殷扉遗右手拿着毛巾,左手拂开落在裳衫背上的头发,少年光洁瘦弱的后背就这样展现在了他面前。那时候裳衫还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上的骨头还未长开,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少年的腰身很窄,殷扉遗只需一只手就可以环住。 殷扉遗拿起毛巾一下一下的从裳衫背上滑过,缓慢而有力。裳衫觉得尴尬极了,他后背很痒,像是有毛毛虫在爬似的,可他却不敢说出来,这是大哥表现的机会,他不能打击大哥的积极性。于是他一咬牙,大义凛然的接受酷刑。 他本来以为殷扉遗要做的就只是替他擦背而已,可是当殷扉遗的手从脖颈沿着脊椎向下来到他腰间,然后渐渐地伸到了前面,裳衫只觉得殷扉遗手划过的地方像是被蜜蜂蛰过一样,酥酥麻麻中带着轻微的火辣辣怪异感。 “唔……呃……大哥,你在做什么?”裳衫脸涨得绯红,艰难地挤出这句话,一抬头,就沦陷在了殷扉遗那雾气缭绕的黑色眼眸里。 “我要干什么,嗯,我也不知道,不如你来猜猜……”殷扉遗的下颚抵上了裳衫的脖子,嘴唇轻碰裳衫的耳朵,然后缓缓的低了下去。 “你……”裳衫才开口,就没有了下文。因为他发现自己下面正起了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怪异感。这样的变化从未有过,他不由得羞红了脸。 “没想到我的裳衫居然也到了这样的年纪,”看到裳衫的反应殷扉遗觉得很有趣,随即笑了起来,“呵呵,没想到你这么敏感,不用不好意思,这是正常的,告诉我,你的下面已经有感觉了吧?” “才……才没有!”裳衫死不承认,可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泡在热水里的下身渐渐有了反应。 “不用害羞,这是每个男人必须经历的。”殷扉遗用他那好听的声音渐渐地引诱着。 “真的?”年幼的裳衫露出半只眼睛,不确定的看着殷扉遗。 “嗯,当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很难受吧?” “嗯,有点,感觉很奇怪……”裳衫把头埋得低低的,十分不好意思。 “没关系,让我帮你……”说话之间,殷扉遗的手已经从裳衫腰际探入更下面的地方,然后缓缓上下的抽弄了起来。 “唔……大……大哥……”突如其来的莫名快感让裳衫眉头皱了起来,但那种羞怯的快感却让他难以开口拒绝。 “嗯,放松。”殷扉遗声音低沉,说话间,手上的动作加快了起来,当裳衫额头上的水珠顺着头发低落在胸膛上时,一阵战栗,裳衫扬起了纤细的下巴,水珠从他的脖子划过,然后落入浴桶里。 释放过后的裳衫浑身酸软,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雾气,本来清澈的眼神变得迷茫了起来,脸上显出一片红晕,只能任由殷扉遗揽他在怀里。至于接下来的事,在阵阵的雾气中迷茫不清。 这个梦太过于真实,在梦中他仿佛也能感觉到那种让他面红耳赤的快感。裳衫咬牙,眉头拧在了一起。 在模糊间,裳衫觉得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在抚摸着他的脸。 唔……他张开眼,一片绯红色映入眼帘。眨眨眼睛,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个红衣女子!而且居然就是下午他顺手扶过一把的人! 现在这个人正坐在床边,纤纤玉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脸,脸上笑意盈盈,和下午见到的时候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他试着动一下,发现自己被点穴了,浑身不能动弹。 这……这情况……怎么看怎么诡异啊! “你……”身上传来一阵怪异的感觉,不断地提醒着他刚才做过的那个让他面红耳赤的梦。 “呵呵,看你的反应就知道,刚才梦到自己的梦中情人了吧!”女子一手挑起裳衫的下巴,巧笑连连。 裳衫别过头承认,梦中情人才怪,打死他也不会说出自己刚才梦到了什么。 却没想到,接下来女子的手伸沿着他下巴滑向脖子,然后停在他唯一一件衣服的衣带上。裳衫直皱眉,这个情况,难道他遇上了一个女的采花者? “哟呵,还脸红了呢,莫不是个雏儿?”看到裳衫的反应女子显得很高兴,捂着嘴呵呵的笑了起来,“你放心,待会儿姐姐会让你很舒服的。” 裳衫感受着女子的柔荑在他身上游走,长出了一阵鸡皮疙瘩,然后就口不择言了:“你个变态!你怎么不去轻薄住我旁边那个人!他明显的比我好看的多了!”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有自知之明呢!那人是比你好看多了,可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其实你不用自卑,你长得很可爱,时间一过,等你到了他那个年纪也不会比他差。” “谁要你的夸奖了!” 他大爷的!还真让他遇上了一个采花者,裳衫在心里问候她十八代老祖宗,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幸好是个女的!呸呸,他都在想些什么啊! “喂!你……你手给我拿开啊!”此时女子的手已经解开了他的衣服,没有了衣服的遮蔽,裳衫觉得很不习惯,就算现在他浑身发热也觉得胸膛冷飕飕的。 裳衫不是不知道这些男欢女爱的过程,虽然他没经历过,但是那些窑子也不是白逛的,理论知识他还是有的。可是一想到自己等会说不定会和这个女的在床上进行龙阳十八式的试验,他就觉得很恶心。 “你放心,不要怕,姐姐我一定会让你舒服的。” 说着那个女人就扛起裳衫,准备走出去。别看此女长得娇小,可是力气极大,动作行云流水,扛着裳衫不见一点吃力,可见之前是干过了多少次这样的勾当。 喂喂,你玩我的吧?裳衫心里大叫不妙。他本来还等着殷扉遗早点回来好解救他于虎口之中,没想到现在他会被别人打包带走,去外面消尸灭迹,这怎么想怎么不划算啊! “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先放下我怎样?”硬的不行裳衫决定来软的,他才不要殷扉遗在几天后才在荒郊野外发现他已经快要烂掉的尸体。 “怎么?还有力气说话呢,难道我的灵鬼展势方现在都还没有产生药效?”女子一笑,不听裳衫的话打开窗户打算离开。 一阵风吹过,眼前一片白色晃过,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肩上的人早已不知所踪。转过头,一袭白衣的殷扉遗抱着裳衫立在她前头,好看的脸上面色极其不好。红衣女子是何等的聪慧,能够悄无声息地从她手里抢过人,可见功夫绝对是在她之上。想到这里,她斯毫不留恋,毫不犹豫地跳下了窗。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今天已经很晚了,先睡了吧!明天还要去青城山,等回来后我有话要对你说。”殷扉遗看着裳衫不解的眼神,又拍了拍他的脸蛋,低下头道,“知道了吗?嗯?”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嘶哑几分。 于是这一晚,裳衫在感叹自己那不值钱的节操保住了的同时,翻来覆去想的就是殷扉遗究竟是要给他说什么的这个问题。 青城山古名天仓山,唐开元十八年更为青城山。相传轩辕黄帝遍历五岳,封青城山为“五岳丈人”,故又名为丈人山。 自古以来,人们以“幽”字来概括青城山的特色。青城山空翠四合,峰峦、溪谷、宫观皆掩映于 繁茂苍翠的林木之中,虽然现今已是秋季,可是裳衫他们一路行来,林木青翠欲滴,彷佛这里还是盛夏时节。 沿着长长的石梯子往上走,绕过了与山林岩泉融为一体的座座道观,爬上百步梯,他们终于看到了青城派的大门。 终于到了!裳衫泪流满面的望天,太久没爬山,太久没运动,当了太久的米虫,他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在不住的打颤了。他向里挪几步,远离悬崖,神情不好,心里想着的是他双腿一闪一闪,待会儿又滚下去了可怎么办? “咳咳,小兄弟,劳烦进去通报一下,就跟你们掌门说有故人来了。”看着把守在门外的两个青衣童子裳衫好不容易才平息了自己的呼吸,一副大侠风范的开口。 两个小门童打量了他们几眼,终于是进去了一个人,不一会儿,就见门打开然后小童子走了出来,道:“两位这边请,掌门和师兄们在讨论一些事,现在不方便待客。你们先随我去内殿歇息,等会掌门会来见你们的。” “嗯,有劳,多谢了。”裳衫一副淡然的样子,甩了一下衣摆走在了前头。 殷扉遗无奈,看着裳衫的背影露出淡淡的笑容,然后慢慢的跟了上去。 “雕梁画柱凤凰檐,”裳衫看着这里的建筑感叹道,“其实这里也挺不错的。” “你要是喜欢回去我就把丞相府的建筑给休整一番。”殷扉遗拉过裳衫的手淡淡的开口,笑意盈盈。 “你干嘛?会被别人看到的,放开我!”裳衫傲娇了,警惕的盯着门口一把甩开殷扉遗的手,不满的嘟囔,“你银子很多啊,真是的,说改就改。” “你喜欢就好,我还会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吗?”殷扉遗却是不放手,抓着裳衫的手越发的用力了。 “要是我说我要这锦绣山河你也能给我啊?”裳衫转过头,拿出实际行动鄙视殷扉遗的油滑。不要以为几句话就能让他感动,甜言蜜语他也会说的好不好。 本来是赌气一般的话,却没想到殷扉遗朗声笑了起来:“我说过,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为你取来。” “才不要,我只喜欢你。”裳衫赌气,冲动的话脱口而出,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恨不得挖个地洞转进去。 “此话当真?”殷扉遗大喜,握着裳衫的肩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没有,绝对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说!”裳衫连忙摇头,冲动是魔鬼啊,这种事他绝对不会承认的。 “哈哈!没有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的说出来。”殷扉遗一句话让裳衫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深坑,还是怎么爬也爬不起来的那种。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不知二位找青某有何要事?”在他们停顿间,一阵浑厚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随即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的人走了进来,老去的脸上依稀还能看见年轻时的风采。 “是这样的,我们是红师娘的朋友,她让我们送一件东西给你。”说着裳衫就把怀里的那半块券契掏了出来。 “什么?”看见裳衫手里那半块券契,青长风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只是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也不抬手接过东西。 “青掌门,你没事吧?” 青长风也不回答,过了好久才缓缓地接过那半块券契,然后左右翻看,爱不释手的抚摸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从自己怀里掏出另外半块券契,上面刻着“两小无猜风云丽”,青长风颤抖着双手把它们合上,紧紧握住,齿缝相合默契无误,又放开,一遍一遍的看。 这块分开长达十几年的券契终于再次合上,只是当初那些说好有天再聚的人,却再也不见了踪影。 至此,裳衫终于看清了这块券契的全貌,约莫有巴掌大小,经过时间长年的打磨,已经形成了深棕色,表面泛着光亮,一看就知道持有券契的人都是长年不离手。 终于,许久过去了,青长风缓缓抬起了头,神情憔悴,一双手不停地颤抖,整个人彷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这样的青长风缓缓的开口:“你们能给我说说阿云最后的样子吗?”长年强硬坚强的人,现在语气中竟然带了一丝祈求的味道。 他竟然已经知道红师娘最后的结果?裳衫看得心痛,却无可奈何,这是他们的宿命,作为旁人,他无能为力。 裳衫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我们是在去登封的路上遇见她的,那时候她已经身中天蚕蚀心毒,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还有一句话。” “她怎么说?” 裳衫顿了一下,终究是说出了这句话:“她说‘飘云对不起你,她失约了’。” 这句话一落,青长风就一下子瘫软在了座椅上,看着手中那块完好的券契神情哀伤,“她果真不愿见我最后一面吗?呵呵,竟然走得如此决绝,这就是她啊!” 裳衫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在一旁陪他站着。他本来以为青长风心如死灰无力开口,却不料这下他缓缓的说起了当年他和红飘云的事。 “这是我十五年前给他的,我们一人一半,约好了在我们彼此老去的时候凭这块券契再次相聚,可是却没想到她居然连最后一面也不来见我。”青长风看着手里完好的券契喃喃低语。接着又继续说了起来,“虽然那些年我年轻气盛,不懂得人情世故,但如果有机会,你告诉她,唐归心真的不是我杀的。” “啊?”裳衫嘴里逸出一声轻微的呼叫,他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我青长风虽然不堪,但我从来都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哈哈,当初她毅然决定嫁给唐归心我也没有说半个‘不’字,又怎么会在以后去找他们麻烦?” “嗯,你放心,若是有机会,我定会告诉她的。”裳衫点头。然后,青长风就没有了话语。 裳衫看了一眼神情恍惚的青长风,以及他死死握在手里的券契,眯上了眼睛。 两小无猜风云丽,一眼天涯难相守。 这是红师娘和青长风的宿命,他却不知道这是否也是他和殷扉遗的宿命。世界太大,人心太小,相爱太难,在可以爱的时候都不竭尽全力,等到以后不能爱时再追悔莫及,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自己面前的殷扉遗,他突然想通了,宛如醍醐灌顶般的清明,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他就爱上了这样一个人。从小到大,父亲是他,兄长是他,恩师是他,好友也是他,殷扉遗为他做的已经太多太多,多到他用接下来的一生作为报答都报答不尽,这样一个人,让他怎么能说不爱呢? 青长风状态不好没有客气的留下他们,裳衫也心情不佳,于是就和殷扉遗早早的下山了。   第三十一章 沿着山路一路向下,再加上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青石台阶打滑,裳衫走得很小心,脚程自然慢了不少。行至半山腰处,天色已晚,来不及赶下山的两人却在下山途中见到了难得一见的“圣灯”。 夜幕降临后,在上清宫附近的圣灯亭内可见山中光亮点点,闪烁飘荡,初始时只有三、五盏,忽生忽灭,随着时间渐渐地推移,他们眼前的“圣灯”成百上千,山谷一时之间灿若星汉。 灯火闪烁合离,或在江南,或在近岭,高者天半,低者掠地。饱读诗书的二人也不知道这是怎样形成的,只是听过些许传说,随即看得入迷了,停下脚步忘记了赶路。 裳衫侧过头看着自己旁边的这个人,明灭的“圣灯”照亮了殷扉遗的侧脸,殷扉遗轮廓分明的脸庞显得更加的美好,鲜明得像天上的明星,让人不忍触碰。在这样的情况下,藏在心中的话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似的,不受控制的想往外冲。 “殷扉遗……”裳衫像是怕打破了这种美好似的,轻轻的开口道。 “怎么?不叫我大哥了吗?”殷扉遗轻笑,缓缓的转过身来,优美得宛如一幅水墨铺就而成的画卷。 “我……我……”裳衫一口气提不上来,“喜欢”那两个字始终说不出口。 “怎么了?”殷扉遗看着裳衫的表情不太正常,以为是先前淋雨风寒了,随即伸手放在了他额头上,却没料到裳衫如临大敌似的跳开了。殷扉遗举起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中,气氛顿时变得尴尬了起来。 “呃,我不是有意的。”裳衫反应过来后,低下头看着靴子道歉,随即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对殷扉遗道,“你之前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吗?那你就现在说吧!” “没关系,我不急,你先说。”殷扉遗一脸悠闲让裳衫激动了起来,那句磨叽了一个下午的话终于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说出后他却立刻后悔了,裳衫不敢抬头,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不顾一切说了出来,完全没有预料到说出去的后果。本以为殷扉遗会嘲笑他,可是当他鼓起勇气抬头时,迎接他的是一个炽烈的怀抱。 裳衫一下子愣住了,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抱住了殷扉遗的后背。 殷扉遗把下巴放在裳衫的头上,许久才开口:“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啊?” “心悦君兮君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只是这一句话,都以嫌太长太长,可是终究是等到了。 他说,心悦君兮君不知。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幸福来得太突然,裳衫觉得眼前的这些事物都是这么的不真实,幻灭不定的“圣灯”,雾气弥漫的树林,灿烂耀眼的繁星,以及眼前这个被他抱在怀里的人。 “你不介意我是男子吗?” “你是有多笨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有时候我都在反思,是不是我把你养坏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笨?”殷扉遗笑着开口,声音变得悠长渺远,“我们爱上一个人多么不容易,为什么还要受到性别的约束呢?对我来说,既然爱上了,是男是女都不再重要。” 裳衫不再说话,只是把头深深的深深的埋在殷扉遗的怀里,殷扉遗怀里还是有一股他所熟悉的龙涎香。咦?等等,照这个情况开来,明明就是殷扉遗先对他说的。 “喂,你赖皮!明明就该你先说的!”想起来裳衫裳衫才觉得不对劲,抬起头望着眼前衣冠似雪的人抱怨。 “什么?” “明明就该你先说喜欢我,然后我才说的,你这个骗子。”裳衫不依,举起拳头就砸了过去。别看裳衫软软绵绵吃饭也吃不下几两的人,力气还是远远大于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的,殷扉遗被他这下砸得不轻,捂着胸口咳嗽几声,脆弱的道,“你是要谋杀夫君吗?” 裳衫被“夫君”这两个字给吓到了,表情立马惊悚了起来。 “谁先说谁后说又有什么区别呢?重要的是我们彼此都倾心于对方。”殷扉遗掰过裳衫道,然后再捏捏他的脸蛋,“走了,下山吧!” 一路下山,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想要赶回成都已经不可能了。朦胧中有两个大红灯笼在路边闪烁着,两人只好在就近的客栈住下。 爬了一整天的山,裳衫是疲劳极了,早早就睡下了,倒是殷扉遗,狭长的凤眼在暗色的夜中闪烁着。今晚月亮很大,如白玉盘似的挂在半空中,冷清的光辉洒了一地。一片乌云飘来,挡住了皎洁的月光。 突然,随着乌云而来的是一个黑衣人,他如一片枯叶般飘落在殷扉遗面前,低低的开口:“主人,事情都办妥了。” “嗯。”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乌云,月光再次笼罩大地,殷扉遗面前却是空空如也。 第二天当他们到达成都后,殷扉遗说有事要办,让裳衫一定乖乖的呆在客栈,听到裳衫的保证后就出门了。至于裳衫……他会这么乖的呆在客栈才有鬼! 他本来是心情极好的在街上闲逛的,丞相祠堂锦官城,此处依旧柏森森。可是当他在街角处看到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手上举着白布条上面写着“卜”字时,就不能那么的淡定了。这就是那个当初骗了他一块玉的陈半仙,不是说去云游了吗?现在这么巧就在蜀中遇上了?那边,陈半仙也看到了裳衫,遂举着那张布条一步一步从闹市中踱了过来。 “这位小哥别来无恙!”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蓝色衣袍,几根飘忽不定的胡须,瘦弱的身体,就连表情都和他们初次相见时一模一样。 “你不会又在算计我吧?”看着陈半仙裳衫脸色不好,连忙摆手,“我现在出门在外,可没有玉佩给你了。” “钱财对我来说皆是身外之物,我不一定要玉佩,我看你头上的这根白玉簪子也挺不错的,看在簪子的面子上,老道今天就再替你卜一卦吧!”陈半仙摸着胡子笑眯眯。 裳衫连忙摇头,那簪子可是以前殷扉遗留在他这里的,怎么可能被陈半仙弄去。 “年轻人,稳重点。急躁是没有好处的,看在你帮我照顾包子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多用点脑子。” “什么?”裳衫来气,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殴打老年人的冲动,当面被骂任谁都会不高心的。 “记住就行了,还有,我走之前给你的那三本书看得怎么样了?” “略懂。”其实为了教小包子他已经看得差不多了,裳衫现在只是谦虚,可没想到陈半仙沉下了脸。 “回去好生看,以后无论你去哪里都把那几本书给我带着!” “为什么?”裳衫望天,才几个月不见,怎么这人的脾气就变得这么恶劣了呢? “让你带就带着,哪儿来这么多废话!”陈半仙不耐烦的摆手,看得裳衫一肚子的火气。没等裳衫说话,陈半仙又继续道,“回去后帮我把这个锦囊交给包子。” 裳衫低下头,不解自己手中何时多了一个小锦囊,上面还绣着一朵小梅花。 “哦!”却没想到,在他“哦”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滑入口中,他还没回过神来那东西直直的落入腹中。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裳衫捏着自己的脖子一脸痛苦。 “反正死不了,好了,我还事了,你走吧!”陈半仙摆摆手,淡然道,“你惹上了唐门的人了吧?” “是遇上过,”裳衫念到,然后恍然大悟,“难道是我中毒了?你给我吃的是解药?” “你今年年几何?” “十七有余。”裳衫不清楚话题怎么就突然之间转换到这里来了,但还是乖乖的配合着。 “那你怎么还在做白日梦?” 一语惊醒梦中人,裳衫郁闷得直想挠墙。 和陈半仙分开后,裳衫害怕殷扉遗先他一步回去,走的时候脚程很快,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大爷,顺手扶了一下。却不料等他回到客栈时,殷扉遗还是不知去向。等裳衫再次见到殷扉遗时,已经日落下山了。 回程的路上他们走的很悠闲,走走停停,居然行进了将近一个月。等他们走出蜀中再次回到长安时,外面已是草木枯黄,百草凋尽,裳衫看着被北风挂乱的枯草,才恍然发现,今日立冬,过了立冬,就是漫长寒冷的冬天了。 此时的裳衫还不知道,他的命运会在这年的冬天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等到那时候的他回想起现在自己和殷扉遗的状态时,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恍然如梦。 第三十二章 时至年底,各个部门都忙碌了起来。裳衫由于之前一直担心的事终于结束,于是他又厚颜无耻的从尚书省回到了礼部。本以为礼部是个清闲的地方,却没想到年终的礼部忙着祭祀,忙着欢庆,忙着接待地方官员贡品……各种各样忙。裳衫刚回到礼部,还来不及感叹一番,就不可开交的忙了起来。 礼部尚书每天捋着胡子催促着他们这些小辈马不停蹄的工作,饮着箫嵩沏的茶坐在火炉前闲适得很。裳衫厚颜无耻的跑过去蹭了一杯热红茶,然后眯起了眼睛感叹,箫嵩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感觉后面有人走过来,裳衫转头,发现箫嵩正悄无声息的站在他后面。 “你吓人呀?”裳衫吓了一跳,差点儿洒了他手上的茶,好不容易平复后继而问道,“怎么了?有事?” “我有话要对你说。”此时箫嵩的脸色不太好,裳衫跟着出去,走到了他们礼部那棵大大的柳树下,萧嵩停了下来。冬日已来,黑漆漆的柳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与当初他离开那会儿的绿丝万条垂下是天差地别。 眼前的箫嵩一袭朱色官服背对着裳衫身体瘦削,很久后才缓缓的转过头来,声音冷清的开口:“你回来后有去宫里吗?” 裳衫被他这么一问,才想起来自己都回来好几天了,确实没有去赵相琪那里报道,圆子和小维也有好久没见着了,想到这,裳衫缓缓摇头道:“还不曾。” “你进宫一趟吧,皇上应该有事找你。” “哦!”裳衫点头,不解箫嵩的反应,想到这个被广大闺中小姐称赞完美得无懈可击的萧家少年郎和赵相琪那些事就是头痛,说起来,这些事还和他自己有关来着。想到这,裳衫遂借着下午送公文的机会进了宫。 今天天气不好,黑云压的很低,阴暗的天空仿佛随时都会垮下来似的,十分低沉阴霾。 刚进宫,裳衫就遇上了一个头发全白脊背佝偻的老妇人,老人背对着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秋日里的薄衫,颤巍巍的靠着墙一步步的挪动着。 裳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老的宫女,一般来说,本朝宫里大部分宫女都是到一定年龄就出宫,或嫁人或回乡,总归有些归宿。到这个年纪还留在宫里的人确实很少见,因为好奇,裳衫难免多看了一眼。 转角的时候,老人双腿一颤,眼看就要倒下去。 “小心!”裳衫一个箭步上去,连忙扶住老人。 见裳衫救了她,老妇人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缓缓的拿开裳衫的手,也不看他一眼就继续向前。 “你东西掉了!”裳衫面前正躺着一块黄玉,是一个玉兔的形状。 老妇人突然转头,急步上前夺过裳衫手里的玉佩,拿着玉佩,嘴里念着:“阿源,阿源……”当她看见上面被磨掉的一个角时,浑浊的眼泪突然就从死灰的眼中流了出来。 裳衫慌乱了手脚,他平时最见不得别人哭了,就连圆子那样子明显是赖皮的哭泣他也被吃的死死的,如今见到了这么一个年纪的人在自己眼前哭,他更是毫无办法,只能上去好声安慰:“老婆婆,不哭了,玉佩还会有的,不哭了啊!” 老妇人却只是心疼的看着那块兔子形状的黄玉,完全不理踩裳衫。 “你看,要不我把这块给你怎么样?”裳衫解下自己腰间的那块玉佩递到老妇人面前,弯着一双大眼睛蹲了下去。 老妇人终于被那块玉吸引了目光,缓缓的抬起了头,却在看到裳衫的脸后死灰的眼睛放出光芒。 “阿源,你来看奶娘了吗?”说着,那双布满皱纹的手就向裳衫脸上摸去,却在走了一半时好像想到了什么,又缓缓的放下了手,喃喃低语,“我怎么就忘记了呢,你是皇帝了呢,我的阿源终于成了千古一帝。来来,奶娘这就跪下给皇上请安。”话音还未落下就双膝一弯真的要跪拜下去。 “老人家,这可使不得,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阿源,我也不是什么皇上,我叫尹裳衫,只是一个小官吏而已。”裳衫哪儿受得住这样的大礼,连忙托起老妇人。 “你怎么可能不是阿源呢,你就是阿源,你看,你这么大了脸蛋儿还是肉呼呼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老人不死心,吊着裳衫的衣袖一个劲的想要认亲。给她这么一抖,裳衫怀里的公文掉了出来,他才想起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也没有时间继续和这个老婆婆说话了。于是他把手里那块玉佩交到老妇人手里,说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阿源,阿源,你还会来看我吗?”老妇人在后面撕心裂肺的喊着,裳衫背对着她,可是脚步却难以继续向前移动一寸。 这时,旁边来了几位宫女,看到了老妇人连忙叫道:“疯婆子,你怎么又出来乱逛了,快进去,不要吓到了别人啊!” 老妇人也不理她们,只是一个劲的念着:“阿源会再来看我吗?”她眼里流露出的希望与绝望是裳衫这辈子也不想看见的。 “好,我会来的。”裳衫点头。 老妇人终于被带走了,裳衫心里却有些不愉快,宛如这个冬天的天空一样,堵得厉害。 “哎,尹侍郎,你怎么和这个疯婆子扯上关系了?”旁边一个绑着蝴蝶结的宫女过来问道。 “方才在这里偶然遇见的,话说你们怎么叫她疯婆子呢?” “唉,这个人啊,说起来也怪可怜的,据说她是先皇时期留下的宫女,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没有出宫。反正自从我进宫以来就见她整天疯疯癫癫的,那块不值钱的黄玉说是阿源送给她的,长年不离身。而且每天嘴里都念叨着阿源、皇上什么的,还逮着谁就说那是她的阿源呢!你说怪不怪?唉,照这情况,估计她也只能老死在宫中了。” “这样啊!”看样子那是一场误会了。 想了一会关于那个老妇人的事,一转眼,他已经站在了御书房门口了。 站在门口的张公公看到裳衫的到来立马绽开了脸:“哎哟,尹侍郎,您可总算回来了!” “可不是嘛,这日子可真够长的啊!”免不了会有一番玩笑,裳衫笑着开口,然后拉过张公公小声道,“哎,你说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皇上和萧侍郎发生了什么?” “你这可把奴才给问倒了,他们都是关门办事儿,况且,这主子们的事,奴才怎么知道啊?”张公公双手一摊表示不知道。 裳衫眼睛圆鼓鼓的转悠着,明显的不信任。 见裳衫这样的表情,张公公连忙岔开了话题:“今天萧侍郎还来吗?” “我怎么知道?”裳衫斜眼以眼还眼。 等到他进到御书房后,裳衫一眼就看见赵相琪一身明黄长袍坐在案几前批改着奏折,查阅速度极快,偶尔皱起眉头,又揉揉眉心,却是听见开门声头都懒得抬起来。 许久,裳衫才听见赵相琪开口,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内容:“萧嵩,过来给朕泡一壶茶。” 赵相琪见底下的人没有反应,随即不满的抬起头,眼神不善,“萧侍郎,朕要你给我泡壶茶来。”在看清底下的人后起初是失望,却在一瞬间就化失望为高兴,然后又是那张冰块脸。 “咳咳,皇上,今天萧侍郎没有来。要是您不介意,下官愿意为你泡一壶茶。” “你恐怕也是喝别人给你泡的茶吧,居然敢大言不惭的给朕泡茶?不怕吃坏了朕的肚子?”赵相琪看着裳衫毒舌。 “臣惶恐。”裳衫拉下了脸,他还是不能明白萧嵩是怎么和赵相琪相处下来的,永远的冰块脸,这样的表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应付了。他忽然万分想念殷扉遗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绝色容颜,一想到殷扉遗,裳衫的嘴角难以抑制的挂上了笑容。 “萧侍郎今天怎么了?为什么让你来?”赵相琪的开口打断了他的出神。 “我怎么知道?他只说你估计不想见他。”当然,这句话是他自己胡诌的。 “哼,回去!给我把萧嵩叫来!”赵相琪公文一甩,继续对裳衫摆脸色。 “微臣领旨!”裳衫摸不准赵相琪的脾气,只能乖乖的回答,然后打算退出门外。 “等等!你们这次案件查得怎么样了?可否是当初殷相查的结果?”赵相琪冷冷的开口。 “嗯。”裳衫答得很坦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他也可以心平气和的面对了。 “你是否还记得你上一次离开御书房说的话?” 他当时说过什么来着?好像他大言不惭的拍着胸脯向赵相琪保证要替他守护着万里河山来着,可是他才从尚书省逃跑啊,这任务……咳咳,裳衫捂住脑袋,他可以假装失忆吗? “希望你以后也能记得你那天对我说过的话。”看着裳衫出神,赵相琪冷冷清清的开口,眼神却是炽热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自当不负于天下!”浩气阵阵回荡在御书房上空,裳衫没有想到这句话会对他将来的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只是当以后他回过头来看年幼时的自己,才发现一切皆是冥冥之中所注定。 再次见到圆子和小维时,圆子依旧是圆鼓鼓的,小维却变得善于伪装了。一场及笄礼过去之后,小维表面功夫做的极佳,已经学得在大家面前装得乖巧矜持,只是再次见到裳衫的时候仍然是弃形象于不顾,私底下和圆子在一起时也经常疯疯闹闹的。 看着眼前这两个小孩,裳衫发现他居然还没有去看包子,陈半仙让他交给包子的那个锦囊也还在他身上,想起那个别扭的小孩,他压根不感妄想包子见到他能和圆子一样眼泪直流,只要包子能对他扬扬手他就很是欣慰了。 第三十三章 天启壬戌冬,皇宫地动仪西北方的龙头龙头张开嘴,吐出铜球,落到铜蟾蜍的嘴里,发生很大的声响。时至瑞雪,西北边疆送来了八百里加急文件。陇右道北庭都护府所辖地区与突厥交界处发生大地震。 现在,朝堂上是一片严肃的气氛。 “昨日相信众位卿家已经知晓北庭都护府发生了地震,”赵相琪的眼睛在朝堂文武百官身上巡视了一圈,然后缓缓开口,“诸位有什么法子?” 朝堂上一时之间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接着工部尚书查存畅站了出来。 “臣启陛下,老臣认为应该第一时间派遣物资前去营救。” “此话不必多言,朕自当明了,可谁才是合适的人选呢?”说到这,赵相琪右手食指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 “这……”下面沉默了,时近年底,大都不想远赴荒凉之地,此番艰难困苦,大康官员安逸了太多年,已经难以适应。 “微臣愿意前往!”萧嵩一脸坚毅的走了出来,朱红的官服映衬得他的脸越发的俊朗。 见此,赵相琪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冷眼厉声道:“你一个区区礼部侍郎,能够担任如此重任吗?”冰封的眼里满是不屑。 “说起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我或许不如朝堂上的诸位将军,但是我对大康的忠臣天地明鉴,萧嵩绝对会拼尽全力把物资送到!请皇上成全!” “是啊,是啊,皇上,萧侍郎出生世家,文武双全,是再也合适不过的人选了。”底下一帮老臣附和着,生怕这样的重任突然就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殷相有什么看法?”不理会老臣的起哄,赵相琪把视线移到了殷扉遗脸上。 “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需要做到确保无误才不会谬之千里。”殷扉遗神情淡漠的站了出来,缓缓说道,“众所周知,北庭都护府与突厥辖地不过百里之隔,西北冰冻,冬季物资缺乏,往年每到冬天突厥部落带兵南下强夺汉人的物资。如若我们贸然派遣物资去救助,到时候被南下的突厥强夺了谁来负这个责任?” “可是此次地震发生在两族交界处,突厥的损失未必比我们的小,本朝自建国以来,深仁厚泽,普及庶栗,皇恩浩荡,泽及远人,要是大康对突厥施以援手不是可以缓和我们的关系吗?”礼部尚书颤巍巍的站出来说。 “是啊,殷相,你这么说难道是要我们把受灾地区弃之不顾吗?”下面的人也附和着。 “是吗?你们觉得我是这个意思?”殷扉遗狭长的凤眸冰冷的扫过他们时,一时间反对的人都没了声音。然后,殷扉遗再次开口,“陛下,臣不曾有过弃北庭不顾的想法,可是突厥自古以来便贪得无厌,暴力恣睢,虽然赞成遣送物资进行救助,但与此同时,我们还必须派一支强劲的军队去保护粮草,甚至还要做好和突厥斗争的准备。” 听完,赵相琪眯起了眼睛,好半响才开口:“诸位爱卿还有什么看法?” “没有,没有,此法子甚好,甚好。” 赵相琪皱起了眉头,当他再次看殷扉遗时,殷扉遗仍然是那张淡漠的脸,态度不卑不亢。既然如此,赵相琪站起来,长臂一挥:“胡风将军听令,今日起朕派你带领五千精、兵粮食五千石前往北庭都护府,即日出发。” “皇上!”萧嵩还是不死心。 “不许有意义,退朝!”赵相琪转身长袖一甩,转身时还让张公公把萧嵩叫去了御书房。 朝廷一片火热的时候,裳衫也没有闲着,今天他终于回到了小院去看包子了。小竹子和阿桃、阿梨两姐妹把庭院照顾得很好,冬日虽然凋敝,但小院种植了长青的松柏,点点腊梅传来清香,这里还是生机勃勃。 “大人回来了!”小竹子一嗓子叫来了阿桃和阿梨。阿桃一身粉红色的棉袄娇小可爱,阿梨一身鹅黄色披肩清晰丽人,看着他们裳衫不免感叹,不过才一个季节没见而已,两人都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了。 “呜呜,大人,您可算回来看我们了!”阿桃一把扑过来,却也不敢放肆,只是走到裳衫身边时停了下来,站在一旁抽抽嗒嗒。倒是裳衫反手,一把抱住了站在他面前的阿桃。 阿桃的脸上瞬间露出一个酒窝来,拉过阿梨就打算吃裳衫的豆腐。 “大人,许久不见,我怎么觉得您变得好看一些了呢?”阿梨没有想太多,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鹅蛋脸上带着一丝好奇。 “不会说话,真是的,你应该说大人您变得越来越好看了!嗯,就快赶上殷相了呢!”阿桃一下子朝阿梨的头上敲去,又马上转过头来对裳衫笑着。 “呵呵!”裳衫只能干笑,被他们和殷扉遗凑到一起他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殷扉遗那么完美的一个人。想到这儿,裳衫还是觉得他和殷扉遗之间的感情莫名其妙的,他还是不明白殷扉遗为什么会看上他。 “大人,你怎么脸红了?” “咳咳,是你看错了。”裳衫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然后岔开话题,“对了,小包子呢?” “哦,包子最近都在武馆练武,辰时出发,酉时才能回来,辛苦的很啊!”阿桃说着就是一阵叹息,但马上又转变了脸色,“可是包子现在变得很厉害哦!挑水,劈材,下河抓鱼什么的都是他在做呢!” “……你们这是犯法吧!”裳衫无语,包子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啊! “大人你快来喝口茶吧,阿桃可是练了好久的。”说着,阿桃就很殷勤的端出个茶杯来。 “不了,我还有事,改天再来吧!”看天色也不早了,裳衫记得他答应殷扉遗今天晚上回去吃饭的。 “大人你就要走了?呜呜,不要走啦!”阿桃不依,红着个脸就想哭。 “大人,包子还没回来呢!您至少见他一面吧!他可是十分想念大人的,虽然他不说,可是他每天晚上都会去你的书房,这不是怀念你那又是什么?”小竹子也插嘴。 “这样啊……”裳衫摸摸下巴,原来包子也是想念他的?想到他还有锦囊要交给包子,裳衫点头,“好吧!我也好久没吃厨子做的西湖醋鱼了,今晚就吃鱼吧!” 等他们欢天喜地的去准备之后,裳衫来到他的书房,开始慢慢的翻阅起来,这个书房也是从当初那个江南商贾那里接手过来的,里面的藏书大多数都不是他自己的。《周易》和《抱朴子》他本来就有收藏,至于陈半仙的那本《陈氏算法》,他记得是放在第二架第五格的,怎么现在不见了? 裳衫不解,当他把视线投到旁边时,一个夹杂在书架隔层里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裳衫弯下腰拿住一个小角,这居然还是动物的皮,上面呈现一种苍老的暗黄色,当他把全部都抽出来时,赫然发现这是一副西域地图,上面用外语标志了一些关卡地名,由于在礼部接待来使那会儿学了一些外语,现在他还是能把这些突厥语说个大概。 可是这东西怎么会在他书房里?他已经走了这么久了,难道这是前任户主留下的东西?想起前任户主是行走丝路的商旅,裳衫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想,却不曾想过,一般商旅怎么可能有这么完整的军事地图。上次那几个莫名其妙来他府上打扰的临安城安正是来寻这幅西域地图的,可是在殷扉遗的监视下无果而反,却不料现在阴差阳错的落在了裳衫手里。 正当他打算丢下这张地图时,小竹子在外面敲门:“大人,我忘记告诉你了,书房有你的来信,那时你还没有回来,我就给你收在抽屉里了,你现在看看吧!” “知道了。” 裳衫打开抽屉一看,上面的落款是胡立,裳衫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这就是那位镇守西北的老将军,当初为调查尹家往事自己还给他写了一封信的,想来这就是回信了。裳衫正准备打开,门哐当一声被打开,北风呼啸而进,瞬间把屋里的温度降低了好几度。裳衫抬头一看,一身劲装的包子正站在门口,脸被冻得红扑扑的,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喂,小包子,你回来啦!”裳衫笑呵呵的扬手打招呼,仔细一看才发现包子蹭蹭的蹿高了好大一截,那还像小孩啊,站在那里简直就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了。裳衫默然,与之相比,圆子怎么就没有一点长高的趋势呢?还是那身圆鼓鼓的身体。 看到许久不见的裳衫,包子嘴巴一瘪,转过头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开口却是那么不好听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裳衫已经习惯了他的别扭,也不放在心上,依旧是笑嘻嘻的:“这不回来了吗?功夫学得怎么样了?” “还好。”小孩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然后就赌气似的不说话了。 “哦,对了,这是陈半仙让我交给你的锦囊,你带着吧,我还没看呢!” 包子接过东西握在手里,并不打算打开。裳衫想起刚才的事,又问了一句:“那本《陈氏算法》我找不到了,是被你拿去了吗?” “嗯,在我那里的。” “没想到你这么爱学习,哎呀,陈半仙还不放心你呢,现在看来多好啊!”裳衫拉过包子的头蹂躏了两下,心满意足了。 被包子一打断他也没有空看那封信了,只好先收起来以后再看。 裳衫没有回去,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殷扉遗亲自上门来逮人了。 在他们其乐融融的吃着西湖醋鱼的时候,殷扉遗披着一件黑色披风出现在裳衫面前,裳衫一看,那筷子粉嫩滑溜的鱼脸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雪,细小的雪花落在他头发上,衣袍上,殷扉遗露在外面的皮肤呈现出冰雪般的透明晶莹,眉目是淡淡的舒展的,晶亮的双眸看着裳衫,向裳衫伸出带有腊梅清香的手,嘴唇微启:“回家了。” 裳衫心里关于殷扉遗的记忆就停留在了这一刻,墨黑的头发、剔透的肌肤和温柔的目光,以及那让他怦然心动的那三个字——回家了。 世上或许没有什么比“我爱你”这句话更加动人,可是我们的行为要远远的比好听的话动人许多。当他知晓殷扉遗冒着风雪穿越了大半个长安城只为接他回家,裳衫的心中好像有火炉在燃烧,从心散发的温暖直至四肢百骸。殷扉遗给他的感情太过于美好,裳衫看着殷扉遗露出一个笑容,在他面前,自己只能选择沉沦。 “哇~~”阿桃和阿梨都长大了嘴巴满眼粉红泡泡的叫了起来,裳衫好久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出凳子给殷扉遗,顺便让阿桃添副碗筷。 “外面都下雪了,你怎么伞也不打就来了?”裳衫口气是抱怨的,温暖的双手却握住了殷扉遗冰凉的手,并且把殷扉遗的手举到旁边不停地哈着气。 “就是想你了,下次会注意的。”殷扉遗舒展眉毛语气温和,眉毛也不动一下的说着这些肉麻的话。 “唔……”裳衫低头,发现自己脸烧得厉害。 阿梨噗嗤一笑兴致高昂继续盯着看,小包子皱皱眉头使劲儿的戳鱼眼睛泄气,小竹子默然的转过脸表示什么也没看到。 “哎哎,你们这都怎么了?也不动筷子。”阿桃的到来打破了室里短暂的寂静,然后笑眯眯的冲殷扉遗道,“殷相,天色已晚,不如就在这里歇息了?” “嗯,裳衫,你说呢?”殷扉遗转过头问裳衫。 “当……当然,你愿意留下来就留下来吧!”裳衫窘迫的放开殷扉遗的手,努力不看殷扉遗的脸,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桌上的菜肴上。可他发现无论那些菜有多美味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了,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转向殷扉遗,然后停在他握筷子的右手上。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可是阿桃偷懒,没有收拾客房出来,殷扉遗就只能和裳衫挤一间床。 第三十四章 一推开门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原来是墙角的花瓶里插着几支才采摘下来的腊梅,有些还带着花骨朵,冰雪未消,晶莹剔透。里面生着火炉,一室温暖。裳衫前脚进去后,殷扉遗后脚也迈了进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点头道:“甚好,甚好。” 好?裳衫不解,今天殷扉遗给他一种乖乖的感觉,总是觉得他的笑容底下埋藏着什么,不停地计算着。 “今晚还得劳烦你了。”殷扉遗丢下一句话就开始宽衣解带。 “啊?” “过来,替我把发髻解了。”此时殷扉遗已经解下了披风,里面是精致的白色长衫,坐在窗前,向裳衫伸出了手。他低低的发髻朝脑后慵懒的堕下,仿佛稍稍一动,那一枚白玉发簪就不能绾住这把流水的青丝。 “哦!”裳衫慢慢走过去,发现殷扉遗头上的簪子赫然和当初他给自己的那根一样,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 “还记得这个吗?那次在游船后我再去打造的一个,和你这个刚好凑成了一双。”殷扉遗薄唇微启,反手握住裳衫的手,眼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嗯。”他怎么会不记得,他可是一直都带在头上的。 “记得就好,那么……你的回礼呢?”殷扉遗的视线透过铜镜与裳衫的对个正着。 “回礼?”有这回事吗? “莫不是忘记了?要不要我把当时的场景复述一下?”说话间,殷扉遗的手顺着裳衫的手慢慢爬上了他的手臂。 “我——”一个字的开口,裳衫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殷扉遗拉着他的手让裳衫坐在了他的双腿上。 “忘记了也没有关系,放心,我会让你记起来的……”说话间,殷扉遗的唇瓣慢慢的低了下去。 “啊啊,我想起来了,我一定记着,明天就买一个给你!”裳衫大叫着跳了起来,随即把自己缩在床边,抱着床柱只留下一只眼睛与殷扉遗对视。 殷扉遗也不恼,只是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弯下腰缓缓,修长的手缓缓拂上裳衫的包子脸:“你可知晓我要的是什么?” “要不这样,我把这块玉给你?”说着,裳衫就从脖子里拉出一块质朴的古玉,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东西,据说可以调动整个尹家上下,不过现在也没有用处了,带着东西不过是涂个想念。 殷扉遗的眼神变了,这块玉……他没有想到裳衫会在这个时候把玉符交给他,一时间愣住了。殷扉遗眼中的复杂是裳衫难懂的,看着灯光下的裳衫,殷扉遗声音嘶哑的开口,一语双关:“你不后悔?” “不后悔……”然后,情丝万丈,洒落一地。 “傻瓜。”殷扉遗这两个字遗落在裳衫唇齿之间。 烛火微璀,映照出墙头上影影绰绰的青衣慢解,烛泪漫爬在赭红的烛身,诉说着浓浓的无尽缠绵。冰玉的指尖拂过被水汽氤氲得些微零乱的额发,顺势而下轻触淡淡带着浅粉的颊,掠过襟口,浅浅的锁骨隐现,流连过衣袂,与他的五指缓缓相交……动静稍止,裳衫讷讷地抬起原本微低的头,看着殷扉遗望他望得仔细,有些拘促。 “你,你要干嘛……” “吻你。” 眼睛倏然瞪大,望见某人眼睫颤动着相交于烛火中,在眼脸处投下瑰色的深影,薄唇相贴,牙齿轻咬,舌复纠缠……裳衫感觉得到自己的渐渐迷失,双眼雾气开始弥漫——倏尔,唇分—— “喂,你干嘛,我……” “很享受?”某人饶有兴趣,唇边还泛着水光。 呃,有些脸红。“哼哼,质感是挺不错,但是,但是……”但是什么,裳衫这边想不出来,殷扉遗那边闲情逸致地继续替他宽衣解带,盘扣一颗一颗,肌肤一寸一寸,晶莹瘦削,就要窥得全部——手被按住,却牢牢紧贴感受着温润的肤质…… “但是,但是,你要让我有准备一点,不能……” “我已经提前告知说要吻你了,还没让你做好准备?”某人似笑非笑。 告知?裳衫底气陡然变得很足:“两个字的时间怎么够!你至少得给我一句话的时间,”伸出玉指,开始扳,“比如裳衫你闭上眼睛让我吻你吧,或者阿衫你好可爱我想吻你行么,再或者我们别吻了去吃夜宵吧,呃……” “你在害羞。”不是问句,是肯定。此处,姜太公开始钓鱼。 “谁,谁害臊了!说了给就会给,我是那种食言的人么我!”某只炸毛了,笨鱼儿上钩。 “所以?”继续引诱继续钓着。 “吧唧”,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过后,某只看着殷扉遗脸上极具存在感却毫无技术可言的泛滥的口水印子,继续得瑟:“所以看到了吧,我才没害臊,倒是你可不要闹什么笑话弄得自己,唔……”突然被殷扉遗抱紧浅浅地堵住唇,即分。 “吻你就吻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倾身,倾情,深吻。 于是,情难自禁。 双唇分分合合银色相连,十指相扣,抵死缠绵。手分欲离,一只手搭了过来,再看脸时,却是满满的渴求和无措。 怜惜之情漫过心头,修长的指覆上晕红的颊,“乖,我不走,我是要看看你,给我看看,可好?” 脸别过,缓缓,松了手。 轻指翻飞在繁复的花纹盘口间,少顷,轻纱复撩,青衣曳地;指尖穿梭,乌发飞散,裳衫双眸潋滟,颊畔绯红齿间轻咬,恍惚间已然染上殷扉遗的气息。烛火飘摇中,两句身躯缓缓倾倒。 “殷扉遗……” “嗯。” “……” “怕?” “……” “怕什么?” “嗯……很多。”脑袋缩了缩,“灯,灭掉,好不好。” 火红骤熄,独留满室清淡的月华。 “裳衫,信我,我可曾骗过你?” “唔唔……”点头,又摇头…… “可曾置你不顾?” “……”继续摇头。 “那你,可是心甘情愿?” “唔……嗯嗯嗯。”摇头,猛然点头。 “所以,别怕。” 沉默半晌,裳衫终于侧过头去,轻触他凉薄的唇畔。殷扉遗低下头,含吮,深吻。吻渐游移,细细碎碎,低微的喘息渐渐分明,片刻不息。肌肤升温,紧致相贴,温热遍溢。 良久,裳衫急急唤道:“殷扉遗!” 殷扉遗停下细碎的吻,却未缓下放肆的手腕,耳边是裳衫愈渐咽咽的喘息。 他唤出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只好缄默不语。殷扉遗望着他的眼,里面有一些茫然,顿了顿,停下腕间动作,放开指间禁制,抬手抚了抚他的脸:“这么看着我,是想让我怎样呢……” 裳衫并不知道自己眼中神情如何,听他这么说,也抬手抚向他的脸,掩饰道:“你就仗着这张皮……”指尖顺着脸侧轮廓滑下,勾起他的下巴,轻声道,“吃定了我。” “只是脸?”殷扉遗捉住他的手,合身将他压紧,暗示地用下身那处顶了顶他,侧脸厮磨,含混低道,“还有别的好处,要不要再仔细琢磨琢磨,嗯?” 裳衫一愣,又见眼前人在灯下仍是朝他笑着,不尽的温柔缱绻。这样聪明剔透的人,琉璃玉光一般。 于是,冰雪消融,心甘情愿,再无怨言。 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帘内辘轳声不息,剑眉含笑惊风雨。 纠缠的发丝,相拥的身体,紊乱的呼吸,难以抑制的热情。此刻,冰火相碰,终于瓦解。纯粹的激情,不断拔升,再拔升。 今生今世,有此相伴,足矣。 火炉烬,冰雪消,花香散,睡梦中,谁在耳边轻喃:“如若你知晓了一切,是否还会如此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我?若是你知晓了我做的那些事,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倾心与我?软丈红尘,裳衫,你可知你打乱了我的计划,你让我怎么办可好……” 裳衫没有说话,只是握住殷扉遗的手更加的用力了。究竟才拿谁没办法?自从当初一眼相见,心里的惦念,就已天涯难隔。 天还未亮,殷扉遗就看见裳衫早早的起了床,坐在铜镜前面色不太好。见此,殷扉遗突然就想起了一句诗:当窗理云鬓,对镜贴……咳咳,别发簪。 “怎么起这么早?”殷扉遗裹在被子里,露出那张好看的脸冲裳衫说道。 “睡不着了。”裳衫放开发髻,一脸慵懒。 “这是什么?”殷扉遗的视线落到裳衫桌上摆放的文房四宝,微微笑道,“写的什么?” 裳衫笑了,仰起脸对上殷扉遗的面孔:“你猜?” 殷扉遗已经走上前细细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须做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是如此的珍惜才会爱得这般小心翼翼?见此,殷扉遗眼神低了下去,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愧疚。须做一身拼,尽管如此,一方没有真心,他们的感情,终究是会天崩地裂。 殷扉遗已从身后环抱住他,取开他手中的纸笔,又将他别发的白玉簪子一并取下,下颌抵着他的脖颈,声音缓缓低下去:“嗯,果然好得很,那么,再劳你多作一曲也无妨……”二人笑闹着缠在一处,灯影跳跃,映得满室温春,连壁瓶内清供的植物也不耐这样的氤氲温存,悄然绽放,盛开到极处。 只是一封信被压在了厚厚的书底下,信封已拆。 最后的欢愉,满目苍凉。 就算今晚心灵相依,两人之间,终究是有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 第三十五章 他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当他打开胡立的那封信时手是怎样的颤抖他直觉是相信殷扉遗的,可是心里又有个细小但是不绝的声音在说他是骗你的,他不能当着殷扉遗的面问他究竟有没有利用自己,尹家的案件究竟是不是他去做的,这些话他说不出来。 可是胡立有什么理由去欺骗他?现在回想起来,殷扉遗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为什么会在血泊中发现他?为什么一直以来瞒着他这些事?张铁老将是这样,赵相琪也是,总是瞒着他,不让他接近真相,就连殷扉遗陪他去江湖上兜兜转转都是别有目的、欲盖弥彰。他究竟该怎么办?就这样,两种不同的声音在相互辩诘,但是没有答案。 怀疑是种十分不好的态度,它会让我们离温情越来越远。 “你……”裳衫立在殷扉遗面前,堵住了殷扉遗前去的步伐。 殷扉遗揉揉裳衫的脸蛋,一脸柔情似水:“别闹,我还要去上朝。” “殷扉遗!”裳衫却是急切的叫住了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完美的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的神色。 “你相信我吗?”裳衫急切的开口,带着些许绝望,“无论旁人怎么说我。” “嗯,我信。”殷扉遗迎上裳衫的目光,然后低头在他嘴边印下一吻,“因为是你,所以我信。” “那么……” “信我。” 他说,信我。这么真诚的一个人,让他怎么忍心心生怀疑? 他是该相信的,看着殷扉遗离开的背影裳衫扬起了头,他不该凭胡立的一封来信就如此怀疑殷扉遗,不是说好了要相信的吗?殷扉遗都如此相信他,他又怎能怀疑别人? 等裳衫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已经站在了天水阁前面,裳衫披着件雪白的皮袄推开了若雪衣的房门。 “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了?我可是盼你得很呢!”正在煮茶的若雪衣转过身来,一看是裳衫瞬间露出了笑颜。 若雪衣这么说,裳衫却无言以对,只是立在门口,也不进去。 “好了,进来吧,外面风大,我这里还有温的酒,你暖暖身子吧!”若雪衣目光一闪,为裳衫的怪异,却不多言,只是笑着招呼裳衫。 裳衫木讷的走了进去,暖炉的热气渐渐的使他回过了神,手脚也不如前刻那般冰凉。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终于理清了思路。 看着自己面前的若雪衣,裳衫出神了半响,然后轻轻开了口:“你知道吗?你很像我姐姐。” 若雪衣一愣,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眼中突然有泪花闪烁,她连忙别过头,不让裳衫瞧见她的落魄:“你能这么想我很欢喜,我也很希望有你这样的弟弟,只可惜……”谁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但她并没有理由逢人就谈。快乐是可以分享的,然而悲伤最好还是留给自己。 裳衫也没有听她的话,只是不停地喝酒,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红梅一语不发。庭院里几株老梅在雪中绽放着满树繁花,高傲的蔑视这漫天大雪,一如蔑视那些凡夫俗子可笑的情爱纠葛。 “你可曾有想过以后的出路?”裳衫端起酒杯缓缓转过头,眼神中竟然是满满的落寞苍凉。 “以后?”若雪衣垂下了眉头,“我不知道,我那时预想的事没有一件如意,现在的生活很好,以后……以后再说……” 是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室内陷入了寂静,炉子里的火偶尔传来一声响,茶水翻滚冒出一个水泡,门窗抵不住寒风传出两声凄凉的叫声…… 许久之后,门外传来了老妈妈的声音。 “雪衣,你在吗?殷相来了,出来接客啦!” “是的,雪衣这就来。”若雪衣回过神,就要上前打开门。 “等等,先让我出去。”听到殷相这两个字,裳衫立马紧张了起来。 “不想见他?”若雪衣是何等的冰雪聪明,看到裳衫的反应立马就明白了,“他已经到门口了,你躲起来吧!”说着就急忙把裳衫塞进了衣柜里,快速的收了桌子上的酒杯。 “雪衣,怎么还没好?殷相可就在门口,不要让大人久等了!”妈妈的声音尖声尖气的催赶着。 “知道了,雪衣换衣服,这就来。”若雪衣对裳衫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回头看一眼没有任何破绽,脸上扯出个笑容跑去开门了。 “殷相,请进吧!呃,这几位是?”看到殷扉遗后面的人若雪衣皱起了眉头,却马上舒展笑颜福了福身子,“雪衣见过各位。” “你出去吧,我们不需要侍奉。”殷扉遗淡淡的开口,走到里面突然皱起了眉头,这股气味……视线循着室内环视了一圈,有些心神不宁。 “大人,若雪衣可真正算的上绝世美人了,您怎么就不收了呢?要是您不要……嘿嘿,赐给下官如何?”长相粗犷的武将看着若雪衣离去的方向,笑得一脸的不怀好意。 “满脑子就这些色情思想,怪不得如今还是个小小的副将!”一副书生打扮的人不屑的开口,带着全然的蔑视。 “你……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小书生,除了耍嘴皮子还会些什么?还让那个无用的尹裳衫夺取了探花。” “要不是遵循殷相的吩咐我会失去探花郎的名号?哼,要是我发挥出实力,就算是状元我也手到擒来。” 探花郎?怎么说到了他身上? “好了,你们两个安静下来,大人叫我们来不是吵架的。”一个略带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斗嘴。 裳衫皱起了眉头,这个声音他隐约记得的,貌似在御花园里他有听过,可是现在怎么又和殷扉遗一起出现了,而且他们的谈话内容,难道是…… “大人,您已经完全收服了那个尹家少子了吧?”武将带着些许急切开口。 “大人丰神俊朗,对付那笨小子,还不是完全的手到擒来?”书生看了一眼武将满脸不屑,随即又崇拜的看着殷扉遗的侧脸。 “唉,当初灭掉尹家可真是够费工夫的,大人在朝堂江湖两路的奔波,当年大人还不是宰相,我也还只是一个小将,可是十年过去了……” 裳衫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心里有个声音在反驳着,可自己却害怕着,不敢解开那虚伪柔情下的真相。 “不过也幸亏先皇英明,吩咐大人做这件事,然后利用尹家少子,这调动老将的玉符兵权才会手到擒来。” 他在说什么?先皇?尹家少子?玉符? 不是的!这一定是他们说错了,不可能!殷扉遗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一个温柔高贵宛如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是那个从血泊中带自己出来的人,他是那个花了两年时间才让自己走出封闭的人,他是那个陪伴自己十余年的人,他是为了自己一个执念就远走江湖的人……他、他……这样完美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欺骗自己的事?裳衫在心里留着最后一点想望,他不是一直都没有开口吗?他不亲口承认就不能算是真的。 “我已经取得玉符了,尹裳衫也完全在掌握之中。”清冷的声音终于完全击溃裳衫的理智,当所有最坏的假设都以成真,他要怎么面对? “真的?”殷扉遗身边的人都欢呼了起来,“恭喜贺喜,此番,大人离成功可就不远了啊!” “当初那些老将可是让年轻的皇帝好生头疼了一把,要是现在我们又借此反击,不是打他个措手不及吗?” “哈哈!大人,我们的好日子不远了啊!” …… 他已经完全听不见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了,他听到的是什么、他见到的又是什么,现在终于明了了。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当初张铁那句“用心去判断,不要让所谓的事实蒙蔽了你的双眼”竟然指的是这方面,这是他早就知晓的吧?不然也不会让他不要查下去了。 最残酷的现实摆在自己面前,裳衫想笑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人的感情,当初他怎么就沉沦了呢?现在才发现,他不过是凡夫俗子,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原来他存在就只是这么一个可笑的意义。心甘情愿?殷扉遗就这么瞒了他这么多年他却还是心甘情愿?这样的喜欢还能保留到什么时候? 裳衫已经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说了些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时,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大人为什么不除去尹裳衫?难道真的日久生情了?自古以来,成霸业者情爱难存,大人难道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懂?留着他只能多一份麻烦。”清秀长相的书生眼中却是满满的狠戾毒辣。 “这与你无关。”殷扉遗面色一沉,继续喝了一杯酒。 “大人——” “对我来说,这不过是一场交易,用我的宠爱换取他的信任,你们想多了。”殷扉遗淡然,精致的脸上表情不明。 说这话的殷扉遗却不知道,没有真心又怎能可以换得他的真心? “不愧是大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居然连自己的心都可以用来交易!”武将大笑,这句话却一语刺中了殷扉遗的痛处,渐渐的疼痛从四肢蔓延至胸口,难以言喻。 “难道你真的爱上了他?”看殷扉遗的表情,书生不确定的开口。 “这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说到这,殷扉遗的脸色沉了下去,视线不再说话。 裳衫已经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只是一个劲的想离开这个快让他窒息的地方。衣柜里的空间本来就小,再加上他许久没有动,全身已经麻木,一冲动站起来就摔了出去。 下巴摔在了地板上,蹭破了皮,火辣辣的疼,小腿肚磕在了衣柜下方的栏上,痛得他直想掉眼泪。 大伙儿都没想到会有人躲在里面,一看是裳衫,都震惊了。殷扉遗嘴巴不可见闻的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小时候摔跤,总要看看大哥在不在周围,在就哭,不在就爬起来。而现在摔倒,也要看看殷扉遗在不在旁边,在就爬起来,不在就哭。 裳衫慢条斯理的爬起来,也不顾及自己落魄的形象,一步一步的走到殷扉遗面前,仰起脸,那双晶亮的眼睛对上殷扉遗幽深的凤眸,一字一句的问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殷扉遗面色阴冷,看着裳衫那张包子脸,过了许久,才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是。” 信仰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千言万语也抵不过这一个简单的“是”。过往的种种,在耳边萦绕不休。 他说:“走吧,我们回家了。” 他说:“我不能那你的安危开玩笑,你要知道,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没有绝对的把我。” 他说:“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心悦君兮君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 他说:“我们爱上一个人多么不容易,为什么还要受到性别的约束呢?对我来说,既然爱上了,是男是女都不再重要。” 他说:“软丈红尘,裳衫,你可知你打乱了我的计划,你让我怎么办可好……” 他说:“信我。” 然而,山盟虽在,情已成空。 裳衫木然的走了出去,神情淡漠,却是迈出第一步就被面前的凳子绊倒了,好不容易才爬起来,还没走几步又一头撞在了门栏上,当他跌跌撞撞的走下楼时,撞到了一个端着茶水的小厮,两位扶着客人的歌妓,三个进门寻欢的客人。后面关怀、抱怨声一片,他却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木然的走着,行尸走肉。 小寒标志着开始进入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白雪飞舞,墙头开了一朵红花,越鲜明,就越觉得冰凉。 “要怎么样才会拥有力量呢?”他对着空气说道,吐出的气变成雾气弥散在寒冷的空中,那一点稀薄的温暖,终究被冻灭。 没有人回答他,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掩埋了他的来路与去路。 第三十六章 吃过晚饭后,小竹子去关门,赫然发现一个人影立在门口那棵掉光了叶子的柳树旁,那个人全身都被大雪掩埋,整个人都和周围的茫茫雪景融入了一起。走近一看,小竹子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人头发被染成白色,眉毛、鼻子上也是堆满了雪花,脸上的肌肤简直比雪花更加惨白,嘴唇则是完全没有了血色,一如被洗旧的棉布…… “天哪!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好半响,小竹子才大叫一声回过神来,手连忙上前扶落裳衫脸上的雪。 这一声叫喊把裳衫惊醒了,裳衫睁开眼,只有那黑漆漆的眼睛在一片雪白中闪烁。裳衫扶着树干想扯出一个笑容来,却不料刚掀动嘴角就觉得嘴唇有种被撕裂的感觉,并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鼻息间有一股甜腻的腥味盘旋着。鲜红的血丝顺着嘴唇向下,滴在身上的落雪上,鲜明得让人悲伤。 “大人,你嘴唇流血了!”小竹子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急忙扶过裳衫向屋里走去。 “不碍事的……”裳衫却没想到连开口都是这么费力,他垂下眼角,终究是笑不出来,就连强颜欢笑也是不能的。 “大人,你怎么了?连外衣也没穿……”阿桃一看也是一脸震惊,上前连忙把裳衫扶到火炉边去。 “天哪!鞋这么湿,全身都被冻硬了,大人你不会是走过来的吧?”阿桃给他脱鞋时尖叫了起来,再看裳衫的脚,已经被冻得全白了,死寂死寂的白,没有一点血色。 他怎么过来的他自己也忘记了,只是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站在大门口。裳衫只是任由他们折腾着,眼睛都懒得睁开,现在他连一个手指头也不想动了。 “快,阿梨,我们去熬姜汤,然后烧一大锅水,大人这样子很危险。”阿桃抬起湿润的脸对抱着一叠干净衣服的阿梨说着,然后转头,“小竹子,你快给大人换衣服。” “给我吧!”包子从一开始就站在裳衫身边,看着裳衫落魄的样子眉毛纠结成了一个死疙瘩。 “好的,那我去关门。” “是殷扉遗做的?”包子老气横秋的开口。 裳衫不说话,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一放到裳衫手上就被冻得缩了回来,包子眉毛皱的更紧了,他长年随着陈半仙浪迹江湖,挨饿受冻的时候多得是,可裳衫这样的情况仍然让他咂舌,更何况他眼前的是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这场雪太厉害了,要是发现晚了,他真的不敢想象。他不敢把裳衫靠火炉太近,太过于剧烈的冷热交替会摧毁他的身体。 “你是笨蛋吗?发什么疯啊,不穿外衣就跑出来,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啊?”包子手里一边给裳衫换衣服,嘴里一边骂着,说着说着眼睛却雾了起来。 “我当时只是没有反应过来而已,没有要作践自己的意思,走得太急没来得及穿披风。当我回过神来,早已不知道在雪地里站了多久,反正都被冻僵了,也就这样吧!知道了吗?我说的都是真话,小包子相信我吗?”裳衫的眼睛被雪水洗得越发的闪亮,在跳跃的火光里一闪一闪的。 “笨蛋!”包子转过头,眼泪终究不争气的落下来了。 “嗯,笨蛋,我就是天底下最笨的笨蛋,你高兴就尽管骂吧,反正我这样活着和死也没多大差别……”裳衫好不容易恢复了点体力,声音沙哑的开口,说出的内容却把包子吓了一跳。 只见包子脸色铁青态度坚决的说道:“你再说死我就把你丢在这火堆里!” “你要做什么啊?怎么可以对大人做这样的事?”阿桃出来碰巧听到了包子那句话,最喜欢包子的她第一次对包子发起了火来,在转向裳衫的那一刻又温柔了起来,“大人,你去沐浴吧,水已经烧好了。”声音轻柔的就像裳衫是云做的娃娃,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吹走似的。 “嗯,知道了,你们去歇息吧,我一个人就好了。”裳衫站起身来,温和的说道。 躺在浴桶里,被温暖的热水包裹着全身,他身上的知觉总算又回来了,可是心里被冻硬的那块地方,却是再也难以复原。 他把头埋在水下,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算什么?殷扉遗这样究竟算什么?要是可以他多么希望殷扉遗是骗他的,就像小时候一样,就像那次瞒着他一剑离的身份那样,今天一过,明天他会不会又是一脸温柔笑意的过来向他伸出手,然后说“我们回家”呢?那他感动了千万次的话语,现在想起来才发现是如此的讽刺,本以为终于可以盼来一个温暖的家,却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局。他暗骂自己的愚笨,用脚趾头想都是不可能的,当初他怎么就沉沦了呢? 是啊,尹家唯一一个苟且偷生的人,随随便便就被一个男人收服了,丢尽了祖宗的脸,他有什么值得别人上心的呢?当初他要是多用点脑子就可发现这些不同寻常,世人称赞出生贵族,沉静俊秀,襟怀洒脱,极有胆略的殷扉遗怎么又会看上他呢?要不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那块玉珏,要不是那些被发配到四方的老将,殷扉遗估计连看他一眼都会觉得肮脏。 裳衫埋在水里吐泡泡,头身体越沉越低,最后,他终于是把头抬了起来,在缭绕的雾气中擦去了脸上的水珠。 他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好说歹说殷扉遗还提供了他十余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人心能值几个钱?高位如此的殷扉遗肯下大功夫把他完全收服他就该感激涕零了。 水面最后一丝热气也已经散去,浴桶里的水完全变凉,等裳衫起身,已经是万籁俱寂。 门外雪已经停了,院子里几株山茶花傲然的绽放着,传过点点腊梅清香。天上繁星闪烁,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眼睛。 裳衫想哭,却终究是笑了,生命也不过如此,哪个人身上还没点儿伤疤没点儿痛?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错的。出发点错了,他只能一错再错。至于那些温暖的记忆,他只能冰封。 他在门槛上坐了一整宿,再次抬眼时,东方既白。 一晚没睡,人晕沉沉的,还伴着阵阵头痛,他还是决定先去找点吃的再躺下。裳衫走到前厅时,赫然看到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全都聚集在了门口,包子一马当先,举着把从武馆里带回来的大刀气势凌凌。 “哟,怎么殷相有空来了?”裳衫露出一个笑容,却是第一次在殷扉遗面前皮笑肉不笑,笑意未达眼底。 殷扉遗看了裳衫许久,表情松动,冰冻的脸瞬间融化成出生的旭日,缓缓的伸出手来,对裳衫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回家了。” 心间好似有什么瞬间垮塌,建设了一个晚上的城墙,被他这句话轻易的就瓦解掉了,满目疮痍。 他说,我们回家了。 淡淡的腊梅香气传来,过往的情景在他眼前重合了起来,仿佛一切都还是最初的样子, 他们仿佛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好。 只可惜……心一旦碎了,就不是这么容易恢复的。 裳衫冷笑,他现在才发现这句话是这么的具有讽刺意味,一遍又一遍的欺骗他的感情说在乎他,殷扉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如果说好聚好散也就罢了,殷扉遗骗了自己,他也得到了个教训,他们就此两清,现在却跑来说这些话是要怎样?难道他身上还有没被利用完的地方吗?果然,皮相是最靠不住的。现在看着殷扉遗这副精致优雅的面庞,他已可以正视、毫无感觉了。 爱到极处便成灰,呵,人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家早就在十年前就毁掉了。”裳衫转过头,眼睛扫过殷扉遗就离开了。 “不要这么任性,跟我回去吧,嗯?”殷扉遗好脾气的向前,温柔但却是强势的拉住裳衫的手,不让他走开。 “你——”裳衫还未来得及开口,殷扉遗就一把抱住裳衫,低头攫住了他的嘴唇。 “唔……你……”裳衫挣扎,却完全没有一点余地,殷扉遗把他吃的死死的,不让他动容分毫。 一旁的几人看着裳衫的情况也只是焦急,却没半点方法。 殷扉遗全心都放在了裳衫身上,没想到身边的包子真的挥刀下来,手臂上立马出现一条鲜红的伤口,面目狰狞。 “放开他!”包子年纪虽小,但却是气势十足的喊道。 殷扉遗伸出左手无奈的揉揉眉角,侧头看了一眼那条横贯他左手手臂的伤痕,却是毫不在意,眼神始终停留在裳衫的脸上,再也没有放开。 “你……”裳衫看了一眼殷扉遗滴着血的手,心里一闪,却是表情漠然倔强地转开了头。 “我们走吧!”殷扉遗仍然是拉着裳衫,脸上笑容不减丝毫,竟是比庭院里的山茶花还要耀眼几分。裳衫呆住了,回过神立马痛斥自己的下贱,非要让别人一点点的把自尊踩在脚底下才甘心吗? “请回吧!”裳衫藏在袖子下的双手握成拳头,转身踩上台阶一步步离去。 “裳衫,回家吧……”殷扉遗尾音轻颤,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这句话中竟然带了丝丝祈求的意味。 在天字面前都不卑不亢的人,这般高贵典雅的人,傲气藐视天下的人,何曾用过这样的语气求过别人? 裳衫一顿,没注意脚下差点摔倒,被上前来的殷扉遗一把抱在怀里。然后脖子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痹感,就再也没了知觉。 第三十七章 裳衫已经记不得他被幽闭在丞相府有多久了,自从那日殷扉遗带他回丞相府后,就一直把他禁锢在院子里,完全不让外人来探访,也不准他去礼部,他根不是连门也出不了,现在的他,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禁脔。 那场雪地里的失落带来的是一场大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反反复复,等他身体差不多有好转的时候,已经快到大年三十了。裳衫坐在院子里木然的看着外面雪一茬一茬的落,又一季一季的化,眼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不知道怎么的,最近他总是觉得很累,全身无力,而且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就连一向是他调侃对象的小瓶子他也不想和他说话,面对每日都在他面前晃荡的殷扉遗,他更是懒得开口。 殷扉遗每天晚上都会来和他一起睡,起初顾忌他的身体只是静静的抱着他,可最近他的身体渐渐有所好转,殷扉遗则会越来越放肆,每晚的进攻越来越强烈,索求也越来越无度,他常常是一天一天的躺过去。做完后殷扉遗喜欢抱着他,两人的心口紧紧的靠在一起,心里的距离却是十万八千里。 今晚,殷扉遗又准时推开了小院的门,穿着华美的靴子一步步走进来,星美朗目,白衣胜雪。 裳衫已经早早的缩在了被窝里,由于怕冷,他冬天极其喜欢赖床,现在被软禁在丞相府里整天无所事事,一天中他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有时候,在床上躺了太久,就会模糊掉时间的界限。有时他只想赖一下床,却没想到起床时已经过了晌午;有时他只想下午睡一下午觉而已,醒来后却发现天边挂起了彩霞,一问时辰,竟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躺了太久,对时间的界限已经模糊,记忆力也开始下降,他有时候甚至记不清殷扉遗的脸长什么样,甚至会怀疑他是否真的爱过殷扉遗。他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只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殷扉遗在裳衫床上坐下来,声音轻柔的说道。 裳衫背对着他没有发出动静,只是从被子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好似睡着了一般。躲在被窝里的裳衫没有听见一点声响,摸不准殷扉遗在干什么,却又不好起身,只是浑身僵硬的躺在那里。 “我知道你没睡的,起来陪我说说话可好?”殷扉遗好听的声音自他耳朵背后传来,浅浅的呼吸扫在脖子上让裳衫觉得一阵酥麻。 “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就不客气了。”殷扉遗突然翻过裳衫,低下头来吻住了他的嘴。接下来手也不安分的伸到了裳衫衣服里面。殷扉遗手上还带着些许凉气,就感觉像是一条蛇钻到了他被子里,裳衫被抚摸过的地方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想躲却是躲不过。 “你这样看我不会觉得厌恶吗?”裳衫开口打断,他垂下眼角不顾殷扉遗的惊讶缓缓道,“你说吧,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他已经腻烦了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 “你待会儿就知道了……”殷扉遗声音低沉,话音还未落下,就褪去了裳衫身上的单衣,看着裳衫光洁的肌肤缓缓地低下了头。 这晚殷扉遗要了裳衫一次又一次,比以往每次都更加的强烈,仿佛是战火蔓延在两人之间,寂寞的惨烈。到最后裳衫只能瘫软在床上,眼神涣散。 殷扉遗已经走了,旁边的丝绒被子也随之凉了,看着床沿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花朵裳衫闭上了眼睛,谁说没有爱就不能有性的?他们现在还不是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过来了? 不知道殷扉遗在过程中喂他吃了什么,现在他满脑清明,但却是觉得身不由己,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渐渐地远离他。天已经亮了吗?太阳升起来了,他却再也不想起来了,就这么睡下去吧。 他一直都知道,只要有爱,就有痛,可为什么会这么痛?明明不过才这么短的时间而已,为什么爱这么短,恨那么长? 晌午一过,殷扉遗就带着他去了前厅,看着外面的建筑他有些恍惚了神情,这还是他这么久来第一次走出院子。可看着眼前这些老将,他突然觉得思维和他的动作不能联系起来了。 “先皇屠贤臣、灭良将,弑父之仇不共戴天!”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他觉得一阵恍惚。 不是的,他想说的不是这些! 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在一次又一次的催促他把这些话讲完,他就像个木偶,任由别人掌控,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思想。 “皇帝不仁,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不是他说的,为什么他会说出这些话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复仇,这通通都不是他的本意。 “好了,尹家少子好像身体不适,我先请他回去修养了。”殷扉遗的声音响起,裳衫头很痛,看着他面前的殷扉遗,他的脸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昨晚殷扉遗给他吃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他现在会如此反常?他想停下脚步,可是殷扉遗的声音自脑中不停地让他走,当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阻止那股怪异的力量时,一口血吐了出来,他却还是停不下来,只是僵硬的走着,扑倒在雪地里,爬起来后还是一步一步的走着,终于到了那个让他厌烦的院子……而殷扉遗……却是在大堂里和众人商议密谋的事宜,运筹帷幄,满脸的自信,飞扬跋扈。 “你看你徒弟把我徒弟害成什么样了?”一个手里拿着一张写着“卜”字的老者说道,语气中是满满的叹息。 “他们年轻人的事,就由得他们去折腾吧,老头子已经老了,没有精力去管那些事情啦!”旁边一个腰间别着一个酒壶的人叹气,看着他那个一心固执、志比天高的徒弟叹了一口气。 人们年轻时,总是志比天高,想要站在世界的顶端,却忽略了那份被丢弃在角落里的感情,可是当荣华富贵如云烟般散去,才会发现,所谓的成功,不是别的,只是身边那人首肯的眼神和笑声。 或许世人只有到了他们这样的年纪才能明白,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老者喝了口酒吐出一串白雾,世界是别人的,也是他们的,但归根结底是别人的。希望他那个笨徒弟醒悟得不要太晚才好。 裳衫好像丧失了全身的感官知觉,他不知道何时天黑,也不知道殷扉遗何时进来的。只是现在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殷扉遗在一点点擦拭他下巴上已经凝固的血,衣服上的血已经干了,擦不掉,殷扉遗只好给裳衫换衣服。看着裳衫胸膛上那颗鲜红得刺眼的红色记号皱起了眉头,这是今天才有的,这是那种药的标记,他亲自给他服下的…… 看到这里,殷扉遗一把抱过裳衫,死死的把他压在怀里,像要把他融入骨髓一样,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疯狂的吻。 是这般绝望的感情,须做一生拼,至死方休。感情是天底下最不容易说清楚的事了,谁的心没有沦陷呢? 裳衫知道他是中毒了,却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转眼间,除夕已经到来了。今晚,殷扉遗没有来。小瓶子告诉他殷扉遗在前殿接待突厥公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伤神,裳衫很想让小瓶子不要摆出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只可惜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不久,小瓶子也出去了。他只能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长安城上空一朵朵的烟花璀璨的绽放,然后凋落。 盛世繁华都是别人的,与他无关,今年的除夕夜格外的长,天气却越发的冷了,凉意直入骨髓。 一个白影如一片雪花似的飘落在裳衫面前,浑身的白色都陷落在茫茫的雪夜里,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陈半仙丢给裳衫一丸药,然后扬起那张皱巴巴的脸说道:“你命不该如此,自己找个机会离开吧!” 一阵清风挂过,漫天雪花飞舞,大雪迷离了裳衫的眼睛,等他回过神来时,眼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有一枚棕色的药丸被他握在手里。 裳衫看着这个他住了十年的地方,艰难的站起了身,身后白雪皑皑,那几株山茶花也被大学掩埋了身影。他眼神放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渺不定,他命不该如此,他最后的结局…… 离开吗? 第三十八章 他身上那种怪异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还不离开,他告诉自己这里把守森严,他难以离去。可是看着殷扉遗那张越发让他怅然却是不舍的脸来,他不敢挖出自己内心来看,或许,这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几个傻瓜,一直在等那些没有结局的结局。 殷扉遗很少在白日里来他这里的,今天他的到来,惊起了正站在池塘边看鱼的裳衫,裳衫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就这么落了水。 殷扉遗见此大惊,施展轻功过来,却没有听到裳衫的呼救声,只是水面一圈一圈的波纹在他眼前渐渐的消去。 冬天的水很冷,上面浮着冰渣,直冒冷气。裳衫沉在池塘里面憋着气,连泡泡也没有吐出一个。其实他会凫水的,可是现在他真的十分不想起来,他不想看到殷扉遗那张用虚情假意伪装出来的脸庞,就让他这样睡了吧! “裳衫!”从上方传来一声急切的叫喊,透过浮冰他看到了那个不真实的殷扉遗,殷扉遗脸上是他从来未见过的焦急无助。 “噗咚!”一阵声响,殷扉遗居然跳了下来。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在冰冷的池子里挣扎了几下,却是声音越来越弱,渐渐的沉了下去。 笨蛋!殷扉遗根本就不会凫水!裳衫连忙从水底浮上来,朝殷扉遗那边划去。 这人脑子是浆糊做的吗?知道他会凫水还要跳下来,自己不会凫水还硬要跳下来!是要找死还是怎么的! “殷扉遗!你脑子让狗给吃了吗?”裳衫刚拉到殷扉遗就是一阵大骂。 “你别想用死来摆脱我,咳咳……我不会让你走的……”殷扉遗睁眼,咳嗽了几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你——”裳衫语塞,抱着殷扉遗不停地向岸边划,其实这个池子并不大,只可惜他现在被冻僵了,手脚不灵活,再加上殷扉遗他行动很是不便,在这冰冷的池子里绕了许久都难以离去。 裳衫正恍惚间,突然觉得衣服里面出现了滑溜溜的东西,还不停地贴着他的皮肤四处游窜,裳衫大惊,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莫不是遇上水蛇了吧?他低头一看,居然是殷扉遗的手伸到了他衣摆里面,现在正不老实的向他身体下面摸去。 “殷扉遗!”裳衫脸红,再也忍不下去,转过头眼神阴森的威胁他,“你再这样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让你自生自灭好了!” “哈哈!若你真愿如此,我绝无怨言。”殷扉遗笑了,看着裳衫,一瞬间化开了所有的寒冰。 “你——”裳衫再一次语塞,却终究是把殷扉遗带上了岸,两个人打湿了衣服在寒风中瑟缩着。 “裳衫~~” “……” “裳衫~~” “……” “裳衫~~” “你够了!我……”裳衫正欲发火,殷扉遗一句话浇熄了他所有的怒火。 “今晚我们去看灯会吧!” “好……”裳衫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在抬头的瞬间,却给殷扉遗一个大大的笑容,“好的。” 终究他也逃不过如此,今年元月夜,将倾尽他最后的浮华。 “等一下,别动。”出发前殷扉遗突然叫住了裳衫,从正面把裳衫环在怀里,手伸到裳衫发髻间,“你忘记带这个簪子了。” 裳衫沉默,任由殷扉遗的手在他发间穿梭着。至于这枚簪子……裳衫放下了手,终究是没有拿下它。 百枝火树千金屧,宝马香尘不绝。 正月十五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因此元宵节是大康最为重要的一个节日之一,元宵庆典甚为隆重,处处张灯结彩,日夜歌舞奏乐,表演者达万余众,游玩观灯的百姓不计其数,通宵达旦,尽情欢乐,热闹非常。吃元宵、赏花灯、猜灯谜等是元宵节必不可少的风俗活动。在康代发展成为盛况空前的灯市,赵相琪登机以后,更是发展成为全民性的狂欢节。 大康民风开放,上元夜这晚许多人都会出来观赏花灯,其中又以年轻的公子小姐为甚,年年在这段时间成就的姻缘都不知有多少,数都数不清。 长安御街上,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殷扉遗身长玉立,一举一动皆可入画,一身白色长袍更是衬托得他出尘飘然,在人群中频频引得别人回头甚至驻足观看。 观看的人甚多,摩肩接踵,殷扉遗双手护着裳衫,不让他受到一丝侵扰。在人群中,裳衫突然停在了一处猜灯谜的地方。这里的房檐被彩灯装饰着,彩灯上描绘了各种人物,舞姿翩翩,鸟飞花放.龙腾鱼跃,火树银花不夜天。 “这位公子,来看看这些灯谜吧,猜对了有奖品赠送。”旁边的小哥哈着热气一脸笑容的招呼着他们。 “嗯。”裳衫点头,缓步迈了过去。头上大红色的灯笼下面悬挂着一张张的谜面,裳衫伸手扯了一张,只见上面写道:如锅子炒黄豆,两颗掉到锅外头(打一字)。 “公子可有想到这是那个字?” 裳衫嘴唇微启,停顿许久,终究是缓缓吐出了那个字:“心。” 旁边的小哥一看,脸上笑开了花,弯下腰去给裳衫拿了支骨簪来,笑道:“看公子一身华服,这东西或许入不了公子的眼,不过今天是元宵,留个纪念,你就收下了吧!” 裳衫接过簪子,握在手里,还来不及细看,下一秒就被殷扉遗夺去:“此簪材质虽然低廉,但是做工精美,送我可好?” “随你喜欢。” 殷扉遗笑了,满街的彩灯印在他的眸子里,是满满的繁华灿烂。 殷扉遗学裳衫走到前头,伸手取了一个谜面,上面写的却是:千年树无叶(打一字)。 一瞬间,殷扉遗眼神黯淡了下来,拉过裳衫转身就走。 “哎哎,这位公子,你还没有说谜底呢!怎么就走了啊……”小哥的声音自他们后方传来。 旁边一走过的书生捡起谜面一看,不屑的笑了笑,轻易的说出了答案:枯。 心,枯,心枯。 再浓烈的爱恋都会有死寂的那一天,终究是爱到极处便成灰。 他们现在站在河边,河水幽幽,反射着岸上的灯火。临岸处,河灯又浮了过来,河灯浮得很慢、很稳。河灯之多,完全数不过来,灯光照得河水幽幽的发亮,水上跳跃着天空的月亮。沿着河流一路行走,他们渐渐走到了下头,游人相对稀少了些,只是偶尔旁边几个拿着花灯的小孩儿跑过,这里已经离城门很近了。 人生何世,才会有这样的风景?只可惜,兜兜转转,身旁看风景的人却不再如昨。 裳衫悠悠的抬起头望天,孔明灯飞升了起来,密密麻麻的,一盏又一盏,仿佛记载了无数的思念,孔明灯越升越高,有的被风刮落燃烧在空中化为灰烬,有的飞升到更高更高的地方,无论如何,终究是全部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月亮很大,照得尽世间繁华,照不尽悲欢离合。 他们回到了街上,刚巧表演的队伍从街市那头过来,打锣鼓、舞龙灯、耍杂技好不热闹。街道上一时间涌出了好多人,扬着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裳衫走在前面,殷扉遗走在后面,虽然步步紧逼,还是被潮水般的人群拉开了一些距离。 “殷扉遗,我的玉佩掉了,我转不过去,你帮我看看。”走在前头的裳衫回头,一脸的焦急。 “嗯。”殷扉遗低下头,无奈人太多,夜晚灯光太弱,他根本看不见下面哪里有玉佩。 “呀!表演的人走了呢!”旁边一个小孩儿的声音传来,殷扉遗猛然抬头,可是眼前哪里还有裳衫的影子?人太多,密密麻麻,高矮不齐,他完全看不到裳衫的身影。 殷扉遗一把腾空跃起,站在飞檐上,放眼望去,入目处皆是红艳艳的灯笼,天上烟花绽放,夜风吹起了殷扉遗的衣摆,让人感觉像要乘风而逝一般。 “你们看,那是什么?” “是一个人呢!是谁啊?看不清楚脸……” “母亲,那人好像神仙呀,你说他会不会飞天呢?” …… 裳衫最后在人群中回头看了一眼殷扉遗,殷扉遗一身白色衣衫在夜风中飞舞,后面是大大的月亮,还有绚烂的烟花,就此一眼,深入骨髓。这是殷扉遗在他脑中留下的最后的影像, 从此以后,天涯永隔。 以后在漠北,裳衫每每想起长安,想起殷扉遗,想起上元夜,心中所有的苦痛都已消失,他留下的都是些美好的记忆。 裳衫从殷扉遗面前消失了。 他终究是走了,总有些事,我们不愿它发生,却必须接受;总有些东西,我们不想知道,却必须了解;总有些人,我们不能没有,却必须学着放手。世间总总,皆是无奈。 飞琼结伴试灯来,忍把檀郎轻别。 他们之间不过如此,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然后,就是分离。 第三十九章 隔得老远裳衫就看到了一个小孩牵着一匹马站在城外的那个长亭里,月色剪辑出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的。看到裳衫的到来,萝卜仰起头嘶鸣起来,然后包子背着个大大的包袱站起来:“慢死了!”语气是不赖烦的,说话的时候却弯起了眼睛。 “是是是,我慢,你也要想想有多少人来看花灯啊!”裳衫难得好心情的说道,转过头看皇城,脸色又沉了下来,“也不知道小竹子那边怎么了。” “明天他就带着阿桃和阿梨去江南,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大多数时候包子都理智得不像一个小孩,圆子太笨包子太老成,裳衫不能理解,这些小孩都是吃什么怎么长的,怎么一人一个样。 “但愿如此吧。” 城外的空气十分清新,天空月亮高高挂起,偶尔有薄薄的云飘过,轻纱似的梦,转而又消逝了,月光照在地上,拉出淡淡的影子,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明朗。 “小包子,你确定要跟着我?”裳衫蹲下眼睛正视着包子,捏了捏包子软绵绵滑溜溜的脸蛋。包子的眼睛在黑漆漆的夜中格外明亮,好似装载着亿万星光。 “你管我?我本来就要去漠北!”小包子又别扭了,扭过头把脸拽得远远的。 “呵呵,无论怎样,你能留下来陪我我很欣慰。”裳衫一把抱起包子,对着月亮把包子举了起来。 “喂喂!你要干什么!”包子被裳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张口大叫,双腿在空中毫无章法的甩动着。 裳衫大笑,一把把包子放在马背上,对着月亮悠悠开口。 “我——尹裳衫——从今天起——要活得比谁都自由——比谁都要随心所欲!” 略带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里传得很远,这是一个少年成长为男人的第一步。 包子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你……” “哼,谁要你的感谢!”包子倔强的转过头,脸却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坐在马背上,裳衫最后一次回头遥望这个不夜城,感叹着长安的朝歌夜弦,火树银花。朝朝寒食,夜夜元宵,这样的长安,终不再来。他酴醾的生活,终于结束。 这一刻,他与殷扉遗如错身而过的星辰,各自走向两个完全不同的彼端。裳衫看着天空,广袤无垠的天河中,群星寂静且辉煌,心里拉出了一根长长的线,他和殷扉遗只间,是怎样的行走才会再次相会?亦或是……永生不见。 在裳衫和萝卜连夜向西行之后,第二天,小竹子赶着一辆车上面装着阿桃和阿梨向与裳衫所去西北完全相反的江南驶去。 在长安城外有个叫天水的小镇,此处是走丝绸之路的重要关口,来往的商人更是络绎不绝。此时,天色刚亮,街上行人还比较稀少,但摊贩们却早早吆喝起来了。 现在,一个浑身破烂面色苍白的少年站在一个包子铺的面前,站着就再也挪不动了。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长相清秀,身材因营养不良而显得孱弱,但是却拥有一张饱满的娃娃脸,脸上还留有婴儿肥,眼睛也出奇的大,视线绕着包子咕噜噜的转。 “小子,没钱吃饭啊!”旁边一个手里拿着白布写着“卜”字的老者过来,对着少年笑弯了眼睛,脸上的皱纹也随之挤到了一起,沟壑分明。 “唔……我饿了……”少年仰起头,是一张十分秀气的脸,水灵的眼睛异常有神,承托出这人的生动活泼,虽然上面沾满了灰尘,但绝不会掩埋掉他的出色。 看着这张脸老者有点晃神,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看着落魄的少年说道:“我把这根簪子给你吧!” 说着老者就从怀里掏出一根白玉簪子,上面雕刻出几片竹叶,栩栩如生,整个簪子温润剔透,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品。 “你真的要给我?”少年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还未发育的嗓音更是拔高了几分,显得有些像姑娘家。 “真的。” “哇哇!您太好了!”少年高兴得大叫了起来,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仰头问道,“老爷爷,我叫安和,您叫什么啊?”少年满怀欣喜的接过簪子,宝贝的放在破烂的衣服下面,小心翼翼。 老者看着那张布条纠结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卜一卜,老夫是个茅山道士,你就叫我卜一卜吧!”说着,就慢悠悠的迈开了步伐,嘴里唱着“卜一卜,你给银两我就卜,天命又天早参悟……卜一卜,你给银两我就卜,天命由天早参悟……”破烂的嗓子把歌声拉得老长老长,最终渐渐消失在了少年的视线中。 他把那簪子给那少年时并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情,却没想到,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就此改变了少年的一生。 “哎,我说你去哪儿了?”一个小孩儿牵着一匹马站在客栈前看了许久,看到老者过去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呵呵,去买几个包子而已,喏!”说着就把手里油纸包着的那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递给了一脸黢黑的小孩,顺便在旁边的马嘴里塞了一个萝卜。正在发火的小孩的脸色立马变得顺从了起来,一个包子进口后成了个包子脸。 再说长安这边,殷扉遗没有料到裳衫会这么急,当他派人在襄阳拦住南下的马车时,裳衫骑着马已经到了黄河边,已是追悔莫及。 两人一老一小外加一匹爱吃萝卜的马,继续向西行进。路上他们遇上了一些商旅,也见到了一些流民,行行进进,他们到达了黄河。此时,时间已经到二月份了。 今晚他们夜宿黄河边,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睡下了。 在夜里,河冰初化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初涨的河水推挤着碎冰,在暗夜里轰轰然流过去,不知道会流向何方,一如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的命运究竟是怎样。但无论如何,或好或坏,总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越过黄河,他们从乌鞘岭进入了河西走廊,经过了张掖、嘉峪关、敦煌。、,在初春的时候,终于到达了玉门关。此时,他们已是满脸风霜,春季西北风沙很大,裳衫到玉门关就脱去了他的伪装,当时是学陈半仙那样做一个江湖骗子,却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走了一个多月,沿途没有遇上一点儿麻烦,事后他总结经验,估计是这副装扮太有杀伤力。 行至玉门关,已经可以见到越来越多的外族胡人,裳衫的心情也渐渐的恢复了过来。眼下的玉门关,放眼望去,驼铃悠悠,人喊马嘶,商队络绎,使者往来,一派繁荣景象。 “我们还要继续西行吗?”包子现在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叫花子模样,脸上黑黑的,只有一双眼睛在外骨溜溜的转动。萝卜一路走来,倒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在长安好吃懒做养出来的肉也被消磨光了,现在又是一副精壮帅气的样子。至于裳衫,此次出走他心情越来越开阔,竟然出现了一丝坚强明朗的气质。 “先在玉门落脚再作打算吧!”裳衫摘下头上围着的围巾,露出了那张日渐削瘦的脸,包子脸的特征已经渐渐消去,男人硬朗的棱角初露锋芒,眼睛还是黑漆漆的样子,只是里面多了一些往日里难以见到的东西。 两人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夕阳落下,积雪未消,太阳在雪地上反射出柔和的光。 大漠风尘日色昏,由此可以忘红妆。这是边疆将士的感慨,远离故土家乡,大漠的美景是对他们最好的治疗。 “二位是从长安来的吧?”小二在招呼他们的时候习惯性的搭了一句话。 “没错。”裳衫喝了一口酒,大漠的酒浓烈异常,烧刀子似的,咽入口中火辣辣的疼,回味却是于长,忍不住想要再来一口。 “哎呀,我也不瞒二位,最近这边关不太平得很,看二位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小二哥还端着托盘,却不料他这一说,就此开始了长长的谈话。 “此话怎讲?”裳衫和小二侃了起来,包子则是在一旁闷头吃饭。 “前几个月前头地震啊,突厥损失惨重呢!今年开年后就打了下来,边城告急,幸亏朝廷派来精兵支援,不然呐……边疆可就危险咯!” “西北不是由胡立将军驻守吗?传言将军骁勇善战,驻守边疆十余年无外族敢来进犯……”裳衫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可不是嘛,只是可惜啊,胡立将军从去年秋就身体衰微,最近一直身体不好,不知道今年会怎么样了……这不,当下听说边关告急,这下大部分商旅都滞留在玉门,再也不敢往前了。” “这样啊……”和小二说了大半天,裳衫那壶酒也差不多见底了。说道这里,裳衫的心中难免多想了几分。 大康在边疆地区对少数名族采取“析其部落,列置羁縻州、县,封其首领,皆得世袭”的松散管理政策,所以,自大康开国以来,除了强势的突厥之外,大康可以说是让各族俯首称臣,除了边疆偶尔闹起来的小矛盾外,大康延续了百余年的太平盛世。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康的太平盛世还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清楚。 裳衫看着边外广阔的大地,皱起了眉头。 第四十章 “好大的风沙啊,像小刀子一样。”说话间,有人随着声音的传入走了进来。包子正对着,看到来人是一个青衣男子,外加一个用大围巾裹着头的女子。 裳衫用视线的余光一瞟,认出了来人正是他那个院子前任主人的儿女们,他记得是叫临安远和沈烟云来着,两兄弟,临安城却不在。 那两人显然也是看到了裳衫,笑着过来把行李一放就要过来。这对夫妻还是一如既往的如漆似胶,临安远把沈烟云照顾得无微不至,进门的时候临安远也是下意识的护着沈烟云。裳衫倒是没什么感觉,他羡慕的不是那些年少的小夫妻,而是两个迟暮搀扶的老人。 包子也吃得差不多了,就端着一杯茶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两人。 裳衫微微一笑,招呼着他们坐下,并未说些什么。他端着酒细细的品尝着,硬是把这漠北的烧刀子给尝出了一丝桂花酿的味道才放下酒杯低笑,“这么巧,两位也要去漠北?”临安远明显一愣,沈烟云那张脸藏在围巾底下看不出表情。如今的这位礼部侍郎已经和当初他们所见时差得太多,脸上的稚气已经渐渐隐去,眉宇间露出一股坚韧不拔的神情来,坐在那里,脸上的笑则是越发的深藏不露。 “我们此次的目的地是喀什,你也知道,喀什自古以来就盛产玉石,此次我们二人就是前去贸易的。”临安远看着裳衫露出个笑容,自己动手倒了杯茶水仰头饮了下去。 “让尊夫人跟着也不怕她吃苦?”裳衫看着他们二人悠悠的道。 临安远一时语塞,找不到应对的话语。倒是一旁的沈烟云开口道:“生死相守,这点辛苦又算的了什么,更何况……有安远在我不觉得辛苦。”话音一落,沈烟云取下了罩在头上的围巾,露出那张闭月羞花的容貌来,客栈里的人看得都入迷了,齐声感叹着,这小娘子长得那真是没话说——乌黑的头发,白里透红的肌肤,贝齿玲珑,一双眼睛含着秋水,含情脉脉。 “我家娘子害羞,让你们见笑了。”临安远说着马上用他的身体遮住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宛如护崽的母鸡。 “安远,不碍事的,我早说过,容貌美丑皆是皮相,旁人看就看了吧!”沈烟云却是淡定的端起茶喝了一口,却在看包子的时候转换了表情。 “敢问大人,这位小孩和你是什么关系?”沈烟云那双好看的眼睛放在包子身上就走不动了。 “不必如此客气,你直唤我名字吧!”裳衫摆手,看了一眼包子缓缓开口,“至于这个孩子,我离家时看到他浑身破烂的倒塌在路边,周围又没有大人,我就带着他同行了。” “哦,这样啊……”沈烟云显得有些许低落。 “怎么?难道你认识他?”裳衫目光一闪,他到是一直都不知道包子的身份,就连那小子的真名字他都不清楚,现在看来,这包子却是显得神神秘秘的。不过算了,他也懒得去打听别人背后的那些事,是怎样就怎样吧! “不是,只是这位少年长得像我一位故人,许久不见难免有些激动,让你见笑了。”说完,沈烟云把头转向外面,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再说话。 听到了沈烟云的话,包子倒是张着那双眼睛毫不掩饰的看着沈烟云,情绪有些变化,包子虽然在努力掩饰着什么,但终究是年龄太小,道行不够,被裳衫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要你向现在这样,我不会去探寻你的过去的。”裳衫端起酒杯漫不经心的开口,顺便塞了片牛肉到包子嘴里。 “唔……”包子一片牛肉在嘴顿时语塞,一时之间没了言语。 夜晚,裳衫刚从外面回到客栈就看到沈烟云从他们房里出来,错身的时候沈烟云对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下了楼。 “包子,刚才那位漂亮的大姐姐有来找过你?”裳衫打开门随口问道。 包子却没有说话,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头埋得低低的。 “怎么了?”包子这个样子显得很奇怪,裳衫有些不放心。 “东西没了。”包子抬头,眼中全是失望。 裳衫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地图——那副藏在你书房里的地图,我从长安带来的……刚才那位姐姐说要是我不把地图交给她,她就要把我从你身边带走……我……” “笨蛋,那地图本来就不是我的,丢了就丢了吧!”裳衫伸手摸着包子的脑袋,心里却迅速把事件理了一遍,在这里遇上他们本来就很奇怪,原来,他们是这个目的。而且那幅地图,他已经记住了,只是那上面的内容……裳衫脸色不太好,他们好像被卷入了一个阴谋里面。 他们在客栈住了一天后,走丝绸之路北路继续西行,过了大半月,终于来到了胡立将军驻守的庭州。 庭州,即可汗浮图城,为突厥所建。 大康初年,平高昌,叶护惧而以城降,康即于其地置州。并因王庭以为名也。天统二年改置北庭都护府,按三十六蕃,都管兵两万人,马五千匹,衣赐四十八万匹段。 年底发生地震的地方就是轮台县,离胡立驻地仅仅只有四十二里。 此处并不如他们预想的那样荒凉,庭州北倚雪山,南临河流,四周是美丽的西部大地,-望无际的草原和神秘的森林。城内内有宽敞大道和汉建筑,又有外族建筑满是异域风情。这样的地方,竟然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裳衫在城门已经让把守的士兵传了话,从之前他回信的态度来看,胡立应该会接待他的,而且,他来还想确定另外一件让他困扰了很久的事。关于尹家被灭门的事,胡立说得太粗糙了,不管那和殷扉遗有没有关系,他都想知道事情的始末,完完整整。 接着他被带进了城内,行驶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来到了一栋府邸前,上面挂的匾额写着“北庭”两字。 “你是裳衫吗?许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在大门内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赳赳武夫迎面走了出来。胡立一身盔甲气势威武,长年的风霜在他脸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却淬炼的老者的身体越发的不屈。 “正是,突然前来,是裳衫唐突了,望将军见谅。”裳衫弯下腰行了个礼,随即抬起头打量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依旧是精神奕奕啊,没有见到半点不适的,莫不是玉门关那小二危言耸听? “哪里的话?你能来我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快进来,大漠里简陋,你别见笑了才好。”胡立大笑,拉着裳衫就走了进去。 这里的建筑风格还是和长安相同的,只是比起长安城的阔气,这里由于地形限制显得小家了许多,但仍然不损害它的气势。 “实不相瞒,我是有事要求教将军的。”来到殿内,裳衫鼓起勇气说出了他的打算。 “哪里这么客气,叫我伯父就好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后你就在我手里哭,弄得我这个大老粗紧张的很。哈哈!说吧,有什么事?” “我想留在军营里。”裳衫态度坚定。 “什么?”胡立也猜到他是有事前来,可是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原因,“先不说你在长安放着好好的礼部侍郎不做,跑到这边疆荒野里来受苦,就我所知,你并未习武,这身体也是经受不住的啊!” “伯父,裳衫还记得父亲生前对我们的告诫,达者兼济天下,穷着独善其身。我不是个好男儿,没有完成父亲嘱托的兼济天下的任命,但就算是要选择独善其身,我也不想荒废年月,我自以为这军营就是我独善其身之地。”裳衫一席话说得勤勤恳恳,情真意切。 不是我说你,虽然尹家历代出了许多大将军,但是这边疆穷苦之地,是别人逃也逃不过的噩梦……” “伯父请放心,裳衫自有准备。” “唉唉,也罢也罢,你自己做主吧!但我不会给你走后门的,你还须得从最底层做起。” 就这样,裳衫成了军营中的一个小兵,连带包子也在军营里了,萝卜倒是欢快得很,在大漠、草原、树林里跑得马不停蹄,偶尔还给战地的马儿来一场厮打,却是没半分不敌的地方。当它比试赢后出现在包子面前,总是前蹄一扬,惊起一地沙尘。现在又来故伎重演了。 “哎哎,萝卜,你够了啊,最近是萝卜吃太多吗?发疯似的,怪不得,前几天地里的萝卜不见了一大半,原来是被你这小子偷吃了。”裳衫左手一把抓住萝卜的马鬃,笑嘻嘻的对上萝卜那双大码眼,右手摸上了萝卜的鼻子,态度确实十分的亲昵。 “嘿嘿,这可是要受军法处置的。”旁边一个小兵听到,放下手中的篓子,凑过来笑嘻嘻的说道。 听到这话,萝卜瞬间收敛了嚣张的气息,低下头装无辜。 “哼,萝卜,叫你偷吃,这下你死定了!我不会帮你的!”包子从地里拔出一个萝卜,放在了篓子里,转过身去背对着萝卜。 “为什么我要被分到庖厨小队?不都说君子远庖厨?”拔着萝卜时嘴里满是不满。 “呵,你觉得你是君子吗?”裳衫轻笑,拍了拍手上的泥,顺便看住蠢蠢欲动的萝卜,对包子做起了思想工作,“君子远庖厨这话,不过是那些迂腐的老古板说的话,民以食为天,获得食物是我们的一项基本生存准则,庖厨并不会让你的生活更糟,相反,还会……” “那你会做饭吗?”包子打断了裳衫的话。 “呃……这个问题嘛……呵呵……”裳衫笑着打哈哈,不自在的擦了擦脸上的泥。他在殷扉遗手里从小就被当个废物似的圈养起来,哪里有机会做饭?况且他之前是极其懒惰的人,断然不会自己亲手下厨的,对包子说的这一通也纯属胡编乱造。 “嘿嘿,咱们不谈这个,你看,那里的野菜长得甚好,甚好,要不你们先走?我去采一点好了。”裳衫干笑两声灰溜溜的走了,窜过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包子看过去,虽说到了初春,但是气温很低,周围除了他们种植的作物外,哪里还有半点儿野菜?可是等他想起的时候,裳衫早已不见了踪影。 “唉,撒谎也是个累人的活儿啊!”裳衫呈大字的倒在刚冒嫩芽的地里,阳光刺得他眼睛痛,他拿起手臂遮住了太阳。 他来这军队里也不过十余天,说着是个良将之后,但这里除了胡立就没有一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也不过是这两万人中最普通的一个。面对着那些他平时难以想象的工作,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整理食材,看着别人在校场里手拿长枪练功,他从长安城带出来的傲气和优越感已经被磨损得所剩无几。 裳衫有些迷茫,他来着边疆究竟是为了做什么的呢?还是,这苍茫的天地,究竟哪里才是他的归处?不如归去,归哪个故乡?或许真的印证了陈半仙那几句随口的话语,“不如归去,归家何处?天意如此,无处可去……” 很多时候,我们觉得自己在一个地方难以久留,皆是因为此处没有我们所思慕的人。 第四十一章 在裳衫继续在庖厨小组里的第十一个日子里,他终于见到了那位率领五千精兵从长安押送物资过来,并在途中把突厥偷袭的部队打得落花流水的胡风将军。胡风是胡立的侄子,幼时生长在边疆军营里,得到了历练,加冠以后才被调回长安。年龄不大,还不到而立之年,但理论知识牢固,实战经验丰富,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的本领也是难得的出色。 裳衫也只是与他在朝堂上打过几次照面而已,这次的遇见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本来打算装作不认识的,却没料到胡风主动叫住了他。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在裳衫搬上两坛子酒给他们后,胡风拉住了把帽子压得低低的裳衫。 “呵呵,这哪能啊,胡风将军别来无恙。”见被人识破,裳衫也不继续伪装,双手一摊,荦荦大端的站在那里。 胡风走得太早,只是知道裳衫和殷扉遗的关系不同寻常,却不清楚殷扉遗利用裳衫这些事,因此见面开口就是:“殷相怎么放心让你来到这里受苦?” 裳衫愣住,脸色有些不自在,站了好久才缓缓答道:“将军说笑了,我很感谢殷相这十年来对我的抚育,但我不觉得他能够养育我一辈子,将军长在边关,想必知晓这里对人的历练。” 胡风端着酒杯没有接话,早就听说殷扉遗身边有个护得死死的人,在朝堂上也见过几次,可惜皆是远观,只是有些大概的印象,不过今日开来,怎么总感觉当初那个软绵绵好脾气躲在殷扉遗身后的那个聪慧的少年渐渐变了呢?脱去之前男孩的外衣,他变得更像一个男人了,不过这样的变化……胡风摸摸下巴,在他看来似乎更加的惊喜。 所以,初夏时分,胡风回去兴致勃勃的向殷扉遗说起裳衫的事情时,自知没有完成殷扉遗布置的说服胡立将军叛变的胡风,本来打算将功补过的胡风,却没料到殷扉遗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眉头也不皱一下。此时的殷扉遗,身边已经依偎着一个长着娃娃脸、乖巧听话的少年,少年爱撒娇、喜欢粘着他,谁没了谁不能活下去?这些不过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爱,等待,亦或是替代?不到最后,我们都难以说清。 只是胡风家里收藏的颜真卿和柳公权的真迹却在一夜之间不知所踪,胡风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 当然,这些是后话,姑且不提。 军营里的生活也没有裳衫想象中那么枯燥,等到一个月后,迟来的春天终究还是来了,裳衫也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士兵。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裳衫和二十人组成一小分队去外巡逻了。小队长是个叫阿成的小伙子,长得非常精神,浓眉大眼的,黑得异常厉害,要是放在黑夜里,全身上下就只有那眼白和牙齿是正常人看得见的。他们此次巡查的路线是向西行走,绕着庭州西边走了大半天,现在差不多已经离营地好几十里路了。 “他奶奶个熊的,这突厥人究竟是哪儿来的这么好的精力啊!非得要侵犯我们大康的国土,靠!让他们天天来走走试试,这地儿荒凉的,别说是人烟了,就连半只野兔子都没有。”终于,翻过一个山头后,士兵开始抱怨了起来。 “哪儿这么多废话?有力气在这里抱怨还不如去端了那帮外族的老巢。”走在前头的阿成大吼一声,却也抵制不住疲惫,声音也不稳了。 “队长,我们歇息一会儿吧!”又有一个队员开口。 裳衫此时已经浑身发软气息紊乱了,背上汗水直冒,虽然现在是春天,但沙漠里的太阳大得很,死死的晒人。裳衫一口接着一口的抿着水,眯着眼睛看着被太阳晒得亮光闪闪的沙地晃神,他们说什么他也没有心思听了。 “休息!”终于,小队长的一席话解放了众人。 “唉……” “等等,你看,那边那个是什么?”旁边一人叫了起来。 “不就是一队商旅,你没见过啊!” 裳衫顺着视线望过去,稀疏的队伍落在沙地里,骆驼铃声悠扬。 “可是商旅怎么会走这条路?丝绸之路并没有经过这里,而且往前不过几十里就是匈奴管辖的地带了。” “万一人家就是要去找匈奴的呢?”小队长拍了一下那个小兵的头,恍然大悟,“匈奴?不对,这队商旅一定有问题!我们跟上去看看。” “万一是陷阱怎么办?”那个士兵弱弱的问道。 “靠!你小子还真当你是精锐部队啊?我们不过才二十个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谁会来埋伏我们这几个人?” 听着他们的对话,商队走近了,这荒漠里完全没个藏躲的地方,他们就这样和商旅打照面了。裳衫一看,带头的竟然是临安城!此时的他一身长袍遮住了了大半个身体,怪不得之前没有认出来……这情况,不妙啊! 见到裳衫,临安城却没有任何反应,默然的转过身走了。 等商旅快消失在他们视线中时,小组长发话:“裳衫,你回去通知将军,剩余的人跟着我前进!” “为什么是我?我不会临阵脱逃的,我要跟你们一起走。”裳衫自然不愿意。 “这是命令!你必须服从!”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义正言辞。 “你个破书篓子,大爷我就在你面前你还敢不听我的?要么走,要么死,你选吧!” “我……”事实证明,秀才遇上兵,永远都是有理说不清。 “快去!这可是别人盼都盼不来的轻松任务,只有你这个笨蛋才会不接受,快回去,这可有好几十里的路程,你别迷路了,备好水袋,我们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裳衫终究是妥协了,他发现回程的路竟然比他们去的时候快了许多,庆幸的是这些地方都在上次他看的那张地图里,他才不会迷了路。等裳衫憋着的那口气泄完时,他已经见到了副将沈云。 听了裳衫的消息,沈副将直叹他们胡来,然后急忙的抽出一队人马追了上去,还不忘数落裳衫:“就他们那十几号人还敢给我学别人玩深入敌营的游戏?这帮人出息了啊!你当时怎么不拉住他们?” 裳衫在一旁低下头默默的接受批评,其实他当时热血上涌也想跟着去来着,无奈被遣送回来,没想到还要受到沈副将的骂,唉!他真该走了才是啊! “巡查的时候不是吩咐你们一有异状就回来报告吗?那些臭小子居然敢给我追上去,看我以后不揭了他们一层皮!”沈副将一张脸气压超低,裳衫连忙躲得远远的,生怕他一生气大刀一挥就向他这边砍来。 “喂,我问你,他们是朝哪个方向走的?”在裳衫刚刚落到队伍最后时,沈副将一句话又把他提到了前头。 “报告沈副将,我们在西子坡发现了异状,然后他们向着西北跟去,我原路返回。” “知道了,你下去吧!” 沿路的痕迹都还没有被黄沙掩埋,从下午行走到黄昏,这次的探寻进行得异常顺利,征战多年的沈云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升起。 “将军,天色已晚,我们还要继续前行吗?” 沈云坐在马背上,看着渐渐西沉山头的太阳皱起了眉头,这个山是北庭辖地与突厥辖地的分界线,走过下面的落马谷,就是突厥的辖地,就算天没黑,他们也没有理由前进了。 “停!”沈云扬手,一千士兵就在此安顿了下来。 夜晚星星极其的多,又大又亮,一颗颗闪耀着,就像破碎的琉璃撒在天幕上。篝火升起,橘色的火光把沙地映的发光。今晚虽然不用裳衫守夜,但是他仍然难以入睡,躺在地上看着满天的星星不眠。 “兄弟,你也睡不着啊?”旁边挪过来一个小伙子,眼睛在暗夜里闪着幽幽的光。 “嗯。”裳衫缓缓点头,转过视线,那位年轻的士兵手上拿着一个红色平安符。在大康有这样的习俗,战士出征时,妻子通常都会为即将远行的丈夫送上一枚亲手缝制的平安符,保佑丈夫在战场上能够平平安安的活着回到自己的身边。 “你有家室了?”裳衫轻声问道。 “嗯,一年前才成的婚,妻子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感情很好,前不久给我来信说孩子出生了,这个平安符就是我妻子绣给我的……”火光打在他脸上形成淡淡的阴影,说起他的妻儿,年轻士兵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柔和。 裳衫看着身旁那人脸上淡然的表情,有些羡慕,有些感慨,心中有期盼可真好,不像他自己,心里头已经没了什么期盼。 两人继续聊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睡了过去。 夜色越发的浓,天上那钩新月也起不到什么照明作用,夜,泼墨般的黑。在落马谷,缓缓走过几个人来,他们的火把点亮了山谷的夜。 “看!那边有人!”守夜的士兵大喊一声,惊醒了大多数人,裳衫本来就睡得极浅,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醒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有人问到。 “落马谷那边有人过来了,但是太远看不清楚。”守夜的士兵说道。 “那我们要派人过去查看吗?” “别急,先等等。”沈云凝神望去,依稀可以看见火光下隐约的大康军服。 “沈副将,我看到了,那是我们的军服,我看到了。”眼力好的士兵叫道,其他人也跟着看了过去,纷纷点头。 “副将,请允许我带领一支小分队前去查看。” 沈云沉默了片刻,思前想后,终于同意了。 “不怕有埋伏吗?”看着深入山谷的队伍裳衫问旁边的人。 “你是才来军营的吧?”那人对裳衫一笑,“我们来的时候还未天黑,要是周围有人埋伏我们一定会发现的,此处处于高处,这里除了那个山谷就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了,突厥断然不会在此袭击我们的。” “这样啊……”裳衫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想不到哪些是奇怪的地方。那些人本来就很奇怪,他们前去勘察的时候一副雄心壮志的样子,现在怎么会灰溜溜的回来了?他们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弃伙伴于不顾,这落马谷不该是他们回来的路程。 “你们有人去过落马谷那边吗?”裳衫问。 “没有,那边是突厥管辖的地方,要知道,大康和突厥的关系一向不好,飞雁山是绝佳屏障,将军都不让我们过去的。” 飞雁山、落马谷、长平坡,对了!他在那张地图上有见过,穿过落马谷有个长平坡。长平坡地势较低,被这里的山头挡住了,是他们见不到了,那里是埋伏的绝佳地点!裳衫抬头,已经看不到那一小队的身影了。这落马谷九曲十八弯,地形复杂,是个难啃下来的馍馍。 “沈副将,让他们回来!小心这是陷阱!”裳衫大喊。 “什么?”沈云转过头脸色不好。 裳衫简洁的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然后等着沈云的反应。 听完裳衫的话,沈云的表情更加的低沉了,“你是如何知晓这里的地形的?” “在偶然情况下我看过地图,就记了下来。”裳衫直言不讳。 “报上你的名字。”沈云跨上马,垂下眼睛看着他。 “尹裳衫。” “好,我记住了!”沈云驱马来到山顶上,向下就是悬崖断壁。追踪的小组没了踪迹,刚才举着火把出来的那些人也消失了身影,落马谷里“呜呜”的风声回响着,格外凄厉。 等了许久,没有一点声音传来,也没有一个人返回。情况突然糟糕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许久过后,峡谷里渐渐传来微弱的火光,接着脚步声响起,他们竟然出来了!刚才进去的小分队带出了那十九人,只可惜那些人全部昏迷着。 “报告沈副将,我们在峡谷里发现了昏迷的他们,没有发现异常!” 见状,沈云把视线投向那曲折的落马谷,落马谷在夜色里显得更加的黑暗,他低头思索了许久,手一挥:“收队!” 裳衫很奇怪这次的事件,所以等他们回到军营后,那几个昏迷的人刚醒,他就去问他们之后发生的事,可是所有人都只记得穿过落马谷之前的事,一入落马谷他们就失去了知觉,等到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军营里了。 “这样……”裳衫摸着下巴思索,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被他漏掉的。 “尹兄弟,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黑溜溜的阿成凑过来问裳衫,白闪闪的眼睛骨碌碌的转。 “呃……咳咳……没什么,是我想太多了。”裳衫转过头,对着阿成这副容貌他真的很难正常的把话说出来。况且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新兵,说出来估计也没有人相信。 每天就是这样简单枯燥的练兵,在校场里,裳衫的本领渐渐凸显了出来,他御马的技术和精准的射箭赢得大家的掌声。到了夏季,裳衫也升为护军了。后来,军营里渐渐流传出了这样一句话:尹家少年郎,美姿仪,善骑射。彼时的裳衫,还被别人称作少年郎。 等到后来,当他他屡建奇功,已经成为安西将军时,世人又在这句话的后面续写了几句:衫风度弘雅,有奇谋大略,侠肝义胆,舍己成人。让人不得不相信,自古以来,军营就是历练男子汉最佳的地方。当真是应证了陈半仙当时卜的那一卦。 后来皇帝也在群臣前感叹:先人所云‘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此话当真不假。凡此种种,皆被太史令一一记录史册。而明间流传得更多的,则是安西将军与殷相的风流韵事了。 今晚,结束了训练的裳衫刚回到帐营,就被胡立将军叫去了。 “尹侄子啊,军营的生活还习惯吧?”将军看着裳衫笑意盈盈,“我可是听说了啊,最近军营里有一个年轻人初露头角,别人都称赞‘美姿仪,擅骑射’来着。当初我还怕你难以适应这边疆地区的清苦,现今看来,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说道后来,胡立就像看自己儿子一样笑弯了眼睛。 “伯父谬赞了,我只不过是把我能做的做到最好。”裳衫现今已经没有当初那种激动感了,看了胡立一眼,淡然的接受了赞美。 “是这样的,我这次叫你来是有事相求。听沈副将说你知道边关的地图,实不相瞒,我们没有突厥地界的地图,万一发生战争我们会很困难。我不管你在何时何地知晓的地图,但这都是对我们莫大的帮助,我想让你绘制一幅出来。” 裳衫没有料到那次在意外之下看到的地图会有这么大的作用,那段时间和萧嵩在礼部学习的外语也派上了用场,欣然的接受:“如此,我便试试。” 豆灯哔啵,月上中天,两个时辰过去,裳衫终于完成了一幅详细的地图。 “这只是我记忆中的图像,我没有实地考察,不知道差错在哪里,伯父还请注意。” “辛苦了,你回吧!”胡立看着这个渐渐成长起来的后辈很是满意,回想起他幼年时可爱的样子,慈祥的笑意浮上了眼睛。 “伯父,”裳衫在出去前停在了门口,转过身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上次你在信中说殷相一手操办我家门被灭的事情是真的吗?” 听此,胡立许久没有说话,许久,伸手拍了拍裳衫的肩:“院子边那棵杨树下埋了几坛酒,我藏了许多年都舍不得吃,现下,我们就去挖出来吧!” 夏季的风从沙漠里吹过,到达满是绿树环绕的庭州已经变得和煦了许多。大漠里夜空很蓝,虽然是晚上,但一轮满月照射出万物的影子,天空一如水洗般湛蓝。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坐在房顶上,饮着酒,胡立终于开口了:“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长得很像你母亲,尤其是当你越来越大了后,如今的你脱去了稚气,和你母亲简直有七分相像了。” 裳衫没有插话,只是抱着酒坛子等着胡立接下来的话。 “你知道吗?当年你母亲可是长安城的第一美人,整个长安城都一时间为之倾倒。” 裳衫依据胡立的话回想着当时母亲的容貌,他一直都记得的,记忆中的母亲美到了极致,是任何语言都描绘不出来的美,母亲脾气很好,小时候总爱抱他在怀里说着那些江湖、塞外、朝堂英雄的轶闻趣事,他一直都记得。或许也是因为他母亲,他才会对这些江湖侠士、战地英雄有着这么大的向往之情。 “那时候,先帝和昊清同时看上了她……当时,先帝还登机不久,没有完全成熟,宫里妃子也已经有好多些了,而那时的昊清,他已经是‘三定北疆’的大英雄,上至朝廷下至江湖,都知晓了他的事迹。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母亲选择了昊清。这本来是件美人配英雄的好事,无奈,先帝太过于好胜,在他们成亲前夕,强要了你母亲……” “什么?”裳衫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母亲竟然经历了这样的事,可是他记忆中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毫无隔阂,就算父亲在他母亲之前已经娶妻生了他大姐,可父亲专宠他母亲,他竟然完全不知这些过往。 “在此之前,先帝和昊清情同手足,终于,因为这件事,两人之间产生了隔阂。而昊清,他权利渐渐变大过后,竟然产生了逆反的心理,暗中招兵买马,纠结暗党,密谋造反……” “不可能,我父亲他……”不可能的!父亲一直告诫自己要忠君爱国,那个平时对他严厉有加,从小就让他进宫做太子陪读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判上的举动? 胡立看着激动的裳衫无奈的苦笑,再次开口:“当时我也觉得不可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愿瞒着你,我就直说了。当初我们都不相信,昊清手下跟随着朝堂上大部分人马,在此之后,有选择和他一起逆反的,如张铁,也有站在先皇一边的,比如说……我。那时,昊清的势力已经达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仿佛只要挥手一扬就能够颠覆这大好江山。可惜,朝堂出了个殷扉遗,不惊面色,手段了得。集结了江湖上的唐门和一个杀手组织,谋划了许久,一步步,尹家……”说道最后,胡立已经湿润了眼眶。 “伯伯……” “让我把话说完,那时的灭门案我也参与了!一边是君,一边是好兄弟,忠君爱国,我终究是把忠君放在了前头!”胡立把头埋得低低的,那时的事件,终于水落石出。 裳衫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过往,完全呆住了。 这时,又听胡立继续道:“那时,我和殷扉遗联手,亲眼见到了那个年轻人狠戾的手段,精确的计算,他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全都是那些江湖人士动手的,却做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当时先皇是想要直接诛杀尹家上下的,后来在殷扉遗的说服下,以及你母亲的央求下,一环一环相接,先皇保住了江山,昊清也终究是以一个忠义贤臣的名号遗世的。而我,终究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来到昊清当年建功的地方替他继续守卫边疆。” 话已谈完,酒也见底了。胡立情绪不好,幽幽的望月怀古,先行离开了。裳衫则继续在屋顶上吹着风。 夜风吹过,往事一一见底,那些躲躲藏藏的真相,有悲有喜。他说过,他不报仇,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再计较的心思,他只是想了解真相。如今,他既悲伤又欣慰着,悲伤于他父亲给他的假相,欣慰着殷扉遗对他的照顾。再次想起殷扉遗,想起那些在长安城、在丞相府的日子,他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错怪殷扉遗了。 抬头仰望这辽阔的土地,裳衫饮了一口酒,身手矫健的从房顶跳了下来。那些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做到的事,经过时间的磨练,正在渐渐实现。 殷扉遗……裳衫轻轻念到,你可知晓,一个人如果被旁人被保护得太好,就会错失掉那个真正的自己? 裳衫对着长安的方向缓缓举起了酒坛子:利用也好,真情也罢,不管如何,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他早就原谅殷扉遗了,不管是理智上还是情感上。以后,他是否能一个新的身份,平等的站在殷扉遗面前与他谈论世事?那是的他们,又将会有怎么样的光景? 那些吃过的苦,经历的难,通通都会化成让生命更加精彩的因素。不管怎样,感谢经历。 第四十三章 果然,上次他们在落马谷发现异状后,胡立再次派裳衫带领着五百精兵前往探勘,却在前去的路上发现行军的突厥士兵。 “尹护军,在前方发现敌人,等待判别。” “别冲动,你们先等着,容我前去查看。”裳衫驾马走上前方的山头,放眼望去,突厥来了约有两千人,阵容整齐,目前还不清楚他们的目的。看了许久,裳衫决定不能让他们继续前进了,于是,他气沉丹田,用突厥语向对方问道:“前方可是突厥国的军队?我是大康的护军,在此巡查,请你们撤离!”气沉丹田这个叫法还是胡立教给他的,这在远距离的作战中非常适合,既不会让声音显得过大充斥着敌意,又能够传到很远的地方。 对方带队的是一个中年的武将,听到裳衫话停了下来。却没有丝毫要回答的迹象,却在下一秒,五千士兵整顿整齐竟然直接冲了过来! “护……护军,怎么会这样?”旁边的人被震慑到了,他们才只有五百人啊,这次战役…… “你先回去报信,让将军派人前来支援,其他的人,跟着我——冲!”裳衫却顾不得那些了,手举长剑,骑着萝卜一马当先,激起阵阵沙尘,如利剑一般直刺敌人最脆弱的心脏。 “冲啊!”喊叫声冲天盖耳,大漠豪情化作手中的利剑,杀敌报国。 无论如何,既然敌人敢前来挑衅,他断然不会退缩。 这五百人都是军队的精英,兵龄也都有好几年了,上过战场杀过敌人,即使面对对方五千士兵还是丝毫不见愠色。可实际上,这却是裳衫的第一次战争。 “保持好阵型,不要畏惧!”话音刚落,裳衫就对上了敌方的部队,迎面相击。战火打响,这是裳衫第一次杀人,长剑划过敌人的脖颈,温润的鲜血喷洒在他脸上,他突然觉得满目的荒凉疮痍,裳衫有片刻晃神,手摸上了脸上的鲜血,看着突厥士兵在他面前倒去,这……就是生命流逝的感觉吗? “护军,当心!”队友的一声呼喊把裳衫叫了回来。 “知道,你自己保重!”裳衫眼睛一闭,用手一把抹去脸上的鲜血,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 此间,对方将军一下子策马冲了过来,裳衫和他正面交锋。对方使的是大刀,裳衫用的是剑,力量不敌,对方身躯看似庞大,灵活度却不低,裳衫才学习用剑不久,哪里比得上对方的本领高超?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招招把裳衫逼到了死局。 “怎么?你就这么点儿本事还敢跑来向我挑衅?年轻人,太冲动了可不行啊!”相比于裳衫的狼狈,对方将军却显得很淡然,还有空开口调笑。 裳衫努力握紧手中的长剑,不行!近身战对他过于不利,他需要拉开距离。 对方将军大刀一下下砍过来,裳衫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最后一下接应,他做出一个虚晃的招式,向左弯腰,拍了一下萝卜的屁股,萝卜瞬间会意,驮着裳衫立马跑到了大刀的攻击范围之外。 裳衫立在马背上,迅速的举起弓箭,连发三剑,前两剑都被对方用大刀挡住了,终于,最后一件擦过了对方的手臂。 “你……”对方将军闻到从自己手臂上传来的血腥味变得亢奋了起来,也不包扎,只是策马向裳衫冲过来,气势更加的强大,攻击更加的不留情。 在战斗中,裳衫的手臂被划过大大的一条口子,虽然他躲得很及时,可惜仍然伤到了后肩和手臂,他右手已经无法再用了。可是,将军的刀已经落下来…… “将军,刀下留人!”裳衫已经做好自己要被埋藏在这黄沙里的准备,却没想到一句话阻止了大刀的落下。 “他是二王子看中的人,那次特意告知我们,不能杀啊!” “哼,即便如此,那我就留一条活口!绑了,带走!” 裳衫只是感伤自己的落败,却不知道,此次他遇上的是突厥善于征战的骁勇大将军,再加上敌方人数出众,这次战斗只持续了三个时辰,时间短得还来不及让支援部队赶到,部队死伤大半,裳衫被俘,他们毫无悬念的败了。 裳衫被俘获后,对方将军饶有意味的看了裳衫许久,摸着下巴:“二王子的人?小子,你说说,你和我们二皇子是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什么二皇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裳衫眉头一扬,不屑的开口。 “要杀要剐?哼!我还真想把你办了来着!”话音刚落,将军就迅速的向裳衫后脑勺袭去,裳衫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打晕了! “带走!” 从突厥那里分离出了一支小队伍押解裳衫,其余的人继续前进了。等到胡立赶来,只有这满地的伤兵在向他诉说着不久前才发生的事。 唔……身体好痛……什么在眼前明晃晃的?原来是太阳……他又为什么在一上一下的颠簸?这样的感觉过于陌生,他怎么觉得他失忆了呢?裳衫把眼张开一条小缝,发现自己正在一匹马上颠簸着,细看过去这马居然是萝卜,裳衫此时惊奇,却不知道在他昏迷被绑后萝卜踢翻了好几个想要驮着裳衫的马,突厥士兵无奈,这才让萝卜跟着的。他身体被横放在前头,身后有一个士兵在驾马,旁边有弓箭,太阳很大,晒得他头发晕,伤口经过简单的处理,仍然散发着疼痛感,这情况……哦,他记起来了,他遇上突厥士兵,被虏走了。 裳衫继续假装昏迷,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前面大约有二十个人,后面已经没有马蹄声传来,已经没有人了吗?这突厥人还真放心他,也不把他绑起来,居然只派这几十个人押解他,难道真的是他太没用了,连敌人都看不起他?管它怎样,反正他能够逃跑才是真理。 继续在马背上颠簸了许久,裳衫已经琢磨好怎么逃跑的方法了。后面那个士兵看起来对他完全没有防备,裳衫突然从马背上跳跃起来,向马背上的士兵袭去,萝卜趁机扬起马蹄,突厥士兵预料未及,就这样被掀翻在地。裳衫翻身起来拉着萝卜的缰绳策马狂奔。 “快快!他逃走了!”这样大的动静所有的士兵都发现了,纷纷骑马追着裳衫。情况危急,被追上就不妙了!裳衫见此取下跨在萝卜身上的弓箭,连发三箭,箭无虚失。突厥士兵害怕,不敢再追上来,他轻易的就脱离了包围。 后来,北疆地区流传着一个“三箭定北疆”的传奇,就是源于裳衫这一手独特的射箭技艺。 现在他驾着萝卜马不停蹄地向东走着,身上的伤口经过刚才的剧烈运动已经裂开了,从后背到右手都是剧烈的疼痛。可是他不能停,他必须尽快脱离突厥的地界。 时间渐渐流过,在黄昏时分,湛蓝的天空下一片金黄色的树林突然闯入裳衫的眼球,鲜活突兀得让他措手不及。这是一幅怎样撼人心魄的风景?胡杨树高大的树干直冲天际,站立的笔直挺立,倒下的千年不朽。一阵清风吹过,近乎冷艳的沙漠里,黄叶漫天,飞旋的黄叶,一种接近于凄美的感觉在裳衫心中升起,生命如此,生生不息。 裳衫走近一看,有几具动物的白骨,秋日的风已经带有丝丝寒气。那张地图上有标记这片胡杨林,在这片树林以东一百里的地方就是飞雁山,再过去就是大康的辖地了。裳衫无意闯入这片胡杨林,只是天色已晚,此处倒是过夜的绝佳地点,躺在树上还可以避免野兽的袭击。想到这里,裳衫就在树林外沿找了棵高大的树爬了上去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午时,裳衫到达庭州,他终于回来了。 这次的败仗给裳衫心中留下了很大的打击,他却不敢有怨言,是他自己技不如人,只是可惜了那些和他一起作战的士兵。于是,在平时的锻炼中,他更加的勤奋,马不停蹄地专研兵法,一有机会向胡立讨教。 最近裳衫每晚学习兵法,总是挑灯夜战,比他当初考科举那会儿辛苦多了。当初他只是混时间,觉得好玩的都去试一试,可是现在不一样,他手底下有这么多将士的生命,生命又怎能容许他轻佻敷衍的对待? “尹护军,我看你营帐里的灯还亮着就进来了,没打搅到你吧?”有人掀起了大帐的门帘。 “没有,我还没睡,怎么了,有什么事?”裳衫揉了揉眼睛,笑着看向来人。 “我听说你是读书人来着,我这里有一封家里来的书信,你看,我也不识字,还得劳烦你帮我念念了。”这个人就是当时和裳衫谈起远方妻子的小兵。 裳衫接过信纸,一字一句的念了起来。信上的内容也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什么孩子已经会叫父亲啊,家里的黄狗又下崽了啊,今年冬天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比去年好啊……裳衫看过去,却在他的脸上发现了满满的笑意,看得他有些失神,这是怎样的一种牵挂?家书值万金,竟然真是如此。 裳衫立在原地,看着来人拿着家书满脸笑意的走了出去,从前的事又回来了:幼年时在母亲身边撒娇的场景,在宫里和圆子、小维一同玩闹的场景,更多的则是和殷扉遗在一起那十年间的点点滴滴,殷扉遗会早晨用温柔的声音叫他起床,冬天舍不得他冻着经常让他的手伸到殷扉遗的怀里,在他无理取闹的时候殷扉遗也只是大度的包容,他犯了错殷扉遗表面上生气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风从帘子里吹进来,烛火闪烁,裳衫的影子被吹得摇摇晃晃,地上的人影身材还是少年的样子,也未结发,望久了,便有一股眩晕的感觉,裳衫闭上了眼睛。等他再次张开眼时,地上的人影已经有着有力的身躯,束起了头发,带着军帽,手里多了一把长剑,一年成长的迹象在此显现。 去年,他以五千精兵突破了突厥两万人马的包围,裳衫一战成名。就连远在长安城的那些人都知道了北疆有为少年郎,骁勇善战,计谋了得。 此后,他升为左军将军,今年冬天,北疆大雪来得异常的早,突厥粮食被毁,已经三番五次南下侵扰,此次,就是裳衫出征的前一晚。 第四十四章 北方的天空辽阔广袤,时近卯时,漫天繁星不知不觉间稀疏垂落。军营里画角声已经响起,呜咽凄厉。裳衫走出营帐,只见外面白雪漫漫,无边无垠。唇间吐出的气息变成白雾散尽,天已破晓。裳衫负手站立在前方,渐渐明了了一些事,那时候他因为感情上受挫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可是现在他明白了,看着这万里山河,他知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保卫故土,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出发!”响亮的叫声划过长空,整齐的脚步声震撼着大地。 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自大康建国以来,南征北战,收服了周围大多数少数名族,唯有这西北边疆的突厥占据着广大的沙漠地带,打打停停,进进退退,偏偏还老爱侵扰大康的国土,就这样,突厥是大康一块难啃的骨头。自二十年前尹昊清“三定北疆”之后,碍于大康的强盛,突厥不敢再次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北疆地区虽然还是有小范围的冲突,但总体上还是持续了一段长久的太平。可是如今……尹昊清一死多年,胡立也渐渐体力衰微,突厥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再加上今年冬天歉收,再次挥师南下,想要袭击庭州城。 这是二十年以来,大康对突厥的再一次大规模作战,突厥领兵的还是一年多以前裳衫遇上的那个骁勇大将军。此次裳衫是先锋,带领五千兵马冲破敌人的阵型,沈云和另外一位叫李龙的副将是侧翼,让敌人无力再次从组队形,胡立是主将,在指挥的同时和骁勇大将军正面迎上。 锣鼓打响,号角吹起,两军在庭州城外五十里的端子台相遇,战斗序幕正式拉开。裳衫骑在萝卜上想起了那个让人头疼的包子,两年过去了,包子也有了很大的成长,虽然体型较小,但是武艺惊人,在军中也是小有名气,此次对战就吵吵闹闹非要来才甘心,大义凛然的说什么壮志饥餐胡虏肉,战场渴饮突厥血,气得裳衫当时一拳头就向他揍去,在劝说的过程中那小子还叫嚷着什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之类的,死活非要去,最后裳衫只好敲晕他仍在马厩里才安心出发。 笑话,裳衫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一大片跃跃欲试的匈奴士兵扯出了个冷酷的笑容,黄沙埋骨,他还有一点儿良心在就不会让一个才十一二岁的黄毛小子上战场,他不想让包子过早知晓战争的残酷,小孩什么的,还是回去乖乖的掏鸟窝吧! 号角声响起,裳衫没作丝毫犹豫拔起长剑就冲入了敌人的军队里,如一把尖刀刺入突厥的心脏。见状,突厥连忙想把裳衫带领的队伍切断,包围起来,无奈此五千人勇猛善战,大康兵器又比突厥先进许多,打起来竟是完全不落下风,突厥队伍里的空心越来越大,两翼被沈云和李龙包围,无法变换队形。 战争刚开始,情况就对突厥不利了起来。裳衫冲在最前面,再次和敌方大将军正面相对。 对方也不说话,大刀一挥就冲裳衫砍过来。裳衫迎上前,硬生生的接下了他这一刀。 “嘿,小子,你进步了不少啊!”骁勇大将军有些许意外,没想到当初那个文文弱弱的人居然可以从那些人手下逃走了,再加上二王子对他的重视,这才对他有了些印象。 “多谢指教!”裳衫转向脱离他的控制,制造要逃走的假相,下一刻却突然狂奔过来,直刺他要害部位。两人一来二去已经过了好几招了。突厥将军有些咂舌,就在一年前,这个人还不过是在他手下过不了十招的小毛孩儿而已,现在居然可以和他过上几十招,不得不说这是十分快速的成长。突厥将军驾马离开裳衫的攻击范围,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个年轻人来。二王子这么重视他似乎也有点儿理由了,不过……这还远远不够!战场上是不给弱者任何机会的!策马一蹬,他又立刻打了过来! 裳衫怪异于他的举动,不过也趁机找到了喘息的空隙,对手太难对付了,不管是现在还是一年前。周围厮杀声不绝于耳,裳衫却是举着长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下一秒敌人的刀就伸到了他眼前。 “你让开,此处交给我!”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裳衫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胡立来了。在这位征战多年的将军面前,裳衫不再坚持,让出了地方。两方大将相遇,自然比之前要来得惊心动魄的多,胡立老当益壮,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气势十足,丝毫不输对方分毫。见状,裳衫转移视线投入到了另外一边的战役。 在战斗中,裳衫发现这次的突厥士兵退散得太快,快得有些不合理。整个队伍好似呈现一种有规律的退让,好像是刻意为之。裳衫从混乱的战地策马走到地势高处,俯瞰整个端子台的布局,前锋打得很轻巧,一路冲到了敌军深处,只是退败的军队在李龙的队伍身后又呈现一种渐渐聚集的趋势,裳衫摸着下巴思索着,这情况……不好!突厥是在以退为进!这是引诱他们的圈套! “李副将注意身后!”裳衫大叫着,无奈距离太远,再加上战场上震天的嘶吼声,裳衫的声音被淹没,此情之下,他只能策马向远处的李龙奔去。 李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前方,带领的那些士兵在不知不觉间被退后的突厥士兵困在了包围里。此时,李龙终于注意到了如今的形势,只可惜由对方将领带领的一队士兵,已经把李龙围在了正中。 “小心!”裳衫大喊一声,骑着萝卜冲入了包围圈。四面的杀伐过来,裳衫始料不及,原来这竟然是他们的阴谋。 “尹兄弟,谢了!”看到裳衫李龙连忙靠过来,两人互相依靠,形成掎角之势。 这次的包围发现的早,并没有造成致命的打击,只可惜他们也花费了好些功夫才杀出一条血路。 等裳衫和李龙杀出去时,却发现外面局势已经大变,在胡立的逼迫下,敌方将军败下阵来,在长年的训练和精良的装备下,主力部队所向披靡,突厥士兵节节败退,而沈云那边取得了很好的战绩。 “将军,你没事吧?”裳衫策马来到胡立身边,翻身下马,看到对方将军已经倒在血泊中,而胡立的身上有着多处刀伤,正汩汩的往外流血。 “没事……咳咳,我还好,你不用管我,去指挥全局。”胡立摆摆手,“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死不了的。” “嗯,将军小心!”裳衫也不做停留,转身就准备离开。可是裳衫还未来得及骑上马,萝卜口中就突然传出一声长鸣,接着,还未等他转头,身后就传来武器刺入身体的钝响声。裳衫缓慢的回头,看到了他不可置信的一幕。 “将军!”怎么会这样,突厥大将不是被打倒了吗?怎么现在又会站起来袭击他?此时胡立挡在裳衫面前,腹部上的伤口伤得更深了,血也留得更加汹涌。裳衫看着他手上的鲜血红了眼睛,这一刀,分明该是刺向他的。裳衫反手一刀就向敌人砍去,对方大将一口鲜血吐出,缓缓的倒下。 “我……咳咳……你不要往心里去,救你是我心甘情愿的。”胡立看出了裳衫眼里的自责,手缓缓的握住了裳衫的手,“我一直以来就觉得万分对不起你父亲,当年要不是我……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是帝王将相了,只可惜……咳咳……”胡立喉咙里呛了一口血,说话变得艰难了起来。 “将军,你别说话,我们先找军医。”裳衫扶起胡立,转身就要往回走。 “你……你先停下来,让我继续把话说完,我知道我时间不多了。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我的亲生儿子来对待,看着你这些年的成长我觉得很欣慰,总算尹家还有后,我还不是坏到极致的人……” “你又何苦替我挡下这一刀?这原本就该是我承受的……”裳衫垂下眼睛,他不要现在还生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接受别人的好一分,他心中的愧疚就会多一分。 “你不明白,若不流血,罪就得不到赦免。有些罪恶,不用鲜血是洗刷不净的。你要明白,这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所谓,你不必愧疚……我……” “将军!”裳衫看着胡立的眼眸渐渐地消失了光彩,手也渐渐地垂了下来。 “好好活着,无愧于心……”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小,年至四十五岁、征战多年的将军终于光荣的战死沙场,实现了他忠君爱国的理想。他那些无论生前做过的好事还是坏事,都被大漠黄沙埋藏得干净了。 “嗯,我知道了。”裳衫把胡立放在地上,缓缓地站起来,再次紧握手中的长剑,看着眼前的战局,目光深沉。 “众将士听命——”裳衫志在必得的声音在广袤中传得很远很远,传入了在场每一个大康士兵的耳朵里。他没有想到,当时一激动,就成就了历史。 这场战役,终究是大康赢了,虽然持续了三天,牺牲了一位将军和无数怀揣着梦想的青年,但他们终究是赢了。后来,史学家是这样记载这次举足轻重的战役的:天景年冬,突厥侵袭庭州,立带兵迎战,持续三日,胜。此战使突厥元气大伤,此后,北疆迎来了一段平和的时期。 当裳衫这边边疆的事情结束的时候,远在长安朝堂上的事也已经落下帷幕。 事后,裳衫被封为安西将军,并被召集半月后回长安。出发前一天,他来到胡立的墓前,端着酒壶给他喝了满满的一坛酒。一片黄沙,留存多少先人的血泪史,现在,安息了吧! 黄沙覆盖之下的白骨随风呜咽,使得白日炎热的地面瞬间转寒,回应千百年来的孤寂。 当天晚上,裳衫挖出了胡立埋在院子里的酒,坐在房顶上吹着冷风一口口喝了起来。在漠北的最后一夜,裳衫看着天空,回想起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明天就要回长安了,那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那个他和殷扉遗相处了十年的地方,裳衫看着黑夜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殷扉遗。 他以为,他已经把殷扉遗藏好了,藏在那样深、那样冷的、昔日的心底。他以为,只要绝口不提,只要让日子继续过下去,殷扉遗就会变成一个秘密,终会有忘记的一天。可是,不眠的夜,仍然太长,而远在漠北的他,望着透过寒雾洒在雪地的月光,又泄露了他的思念。 裳衫看着塞外的白雪发现,有时候,他要过了很久才明白,自己真正怀念的,到底是怎样的人,怎样的事。 殷扉遗,殷扉遗,殷扉遗……唇间团团白雾吐出,仿佛只要念着这个人的名字就能够抵挡这铺天盖地的想念。 而生在长安的殷扉遗,在观着落雪的时候,看着身边笑容姣好的少年,想起的却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人。总有些情,是时间化不淡的;总有些爱,是距离阻不断的;总有些人,是别人难以替代的。 君可知我心中思? 两相思,两不知。 第四十五章 裳衫没有想到朝廷的政局在这段时间内改变了这么多,当他打开圣旨看到上面的字迹时,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惊讶神情。一般圣旨都是由专门的太监写,有时皇帝也会亲自写。可是这上面的字迹……飘逸奔放,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这分明就是殷扉遗的字迹,他见了上十年的字迹,怎么会认不出来? 当时他问传圣旨的来人时,对方只说这是皇上的圣谕,其他的他也不明白。裳衫更是困扰了,于是带着这个问题,裳衫带兵一路从漠北赶回长安,只花了大半个月。他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迫切的赶回来,殷扉遗,从来都是他,离开也好回来也罢,兜兜转转,竟然又在长安相会。 刚进入城门时,街道两旁夹道欢迎的民众热情得让他有些不习惯,那些姑娘们的媚眼他也通通当做没看到,急急忙忙的就进了宫。 在御书房面圣之后,赵相琪看着裳衫悠悠的来了一句:“安西将军府邸未修建,不如暂且留在宫里?” “皇上,朝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相对于赵相琪的闲适,裳衫却显得有些急躁,他看着赵相琪,憋了好久才吐出这样一句话。 “不,现在已经没有事情了。”赵相琪端起茶杯淡然的喝了一口茶,然后冲裳衫道,“萧嵩的手艺又进步了,你许久没尝过了,要不要来点?” “可是殷相……”他不是笨蛋,他知道殷扉遗的野心,殷扉遗在背后做的那些他都知道,赵相琪不可能不知道。 “你只需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就可以了,你会替我守护这江山,对吧?至于其它的,都不用你操心。”赵相琪看着裳衫笑得高深莫测,又缓缓开口,“哦,对了,我听说你在北疆威名远扬啊,就连突厥的二王子都知道了你。” 又来了,裳衫再也仍不住了,他一直很好奇这个突厥二王子究竟是谁,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他耳边,可是他真的不认识什么二皇子啊! “回陛下,臣并不认识突厥二王子。” “可我听说在你还是礼部侍郎的时候他就曾经在你府上小住啊,怎么?你不知道?” 裳衫低头思索了许久,脑中一个身影闪过,却是不敢确认,再次抬头:“臣确实不知道。” “好了,你退下吧,还有,今晚会替你举行洗尘宴会,记得参加。” 裳衫刚一出门,就看到一个人影扑了过来,圆鼓鼓的身体,肉肉的脸蛋,这除了圆子还能有谁?虽然长高了许多,但看上去还是肉嘟嘟的,俨然是一个放大了的圆子。 “尹哥哥,尹哥哥……”话音还未落下,圆子就一把抱住了裳衫。圆子这两年包子这两年明显的长个了,两年前还只到他的腰际,现在都已经长到他胸口了。 “来,让我抱抱,看我还能不能抱起你这只小胖猪。”裳衫半蹲下抱起圆子,又腾出右手蹂躏了一下圆子肥嘟嘟的脸,发现手感还是一样的好,满意的弯起了眼睛。 “尹哥哥,圆子好想你啊!”圆子做撒娇状,就像一只巨型犬一样趴在裳衫身上。 “嗯,我也想圆子。”裳衫笑答,走了一段路后觉得手有点沉,寻思着要不要在哪里把圆子放下来,却在在环视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披着雪白狐狸外袍的人,那个人立在一棵梅花树下,长得非常干净,有着一张娃娃脸,脸上挂着笑容,笑起来甜甜的,看上去有些熟悉。 “唔,疼……”裳衫正要开口时,圆子叫了起来。 “怎么了?” “你的衣服,硬硬的,痛……” 裳衫低头看,原来外层的是盔甲戳中了圆子软软的肚子,不由得好笑:“那圆子下来自己走吧!”他把圆子放下,等他再次抬头时,那个人却不见了身影。 “哎,尹哥哥,你在看什么呢?”圆子发现了裳衫的不专心,不满的拉着裳衫的衣袖。 “刚刚我有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哥哥,你认识他吗?”裳衫拉过圆子的手,随口说起。 “哦,你是说殷叔叔家里那个小哥哥吧?他长得很可爱呢!当然啦,没有圆子我可爱的。”圆子笑眯眯的说着。 “殷叔叔?”裳衫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嗯嗯,”圆子点头,“唔,我想想,就是你离开不久后才出现的呢!当时觉得他和你挺像的,就和他玩过一阵子,可是他太讨厌了,老是和尹哥哥抢东西,圆子才不喜欢他呢!”圆子撅起嘴。 裳衫没有了反应,圆子的逻辑永远都是缺乏的。至于刚才他看到的那张脸,那个人,他绝对是见过的。 “好啦,我们不说他了好不好嘛?我们去玩!”圆子不依,拉着裳衫吵着要走。 “好的好的,圆子乖,这就走。” “哦也!”圆子一声欢呼,然后就拉着裳衫的手欢天喜地的把裳衫朝他的宫殿里带了。 在夜晚的宴会上,虽然隔着老远的距离,但裳衫终于见到了殷扉遗。殷扉遗穿着一件紫色的华服,贵气逼人,单单是往那里一坐,就是十足的高贵典雅,他在专心的品尝旁边那个娇小可爱的少年为他剥的橘子,微微启唇,华美邪魅。 殷扉遗微微侧过脸庞向身旁那人露出一个笑容,风流无限。裳衫看着这一幕突然就转不开了眼睛,殷扉遗,那是殷扉遗,两年未见,流逝的时光似乎忽略掉了他这个角落,岁月的沧桑丝毫没有影响他分毫,就算隔着遥远的距离,就算灯光黯淡,他还是可以判别出殷扉遗那张不变的容颜。微微上挑的眉角,狭长的凤眼,挺立的鼻梁,弧度坚毅的下巴,白皙的肌肤……只是那张在他面前永远都是带着弧度的嘴唇如今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看过来了!当殷扉遗的目光扫向裳衫方向时,裳衫下意识的埋下了头。咦?他为什么要躲开殷扉遗?这没有理由啊,怎么说都是殷扉遗对不起他才是。想到这儿,裳衫大义凌然的再次抬起头,装模作样的看着池子里的舞姬,视线扫向殷扉遗那边时,却发现完全是他自作多情,殷扉遗压根就没看着他了。 此刻旁边那少年凑在殷扉遗耳边偷偷的给他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缩在一旁偷笑,殷扉遗抬起头顺着刚才少年的视线看了一眼,转过头拉过少年来,在他唇边就是一吻,少年面色含羞的缩在殷扉遗怀里,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笑容,殷扉遗揽过少年纤细的肩膀,一脸的高深莫测。 裳衫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痛,头有些晕,想来是刚刚别人来敬酒时喝太多了,现在全都涌上了他的头部。 “尹哥哥,你怎么了?”圆子嘴里含着东西拿着筷子歪着头问。 “没什么。”裳衫摆摆手,看了一眼殷扉遗,像是下定决心了似的,又继续灌了几杯酒,然后毅然站起来朝殷扉遗那边走去。 殷扉遗只是低头饮酒,修长白皙的端着精致的酒杯未曾抬头。倒是随着裳衫的走近,殷扉遗旁边那个少年拉了拉殷扉遗的衣袖。 “诶诶,安西将军在朝你这边走过来呢!” 殷扉遗还是不抬头,一口一口细致的抿着酒。直到裳衫站在了他面前,他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你好歹也抬头看一下人家嘛!” “呵,怎么了,你有意见啊?要不今晚我们好好讨论讨论?”殷扉遗手拂上少年的娃娃脸,若有所指的开口,对着少年邪魅一笑,姣好的面容被夜色拉出淡淡的剪影。 “你讨厌!别人看到了呀!”少年羞怯的把头埋在殷扉遗怀里,却是笑弯了眼睛。 等裳衫来到他们面前时,有着娃娃脸的少年取下了殷扉遗手中的酒杯,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向裳衫说道:“将军,不好意思啊,他就是这个样子,你别往心里去。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扉遗吗?我可以给你转述的。”少年语气谦逊有礼,笑得天真无邪,可是那乖巧的笑容在裳衫眼中却显得那么的刺眼。 “没……没什么……我就是过来看看。”裳衫紧握藏在袖子下的双手,努力让自己的话连贯起来。 过了许久,殷扉遗终于抬起了面孔,却是满脸的漫不经心,语气敷衍:“好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囧,他怎么说这个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这……天哪!他是哪根筋搭错了?苍天啊,落个惊雷解决了他吧!大地啊,给他个地洞让他专进去也行啊! 泪…… 殷扉遗放在桌子上的手不可见闻的抖了一下,然后矜持的仰起头做高贵状:“你可以下去了。” 等裳衫走了后,殷扉遗终究是憋不住了,表面面瘫却在心底笑开了花。这人啊,还真是爱给他制造惊喜。 走到御花园裳衫才回过神来,他居然真的就顺着殷扉遗的话乖乖的离开了!这是怎么样的重逢啊!纠结够了,他坐在凉亭里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其实早就预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可还是毅然的冲了上去,怎么样的选择,都是他自己做的,他从未后悔,现在,他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因为他以后也不想后悔。 裳衫看着未消的积雪想起了之前的事,年幼的时候,不能够容忍自己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当初殷扉遗骗你了他他就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受到了利用,毅然决然的离开他。可是到了现在才明白,爱到极致的时候,在爱的那个人面前尊严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现在看着殷扉遗和别人在一起时,他已经可以把所有东西都留在心里,然后和陌生人一样面不改色的祝福,虽然那样的方式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第四十六章 裳衫说不清楚为什么赵相琪会约他同去游湖,偏偏还选在二十四节气中大寒这一天,不知道这天冷的要死啊?况且,毕竟这不是一个君王和将军该做的事情。刚走出房门,裳衫看着外面漫天的风雪眯起了眼睛,倒并没有害怕,在漠北呆了两年,那样的地方仿佛大风可以直接撕裂一个人,长安城这样柔和的风雪,他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理理袍子,裳衫搭上赵相琪的马车,两人皆是便装出行,来到了曲江池边上。冬季的曲江池一片银装素裹,湖上冰花一片弥漫,天和云和山和水,浑然一体,白茫茫一片。赵相琪让人驾船驶去,船压在薄冰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裳衫负手而立站在船头装大侠,做白衣飘飘,广绣博带状。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瞬间化成白雾,这天气,呵气成冰了啊! “诶,你干嘛大冬天的跑到外面来受罪啊?还放着宫里暖暖的炉子不烤。”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打在裳衫脸上,裳衫连忙缩回船舱里抢着赵相琪手里的暖炉。 “你不觉得被大雪覆盖的曲江池很有世外美景的味道?”赵相琪顺手拉过裳衫的手,握着一起放在火炉边。 世外美景?等你经历过被大雪掩埋、被北风割裂、被冰水冻伤的事迹后就不会觉得这地方美丽了,裳衫默默吐槽。斜眼不说话,倒也没有缩回被赵相琪握着的手,这地方确实太暖和了。 “你怎么没有带上萧嵩?”裳衫终于想起了这件事,他回来从圆子那里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萧嵩被赵相琪彻底的收服了,裳衫看着赵相琪好笑,这两人终于不再玩那些腻歪的把戏了,虐恋情深也终于到头了吗?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变了许多?”赵相琪没有回答裳衫的问题,看着裳衫的笑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把你的话当做赞美了,或好或坏,人的性格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的。”裳衫答得漫不经心,对他来说,变了才是好事。 “我不单单是指性格,你长漂亮了许多。”赵相琪看着裳衫,十分正经的说出了口。 “呵呵,要是你把漂亮换成俊美我会更加感谢你。”裳衫的手抚上赵相琪的脸蛋,他先前怎么就没有觉得呢,这个从小看他不顺眼的皇帝也长了一张不错的脸,身份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调戏起来想必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他何不弃了殷扉遗转而跟着他?顺道还可以享受萧嵩那堪比御厨的手艺。 “要不,你从了我可好?我不要殷扉遗了。”裳衫眯起眼睛,看着赵相琪神态认真。 “啪!”赵相琪一把打下裳衫不老实的手,语气无奈:“你先去问问殷扉遗的意见。”赵相琪回想起裳衫离开后殷扉遗逼宫所说的话:如果你敢动他,我不介意让这片江山改姓!那时的形势,仿佛大康的江山就系在眼前这个人身上而已,要不是殷扉遗知晓尹裳衫的真实身份估计一切都会被颠覆了吧? “凭我们的关系,你还要说如此的话?”裳衫嘴里发出一声冷笑,“不用藏着,我都知道了,那些你们藏着掖着的过去。我说过,我不会报复谁,之前承诺你的话我也说到做到,所以,不要用我来威胁什么人,我不吃这一套。” “果然是长大了啊,不过……”赵相琪拍了拍手,“我的目的并非如此,早告诉你了,我和殷扉遗的事已经结束了。” “那你怎么会放过他……”裳衫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罪名,不是应该诛九族的吗? “这就是我们的之间的事了,”赵相琪转过脸淡然的说道,“我不能告诉你。” 小气鬼!告诉他会死啊!裳衫在心里诽谤着,终究是没有了话语。 当小船渐渐靠近湖中的亭子时,裳衫才发现有两个人铺着毡相对而坐,左边那个披着黑色外袍,里着紫色华服,墨色的长发慵懒的洒了一地,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流转之间风华无限。右边那个少年一身白色狐裘,头发扎成一个可爱的小髻,大大的眼睛粉嫩的唇,那张粉嫩的娃娃脸上笑意盈盈。 少年正把酒炉里的酒烧得滚沸,看见裳衫和赵相琪的到来,抬起头非常高兴:“真没想到,在湖中哪里还能碰上和我们相同爱好的人呢!”少年停下来了手里的活,过来参拜:“参见皇上,将军。” “不必多礼,你继续忙吧!”赵相琪摆手,挑了一个靠着殷扉遗的地方坐下,然后又板着那张冰块脸缓缓开口,“安和还会温酒啊,真是好手艺呢!”本来赵相琪是想用平和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可是性格太扭曲,早已难以和常人接近,一开口就把安和吓到,手一抖,温热的酒就洒了。水汪汪的眼睛转向殷扉遗,发现殷扉遗视线不在自己身上,手烫红了却硬是没有出声。 安和?裳衫盯着那张秀气可爱的脸看了许久,终于想起了这个少年的身份。记得他两年前扮作卜一卜在天水遇到的那个想吃包子的流民,当时脸黑乎乎的没看清楚长相,没想到洗干净也是这么清秀的一个少年。可是他和殷扉遗那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关系,着实让他十分头痛。 “皇上谬赞了。”过了好久,安和才挤出这句话来。尽管安和可以在殷扉遗面前活力无限,随意行动,可是在赵相琪面前还是战战兢兢的样子。 赵相琪抱起了双手打量着他面前的安和和裳衫,两人皆是身着雪白的衣袍,安和在外面套了一件狐裘,裳衫却只是披了一件披风,看上去着实挺拔俊朗了几分。安和守在桌子旁暖酒,裳衫却是一只手撑在桌子上遮住眼睛,下一刻眼睛却在往殷扉遗那边瞄。赵相琪见状好笑,终于融化了那张冰块脸,却在看了一眼殷扉遗后又装模作样的变了回去。 经过这两年的磨难,裳衫已经完全褪尽了当初的稚气,眉目间隐隐透着一股坚毅,包子脸消去,之前圆鼓鼓的眼睛变成了桃花眼,依旧是神采飞扬,那张脸却显得越发的漂亮了。再看安和,低顺的眉眼,明媚的笑容,肉肉的娃娃脸,这不正是两年前那个裳衫?赵相琪轻叹,只是裳衫从来都不会对他做出这副谦卑的样子来,就算有也藏不住骨子里的调皮与倔强。人生在世,终究是特别的,再相像的两人之间也有区别,没有谁能替代谁。 酒温好后,安和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然后就眯着眼睛看着殷扉遗,笑得可爱至极,像是一只做了好事急需主人表扬的小猫。 “嗯,你辛苦了。”殷扉遗的手摸上了安和的脸,缓缓的捏了一下。 裳衫手一抖,那杯酒就这样撒在了毛毡上,茶色的毛毡被晕湿了好大一趟。这个动作……当初殷扉遗最爱捏他的包子脸,他原本以为殷扉遗只是喜欢捏他的脸而已,却没想到他喜欢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这类型的人,只要是那个样子的,无论是谁都是可以的吧?裳衫转开头,努力抑制住自己发抖的手。 “酒虽是好酒,可惜没有下酒菜。”赵相琪连忙开口,这次见面可是他提出的意见,不能就这样毁了啊! 赵相琪话音一落,就见裳衫站起身来走到船夫那里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垂钓的船夫就给了裳衫一根钓竿。 “这孩子,是要闹哪样?”赵相琪无语,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将军,你在干嘛呢?钓鱼吗?看上去很有趣的样子呢,也让安和玩玩吧!”见状,安和跑了下去,穿着鹿皮小靴,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这下你满意了?”赵相琪斜眼看着殷扉遗,“我不是让你一个人来吗?你为什么带着那个安和来了?你是想让裳衫再次远走天涯吗?” 殷扉遗不语,只是抬头看着那个站在湖边手拿钓竿的男人,精致却毫不女气的眉眼,修长挺立的身体,就连声音都变得冷清了不少,成长后的裳衫显得更加的诱人,压在身下想必别有一番风味。 “欲擒故纵的把戏要是玩过了头,你小心后悔一辈子。”赵相琪看着殷扉遗来气,这两年来,这人越发的深不可测了。 不知是怎么的,安和待了一会又跑了回来,蹭着殷扉遗的衣袖牙齿打颤:“外面好冷啊!” “让你不乖,”殷扉遗看了一眼自己身旁温顺活泼的少年,却终究是把视线放到了远方,站起身来道,“你想吃鱼吗?我去看看吧!” 裳衫正在一动不动的看着湖面,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以为又是安和,随即头也不回地说:“你回去吧,外面冷。” “那你怎么不怕冷?”淡淡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空气传来,裳衫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一种快被冻裂的感觉,殷扉遗声音传到耳朵里也变得那么的不真实。 裳衫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如若是在两年前,要是他没有经历过被大雪掩埋、被北风割裂、被冰水冻伤的事迹,他或许也会像现在的安和一样,还是穿着厚厚的袍子,在面前这个人怀里躲避着风雪,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 “怎么不怕?不过是克服了而已。”裳衫声音轻了起来,转过头,看着殷扉遗姣好的面容眼神望进殷扉遗的凤眸,无奈的扯出一个笑容来。 自卿别我后,无语问添衣。殷扉遗,你知道当初自己是怎样的依赖你,在你面前他一如孩童,离开你后,他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每每当寒风肆虐时,他才想起要自己动手寻找衣服……这些事情,没有你,他能不克服吗?困难过去了,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回忆起过往的种种,再看着眼前的殷扉遗,裳衫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爱他,或许是命中注定,即使结果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会继续爱着他,至少此刻是如此。裳衫站在船头,看着漫天雪花纷飞,此刻的自己,是爱着他的。 “哎,我说你们钓到鱼没有啊,我都快冻成冰棍了。”安和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就跳到了殷扉遗面前,拉着殷扉遗的衣袖撒娇,“我们回去了嘛,好不好?”水润的眼睛散发出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魔力,这样的情景,熟悉的让裳衫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一想到自己原来也是这样对着殷扉遗做这些幼稚的举动,他就觉得恶心。 “好好,这就回去了。”殷扉遗转身邀请裳衫,“将军,何不与我们一道走?” “不必了,你们先走一步,我还想再多待一会。”裳衫咬牙,他是一刻也不想看到他们亲昵的样子,一想到这个少年比他更加的乖巧可爱,想着殷扉遗把对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对那人做一遍,甚至还有更亲密的举动,裳衫就越发的讨厌眼前的情景。最讨厌看到自己的影子!就算他现在改变了也不要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那只会让他厌恶曾经的自己。 “将军你也快早点回来吧,外面冷,小心风寒了。”在上船前,安和歪着脑袋冲裳衫叫道。 裳衫没有答话,只是转过身摆摆手。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在船离开亭子的时候,船家对着殷扉遗悠悠的来了一句,然后唱着辽阔的歌谣划开了船。 殷扉遗立在船头,看着雪中那个手执钓竿垂钓的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裳衫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勇于担当的男人,他是不是应该觉得高兴?可是他又又觉得没有见证裳衫的成长而心有不甘啊! 殷扉遗露出个自在必得的笑来,要让他主动回到自己身边,让他一辈子都不再从自己的身边逃离,就目前来说,他做的还远远不够。 第四十七章 不知是怎么的,这几天总是会遇上殷扉遗,在下朝的时候,裳衫走在前头,殷扉遗就一步一步淡定的跟在后头,裳衫觉得每一步仿佛都是踩在尖刀上一样,万分不自在;在他去酒楼吃饭的的时候,殷扉遗就在裳衫的桌子旁边捡了一个座,却也不看裳衫,只是一杯一杯复一杯的品尝着梨花白;裳衫干脆不再出门,一心的窝在宫里陪圆子,却没想到当他正和圆子一起欺负着小太监的时候,殷扉遗走了进来,裳衫当下连忙就跑开了……凡此种种,这样的事情多得数不清了,以至于以后,凡是远远的看见殷扉遗,裳衫没有一次是不躲开的。 今天下午,门外天气罕见的出了太阳,裳衫正在软乎乎的被窝里睡觉的时候,礼部的一个愣头小子找到了他。裳衫不得不从被窝里爬出来,睡眼惺忪的看着眼前这个长得粉粉嫩嫩的小孩儿,打了一个哈欠懒懒的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儿啊?找我有事?” “我……我叫袁秋叶,是礼部的少郎中……”对面那人年纪轻轻的,却是声音低低,头也一并低低的。 “礼部的?我怎么没有见过你?”裳衫摸着下巴思索,他们礼部什么时候来一个这么好玩的人了?袁家?他记得吏部尚书就是姓袁来着。 “我是今年秋才进入礼部的,那……那时候大人已经离开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人的声音在裳衫听来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颤抖,好像是兴奋激动,好像又是一些害怕。 “那好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裳衫端起茶打算润润嗓子,冲淡才睡醒的困倦。 “大人,请您告诉我您的所有事迹吧!”袁秋叶突然抬头,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裳衫闪闪发亮。 “噗!”裳衫一个惊讶,嘴里的那口茶就这么喷了出来,我们的郎中正在对面,随即非常不幸的遭殃了。 “咳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裳衫连忙扑上去用衣袖擦干净袁秋叶脸上的茶水,神情非常窘迫。 袁秋叶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满,反而是眯起了眼睛,喃喃自语:“我摸到了偶像的衣服了~~”神情间仿佛裳衫的衣袖是多么神圣高贵似的。 “你——没事吧?”裳衫觉得眼前这个人越看越奇怪,脸上那两团可疑的红晕是怎么回事?眼睛里那些粉红的泡泡又是怎么回事? “呃……”少年定眼一看裳衫,发现对方正在用惊悚的眼神看着自己,连忙正襟危坐,掩饰性的咳嗽两声,故作正经,“大人,我很好,没有任何的不适!” 裳衫低下眼睛,开始细细的大量这个人,青葱玉手,粉嫩的脸蛋,纤细的身材,以及那刻意压低的声音,这怎么看都是一位姑娘家啊!怎么会进入礼部了?礼部那些人脑子都被狗吃了吗?这么明显的男女都分不出来? 裳衫虽然惊讶着,但不明情况还是不好意思说透,于是只能装模作样的问:“你能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是这样的,小人在听了大人您的英勇事迹之后,萌发了为大人作传的想法,还请大人配合!” “这些事,太史令那里应该会做记载吧?”裳衫扬扬眉,对眼前这个人的真实目的表示怀疑。 “我是想写一部完整的传记,记录你所有事迹的传记,不是太史令短短的那几句话就能说明的!”袁秋叶握拳,眼神中是志在必得的斗志。 “咳咳……”裳衫无奈,看着自己眼前这个粉嫩嫩的小女孩,也不好意思打击别人的梦想,想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年轻人,有梦想是件好事,可是呢,这理想和现实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这就好像你和我的身高差别,是永远的无法弥补的。” “我不介意,只要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没想到这个人倔强得像头牛,完全不可理喻。 是他介意啊!裳衫垂下了头,他不想被别人窥探隐私的好不好? “还是算了吧,我又不是什么特别有名的人,奋斗史也谈不上,你换个人好了。”裳衫摆手,显然已经在赶人了。 “呜呜,不要,我就要你!”袁秋叶一看不行,就准备撒赖了。她也想去找别人啊,不过最有爱的还是尹裳衫和殷扉遗这对CP了,虽然皇上和萧嵩的CP也不错,可是一个是高高在上、冷血的帝王攻,一个是温柔体贴的诱受,她根本就无从下手,而且她不喜欢虐恋的。再说殷相那边……呃,温柔腹黑攻,她想想都觉得害怕,要是她惹到了殷扉遗,不知道会不会在古代就一命呜呼啊!不要啊,她还有大把的青春要消耗的啊!所以说,还是眼前这个人最好下手了,经过她的多方打听,大家都说他软软糯糯、萌萌的,天真别扭什么的。 “你……”裳衫揉揉眉角,无奈。苍天呐,你怎么让他碰上了这么一个人? “尹哥哥,尹哥哥,怎么了?你们在做什么啊?”圆子蹦蹦哒哒的过来,好奇的看着一脸哭泣状的人。 “诶,你不是叶姐姐吗?怎么在这里了?”圆子张大眼睛。 “唔……”袁秋叶抬头一看,正是那个肥嘟嘟的小王爷,大叫不妙,立马把脸给埋了下去,故意压低了嗓子,“不是的,王爷,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你就是叶姐姐,你不是上次才进宫找小维玩嘛,我有看到哦,你还跟我吃糖呢!哦,对了,上次那个圆圆的糖果真的好好吃啊,你现在还有吗?”圆子眨巴着眼睛要糖吃。 “圆子你认识她?”裳衫挑眉,这情况,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恩恩,是的呢!我和小维是在你离开后才认识的叶姐姐,我告诉你哦!叶姐姐可聪明了,给我和小维偷偷讲了好多好多关于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还告诉我们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没有错的,这都是真爱的表现呢!尹哥哥,你说以后圆子也娶一个男的当媳妇儿好不好?”圆子的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咳咳!”裳衫被圆子的这些话吓到了,随即看着袁秋叶,眉毛不自在的纠结在一起。 “叶姐姐你说是吧?”圆子看过去,就像一个做了好事急需表扬的小孩。 “呃……这个……”袁秋叶难以开口,结结巴巴的说着,却没有说出一句连贯的话。 “哦,以前你说你要做的事就是这个呀?你是找尹哥哥来了吗?”袁秋叶在尴尬着,圆子却再次不识相的开口。 “以前做的事?”裳衫摸着下巴思索,貌似他离开这些时间里,长安发生了不不小的变化。 “是啊,是啊,叶姐姐说她要写你和殷叔叔的故事,还要写皇哥哥和萧哥哥的故事呢!叶姐姐,我没说错吧?” “这个……” “所以说,你的目的是这个?之前的都是幌子?我和殷扉遗的事才是你最终的目的?”裳衫扬起眉头,一步步逼近。把两年以来在沙场上练出的杀气稍稍放了些出来,满意的看到小姑娘吓趴下了。 “呜呜,我错了,我不该把脑筋动到你们身上的……”好可怕呀好可怕呀!是谁告诉她尹裳衫软软糯糯最好下手的?呜呜,她当初怎么就信了呢?眼前这人明明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好吧,我同意了。”裳衫突然一笑,再次把这位小姑娘给绕晕了。也是,对于殷扉遗,他不动用点儿特殊手段看来是不行了。 袁秋叶傻了,偶像对她笑了!哎呀,她的男神居然对她笑了,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好害羞啊,好高兴啊,上帝啊,她觉得她快乐得快要飞起来了。 “喂喂,你怎么了?”裳衫看着眼前这个不大对盘的人再次无语,这人前一刻不是还怕他吗?怎么现在又对着他满眼星星?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没有,什么也没有!大人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袁秋叶握拳,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 第四十八章 “你要写我们的故事,可是我和殷扉遗八字还没一撇呢!”裳衫想起了人多力量大这句话,下定了决心要把眼前这个小姑娘拉下水,遂悠悠的叹了口气,好看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哀伤的神情。 “嗯嗯,我知道的,小三插足什么的,最讨厌了!”袁秋叶神情愤懑,看着裳衫的眼中满是同情。 “呃……你说的什么?小三?”裳衫纠结了,他怎么就听不懂这个小姑娘的话呢?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殷相绝对是故意的,他在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小三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你不要灰心,殷相是腹黑属性的,他最喜欢的还是你!”姑娘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的模式,眼神肃杀。 腹黑?这又是什么?虽然他听不太明白,但是别人的心意他还是不好辜负的。于是裳衫咧嘴一笑,朝秋叶肩上重重一拍:“既然如此,以后就有劳你了!” “嘿嘿,不有劳,不有劳,能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小姑娘笑眯眯的说道,满脸喜色。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你去给我准备一百只老鼠,明天交给我。”裳衫眉毛也不抖一下,说完端起茶杯继续饮茶。 “哦,好的……什么?老鼠?”居然让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去抓老鼠?虽然她内心是真汉子可是也会怕老鼠的啊! “还有,我要活的。”裳衫看着沮丧着脸的袁秋叶再次补了一句,成功的看到小姑娘走在门口被门槛绊了一跤,垂头丧气的离开。 雪霁初晴,裳衫看着院子里的积雪笑了:哼哼,殷扉遗,既然你对我不仁,那就别怪我对你不义了。 “尹哥哥,你干嘛笑得一脸奸诈?”圆子冒出来一脸不解。 “哪有的事?你尹哥哥一直都是无比正直的人。”裳衫揪住圆子的脸蛋,严声厉色,“你的尹哥哥是好人,不要拿我和那些坏人比较,知道了吗?” “呜呜,圆子脸好痛啊~~放开我好不好?”圆子眼泪汪汪的看着裳衫,咬手指,怎么他的尹哥哥最近变坏了呢? “好吧,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想着殷扉遗被那一群老鼠折腾的时候,裳衫就难以制止的勾起了嘴角,一时之间,室内风华无限,只可惜见到美色的是圆子这个不解风情的小破孩。 天启八年腊月碾四,对裳衫来说,这天是极其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因为此时他正拿着袁秋叶不知从哪里抓来的一大袋大大小小的老鼠跑去了丞相府制造混乱。 哼哼,裳衫从鼻子里喷出两声,殷扉遗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的东西就是老鼠。现在,他是要去报殷扉遗先勾引他然后却欺骗他抛弃他的仇了。 对他来说,丞相府就像自家后院一样熟悉,他记得自己之前住的那个院子是极其方便潜入的,他小时候就偷偷地跑出去过好多次,看准目标,裳衫轻易的就从围墙上翻了进去。果然,旁边靠墙那里是一棵大大的香樟树,对面有几株干枯的桃花,下面一张石桌,墙角处有几株红梅,进门处有几朵山茶花,这不正是那个他住了上十年的地方? 在那棵香樟树上,他曾经好奇的去掏鸟窝,然后不小心摔下来受伤被殷扉遗念叨了一个月,从此命令禁止他爬树;在旁边那棵桃花树下的石桌上,黑白棋子曾在他们手间轮流着,还记得他一连赖掉了好几颗,可是殷扉遗全都是一笑而过,最多就是事后捏他的包子脸补偿;在那株红梅旁,他还调戏过殷扉遗“人比花娇”,长着那张祸害脸到处招摇…… 回忆是种奇特的东西,现在想起来,他只记得殷扉遗对他的好,那些不愉快通通被他忽略了。或许,这就是回忆之所以动人的地方,这也是他还是放不下殷扉遗的缘故吧! 裳衫轻巧的落在院子里,他的初衷是轻巧的,只可惜他肩上那一笼老鼠太白不安分,叽叽喳喳的一下子就让他在雪地里跌了个跟头。 “啪!”笼子跌在雪地里惹得里面的老鼠叽叽喳喳的叫,裳衫捡起来一看,还好笼子没有坏掉,这时,外面又下雪了…… “嘶!这丞相府的围墙还是这么的没品位,真是的,建那么高做什么?”裳衫小声的抱怨着,左看右看,嗯,很好!一个人也没有。还是先去屋子里躲一下好了,反正他有的是时间,还可以慢慢的怀旧。 裳衫扛着笼子走进屋里,发现屋里居然还有暖炉,随即丢下笼子蹭了过去,在裳衫看不见的地方,竹篾编织的笼子开始摇摇欲坠。等他回过神打量这个屋子时,发现了许多怪异的地方。虽然家具摆设没动过,可是屋子很干净,没有一点灰尘,桌子上放着一壶茶还有一个茶杯,被子也是软软的,墙角的花瓶里还装着几只腊梅,这一切都给他一种不好的感觉。裳衫走到衣柜面前打开一看,不由得骂出了声:“靠!殷扉遗,你也太没有人品了吧?竟然把我住过的屋子给了那个软不吧唧的小毛孩?” 门外的雪越来越大,掩埋了裳衫留在院子里的痕迹。 等裳衫休息的差不多了之后,正打算出去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居然这时候碰上人,裳衫连忙把笼子塞在床底下,听到笼子再次发出“啪”的一声。难道坏掉了?唔,算了,他没有时间管这个了。现在的时间他只能连带着自己躲在床的背后,默默流泪,他就不该贪图暖和的。 门“吱呀”一声的打开了,冷风灌了进来,裳衫缩缩脖子,注意着前面的举动。只是来人身体被挡住了,有一束影子投在地面上,裳衫也不敢歪过头去看,只能隐约的猜测。 不一会,那人的脚步就停了下来,坐在靠窗的梳妆台那边,裳衫听到了抽屉打开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被拿出来了,然后是一声轻微的叹气声。 趁这个机会,裳衫歪过头一看,来人竟然是殷扉遗,难道住在这里的是殷扉遗吗?而此刻,他手上正拿着一支俭朴的簪子,对着窗外透过来的光亮看了起来。殷扉遗的头微微仰着,露出光洁的下巴和性感的脖颈,看着那支骨簪,殷扉遗睫毛轻颤,眼中蓄着慢慢的柔情,黑色的眼瞳被一道光亮划过,瞬间流光溢彩。 裳衫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心更是噗咚噗咚的跳着。 然后下一刻,殷扉遗走到衣柜旁打开了衣柜,挑选出一套雪白的衣服,然后开始动手解自己身上外袍的衣扣。 啊啊!他这是遇上春宫了吗?呜呜,裳衫咬着自己的衣袖纠结了,他是看呢、看呢、还是看呢? 等裳衫转过视线时,下一刻,殷扉遗已经解开了外衣,黑色的朝服褪下,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里衣。墨色的头发飘散,宛若流云碎月,殷扉遗的手抚上了系在腰际的带子,然后…… 解开,解开,解开……某人握拳,心里怀着深深的执念,然后,然后就看着殷扉遗套上了白色的外套。殷扉遗双手伸到脑后,用那枝不值钱的簪子挽了个发髻。 呜呜……他好不容易才看到的春宫图啊,为什么到一半就没有了? 裳衫还在哀怨之际,却在这时听到殷扉遗冷清的声音传来:“阁下做了这么久的梁上君子,也应该露面了吧?” 没有,他才没有做梁上君子,他明明是躲在床底下的。裳衫摇头,拒绝承认。 殷扉遗的脚步渐渐的靠近,裳衫躲在床背后纠结着要不要放出那一笼老鼠来,不过这真的不道德啊! 殷扉遗的脚步一步步逼近裳衫所在的那个床:“你自己不出来,那我就只能换一种方法让你出来了,你错就错在闯进了这个房间……”话音还未落下,殷扉遗突然发出了一声可以称之为害怕的声音,“这……这是什么?” 因为此时,裳衫带来的那上百只老鼠欢快的从笼子里逃了出来,就在裳衫一眨眼的瞬间,殷扉遗立马从窗户窜了出去。 裳衫汗颜,这……真的不是他的本意啊,他没有打算真的把老鼠放出来的。好吧,他没有打算当着殷扉遗的面放出来的。殷扉遗怕老鼠,这还是他很久前知道的是,所以殷府总会养猫,一是为了讨他欢心,二就是抓老鼠了。 裳衫拿不准他现在究竟出不出去,万一殷扉遗还在外面的那他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是他不出去殷扉遗也终究是要回来啊!在这样的循环中,等裳衫决定英勇的出去时,房间里老鼠已经消散,殷扉遗从窗子稳稳当当的飘了进来。江湖上那些人称赞的一剑离绝尘的轻功再次出现在裳衫眼前,可是,他根本就不想看到好不好? 怪异的是殷扉遗并没有行动,裳衫在暗自惊喜,可是下一秒,殷扉遗就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你……”裳衫正对着那张脸,结巴了。 “我怎么了?你跑到这里来放老鼠难道还有理的不成?”殷扉遗声音低沉的开口,精致的脸上表情高深莫测。 “我就有理了,怎么着?让你不理我!让你骗着我!哼!殷扉遗,你活该!”裳衫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看着殷扉遗说出了这样一席话,然后就再也不敢抬头了。 “怎么?现在知道错了?”殷扉遗伸出右手挑起裳衫的下巴,淡淡道,“最近这两年长高了不少,这脸蛋也变得漂亮的许多,确实比你前些年那个包子脸好看不少。”殷扉遗淡然自若的调戏着裳衫。 裳衫来气,正想开口反驳时,床底下突然窜出一只老鼠,然后殷扉遗再次准备跳窗,裳衫却想捉弄殷扉遗,于是趁机一把拉住殷扉遗。见殷扉遗还有要逃跑的趋势,随即一下吻住殷扉遗的嘴唇,并且整个人都向他压了过去。 “你——”殷扉遗一方面碍着身后吱吱叫唤的老鼠不敢大肆行动,另一方面对于裳衫难得的投怀送抱难以拒绝,瞬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双手却也不老实的抱住裳衫,手开始朝裳衫衣服里面伸,渐渐地找回了主动权。 “你……你放开……”察觉到事态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裳衫想要推开殷扉遗,却被殷扉遗压在床上,殷扉遗的手已经伸进了裳衫的衣摆。 “唔……你放开我……”裳衫好不容易才挣脱了殷扉遗的钳制,却在抬头的时候与一个东西的目光撞上了。 “啊,老鼠!”裳衫大叫,想要从床上下来。 “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殷扉遗露出知晓一切的笑容,淡定的看着裳衫,然后发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手臂上窜了过去。 寂静,寂静,死灭的寂静。 殷扉遗的世界瞬间灰暗了,惨淡了,悲剧了。 “尹裳衫!”殷扉遗此刻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抓起来狠狠的揍一顿屁股! 裳衫看着殷扉遗的眼神知道了,男神也终究有崩溃的一步,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我……我都告诉你屋里有老鼠了,是你自己不信的啊!”裳衫立马朝门跑去,殷扉遗现在的表情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弥漫开来。 “很好,很好!出去两年,你胆子大了不少啊!”殷扉遗怒极反笑,“相信我,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然后袖袍一甩,丢下这句话悲愤的走出了房间。而此时的裳衫也早已逃到了围墙外面。一边拍胸口一边感叹,好险好险。 不久之后,事实证明,殷扉遗的话是完完全全正确的。此事件的后果就是,丞相府以后又多了好几只猫。并且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裳衫浑身酸痛的躺在床上,都会万分后悔当初他干过的那些蠢事,他真傻,真的,他真傻,单是知道殷扉遗怕老鼠,却不知道这些报应最终都会落到他自己身上,他怎么就对殷扉遗进行了老鼠攻击呢? 第四十九章 在那次鼠灾的后几日,在今年除夕的前几日,袁秋叶约了裳衫商讨怎样拿下殷扉遗这个问题。 裳衫自然是兴趣满满的去了,他根据传话人说的地方来到了一栋破破烂烂的酒家前方,门口一张写着“酒”的旗幡在风雨中飘摇着,从外面往里看,酒家黑黢黢的,压根看不到半个人。裳衫走在门口就顿住了脚步,直觉这地方不太对劲,他第一反应是他走错了,亦或是通报的人传错了口信,袁秋叶怎么说也是个官家小姐,怎么会选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正在他不解的下一刻,却在此时,一位手拿折扇的少年郎走了出来,拉着裳衫就往里走,嘴上还不住的念叨着:“干嘛不进来啊?堵在门口会妨碍到其他客人的。” 裳衫看过去,大冬天的,这小丫头穿了个男装就算了,手里还拿着把扇子,这人是抽了吗?况且,这个破地方哪里还有其他的客人啊?唉,裳衫直叹气,现在的丫头都变了啊,他是完全不能理解了。 裳衫坐下后还是挑剔的很,眉毛一皱:“你怎么挑了这么一个地方?看着破旧不说,还黑黢黢的,都没有人来,要是是家黑店怎么办?” “黑店才好,黑店才有江湖侠士的感觉!”袁秋叶眼睛一闪一闪,扇子朝桌子上一拍豪气冲天,下一秒,突然又换成了悲伤的眼神,“只可惜啊,穿错了身体。” 裳衫无奈低头,他已经懒得和眼前这个怪人计较了,直叹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趁此机会,袁秋叶一个劲的冲柜台旁的小二比手势。 裳衫坐在凳子上,顺便倒了一杯茶水来喝,直觉是要吐出来,但良好的教养逼着他皱着眉头咽了下去,却也忍不住在心里骂开了,大爷的,这茶水居然是酸了! “怎么了?是茶不好喝吗?虽然没有柠檬,我记得我有放橘子的啊!”袁秋叶看着裳衫痛苦的模样不解,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喝完还砸吧下嘴巴,“我就说嘛,味道还不错吧!” “呃……还不错,嗯,的确还不错。”裳衫打开茶壶一看,里面正躺着几瓣黄橙橙的橘子,一个个像是张大的口在冲他笑。 一阵北风吹过,呃~~太冷了,连带着那些躺在茶壶里的橘子瓣,裳衫裹紧了披风,连忙盖上茶壶盖子。 “外面很冷,要不你再喝一杯茶?”袁秋叶殷勤的给裳衫倒了一杯,并且把送到了裳衫跟前。 “这个……”裳衫看着还在冒热气的茶为难了,突然想到了什么,裳衫一拍手,惊喜的说道,“对了,你不是又事要告诉我?” “别急,你先喝了这杯茶再说。”袁秋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只是放在嘴唇那里含着,却没有喝下去,并且眼睛一个劲的往裳衫这边瞄。 “好吧,好吧。”裳衫大义凌然的端起杯子,一口干到底。 “啪!”此时,袁秋叶抢先一步,手里的杯子啪的一声落地,表情痛苦:“有……有毒……”话还没说完人就倒下了。 “你怎么了!”裳衫想站起来前去扶起袁秋叶,可是刚一动就头晕,接着就是人影毫无章法的晃动。裳衫凝神,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掐自己的大腿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可是眼前越来越迷糊,头也越来越重,最后只见着一个拿着大刀的人走过来,他便失去了意识。 我们再来看看这酒家的布局,首先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然后是一个容貌绝俗的男子倒在桌子上,神情安详;接着是一个手拿大刀的莽汉站在旁边,面色严肃。 一阵风吹来,吹落了门口的那张酒幡。 “呀,好冷啊!”地上躺着装死的人却突然一个冷噤,笑呵呵的坐了起来,“怎么样,办妥了吧?” “嗯,小姐放心,他已经倒下了。” “嘿嘿,接下来嘛,我们只要把他送到天水阁,就完事大吉了。”袁秋叶看着躺在桌子上的那人眯起了眼睛,“男神不愧是男神,就连中迷药晕倒的姿势都这么美丽~~” 旁边拿刀那个满脸同情的看着自家小姐,直觉他们家小姐自从半年前大病后就烧坏了脑子,虽然现在身体好了,可是脑子却是再也好不了了。 “唉!”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大个子男叹了一口气,太可怜了。 夜晚的天水阁是热闹非凡的,特别是在不久前传出这里要来一个绝世美人的消息,更是让今天的天水阁爆满。 “各位爷,等等,别急啊!”妈妈桑看着眼前的盛况甩着一方丝巾,笑得合不拢嘴。那个小丫头带来的人当真是倾国绝色,比起当年的若雪衣都是毫不逊色。当初她还怕惹上事儿不敢接手,可那人长得实在是太标志了,老鸨也是会享受的,她自然不愿意拒绝。让她想起了二十几年前名动长安的“长安城第一美人”来,当时她也不过是个小丫头,只是偶然见过一次就再也难以忘怀,没想到现在居然会再次见到如此相似的人。况且丫头还说待会儿会有一位权贵者花高价买下那美人儿,让她完全不必担忧。 冬季天暗的特别早,刚过申时,天水阁就聚集了许多人,大多数是想要一睹美人风采的。酉时过半,这场别开生面的争夺赛就拉开了序幕。而接到神秘消息的殷扉遗此时也在赶来的路上。 外面搞得热火朝天的,里面的众人也没有闲着。 此时裳衫已经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粉色的丝缦。头还是不清醒,不过已经不会阻止他辨别事物了,只是身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一想到他居然被人下药了,裳衫就是一阵懊恼,才想起袁秋叶和他是同时倒下的,现在却不见了人。裳衫连忙就要下床去找,可是一起身就发现了问题。 这里是哪里啊?怎么这个布局他怎么看怎么熟悉,满是脂粉气息,难道自己昏迷后睡了哪位小姐了? “你醒啦,快来梳洗吧,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接着几个小丫头鱼贯而入,拉着裳衫就是一番打扮。 “等等!”裳衫连忙抗议,桃花眼中满是戒备,“你们要干什么?” “呵呵,难道你害羞了?”一个丫头掩着嘴偷笑,其他几个姑娘也笑了出来,相比裳衫的悲哀,她们制造了满室的欢乐。 “害羞个屁!”裳衫来气,脸色蓦然沉了下来,满脸的杀气,“快说,我现在在哪,你们是谁,不说别怪我不客气!” “呀哟,我们的大美人儿醒啦?”妈妈桑打开了门走了进来,小丝巾掩着嘴巴上下打量着裳衫,“还别说,这人长得漂亮就是占好处,单单是穿着单衣披着头发往那儿一站,就足够让人神魂颠倒的了。” “废话还这么多,直说吧,你们想怎么?”裳衫沉下脸,袁秋叶那个丫头被弄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况且他自己的身体也没有恢复,不可硬拼。 “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儿,你就任由她们打扮,然后待会儿往台上一站就好了。”妈妈桑摇着手绢开心的说着,末尾还补上一句,“对了,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丫头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不要冲动。”说完就摇着那婀娜的身子出门了。 裳衫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袁秋叶被扔在柴房,旁边两个拿着鞭子的人在抽她,寒风阵阵,袁秋叶泪眼婆娑的说:“大人,您一定要忍住啊!不要冲动,我还等着你来救命呢!呜呜……”然而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此时,袁秋叶烤着暖炉,旁边两个小姑娘站着服侍,她一边喝着茶嗑着瓜子淡定的冲妈妈桑说道:“哦,对了,到时候记得告诉他,稳着点儿来,不要冲动。” “哎,你说我们给这位姐姐穿哪套衣服啊?每一套比划在姐姐身上都很漂亮呢!”一个穿着小黄衣的女孩过来,抱着一大堆衣服笑眯眯的究竟。 “姐姐?”裳衫眉毛抖了一下,要是殷扉遗往这儿一放她们是不是得直接膜拜叫女神了? “怎么害羞了吗?没关系的哦,我们天水阁对待姑娘都是很好的。”旁边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少女掩面偷笑。 一粉一黄,性格活泼,裳衫突然就想到了之前和他一起的阿桃和阿梨,看着这两个丫头却再也生不起气来。 “你看这件紫色的怎么样?” “嗯嗯,不错不错!” “那这件白色的呢?” “好看得很呐!” “我觉得这件红色的也很漂亮。” “真的呢!” …… 裳衫扶额,真的够了,这群丫头,是给他穿的啊,又不是她们穿的,他都没有纠结,她们纠结个屁啊! “你说这套衣服怎么样?”裳衫此时已经倒在了床上,一只手挡住眼睛睡了起来。 “随便。”任由她们折腾吧,他已经难得管了。 此时,殷扉遗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天水阁前,殷扉遗带着安和走进了天水阁。安和向旁边一看,殷扉遗今天也是一袭紫色华服,不知为何,他最近是越来越偏爱紫色了。 安和看着殷扉遗精致的侧脸出神,遇上殷扉遗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自从两年前落魄的他在长安城外遇上了殷扉遗,看过那个怪老头给他的簪子之后,殷扉遗就把他留了下来,只是让他讲了一次又一次得到这根簪子的过程。有些时候,他和殷扉遗玩笑说他是喜欢这根簪子还是这个人,殷扉遗笑而不语,只是抬头望着西北方向出神。再次回过神来,安和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天水阁门口。 “哎哟,这不是殷相吗?你真是来对了时间,今晚我们的绝世美人儿正要卖出她的第一夜呢!”老鸨连忙招呼着,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是哪位达官贵人买下了那个女子。 殷扉遗沉默的点了点头,然后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安和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黑黑的大眼骨碌碌的转着,天真的脸上满是好奇。 此时在舞池中的是一些跳舞的歌姬,乐鼓声响起,裙摆翩跹,严寒的冬日也耐不住这里的热情。殷扉遗看着舞动的衣袖若有所思,是裳衫约他来这里的,反正他们都还没弄清楚,他也不介意带着安和走上这么一遭。只是,殷扉遗慢悠悠的品着茶思考,约他来的人怎么现在都还没有身影?莫不是被大雪埋了? 殷扉遗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终究是坐不住了,对安和丢下一句话就出去了。殷扉遗在外面绕着天水阁转悠了一圈,留下了两行脚印,听到屋里的喊叫声高涨了起来,气氛越来越热烈。想到裳衫可能是捉弄自己,殷扉遗就觉得无奈,打算进去把安和领出来就走,却没有料到在进门的时候看到舞池中央那个人就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池中那人嚣张的坐在椅子上,身着艳红的衣服,外衣松松垮垮的披搭在身上,头发在脑后挽成半个发髻,其余的就全部披散在脑后。那人手拿折扇只露出一双桃花眼眼睛,只是慵懒的半坐在那里,就是气势凌凌,一股高傲神圣的气质流露出来,美艳,却是难以接近。 殷扉遗只是愣了一会,舞池中那位美人的要价就从起初的一百两涨到了一千两,乐得老鸨在一旁呵呵的笑不拢嘴,真心觉得那个小丫头没有骗她,这次的买卖还真是赚大了。 “林大人出价五千两,还有人比他更高吗?”老鸨看着裳衫笑开了花,那位姑娘真的没有说错啊,已经有大人出高价买下人了。 “那好,我们这位倾城的美人儿就是林大人的……”话还没说完,老鸨只见门口有个紫色身影闪过,朝舞池中的裳衫直直的飞了过去。 “哎哎,你干嘛呢?”老鸨大叫,可是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却闭上了嘴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开罪的。一瞬间,殷扉遗就连带着裳衫穿出了天水阁,殷扉遗把裳衫往马车上一丢,绝尘而去。 第五十章 再说裳衫这边,殷扉遗马不停蹄地把裳衫带回了丞相府,拖入他们一贯住的那个小院,把人往床上一丢,裳衫立马感到危机了,于是一个劲的往床角一缩再缩。 殷扉遗满脸低沉的看着裳衫,看到眼前这人罕见的红色衣服下是依旧光洁的肌肤,五官长开了,消去了包子脸,艳丽了许多,脸上的坚毅却越发的明了起来。把裳衫从头到脚的大量一番后,殷扉遗突然又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摸了摸下巴。 殷扉遗看着裳衫缩在床铺的一角,倔强的眼中满是不屈,下一刻却又楚楚可怜了起来,殷扉遗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那张高雅冷清的脸突然就绽放开了。 “喂……你……你压到我的头发了。”裳衫低低开口,像一只呜咽的猫咪。现在他还没有力气和殷扉遗蛮干,只能在一旁装柔弱。 “头发?”殷扉遗一看,裳衫的头发和自己的交织在一起,殷扉遗低低一笑,拾起裳衫的一缕头发放到鼻息之间,“你说的是这样吗?” 裳衫囧了,他被调戏了,他居然被殷扉遗调戏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就是勾搭殷扉遗,本来是缩在乌龟壳里的裳衫突然就主动了起来:“没……没错!殷扉遗,现在是我要勾搭你,所以,主动的该是我,你不要动,知道了吗?” “哦?”殷扉遗饶有兴致的看着裳衫,眼中满是戏谑笑意,却也真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啊,我把主动权给了你,你要怎么做?” “唔,殷扉遗,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裳衫嗫嚅的开口,眼神却是那样的认真。 “你说吧!” “你……你究竟……”裳衫那句话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问不出来。他害怕听到自己预期的最坏的答案,如果真的说破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理由这样的闹腾着殷扉遗。 “你和安和究竟是什么关系?”裳衫话题一转,同样的问出了一个尖锐沉重的问题。 殷扉遗看着裳衫半响没有说话,他的裳衫真的是长大了。离开了他两年,北疆的军营,活脱脱的把他从一个少年磨练成了男人,更加的坚毅,敢于担当了,一更加的敢于正视自己的感情。他当初放手是对的吧,殷扉遗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同样寒冷的冬夜,裳衫放开了他的手,逃出了他的世界,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一个男子汉。 若是真爱,适当的放手又如何?只要对方终究会回来。真正强大的人是不会强硬的把人束缚在自己身边的,正是因为他有自信裳衫会回来,所以他乐于放长线钓大鱼。 想到这,殷扉遗狭长的凤眼对上了裳衫的桃花眼,薄唇微启:“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是……是吗……打扰你了,那我先走了。”裳衫失魂落魄的爬下床,赤脚走向了门口,殷扉遗也不拦他,只是坐在床头抱着双手,看着神色恍惚的裳衫。 “先等等,我有东西给你。”在裳衫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殷扉遗突然叫住了裳衫。 “什么?”裳衫猛然回头,期盼欣喜的眼神撞入殷扉遗的眼眸里。殷扉遗摸摸下巴,觉得网也洒的差不多到了,再继续就是他不仁义了。不错,不错,殷扉遗点头,估计再下计猛药就可以收网。 “你还记得这个簪子吗?你拿走吧,我不需要了。”殷扉遗淡漠的从自己头上取下那枝骨簪,墨色的头发失去了簪子的束缚散落开来,落在雪白的衣服上,宛若一幅铺散开的水墨画。却是毫不留恋的把东西递给裳衫,淡定得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个……”裳衫记起来了,这枝骨簪是两年前他在元宵节上猜灯谜猜中得到的奖励,当时被殷扉遗没皮没脸的要去了,没想到他现在还留着,就连他自己都快不记得了。可是现在,他为什么又要还给自己?裳衫垂下眼帘,难道殷扉遗真的这么厌恶自己,连带讨厌自己的物品? “难道你不记得了?”殷扉遗神情淡漠,说着手向外一扬,“既然你不记得,那我就扔掉好了。” “别扔!”裳衫连忙拉住殷扉遗的手,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究竟要说什么才让殷扉遗不会这样冷淡的对他?倘若当初他没有怀疑殷扉遗,他早日直面自己的感情,会不会一切都不同呢?可是,哪里有那么多倘若呢。他自笑。 “给我吧!”裳衫无力的伸出手,除了他,还有谁能明了这一枝不值钱的簪子里的桩桩旧事与情思呢?若是没个东西留恋,他真怕自己有一天忘记了殷扉遗。 见此,殷扉遗把簪子递到了裳衫手里,没有说一句话。 裳衫拿着簪子看了许久,缓缓的走到门口,下一刻却突然奔回来:“殷扉遗,我们和好好不好?”裳衫仰头,眼中含着一丝哀求。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那些明知不可能还苦苦哀求的人的心思了,爱到极致,已经足以抛去尊严,舍弃自己。他曾经问过自己,没有殷扉遗他能不能活下去,答案是肯定的。但是肯定的是,他也不会快乐了。 裳衫还记得当时他是在回长安之前想的这个问题,当时的他,提着一壶酒坐在城墙上想了整整两天,他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包括过去,包括未来,包括殷扉遗。其实在更早之前,在他身边一个个战友或伤或死的时候他就开始想这一个问题了,一生中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朔方飞雪纷乱,有关北疆的记忆,好似此年岁冬季见到的苍苍天空,昏昧阴沉得没有边际。最重要的是什么?要是他的生命中没有了殷扉遗,他的生活估计也是同样的昏沉黑暗吧! 裳衫脸上的失落与无措撞入了殷扉遗的眼睛里,殷扉遗看着现在扑在自己身上却是表情哀伤的那人,眨了一下眼睛,继续眨一下,终究是笑了。 “你……”裳衫觉得殷扉遗的笑容透过他雾气的眼睛有一丝扭曲,人家都这么伤心了他还好意思笑? “呵,终于敢于直面自己的感情了吗?”殷扉遗扯着裳衫的脸蛋开口。 “哈?”裳衫觉得自己不正常,要不就是殷扉遗不正常,不然怎他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啊? “呵呵,”殷扉遗再次笑了起来,捧着裳衫的脸说道,“终于知道我的重要性了?终于不再躲着我了?终于知道错过了我会后悔一辈子了吗?” “你……你……”裳衫绝望了,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指证殷扉遗的罪行。 “哈哈,难道不是吗?”殷扉遗露出了这两年来最真心的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宛若一树梨花绽放,让漫天闪烁的繁星也黯然失色。裳衫看痴了,桃花眼中满是迷恋,却不知道以后他会每天见到无数次这样的笑容,并且到达了厌倦的地步。 看着裳衫痴迷的模样殷扉遗更加高兴了,俯身在裳衫耳边低喃:“放心,我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让你想起的……”说着就把裳衫放到了床上,语音渐弱,唯留一丝叹息。 时隔两年再次相逢的两人,都显出情难自禁的急躁来。殷扉遗附身吻了上去,手伸入裳衫衣服里,却有些不舍他如此艳丽脱俗的打扮,当初一看就有惊艳的味道,感叹他养了十余年的小家伙真是长大了。 裳衫也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他是个干脆的人,认定了就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所以,此时,他的手臂也抚上了殷扉遗的颈上,双手插入殷扉遗的发间,千丝万缕的纠葛。 “喂……你为何如此看我?”裳衫说话的时候,殷扉遗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起身,那一双眼睛把裳衫整个人尽收眼底。 “你知道吗?我很高兴你回来了。”殷扉遗莞尔,俯下身吻住了裳衫的鬓角。 “唔,那要是我不回来你就放弃我了吗?”不说还没觉得,他还有这么重要的问题没有问。不行,裳衫摇头,在他们亲热之前一定要先弄明白这个问题! “呵,你觉得有可能吗?”殷扉遗轻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裳衫耳边,痒痒的。 “有,你就有!”裳衫不满,这个人总爱和他打太极,被问个什么问题都喜欢反问。 “哦?那你说说哪里有。”殷扉遗索性抱着裳衫躺下了,看样子是打算来一番卧谈。 “你别想狡辩,你说说,安和呢?你为什么和安和在一起?”说起这个裳衫就是一肚子的气,顺道咬了一口殷扉遗手臂出气。 “这件事我要向你道歉,是我考虑欠妥,可是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把安和留在身边吗?”殷扉遗闭着眼睛悠悠的问,同时腹语:裳衫,要是你敢说喜欢,嗯哼,你今晚就完了。 “……”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殷扉遗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回应,于是缓缓的开口,“现在别急,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不要,我就要今晚听!”某人倔脾气上来了,坚决不从。 “好啊,”殷扉遗邪笑,“要是你能让我停下来我就告诉你。”话音刚落,殷扉遗就吻住了裳衫的嘴,这次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解掉了裳衫的衣带,欺身压了上去,一个翻转,裳衫被他压在了身下。 “你……等等……呜呜……”裳衫连忙反抗,最后却只能发出几声毫无威慑性的呜咽。 许久,殷扉遗放开了裳衫的嘴,因为他发现身下的笨蛋还是学不会在亲吻时换气,他可不想亲吻一具尸体。 “殷扉遗,你混蛋!我话还没有说完。”裳衫好不容易找回了呼吸,却在下一刻又被夺去了呼吸。 “呜呜,放开,我要在上面……”这是裳衫最后说出的一句话。 呵,出去两年就长硬了翅膀不知天高地厚了吗?看来他还不够努力啊!殷扉遗在后半夜充分的满足了裳衫要在上面的愿望,然后满意的看到嘴硬的某人瘫软在床上一整天。 室内气温渐渐上升,门外瑞雪倾下,却阻挡不了他们的一室柔情。 爱与不爱,守或不守,以后谁也说不准,但此刻他们是在一起的,他们在努力做到以后的承诺。时间或许会改变很多东西,但也有一些东西无法改变,永远也无法改变。那些无法改变的东西,存在我们心中真挚的感情,经过沧海桑田,岁月变迁,永远留在世间闪闪发光。 番外一 由于小说里某位女主的身份特殊,所以,今天关关就让她来担任相性一百问的主持人啦!首先,欢迎我们的主持人小叶子出场!拍手就免了,不废话,进入正题。 1 小叶子:请问你的名字? 裳衫:尹裳衫 殷扉遗:殷扉遗 小叶子:(偷偷的)居然出乎意外的配合,嘿嘿,看来这次相性可以进行的很顺利嘛! 2 小叶子:年龄是? 裳衫:小叶子说的是什么时候的? 小叶子:这个啊,不如你都说一遍吧! 裳衫:小说开始我还未成年,那时候只能被殷扉遗欺负,不过现在的话……(笑)过年后就二十一岁了,等殷扉遗老了之后,嘿嘿,我也可以欺负回来滴! 殷扉遗:(笑)哦?是吗?看来今晚你不想睡了啊! 裳衫:(狗腿)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小叶子:咳咳,调情是美的,但要在公众场合注重大众审美。 殷扉遗:难道你的后五十问不想继续了? 小叶子:(抱大腿顺便吃豆腐)呜呜,殷相,我错了! 裳衫:喂,该你回答了。 殷扉遗:无可奉告。 小叶子:殷相怎么不说啊,我们都等着呢! 裳衫:他一定是觉得自己老了,不要介意,我们继续吧! 殷扉遗:呵,是嘛?看来你明晚也不想睡了。 裳衫:我错了,(举起双手)真的真的,我再也不敢了! 3 小叶子:性别是? 裳衫:男 殷扉遗:男 小叶子:好干脆的两人啊! 4 小叶子:请问你的性格是怎样的? 裳衫:很好 殷扉遗:很好 小叶子:囧…… 5 对方的性格? 裳衫:唔,不好。 殷扉遗:呆、懒、萌、扮猪吃老虎、总爱想太多。 小叶子:哈?裳衫觉得对方不好?例如呢? 裳衫:他爱欺负我,算计我,戏弄我 殷扉遗:哦?欺负你?算计你?戏弄你?当初我可是把你捧在手上十年了啊! 裳衫:所以你是坏蛋,到最后都还是骗我! 小叶子:那个,我们不讨论这个沉重的话题哈,我们继续继续。 6 小叶子: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裳衫:很小很小的时候,皇宫里。 殷扉遗:差不多吧。 7 小叶子: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裳衫:(流口水)好高、好漂亮的大姐姐,全身上下都很美。 殷扉遗:挂着俩鼻涕的小破孩,不过眼睛很大很亮,皮肤很嫩很白,有着一张讨喜的包子脸。 小叶子:呃,这个第一印象……裳衫果然是被殷相的皮相勾引的。 8小叶子: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裳衫:长得好看,长得好看,长得还看。 殷扉遗:全部。 小叶子:汗……我能说什么?殷相,你怎么看他沉迷美色这件事? 殷扉遗:(淡定)这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好看的人了。 小叶子:……您还敢再有自信点儿吗? 9小叶子:讨厌对方哪一点? 裳衫:他欺负我,算计我,骗我,还和小三好……(委屈,泪~~) 殷扉遗:好了,裳衫不哭,我最喜欢你了。 裳衫:你只能喜欢我一个! 殷扉遗:好的好的,从来都只有你。 小叶子:(汗)这两人肉麻的…… 10小叶子:你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裳衫:好 殷扉遗:好 11 小叶子:你怎么称呼对方? 裳衫:之前叫大哥,后来叫殷扉遗 殷扉遗:裳衫,当然,特殊的时候也会叫叫其它更加亲近的名字,例如我们更加亲近的时候…… 小叶子:(眼冒星星)具体的呢? 殷扉遗:(弹弹衣袖)下一题。 小叶子:…… 12 小叶子:你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裳衫:裳衫就好了。 殷扉遗:扉遗,至于在特殊的时候,我个人觉得换换叫法比较有感觉。 裳衫:(斜眼)你又在想些龌蹉的什么? 殷扉遗:(思考)嗯,不如今晚就试试好了。 13 小叶子: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你觉得对方是? 裳衫:雪山飞狐 小叶子:囧,这什么破比喻 殷扉遗:小猪 小叶子:o(╯□╰)o好吧,一个比一个更没美感 14 小叶子: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你会送? 裳衫:他好像不缺什么呢? 殷扉遗:他要的我都会给 15 那么你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裳衫:唔,我也不缺什么 殷扉遗:有裳衫就够了 小叶子:捂脸,好肉麻啊好肉麻!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裳衫:他欺负我,算计我,骗我,还和小三好……(委屈,泪) 殷扉遗:好了,裳衫不哭,我最喜欢你了。 裳衫:你只能喜欢我一个! 殷扉遗:好的好的,从来都只有你。 小叶子:这个对话似曾相识啊!咳咳,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殷相,你的回答呢? 裳衫:……你打扰我们交流感情 殷扉遗:(不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叶子:唔,好吧,下一题。 观众:没骨气的小叶子,你给我下来! 小叶子:我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 17 小叶子:你的毛病是? 裳衫:懒?想太多?(笑)其实我没有的吧? 殷扉遗:嗯,没有 18 小叶子:对方的毛病是? 裳衫:(泪)骗我…… 殷扉遗:没有 19小叶子:对方做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你不快? 裳衫:(泪)骗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殷扉遗:一声不响的走掉 小叶子:唉,可见当初殷相你对裳衫是多么的残忍。 殷扉遗:(杀气) 小叶子:(摇头)大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20小叶子:你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裳衫:你让我们一个将军一个丞相回答一个三岁小孩儿都会做的题?而且还是重复的,你的脑袋是被压坏了吗? 小叶子:咳咳,下一题,下一题。 众人:别转移话题啊喂! 21 小叶子: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裳衫:都快完结了才问这个问题,(斜眼)你说是哪种程度? 小叶子:呃,这个……虽然我很想参观你们的闺房趣事,但是…… 殷扉遗:哼,你敢? 小叶子:(忙摇头)我哪儿敢啊?(讨好)殷相,你放心,再给我一百个胆子都不敢的! 22小叶子: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裳衫:国子监算不算? 殷扉遗:不算,那时候有赵相琪,真正的是在我家里。 裳衫:(疑惑)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小叶子:(偷笑)有奸情 23 小叶子: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裳衫:(眨眼)我忘记了耶! 殷扉遗:(满意)很好 24小叶子: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裳衫:我都说我忘记了,你烦不烦啊! 殷扉遗:我们一起睡过了 裳衫:什么?!殷扉遗,老实交代,你对幼小的我都干了些什么? 殷扉遗:你不是忘记了吗?(笑)正好,我今晚可以再让你温故一下,古语道,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25 小叶子: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裳衫:家里 殷扉遗:嗯 小叶子:吐槽,真是不浪漫的两人 26 小叶子:你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裳衫:多吃一点儿东西 殷扉遗:让他多吃一点 27小叶子: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裳衫:……我,可是……是殷扉遗算计我的!本来该他先告白才是! 殷扉遗:事实摆在那里,我无需多言。 28 小叶子:你有多喜欢对方? 裳衫:他有多喜欢我我就有多喜欢他 殷扉遗:不,裳衫,我喜欢你的程度是你难以想象的。 裳衫:(感动)真的吗? 殷扉遗:真的 裳衫:那好吧,今晚让我在上。 殷扉遗:(邪笑)行! 裳衫:太好了!(摩拳擦掌中……) 小叶子:笨蛋裳衫,一看就有猫腻。 29 小叶子:那么,你爱对方么? 裳衫:(点头)嗯,爱,(得意)爱到想把他压在身下 殷扉遗:(点头)嗯,爱,(得意)爱到已经把他压在身下 小叶子:这就是吃过的和没吃过的区别啊! 30 小叶子: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裳衫:我们回家吧! 殷扉遗:我们和好好不好? 31小叶子: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裳衫:冲上去,赶走小三! 殷扉遗:(一手揽过裳衫)我不会让他有机会的 32 小叶子: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裳衫:……唔,不知道…… 殷扉遗:好了,我都说了,我只爱你一个 裳衫:可是安和呢…… 殷扉遗: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的 小叶子:骗纸! 殷扉遗:你想再来一次穿越吗? 小叶子:呜呜,你就知道欺负我,信不信我让关关不让你们在一起? 裳衫:(泪)不要啊! 殷扉遗:(拔出剑,冷笑)你可以试试。 小叶子:采访现场不可以带武器的,你……你放下啊! 观众:活该!继续啦! 33 小叶子: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裳衫:等。 殷扉遗:去找他。 35小叶子:对方性感的表情? 裳衫:羞,殷扉遗一直都很性感啦,尤其是笑的时候。 殷扉遗:床上的时候 众人:好直白啊! 36小叶子: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裳衫:呃……这个嘛,有很多的啦 殷扉遗:没错,和他在一起我都觉得心跳加速 小叶子:真看不出来,殷相居然是个这么会说甜言蜜语的人。 众人:又不是对你说的,你脸红个什么啊? 38 小叶子: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裳衫:他冲我笑的时候 殷扉遗:他赖着我的时候 小叶子:嘿嘿,原来殷相真的好养成这一口 39 小叶子:曾经吵架么? 裳衫:(回忆)唔,冷战算吗? 殷扉遗:没有 40 小叶子: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裳衫:……他欺负我,算计我,骗我,还和小三好……(委屈,泪) 小叶子:裳衫,换个台词吧,观众会鄙视你的。 殷扉遗:我不给他糖吃,我不让他出门,我不让他爬树,我不让他…… 小叶子:裳衫果然该叫你大哥啊! 41 小叶子:之后如何和好? 裳衫:我回来找他的…… 殷扉遗:我让给他糖吃,我让他出门,我让他爬树,我让他…… 小叶子:o(╯□╰)o显然这两人说的不是一件事啊! 42 小叶子: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裳衫:嗯,希望的 殷扉遗:我会找到他的 43 小叶子: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裳衫:他对我笑的时候 殷扉遗:同上 44 小叶子:你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裳衫:和他在一起 殷扉遗:留他在一起 45 小叶子:什么时候会让你觉得“对让已经不爱我了”? 裳衫:他不再对我真心的笑 殷扉遗:他不敢的 小叶子:冷~~这是多么恐怖的自信心啊! 46 小叶子:你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裳衫:梨花 殷扉遗:海棠 小叶子:我能问为什么吗? 裳衫:(期待)嗯嗯,我也想知道。 殷扉遗:(笑)一树梨花压海棠 小叶子:哦~~理解理解 裳衫:…… 47 小叶子: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裳衫:现在没有了。 殷扉遗:嗯 48 小叶子:你的自卑感来自? 裳衫:殷扉遗不喜欢我…… 殷扉遗:自卑感是个什么东西? 小叶子:囧rz我问错了对象 49 小叶子: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裳衫:应该是公开的吧,虽然我们没有成亲,但是好多人都知道了呢! 殷扉遗:当然是公开的。 50 小叶子:你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裳衫:是! 殷扉遗:一定要 番外二 吼吼,接下来进入让人热血沸腾的五十问。哎哎,小叶子,还没开始呢,你流啥鼻血啊? 51 小叶子:请问你是攻方,还是受方? 裳衫:……受,可是我今晚可以攻下他的! 殷扉遗:(微笑)那你可以试试!我很期待的。 裳衫:(心里)今晚不行等你老了总可以的。 52 小叶子: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裳衫:呜……我打不过他…… 殷扉遗:我怕他累着了 裳衫:我才不怕累! 殷扉遗:是吗?那今晚我们可以来点儿激烈的。 观众:(鼻血)什么什么? 小叶子:哦哦,殷相要来S M? 裳衫:S M是什么?怎么听着这么变态? 殷扉遗:放心,(抚摸)我不喜欢这个的。 53 小叶子:你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裳衫:不满意!!十分不满意! 殷扉遗:(双手抱胸)再满意不过了。 54 小叶子:初次H的地点? 裳衫:我家 殷扉遗:嗯 55 小叶子:当时的感觉? 裳衫:(羞)…… 小叶子:不准回避话题 裳衫:呃,那个……殷扉遗很漂亮,感觉很奇怪…… 殷扉遗:终于吃到了,果然很可口。 56 小叶子:当时对方的样子? 裳衫:很美很美,妖孽异常 殷扉遗:同上,还很害羞 裳衫:你才害羞了!我明明记得你睫毛在当时有颤抖! 殷扉遗:(笑)哦?当时?当时是何时? 裳衫:就是你抱着我然后准备……(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观众:然后,然后什么捏? 裳衫:(羞红了脸)殷扉遗,你设计我! 小叶子:笨蛋裳衫,才看出来,鄙视 57 小叶子:初夜的早晨你的第一句话是? 裳衫:睡不着了。 殷扉遗:怎么起这么早? 小叶子:⊙﹏⊙b汗!还真是日常啊,一点也不浪漫。 58 小叶子:每星期H的次数? 裳衫:唔,一次好了 殷扉遗:(笑)除非你想一次七天 观众:(惊)殷相这么厉害? 裳衫:你……你敢!(护住衣领) 殷扉遗:你可以试试,哦,对了,这个问题,一周七次 众人:(鼻血)……每天一次? 59 小叶子: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裳衫:(弱弱的)一次 殷扉遗:想多少次就多少次 60 小叶子:那么,是怎样的H呢? 裳衫:很奇妙…… 殷扉遗:很棒!61 小叶子: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裳衫:……脖子 殷扉遗:裳衫你不老实,其实是身下某个地方吧! 众人:哦哦??殷扉遗:喉结,每次他舔我喉结的时候我的受不了 众人:(邪笑)理解,兽不了! 62 小叶子: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裳衫:喉结 殷扉遗:(邪笑)身下某个地方 小叶子:讨厌!殷相不要卖关子啦! 63 小叶子: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裳衫:(翻白眼)看五十六题 殷扉遗:…… 64 小叶子:坦白的说,你喜欢H么? 裳衫:喜欢,要是我在上的话会更好…… 殷扉遗:喜欢 65 小叶子: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 裳衫:床上 殷扉遗:床上 66 小叶子:你想尝试的H地点? 裳衫:唔,没想过其它的诶! 殷扉遗:一直想试试在水里的 裳衫:你……你竟然有如此龌蹉的念头……呜呜,今晚我不会让你进屋的! 殷扉遗:呵呵,这可由不得你。 67 小叶子:沐浴是在H前还是H后? 裳衫:H前吧…… 殷扉遗:前 68 小叶子:H时有什么约定么? 裳衫:约定??嗯,下一次我在上面! 殷扉遗:嗯,我让他在上面。 69 小叶子:噢噢,这个问题啊,犀利了,请问你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关系么? 裳衫:没有! 殷扉遗:没有。 裳衫:骗纸!你有,你绝对有! 殷扉遗:(抚摸)乖哦,真的没有,我只是把安和带在身边而已。 裳衫:(泪汪汪)真的吗? 殷扉遗:真的 小叶子:假的,绝对是假的! 殷扉遗:我看你真的还想再来次穿越,让我想想把你送去哪儿呢?你看远古社会怎么样? 小叶子:(惊恐)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和安和什么都没有!不对,是你和安和什么都有!……呜呜,(大哭)殷相和安和什么都没有!!(崩溃)啊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天哪,谁来救救我吧!! 救护车…… 70 关关:咳咳,至于小叶子状态不佳,被我们的殷相弄到精神不正常了,接下来的问题换我接手。(摩拳擦掌)好了,开始吧! 众人:(鄙视)是你在那儿废话! 关关:嘿嘿,好吧,开始了!对于「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你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裳衫:反对,既然我得不到他的心,留着肉体也没用。 殷扉遗:反对。 关关:不诚实可是不好的行为,殷相,你老实交代吧,其实你是赞同的吧?(邪笑)不然两年前也不会把我们亲亲爱爱的裳衫禁锢在丞相府里了。 众人:(星星眼)哇!好有气势的关关啊,果然当妈的就是不一样! 关关:(得意)那是! 殷扉遗:是吗?难道你不想回现代社会了? 关关:我可是你们的亲妈! 裳衫:哼!亲妈才不会给殷扉遗弄个小三! 关关:咳咳,都说了,殷相和安和没有关系。好吧好吧,不讨论这个,下一题! 71 关关:如果对方被暴徒强暴了,你会怎么做?怎么做?怎么做呢?? 裳衫:杀了那个混蛋! 殷扉遗:灭他全家! 众人:意外的统一呢! 关关:(画圈圈)你们不是我的孩子,你们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你们这么残忍这么血腥的孩纸……我的孩纸是社会主义的好花朵…… 72 关关:你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捏?哦呵呵~~ 裳衫:……会,一点点…… 殷扉遗:不会 73 关关:如果好朋友对你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你会? 裳衫:我没有那样的朋友 殷扉遗:不会 7 4 关关:你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裳衫:还算可以吧…… 殷扉遗:这还得问裳衫了,嗯,你觉得我表现得怎么样? 裳衫:(脸红)还……还不错啦,其实,要是我在上面我也可以很擅长的。 观众:这孩子,想在上面想疯了吧! 殷扉遗:(笑)我有让他在上面啊!那时他的表情很诱惑呢! 关关:呜嗷,谁给我一张纸巾,鼻血出来了! 75 关关:那么对方呢? 裳衫:嗯,擅长…… 殷扉遗:还可以,我喜欢害羞一点的。 众人:(好奇)为什么呢?? 殷扉遗:(笑)这个嘛,害羞的偶尔主动起来就会特别带劲。 裳衫:(缩在墙角)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76 关关:在H时你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裳衫:不说话就很好了 殷扉遗:叫我的名字,叫扉遗 裳衫:(嗫嚅)……那个,要是你喜欢的话……下次我试试…… 77 关关:你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裳衫:妖孽、性感、其实现在的表情就很好啦! 殷扉遗:嗯,同上 78关关:你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裳衫:不可以 殷扉遗:不可以 79关关:你对S M有兴趣吗? 裳衫:(眨眼)这个究竟是什么? 殷扉遗:亲爱的,相信我,你不想要的,我舍不得。 80 关关: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你的身体了,你会? 裳衫:(高兴)哦也!换我来吧! 殷扉遗:他一直都不索求的啊! 众人:裳衫你居然是这么不称职的小受,不知道享受H也是很重要的吗? 裳衫:(委屈)那是他要的太多了…… 81 关关:你对H怎么看? 裳衫:参见七十一题 殷扉遗:同上 82 关关: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裳衫:殷扉遗完全就是分裂的!!平时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可是H的时候他……他…… 殷扉遗:难道我不够温柔?嗯? 裳衫:也不是啦,就是……就是每次时间都会很长,而且强度很大…… 众人:噢噢,裳衫小受爆料了! 裳衫:(炸毛)说了我不是小受!我总会攻起来的! 83 关关: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你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裳衫:我们都在床上的诶 殷扉遗:今晚可以试试别的地方…… 裳衫:殷扉遗,你—— 殷扉遗:哦,对了,我忘记了,你不喜欢水里,可是地上又不舒服啊,要不我们试试在墙上……不如就来站立式的…… 裳衫:……给我个地洞吧! 关关:(得意)想啊?你们求我啊!跪下来求我我就让你们在墙上! 殷扉遗:(拔剑)嗯哼 关关:(抱头)TAT!我错了……就让你们站立吧! 84 关关: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裳衫:有……有的…… 殷扉遗:(笑)有 众人:(惊)有?? 85 关关:那时攻方的表情? 裳衫:好像不正常……像想去上大号一样…… 众人:(╭∩╮(︶︿︶)╭∩╮鄙视你!)裳衫,你可以再恶俗点儿…… 殷扉遗:很意外,很期待,很惊喜 86 关关:攻方有过激的行为吗? 裳衫:…… 众人:(不解)这表情…… 关关:一看就是默认啦!笨! 殷扉遗:(装傻)我有吗?那不算吧? 裳衫:…… 87 关关: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裳衫:不理他 殷扉遗:嗯,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关关:所以说,殷相,你承认了吧,由此可见,七十题你的回答是有问题滴! 88 关关:对你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者是? 裳衫:……殷扉遗 殷扉遗:(满意)裳衫 89 关关:现在的对方符合你的理想吗? 裳衫:勉强啦,要是他让我在上面我就更满意了! 殷扉遗:非常满意 90 关关: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裳衫:没有 殷扉遗:目前为止还没有,不过只要不伤害他,试试也无妨。 91 关关:你的第一次发生在彼此多大时? 裳衫:我十八岁 殷扉遗:秘密 关关:汗!老男人真可怕! 裳衫:(生气)才没有,他才不老!你哪只眼睛见到他老了! 关关:是是是,我错了……果然,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吗? 92 关关: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裳衫:是~~ 殷扉遗:嗯 93 关关:你最喜欢被吻到哪里呢? 裳衫:…… 关关:不要回避 裳衫:(脸红)腰…… 殷扉遗:(若有所思)原来你竟是喜欢这里,那让我今晚好好服侍你吧! 关关:殷相呢? 殷扉遗:(大方)喉结 众人:噢噢,最性感的殷相!!鼻血啊~~ 94 关关:你最喜欢亲吻对方哪里呢? 裳衫:脸! 殷扉遗:脖子 95 关关: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裳衫:他让我在上! 众人:(不怀好意)哦~~ 裳衫: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是我在上面! 关关:(邪恶)我们知道呀!哦呵呵~~ 裳衫:泪~~ 殷扉遗:他偶尔的主动 96关关:H时你会想些什么呢? 裳衫:我要在上! 关关:……孩子,看你这么可怜,好吧,我就大发慈悲,完结前让你在上一次! 殷扉遗:只要他有本事,我不介意的。 众人:天哪!(羡慕)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他到愿意做受吗?? 裳衫:哎呀,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捂脸) 殷扉遗:我只想着裳衫 97 关关:一晚H的次数是? 裳衫:他就是个恶魔!第二天我都会很累~~ 殷扉遗:看心情吧,不过通常都会来个好几次 98 关关:H的时候,衣服是你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裳衫:一般是他帮我脱 殷扉遗:(笑)裳衫有帮我脱过一次的 裳衫:是吗?难道我失忆了?! 99 关关:对你而言H是? 裳衫:喜欢才H吧! 殷扉遗:我爱的表现 众人:好肉麻啊!不过……平时淡定的人一旦肉麻居然这么的萌!~\(≧▽≦)/~ 100 关关: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裳衫:不准不让我吃零食,不准不让我爬树,不准不让我欺负你,不准…… 殷扉遗:好~~ …… 关关:哎哎,你们怎么就走了?殷相,你的答案呢? 观众:嗯嗯!答案呢? 殷扉遗:我已经说了。 关关&观众:啥米? 裳衫:你们笨蛋,他说了“嗯”的呢! 关关&观众:…… 一群乌鸦飞过…… 第五十一章 一生中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现在有人问裳衫这个问题,他一定会笑弯了双眼如此回答:走自己想走的路,做自己爱做的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当然,没有人问这么欠抽的问题,裳衫勾搭成功的得瑟也没人能看见。 第二天,裳衫遇上了安和,裳衫本想避而不见的,却没料到安和叫住了他。 “有事?”裳衫回头,眼里有些困惑。那啥,前任相见,总是分外眼红的,当然,他们谁是谁的前任这个问题还有待商榷。 “将军有时间吗?我有些话想告诉将军。”安和一身白色披风,只是脸冻得有些惨白,见裳衫不语,他又连忙补充道,“在我走之前,我想给大人说清楚一些事。” 于是,两人在寒冷的冬天到了池塘上的一个小亭子,冷风嗖嗖,裳衫内心也是嗖嗖的冷。这个人好好的干嘛非要在这里吹冷风?刚才他提议说去厅里这孩子死活不同意,非要在这大雪天里装风流潇洒,好吧好吧,他才懒得和这个毛孩子计较,他大人有大量,于是乎,只穿着薄薄的外套的裳衫也在这里迎风而立,装起了大侠。 坐在冰冷的凳子上,安和缓缓的开口了,他语调平淡得像是在诉说着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裳衫站在风口上听着,渐渐地走了神。 “我生在一个穷苦的家庭里,八岁娘亲死了,十二岁那年村子里大旱灾,闹饥荒,我于是跟随父亲一同逃荒,父亲告诉我大康是个强大鼎盛的朝代,长安是个繁华富饶的地方,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饭都吃不上了,国家还是强大鼎盛?要是我死了国家的强大鼎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在天水的时候,我遇上了一个给我簪子的老道士……他……” “噗!咳咳……”裳衫突然听到自己当初犯下的蠢事,只觉得无言以对这孩子,当下显得有些激动。 “你怎么了?” 看着少年抬眼,裳衫依稀从他眉目中发现了当初的自己。在尹家灭门案之后,他无数次的问自己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大康容不下他们这一家,时间过去后,这么多年,当初困扰他的问题终于在这些时候弄清楚了。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裳衫觉得分外的熟悉,难免眼中带了些许同情。 “你不必如此看我,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博得你的同情心。”少年倔强的转过头,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继续道,“我们终于到达了长安,可惜父亲在路途中病倒了,刚到长安的时候就死去了。我别无他法,只得把老道送给我的簪子典当。此时,我遇上了殷相……”回忆到这里,少年清澈的眼里含着悲伤却也带着欢喜。 “然后呢?”裳衫听得入神,见安和停了下来急忙问道。 “殷相出钱替我安置了父亲,然后就把我带在了身边。” 该死的殷扉遗!裳衫开始咬牙切齿!他就知道,殷扉遗怎么可能和这小子没有什么!混蛋!他就知道,殷扉遗最喜欢玩养成游戏,对美少年格外执着,果然如此!混蛋殷扉遗!这个断子绝孙的殷扉遗! 裳衫不知道在气头上的自己把自己的后代也骂了进去,和他在一起,殷扉遗确实是断子绝孙啊! “大人,其实我和殷相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关系……” “是殷扉遗叫你来当说客的吧?”裳衫两眼冒火,脾气也大了起来,“回去告诉那个混蛋,老子不信他!” “噗哈哈!”在裳衫极度生气的时候,安和却笑了起来,闪亮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你笑什么?”裳衫皱眉,身上煞气未消。 “是……是这样的,自从我两年前跟在殷相身边时,就不断的有人告诉我我长得像礼部的一位侍郎。当时我以为大家指的是萧大人,但是并不是如此,后来小瓶子告诉我那个人叫尹裳衫,是殷相养了十年的孩子,最后却狠心的抛下殷相走掉了。” “什么?”听到这儿裳衫叫了起来,“什么叫做‘最后却狠心的抛下殷相走掉了’?”啊喂!这都是些什么谣言啊?果然是三人成虎吗?明明是他被殷扉遗虐待才不得不走掉的吧! “你不知道殷相是怎么度过这两年的,在外人面前他把我带在身边,做出那些亲密的假相,一回到丞相府却是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他搬到了你曾经住过的院子里,除了打扫的小瓶子外,不让外人踏入半步。哦,对了,我记得有个王爷想来找你,结果殷相硬是不让他进来,当初他两还闹了多少矛盾,小王爷连带也不喜欢我了……” 这样……裳衫不清楚安和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其实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殷扉遗在一起,不管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是很高兴的,无论殷扉遗和安和的过去怎样,他都已经不介意了。 “其实我是喜欢殷相的。”安和抬起头,目光直视裳衫的眼睛,“这样完美优秀的一个人,当初你怎么就离开他了呢?” 呵,裳衫轻笑,喜欢他,他能不知道吗?虽然他看不透殷扉遗的思想,可这个少年的心思他可是一清二楚,少年眼中的爱慕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曾经他也在自己眼中一次又一次的看到。 “殷扉遗这个人,自他出生起长安城喜欢他的人就多到可以围着城墙好几圈都数不过来,你喜欢他不足为奇。”裳衫摆手,他不想复杂这些事情,“至于我为什么要离开他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你。”对于局外人,说再多都是徒劳的。 “你们这些幸福的人根本就不能想象我这样不幸的人曾经遭受过怎样的不幸!”听裳衫这样无关痛痒的说法,安和却激动了起来。刚遇见裳衫的时候或许他还有那么些天真无邪,可是这两年里,在朝廷这个大染缸里不知深浅的少年一脚踏入,就难以幸免,虽然在殷扉遗面前还是天真可爱,可他在渐渐腐化,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变化。 “你出生名门,自幼便被殷相呵护在手里,科举的轻而易举地取得探花,成为礼部侍郎,不高兴就一走去边疆,几年就做上了一个将军,如此顺利的人生,你们这些权贵,哪里知道贫穷人家的悲哀!”衣着光鲜亮丽的少年看着裳衫,眼中是悲愤,嘴角却挂着笑容。 裳衫扶额,可见这个人被扭曲的厉害啊!裳衫吐槽,殷扉遗,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他不想和安和辩论什么,他只见到自己的光辉没有见到光辉背后的艰苦,谁的人生不是坎坷的? 他不想辩解,安和说的那一切,皆是他自己争取到的,自他八岁那年起,命运就从未对他网开一面。 “我喜欢殷相,从来都是这样,我喜欢……”说道这里,安和站了起来抬头望着丞相府外广袤的天空,凄然一笑,“对你们来说,我永远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吧?” 不,少年,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是一定要无的。裳衫看着安和在心里吐槽,却是摸不准安和为何要说此番话,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那个,你爬到栏杆上想要做什么?”裳衫皱眉,这模样,怎么看都是要投湖吧!啧啧,他是真跳还是假跳呢?要是真跳,他是拦还是不拦呢? “你们都不在乎我,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反正我自始至终都是个打酱油的,祝你和殷相幸福……” “噗咚!” 跳了?真的跳了? 裳衫有点儿呆,等反应过来终于骂了起来。靠!居然还真跳了!这人是属猪的吗?裳衫见着安和在下面扑打,终是也跳下去救人了。 “喂!死了没啊?”把安和捞起来放在椅子上后,裳衫的语气恶劣了起来,连带的手上动作也重了起来,在安和脸上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并且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咳咳……”好不容易安和恢复了知觉,下一秒却又被裳衫打蒙了。 “醒了啊?你是猪吗?怎么不上吊?”啧,冬天的湖水不是一般的冷,裳衫怎么觉得他和大冬天的湖特别有缘呢?貌似两年前也是这个湖,也是大冬天的,也有人说跳就跳了。神呐,这些人苦肉计都是这样演的吗? “你……为什么要救我?这样的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气回来了,可是安和的心思好像都沉没在了冰冷的湖底。 “好吧,你去死,自己走远一点。”裳衫摆手,他真心不想和这个年龄阶段的叛逆小毛孩儿继续磨叽。 “……”某人开始在一旁抽抽嗒嗒。 “喂,哭啥呢?男子汉大丈夫的,哭有个屁用啊!”裳衫伸手去戳安和的脸,才发现胖嘟嘟的脸蛋手感异常的好,然后再把手放到自己脸上,呜,他的包子脸真的消下去了,呜呜……在悲愤中,裳衫于是更加带劲儿的戳安和的脸了。 “……那个……” “干嘛?有屁快放!”裳衫从头到尾都是这么的硬气,这也是当初袁秋叶交给他的,说对待安和这样的人就是需要强势,然后他才能知难而退。可是,他怎么觉得他吓到眼前这个小毛孩儿了?看他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想哭却又碍于他的银威不敢大声苦出来,哼哼,裳衫暗爽,他这个反派演得还真是成功。 “你……你戳疼我的脸了……”安和终于找到了发言权,弱弱的来了一句。 听此,裳衫连忙把魔抓收了起来,故意岔开话题:“啊哈,那个……今天天气真不错呢!你说是吧?” 安和抬头,昏沉阴暗的天空,天那头乌云压得很低,待会儿估计又会飘起雪,嗯,他点头,确实是很好的天气。 “好了,进屋吧,只是我想走了而已,你要是病死了可不关我的事。”裳衫拍手,拎着安和去换了身衣服,然后自己也去泡了个澡。 靠在浴桶的边沿上,裳衫看着氤氲的室内笑了,安和这边终究是解决了吧! 安和终究是走了,殷扉遗那点儿破事儿也终于落下。 第五十二章 这些天来,他知道了许多事,他父亲为什么会叛乱,先皇为什么会用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解决叛乱,他自己的真实生分,赵相琪为什么从小就爱欺负他,殷扉遗为什么会收养他,大家为什么会瞒着他这么多年。以及殷扉遗的利用与喜欢,他的出走然后再次归来,他的不舍,他的挽留……凡是裳衫不明白的事情,这些天来,他全部都明白了。懂得这些事以后,他一个人拎着一壶酒,在房顶上吹了一晚的冷风,明白了,可是生活还得继续。 转眼之间,除夕夜已经到来了。 这一天,殷府众人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因为除夕这一天,家里家外不但要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要贴门神、贴春联、贴年画、挂门笼,而府里的人则换上带喜庆色彩和带图案的新衣。 殷扉遗穿戴好朝服后,再次回头看只露出一个乌黑头顶的裳衫,嘴里念道:“怎么又蒙着头睡觉?不是说了吗,这样对身体不好。” 殷扉遗拉下裳衫唔在脸上的被子,只见一张精致柔美的脸露了出来。殷扉遗伸手沿着裳衫细致的五官描绘了起来,安详的眉眼,直可入画。殷扉遗想起当初他强硬的把裳衫留在丞相府的那些夜晚,裳衫见着他宛如一个受惊的小兽,黑黑的眼睛望着他满是戒备,可是现在,倘若他睁开眼来,一定是迷茫不清,殷扉遗可以想象,因为他对自己已经没有了戒备。 不管过程怎么样,他终归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殷扉遗一出神,手上的动作就停在裳衫的鼻子上忘记了移开。 “唔……不要弄我……你干嘛啦……唔……”裳衫呼吸受阻,皱眉小声的嘀咕着,殷扉遗埋下耳朵还是没有听清楚裳衫说的什么。不由得好笑,就顺势渐渐向裳衫压了下去。 “你干嘛呀?”裳衫被压得动弹不得,呼吸受阻,炸毛了,终于极其不情愿的睁开眼。 “呵呵,你不用特意醒来送我,你继续睡。”殷扉遗看着醒来的裳衫好笑,望进裳衫的桃花眼里,柔情似水。 “……” 谁是要醒来送你啊!他明明就是被你闹腾起来的。裳衫不满,却也懒得开口,唔,身上有些痛,可见昨晚殷扉遗折腾得太厉害了,哼哼,本大人身体不适,就暂且放过殷扉遗一马好了,还是继续睡觉好了。 可下一刻,殷扉遗的手又不老实的爬上了裳衫的脸。 “唔……我已经没有包子脸了,你去捏别人的脸吧……”裳衫闭着眼睛忧伤,呜呜,软软糯糯的包子脸弃他而去了啊! “说的也是,那我就换个人好了。”殷扉遗认真的说着,脸上却带着笑意。 “你个负心汉!你敢?!”裳衫立马从悲伤中抽身出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殷扉遗眨也不眨。 “呵,开玩笑的,其实没有包子脸也没关系,你可以用你其它的部位弥补。”说话间,殷扉遗的手伸进温暖的被窝里。 “其它的部位?”裳衫眨眼。 “嗯,比方说……”殷扉遗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他的手已经碰到了裳衫身上某个软软糯糯的地方。 “啊!殷扉遗,你混蛋,你居然……”裳衫涨红了脸,大白天就做这种事……呜呜,他又被调戏了! “怎么?”见裳衫哭丧着脸,殷扉遗却笑了起来,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我可是觉得此处手感更佳。” “……” “怎么不说话了?”见裳衫不回应,殷扉遗逗弄得更加的卖力了。 “屁……屁股疼……”裳衫涨红了脸,把头埋在被窝里挤出这样一句话来。 “没事,我现在不是在帮你揉吗?”殷扉遗低笑。 “嗯~~”话是没错啦,可总觉得怪怪的,不过就这样吧!裳衫满意的闭眼,确实是很舒服。 但是,渐渐的,殷扉遗的手不老实,开始游离了他的初衷。沿着裳衫细致光滑的肌肤一寸一寸的移动,手指摸到了一个昨晚操劳过度的地方。 “混蛋!你手放在哪里!”裳衫意识到不对劲,连忙缩到床角,连带裹紧了被子,只露出个后脑勺对着殷扉遗。 “放心,我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殷扉遗轻轻说道。 他会放心才怪! “殷扉遗,我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裳衫嘴巴唔在被子里,含混的吐出这样一句他自以为豪情万丈实质上没有半点威慑力的话。 “行啊,我等着你。”殷扉遗豪爽的笑道,下一刻伸出手宠溺的揉了揉裳衫的头发,轻轻地出门了。 出门一阵冷风吹来,殷扉遗大步向前。感叹着,要是再不走,他估计就走不了了。 此时,裳衫已经在被窝里密谋怎么从殷扉遗的欺压下造反了。 日上三竿裳衫终于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刚梳洗好就听见外面有声音在嘈杂着。对了,包子今天也该从武馆里回来了,裳衫以为是包子,开门一看,一脚刚迈出门,就看到以圆子为首的三人向他飞奔了过来,圆子披着一件白色的兔毛披风,真的像一个白白嫩嫩的汤圆,黑黑的头发刚好是芝麻馅儿。 “尹哥哥,尹哥哥!我们来看你了!”圆子到达目的地,一把抱住裳衫的大腿,然后扬起那张圆圆的脸笑呵呵。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裳衫点头,最近心情莫名的好。 “看!我们还买了这么多吃的呢!”后头的小维和秋叶扬手,果然手里拎着好几种零嘴。两位姑娘身后跟着包子,一眼望过去,包子都已经有她们两个小丫头高了,只有圆子还是矮矮笨笨的。 “正好,放在屋里,我们晚上守夜的时候吃。”裳衫笑着把几人引进了屋,圆子闹着要写对联,于是大伙儿移驾书房,圆子得意他的书法有进步,迫不及待的想下笔,却想不出来幅满意的对子。 “要不我帮你想?”看圆子在这里磨叽了这么半天,小维看不过去了。 “不要,我就是要自己想,自己写,这样才有意义!”无奈圆子撅起嘴,一脸倔强。 “好吧好吧,那你走一边去,慢慢想,等姐姐我先写。嘿嘿,你就等着我大放异彩吧!” 小维拿起毛笔,皱眉思索了一番,很快的落笔了。 上联:长安花开红遍地 下联:江湖水漾碧云天 “毛笔给我,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在小维还在写横批的时候,圆子突然冲过来大叫,抢着要小维手里的毛笔。 “哎哎,别推我!”小维毛笔一抖,那个本来该是写做“功”的字硬是被圆子扭曲成了“攻”字。 “死圆子!你陪我!”小维不服气大叫,她的“双双圆功”居然成了“双双圆攻”! “哼!你自己写不好还怪我!”圆子冲小维做鬼脸。 “你——” “哎哎,别急,你过来,你看这个……”秋叶一把拉过正在气头上的小维,两个姑娘看了裳衫一眼,又埋下头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再次抬头时,小维脸上已经挂上了高兴的表情,不住的点头念着:“嗯,的确,的确,好对子,不可多得的好对子。” 看着她们裳衫只觉得奇怪,唉!他最近是越来越不懂这些小姑娘的想法了,难道真是时代变了? 而转头看圆子这边,他胖嘟嘟的小手握着毛笔杆子也差不多完成了。 上联:圆圆圈圈复圆圆 下联:行行重重又行行 横批:圆圆行行 很明显圆子被嘲笑了,这么二缺的春联,小维是笑得最放肆的一个。 等到秋叶时,她写下了这个。 上联:天和人和全家和 下联:福多财多喜庆多 横批:和气生财 “叶姐姐,你不对哦!这个一看就不是你原创的。”圆子抱手看好戏,一脸要一雪前耻的坚毅。 秋叶手一甩,娇嗔:“人家不知道啦!”然后发现见着众人都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她,秋叶无奈叹气,“好吧,好吧,我只是想装一下柔弱而已,看吧你们吓得。好啦,我这就写,字不好可不准嘲笑我!” 秋叶气势恢宏的扬手,落下几行极其霸气扭曲新奇的字迹。 上联:成一朝功勋,功德无量 下联:迎千年寿诞,万寿无疆 横批:功攻寿受 “哇!多么霸气又新奇的字!”圆子满眼星星,这个字比他书法先生写的要有特色多了。 “多么有创意的春联……呃,貌似是寿联,终究是很棒啦!”小维也在一旁鼓掌,这对联是多么的有创意啊!夫子曾经告诉她,凡是有创造性的东西都是她这样的俗人所不能理解的,所以,现在秋叶这副对子她也理解不了,想必应该也是极具创造性的。 不管怎么说,圆子和小维对秋叶都是佩服得不得了。 “哈哈哈!那是那是,也不看我是谁!穿越女主的定律,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虽然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打破这个定律的!”某人得意忘形,在一旁毫无形象的大笑。 裳衫扶额,他是真的不能理解现在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了。 “好吧,到尹哥哥了呢!”圆子把毛笔递给裳衫。 “哦!”裳衫默默的接过毛笔,却没有写,只是出神的看着外面的水池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水底影为地上影。” 殷扉遗恰巧回来,走在前头刚好听到,笑着接了下去:“眼前人为心里人。”狭长的凤眼对上裳衫出神的眼眸露出一个笑容。 裳衫突然觉得片刻恍惚,那是在血泊中牵起自己手的笑,那是叫他起床的温柔的笑,那是一路宠溺照顾他的笑……再也熟悉不过的笑颜,如今看来还是如此的珍贵。 “进去吧,外面冷。”殷扉遗轻声说道。 “嗯,好的。” 裳衫这才发现,殷扉遗后面还有赵相琪和萧嵩,赵相琪穿着件明黄色的衣袍,冰块脸上难得的浮现一丝笑容;萧嵩一席白色长袍,轻扬优雅,缓缓扬了扬手中的油纸包,裳衫看到这个眼睛一亮,扬起笑脸立马跑了上去:“这是张御厨做的莲蓉水晶糕吧?” “是的,今天带的不多,你们……”萧嵩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涌而上的众人吓到了。 裳衫喜滋滋的抱着点心找个地方准备解决,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圆子、小维、秋叶这三个跟屁虫。包子不屑与他们这群吃货为伍,就翘走和萝卜交流感情了。等到第二天有人去马厩一看,之见上面挂了一幅鲜红的春联,上联:萝,下联:卜,横批:萝卜。然后那人开始哭哭啼啼,唉,多么可怜的包子啊,没念过书的孩子就是伤不起。 这边闹腾完之后,秋叶提出包饺子的意见,于是裳衫袖子一挽,拉着殷扉遗,秋叶找到萧嵩让他说服赵相琪,四个大人走在前面,余下的三个毛孩儿也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大家围在一起包饺子。 其实这里除了萧嵩这个万能全才、裳衫这个有着两年军旅生活的人和秋叶这个穿越而来的人之外,其余的都不会包饺子,殷扉遗是直接不碰,任由裳衫威胁都不为所动,赵相琪本来被萧嵩说动了,可是看了一眼满是面粉的饺子皮和油腻腻的馅儿之后就和殷扉遗在一旁做起了甩手大仙,做起了监工。 裳衫爱吃韭菜虾仁馅儿的,所以每个都是包的韭菜,还非要给殷扉遗也吃,圆子喜欢吃香菇馅儿,每次都大大的舀一勺子馅儿,每次都装不下,最后哭哭啼啼不干了,在一旁吃着点心看着众人劳作。小维弄了两个觉得无趣,也就和圆子缩在了墙角。所以,包饺子的真正主力也就萧嵩、裳衫和秋叶而已。 “裳衫,我喜欢鸡肉冬笋馅儿的,你多包几个。”殷扉遗优雅的品着茶,看着擀面皮擀得正起劲儿的裳衫懒懒的说道。 “自己包,我只包韭菜虾仁馅儿的。”裳衫恶狠狠的说着,手上力气一大,一张饺子皮就坏了。 不行,他要忍住! “尹哥哥,尹哥哥,我要吃香菜馅儿的……”圆子嘴里还包着一块儿梅花糕,也学着殷扉遗开始了点菜。 “我说了,我只包韭菜虾仁馅儿的。”裳衫缓缓答道,他非常庆幸在他的淡定下,嗯,很好,这次饺子皮没有擀破。 “圆子你赖皮!怎么可以在我之前先说!尹哥哥,我也要!我也要香菇鸡肉馅儿的!”在小维的这一声叫喊下,裳衫再次破功。 “你们……”裳衫颤巍巍的举起手,然后把看热闹的所有人都轰出了门。 “我可以给你们做的。”在大伙儿出去前,秋叶举着那双被面粉弄得惨白惨白的手说道。 “哦也!” “那就交给你啦!” 圆子和小维很是满意。 屋子里一时间恢复了寂静,三人在继续劳作着。 “秋叶,你包这么多馅儿,煮的时候不会裂开吗?”萧嵩看着对面秋叶大大的勺子里那坨大大的馅儿有些疑惑。 “会啊!”秋叶点头。 “会?”萧嵩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经过秋叶魔抓的那些饺子,果然,一个个都挺着个大肚子、张大了嘴巴对着他,有些甚至从缝隙处露出了里面的馅儿。 “我包的饺子每一个都会裂开了,哦呵呵,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萧嵩困惑的表情,秋叶开口解说,掩着嘴偷笑 “哦,这样啊!”萧嵩回头,不再说什么,再次低头于自己的工作。 “你也给我出去!”终于受不了两人的白痴对话,裳衫擀面杖一挥,把秋叶这个滥竽充数的也赶了出去。 终于,经过两人的努力,他们这群人还是在除夕夜吃上了自己做的饺子。饺子果然没让秋叶失望,一锅饺子里化了好一些,裳衫闭眼,把这些全都给了那个不靠谱的臭丫头。殷扉遗不喜欢韭菜,可是夹开皮看到自己碗里全是绿油油的馅儿,咬牙硬是把这碗爱心饺子吃了下去。萧嵩动作很快,所以赵相琪、圆子、小维都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在他们吃饺子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傍晚开始放鞭炮,家家门口点一堆火,小瓶子在外放烟花,一声一声,声声不息,特有过年气氛。 此时,两位老人再次落在了丞相府的屋顶上,一个穿着一身蓝色的衣服,在年三十也邋邋遢遢的,他手里还拿着一张写着“卜”字;另一个一个腰间别着一个酒壶,还一只手抱了两坛子酒,站在房檐上,两人都不怀好意的笑了。 “居然吃饺子也不叫上我们,哎呀呀!看来我们两真的成了老头子了啊!”腰间别着酒壶的老者不甘心的抱怨着,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恨不得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你够了吧,从你徒儿院子里挖跑了这么多酒还不知足啊!小心待会儿被你徒弟发现冲上来扁你一顿!”穿着蓝衣的老者斜眼。 “他又打不过我,再说了,他舍得打我吗?”抱着几坛子酒的人自豪得很,他家乖徒弟,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咻!”怪异的声音响起。 “殷叔叔,你怎么了?”看着突然就向上的筷子,圆子扬起大大的眼睛问。 “没什么,手滑了一下。”殷扉遗淡淡的说道,眉头也不皱了一下。 “哦!”圆子埋头继续吃饺子,话说这个饺子真的好好吃啊!果然自己的劳动果实就是不一样。 众人一起冷汗,只是手滑了的话,筷子会穿过房顶飞到天空吗? “哈哈!你看,你的好徒弟不是招待你了,你要不要下去顺便吃几筷子?”蓝衣老者在幸灾乐祸,看着对面那个老头笑弯了腰。 “我有美酒相伴就足够了,才不要吃他们的什么饺子。”话一说完,老者脚上发力,就离开了屋顶。 “嗯,分一半给我。”蓝衣老者也顺着离开了。 “你当初为什么要改变那小子的命格?他本来的结局应该不是如此的吧!” “我只是给他指出一条前路而已,走不走是他的问题,怎么走也是掌握在他手中,别太看得起我啊,我陈半仙还没有这么厉害呢!”蓝衣老人哈哈大笑,补上一句,“你还不感谢我解放了你徒弟?” “感谢你?那我给你一杯酒好了。” “才一杯?其它的你想用来淹死自己吗?” “醉死美酒间,做鬼也风流……” “那你就去醉死吧!先把酒给我……” …… 两人的声音顺着夜风越来越远,最终被吵闹的鞭炮声盖过,渐渐消失不见。 年夜已至,几个小孩非要守夜,提着个灯笼坐在门槛那里一下又一下的点头圆子索性已经趴在门框那里睡着了。等裳衫把他抱到床上的时候,小孩儿又突然睁开了眼,嘴里念叨着“圆子不睡,我要当第一个放鞭炮的人”,然后别扭的跑到前厅继续坐着,脑袋如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尽职的守夜。裳衫看不过去,最终给他们几人分别拿了件大衣披在肩上才放心。 终于,在圆子无数次的点头之后,时钟敲起,鞭炮立刻响起来,几个小孩儿同时被鞭炮声吓醒,然后集体欢天喜地的冲到外面撒欢。 终于是完了,裳衫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椅子叹气,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晚睡了。 “怎么,累了吗?累了就进屋去睡吧!”殷扉遗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从后面缓缓的抱住了裳衫,脸搁到裳衫的肩头上。 “嗯~~也好~~真的好困啊!”裳衫闭眼,殷扉遗身上熟悉的龙涎香让他放松了起来,就顺势倒在殷扉遗怀里闭上了眼睛。 殷扉遗的怀抱很暖和,耳边是殷扉遗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外面是不绝的鞭炮声和欢笑声,裳衫把脸埋在殷扉遗胸口,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曾经在佛经上读到过,佛说,这是一个娑婆世界。娑婆即遗憾,便是永远存在缺憾而不得完美。但幸运的是他遇到了殷扉遗,最后和殷扉遗在一起了,生命如此,裳衫觉得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殷扉遗,扉遗,敞开心扉,永久无遗。 那些经历过的苦痛,在这一刻全部化成了喜悦齐上心头。看着身边这人,裳衫觉之前的那些苦难都算不了什么了,曲折的人生,经历的苦难,只为彼此修来一个无悔的结局。 ——正文完—— 番外三初识 或许是如今生活过得太惬意了,裳衫总是想起本该遗忘的儿时的事。今天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院子里的树从雕花的房檐垂下,洒下了大片浓荫,遮住了朱红色的窗子。裳衫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阳光灿烂树荫斑驳的院子,吹着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夏天。 那年也是晴朗的夏天,刚过立夏,他们几个人碰面了,赵相琪刚过了十岁的生日,被立为太子,穿着绣着八爪龙的袍子,背着双手,冷着脸,装成一个小大人的样子。殷扉遗俨然已是一个翩翩少年郎,身长玉立,漂亮的脸在裳衫看来雌雄难辨。当裳衫挂着两条鼻涕见到穿着月牙白长衫的殷扉遗时,黑葡萄般的眼睛对上了少年那双狭长的凤眼,就此交付了自己的一生。 “哇!这位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哦!”裳衫对殷扉遗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是吗?”殷扉遗轻笑,并不介意,把一把扇子摇的风流倜傥。 “嗯嗯!真的!”裳衫使劲儿点头,眼前这个姐姐都快有他母亲好看了,一想到他母亲,于是裳衫脆生生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以后我娶媳妇儿就要找你这么漂亮的人!” “嗯,如此甚好。”殷扉遗给裳衫留下个华丽丽的背影转身而去,却因此,以后暗地里捉弄了裳衫一次又一次,并乐此不疲,还让赵相琪背了大多数的黑锅。当然,当裳衫知道了这位姐姐的性别之后,大多数时候,裳衫还是觉得殷扉遗是一个护着他的大哥哥。 就是在这天,裳衫和殷扉遗都成了赵相琪的陪读,裳衫年纪太小,就连《三字经》都不会背,更何况国子监先生教的那些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除了老夫子外,大家都明白,裳衫只是被父亲送到宫里来打酱油外加捣乱而已。与裳衫相反的是,彼时的殷扉遗已经懂得许多知识和道理,学问超过了国子监的任何一个学生,就连太傅也对他赞不绝口,直夸奖他学有所成,是国之栋梁。估计是从小就被夸奖了太多,那时候殷扉遗已经学会了淡然处之,在一片赞美声中淡定的摇着扇子,视线却落到了靠窗的那个留着口水的小毛孩儿身上。 其实说起殷扉遗为什么会注意到裳衫,这只是一个概率问题,不管那个班级,总会有一两个问题儿童,通常都是那些长得聪明却又不好学还整天迟到、上课睡觉以此被老师惩罚的人。十分凑巧,年幼的裳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裳衫出生时身体不太好,再加上父母又太过于宝贝他,虽然身为虎门之后,他却没能练武,武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文的了,于是,裳衫就此走上了这样一条路。 怎么说呢,裳衫小时候虽然聪明,但性格却和圆子一样,看上去呆呆笨笨的。于是,在上课的时候,裳衫永远都是那个睡觉睡得最多的人,其实殷扉遗也睡觉的,可是他睡得十分有水平,拿着一把写的极其漂亮的扇面往自己更前一挡,夫子视线全都集中到了扇面上,他就算睡觉也不会被逮到。反观裳衫,每次打瞌睡都是一只手撑着脑袋,假装听课,然后一点一点的,在夫子的眼皮底下就闭上了眼睛。所以每次睡觉的都有殷扉遗,却每次被逮到的都只是裳衫,在这样的微妙缘分下,裳衫开始渐渐的崇拜殷扉遗,并且缠上殷扉遗。 片段一: “大哥,大哥,呜呜,夫子又打我了……你看,屁屁都打红了。”裳衫眼泪汪汪的跑过来扑在殷扉遗怀里,为了让他凄惨的效果更加的逼真,说着就真的要把衣服下摆捞起来露出屁股给殷扉遗看。 “嗯,我知道了,我会替你说情的,让夫子下次少打一板。”殷扉遗边说边不动声色的制止住裳衫想要脱裤子的冲动。 “呜呜,夫子打了我十下呢!你才让他少打一下啊,那下次我的屁屁还是会疼的。”裳衫抬起头,委屈的说着。 “好吧,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换一个问题,你想想,夫子为什么要打你呀?”殷扉遗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他说我上课睡觉,不好好学习……”裳衫垂着头做委屈状,左手食指对上右手食指一下接着一下的戳。 “那你就活该被打。”某人没有一点儿同情心,十足的天使面孔恶魔心肠。 “可是人家真的很困嘛!”裳衫委屈极了,“为什么大哥你睡觉都没有被抓到?夫子总是对你视而不见,呜呜,这不公平……” “谁让我聪明呢?” “……” 年幼的裳衫觉得自己丧失了语言。 片段二: “大哥,大哥!夫子说的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啊?” 此时,殷扉遗正躲在御花园一处假山后面偷闲,却被裳衫跑来打搅了兴致。自从裳衫见识到殷扉遗上课睡觉不被抓的厉害之处后,就非要跟在他后面当小弟,殷扉遗懒得和这个抽风的小孩计较,就随了裳衫的叫法,却没想到,后来他一叫就是这么些年。 “什么?你念给我听听。”殷扉遗用扇子蒙住了脸,眼睛也不张开。 “哦,是这样的。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当裳衫用脆生生的声音念完之后,一阵风吹过,知了又叫了起来,蔷薇花的香味顺着风飘了过来,还带有几瓣粉色的花瓣。花瓣落在殷扉遗衣襟上,风华绝代。 间殷扉遗没有反应,裳衫屏住了呼吸,大哥好像睡着了呢!裳衫偷偷掀开殷扉遗遮在脸上了扇子,殷扉遗那张好看了脸露了出来,裳衫把一瓣花放在他脸上,还是不见大哥有转醒的迹象。微风轻轻吹过,殷扉遗墨色的头发弄到了嘴边,裳衫笨拙却小心翼翼的把头发从殷扉遗的唇角拨开,然后,看着那比蔷薇花还要粉嫩的唇瓣出神了。 这个东西粉粉嫩嫩、软软糯糯的,好像很好吃的样子,裳衫出食指去戳了戳,意外的柔软,裳衫高兴极了,连忙把嘴巴凑到殷扉遗的下巴那里,然后缓缓上爬,蹑手蹑脚的在殷扉遗嘴上吧唧了一口,还伸出滑溜溜的舌头舔了一下。满意的蹭开了,为他的偷吃笑弯了眼睛。 裳衫继续在一旁偷笑,过了许久,殷扉遗才缓缓睁眼,裳衫看到连忙狗腿的爬了过去。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来着?”殷扉遗揉眉,舌头舔过自己的嘴唇,脸埋在扇子底下看不清表情。 “你认真听啦!”裳衫一把拉下殷扉遗挡在脸前的扇子,顺势躺在了草地上,还揪着殷扉遗的衣袖不放。 “这明明就是讲以为妇人的感情史啊,可是相琪为什么说这是一首臣子表达忠君爱国的诗呢?呐,你知道吗?”裳衫仰着头问。 “这个啊,就打个比方吧,假如说你是那位妇人,别人给你两颗不值钱的珠子想要拉拢你,可是你不能跟着他去,因为你已经是我的小弟了。然后你就只能把东西还给他,说忠于大哥,永不变心。等你长大后你是臣子,大哥我是上头的人,你只能忠诚于我,知道了吗?”殷扉遗用扇子敲裳衫的头。 “哦!原来竟然是这样子的。”裳衫佩服的很,看着殷扉遗不住地点头,就差顶礼膜拜了。 片段三: “大哥,大哥!杨妃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公主呢!我们去看看吧!”先前裳衫只是在宫里那会儿爱缠着殷扉遗,可是现如今,裳衫已经直接杀到了他府邸上了。 “不了,我这边还有事。”殷扉遗看了一眼外面的骄阳,淡淡的回绝了裳衫的要求,这大热天的,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还有心情这么跑上跑下的,果然,头脑笨的人精力就会特别充沛吗? “去嘛去嘛!听那个叫小维的小妹妹软糯糯的,可爱得很。”裳衫不依,不停地摇晃着殷扉遗的衣袖。 “其实你要看软糯糯的眼前就有一个呀,你捏捏自己的脸,是不是比包子还软?”殷扉遗循循诱导。 “真的吗?”裳衫伸出手捏了几下,唔,好像是诶。 “可是我还是想去啊!”裳衫仰着头,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盯着殷扉遗眨也不眨。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只是你看了一眼你以后就要娶她了,杨妃你也是见过的,长得也就一般,想来她的娃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你娶回家也行……”殷扉遗继续喝着他手中的茶,淡淡的说道。 “不好看啊,”裳衫盯着坐在凉椅上的殷扉遗看了许久,想到自己的媳妇儿要和殷扉遗一样好看,于是缓缓说道,“唔,那好吧,我不去了。” 皇宫没去成,小妹妹没看见,裳衫遂在殷扉遗这里赖了一整天。 …… 这样的事件还有许多许多,裳衫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殷扉遗扭曲了人生观和价值观,从此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番外四 关于反攻这个念头,很早以前就在裳衫的心中萌发了,然后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为此,裳衫读了许多兵法书籍,什么《三十六计》《孙子兵法》的,立志要攻下长得一张桃花脸的殷扉遗。于是,下面的故事便开始了。 裳衫反攻第一计——欲擒故纵 “今晚我好困啊,先睡了。”不过才刚过戌时,裳衫就趴在了床上,对着殷扉遗有气无力的叹了一声气。 “是吗?你先睡吧,我再去看会书,不用等我了。”殷扉遗摸摸裳衫的脑袋,笑着关上了房门。 裳衫则是窝在床上无比兴奋,他终于要攻下殷扉遗了!他要留给殷扉遗一种他很乖巧很听话的假象,然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拿下殷扉遗! 哦呵呵~~一想到殷扉遗在他身下眉眼含羞、婉转承和的样子,裳衫就腰痛了肚子,唔,今晚张厨子做的糖醋鱼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裳衫已经想象着等殷扉遗回来后的事情了,他要慢慢的脱去殷扉遗的外衣,温柔的解开他的发髻,然后把他压在自己身下,吻得他羞涩难耐,狭长的凤眼水波流转,白莲花似的脸庞粉嫩含羞,修长的手轻轻的推拒着自己,欲迎还拒…… “唔,不行,流鼻血了……”裳衫捂住自己的鼻子,只觉得他脑中的殷扉遗太香艳,他脆弱的心灵实在难以承受。 想着殷扉遗还有一会儿才回来,裳衫还特意去洗了个澡,身上香喷喷的扑在被子里等着殷扉遗。 “可是怎么还不回来啊!”裳衫开始在床上滚来滚去,殷扉遗不会是被那只狐狸精给勾引走了吧? 唔,而且他现在好困啊,眼皮越来越重,好想睡…… 不行!裳衫使劲儿拍了自己脸两下,他是要等殷扉遗回来的,小攻是不会这么早就睡下的!嗯嗯,他要有做一个小攻的自觉! 想到这儿,裳衫又来了精神,可是当他的眼睛对上跳动的灯苗后,一晃一晃的,睡神又来临了。 等到殷扉遗开门进来,就看到裳衫埋在被子里,睡得很沉,身上滑溜溜的,笑得一脸傻样。 裳衫反攻第二计——趁火打劫 最近正是季节交替的时候,殷扉遗不巧感染上了风寒,现在正发着烧。其实从昨天晚上起殷扉遗就浑身发烫,找了大夫来看只是说感染风寒,服几贴药就好了,于是裳衫担任起了照顾病号的任务。 “来,起床吃药了。”裳衫端着一碗药走进了屋子,看到殷扉遗躺在床上面色绯红,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柔弱状态,裳衫心中咔噔一声,感觉有一股邪恶的东西子内心发起,自此就难以抑制。 “你拿走,我不想吃……”殷扉遗难得撒娇,把身子转到里面用背对着裳衫,小声的嘟哝着。因为鼻塞声音还带着一股鼻音,在裳衫听来格外的有魅力。 “又不是小孩子,害怕吃药啊,来,起来吃药,我扶着你。”裳衫好笑,把药放在桌子上,走到床边打算硬把殷扉遗挖起来。 “你走开,身上有臭味道……”裳衫的靠近让殷扉遗皱起了眉头。 “你再不吃我就强吻你了!”某人人品急剧爆发,极其有小攻气势的吼出这样一句话。 “好吧,你用嘴喂我。”裳衫的话正中殷扉遗下怀,殷扉遗抬起头笑了起来。 现在殷扉遗脸色红润,带着淡淡的粉色,狭长的凤眼里水波荡漾,柔情似水,嘴角微微翘起,诱惑至极,像是在做着无声的邀请。裳衫哪里见过殷扉遗如此的媚态,立马就被这个笑容秒杀了,看着就转不开眼睛。 “你不动那我就睡下了。” “谁说我不动了,来就来!”裳衫豪气的喝了一大口黑乎乎的药,同时感叹当小攻可真不容易,啧啧,这药真苦,裳衫皱眉,他想那个大夫一定和殷扉遗有仇,里面不知道加了多少黄连。尽管如此,裳衫也不畏艰辛困苦,尽职的把自己的嘴对上殷扉遗的嘴,迈出了第一步,但是却不知道如何把嘴里的药汁过渡到殷扉遗嘴里。裳衫嘴里包着东西也不敢开口,一时间急了起来。 “呵,你嘴巴不张开怎么给我喂药?”殷扉遗好笑,随即主动的张开嘴,舌头一点点的扫过裳衫紧闭的嘴唇,然后再用牙齿轻咬。 “唔……”裳衫终于开窍了,在药汁灌进殷扉遗嘴里的同时,裳衫的舌头还趁机捣乱。 一来二去,一碗药也差不多见底了,裳衫十分有成就感的看着殷扉遗在自己的督促下喝完了一整碗药,傻傻的笑了起来。 一低头,见药汁从殷扉遗脖子里流了许多,他想他找到反攻的机会了,经过多次试验,他已经知道了殷扉遗身上的敏感的地方,一个是喉结,一个是后背,因为他每次舔殷扉遗喉结的时候,殷扉遗就会发出轻微的低吼,而当他的手放到殷扉遗后背的时候,殷扉遗总是显得特别兴奋,然后浑身颤抖…… 于是,裳衫的舌头从殷扉遗的嘴角沿着药汁流过的痕迹一路向下,然后来到了他的喉结处,满意的看着殷扉遗的呼吸变急促了起来。啧啧,殷扉遗白色的单衣已经从胸口散落开来,露出里面白玉般的肌肤和诱惑的两点。 裳衫不淡定了,伸手就扒开了殷扉遗身上那层薄薄的丝绸。 “你这样挑拨我,你就不后悔?”殷扉遗扬眉,貌似他生病了就被当成病猫了啊! “嘿嘿,不后悔,绝对不后悔。”裳衫咧嘴一笑,继续进行他反攻的伟大事业。秋叶说得好,小攻不好当,脸皮首先要厚。 “那行,这可是你说的。” “哎哎,殷扉遗,你做什么?!你压着我干嘛?你的手又在往哪里摸啊?你不是生病了吗?”裳衫大叫,他才是准备趁火打劫的人啊,怎么现在变成殷扉遗了? “哼,难道你以为我病了身手就不如你了?”殷扉遗冷哼,翻身把裳衫压在身下,“凉凉的身体刚好可以给我降温。” “不要,你会把风寒传染给我的!”裳衫连忙找借口。 “没事,到时候换我照顾你就好了。至于现在,我们就把你想做的事来上一遍吧……” “呜呜……”裳衫到最后都没弄明白他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混蛋殷扉遗!他不是想以这样的姿势在上面啊! 裳衫反攻第三计——苦肉计 “殷扉遗,我觉得我得了重病,我好像要死了……”裳衫虚弱的扶住胸口开口。 “哦?真的?”殷扉遗反问。 “嗯嗯,千真万确!”裳衫连忙点头。 “可是……这与我何干?”殷扉遗眉毛也不抬,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那本佛经。 “你……你居然不管我的死活?呜呜,你个死没良心的,你的心被狗吃了吗?”裳衫掩面,泣泪连连。 “呵,我也想问问,那只狗是怎么吃到我的心的。你和他最近了,他就住在你这里,不如你去帮我问问?”殷扉遗纤长的手指放在了裳衫心口处。 “他……他说……他用他的心和你交换的。”裳衫结结巴巴的说出了口。 “那感情好,你走一边去,别打搅我。”殷扉遗摆手,显然已经开始赶人了。 裳衫悲伤了,绝望了。 “昔载杨柳,依依汉南。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果然是个负心汉,现在就要抛弃我了……” “好了,说吧,你想干什么?”殷扉遗扶额,看来读佛经也不能平息他心中的纠结啊! “就知道你最好了!”裳衫向前,吧唧一声在殷扉遗脸上亲了一口。 “说吧,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殷扉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眼前不正常的某人消磨时间。 “时光飞逝,时不待我,花落成灰……我不怕死亡,只是,心中有个执念不能交付,那将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裳衫诗人模式开启,语调顿挫,神情忧伤。 “你继续,我先走了。” “我要反攻!”裳衫豪气万千,大声一吼,吓到了了在院子里打扫的小瓶子。 …… 然后,你们问我然后?就没有然后啦!因为某人的嘴被堵上了呀! 裳衫反攻第四计——美人计 “美人儿,给大爷笑一个呗!”裳衫好不容易才让殷扉遗换上了红色的衣服,然后就开始各种各样的调戏了。 殷扉遗凤目微斜,看了裳衫一眼就转开了目光。 “美人儿不笑,那大爷我给你笑一个吧!” 然后,然后就灭灯上床了。 …… “你看,我穿这套衣服怎么样?”裳衫办妖孽状,一身红色衣袍衬得他面色红润。 “嗯,很是不错。”殷扉遗满意的点头。 “那你让我反攻吧!我要在上面!” “好啊,你在上面。” …… “看,我穿这身黑色的衣裳有没有显得很霸气?” “嗯,确实还不错。”殷扉遗点头。 “那你让我反攻吧!我要在上面!” “好啊,你在上面。” …… 裳衫反攻第无计——走为上策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估计已经走出了长安城。我要去寻找世界上最漂亮的人,那个长的一定比你美的人。此一去万水千山,不知所向何处,前路渺茫,勿寻,勿念。” 等殷扉遗下朝回来后,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打开里面就是这样的内容。殷扉遗读完所有的话语之后,就把信纸丢到了一边,自己该干嘛干嘛去了。 到了晚上吃完饭的时候,裳衫终于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呵,不是闹离家出走?现在知道回来了?”殷扉遗摇晃着手里的折扇,数落着门口的裳衫。 裳衫不说话,不理殷扉遗,默默的走了进去。 “真生气了?”殷扉遗把扇子合上,抵着下巴清问。 “哼!”裳衫用鼻子哼出一个音节表示回应。 “要不这样吧?今晚你在上?”殷扉遗把扇子掉头,抬起了裳衫的下巴。 “我才不信你,反正你都是骗我的。”裳衫反击,一次又一次的上当,就算他比猪还笨都学会教训了。 “你不是想反攻吗?那就今晚吧!”殷扉遗唰的一声打开扇子,笑得爽朗。 裳衫沸腾了,但是想到秋叶告诉他的话“想要做小攻,首先放轻松”又淡定了起来。嗯嗯,他要淡定。淡定,不紧张,他是一个淡定攻! 后事如何,后事如何就要看殷扉遗心情如何啦!秋叶深信一个称职的小攻为了小受也是可以为受的,攻攻受受,也不就是那样子而已嘛!所以秋叶时相信裳衫可以反攻一雪前耻的,嗯,至于其他人,那就是他们的想法了,至少裳衫还是相信他可以反攻的。 只是,反攻计划貌似不是这么简单啊! 反攻尚未成功,小受仍需努力。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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