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璟帝终于将自己在宫外养了两年的人带回了宫 瞒着太后瞒着嫔妃,就把人安插在自己身边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集一身 朝璟帝冷落了他的三千妃嫔 却和他带回的小侍童,夜夜笙歌 帝王的爱,纠缠了容念一生 内容标签:强取豪夺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念,苏胤 ┃ 配角:贺清玉,容止 ┃ 其它:帝王攻,宠文,养成 第1章 张全福冒着大雪带着容贵和他的两个儿子在日落前终于赶到了敬事房,掌事的李公公挑剔地看了眼两瘦不拉几的孩子,一张白的似抹了粉的尖脸就耸拉了下来。 他拔尖了嗓音,向一边同来的张全福挑高了眉道:“怎么,你小子最近就给咱家介绍这么些个货色?”像是嫌弃一般,李公公看也不看那两孩子,拿帕子捂了嘴站得远远地。 张全福一看他这反应,心里骂了句烂下身的,脸上却仍旧陪着笑脸道:“公公我也是没办法,您也知道,大冬天的,有多少人家的孩子能挨得过这糟瘟的天气,能挨过去的也都半死不活的了,要找些个标致的孩子,可不容易……”张全福说到这,看那李公公仍旧不为所动,忙一把拉扯过旁边的一个孩子把人推到李德荣面前:“公公您别看这孩子长得面黄肌瘦的,但身子骨儿结实着呢!”说着,他一把撸起孩子胳膊上的绿色的棉袄小袖,露出一截精瘦细长的胳膊来:“您看,就这身子骨儿,准能挨得过您那一刀!”张全福说到这,笑着露初了两颗银黄的大门牙。 李德荣听他这么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施舍般终于又看向了面前的孩子。 他是宫里的老太监,先皇在的时候李德荣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做事伺候人都是一等一的行。凭这点,他从御膳房一个小小的烧火小太监一步步升到了今天的太监大总管。但是先皇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儿再硬朗也没能撑过这个冬天,也就在大前天,他呜呼哀哉一声驾鹤归西去了。但是李德荣才三十出点头儿,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他没了老皇帝当依靠,要想在宫里活下去,就只能讨好那个小的——十五岁的小太子苏胤,再过些时候就要登基了,他得早些安插人过去。 虽然离新皇登基还有些时候,但是李德荣等不及了。他想安插个人在小皇帝身边,可不是谁都能安得上的。苏胤人看着小,但是一双眼睛可精明,这人是不是其他宫里安排进来的,苏胤一眼就看得出。所以李德荣想着,他得安个新人过去,太熟悉宫里“规矩”的,小皇帝反而不敢把人留在身边。 所以他把这事托给了张全福,这人干这行也有些年头了,找的人一直都不错。李德荣想着他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但是……他瞥了眼面前的两个小娃子,这长相,他可送不出手。 ****** 容念一直不声不响地和父亲容贵站在最后面,他看着张全福拉着他哥哥容止对那位叫李公公的谄言媚笑,心里恨得牙痒! 他们被这个叫张全福的,骗了! (一个月前) 容贵和他老婆李氏一共有三个孩子。 大儿子容止,十四岁,长得特别结实的一个小伙子,今年夏天的时候,已经能够和容贵一起下地了。 容念排行老二,因为是早产儿的关系,身体一向不是很好,如今长到十岁了,看上去还是瘦瘦小小的一根豆芽菜,他长得不像容贵一看就知道是个硬挺挺的汉子,清清秀秀的倒有几分女儿家的妍丽,看着很是讨喜。 村里在一起玩的男娃子,都说以后要娶容念当媳妇,每当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容念就会咧嘴,龇着他那口刚换的小白牙,对着一众的男娃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在所有人都看呆的时候,潇洒地转身留下个不屑一顾的背影。 容念看着小,但却比其他的孩子都早懂事。 那天张全福满脸笑容地来到他们家,容念就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容家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靠着祖上留下来的一亩三分地,两个老实的乡下人带着三个孩子努力地熬着苦哈哈的日子。过得不容易,容贵就想将大儿子卖到大户人家当几年仆人。 这个想法一在村里传出去,张全福就找上门来了。张全福是唯几个从他们白鹿村出去后还能光鲜亮丽的回来的人。村里人都不太清楚这厮在外面做什么生意,只知道张老太太几个月前大丧,张全福回到村里就给他老母办了场大手笔的后事,送殡的和尚道士从村头一直排到了村尾。 村里人都说他们老张家的儿子是出息了,但是容念却忒讨厌看到这人,他每次看到张全福,他那张大嘴巴里包着的两颗黄门牙就让他犯恶心。 那天张全福上门,容念也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张全福尴尬地笑,容贵就说了容念两句,容念气得蹲在墙角拿爪子抠墙缝,嘴里不时地嘀咕:“大黄门大黄门……” 他三岁的小妹妹容七是他的小跟班,看到哥哥蹲在墙角不吱声,就挨着哥哥也在墙角蹲下来,一边学着哥哥抠墙缝,嘴里还嘀咕道:“大黄狗大黄狗……”。 容贵气得到处找棍子,为了容止,张全福硬扯开笑容拉住了他。 张全福专门和太监做生意,他找上容贵,自然不能和容贵说我要介绍你孩子去当太监,他只笑呵呵地对容贵说:“容贵啊,哥听说你打算把孩子送出去,可巧,我认识的一个大户人家,最近正好也在招人。” 张全福说完这话,见容贵端着酒杯皱着眉头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猜想容贵心里的顾忌,于是继续说道:“容贵啊,你放心,哥介绍的这户人家,在当地名气可是响当当的,他们家老爷,在那一带是有名的活菩萨,容止要是过去了,我保证不会受欺负!” 听张全福这么说,容贵握着酒杯的手动了动,他抬头看向张全福:“止儿长到这么大,还从没离开过我们,就这么送他出去,我怕……” “诶,容贵,这么个大小伙子,也该出去锻炼锻炼了,你难道想他一辈子留在这山嘎嘎里陪你种地?再说……”张全福说到这,突然摆个神神秘秘的样子,他朝容贵勾了勾手指:“容贵,我不妨告诉你,那位老爷家有个风俗,只要在他们家干过几年活的,干得好,出府的时候,都会指个丫头!”张全福眯起了一边的眼睛:“容贵,我可是看在我们同乡的份上,才特意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你家小子,你要是犹豫了,这机会……” “这……”容贵有些心动了,乡下人娶一房媳妇儿可不容易,要花大钱的! 张全福拍拍他肩膀:“贵子,哥还会诓你不成?” 容贵种了一辈子地,心里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听张全福这么一番话,他觉得自己再这样犹豫不定就有些娘儿们了。而且张全福在他们村儿还是有口碑的,办完他老母的事张全福就出钱给村里铺了路,村长还特意给他们家送了块大匾,他看着还挺受人尊敬的! 容贵觉得,这事,应该没什么不妥。 “那要不过两天,张哥先带我们过去看看?” 听到容贵的回复,张全福笑弯了眼。 ****** 张全福后来又去过容贵家几次,他怕容贵反悔,就经常带着些小东西上门。 去的次数多了,张全福慢慢地也就看了出来,这容家的小儿子,长得可不是一般的好。他做那档子生意,见的孩子多,是什么样的苗子,他一眼就看的出来。 他心里将容贵的两个儿子偷偷比较了番,容贵的大儿子容止,长得是挺结实,面相也好,看着就有小男子汉的气派,也是根不错的苗子!可是这送进宫里当太监的人,太过硬朗的面相其实并不吃香。太监是干什么的?专门伺候人的!长得太硬气,主子没准会怀疑你伺候人不够温柔体贴! 而容贵的小儿子就不同了,只稍一眼,张全福就知道这以后准会是个水灵的孩子!这样的孩子送进宫,先不说会不会伺候人,就凭那张讨喜的小脸,只要有心人稍加安排,这以后伺候的,说不准就是那万人之上的天子了! 当然,这样的事张全福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他还没那么大的能耐能巴结到皇帝老儿,不过就先天条件上,容念的确比他哥哥更适合被送进宫。 张全福抽了口咽,看了眼在雪地里玩得小脸儿通红的容念,他心里有了个打算。 …… 李公公催得紧,张全福准备过完年就带着容家父子上路,临走前一晚他又去了容贵家一趟。 他赶到容家的时候,容念和容止还有容家的小女儿容七,三个人正坐在门槛上,脑袋凑在一块儿剥一颗草鸡蛋。容念找不着敲蛋壳的地方,就趁着容七没注意,在她的小额头上敲了两下。容七吃痛,大哭着要拿鸡蛋去敲容念的额头。容念哪里肯让她敲,就大笑着躲到了容止身后。容止十四岁的小身板比起容七三岁的小身子,可不止高了一个头,她抓不到容念就埋在容止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容止是个心软的孩子,一见妹妹哭,他立马扯过身后的容念,摁着他的小脑袋就把人拽到了容七面前!小丫头见哥哥动弹不得,不哭了,高高兴兴地用留着哈喇子的小嘴巴在容念脸上狠狠按了个口水印!末了还说道:“念哥哥欺负我!我告诉爹爹去! 容念装着生气地想按回去,只是他刚朝容七倾身过去,一双粗糙的大手就刮上了他的小脸。 容念疑惑地抬头,张全福暴露在外的两颗黄门牙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一把拍掉脸上的那只脏手,容念嫌弃地说道:“滚开!” “哟!小家伙挺横的啊!”张全福也不把他的仇视放在眼里,只在心里骂,看老子以后怎么治你! 容贵这时候正好从里屋出来,看见大门口剑拔弩张的两人,立马就将容念赶了走。 在容贵面前,容念不敢放肆,狠狠地瞪了一眼张全福,他便拉着他的小妹妹,躲在里屋的帘子后偷听张全福和他爹说话。 其实张全福来也没什么事,明天就要上路了,他就是来问问容贵,该带的东西带齐了没? 容贵道:“都带了,我媳妇儿昨天就都给我收拾在那儿了!” 张全福应声道:“嫂子做事就是细心,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张全福说完这话就没再说什么,他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才能把容念也带上。 容贵看他坐着不说话,就问道:“张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啊?” “额,我……”张全福看着容贵,思量着要怎么说:“贵子啊,哥这两天不是经常会到你这儿来坐坐吗?” 容贵奇怪地看他:“是啊!怎么了张哥?” “我这几天来,发现你们家这三孩子感情还挺深的啊?” 容贵应道:“这倒是!三孩子到现在都还睡一个被窝!” 张全福于是顺着他说道:“那我这要是突然把你们家容止送出去,这念儿和小七……不会埋怨我吧?” 容贵听他这么说,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真没问过容念和容七的想法,虽然即使他们反对他也会照样将容止送出去,但是作为爹他明知道两个小的舍不得哥哥却没能安慰安慰他们,不自责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说道:“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也是没办法,念儿和小七,以后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张全福见此,精明的小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容贵,要不你看这样,这出去一趟也不容易,把容止送出去了,你们容家也就只剩容念这一个男娃了,我看啊,就趁着这机会,把容念也捎上,让他们哥儿俩趁这一趟好好地玩一玩,增进增进感情,至于这路费嘛,就由你张哥我……” “不行,这怎么行!”容贵听到这儿,立马截断张全福的话:“张哥我怎么能让你破费呢!你已经这么帮我们容家了,我怎么还能让你花这个钱!而且念儿还小,他也受不了路上的辛苦!” “诶,这个你放心,我已经雇了辆马车,不会让你们爬山涉水的!” “还是不行,张大哥我不能让你花这个冤枉钱!” “都说了,这是我自愿的,你就不要和我推脱了……” “……” “……” 容贵和张全福两人在大堂互相劝说着,躲着帘子后偷听的容念却早就按捺不住了。他虽然已能够明辨些是非,但毕竟还是个孩子,玩性还比较重,一听张全福要带他去外面的世界玩,他兴奋地一把跑到了大堂里。 扒住容贵的大腿,容念小声地恳求道:“爹爹爹爹,你就让念儿去吧,念儿保证乖乖的,绝对不给您和张伯添麻烦!” 容贵坳不过容念,张全福看着又是诚心想带容念出去一趟,容贵想着男孩子出去见见世面总归有好处,推脱了一番后就答应了张全福。 于是隔天,张全福高兴地带着这一家子上了路。临走前,容七拉着容念的裤管再三叮嘱:“小七要吃糖葫芦,念哥哥不要忘记了!” 容念宠溺地拍拍她的脑袋:“小馋猫!” …… 张全福一路上都笑呵呵地,他满心地等着赶快到京城,只是他没能高兴太久,容念就出了事。 正月里下了场大雪,容念贪玩,雪没停就拉着容止两个人在他们歇脚的客栈后山上扔起了雪球。后山险峻,又是大雪天的,这一玩就玩出了事,容念不小心从后山上摔了下来,还很不幸地让一张漂亮的小脸蛋擦伤了! 张全福看着容念涂了药油后花花绿绿的一张小脸,心里拔凉拔凉的,他恨不得立马将容念送回白鹿村那个山窝窝! 可容念一点也不介意脸上的伤,他贪玩,并不十分在意自己的长相。反是见到张全福那张不知为何发了绿的脸,乐得笑疼了擦伤的嘴角。 幸好容止挂念着他脸上的伤。他和容念睡一个被窝长大,弟弟睡觉有多不老实他很清楚。容止很怕容念碰着脸上的伤口留下疤来,晚上的时候,他就守在容念床边,让他挨着自己,这样小家伙一有什么动静他就马上能知道了…… 这样守了好几个晚上之后,容念脸上的伤疤才淡了许多。 第2章 容念将思绪拉回来,他看着面前说话的张全福和那个大太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天早上张全福带着他们进皇宫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因为张全福带他们进来的时候走的是皇宫的一个小侧门,一开始容念还感慨大老爷家的大门就是气派,可等真正进门之后,他终于觉得奇怪了,这一般人家就是再富裕,也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吗? 容念从小在山里长大,他不知道城里的富贵人家是什么样子。但是容念听他们村上的说书先生讲过,一般人家的仆从,也只是穿一些粗布衣服而已。容念看这些侍卫的穿着,可不像一般的仆从,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的料子,看着倒更像是,他娘特意织了拿出去卖的绸缎,不,比那个更好! 周围站岗的侍卫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容念心里有疑惑,便小心地凑到张全福面前,悄声道:“张伯……” 皇宫森严,张全福正埋首小心翼翼地走在宫路上,乍听到容念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他立马往四下看了看,见周围的侍卫无甚反应,才又回身对身后的容念道:“别说话!这儿的老爷不许有人在院子里喧哗,有什么话等我把你们带到里屋再说!” 张全福用眼神指了指周围的侍卫,容念瞧了他们一眼,咂咂嘴,最终没说什么。 可这一下,他心里的疑惑却更重了。 直到等进了里屋,听得张全福喊了那位大人一声“李公公”,容念才终于把事情都明白了过来。 气魄威凛的庭院,身着黄色锦衣的侍卫,唯唯诺诺的张全福,再加上那一句谄媚至极的“李公公”,容念大胆的猜,这个地方,或许是皇宫。 容贵虽然是个山野村夫,但是种惯了地的庄稼汉眼界却不低。村里有个教书的柳先生,容贵虽然出不起读书钱,却经常让容念和容止去给这位柳先生干些杂活,逢年过节的也总给他送去点他自己打来的野味之类的东西。时间久了,柳先生见这家人心诚,便让容念和容止也一起来书院里读书。 所以容念虽然看着年纪小,但是他识字,书中描述的颜如玉、黄金屋以及这天子住的帝王居,容念都是在书里看到过的,再对比今天看到的一切,那书里写的可真是一点也不差! 容念想那张全福带他们来这里,恐是要他们,做那不男不女的太监!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转头去看张全福,这个人,好狠的心! 他下意识握紧自己的拳头,他自己脸上花花绿绿的,那公公未必看得上,但是容止…… 想到这里,容念不由地咬紧下唇。此刻,那李德荣正伸出一手,摸在容止的背脊上,就像是摸骨一样,他那双枯黄、干瘦的细手,正一下下捏过容止背脊上的每一处凹陷。 李德荣会武功,他下手重,每按过一处,那处便发出嘎啦的一声脆响,疼得容止甚至发出了磨牙声。 但是容止也有骨气,他忍着痛硬是没出一声。 李德荣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声带了几分令人寒颤的阴冷:“怎么,这就受不住了?那到时我那一刀下去,你这条小命,可不就没了?” 李德荣说着,手上更加了几分狠劲,他脸色狰狞,一边掐着容止一边道:“来宫里当奴才的,这脊梁骨挺这么直是要给谁看呢?可没有主子喜欢昂着头说话的奴才!” 李德荣手下一个用力,只听嘎啦一声,容止下腰一软,双腿一折突然跪倒在地! “哥哥!”容念惊得叫出了声!他和容止从小一起长大,容止虽是哥哥,但是爹爹和娘亲将他们三个人一直都当宝一般,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罪!所以他想也没想便一个跨步冲到李德荣面前,将他一把从容止身边推开,小心地将哥哥从地上扶了起来。 没什么防备的李德荣,经容念这一推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踉跄几下后才勉强稳住身形,但脸色却跟着黑了起来。 藏在一边偷瞄形势的张全福,见此,心道坏了,他立马上前斥责跪在地上的容念,道:“小兔崽子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李公公也是你推得的?”说着便要上前去揪容念的耳朵。 容念往一边缩了缩,张全福没揪到,气得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 “得了,小福子!”像什么样!李德荣看不下去了,出声喝住张全福。张全福回头,李德荣坐在首位的太师椅上,正端起桌边的一盏茶:“你带来的这个小子,咱家要了!” 跪在地上的兄弟两人,一瞬间煞白了脸! 容念双眼泛红,他害了容止! 房间里气氛诡异,此刻,也大概只有张全福笑得出来。他腆着脸走到李德荣身边,生意上门,他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公公你可真是好眼光,我跟您老人家说,这容家的小子倔是倔了点,但绝对是个好苗子,只要您好好言周教,我保证……” “公公!” 张全福正说得起劲,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打断他,抬头看去: 站在角落里,一直未曾言语的容贵,突然跪着爬到李德荣面前:“公公息怒!小儿,小儿愚钝,冒犯了公公,还望公公恕罪!求公公饶了我家的两个不肖子,小人,小人愿意一辈子,给公公做牛做马!还望公公开恩!望公公开恩!” 容贵心里很害怕!他其实早就发觉自己让歹人骗了,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一直站在一边不言不语,所希望的,只是老天能保佑他们父子三人平安度过这一劫,希望这位李公公,不会看上他家容止。 只是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可能了。 容贵拉起容念和容止,跪在地上求李德荣道:“今天劣子冲撞了公公,只怪小人教子无方,公公若要责罚,小人愿一人承担,只愿公公……能放过我的两个孩儿,小人……”容贵有些泣不成声:“小人今生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公公的大恩大德!” 容贵声泪俱下,他只是一个贫穷的山野村夫,虽然未曾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却也识礼。老实了一辈子的人,从未如此低声下气求过人,就是送容念和容止去学堂里念书,也是凭自己的一番诚意,感动了柳家的先生。 可是如今,哪是他计较那点薄皮的时候…… 容贵快要将脸埋到地上,李德荣却不曾见一丝动容,他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父子三人,尖细的嗓音格外高高在上:“咱家要你个老男人做什么?阉了做太监我还怕主子们啃不动,怪罪咱家呢!” 宫里的老太监,说话最是讲究火候了,对于容贵这一家平头小百姓,李德荣的话不需要留半分情面。 兜头一盆冷水,容贵胸口像是被人用大铁锤狠狠地凿了个洞,他睁着空洞的双眼,眼睛无神的看着李德荣的方向,他不怪张全福骗他,他只怨自己,没本事,要让止儿来替他顶这份罪。 “公公……”好半晌后,他张着两只空洞的眼睛,终于又开口说道:“公公若是不答应小人,那小人只好,在这长跪不起了!” 穷苦的小老百姓,若要与人争,除了一条贱命,还有其他赌注吗? 容贵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李德荣不屑一顾:“哼!好个刁民!你以为,皇宫是你可以任意撒泼放肆的地方吗?” 李德荣最讨厌被人威胁,容贵的一番话实是让他憋气,他凑上前一脚揣在容贵的心口上:“咱家告诉你,在这宫里,咱家要想弄出个死人,还没人敢管到咱家头上!”李德荣眯起眼,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 那一脚不轻,容贵觉得心口像是要爆炸开来,疼得快要喘不过气,他却置之不理,小心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好,额头一记记砸向冷硬的石地板。 “请公公开恩,小人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请公公开恩,小人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 不去看李德荣阴沉如暴风雨骤临的脸色,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容贵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红色的血液在地面蔓延,一股股触目惊心的红。 容念就跪在他身边。 这一刻,容念深深地感受到一个穷人的悲哀,他的父亲,他老实善良的父亲,在这个不平等的社会里,扮演了最低贱的角色。 “公公,让我去!” 容念这样对李德荣说道。 第3章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容念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屋里的人都看着他,李德荣的脸隐在昏黄的光线里,忽隐忽现。 容念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再一次道:“公公,我愿意代替哥哥,留在这里。” 他说这话的时候头埋得低低的,李德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看不出神情,只是片刻后,他轻轻说道:“你知道咱家,要留你小哥哥,做什么么?” “不知。”容念低着头不言语,他下了很大的决心,自己闯的货,不能让容止替他承担。 只是他的这份用心,在李德荣看来,却显得十分可笑。他轻笑着对容念道:“你不知我要你小哥哥做什么,就敢轻易将他的事应承下来,你可知你的这份天真,兴许会害了你一辈子?”李德荣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点玩味。他在宫里住了大半辈子,被感情绕住的人见多了去了,但是皇宫后的乱葬岗里躺着的,却大半都是这些所谓的重情人! 但是,容念倔强地出奇,即使李德荣这么说,他也依旧不肯改口:“容念愿意代替哥哥,留下来!” 他依旧低着头,不看李德荣,纤细的颈子埋得低低的,从骨子里透出倔强。 李德荣松了口:“好!咱家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愿意留下来,咱家就给你一个机会。” 李德荣说着,放下手里的茶盏,他起身走到容念面前,蹲下,手指挑起他削减的下巴:“那你告诉咱家,你凭什么,让咱家选择你?” 容念不惊不慌地抬头看他:“因为我比哥哥聪明。” “哦?何以见得?” 李德荣的语气里明显带了质疑,容念思路清晰地回他道:“止哥哥为人老实善良,说好听了叫做醇厚,说难听了,便是木讷,这样的人,公公也敢留在身边吗?” 把容止批得一无是处,容念脸上一无表情,心里却紧张得厉害,但愿他这么说,李德荣能对他刮目相看。 但是容念显然低估了李德荣这只修成精的老狐狸,他看着容念,眼里闪过一抹狡黠:“那你以为,像你这般巧舌如簧的人,咱家就敢留在身边了?” 李德荣说完灿笑着看向容念,容念心里很是发怵,心想自己要是真落你手里了,那绝对要做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嘴上却说道:“容念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公公手里,容念若是跟了公公,定当尽心尽力为公公做事!”他说着,身体伏地了跪在地上,表明自己的忠心。 李德荣不动声色地抬高容念的下巴,他什么也不说,只定定地盯着容念的眼睛。 容念知道李德荣在想他话里有几分忠心,他一动不动地睁着细长的眉眼,看向李德荣的眼里无一丝波动。 半晌,李德荣笑了:“哈哈哈哈!”他露初了今晚以来第一个笑容:“好!的确是个乖巧的孩子,咱家就收你下来!” “多谢公公赏识!”容念再次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李德荣想戳戳他的锐气,于是又道:“先别急着磕头,咱家今儿可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是不是块璞玉,咱家可得先磨一磨,你要是受不来那个罪,到时可别怪咱家不客气!” 半只脚陷进烂坑里,容念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回答李德荣:“容念不后悔!” 李德荣斜瞟了他一眼:“那最是好!” 李德荣心里是高兴的,看眉眼他知道面前的孩子长了副好相貌,只是不知为何脸上一片花花绿绿的像是抹了红药水之类的东西。不过这并不妨碍李德荣对容念的评价,这孩子,磨一磨,是块好料子! 一直站在一边察言观色选择沉默是金的张全福,这时又适时的出现在李德荣面前,他狗腿地给李德荣捏起肩膀:“恭喜公公,贺喜公公!” 李德荣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那还是托小福子你的福勒!”他不屑地看了眼张全福,嘴上虽然附和他两句,心里却对他唾弃至极。 张全福却仍旧赔笑着道:“公公慧眼,小的哪能跟您比啊?” 李德荣懒得跟他贫嘴,容念他爹和他哥可还在地上杵着呢,这一家子,三头倔驴! 李德荣转身看向张全福,用眼神扫了眼跪着的容贵和容止,张全福猜出他的心思,立马跑过去拉起跪着的容贵。 “哎,我说贵子啊,这没你什么事了,回去吧回去吧啊!”这卖了人家儿子,语气却轻松得压根没人家什么事! 容贵气得想跟张全福拼命!不管是大儿子还是小儿子,一个都甭想买!要买……要买只能买他! 眼见爹爹就要和张全福打起来,容念立马冲过去抱住容贵。 容贵被小儿子抱住,伸出去要揍张全福的拳头只好硬生生收了回来,他看着容念,心里说不出的苦:“念儿,你这是做什么?要拦着爹爹吗?” 容念摇摇头,容贵明明才刚三十出头的人,这会儿看着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容念眼眶有些泛红,他看着容贵道:“念儿不是要拦着爹爹,念儿只是想告诉爹爹,我会好好的在这里活下去,爹爹要相信念儿!” “要怎么相信你?”说这话的人不是容贵,而是容止。 因为李德荣刚才的那一记重手,容止跪在地上一直都动弹不了,直到听到容念那么说,他才挣扎着有了些力气。 他看着容念,眼里是和他一样的坚持:“你替我留下,我永远都不会感激你!”语气伤人得重,他还从没这样和他的念儿说过话,但是他心里很难受,那种想要找个发泄口的欲望,很强烈很强烈…… “哥哥……”容念显然是被他伤到了,他呐呐地不知道怎么开口,嘴里像是被人灌了药一般,满嘴的苦味,他狠着心,同样说道:“那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容念看着容止,瞳色黑得深沉:“我害了你,自然是我替你承担后果!……你放心,我不像哥哥你,那么笨,只会说让人讨厌的话!” 容念这么说着,眼泪突然哗啦啦一股脑儿得从眼睛里冲了出来,却仍旧耿直了脖子道:“我会在这里活得好好的,你不用愧疚,也不用担心,我会比你活得更好,活得更开心,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会有……” 容念像是赌气一般,抽噎得厉害,却执着地说个不停。 容止看着他快被泪水糊花了的小脸,突然想起容七还没出生的那会儿,他还没做哥哥的时候,小小的一个人,特别爱使小性子。 他总喜欢跟在他身后,他做什么他都喜欢参一脚,若是他嫌他烦了,他就会哭着鼻子,狠狠地将他数落一番,末了还要跑爹爹面前去告状…… 那时候他在他面前哭泣时,那委屈的小模样,就和现在一样,可怜得让他有些揪心。 容止无声地看着他,他的眼泪,和从前一样,让他无可奈何。 “等我,我会来接你!” 最后,他只留下这句话,带着容贵,离开了皇宫。 容贵带着容止走了,容念心里就像被凿了个缺口,往昔的那些温暖,流了个干干净净。 …… 李德荣将容念安置在他宫外的一处宅子里,容念安安分分地住了半个月,李德荣终于来看他了。 那时候容念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李德荣看着眼前清俊的小娃子,嘴都快笑没了,只连声说:“好!好!是个漂亮的娃娃!” 他伸手拍了拍容念那张还显稚嫩的小脸,道:“小娃子,咱家以后可要靠你养活了,你会让咱家失望吗?” 容念垂眼看向拍在自己脸颊上的那双手,枯黄、带着刺人的阴冷,他心里有小小的恐惧,这双手,会给他带来什么呢? “小娃子?”李德荣见容念呆愣着,便又叫了他一声:“咱家问你话呢?” 容念回过神,看着李德荣那张笑盈盈的脸,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回口就说道:“公公自己选的人,好不好,公公难道都没个底儿吗?” 李德荣被他说得一愣,回过神来看着容念的眼神就有点泛冷,不过他老狐狸精一只,转个身儿又笑着对容念道:“好!咱家养过那么多的娃娃,今儿还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乖戾的!” 李德荣眯着眼睛弯下腰,平视容念:“叫什么名儿?” “容念!” “是个好名儿!”李德荣眯起眼睛:“不过以后即是要进宫的人,过去的事,就不要再存什么念想,念儿念儿的,主子们听了晦气,叫喜儿吧,听着多喜庆,你说是吗?” 李德荣挑眼看向容念。 “公公说好,那便是了。”容念没什么不愿意的,李德荣这么说,他也没什么犹豫地就答应了。 只是心里的那些个滋味,只他自己留着。 第4章 李德荣原打算等小皇帝登基了,就把容念安插进他宫里,但是他想了想,把人送去了夕欢楼。 夕欢楼,顾名思义,专在晚上做那卖笑生意的楼子。李德荣算起来,也是这楼的主人之一。他手里走过那么多个孩子,好些都是从这儿选出来的。 ****** 那天他们去的时候,李德荣没带容念走正门,是从侧边的一扇小门进去的,那里几乎没什么人经过,地儿又隐蔽,想必应该是专门开出来给那些个身份特殊的进的。 李德荣带着容念弯弯绕绕地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在一间红木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他伸手敲了门,门开了,门后站了个艳丽的男人,裹着一身丝质的明红舞衣。 这便是李德荣给容念指的老师,锦瑟。 “就是他么?”未等李德荣开口,锦瑟便指着一边的容念,这样问李德荣。 他斜倚在门栏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口,削瘦凌厉的五官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架势。 李德荣心里笑了笑,锦瑟当不上夕欢楼的头牌,便是这个原因了,伺候人的玩意儿,摆个什么破架子! 当然他嘴上自是不会这么说:“夜相公就是好眼力!咱家还没说呢您就能猜着,不愧是……” “公公不用抬举,还是早早把正事做了才是!”锦瑟冷冷地打断他,话里没一丝客气。 李德荣也不生气,锦瑟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把容念推到了前面:“怎么样?夜相公觉着如何?” 李德荣话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锦瑟挑眉,他转身看向容念,小孩穿着简单的黑色小棉袄,清清瘦瘦的,配上那张苍白的小脸,看着有些可怜。 又是一个,这样的底子,或许连今晚都熬不过。 “先留着吧,过几天我自会让人通知公公来领人。”心里虽然有些怜惜,但是锦瑟没忘了自己的身份,他转身笑着对李德荣道:“包公公您满意。” 说着,便捻起容念的手,也不等李德荣再说些什么,径自进了里屋。 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李德荣冷笑了声,转身也走了。 容念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 锦瑟是夕欢楼的小倌,卖笑也卖身。李德荣把容念教给锦瑟,自然是让他教会容念,那些个事情。 容念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锦瑟就问他:“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那时候锦瑟正斜躺在一张铺了白狐皮的贵妃椅上,搭在椅背上素净的五指,指端艳红的丹寇。 容念想,以后,他也会有这样的一双手。 “知道。”他清晰地说:“妓院。” “是吗?”锦瑟有些惊讶:“你怕吗?” 这一次,容念抬了头,精致的眉眼直视锦瑟:“如果我说是,您会让我走吗?”明知道不可能,却仍旧带了几分痴傻的期望。 “不会!”锦瑟明白地告诉他:“进来了,就出不去了。” …… 那一晚后来,锦瑟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接了个客人,就在他的房间里,当着容念的面。 …… 锦瑟是夕欢楼的相公,虽然顶不上头牌,但在夕欢楼里,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他又经常帮李德荣言周教那些孩子,所以李德荣特意在夕欢楼里,给他独立了间小院。 而容念,就住在这小院里。 那一晚,容念被吓得不轻,锦瑟那一声声透着痛楚却强颜欢笑的呻吟,至今回想起来,仍让他觉得胆战心惊。他想,以后,他是不是也要如此,去取悦一个男人呢? 容念心里很害怕,那样的事,击碎了他所有美好的念想。 在那间小小的庭院里,容念总是望着那扇红木门,想着有一天,爹爹也好,容止也好,能够出现在门后…… 只是他等了又等,每天来的,都只有锦瑟。 “人有各种各样的欲望,金钱也好,美色也好,总有人对他们趋之若鹜。喜儿,你记住,欲望,便是一个人最致命的弱点。”春寒料峭,庭院里还积着厚厚的雪,锦瑟带着容念,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里。 容念在这间庭院里住了几天,锦瑟教了他很多东西,教他做人的规矩,教他处事的道理。人性丑陋的那一面,锦瑟都揭开给他看,赤裸裸地,毫无保留。 “这些和我从前过的那些日子,一点也不同。”容念盯着面前白茫茫的一片雪,愣愣地说道。锦瑟教的那些东西,他听着,记在心里,唾弃他们的肮脏,也唾弃自己。 “喜儿。”锦瑟回头看他,冷冷地说道“过去的事,只会绊住你,还是忘记的好。” 院子里种了株腊梅,雪停了,花儿开得艳丽,一抹又一抹的粉。容念站在花前,随手摆弄一颗花骨朵儿:“那是我唯一的记忆,抛开了,我便是个空白的人。师傅真要我丢了他们吗?” “花儿真美。”锦瑟并没有直接回答容念,他走到那株腊梅前,一把掐下容念手中的那颗花骨朵儿,对着容念直接道:“喜儿,你的脸,到二十岁便没有价值了。那以后的日子,都要你自己争取。现在到你及冠,有十年的时间,是用这十年,去攒你的将来,还是用这十年,去缅怀过去……”锦瑟看着他:“这都取决于你。” “我……”容念呐呐地,不知道如何回答锦瑟。那颗被锦瑟掐下的花骨朵儿,已碎成一瓣瓣。 “今天晚上,来我房里。”锦瑟转身,不看容念,直接回了房。 他还在犹豫,锦瑟想,是该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 那晚锦瑟没有接客,他吹灭了特地用来熏香的红烛,只在床头点了盏油灯。 容念进屋的时候,屋里黑漆漆的,只锦瑟的床头,一点点光亮。 “过来。”锦瑟向他招手,容念循着声音看过去,锦瑟全身,只着了件单薄的红纱,昏黄的烛光下,身体的每一处线条,几若可见。 容念一步步向他走去,墙角的炭盆发出兹啦的响声,容念觉得自己的心口,有什么东西,快要跳出来。 近了,锦瑟那张脸,便更加动人。 “喜儿。”他说:“帮我做。” 容念沉在他造出的暧昧里,似乎没听清他说什么,他愣愣地看向锦瑟。 “帮我做。”锦瑟重复:“你总要过这一关的。” 这一下,容念立马明白了过来,整个人,却比刚才更加木讷了。 锦瑟坐在床边看着他,知道他心里没有准备,他也不催。容念僵硬地站在那儿,片刻后,他削薄的嘴唇才动了动:“我,我没做过这种事。” “我知道。”锦瑟道:“你过来,我说什么,你便照着我说的做。” 容念若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第5章 容念在锦瑟的小庭院里,一住就是大半年。 这期间,锦瑟教会了他许多东西,一个妓子需要学习的东西,锦瑟几乎一股脑地全教予了他。而容念,也从一开始的抵触,到慢慢地,顺其自然的接受。 锦瑟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容念记住了,他想,总有一天,他要离开这里。 ****** 深秋的时候,李德荣驾着马车,来接容念了。 容念出了门,锦瑟将他们送到门口。 李德荣撩起马车里的帘子,对锦瑟说道:“夜相公回去吧!喜儿以后还会来的。” 锦瑟点点头,看着坐在李德荣旁边的容念,道:“我知道,我只是,有点儿舍不得。” 锦瑟是真的舍不得容念。从他第一次见到容念的时候,他对那个穿着黑布小棉袄的孩子,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被那个人送到夕欢楼的自己,那个懵懂、无知的自己。 容念很像他,倔强,傲慢,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但是这样的性格,往往只会伤害自己。 所以他对容念很残忍,一直都很残忍。 即使他从来都不忍心这么做。 “师傅回去吧。”容念从窗口探出来,对着锦瑟道:“喜儿会记得师傅的好,会一直记得师傅。” 他懂!锦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露出他很少在外人面前展露的笑容:“喜儿,下次你来,我教你吹箫。” 这是锦瑟冠绝京华的技艺,他如今拿出来教容念,可见他是真心喜欢容念。 “好。”容念看着他:“下次喜儿来见师傅,定会带一管好箫。 ****** 虽然只是半年的时间,但是李德荣再见容念的时候,还是高兴地大笑了起来: “哎呦我的小祖宗唉,你可真是让咱家惊喜啊!” 不怪李德荣一惊一乍,在锦瑟的教导下,容念整个人,从穿着到气质,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穿了件水蓝色的锦袍,落极地的下摆让他整个人显得修长而俊俏,那张稚嫩的小脸脱了清秀,上挑的眉眼让他精致的小脸,带着一股惑人的英气。 李德荣巴巴地看着他,嘴中念念有词:“啧啧,夜相公就是夜相公,这人到他手里转一圈,咱家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他身边和他同来的小太监,小路子,也跟着李德荣傻笑:“是啊是啊,喜儿公子真好看,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容念笑笑,没说什么。 李德荣笑着看向小路子:“小路子,你说说,我们家喜儿,和皇上新纳的惜妃娘娘,哪一个更漂亮?” 小皇帝又纳妾了,李德荣这两天一直都不开心。 从苏胤登基的那一天起,李德荣就往小皇帝身边送人,但是半年时间,小皇帝娶了皇后、纳了德妃、如妃、莲嫔直到今天的惜妃,却从未临幸过李德荣送过去的人。 说不急是骗人的,李德荣知道小皇帝不喜欢他们这些趋炎附势的太监,但是李德荣也不求什么,他只想找个依靠。 在宫里,没个依靠,那就等于拿你的身体,去挡敌人的刀枪! 李德荣不得不找一面盾牌。 他虽然只是个太监,但是他不笨,李德荣管理着小皇帝所有的衣食住行,他了解皇帝所有的喜怒哀乐,就连苏胤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什么样的男人,李德荣都了如指掌! 而容念,李德荣就是按着小皇帝的喜好,言周教的。 “公公我哪能看得出来啊?这惜妃是女人,喜儿公子是男人,您这叫小人何从比较啊?”李德荣是只狐狸,但是他身边的这名小太监,从头到尾,却是个再老实不过的傻小子。 “小路子,你这辈子啊,永远都甭想伺候皇上!”李德荣笑着对他说:“你就不用跟咱家回宫了,跟着喜儿吧,替咱家好好照顾他。” 小路子一张脸立马哭丧了起来:“公公您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小路子我说错什么了吗?您别不要我啊!我还有五十两银子在您那儿存着呢!” 小路子慌不择言,李德荣气得瞪他一眼:“蠢材!咱家这点心思你都想不通,做一辈子奴才吧你!” 李德荣不再看他,闭目养起了神。 小路子在旁边跟着嘀咕:“我本来就是奴才,公公您也是奴才……” 李德荣一口气直接冲到嗓门口! ****** 四年后 暖风带走早春的寒意,春天算是真的来了。 这一年,容念十四岁。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却已经足够容念,蜕变、成长。 成长为一个成熟,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风情和优雅的少年。 锦瑟笑着对他说:“喜儿,下次你来夕欢楼,我可得找块布巾,把你的脸蒙起来。” 四年来容念时常来看锦瑟,锦瑟待他如亲弟弟一般,容念格外亲近他,也就时常出现在夕欢楼。 只是这寻欢作乐的地方,容念来得次数多了,锦瑟将他藏得再好,可还是瞒不过那些好色之徒的眼睛。 锦瑟自是不让容念接触这些“王孙公子”,但这些公子哥们可不好打发,每次容念来,这些人都会在锦瑟的小庭院外,吵嚷着非要见容念一面。 容念自是不会搭理这些人。他定力一向十足的好,任那些人扯破了嗓子,他在屋里仍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就比如现在,庭院里那扇老旧的红木门被敲得叮当作响,容念在屋里,气定神闲地画他的清明上河图。 他穿了件月白的儒袍,一头长发在头顶随意挽了个髻,斜斜地插了根白玉簪子。 春意里吹过一丝清风,容念拢在身后的长发有一缕悄悄垂了下来,正好搭在他游走的笔尖。 锦瑟道:“歇会儿吧,别把头发全染上墨迹。” 容念瞧一眼那缕黑得发亮的发丝,他有些生气地把笔往桌子上一扔,郁闷道:“怎么连衣服也染黑了?” 大概是头发太滑了,容念刚挑起那缕染了黑墨的发丝,它就从他手中滑走,垂在了他的白袍上。 “那你可要倒霉了!”锦瑟突然笑着说道:“我上次听小路子说,李公公为了给你做这件袍子,可是脱了人,亲自去柳州找的制衣师傅。” 容念不信地挑眉,对自己身上这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袍,抱有十分的怀疑。 锦瑟继续道:“这可怎生是好?喜儿你是知道的,李公公最惜财了,你这墨渍要是洗不干净,公公可非得跟你红脸不可?” 容念听他这么说,低头看向胸口那处被染黑了的地方,脑中闪现的是,他犯了错害李德荣破财时,李公公那张被气得七窍生了烟,却要硬忍着不忍骂他的苦瓜表情。 容念不禁皱了眉头,他其实不想害李公公破财的,奈何他总是和李公公的银子犯冲。 …… 正在容念皱眉思考如何补救他这件衣服时,小路子突然从外面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喜儿公子您果然在这儿!”小路子大概是跑得急了,进来院子里后就大口地喘气,喘气得同时还不忘一口喝光容念摆在桌子上,锦瑟特意用晨露给他泡的清茶。 “公公捎信来让您赶紧回去,皇上出宫啦!”小路子一口气说完,喝光了容念的茶末了还不忘对容念憨笑一个。 容念原本皱紧的眉头,此刻都拧了起来。 ****** 这个时代四分天下,东南西北各有一方君主坐拥天下。 而坐落在东方,以手工业和农业着称的东郡朝,是四国里最富庶的。 从建都到现在,东郡朝先后一共有过十一位皇帝,而如今在位的,便是上位先皇的嫡子,十四皇子苏胤,年号朝璟。 苏胤排行十四,虽是嫡子却是他皇帝老爹最小的儿子。他父皇的妃子们的肚子都非常争气,苏胤上头有九位皇兄,有五个想抢他的皇位。 不过苏胤不是吃素的,他母后孝德太后更不是个吃素的。 几乎是先皇刚驾崩,孝德太后就趁夜去了趟丞相府。 老太后和丞相大人促膝长谈了一夜,隔天早朝,东郡朝三百五十位京官,两百九十四个都对当时十五岁的苏胤,俯首称臣。 苏胤堂堂正正地,坐上了天子之位! 而在他登基的第二天,他就给老丞相大人的千金,送去了皇后的桂冠。 …… 少年天子,胸怀天下。 十九岁这一年,苏胤走出皇宫,决定去看一看宫墙外的世界。 而李德荣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苏胤前脚刚出宫,他后脚也跟着溜出了皇宫。 第6章 苏胤留了封信给他的贴身小太监佟禄,带着他的大理寺卿,贺清玉,两人连夜出了京城。 官道上人影稀稀落落,苏胤骑着匹棕红的骏马,在种满杨柳的官道上,慢悠悠地晃。他穿了一身玄色的锦衣,骑在马背上,气宇轩昂! “哎!黄公子!您等等我啊!我这头次骑大马呢,这畜生忒不好使!” 贺清玉跟在他身后,同样驾着匹棕红的宝马,却累得气喘吁吁。他是标标准准的文官,自幼只懂舞文弄墨,不比苏胤这些皇子们,从小练武,在马背上长大。 贺大学子最多,也就懂骑个毛驴儿! “贺清玉!”苏胤本远远地走在前面,听到贺清玉如断了魂似地叫声,他才吁了马儿,转身,停在原地看着他的大理寺卿:“我真不应该把你也带出宫。” 苏胤说这话的时候,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天子的威仪一显无余。 可惜贺清玉和苏胤从小一起长大,对这位少帝的心性了如指掌。 他对着苏胤嬉皮一下,看着官道上没什么人,也就放开了胆子道:“皇上别啊!您知道的,微臣是文官,哪懂骑大马啊?能跟着您走这么一路,已经是微臣的极致了!您就看在微臣任您操劳不辞辛苦的份上,千万别把微臣搁在这儿……” “行了!闭嘴!”苏胤不悦地皱眉,贺清玉总是能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满嘴没边儿,“去前边的驿站休息会儿。” 苏胤说完,转身,一甩马鞭,绝尘而去。 “唉?黄公子,您怎么又骑上了?” 贺清玉还没反应过来,前边已经没了苏胤的身影。他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再次爬上马背。 “马兄!您悠着点啊~我的腰今天能不能沾床板,可都仰仗您了!”贺清玉拍拍马脑袋,一甩马鞭,追他的皇帝去了。 ****** 两人在路边的一家凉茶铺里坐了下来。 正是正午的光景,虽是开在路边的小铺子,但是也陆陆续续地坐了不少人。 苏胤选了个靠边的位置,要了壶清茶,和贺清玉面对面地坐下。 贺清玉往周围看了一圈,凉茶铺虽小却人来人往的什么人都有。他见周围人越来越多,就压低了声音和苏胤说话。 “黄公子,我们接下来往哪边走?”贺清玉嬉笑道:“我们私自出宫,趁还没被太后她老人家抓回去之前,可得尽兴尽兴!” 贺清玉虽然不是皇家人,但是他七岁便进宫做了苏胤的伴读,及至苏胤登基,他也还一直住在皇宫里,对于外面的世界,贺清玉和苏胤一样,好奇的很。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苏胤喝一口桌上的清茶,道:“但说无妨。” 贺清玉听苏胤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恬不知耻:“皇上英明,微臣的那点小心思,可一点逃不过您的眼睛。” 正如贺清玉很了解苏胤,苏胤对他的大理寺卿也非常了解,贺清玉嬉皮笑的时候,苏胤就知道他在动歪脑子。 贺清玉想去的地方,无非就是前排桌子上,几个大汉正议论的明清湖。 一个大汉大声道:“唉,我听说今年的花娘会,全京城的花楼都会送姑娘过去呢!” 另一个大汉讶异:“什么?全京城的花楼都会参加?” “是啊!我可听说了,花锦楼的眠艺姑娘,柳舞姑娘,还有夕欢楼的雅蝶姑娘,都会去!” “真的?!”大汉喜出望外:“那今年明清湖岂不是会比往年更热闹?” “那是当然!”那个爆料的大汉不禁得意道:“今年抱美人的机会,定会比往日还多!” 周围几个喝茶的路人,一听有美人可抱,也纷纷转身和那位大汉热烈讨论起来。 一个喝茶的路人问:“你给哥几个说说,这花娘会是做什么的?” 那大汉一听大伙来了兴致,不禁唾沫横飞地说了起来…… 花娘会是京城的一个传统,每年的七月一,明清湖的老爷就会举办一次。每个花楼当红的姑娘在这一天,都可以在明清湖的玉莲台上,抛一次绣球,若是有男子接中了,便可以一两银子赎了身,跟那位男子回家。 不过接绣球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当红的花娘子,哪是你想娶便能娶回家的? 明清湖中心距岸边百十来尺的地方,有一座玉莲台,这玉莲台下面装了个机关,可以随意升降。而想抛绣球的姑娘,必须先在这玉莲台上跳一段舞,待舞蹈中玉莲台升高时,才可以将手中的绣球抛出去。 玉莲台距岸边有百十尺,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接到绣球,所以每年的花娘会,能抱得美人归的男子,不出两名。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阻止不了小老百姓们跃跃欲试的劲头,毕竟娶一名当红的花娘子回家,可是好多人,一辈子的奢望。 苏胤对花娘会自是不敢兴趣,但是贺清玉就不一样了,我们的贺大学子,除了有点手无缚鸡之外,还是个很爱凑热闹的人。 他对苏胤道:“黄公子,就这个花娘会,您觉得如何?” 苏胤淡淡地扫他一眼,说道:“可以,不过朕,我有个条件。” 贺清玉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的皇帝:“您说!” “回宫后,我积压的奏折,得你来批!” 苏胤说完,不等贺清玉反应,一把收起桌上的长剑,便扬身而去。 贺清玉一听这话,立马在苏胤身后哀怨地痛哭:“黄公子,不带您这样的!那是您分内的事怎能推脱给我呢?小人才疏学浅……哎,您别走啊,茶钱还没付呢,我没带银子出门啊~” ****** 小路子既然带来了李德荣的口信,容念自然是立马就跟着他回去。 临走的时候锦瑟突然拉住他,他对容念说道:“我跟你一块过去。” 容念对着他淡淡地笑了笑,他和锦瑟相处四年,师徒情分自是不必说,锦瑟心里担心他,他自是知道的,但是这件事,容念私心里并不希望锦瑟也参与进来。 他轻轻拍了拍锦瑟拉住他的手,道:“师傅,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他没说什么让锦瑟放心的话,只是给了他一个承诺,承诺会爱惜自己。 锦瑟皱眉看着他,只说道:“那以后记得还要来看我。” 容念笑了笑,算是答应了。 只是容念最后始终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 而锦瑟心里一直藏着的某个念想,也跟着皇帝的到来,终究发了芽。 第7章 马车很快到了李德荣的宅门前,容念到的时候,李德荣已经坐在大堂里了。 容念向他问候了一声,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德荣装着样子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后,他试探着问容念道:“小路子已经告诉你咱家这趟回来,是什么事了吧?” 小皇帝出宫了,李德荣就有机会,把人送到苏胤面前。 容念看他一眼,端起面前的茶杯,也抿了一口,才轻轻地说了一个字:“嗯。” 李德荣看容念敷衍的态度,不禁皱紧了眉头。四年来他对容念的心性摸了个透,这人就是这样,表面上对你看着还算恭敬,但是心底里,却定不会把你当回事儿。 容念对他的心思如何李德荣摸得一门儿清,当年虽然是他把容念领进的门,但是李德荣心里知道,这小娃子并不记恨他,只是喜欢对他爱搭不理的。 这一点上李德荣看得特别开,这时候,他会隐忍着怒气对容念道:“既然你知道了,那咱家也不跟你绕圈子。事情我都吩咐好小路子了,过会儿他会带你打点一切的。” 李德荣说到这,特意走到容念面前,他一手搭上容念的肩膀,安抚似的说道:“这几年咱家看着你长大,你性子虽然表面上看着柔和不少,但是咱家也知道,你骨子里还是那个倔强的小娃子。” 李德荣说到这,定定地看着容念。看容念的态度,他心里不是没有顾忌的,喜儿,大概会在这最后关头,给他一个“惊喜”。 而容念不看他,木然地将头转到另一边。 李德荣只好叹了口气,道:“去准备准备吧!” ****** 李德荣带着容念去了明清湖,他了解苏胤,自然对苏胤身边的贺清玉,也很了解。 小路子坐在马车里,看着满眼的热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对着坐在马车里的李德荣道:“公公,您怎么会想起带我们来这个地方啊?”小路子虽然知道皇帝的事,但是他并不清楚李德荣心里打什么主意。 李德荣瞅他一眼,摇着头道:“带你出来瞧瞧,以后要是进了宫啊,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马车外走过顶藏青的小轿,听说是花锦楼的柳舞姑娘,路边的野孩子都一窝蜂涌上去,吵着要见花娘子。 小路子被这热闹吸引了,巴巴地将脑袋探出马车外,至于李德荣说了什么话,他当然没在意。 李德荣看他那副样子,只能叹了口气,他小叔当初,真不应该把这孩子送来他身边。 柳舞姑娘的小轿走远了,小路子焉焉地收回脑袋,语气失落又期待:“柳舞姑娘定是长得如天仙一般!” 李德荣恨铁不成钢地骂他:“想也是白想!那活儿都没了,人家姑娘哪会看上你!” 李德荣伺候过两代皇帝,几十位皇子,男人们的东西,我们李公公什么样的没见过?所以有些羞耻的字眼,我们李公公是十分好意思说的出口的。 小路子被他说得羞红了脸,他大着胆子回李德荣道:“那公公还带我们来这个地方做什么?莫不是公公也想娶位花娘子回家?”心里还不忘嘀咕一句:我虽然做了太监,但曾经也是个爷们!哼! “嘿!”李德荣被他气得一把拧过他的耳朵:“兔崽子反了你了!敢这么跟咱家说话,不怕咱家剥了你的皮?” “公公轻点轻点,耳朵要掉下来了!”小路子疼得哇哇叫:“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知道错了。” “别以为你认个错咱家就会饶了你!你个小崽子是越来越嚣张了,居然有胆调侃咱家?”李德荣气得慌,使了劲儿地拧小路子脆脆的耳皮。 小路子见求饶不管用,立刻将手伸向坐在身边的容念:“喜儿公子救我,公公要把我的耳朵拧下来了!” 容念本坐在一边闭目养神,听到小路子的话,便睁开眼睛来看他。他伸手撩起身边的车帘,看着车外,突然说道:“我看到师傅了。” “嗯?”听到容念的话,李德荣不禁松开拧住小路子的手,他跟着容念一起看向车外:“他也来了?” “夜相公怎么会来?”小路子也跟着把脑袋凑过去:“夜相公不是已经抛过绣球了吗?” 小路子随口说道,容念讶异地看向他:“师傅从前,也参加过花娘会?”那这一次,是因为他吗?容念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小路子把头从窗口缩回来,他非常高兴于喜儿公子不知道的事他知道:“嗯!大概是八年前吧!那会儿夜相公吹一口好箫,夕欢楼的嬷嬷为了让夜相公出名,就让他去参加了明清湖边的花娘会。” 小路子说到这,他口中的“夕欢楼的嬷嬷”不禁狠狠地撇他一眼:“就你话多!” 小路子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夜相公并没有真的想抛绣球,我们本来以为不会有人接到的,可是没想到……” 容念盯着他道:“没想到什么?” “看热闹的人里,有人会武功!”小路子越说越来劲:“喜儿公子你一定猜不着这个接到绣球的人是谁!” “哦?”容念不信地问道:“是谁?” “端王!”小路子一抬下巴,得意道:“公子猜不着吧?哈哈” 端王……容念呐呐道,他要接近皇帝,皇家的那些事,李德荣自是全部都告诉了他。据容念所知,这个端王,是当朝的七皇叔。 “端王怎么会去接那绣球?”容念记得李德荣曾经告诉过他,苏胤的那些皇叔皇伯中,属端王最清廉寡欲,是最受人敬重的。这样的一个王爷,怎么可能会去接妓子抛出的绣球? “咱家也很纳闷。”一直坐在一边不曾说话的李德荣突然道:“当年那件事几乎轰动了整个京城,端王接了那绣球不说,还明媒正娶,将锦瑟娶回了家!” 容念不可置信:“我从未听师傅,提及过这事。” “他当然不会说!”李德荣说这话时,脸上有几分不屑:“当初咱家都和他说了,只要他对端王说个不字,咱家自有办法不让他进端王府!可他倒好,跟中了邪似的,硬要跟着端王爷走!结果呢,不出一年就被端王妃轰出了门!” “那后来……”容念听李德荣的话,心中很是心疼锦瑟,想必师傅那时,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后来?”李德荣瞅一眼容念,叹气道:“后来还能怎么着?留在了我那夕欢楼呗!” “是么……”容念为锦瑟难过,听李公公话里的意思,师傅想必,是对端王动了情。 “到了到了!”容念正为锦瑟惋惜,小路子突然激动地从马车垫上站了起来,他回身对身后的李德荣和容念说道:“喜儿公子,明清湖到了!” 第8章 玉白的石台旋转出一朵清冷的莲,锦瑟站在杨柳青葱的枝条下,他想起当年,他也曾在那座玉莲台上,起舞。 而那时候的那个人,就站在这里,这棵年迈的柳树下…… 可惜流年如指尖葬沙,八年过去了,玉莲台还在,这棵腐朽的柳树也还坚强地活着,只是那个人,大概不会再来了…… “公子!”身后有人轻轻的喊了一声,那是锦瑟的贴身侍从,童晓。 锦瑟怔怔地看着明清湖水面,有姑娘恰好踩着水中的石桥踏上玉莲台,锦瑟纳纳地对身后的童晓道:“你说那个人,会出现吗?” 他没有说是谁,但是童晓知道,他指的是端王。 “王爷让我传口信给公子。”童晓这么说着,面前的背影明显一僵。传了口信来,便是说,端王不会来了。 公子大概又要伤心,童晓这么想着,却仍旧硬下心肠接着道:“王爷说,这是最后一次,公子若是再失败,就不用再去见他。” 面前的身影一动不动,童晓注意到,锦瑟那头平时总是散着的颀长黑发,今天特意用黑色的缎带绑出一个髻,又用象牙色的玉石束着,配上那件靛蓝的长袍,看起来温文而俊雅。 君为悦己者容,锦瑟这番打扮,可惜端王看不到。 童晓虽是锦瑟的贴身侍从,但他同样也是端王的属下,即使明白锦瑟的心情,但是童晓却也不敢忤逆端王。他自袖口中取出一个白瓷的玉瓶,往前,递到锦瑟面前: “此药无色无味,公子可将其混在用来妆容的脂粉里,点在唇上,一般人是无法察觉的。” 童晓说着,锦瑟接过瓷瓶,看了一眼,便伸手揭开瓷瓶上红色的绸布,低头凑近闻了闻,他皱眉问童晓道:“这是什么?” “童晓不知,王爷未曾告知童晓这是何物。”童晓道:“王爷只让童晓提醒公子,此物有一禁忌,不能遇水。” 锦瑟抬起头来看他:“为何不能遇水?” “遇水便失了药性。”童晓道:“公子千万记住。” 童晓说完,一个纵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锦瑟站在老树下,看着手中的药瓶,他双手紧握,想一把捏碎了这瓶子! 苏牧!锦瑟在心里无声地自嘲,你想让我将这药抹在喜儿唇上,加害皇帝是不是? ****** 明清湖的老爷和李德荣原是旧识,两人都是从淮京(某玉这篇架空文里的某个山窝窝)来东郡朝谋生的,只是后来李德荣进了宫开了女支院,而这位冯老爷,则是买了地契,挖了明清湖,开了客栈,发展了旅游业! 不过两人虽然没了交集,可李德荣和冯敬臭味相投,又都是做男人生意的,自然也就经常联系交流挣钱的心得。 而这次李德荣带着容念来明清湖,冯敬特地给容念安排了一间上房,还将最好的花娘服留给了他! 只是他没想到李德荣这次带来的竟是个男娃,他之前带来的可都是女娃娃! 冯敬有点纠结了:“我说公公啊,这来参加花娘会的相公本就不多,我早就把唯一的一件男子穿的服饰拿给了花锦楼的墨玉相公,我事先可不知道您会带位相……公子来!” 冯敬给李德荣留着的,是一件天蚕丝织就而成的金蝶衣,暗红色的舞衣质轻而柔软,又在袖口和衣边都镶了精致的舞蝶,华美却不张扬。 李德荣看一眼那衣服,却说道:“就这件吧!”他笑眯眯地看着容念:“喜儿穿女子的服饰定也很好看。” “那岂不是成了不男不女的妖怪?”听李德荣那么说,坐在一边啃香梨的小路子不禁插嘴道:“要不公子就穿身上这件白衫吧,我看着也挺不错的!” 李德荣挑眉朝小路子瞪眼:“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皇上就喜欢这样的!” 听李德荣这么说,小路子不服气了:“公公您就胡诌吧!要真这样,那我们东郡朝的皇上可真是个怪人!” 李德荣被他的话气得两只耳朵呼哧呼哧地抖,他大声骂小路子道:“去!给喜儿去找双合脚的鞋来,别站在这儿让咱家添堵!” “哼!去就去,我才不稀罕在这儿呢!”小路子被李德荣骂得憋气,他咬一口手中的香梨,憋着嗓子一边小声咕咕嘀嘀一边晃荡晃荡出了门。 “这小奴才!”李德荣叹口气,看小路子出门了,才转身对身边的容念道:“进里屋把衣裳换上吧!”说着将衣服递给了容念。 容念看着手中大红的舞衣,心下对这衣服无甚想法,他只对李德荣顺从地说了一个字:“好!” 李德荣看他这幅乖顺的样子,心下不免觉得有些愧疚,他一把拉住容念,竟向他解释起来:“咱家之所以让你穿这女子的服饰,原是因皇上的母后,孝德太后她老人家,曾经也有过一件与这一模一样的衣服。” 容念不禁抬起头看向李德荣,李德荣笑着道:“当今皇上又不是好色的昏君。” 他说道:“来参加花娘会的妓子如此之多,咱家要想让皇上一眼相中你,便只有这一招!” 容念不信:“只是一件衣服而已,我并不见得能穿出太后娘娘当年的风韵来,再者……容念顿声道:“再者这太后是皇上的母亲,又不是妃子,皇上岂会因为一件衣裳便对我……” “喜儿你想太多了!”李德荣笑得高深莫测:“苏胤是个孝顺的皇帝,你若穿一件与太后一模一样的衣服,他定会多瞧你两眼。” “是吗?”容念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舞衣,他倒想皇帝最好注意不到他。 ****** 容念换了衣服出来,锦瑟正好来敲他的门。 他对着容念清浅地笑道:“我来送点东西给你。” ****** 锦瑟留下了一盒胭脂,用一个名贵的盒子装着,看着格外典雅。 容念将它拿起来握在手心,拧开盒盖,里面是一层明艳的红。 这颜色倒是配师傅。 容念这么想着,将手中的胭脂盒放在镜台上,小心地放好。 师傅的一番好意,他不能辜负了。 “公子!”容念抬手正好将一抹胭脂点在唇上,小路子突然在门外将容念的门敲得定当作响:“喜儿公子开门啊!我给您拿鞋来了!” 容念起身又去开门,门刚打开,小路子便一下冲了进来,他高兴地朝容念晃着手中的鞋:“公子看我给您找的鞋喜不喜欢?”小路子说着一把将鞋递到容念面前:“我翻遍了这整个悦临客栈,统统才找到两双适合您穿的,我看这双挺配您那气质的,所以就把它拿了过来!” 那是一双很是简单大方的舞鞋,藏青的斜面,只在边角勾了几条铜色的细纹。 容念看着也很是欢喜,从前锦瑟教他跳舞,给他买的舞鞋,也是差不多的款式。 他伸手正要接过那鞋子,门外却突然有人高呼一声:“哎呀小路爷!我忘了跟您说了,那鞋你家公子穿不得!” 容念和小路子闻声纷纷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衫子的小仆站在门口,他看着容念和小路子道:“我忘了跟您说,那玉莲台是天然的玉石经人工打磨过后制成的,那台面上滑得很,你家公子若是穿了这鞋到那台面上,十有八九得摔上一跤!” 那小仆说完,一把拿过容念手中的鞋子,又将一双红色的舞鞋塞进容念手中:“穿这双吧!这是我家老爷特意定做的鞋子,穿上它您在那台上啊,怎么样都不会出事儿!” 那小仆说完,正准备出门,容念看了眼手中的鞋子,细长的眼睛漂亮地打了个圈,他张嘴叫住那灰衣小仆道:“小哥且等一等。” 那灰衣小仆初见容念姿色,虽欢喜却不敢有任何想法,但听容念那话里的一句小哥,准备跨出门的脚就收了回来,他抓了把脑门,回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容念:“公子您可别这么叫!小人担当不起。” 容笑巧笑一声,道:“小哥不必如此生疏,容念称您这一声,也是想有求与您。” 他这话说完,那灰衣小仆就更腼腆了:“公子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我……倘若小人能帮上忙,定……”他已经结巴地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哎呦喂!站在一旁看戏的小路子看着这画面不禁在心里乐呵,他们家公子就是厉害,带把的男人在他面前都跟个乌龟似的。 小路子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他心里怎么想的脸上就跟着怎么变化,容念眼神冰着扫他一眼,小路子立马乖乖地在椅子山坐直,容念才接着对那灰衣小仆道:“这藏青小鞋我看着挺喜欢的,小哥能否将他赠与我?” 灰衣小仆一听容念只是这么个简单的要求,连忙又将那鞋送到容念手中:“公子留着便是,反正这鞋摆那里也没什么用处。” “那喜儿真是再谢谢不过小哥了!”容念说着,便接过了那鞋。 感觉像是送出了定情信物般,那小仆边抓着脑门边红着脸说道:“小事而已,公子不必……不必介怀。” 说完,更是一愣一愣地往门口走去。 小路子看着那小仆一头撞在门栏上,笑得在椅子上不住乱扭。 容念摇头瞪他一眼,说:“去公公那拿我的箫来。” 小路子听到容念的话,嘿笑一声就颠颠地立马跑了出去。 容念看他出了门,便将那双藏青的舞鞋穿上,小心地用衣裳的下摆掩好。 第9章 要不说明清湖的冯老爷会做生意,这花娘子的噱头一抛出去,平时还算是块安静儿地的明清湖,此刻人山人海,人都上赶着来人挤人。 贺清玉被挤在一众的人流中,细胳膊拧大腿,弱柳扶风的贺大学子没走一会儿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一把拉住即使被人潮拥挤着却仍旧施施然走在最前面的“黄公子”,说道:“嗐,我说爷,我们走慢点成不?我这两条腿都快拧出麻花来了!”贺清玉这人就是受一分苦也要哀嚎成十分的主! 苏胤回身,见他拿了衣衫的下摆在胸口一下一下地呼扇,面上不动声色地道:“热吗?” “热!”贺清玉随口应道,这人山热得他想裸奔了!他这个25岁的穿越人士即使是在古代已经生活了20年的现在还是不能适应古人的生活! 厄,忘了介绍,贺大人有一个很帅气很帅气很潮很潮很男子很男子的身份,穿越攻!当然,这是他自己取的。 “那就下湖去冲个澡吧!”苏胤看他一点察觉也没有,便接着他的话,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 “好啊!”贺清玉也没察觉出他家主子心里的小心思,听苏胤说冲凉就随口答应了,等反应过来才觉出他主子说了个很冷很冷的冷笑话。 “额……”贺清玉想着怎么把这话给圆回去,他压根没弄明白他哪里激怒了他家主子。 “把衣服下摆放下。”苏胤实在看不下去,贺清玉看似机灵,有时迟钝起来却又能磨死一头牛。 他不动地盯着贺清玉,后者撇撇嘴,对他家主子无奈地遵命。 不过苏胤也不是个苛刻属下的人,他见贺清玉实在是被挤得难受,便在岸边租了个小凉亭,要了壶清茶,和贺清玉两人坐了下来。 明清湖边有很多这样的小凉亭,冯敬当初造这些亭子,一来是给游湖的人一个歇脚的地方,二来嘛,便是在花娘会这一天,高价竞拍这些小凉亭!要知道这些亭子,可都是每个方向上观赏玉莲台最好的地儿! 苏胤要租个好地儿看戏自然不难,贺清玉没出一分钱却还对他家主子租的凉亭挑挑拣拣:“哎?这石头椅上也不摆个垫子,尾骨咯得慌!” 贺清玉冒了个新型词汇,也不知苏胤有没有听懂,他只端着茶杯斜觑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贺清玉不定时地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个习惯,他家主子已经很习惯很习惯了…… “咳。”见苏胤不理他,贺清玉只好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指着玉莲台上某个正在翩翩起舞的花娘子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对他家主子道:“这个姑娘我看没戏啊,就那小胳膊小腿的,别说是把绣球扔到岸边了,我看人都要被风吹走了!” 他现在觉得自己来这花娘会是个很大很大的错误!他原本是打算来看美女的,只是他错估了这玉莲台和岸边的距离,花娘子们连脸都看不清! 贺清玉觉得自己简直是来受罪的。 不过他家主子貌似很一本正经地在观看舞蹈节目,不时还会点两下头。 贺清玉无法也只好跟着一起看。 ****** 小胳膊小腿的姑娘果然没能将绣球抛到岸边,红色的花球在空中打了个旋终是落回了地面。 贺清玉无聊地打了个哈气,正准备闭目养会儿神的时候玉莲台又再次开始缓慢地上升。 这次的花娘子穿了件很特别的衣服,暗红的金蝶衣,那是太后出嫁时,曾经穿过的嫁衣。 贺清玉忍不住惊叹:“我以为这世上,只太后有那么一件奢华的衣裳!” 一直坐在石椅上的苏胤,也早就注意到了那件衣裳,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凉亭边,眉头拧着看向那玉莲台。 ****** 镶金的红袖在半空飞旋,玉莲台一步步上升,容念站在莲心央,恰是红艳的花蕊,摇曳在盛开的清意中。 容念的舞跳的其实很好,锦瑟手把手教导,一个动作或是一个眼神,都恰到好处的好,带着似有若无的……暗示。 所以即使此刻舞台上的容念是面无表情的,但是在岸边看客们的眼里,这个一袭红衣的花娘子,很冷艳。 ****** 站在凉亭中的贺清玉直直地看着他们家主子,他心里默数了下,大概是2分钟120秒,他们家黄公子在120秒内盯着那个玉莲台眼珠子动都没动过一下! 这真是个诡异的情况!贺清玉想,他家主子还没盯着哪个嫔妃长达这么多时间没动过眼珠子! 贺清玉转身向湖中间望了一眼,是挺特别的,舞台上的人一个转身颀长的黑发合着暗红的金蝶衣便带出一个旋舞的身影,有够张扬!而其他花娘子为了配合玉莲台典雅素净的气场穿的都是素色的衣服,只这个穿了一身暗红,没破坏那个清雅的感觉不说,反而给人一种冷艳的视觉感受。 贺清玉没记错的话,他家主子就喜欢这个范儿范儿的!所谓投其所好,这一下可用到点上了! 贺清玉走到苏胤面前,假装盯着湖面,不动声色地试探苏胤道:“爷!这位可瞧着真不错!”心里却暗暗祈祷,可别真给他猜中了。 “是挺不错!”苏胤盯着湖面,突然转头对着贺清玉勾起嘴角,坏笑:“怎么?你有兴趣?” “没!”贺清玉立马伸手做摇摆状:“微臣就欣赏,绝对没其他意思!”他没那个胆子。 “那就好!”朝璟帝对着他家大理寺卿微微一笑:“我感兴趣,等下你去把人给我请到这儿来。”苏胤伸手一指小凉亭的地面,对着他的爱卿来了个皮笑肉不笑。 这么一下,贺清玉可急了,还真给他猜中了?他狗腿地一把凑到他家主子面前:“皇,黄公子,您说笑吧?” 苏胤在小石椅上坐下,端起茶杯气定神闲地喝一口清茶,反问贺清玉道:“你觉得呢?” “我!”苏胤这么一说,贺清玉又觉得不像了。 他家主子他了解,苏胤从小是嫡子,若是想要什么,那一定是势在必得,那气势就好比山上的土匪,恶劣又霸道。当然,他家主子从来不用硬抢,都玩阴的! 所以看苏胤这会儿还有空和他开玩笑,贺清玉觉得,苏胤应该是另有打算的。 想通了这一点,贺清玉对苏胤正色道:“行!我这就给您请人去!” 贺清玉说完话,转身正准备往悦临客栈去找明清湖的老板,只是他双脚刚踏出小凉亭没半步,身后便呼啦一声响,贺清玉回头: 他家主子飞出去了! 贺清玉被定在了地上,心里纳闷地想,不是没兴趣么?怎么都飞到台上去了? 第10章 玉莲台升到了最高点,岸边的人群蠢蠢欲动,都等着去接容念抛出的绣球。 他扫一眼沸腾的人群,低垂下眉眼,后仰,用力抛出了手中锦簇的球儿。 红色的舞衣随风翻飞,衣边金色的蝴蝶盘旋而舞,人群沸腾至极点,所有人都将注意力对准了空中旋转的绣球,却没有人注意到,舞台已经空了。 容念那一下后仰的力度很大,他站在玉莲台边缘,因着那一下,脚上的青布小鞋打了滑,整个人都向后倒去。而他的身后,是风平浪静的明清湖。 即使锦瑟曾经一次次用现实教会容念这个社会的残忍,教他如何放开挣扎去面对这个社会,但是容念骨子里的那些坚持,这一刻战胜了他的理智,它教唆他放手,它教唆他决绝。 从小路子闯进锦瑟的庭院的那一刻,容念就已经决定了,他选择放弃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他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从前那个最简单的自己。 ****** 只是有些东西就像生来便注定一样,要发生的,你怎么挣扎它仍旧还是要发生。 容念从台上倒下去的那一刹那,湖边一座小小的凉亭内,突地飞身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苏胤脚尖轻轻点过面如镜一般的明清湖面,水面只来得及漾开一小圈波纹,他便又是一个纵跃,一把接住了半空中正欲下坠的红色绣球。 湖边立时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大家纷纷猜测今年的第一位新郎官定是要出现了!他们都纷纷往湖边跑去,想要迎接这位将要迎娶花娘子的新郎官。 只是苏胤却并没有往湖边飞来,他脚下又是一点,一个起跃后竟是往玉莲台而去! 人群霎时间不动了,没有人知道苏胤想要做什么,众人只能将视线定在苏胤身上,随着他起落的身影再一次看向玉莲台。 但是让众人惊讶的是,准新郎也没有落在玉莲台上,而是“噗通”一声,往玉莲台下方的明清湖坠去! 众人顿时惊呼,有人大叫着有人落水了,也有人很镇定地继续观看事态发展。 而玉莲台下方水花四溅,湖边看得清楚的人却也只见一片暗红的绣缎缠绕一缕青丝,没入了水中。 人群里有人道:“难不成是那花娘子落水了?” 经这人一提醒,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人群议论纷纷,都在想这花娘子怎么就落了水?这接绣球的玄衣人,又是何方人士?竟能连接两次踏水升空而脚尖不落地!这般奇人也是特意来参加这花娘会的? 人群涌动,索性还有那知轻重的人,知晓有人落了水,立刻着了人去通报那明清湖的老爷,救人是重。 而相比于湖边如炸了锅一般的嘈杂,水下的光景,安静得恍如隔世。 容念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官都被什么填塞住一般,无法感觉任何东西,唯一强烈的感觉便是窒息,快要撕裂呼吸的难过。 他闭上眼睛,任自己浸没在这种窒息中,不做任何挣扎,任由身体往深处坠去。 这一刻他的心底从未有过的平静,所有的都将离他远去,即使那些他珍惜的人和事,也会连同着那些一起失去,很痛苦,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容念这么想着,直到感觉有东西碰触到自己的嘴唇,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感觉很柔软,他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看那是什么东西,却突然被人一把攫住下巴,有什么强硬地抵入了他的口中! 容念惊得一下睁开了眼,一个冷峻的男子直直地盯着他! 这个人是谁? 来不及思考什么,容念第一个反应便是要推开面前的男子,这个人,这个人竟在湖底,轻薄他!容念感觉理智快要烧没了,他伸手一把想要推开面前的人,不想这人像是和他对上了一般,他竟伸手一把将他揽在怀中,在他口中翻搅的某个东西更是往他喉咙深处抵去! 容念很生气,他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做什么,但是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抬手,狠狠地向那人的耳面甩去! 可惜他忘了一件事,这是在水中,虽然那一巴掌他用了十分的力气,但是在水下,却是连一分的劲都使不出,却反而让那人钻到空子,一把抓住他的手,牢牢地控制在手心! 容念无法,他被面前这个突然冒出来仿似无赖一般的男子制住,动弹不得,任凭他如何挣扎也动不了一分。他急了,牙关用力竟想一口咬断他嘴中的玩意。 索性那人也很是机警,见占到了便宜便立马放开了容念,只是一只手仍将容念搂紧在怀中,不愿松开。 容念挣扎得厉害,用力捶打那人的胸膛,那人也不介意,只搂着容念,向湖面游去。 …… 冯敬和李德荣守在岸边,两人听周围人的议论,大概了解了事发的过程。尤其李德荣,他早就猜到了容念会给他来这么一出“惊喜”,已早早准备好了一切。 只他猜不着,还有另一个人落水,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冯敬见湖面久没动静,心下有些惶恐,这明清湖若是出了人命,那这以后他是别想做生意了。 他心下戚戚然,和李德荣商量了下,便立马找来了熟识水性的船夫,摇了条船,载着三个人来到湖中心准备下水看个究竟。 小船停稳在容念落水的地方,船夫脱了外衣,正准备下水,水面却突然想起一阵巨大的哗啦声,两个浑身湿透的人,冲出水面,纠结着探出水来。 李德荣就站在船上,湖中的人刚探出身来,他便伸出脑袋,待瞧清水里人的面貌,总管大人立时高兴地笑眯额眼睛,尖细的嗓子带上了连日来从未有的喜悦:“哎哟我的小祖宗勒,您这一落水,可真给咱家一个大惊喜啊!” 第11章 李德荣怎么也没想到,救容念出水的,会是小皇帝苏胤。 他事先一直有注意明清湖周围的动静,只是这湖周围人山人海的,李公公本事再大也没能遇着小皇帝。况且他担心容念给他出岔子,注意力主要还是放在容念身上,至于能不能碰上苏胤又或者让苏胤相中容念,李公公心里,也只有七分把握。当然这七分把握完全是公公凭着自己对于小皇帝的了解,能真正握在手里的,至于另外三分,自是握在容念手里。 只是不知是他李德荣命里的福气呢,还是容念命里就该有这一遭,那个救容念的人,恰恰是苏胤。 李德荣站在船边,今日这事自然是让他高兴的,他说话的时候瞧了眼水中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小皇帝将容念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样子,让李公公再次笑开了眼。 他朝着水中的苏胤,明知故问道:“皇……,黄公子何故竟会出现于此?” 苏胤看一眼怀里的人,容念大概不懂水性,刚又在水中挣扎得厉害,这会儿出了水,苏胤搂着他,看他整张脸都是泛白的,人更是昏了过去毫无反应。 见容念如此,苏胤只顾得上抬头匆匆瞧一眼船上的李德荣,随口回他道:“怎么,我不能出现在这儿吗?” 容念状况似乎不大正常,苏胤一动他他便呕出水来,他大概吃了很多水,有水接连不断地被呕出来,而且很多还呛在喉咙里,容念咳得厉害。 苏胤无法,他伸手整了整贴在容念颊边的额发,只好对着船上的船夫道:“托把手,我抱他上船。” 这真是位好风度的公子,船中的船夫,看着水中虽落魄却仍旧镇定自若的苏胤这么想到。苏胤叫他他便立马伸出两手分别驾住容念的肩膀,对苏胤道:“好嘞,我托稳您再放手啊!” “嗯。”苏胤回他一句,见船夫已牢牢抱住容念,便纵身一个跳跃上到船里,他从船夫手中接过人,一手圈住容念的腰,另一手把在他腿弯处,小心地将人从水里打横抱上了岸。 容念早已因为吃水过多而昏了过去,他脸上全无血色,看起来可怜得厉害,本就消瘦的人这会儿就显得更加纤弱。 李德荣先前不知道容念昏了过去,这会儿瞧见了,心里跟着一疼。一手养到大的孩子受了苦,李公公很是心疼,他顾不上小皇帝还在一边,上前便抱着容念哭道:“喜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唬你公公我啊!” 他边哭边将容念一把紧搂在胸口,也不去问候一边他家的主子,就那样抱着容念旁若无人地伤心起来。 李德荣哭着哭着,一个念头便闪过他脑海,心下突然有个计策。他装着样子抹了把眼角,哭道:“喜儿你可别吓唬你公公我啊!公公我一手将你养大,可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啊!你要是有个三场两短,公公我将来可怎么活?” 李公公这般哭闹,有心疼容念,也有故意做戏给皇帝看的意思,李德荣想向苏胤传达这样一个信息:这个宝贝,是奴才的…… 他趁着大哭的间隙,斜觑着眼睛偷瞄了眼站在船头的小皇帝。 苏胤站在挤满了五人的小船里,脸上并无表情,只冷冷地看着他。 李德荣心里咯噔一下,见苏胤不作声,心下想他刚才一番声情并茂的表演定是已经向小皇帝很明了地传达了他的心思,便收了哭声,可怜兮兮地对苏胤道:“让黄公子看笑话了,这孩子是咱家养大的,出了这种事……” 李德荣本还想长篇大论一番,苏胤出口打断他:“先救人,不然这人若是没了,公公今天特意安排的这番好意,我恐怕只能心领了。”这番话意思再明显不过,李德荣今天的这场戏,苏胤看得明明白白。 李德荣也不假哭了,小皇帝把话说的这番明白,他要是不懂,便枉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总管。他朝着苏胤哂笑一声,便放开怀里的人让熟识水性的船夫救人。 船夫给容念检查了一番,见容念小腹鼓胀,想他便是吃了许多水进去,便对身边的李德荣道:“麻烦公公帮我找块干净的布,我等下会将小公子吃下去的湖水从他腹里挤压出来,这船晃得厉害,我怕小公子到时吐在身上便不好了。” “诶,好。”船夫既然这么说了,李德荣从袖口抽出自己的手帕,正欲盖在容念胸前,未想苏胤先他一步,一矮身,掏出那块他随身携带的明龙丝帕,叠了两层平铺在容念胸口。 李德荣不由惊讶地看了眼哪帕子,他没记错的话,那可是太后娘娘,亲自用云锦绣的帕子!他从来只见小皇帝将这块帕子带在身边,却未见他舍得用。 那块帕子于苏胤其实有很重要的意义。 孝德太后如今虽贵为太后,但是她却并非如其他太妃出身高贵,都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她是锦州富商袁若余的小女儿,袁家以刺绣而闻名天下,孝德太后自也是有一手绝妙的绣工。因着这一门手艺,当初年轻的袁家小女儿袁煕芷,在那些夫人小姐一道中很是受欢迎,袁小姐绣的一块锦帕,可是要到天价也难得一求。先皇启宗帝的爱妃自然也是喜欢袁小姐的手艺,娘娘们都特意邀了她进宫,想学那好手艺,未想的是,倒是天性风流的先皇,先对那袁家的小女儿动了情,娶进了宫,自此摇身一变,贵为熙妃。 只是自古帝王多薄幸,先帝对孝德太后的宠爱也只是一时的,不久他的后宫又迎进了一位新妃子。事情最后也只太后她老人家,留了当初和先皇定情的那块,用她袁家祖传的一两云锦,绣成的明龙帕。 这块帕子太后给了苏胤,自是将她的那份念想,传给他的儿子,希望他留给他的意中人。而如今小皇帝毫不犹豫地将这块帕子拿出来给喜儿用,李德荣有些疑惑,苏胤看着,可不像个色令智昏的皇帝! 难不成他真对他家喜儿动了情?不,李公公摇头立马否决自己的这个想法,这小皇帝,心冷着呢! 李德荣一时也想不明白苏胤为什么这么做,他见苏胤怀里的容念吐出了吃进肚的水,似要醒转过来,也就抛了那些个疑虑,凑向容念真真关心起他家喜儿来。 第12章 容念虽然醒了,但是人还没完全恢复,迷迷糊糊的算是清醒了一半,李德荣和他说话他也只能嗯一声。 苏胤看一眼他苍白的脸色,湖上风大,衣服又湿了,再呆下去恐怕会着凉。他见李德荣正给容念擦脸,于是便吩咐了船夫把船靠岸。 岸边的人群见他们回来了,纷纷涌动着向他们这边挤来想看个热闹。在小凉亭里候着的贺清玉见状,立马着了明清湖的护卫将人群挡住,给苏胤留了块空地方便他们靠岸。 容念还昏沉着,他头很晕,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周围的状况,眼睛也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周围的人,只觉得自己身体突然凌空,两只有力的臂膀把他箍在某个沉稳的胸膛上,他枕着的地方,又湿又热。 船里就苏胤有那个力气能将人打横抱起来,所以即使贵为帝王,苏胤还是不假思索地抱着容念上了岸,尤其是他特意跪在地上将容念抱起这一幕,很是让宠辱不惊的李公公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让皇帝屈尊降贵的,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贺清玉就站在岸边,看着他家主子独个儿飞出凉亭,却是抱了一个人回来,贺大人没改了21世纪小青年爱八卦的性子,伸着个脑袋往他家主子胸前凑,换着角度的想看看苏胤抱了个什么样的人回来。 可惜他没能瞧见,苏胤抬了手,用袖口掩住容念的面容,泛着冷意的眼睛狠狠扫了眼贺清玉。 贺大人接受到如此严肃的一记注目礼,立马收了看好戏的表情,清清嗓子讪笑着想起他身为人臣该做的事:“公子我已经吩咐了客栈的小厮准备了间上房,这就带您过去?” “嗯。”苏胤点了点头,他起步正准备往悦临客栈走去,突然像想起什么的转身对背后的李德荣和冯敬,道:“找件素净的衣服来,别再让我看到这件红色的。” 他说完便抬腿往客栈的方向去了,李德荣听到他的话却是站在地上愣了一下。他看着苏胤远去的背影,这回还真有些猜不透这小皇帝的想法。 贺清玉见李公公还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本欲跟上苏胤的脚又缩了回来,见苏胤走得远了,便一溜烟窜到了李德荣身边。 “公公这回可是立大功了啊!”贺清玉哥俩好地一拍李德荣肩膀,笑着说道:“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在下啊,好歹今天这事我也有份啊!” 贺清玉那一拍可是下了十足的劲,李德荣一把老骨头哪受得了他这一下,他一把嫌恶地扫掉肩膀上的大手,不悦地对贺清玉道:“贺大人何出此言哪?本公公以后还得多多仰仗大人呢!” 贺清玉心骂一句你个老狐狸,居然敢给他家主子送小情?胆够肥的! 面上却是笑嘻嘻地道:“哎,公公何必谦虚!看皇上对那位小公子的态度,公公这回送的人,可是送到皇上心坎里去了!” 李德荣一直捉摸不定苏胤的心思,看小皇帝那些个举动似乎是满意喜儿的,但是李德荣却没从他的神态里,看出半分高兴的意思,小皇帝至始至终可都是摆了张冷脸! 所以贺清玉这么说的时候,李德荣犹疑了很久,还是决定开口问一问这个看起来就十分滑头难搞的贺大人的意见:“贺大人觉得,皇上是怎么看奴才……送的这个人的?” 哼哼!贺清玉在心里嘿笑一声,就知道你个老狐狸会这么问!他装了个深沉的样子,对李德荣道:“公公高估在下了,我又不是圣上肚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圣上在想些什么,不过……” 贺清玉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看一眼李德荣,见李公公一副焦急惶惶不安地样子,才为难地说道:“有一点我必须提醒公公,您知道的,圣上疑心重,您偏巧在他刚出宫便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人,您觉着,皇上会怎么看您?” 贺清玉说完,拍了把衣服下摆上沾到的灰尘,边往前走边笑笑地对李德荣道:“在下就不陪公公在这里赏景了,黄公子要是许久见不到我,该生气了。” 贺清玉走了,李公公站在岸边看着明清湖波澜的水面,怅然若失…… 他会不会人财两空呢? ****** 容念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又回到了李德荣的那间宅子里。望着再熟悉不过的天花板,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他认命。 他起身正欲撩开床边的帘子,青色的纱帐倒先被从外面撩了开来。 容念怔怔地看着他床前站着的几人,李德荣他认识,另外两个年轻的男子,他却是很陌生。 他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三个人,被子滑到腰间,露出只穿了件单衣,半开了领口的上身。所幸小路子没有帮他束发,一头乌黑的长发垂泻在胸口,正好隐去他领子下半片雪白的光景,只能隐约能看见玉白颈项下的两根青玉般的锁骨。 苏胤和贺清玉就站在后头,李德荣见容念这番似是放浪的模样,眼明手快地立马拉了床上的被子,直盖到容念的下巴,捂得一丝不露后,才敢起身,将身后的苏胤让到容念面前:“喜儿,知道是谁救了你吗?” 容念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李德荣,随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一个俊朗,气质成熟,面容稍还带着几分少年青涩的男子,正站在他的床前。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子,容念想,他脸上虽仍旧保留着一分属于少年的稚嫩,给人的感觉确是安静、沉稳的。容念抬头看他时,正好对上他线条分明的下巴,那种硬朗迫人的感觉,让容念心口有一瞬间的停顿。 他抬头对着面前的人微微一颔首,清丽的声线稍带着几分病愈的脆弱:“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喜儿病好后,定上门拜谢。” 容念已经不记得他落水之后的事了,倘若再给他点时间,等他完全清醒过来,那他一定能想起来,他面前站着的这位他认为风度翩翩、气质卓然的公子,正是在湖底轻薄他、对他动手动脚的那个人,恐怕此刻的他对苏胤,就不会是这般彬彬有礼的态度了! 容念心眼小,看人都喜欢往牛角尖里头钻。倘若你给他的第一印象很糟糕,那么以后容小公子看你,定是带着有色眼镜还附带上下打量的那种,要不就是爱搭不理,这最好的典范便是他张家大伯张全福。 只可惜的是这会儿容念什么也没想起来,倒是苏胤见他这般模样,一勾嘴角,将那事大方地扯了出来:“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苏胤伸手就一把摸在了容念的小脸上。 容念被他一摸,苏胤指尖沁骨的凉意激得他立马往被窝里一缩,脑子也跟着一下清醒了。 他想起来,这个人,他在明清湖底见过! 容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苏胤,他一向爱憎分明,尽管苏胤长了副好皮相,刚才让他很是赏心悦目了一番,但是浪荡子就是浪荡子,容小公子此刻看苏胤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凶恶的怒意! 他就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般,苏胤觉着他很想冲上来咬他一口!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对容念道:“想起来了?” 容念恶狠狠地看他。 苏胤却并不在意,他先是转身冷冷扫一眼在后边看好戏的李德荣和贺清玉,给他们一个“给朕装聋子和瞎子”的眼神示意后,才又转身,一把拉了容念床边的帘子,将李贺两人挡在床帘外,自己却在容念床边坐了下来。 容念见他这番动作,心下急了,他怕这人又做出在湖底对他做的事,便一把拉开被子想跑下床去。 未想却正好让苏胤抱了个满怀。 “放开我!”容念精致的眼睛紧锁着,黑色的瞳眸中似有两簇小火苗。这个人,他是无赖吗? 苏胤笑一笑,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 他将容念整个人都锁在他胸口,也不顾容念的挣扎,只凑近容念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记住,今天以后,你是朕的人。” 容念全身像是被寒冬里的冰层冻僵住了一般,苏胤还抱着他,他也不挣扎了,只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苏胤。 他没有忽略这个人刚才话里的每一个字眼,这个抱着他的人,自称,朕。 第13章 他是皇帝! 容念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苏胤,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里闪过一个很强烈的念头,他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和他萍水相逢,因缘际会下救了他一命的普通人,哪怕他只是一个乡野村夫。 可惜他不是,他是东郡朝的皇帝,要他用一生去臣服的人。 容念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他心里有一丝丝的失落,他也不明白那是什么。 苏胤伸手抬起他削尖的下巴,容念眼里的那一抹黯然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换上了他那副惯有的清冷。 容念是标准的凤眼,一双眼睛狭长而精致,这样的眼睛本就招人,偏他看人的时候总喜欢微挑起眼梢,带一分似有若无的……勾引。 但事实上,容念这么看人的时候其实心里对那人是带着警惕的,他心里很清明,时刻提醒自己要提防面前的人。 可是现在他用这个眼神看苏胤,在苏胤眼里,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苏胤套了白玉扳指的拇指,指面轻轻摩挲容念削薄的唇角,开口的声音很低沉:“知道我是谁了吗?” 容念几不可闻地点点头。等真正遇见这个人,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从今以后,他的命运便由面前的人支配,而他的身体,要承受来自这个人施加的所有重量。 苏胤看容念怔滞的表情,便是猜到了容念的心思,他心里有一份动容,面前的这个人,是值得他去珍惜的。 所以他要让容念认清一个事实:“好好留在朕身边,不要做无谓的妄想,朕哪天若是厌恶你了,也不会亏待了你。否则……”苏胤的态度变得冷硬:“李德荣将你养这么大特意送到朕身边来,也只是白费心思而已。” ****** 李德荣和贺清玉两个人隔着一张床帘,在苏胤看不到的地方,挤眉弄眼。 贺清玉还是21世纪的小公民时,便自诩正直不屈小愤青一枚,对于欺下媚上的万恶小人,正直清廉的贺大人一向都是深恶痛绝的。 所以对于给他家主子送小情的李公公,贺大人在精神上唾弃,在行动上,仍保持热络的同僚关系。 贺清玉小步挪到李德荣身边,:“公公你说,皇上这会儿在里边儿,做什么呢?”贺清玉脑袋紧挨着李德荣,努力调整着角度和李公公两人企图透过细小的帘缝妄想透视床内的一切。 贺清玉脑袋转得溜,李公公好不容易将视线对准了那条缝儿,贺大人一个转溜又将李公公挤兑了出去。 几次下来,李公公不耐烦了,干脆收了视线装着认真地模样候在一旁等小皇帝吩咐,末了却不忘回敬贺清玉:“贺大人说笑了,主子的事儿,我们做奴才的,怎敢妄加评论?可没有主子喜欢不守本份的奴才。” “嘿!我说公公你这话就不对了啊!你……”贺清玉被李德荣堵得慌,李德荣你要是安分那你给我说说现在躺皇上床上的美人是哪来的?可惜这话他说不出口,贺大人觉得和个太监争执这种事实在是太掉价了!虽然事实是贺清玉不想得罪李德荣这样的小人! 无奈他只好咽了口唾沫,出口换了另一句:“李公公说得是!本官作为大理寺卿,实是不应该探听皇上的私事!” 贺清玉义正言辞地大声说道,未想苏胤正好撩起床上的帘子站起来。 “原来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苏胤抬头漫不经心看一眼贺清玉,“你这几日的表现,差点让朕以为跟朕出宫的是佟禄。” 佟禄是专门伺候苏胤起居的小太监,他也是从小便跟着苏胤,对苏胤非常忠心,只可惜这位小公公贴心是贴心,但是他有一个毛病让苏胤十分头疼,这人好是非。宫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位公公定头个得到消息,也定会是头个将这事传出去的人,嘴巴漏风得厉害。 所以听苏胤这么形容自己,贺清玉连着抹了两把额头莫须有的冷汗。 容念已经躺了回去,苏胤起身将床帘用银白色的床勾勾住,坐回床边给容念理了理耳边的鬓发:“朕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容念平躺着,苏胤的手指无意识滑过他的耳廓,他清晰地感受到那一下的热度。他想着要怎么回答苏胤,是李德荣起的名字,还是,他原本的名字呢? “回皇上,叫容喜,奴才给起的名儿!”李德荣见容念久不出声,怕苏胤对容念有想法,便自作主张地替容念回答了。 苏胤回身看李德荣,他神色冷淡,李德荣猜不透他的心思,便僵硬着脸对苏胤笑了笑,解释道:“奴才是个大俗人,没读过书,当初给喜儿起这个名字就是图个喜庆,皇上若是觉得……” “挺好。”李德荣话说到一半,苏胤突然出声打断他,他也不听李德荣解释,只转回床里侧,细致地为容念拉平被角,而后俯身,轻轻碰了碰容念淡粉的唇。 李德荣和贺清玉两人自觉地低下头去,视线只敢盯着地面。 苏胤对容念道:“朕记着了,你也记着朕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好好想想。” 苏胤说着,起身从床上站了起来:“朕过两天再来看你。” 他虽说要走,却站在容念床前,并没有挪动步子,只直直地看着容念,像在等容念说些什么。 可容念躺在床上,低垂了视线,并不作声。 容念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这个人要走,他作为……,是应该挽留他的,至少也应该说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可是容念心里,抵触那样的事情。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掌心都被他抓出了指甲印,嘴唇却仍旧牢牢地抿着,什么也不肯说。 苏胤见他这般模样,倒没说什么,只淡笑了一下,便转身带着贺清玉出了门。 李德荣忙跟着将苏胤送出去,直到苏胤走得很远了,李公公才松一口气,赶紧回了宅子去瞧屋里的容念。 容念已经睡下了,他侧着身面朝着床里侧,李德荣跟他说话,他听到了,却不回应,只眯着眼睛不动。 李德荣知道他还醒着,便让小路子端着他的茶杯,对着容念的背影道:“你看你今天给咱家整的这些事!咱家养你这么大也算是带你不薄,虽然咱家当年一起之气把你带进了这个圈子,可这些年你说说咱家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吃的穿的住的,咱家哪一样不都是给你安排的最好的?小路子是咱家的亲侄子,咱家待他也没这么慷慨过!” 李公公简直声泪俱下,一番话将自己夸得可真一个厚道人!小路子见他说得气喘吁吁,连忙端了他的茶杯,递到他面前让他清清嗓子。 李德荣喝下一大杯龙井,对容念继续道:“你今天整的那些事,咱家也就当没发生。可刚才皇上要走,你,你怎么能那么个反应呢!” 李德荣说到这,想起刚才苏胤走时的状况,苏胤虽没说什么,他心里却仍有些余悸,万一刚才喜儿触怒了皇上,那他这四年的辛苦,可不是白费了吗? 他心里有些惶恐,苦口婆心地对容念道:“公公我也其实不要你怎么样。我知道我让你做这个,你心里难过,说不定还恨着我。可是喜儿,公公也不要求你就像个……像个娈童一样,在皇上面前,千娇百媚的,皇上不是昏君,他也不喜欢那样的。”李德荣说到真心处,有些动容:“不过话虽如此,但你也应该知趣些,先不说皇上对你是个什么想法,就算他有那个意思,但皇上的耐心也总归有限,天下的美人何其多,他难道就一定非你不可?” 李德荣话说完,容念侧躺在床上,似乎仍旧不为所动。 他叹一口气,带小路子出房前最后说道:“咱家今天和你说了这么多,以后见了皇上,该怎么做,你心里拎着点,别老让咱家跟在你后头念叨。” ****** 小路子出门前看一眼床上的容念,又顺手替容念将门掩好,他好奇地问李德荣道:“公公,皇上还会再来看公子么?” 李德荣出了门,脸上立马脱了刚才对着容念时苦大仇深的表情。他将手背在身后,忧桑地看一眼黄昏的夕阳:“咱家也不知道啊,圣心难测呀!” “我看不会!”小路子装模作样地摇着头:“皇上若是真喜欢公子,不是应该把公子一起带回宫里吗?怎么还让公子住在您这个小宅子里呢?” 小路子话里的那个“小宅子”让李德荣郁闷了一把,他有些负气地说道:“皇上的心思要是就这么简单的被你猜着了,那他还是皇上吗?” 小路子不服气地瞥一眼李德荣:“那公公你倒是说说皇上是个什么心思?” “哼!”李公公抬头挺胸往前走,煞有其事边走边回身对小路子说道:“哪天你做到咱家这个位置了,你就明白皇上在想些什么了!” 小路子:“……” ****** 房门外的声音远了,容念终于转身,躺平在床上,他的身体仍旧是僵硬的,眼睛直直盯着头顶上方的红纱帐,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一刻,容念最想的,是白鹿村那个偏僻的小村庄。 ****** 苏胤和贺清玉又偷偷地回了宫。 佟禄守在暖清宫的宫门口,见苏胤安全地回了宫,小奴才激动地泪流满面:“皇上您可是回来了,奴才在门口守了一夜,就怕太后她老人家来查您的岗!” 苏胤边脱下身上的锦衣边换上明黄色的龙袍,回身看了眼佟禄:“那有其他人来过吗?” 佟禄接过苏胤换下的衣裳,回道:“大臣倒是没有,就惜妃娘娘刚才,端了盅燕窝过来,说是担心您夜里饿了,来瞧瞧您。” “是吗?”苏胤不在意地问道:“她说什么了?” 佟禄思忖着:“这倒没有,奴才说您正批奏折呢,娘娘她就回去了。” 佟禄替苏胤系好衣带,苏胤整一整镶金的袖口,笑了一声:“她倒是贴心。” “可不是嘛!”贺清玉换好了衣裳,意有所指地对苏胤道:“娘娘们可都比外面那些贴心多了。”惜妃是贺清玉的表妹,贺清玉这么说外人眼里怎么也有点护短的意思,索性他和苏胤从小一起厮混到大,苏胤了解他的脾气,知道贺清玉话里有话。 佟禄正在整理苏胤和贺清玉换下的衣裳,听到贺清玉的话,手里的动作不由停了一停。 苏胤见此,立马支了佟禄出去,等佟禄关紧了宫门,他才转身正色看贺清玉:“爱卿想对朕说什么?” 苏胤突来的和颜悦色让贺清玉一身鸡皮疙瘩瞬间站了起来,他讪笑两声看他家主子,却没有退却地问道:“微臣就是想问问皇上,您明知道李德荣什么心思,为什么还偏留下那个人?” 贺清玉这人平时虽总是笑嘻嘻的,好像什么也没放在心上,可事实上贺大人精着呢,他什么都往心里面摆:“皇上总不会真是对那人……”回来路上一直想着的事,贺清玉还是犹疑着问出了口。 “我这次不留。”苏胤没给机会让贺清玉把话说完,他脸色微搵,沉声对贺清玉道:“他便还会安排其他人。与其让他再去安排其他不明来历的,还不如留一个对朕不上心的,这远更容易掌握些,你说是吗?” “呵呵!”苏胤的说法振振有词,贺清玉笑着,眼里却是明显地不信:“微臣觉着,皇上您的话,臣最多只能信一半!” 贺清玉的话有些忤逆了,苏胤却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是调笑着对他的大理寺卿道:“出去一趟,子均(贺清玉的字)倒是更聪明了。” 贺清玉嘿笑一声,附和着苏胤打太极:“那臣下次立了功,皇上记得升微臣做太傅!” 苏胤撇一眼贺清玉,对于他过分的要求只一笑带过,末了却正色对贺清玉道:“你明日拿着朕的令牌,出宫一趟,朕要你办两件事!” 苏胤眸色深沉:“记住,别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行踪!” 第14章 苏胤下了早朝,关了宫门,和贺清玉两人在御书房商量最近朝廷的大小事。 佟禄候在宫门口,手里拿了柄浮尘,眯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脑袋。 李德荣悄无声息地站到他面前,轻咳了一声。 佟禄一个激灵,睁眼一瞧,吓得脸色都泛白了:“小李公公,我,我昨个儿侯了一夜的岗……” 惜妃昨天在苏胤的暖清宫留了一夜,皇上和娘娘在屋里,佟禄自是要候在宫外头,他怕皇上传唤,便和惜妃的侍女绮绿一起,站了一夜的岗。直到这会儿苏胤下了早朝,他才有空偷点闲。 惜妃昨夜留宿暖清宫的事,今早上整个后宫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李德荣也一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又想到容念的事,心里一计较,李德荣便上了暖清宫。 他理解地拍拍佟禄的肩膀:“咱家都听说了,昨个儿惜妃娘娘在暖清宫住了一宿,我就思量到你站了一夜的岗,肯定累着呢!所以公公我啊就特意过来知会你一声,过会儿小福子来替你的班,他来了你就回去休息吧!” 小李公公善解人意,佟禄高兴坏了,一改刚才的萎靡不振,看李公公的眼睛锃亮锃亮的:“哎呦我的好公公诶,您可是要让我将您的好记到心里头去啊!” 佟禄看着是个老实的孩子,一张嘴却甜得可以,李德荣本没什么要他感激的意思,他这么一说,李公公倒真有些觉得自己受人爱戴了。好在李公公没有飘飘然到忘记自己原本的打算,他可是来套佟禄的话的。 李公公先是笑骂一声佟禄“小奴才”,而后不经意地叹息一声道:“皇上后宫里那么多妃子,可就惜妃娘娘一个始终都未失过宠啊……” 李德荣这一声感叹,果然立马吊起了佟禄“爱议是非”的毛病,他跟着一起感叹道:“惜妃娘娘每天夜里雷打不动地来给皇上送晚膳,这番心意,皇上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每天夜里?李德荣听佟禄这番话,心里着实吃惊,惜妃的这些动作,后宫里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不动声色地笑着对佟禄道:“小禄子你忽悠咱家吧,惜妃娘娘的这些个事,我可从没听人提起过!” 果然他的消息最灵通!佟禄在心里嘿笑一声,不禁得意地对李德荣道:“公公有所不知,惜妃娘娘每次过来,穿的都是小太监的衣裳!” “哦?这话怎么说?”李德荣不禁诧异,这个惜妃,可真会花心思。 小禄子道:“娘娘第一次过来的时候,都是按规矩来,着人通报了皇上,在宫外头等着见驾的。可当时皇上正忙着朝事,便将娘娘打发了走。几日下来,娘娘都没能见着皇上,我以为这以后娘娘是不会再来了,可没想到隔天,她居然换了身小太监的装束,偷偷混进了皇上的寝宫!” 正讲到关键处,小禄子却突然停下来喘了口气,李德荣郁闷地催他道:“那后来呢?” “后来?”小禄子道:“后来还能怎么着?一个堂堂的娘娘打扮成小太监的模样只为见皇上一面,皇上的心就算是铁做的也会有些动容啊!” “这般皇上就宠上了惜妃娘娘?”李德荣始终有些不信。 “当然不是!”小禄子困了,虽然爱说闲事的瘾头上来了,但他还是伸手打了个哈气:“惜妃娘娘体贴,她可懂皇上的心思了,皇上一个动作娘娘她就知道皇上需要什么,皇上能不喜欢她吗?哈气~” “那……”李德荣还想问些什么,小禄子实在困得厉害,不等李德荣再说什么,他便道:“小李公公我实在是太困了,您要是没急事等我睡饱了再和您聊您看成不?” 既如此,李德荣也不好再问什么,问了反而引人疑虑。 他对小路子道:“我没什么事儿,你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诶!好!”小禄子嬉笑一声,便一溜烟没了影。 李德荣站在暖清宫门口,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想着刚才从小禄子那听来的那些话,在暖清宫门口来回踱着步子,像似在特意等着什么人。 片刻后,暖清宫的宫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苏胤从里头踱步出来,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李德荣。 “有事吗?”苏胤看一眼李德荣,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勾在胸前,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贺清玉跟在他身后,见到李德荣,贺大人痉挛地抽了抽眉毛,一早上就见到最不想见得人,贺清玉觉得自己出门前应该看一看黄历。 对着贺清玉的视而不见,李公公也大方地权当做没看见,他小步跟紧在苏胤的身侧,又小心地从怀里挑出块明黄色的帕子,递到了苏胤面前: “皇上,您上次出宫,落在奴才小宅子里的物件儿。” 那是绣了金龙的明龙帕! 苏胤伸手从李德荣手里接过那帕子,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勾唇情不自禁地一笑:“你这一提醒,朕倒是真有些想他了。” 苏胤的一个想字,一扫李德荣这几月的阴霾。 李德荣这些天心里一直有些不安,离苏胤上次出宫已经有个把月了,这几月里李德荣时常在苏胤面前晃荡,想着苏胤要是想起他家喜儿了,那或许能找个借口,安排容念进宫。可李德荣几次“偶然”的和皇帝巧遇,苏胤都没提起容念。李德荣心里有些不安,莫不是皇上已经忘了他家喜儿? 幸好他的担忧未能成真,李德荣心里暗呼一口气,惜妃娘娘得宠,那是她日日候在皇上身边,皇上眼里才有她这个人。可容念不一样,皇上虽只见过他一面,心里却把他装下了。 李德荣思忖着,怎么说服苏胤,再出宫一趟。未想苏胤却说道:“这几日闷得慌,正好出宫去看看他。” “那奴才这就去准备准备?”听苏胤的话,李德荣心头一喜,看苏胤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带着笑意。 想到容念,苏胤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上笑意:“去吧!”他心里有些期待再见到容念的情形,毕竟湖底的那一次,至今都让他很回味。 “好!奴才这就去!”李德荣笑着转身退下了。 ****** 李德荣在京郊的那处宅子,确实如小路子说的,小得可怜。但李德荣当初也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这处宅子,李公公看上的,便是这处宅子的好风水,背山靠水,玉带环腰,十足的一块宝地。 刚得到这处宅子时,李德荣还特意请了有名的先生给他的宅子起名儿,那先生听说后山顶头有一处清潭,便给李德荣的宅子起名叫“清居别苑”。 容念不是京城人,他自小长在山清水秀四季如春的农家小庄,受不了热也耐不了寒。偏京城夏天燥热,他来清居别苑的头一个夏天便中了暑。偏这暑热还反反复复的,去了又来来了又去,李公公无法,终是咬了咬牙关,花了一锭金子,请了京里挖渠的工匠,在他的清居别苑里挖了口小池子,栽了荷花,引了后山顶的清潭水来。 苏胤刚进得清居别苑的门,抬眼便就见到了那口荷花池。满池的夏荷正开得艳丽,大朵大朵的伸在水面上,宅子里到处都飘散着荷叶淡淡的清香。 苏胤扫一眼面前的荷花池,池心一片盛开的荷花下,正飘着片小小的竹筏,筏子中间,躺着个白色的身影。 第15章 夏天到了,小路子特意拿了提前做好的竹筏子,铺满了硕大的荷叶,飘在荷花池里,好让容念消会儿暑。 那竹筏选的是上好的青竹,做工细致,躺在上面,甚是凉快。夏日的时候,容念总会在那里午休上一小会儿,解解热。 苏胤今天来,第一眼便见到躺在木筏子上的容念。他穿了一袭月白的衫子,手撑在太阳穴的位置,闭着眼,惬意地侧躺在那儿。 难得的微风吹过池面,小木筏周围漾开一圈圈波纹,容念衣衫下摆吹起小小的一角,随风摇曳了一会儿,又轻轻落在碧绿的荷叶上。 微风吹起的鬓发拂过肩头滑落在瓷玉般的颈项,容念睡着的样子,略带了点谪仙的慵懒。 苏胤看着,突然想起那天,穿着金蝶衣站在玉莲台上的容念来。 他第一眼见到穿着金蝶衣的容念时,便知道这是有人特意设的一个局。周围的人,多的是想往他身边塞人的,苏胤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过多的去想些什么,且让那个设局的人去设,他不会趁了那人的心,更不想有人打扰他难得的清闲,即使容念精致的样子让他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但他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他没想到,这个跳得一段好舞的人,会从那玉莲台上跳下来,而他竟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落入湖里。 那一刻苏胤的思绪很不清明,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猜想,这个人或许是故意跳下水引他出来,因为他看着并未对他动心。 苏胤想了很多,可他的身体远比他的思维动得快,他还没有想出个结果,他就已经接了容念的绣球,跟着他一起落了水。 直到他入水,看到水下的容念,闭着眼睛,没有任何挣扎,平静安和地等待死亡的样子,苏胤的思绪才又清明起来。 事情似乎和他认为的,有些出入。 面前的这个人竟一心求死,苏胤突然觉得整件事有意思起来,安排这出戏的人,为什么会将这样一个人送到他面前? 明清湖的水很清也很深,容念快要沉到湖底的时候,苏胤再也没时间多想,他使了力气,游到容念面前,强撬开他的牙关,渡了口气给他。 只可惜他的举动似乎让容念误会了,这个面容清艳让他有一丝心动的人似乎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他竟挥手要扇他的耳面! 即使他并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苏胤也未曾想过竟有人敢对他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 所以高高在上的帝王做了一件很无耻的事情,他将那个本意只是为了救人的单纯轻吻,转为了实质上是强吻的唇舌相缠! 苏胤后来将这一切事情串起来,他觉得自己还是跳了那人设的局吧,毕竟面前的人让他觉得实在是有些意思。况且单就容念的那张脸,他其实也是愿意的。 ****** 思绪被拉回来,苏胤此刻再看面前的身影,满眼里都是笑意。 他对跟在他身后的李德荣道:“上次朕来你这宅子,倒未曾注意你这里竟有这么块好地方。” 李德荣朝苏胤谦虚地笑笑:“皇上说笑了,奴才的宅子再好,也及不上皇上的御花园一隅。”李公公心里其实对苏胤的这番称赞很受用。 “是吗?”苏胤不怎么在意地回他,他眼睛只盯着木筏上的容念,李德荣还想说些什么,苏胤却是一摆手,制止李德荣道:“都下去吧,没朕的吩咐别出现。” 李德荣听苏胤这么说,便往池心望去,小木筏上的容念眼睫微微动了动,似有醒转的意思。 李德荣立马明白过来苏胤的意思,他和贺清玉两人,很有眼色地带着一群仆人迅速地退了开去。 周召再也无人,苏胤脚下一点地,踏过粼粼波光的水面,停在了容念的小木筏上。 ****** 苏胤运气,迫使小木筏微微的飘起来,完全掩在半人高的荷花叶下。 头顶没了直射的阳光,周围一下子都阴了下来,容念不由地睁开眼,面前伟岸的男子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可能午休的时间太长了,容念的脑子有些浑浑噩噩,他怎么也看不分明面前的人,苏胤的脸似乎不停地在晃,模糊了他的眼更模糊了他的神志。 直到那股熟悉又让人惊颤的气息吹佛在他的耳边,他才猛然想起来,这是皇帝! 他听到那人有些可恶的声音道:“醒了?” 可不是醒了?容念有些气鼓鼓地看苏胤,虽然知道他是皇帝,但是他骨子里那些小心眼傲慢又任性的脾气是无论见了谁都改不了的:“你找我有事吗?”他很不客气地问苏胤。 硕大的荷叶挡住所有探视的视线,在这片小小的密闭的天地里,苏胤特意营造的暧昧气氛,愣是被容念一句不解风情的问话破坏殆尽。 苏胤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上次他见到这个人,这人对着他似乎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今天对着他倒是显得一点也不生分了,应该说还很不客气! 苏胤俯下身,好笑地看他:“朕怎么觉得你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上次朕见到你,你可不是今天这个态度。” 苏胤状似无意的一句话让容念心里猛地一颤,他差点忘了这个人是皇帝,他那些小脾气是最不应该在这人面前暴露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容念不说话了,他咬着嘴唇垂下眼,视线盯着身下碧绿的荷叶一动不动。 见他不说话,苏胤又俯低了身体去看他,容念别扭地转过脸去,不看他的眼睛。 他侧脸的线条很漂亮,从苏胤的角度看过去,耳垂到下巴勾勒出的一段弧线柔和又精致。 苏胤伸手一把攫住容念的下巴,迫使他转过脸对着自己,声音却是出乎人意料的温柔,他说:”朕允许你在朕面前放肆。” 苏胤说着,强势的气息整个都侵占了容念。 ****** 身边的荷叶微微晃动,和着夏日里的知了声发出沙沙的音,蜻蜓点水滑过这片完全被荷叶笼罩的静谧,容念恨不得一口咬断正在他嘴中搅动的某个东西! 第16章 虽然十岁的时候锦瑟就教过容念那方面的事情,但是也就那一晚而已,锦瑟没有做到最后不说,他对容念又抱着私心,后来便再也没有和容念提及过那些事。 所以容念虽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但其实,他对那方面的事是很青涩的。 苏胤吻他的时候,他也不懂得换气,被吻得憋了气也只懂睁着眼睛瞪着苏胤。 而苏胤见他这个样子,反而是来了兴致,放开他让他喘息了会儿便又吻了上去。 这次他控制好了力道,容念不懂换气苏胤就换着角度的亲他,容念咬紧了牙关不让他进去,他笑了笑,却是一把拉下容念的下巴,强迫他张口。 舌头伸进口腔里肆意舔舐,苏胤细致地吻着容念的每一处,舌头和他的纠缠在一起。 容念郁闷地看着他,这人真是没完没了,他大着胆子轻轻地磨了磨嘴中那个软滑湿腻的东西,想咬,心里另一个声音却叫嚣着不可以。 李公公那天说的话还言犹在耳,这几个月里他又不时地来看容念,和容念讲了许多道理。公公说皇上也是一时的兴致,他让容念想开点,不要太过忤逆苏胤,皇帝喜欢谁都是一时的劲儿,你反抗得厉害,他或许越是来兴致,到时反而有的你受罪! 容念虽然倔强,甚至有时候还很死心眼,就像那次的跳湖事件,他心里若是决定了的事,那便是决绝到底。但有些事他一旦想开了,就绝对不会钻牛角尖。苏胤的事让他伤心了好一阵子,但后来他细细地想了想李公公的话,他觉得公公说的还是很有理的。这几月里他想明白了一件事,他以后见了皇帝,要乖乖的,让皇帝早点厌烦他,这样李公公也好早点放他回家。 这样想以后,容念突然觉得日子又有了盼头。之前埋在心头的阴郁一扫而光,容念又变回了那个爱耍小性子有些没心没肺的容念。李德荣好吃的好喝的供着他,小路子陪着他到处逛,除去苏胤这个让他不是很满意的存在,以及偶尔他会很想念他的小村庄外,容念的日子过得何其舒坦。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苏胤的日子容念看头顶毒辣的太阳都觉得亲切,苏胤出现的时候容念觉得天都快要塌下来了。 苏胤给他的感觉太过强势,就连亲吻都带着霸道!容念有些畏惧这样的感觉,他试着将嘴里的那个东西往外抵,可苏胤却趁机卷住他的舌头,楼了他的腰,一把将他压在了小木筏上。 容念立刻觉得大难临头,细长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苏胤。苏胤压在他身上,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他颈边,呼吸有些急促。 容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那个反抗的动作,似乎勾起了苏胤某方面的兴致。 他真不应该在和这人那样的时候开小差,容念这么想着,躺在苏胤身下,一动都不敢动。 索性苏胤的理智压过了一切,虽然周身的荷叶将他们这片小天地独立了起来,但是毕竟还是白日里,苏胤压了压心里涌上来的火气,拉着容念从小木筏上站了起来。 ****** 难得的出一次宫,贺清玉上次出宫为苏胤办事,已经将京城摸了个透,这次出来,他便带着苏胤,去了东郡朝最热闹的一条市集。 容念虽然在京城里住了四年,也去过不少地方,但是李德荣管他紧,像市集这种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的地方,李德荣是不允许容念去的。 所以马车才刚在市集口停下来,容念便被眼前嘈杂却热闹的景象吸引住了。 小路子跟在他后面从马车上下来,见容念新奇地看着繁华的市集,便煽动着容念,一溜烟窜进了拥挤的人流中。 小路子自然是在市集里逛过好多次,这条市集哪里有好玩的东西他一门儿清,来了市集他比容念还高兴,拉着容念撒丫子尽往人堆里挤,还不忘给容念解释这里面的门道:“公子我和你说,一般人多的地方就有热闹,说不定还有小便宜可以拣,上次玉蓉斋的嬷嬷在这里发他们斋里新出的点心,排队的人可多了,我好不容易抢到一块,还被隔壁的小虎子咬掉半口!他真是可恶!” 小路子说得欢腾,容念一点也不介意他话里无意透露的那股小家子气,他没见过那样的景象,心里反而有些小小的期待,他小声地道:“要是今天他们也来发点心就好了……” 容念跟着李德荣的这四年里,像小点心这类的东西,自然是吃过很多的。但也是从他离开白鹿村开始,像这种寻常人家小小的快乐,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他还记着和容止容七一起坐在门槛上分吃一颗草鸡蛋的事情,那时候一点小小的感动,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是满满的幸福。 苏胤和贺清玉从马车上下来,两人刚走到容念身后,就正好听到容念的这一声叹息,苏胤不由好奇地问道:“谁要来发点心?” 容念回头,苏胤就站在他身后离他很近的地方,这人手里握了柄纸扇轻轻摇着,没了那份帝王的架势,倒有些偏偏贵公子的味道。 想到便是因为这人他现在才会来这里,容念心里就不由地有些憋闷,他觑了苏胤一眼,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只装作没看见,又回身往前走。 容念这一整天看他的表情都很“生动”,苏胤略微有些了解了他的脾性,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小路子看看他家公子,又看了看皇帝还算和悦的脸色,不明所以地对苏胤道:“我们在说玉蓉斋发的点心,不用花银子买的那种,公子说想吃来着。” “那便去买就是了。”苏胤自然不太明白对于寻常的人家“吃白食”和“花钱买”这两者之间有何微妙的关系,他想要的东西,即便是不说出来,都有人能猜到,还抢着送到他面前。 “厄……”小路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向苏胤解释了,他张口依依呀呀了半天,还是贺清玉帮着他向苏胤解释道:“黄公子有所不知,玉蓉斋是有名的糕点坊,一般的人家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去买上一块,所以他们每次出来免费发点心的时候,大家都会抢着去,容小公子怕是也想凑那一份热闹,才会说想吃玉蓉斋的点心。” 贺清玉解释完了,小路子立马跟着点头附和:“对对,公子就是这个意思。” “是吗?”苏胤轻轻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他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容念,敛神想了一会儿,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容念对这种事会那么的执着,但因了容念的那一份念想,他突然也很想看看这种事也什么新奇的地方,于是转身朝身后的李德荣道:“李德荣!” 李公公是最后一个下马车的,苏胤他们脚程块,李公公上了年纪,吭哧吭哧地小跑了好一会儿才赶上他们,才看见苏胤他们他便听到苏胤喊他的名字,李公公喘了一口气立马凑到了苏胤跟前:“爷,奴才在这里呢!” 李德荣累得抹了把脸上的热汗:“爷您找奴才有什么吩咐吗?” 苏胤对李德荣道:“知道一个叫玉蓉斋的地方吗?你去跑一趟,替我办件事。” 李德荣道:“爷您说!” 李德荣满头大汗地看着苏胤,贺清玉可怜地看了眼李公公,猜想这个老狐狸大概也不会明白小老百姓的那些小快乐,他便自告奋勇地对苏胤道:“让我和李公公一起去吧,微臣认识那个地方。” 苏胤狐疑地瞧了贺清玉一眼:“你认识?” 贺清玉坦然笑道:“微臣曾也有机会在这里排队分到过一块他们家的点心。”虽然事实是他看上了人家发点心的小妹妹,学唐伯虎点秋香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追了好久。 “那你也跟着一起去吧。”苏胤看贺清玉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他也没揭穿他,只嘱咐贺清玉别把事情办砸了就往前跟上了容念。 贺大人讪讪地和李公公一起上了路,他很高兴他又有机会去瞧两眼他的点心妹妹。 贺清玉心里高兴,忍不住就想挖苦李德荣:“李公公哪找来这么个人啊?看皇上今天的态度,可是要把您送的那位宠上天了啊!” 李公公不知道这位贺大人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他想着他肯定又是设了什么套让他跳,李公公想了想,不卑不亢地道:“贺大人高看我家喜儿了,皇上要是心情好,那他喜欢哪个都会将他宠到天上去,但皇上要是没了那心情,我家喜儿本事就是再大,皇上恐都不会看他一眼。” 你原来也有这个自知之明啊!贺清玉心里这么嘀咕,嘴上却说道:“李公公这话就谦虚了,您看惜妃娘娘受宠吧,可也没见皇上就这么上心过啊!” “哎,我们家喜儿怎么能和惜妃娘娘比呢!惜妃娘娘是贺大人的表妹,皇上就算不喜欢娘娘也会看在贺大人的面子上宠着娘娘的!” 贺清玉:“……”你个老东西! 第17章 贺清玉和李德荣去了玉蓉斋,苏胤就只好跟在容念和小路子身后,一路跟着两个小家伙走。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平日里走到哪儿都是一大堆人跟在他身后,这会儿出了宫到了容念面前,倒是反了过来,去哪里都是容念说了算,可由不得他做主。 容念大概真的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听了小路子的话尽是往人堆里钻。街边有卖酥糖的老人,周围围了一圈人,大孩子小孩子尤其多,容念见着了,硬是挤了进去,买了一块莲蓉味的酥糖。 可惜他只顾着凑热闹,等高兴地买了酥糖再想出来时,一回头,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小路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被堵在人群里,小小的身板快要被压成薄纸片儿,寸步难行。 他急了,转身向四周看,街头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大家都只顾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觉得像呆子一样站在这儿的自己和周围的人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以后可还会乱跑?”就在容念以为自己会被人群淹没的时候,苏胤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耳边。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牵住他,他顺势跌入了一个宽敞厚实的胸膛,带着他熟悉的味道。 容念抬起头去看,苏胤带着一脸宠溺的笑对他说:“这下可知道要乖乖呆在我身边了?”他本来就是极英俊的人,平时不笑的时候眉眼里总带着一股逼人的英气,这会儿笑开了,倒是带着几分亲和。 可惜却是笑他来的! 容念心里本来还因为他的出现而小小的感动,这会儿听了他的话,皱着眉头,只把脸整个都埋在苏胤怀里,不让他瞧见。 这人应该是找他来了,容念心里打着小小的算盘,他要先服个软,等这人带他挤出这厚实的人墙,他再不理他。 他小心思很多,也懂得“要别人帮你做事前总归得先让那人尝点甜头”的道理,所以他大方地决定先让苏胤沾点口头上的便宜,等出去了他就不理他。 苏胤见他不说话,低头看他正乖乖地伏在自己怀里,以为容念将他的话放心里了,便笑了笑,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伸手隔开周围的人,小心地不让人撞到容念,带着他蹒跚地往人群外走。 等挤出人群,到了处没人的地方,他才松了手,放开了容念。 市集的人不是一般的多,又是初夏的时节,苏胤虽是习武之人,这样一番“肉搏”下来,额头上也渗出了薄薄一层汗。容念比他好点,虽然没出汗,却也热红了一张脸。 苏胤伸手用中指的指节轻轻碰了碰容念的脸颊,皱眉道:“怎么这么烫?” 容念本来就是不耐热的体质,还是那种不容易出汗的,夏天的时候他身上的温度总是很高,有时候甚至烫的吓人。而苏胤正好跟他相反,不管是冬日里还是夏时节,再冷或是再热他手上都带着一股凉意,和秋露一般的温度,或许是和他练武有关系吧。 那般温度的手触碰自己,就像是夏天用冰袋敷脸消暑热一样,那股凉意直透到心底去。容念也不管自己先前是不是还想着要给苏胤脸色看的事情,苏胤触碰他脸颊的手还没收回去,他便一把抓住了,捂在自己两边脸颊子上,按得结结实实不松手。 恩,这个用来降温很管用。 这一连串的动作真是让苏胤瞠目结舌,前一刻还跟自己闹着别扭的人,这一刻倒是抓着他的手不放,还牢牢地贴在脸颊边。 虽然很清楚容念这番举动的真实目的,但是掌心下软软的稚嫩的触感,还是让一向冷硬淡漠的苏胤内心里多了一份触动,他好笑地看着容念那些小动作,心想他可能是捡到宝贝了。 ****** 贺清玉带着李公公再次回到市集的时候,野到它出去的小路子也很是时候地回来了。 他一手拿了张钟馗的脸谱,另一手抓了一袋花生米,边跑边急切地将花生米拼命往嘴巴里塞,蹦跳着朝容念大声道:“公纸公纸,玉蓉斋的嬷嬷来发舔心啦!就在喇边的市集口,乃了好多人,我最喜欢的月儿姑娘也来了呢!” 小路子的声音大得从街头一直贯穿到了街尾,容念远远地便听到了他的声音,小路子满嘴花生米口齿十分不清晰,容念却是一下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没想到真能尝到那个点心!容念很是喜出望外,只是随口一说的小心愿而已,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实现,细长的眼睛都快要笑成一条弯弯的新月。 当然,实现他这个心愿的某个大人物,也是非常高兴的。他刷得一下打开自己手里的那柄玉梅扇,悠悠地在胸口扇了两扇。 可惜心里只有点心的容念并没有能注意到皇帝的这份用心良苦,因为小路子跑到了他面前,一把拉了他的手便往前方的市集口跑:“公子我们得快点,不然过会儿人多了可要排好长的队伍,嬷嬷们的点心可不多。” 容念被他牵在身后,小跑着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小声地祈求道:“好不容易让我碰上一次,嬷嬷们可千万要给我留一块。” 小路子听了他的话,回头冲他嘿笑一声:“会有的,公子这么好福气的人,定能得上一块。” “是吗?”容念开心地笑着,加快脚上的步子跟着小路子往前走。 苏胤看着,今日里第三次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他才是那个他最应该大送笑容的人不是吗? ****** 贺清玉和李德荣对那玉蓉斋的点心自是没什么兴趣,只是容念去了,苏胤就会跟着去,他们也就只管跟在主子后头。 两个人走在苏胤身边,苏胤看容念开心了,便随口夸了贺清玉一句:“子均挺会办事的。” 几月里苏胤头一次夸他,贺清玉心里头尾巴翘得老高嘴上却只谦虚地笑笑:“爷吩咐的事,我自然是要给您做到最好。” 苏胤注意着前面的容念没在意贺清玉说了些什么,李公公站在一边却是听了个真切,他鼻孔里出气,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贺清玉抬头万分惆怅地看了眼天空:“哎,今天天气太好了,果然很不适合公公您这么忧郁的人出门啊~” 李公公:“……” ****** 玉蓉斋的掌柜在西边的市集口用红木的小方桌拼接了一条长长的大木桌,足有十几寸长,沿着桌边站了满满的一排人。 苏胤过去的时候,容念和小路子已经排在队伍里,小路子指着桌上的什么东西似乎正手舞足蹈地向容念介绍着。 而容念听着小路子的介绍,脸上的表情特别丰富,一会儿张嘴惊呼一声一会儿又瞪圆了眼睛盯着桌子的某个东西上上下下猛瞧一阵。苏胤见他最有趣的一个表情便是他直直盯着一个小童手里的一块梅花型的绿豆饼直到那个小童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小哥哥你也要吃吗?小青儿可以分给你一半哦~”,他才收敛地又乖乖站回了队伍里。 苏胤见他这番模样,忍不住也凑到那长桌子面前看了一眼,红木的桌子上摆了十几个大大小小外观各不一样的食盒,大的食盒基本上都是打开的,里面放了各种花型的糕饼,站在稍近处便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还有些外观十分精致的小食盒,搭扣处用小铜锁锁紧了,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样子。 苏胤见此,回头不由又称赞了贺清玉一句:“花样挺多!” 贺清玉由衷地笑道:“一些小把戏而已。” 苏胤也跟着笑:“看来回宫了我得好好赏赐你一番。” 贺清玉嘴角情不自禁地咧开一个小小的弧度:“我还给爷安排了一出,您暂且等着。” 苏胤挑眉看他,一收手中的折扇,说了个好字。 ****** 长木桌上的食盒里只剩下零星地几块糕饼,容念前面却还排着老长的一队队伍,他数了数食盒里所剩无几的点心,又看一眼他前方的队伍,心里涌起一股望眼欲穿的绝望。 果然还是来晚了,他郁闷地想着,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起码是见到了,总比什么也没遇上的好。 他失落地从队伍里走出来,皱着眉头苦着小脸,苏胤看见了,一下便想到是怎么回事。 “你要是真喜欢,我派人去买上一盒回来?”苏胤试探地问他,便想回身让身边的李德荣再去趟玉蓉斋。 可惜容念却摇了摇头,只道:“那样的不好吃。” 他看着似乎很沮丧,小小的脑袋耸拉着,肩膀也垂了下来。苏胤看他愁眉的样子便有些怜惜,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是皇帝,从小又是嫡子,何曾需要去哄着其他人? 他正努力想着说些什么来宽慰容念,一个浑厚的声音却在四周想了起来。 五人闻声都向声音处看去,却发现原先玉蓉斋发糕饼的地方,不知道何时去了那长长的红木桌,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小擂台。 此刻,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在那擂台上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感谢大家这些年来对我们玉蓉斋的照顾,今年正好是我们玉蓉斋在这东郡朝落脚的第六个年头,古语有六六大顺之说,所以孙老六我特意挑了今天这么个好日子,拿出我们玉蓉斋的招牌点心,和各位父老乡亲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那个叫孙老六的说完,底下立刻响起一片叫好的掌声。 有人大声道:“我说孙老六你可别忽悠我们啊!不是你们的招牌我们可不认啊!” 擂台上的人立马接话道:“我孙老六什么从来说一就是一!月儿,把我的锦盒端上来。” 孙老六豪气地朝擂台后方一挥手,便有一个穿了一身粉红色的纱裙,头上用同色的丝带绑出两个发髻的女子,两手各捧了一个紫金边的桃木盒缓缓走了上来。 这位名叫月儿的女子一出现,站在擂台下方的某位贺姓人士便有些小小的躁动,贺大人追着跑了几月的“秋香”姑娘,便是这位。 容念看他手里捧着的桃木盒,一眼便认出那是刚才他排队时在那些红木桌上看到的用铜锁锁了的小食盒。 他有些雀跃地盯着那位叫月儿的姑娘,心里想着他们是不是要继续发点心。 果然,不稍片刻,那位月儿姑娘便取来了一把金色的小钥匙,轻轻打开了其中的一个小盒子。 容念不禁好奇地探出脑袋去瞧,那只小盒子里,是一只用红色香包装着的一只晶莹剔透的赤玉兔。 没想到会是一只小兔子,容念心里着实惊讶了一番,赤玉兔做得很逼真,仿佛真的是一只小兔子安静地蹲在小盒子里,等着主人来认领他。容念心想,这么好看的点心,若是他的,他可舍不得吃。 他正想到这,只听那玉蓉斋的孙老六又道:“想必大家都知道,我们玉蓉斋的招牌点心一共有两件,坐莲佛以及这吉祥赤兔。我们玉蓉斋拿得出手的东西虽不多,可这两样点心整个东郡朝却也只我们一家的师傅真正做得出味道来!” 孙老六说到这,抬头扫了眼看台下的人群,提高了嗓音,接着道:“吉祥赤兔和坐莲佛我们每月只做一件,这只赤玉兔便是我们师傅花了三天的功夫今儿早上刚做出来的,孙老六我早上带着它出门的时候,我们师傅特意和我说了,今天的赤玉兔和坐莲佛里,他各加了一味药草,味道与平日里的十分不同,在座的若是能猜出这草药的名字,便将吉祥赤兔和坐莲佛赠与他。” 孙老六说完,便让那位月儿姑娘将另一只小食盒也打了开来,里面果然是一只坐在莲花台上的小弥勒佛。 两样小东西光看着就十分赏心悦目,月儿姑娘端着桃木盒沿着擂台走了一圈,引得台下的人都纷纷挤着凑上前去瞧。 容念和小路子眼睛盯着桃木盒一动也不动,生怕少看了一眼,小路子更是抬手擦了擦嘴角本就没有的口水。 苏胤远远地瞧了眼那只兔子和弥勒佛,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贺清玉:“你想出来的主意?” 贺清玉拉着他家主子悄悄站到最后面,对着苏胤狡黠一笑:“微臣是觉得啊,这容小公子脾气倔,您要是来硬的他肯定跟您闹腾!您得……”贺大人说到这,突然一伸爪子,比着容念的后背,轻轻一滑,道:“顺毛缕~” 苏胤看了看他张开的五只爪子,又看了看站在前面的容念,低头对他的爱卿笑得格外温柔:“那朕是不是得感谢你?” “啊~这是微臣的分内职责,皇上不需要额外奖赏微臣的!”贺大人言下之意是,皇上我给您提供了这么好的在容小公子面前表现的机会,你快来奖赏我吧快来吧~ 可惜贺大人内心嚎叫地撕心裂肺,苏胤只抿唇一笑,淡淡地看了眼贺清玉,却什么也没说。 贺大人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貌似被他家主子过河拆桥了…… ****** 擂台上,孙老六的话一出,底下的人群自又是沸腾了。 有人不满地对孙老六道:“孙老六,你们家师傅出的这题也太难了,这草药有上百种,我们哪知道你家师傅是放的哪一种?说不定他今个儿高兴了放了味羌活明个儿兴致来了又放了味黄连呢!” 对于这人的话,孙老六只大笑了一声,便道:“各位,我家师傅已将提示放在了桃木盒里,大家细心观察定能找到答案!” 孙老六的话一说完,众人又向那桃木盒看去,只见小盒子里除了那只赤玉兔便只有一个用来装兔子的红色布袋,便再无其他。 众人这下又纳闷了,这算哪门子提示?聊胜于无! 容念站在台底下,从开始到现在,他已经盯着那个装赤玉兔的小盒子很久了,他想要那只兔子,可瞧来瞧去也没从那只兔子上瞧出什么门道来,他心里又有些失落,看来这回他还是没能拿到他想要的…… “赤包。” 就在容念又灰心的时候,苏胤突然冷不丁在他耳边说了这样两个字。 这人每次都能在他最郁闷的时候出现呢!容念这么想着,却还是回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胤:“你怎么知道的?” 他睁着漂亮的眼睫从下往上直看进苏胤眼里,黑色的瞳仁玲珑剔透,日光里像是漾了层薄薄的光晕。 苏胤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指面有意无意地摩挲他小小的粉色耳垂,沙哑着声音道:“你还是想想等会儿要怎么谢朕。” 苏胤的动作里明显带着什么暗示,容念警惕地看着他,几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一把打掉苏胤捏着他耳垂的手,有些惊慌地道:“兔子我不要了!” 容念看着单薄,他打在苏胤手上的那一下却是用了力道,苏胤能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微微的麻疼感,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见容念满脸的戒备,便尽量放柔了笑容对容念道:“朕和你说笑的。” 他前后变化得这么快,容念心里一想便知道他在哄他。他有些生气,但心里又清楚地明白倘若他现在和苏胤闹翻了,那这个皇帝绝对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说不定还会立马对他做那些坏事。 他小小的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对着苏胤咧嘴,露了个大大的笑容给他:“你说真的吗?”他天真地看着苏胤。 那个笑容纯真仿若没有一丝杂质的璞玉,苏胤看着,忍不住刮了刮他挺立的鼻尖:“朕从不说假话。” 容念呵呵一笑,转身高兴地向小路子跑了过去:“小路子,我知道是什么了,你快上台去告诉那位孙小六伯伯。” 容念拉扯着小路子往擂台边跑了过去,贺清玉瞧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最终还是忍不住对他家主子诡笑着来了一句:“微臣可没见过您受这样的委屈啊~” 苏胤扇了两扇手中的折扇,看着容念跑远的身影,却是真正地露了个笑容。 贺清玉了然,这是标准的周瑜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 片刻后容念终于心满意足地捧了那只赤玉兔回来,小路子眼馋地看着他手里小巧的兔子,嘴巴长长地吸溜一声:“公纸我就要一只耳朵就行!” 容念看着他,大方地道:“好啊!” 小路子荡漾:“公纸你对小路子真好~” 容念严肃地补充:“不过得先在家里摆上两天,我现在还舍不得吃。” 小路子瞬间转为苦瓜脸:“公纸这个放长了会坏的。” 容念不理他:“那也要摆两天!” ****** 满载而归,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的容念最终还是良心小小地善发了一下,他还记得要讨好讨好苏胤。 “你是怎么知道师傅在赤玉兔里加了那个……那个什么赤包的?”他问苏胤。 马车里摆了张小小的茶几,容念问这话的时候苏胤正一下下地沏着靑盏瓷的茶杯沿,听到容念的话他便停了手里的动作,挑眉看向容念:“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谜题,你想不明白吗?”他淡笑着看他。 容念蹙紧了眉头:“不明白。” 贺清玉和李德荣坐在他和苏胤对面,闻言贺大人立马狗腿地替他家主子向容念解释道:“容小公子你看。”他指着容念手里的那只小食盒,“这盒子里除却一只赤色的玉兔,一只红色的布袋,便再无其他,他们又是同一个颜色,小公子觉得除了赤包外还有其他答案吗?” 容念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解地问他:“可为什么一定是赤包呢?颜色和袋子有很多种组合不是吗?也可以是赤袋啊之类的啊?”他想了想又道:“啊你是不是知道有赤包这味药啊?” 贺清玉摇了摇头,他压根不知道有赤包这味药材,只是看到那两样东西本能地反映就是赤包两字。 容念还期盼地等着他的答案,他却只能苦着脸向他家主子递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马车里四人都睁着眼睛等着睿智的皇帝揭晓答案,苏胤镇定自若地抿了口清茶,淡淡地对容念道:“这是一个人的悟性问题,和他的智力有关,愚钝的人自然猜不出。” 容念:“……” ****** 四匹马力牵着的皇家小马车终于缓缓驶离了热闹的市集口,无人的街角闪出一个红衣的身影,视线直直地盯着咕隆隆远去的小黄马,那人几不可闻地说了两个字:“喜儿……” 第18章 苏胤诚然对容念是上心的,经过连月来的相处,他大抵了解了容念的性子。容念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虽然一身的小毛病,看着傻傻的,心眼其实并不坏,甚至鬼心眼还特别多。而且苏胤也看出来,容念其实并不像他表象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天真单纯,很多事他看得很分明,只是不说出来。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苏胤暂时还是放心的。他虽然还猜不出来李德荣将容念安在他身边的目的,但他始终觉得,李德荣要拿容念和他交换的东西,他是给得起的。至于给不给,就要看容念到时在他的心里,到底占了几分重量。 不过经了这几月的相处,苏胤越发地觉得,他是喜欢容念的。 他时常去清居别苑看容念,由于白天要处理政事,他便在晚上去看他。 只可惜容念睡得早,晚上日头刚落下去他便让小路子给他打了水,洗洗便早早地爬上了床。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底子,身体总是很容易就困乏。 所以苏胤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来看他一次,他大多数时候都已经睡下了。 见他睡了,苏胤一般都不会再弄醒他,只是看着他睡梦里的样子,静静地在他床沿坐一会儿,或是解了衣,小心地不惊动到他得也搂着他睡一会儿,便再无其他动作。 所以很多时候容念一觉醒来,身边的床铺温热着,他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一月后才听李公公告诉他,夜里皇上曾来看过他好多次。 容念将李公公的话装在心里,苏胤再来的时候,他对着他时和悦了不少。 两人的关系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自然不只是容念对苏胤的态度上。 苏胤夜里这般频繁地来清居别苑,自然不只是为了瞧一眼容念。 容念虽然不喜欢苏胤碰他,但是苏胤真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听话的。当然苏胤也尽量控制着自己,他对容念很有耐心,那种事都是一步一步来,并不急于做到最后,这样的步调也是容念比较能接受的。最明显的便是,容念已经不抵触苏胤的靠近了。 ****** 这日晚上苏胤来看容念,已经是深夜的时间了,苏胤本以为容念已经合衣睡了,未想来到他门前,容念的屋里还亮着烛火。 苏胤推门进去,晃动的烛光下,容念正伏在案桌上,手中握着一只小狼毫,似乎正在抄写着什么。 苏胤心里疑惑,便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他面前。 小狼毫在白色的宣纸上胡乱地扭动着,笔端的毫毛早被纸张吸干了墨水,都僵硬地黏在了一块。 苏胤低头看了眼快要趴倒在案桌上的容念,他闭着眼睛,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额头咚咚地磕在青玉石台面的案桌上。 苏胤摇着头无可奈何地笑了下,他撤了他手中的笔,将他打横抱去了他的床上。 容念不小心打碎了李公公的荆花骨瓷杯,梦里都还想着李公公罚他默写十遍心经的事。苏胤撤了他手中的笔,他手里抓空,便闭着眼睛开始喃喃呓语:“恩,小路子,别抢我的笔,我还有,还有好多没默写,公公知道了,知道了又不准我吃饭了。” 苏胤闻声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耳下:“朕替你写好不好?” 他的气息喷在容念耳边,微微得有些痒,容念侧身皱着眉将脸往被子底下埋:“好啊,小路子你真好。” 还真以为他是那个小太监了?苏胤摇着头微微地叹息一声,虽然知道容念说的都是胡话,他还是有些不满他这么不把自己放在心里。 一手悄悄伸进容念的里衣里,苏胤带着凉意的手握在他的腰眼,俯身整个都罩在容念的身上。 “你睁开眼看看我到底是谁。”苏胤说着,放在容念腰眼的手一把抚上他的后背,指尖重重地抵在容念突出的脊骨上。 “嗯……”容念疼得哼出了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 面前一张模糊的轮廓,容念有些吃力地睁大眼睛,苏胤赫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吃晚饭的原因,容念脑子转得有些慢,乍见到苏胤,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愣住。他呆呆地看着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 后腰上正被苏胤按揉着的地方,感觉很怪异。 容念微微皱了皱眉,别扭地也将手伸到后背上,摸了摸,而后一把抓住苏胤的大手,试图将它从他的后背上挪开! 苏胤有趣地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却一点也不配合,反倒是一把反抓住容念的小手,握在手里,抓到身前亲了亲。 他随口问容念:“你做了什么让李德荣要罚你抄心经?”他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尤其低沉,五指和容念交握,问着容念最近发生的小状况。 拧不过他的蛮力,容念有些不满地看他,心想,他只不小心打破一个骨瓷杯而已,李公公罚他抄心经不让他吃完饭就算了,这人还要来问东问西的,真是。 他故意有些可怜地对苏胤道:“我打碎了公公的骨瓷杯,那个值三百两。”哎,他这么可怜,这人应该会替他向公公求情吧? 容念苦着脸用特别委屈的眼神看苏胤,苏胤哪有看不出他那些小心思的。他皱着眉头,故意为难地看容念:“这可怎么办?三百两也不是小数目,他肯定也是心疼了才罚你抄心经的。” 苏胤这么说,容念立马就急了:“那你去替我求求情啊,你是皇帝,你说的话公公肯定是听的。” “我若是去说他肯定会听。”苏胤笑着在容念身边的床铺上躺下,侧着身,一手撑在耳边,一手搂了容念的腰,嘴角挂着满满的笑意:“但这有失我作为皇帝的身份。”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话,可嘴角的笑意却很明显地暴露了他某些不纯洁的动机。他这是很明白地告诉容念,求情可以,但你得拿东西做交换。 听出他话里意思的容念,不作声了。 他低着头,不说话,好一会儿都不抬头看苏胤一眼。 就在苏胤差点以为他又在抵触他时,他动了,轻轻地抓了他的衣角,很小声地对他说:“我今天都没有吃晚饭,肚子还是饿的,也使不出力气。” 他这话说得可怜,活像李公公虐待了他一整天。可惜苏胤和他相处得久了,已经太了解他了,他这是在骗取他的同情啊。 苏胤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虽然知道他打的小算盘,但他今晚并不准备放过他。 容念低着头并不看他,苏胤见他不作声,揽在他腰间的手一个用力,让容念的身体贴紧在他的怀里。 他低头,薄唇在容念颈项间游移:“朕想抱抱你……” 他很轻地吻着容念颈上的娇嫩,像是蜻蜓点水一般的浅尝,却带着明显的暗示。 容念的身体小小地僵硬了下,虽然不是第一次和苏胤做这种事,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连自己也羞于看的身体,更遑论还要袒露在另一个人面前。 尤其,还要任这个人动手动脚。 容念羞耻于那种感觉。 苏胤却是全然的坦诚,他伸手解开容念的衣带,缓缓挑开那一层薄薄的衣衫,俯身亲在容念圆润的肩膀上。 他会喜欢的,苏胤这么对自己说,他像许多其他夜晚时一样,压抑着自己的感觉,耐心地,小心地只将吻落在他胸前,并不往下试图跨越容念的防线。 但尽管如此,容念还是很明显地颤抖了,在苏胤的唇往下,碰到他胸前的粉红时。 他的吻很湿,带着很重的情色味。 容念不自觉咬紧了下唇,虽然这个人依旧和往日一样温柔,但是自他动作里带出的那些强烈的占有意味,让容念害怕。 他感觉的到,这次与以往那些慰藉般的肢体碰触不一样,苏胤是真的想做,甚至或许他早就做了那样的打算。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越发地僵硬了。 苏胤一直抱着容念,身下人的变化他不可能发现不到。 他从容念胸前抬起头,容念的嘴唇已经被他咬的有些泛白,一排整齐的小齿在他下唇上咬出重重的齿痕。 微微地叹了口气,苏胤看着他似是隐忍痛苦的表情,尽管内心里的一把野火烧得他快要发狂,但他还是凝了凝神,强压下心里的躁动。 “朕是洪水还是猛兽,让你这般如临大敌?”苏胤无可奈何地放开容念,只一手搂着他,将他圈进怀中,一手安抚似的轻拍着他的背,心里却笑得苦涩:“前几日我做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今天就……” “那不一样。”容念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他抬头红着脸看苏胤:“那,那种事,我虽然做的不多,但是你做的时候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我还是分辨的出的。” “朕不是一开始便告诉你了吗?”苏胤一听容念的话,便知道他刚才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朕说想抱抱你,便是想真做的意思。” 他伸手挑起容念的下巴,神色认真:“不是平时,碰一碰便草草了事的那种。” 他态度看着十分果决,容念的脸微微泛白:“我,我以为……”以为什么呢?容念自己也不知道。他一直以为苏胤会给他更多的时间,起码不是现在。 但是他似乎错了,苏胤对他很好,但是他偶尔的强势,却总是让他措手不及。 虽然明知道不太可能,但他还是试着问苏胤道:“如果,如果我不想,你……” “那如果朕一定要做,你是不是……会恨朕?”即便强硬如苏胤,唯独对着容念的时候,他也和一般人一样,会有许多顾忌,他会很自然地便去考虑容念的感受。 容念的想法会左右他最后的决定。 可惜容念还是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会!我会很恨很恨你!”他很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泛着让人心寒的冷意。 苏胤心里苦笑一下,真是一点也不考虑他的感受啊,虽然早就知道他的答案,但他还是有一些受伤,这小东西,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的心意呢? “不做可以。”他到底是先让步的那一个:“但是你要负责替朕弄出来。” 刚才的那番亲吻爱抚,早已让苏胤下身硬得发疼,他本准备让容念先适应一会儿,再让他发觉,进而深入。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不准备做到最后了,他也就无需再隐忍。 下身强硬地插入容念两腿间,苏胤有些粗暴地咬噬容念的嘴唇:“还从来没有人让朕这么憋屈过,你可是第一个,容儿。”他念着容念的名字,下身狠狠地摩擦过他的大腿内侧。 “嗯……”容念吃痛,苏胤舔吻着他的口腔,他还没反应过来,如烧铁一般的炙热便又烫在他腿间,那里太嫩了,容念感觉苏胤的东西像野兽一般,凶猛得很。 他疼得有些厉害,只好可怜地向苏胤求饶:“好疼,我好疼,真的好疼……” 苏胤停顿了下,他听容念带了些软糯的叫声,便有些心软,他试着将手伸到容念腿间,轻轻地抚摸他还沉睡着的小家伙,细细啄吻他的唇角:“乖,等会儿就不疼了。”他觉得自己真是有耐心,他明明才是最疼的那个人,却还要照顾着容念的感受,天知道他那处像是要爆炸了一般。 容念讨好地搂上他的颈项:“可不可以不用那里,我帮你用手做好不好,像之前那样。” 苏胤严肃地回答他:“不可以!”下身却是狠狠地一抽。 “嗯……”容念眼里挤出水来:“为什么不可以,那样你也一样舒服啊,我会尽量不弄疼你的。” 他们刚开始做的时候,苏胤只是脱光了容念的衣裳,将他全身摸一遍,便放了他。他这般让容念对他的警惕一下子少了不少,苏胤再碰他的时候他也不再紧绷着身体,偶尔还会舒服地哼两声。容念对苏胤没了提防,之后的事情就很水到渠成。苏胤想要的话,容念就会用手替他弄出来,只不过有时候他不懂的控制力道,常常弄得苏胤生疼生疼。 所以容念若是对以前的苏胤说这些话,苏胤说不定还会高兴,但是现在他说这些话,这恐怕只会让苏胤变得更加可怕。 苏胤觉得自己现在一定不能理会容念,否则他说不定又会答应容念什么突破自己下限的事:“朕想让你也一起舒服。” 他这么哄着容念,手握住容念和自己的东西一起,轻轻地揉捏。 容念第一次被他这么握着,他觉得苏胤的手很神奇,竟能每一下都滑过他最敏感的地方。尤其他的手带了薄薄的茧子,那些他碰过的地方,容念觉得,有些瘙痒。 他低头羞赧地看苏胤,双腿不可抑制地颤抖,分开,主动环上了苏胤的腰。 埋头苦干的人不自觉勾起了嘴角,苏胤下身用力,重重地擦过容念的小东西。 容念像讨奶吃的小猫儿一样叫了出来:“啊……” 和苏胤同时泄了精。 第19章 苏胤陪了容念一个晚上,隔天早晨小路子来叫容念起床,惊讶地发现皇帝竟还睡在他家公子床上! 他一拉开床帘,苏胤本只看着容念的目光,便冷冽地朝他射了过来。 小路子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张口失声叫了出来!皇上昨夜竟未回宫?!都快是要早朝的时间了竟还在他家公子房里!小路子傻眼了,皇上似乎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他此刻正姿势暧昧地和他家公子,抱在一起…… 小路子有些懊恼,他不应该贸贸然地就这么进他家公子的房间的,皇上现在说不定恨死他突然出现打扰他的好事!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错愕地盯着苏胤,半晌后才想起要向苏胤请安。 只是他还没开口,便被苏胤制止了。 苏胤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噤声,等小路子乖乖闭紧了嘴巴,他才又瞄了眼床边他搭在椅子上的长衫,示意小路子取给他。 小路子点点头,他看了眼尚在苏胤怀里熟睡的容念,小心地将床帘收好在金钩上,才又走到一边的椅子前,取来苏胤的衣裳。 走过去的时候,他脑子里忍不住自动回放刚才看到的画面,他家公子平时都穿着里衣睡觉,规矩的只露出脑袋和四肢。可这会儿他露在外面的小半个肩膀,却明显是光着的,小路子觉得,他家公子里面,应该什么也没穿! 他这么想着,等再回到床边的时候,大着贼胆快速瞄了眼容念露在外面的一小片春光,上面果然是青青紫紫的一片! 小路子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他还是第一次偷看他家公子。看公子身上的那些痕迹,小路子快要好奇死皇上和他家公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又不敢瞧得太露骨,毕竟刚才已经偷看了一眼,倘若再看,肯定会被那个精明的皇帝发现。 小路子心里小小地失落了一下,但也只能忍着内心的骚动,假装平静地将手中的衣裳递给睡在大床里侧的苏胤,视线直盯着自己的手背,一点也不敢往其他地方瞧。 苏胤一直抱着容念,小路子的那些小动作他注意到了,却也没放在心上。他只小心地从容念颈间抽出自己早已被容念枕麻木了的手臂,起身,接过小路子递来的衣服换上后便下了床。 小路子见他下了床,立马奔到他面前:“奴,奴才不知道皇上在公子这过了夜,刚进屋的时候没得到皇上的允许便擅自闯进来,还,还请皇上息怒。” 小路子说话时有些打结,独自面对苏胤,他心里免不了有些紧张,皇上看着,可不是一个好亲近的人。 苏胤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却是没说什么,只往门外走去。 小路子立马颤颤巍巍地跟在他后头,心里却不免有些慎得慌,皇上冷着个脸,也不知道对他刚做的那囧事是个什么想法。 他心里忐忐忑忑的,直到苏胤出了容念的屋,才等到苏胤开了口:“李德荣还没派人过来?”却是说得另一件事。 小路子听得一怔,脑子完全跟不上苏胤的思路,他有些木讷地开口问苏胤道:“厄,恕奴才愚钝,不知皇上您指的是……?” 小路子睁圆了眼睛,眼睛傻傻地盯着苏胤直扑棱了两下。他这话问得极不聪明,苏胤的意思其实不难理解,他瞒着一干人出宫,如今都快是要早朝的时间了他却还未回宫,若是宫中有人问起他的去处,李德荣身为太监大总管定是第一个被责问的。 所以按道理,这会儿李德荣应该正急着安排人四处找他,这第一个该去的地方,自然就是清居别苑。 如此简单的道理,眼前的小奴才即是李德荣教出来的人,苏胤想他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但是…… 他不禁转身打量了小路子一番,虽看着不是特别机敏,倒是有几分憨傻敦厚。他看着小路子,突然有些明白李德荣为何要将这么个人安排在容念身边了,这人配容念的那个性子,到恰是正好,都同样傻得没心没肺。 苏胤满意地对小路子点点头,小路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苏胤道:“朕觉得他最近有些消瘦,你陪着他到处转转,下次朕来,他若是长肉了,朕自不会少了你的好处。”苏胤说完,也不等小路子反应,便起身走远了。 小路子站在原地,却是半天也没能想明白苏胤话里的意思。他脑袋搅成一团浆糊,努力晃了晃后才意识到,皇上话里的那个他,应该指的是他家公子,而他想传达给他的意思应该是,只要他将他家公子哄开心了,哄肥了,那他便可以去御前讨赏…… 意识到这一点的小路子一下雀跃了,这真是一个让人振奋又激动的消息!他不由傻笑着转身,对着身后的某不明来路的小门神一鞠躬,嘴里念念有词:“大仙啊大仙,您一定要保佑公子快快肥起来,小路子我的钱袋可就指望这了啊!我哪天要真发达了定天天给您上供最好的猪头肉!” 某大仙:“……” ****** 清居别苑的大堂里,苏胤才刚在首位的太师椅上,坐下沏了杯雨前的龙井,便有人急忙忙冲了进来。 李公公手里握了柄浮尘,身上还穿着那一身大总管的行头,还未进得门来便在堂前急开了:“小路子在哪儿呢?快给咱家死出来!” 苏胤坐在堂屋里,听他的大总管那些粗鄙的语言,深深皱起了眉头:“李德荣,朕的面前你也敢如此放肆?” 苏胤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人冷得寒颤。李德荣刚进得堂屋里,便听到苏胤这一声,吓得在堂门口便跪了下来:“奴,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 “行了!”不想听李德荣的长篇大论,苏胤打断他的话,虽对李德荣刚才的言行不甚满意,却也不想让他破坏了他一早的好心情。又知道李德荣急于找他回宫,于是只对李德荣道:“摆驾回宫吧”。 李公公如释大赦,内心里激动万分:“奴才已在门前备好了马车,就只等皇上吩咐。” 苏胤轻轻地“嗯”了声,李德荣看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却又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对的,正好是容念的房间。 李公公心里了然,皇上这是意犹未尽啊。 苏胤昨夜彻夜未归,李德荣一想便知道他上了何处。他自认对苏胤还算认得清,苏胤平日里去清居别苑,都是一两个时辰便回,可这一次却是去了一夜,李德荣一想,便知道皇帝和他家喜儿,昨夜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李德容心里是高兴的,他将容念送到苏胤面前,这步棋总归是走对了。 不过即便如此,在这件事上,李德荣心里忧喜各参半。喜的是,皇上和他家喜儿,终于更进一步了,忧的是,就不知道这一步,是走到哪一步了。李德荣很担心,依容念的性子,若是这次没能走到最后,那下下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 虽有些不舍,但朝事也来不得半点耽搁,苏胤喝完那杯龙井,便起身回了宫。 李德荣却没随他一起回去,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唉声叹气。 小路子不解地问他道:“公公您不和皇上一起回宫吗?”小路子很担心李公公一来又要指挥他去做这做那。 李德荣重重地叹一口气:“喜儿还没醒,皇上让我留下来照看着点儿。” “哦……”小路子呐呐地道:“皇上对公子可真好。” 李德荣挑眉看他一眼:“那可不一定见得。” “怎么会?”小路子明显不信他的话,他有些支吾地开口:“今天早上我可都看到了,皇上对公子可好了,我去喊公子起床皇上都不许我出声的!” “哦?”李德荣有些吃惊:“你都看到什么了?” “嗯……嗯……”被李德荣这么问,小路子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一想到早晨看到的某些画面,他便又开始打结巴:“还,还能是什么?就,就抱在一起呗!” 想到早晨的那副情景,小路子脸红的很不自然。李德荣看他的神情,猜到他大概只是看到了某些暧昧的静态画面,没看到那些最有说服力的动态画面。所以他拍了拍小路子的脑门,摇头道:“你果然还是太嫩了!”当然,这句话的含义是很广泛的。 李德荣对小路子幽幽道:“你别看皇上这会儿对喜儿是挺上心的,可等那阵新鲜劲儿一过,你看皇上还有没有那耐心跟喜儿耗下去!到时候皇上一个不高兴,他可有的苦头吃!” 李德荣的话讲得有一番道理,可小路子却不是很赞同:“公公怎么就知道皇上对公子只是一时的新鲜呢?说不定皇上是真的对公子……” “别傻了!”小路子的话还没说完,李德荣便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是傻孩子!”笑声却是苦涩的。 他对小路子道:“好孩子,你今儿记着公公我的话,这世上最绝情的,便是皇家人。”他摸摸小路子的头:“哪天你进了宫,可别像公公我这样,吃他们那么多的亏。” 小路子心里突然有些难过:“那公公怎么舍得让公子去受那些罪呢?公子那么好的一个人……” 李德荣叹息一声:“那便是他的命了,他遇上咱家,便注定要代咱家受那份罪。” 小路子:“公公您好狠的心。” 李德荣:“是吗……” ****** 正午的时候,容念终于醒了过来,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却仍旧和以前一样,温热温热的,像是带了谁的温度。 他有些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到那里面,手沿着光滑的被面轻轻滑动。 苏胤…… 他突然想起,那人在他最动情的那一刻,咬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说了这两个字。 还警告般地要求他,必须记住! 想到苏胤当时强硬的态度,容念便有些烦躁地钻进被窝里,裹着被子在床上一圈一圈地打滚。 他为什么会被那个人得手?再这样下去他岂不是会被这人吃定? 但是…… 但是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第20章 今秋似乎来得特别早,自上一次后,苏胤便经常来看容念,来的次数也比先前多,从白日里到夜里,他总是在容念意想不到的时候,就出现在他面前。 小路子觉得皇上是有诚意的,便将上次李公公和他说的话,也说给容念听,还问容念是怎么想的。 那一天日头很好,小路子趁李德荣不在,将他花了一百两买的贵妃椅偷偷搬到日光下,和容念两个人挤在躺椅上,一起悠闲地晒个小太阳。 容念当时被日光晒得晕乎,听小路子那么说,便侧躺在贵妃椅上,用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椅边上镶嵌的一颗红玛瑙,只把那颗玛瑙磨得黯淡了,嘴上才嘀咕着道:“我倒希望他是一时的新鲜。” “哦……”小路子呆呆地看着那颗被容念磨得没了光泽的小玛瑙,脑中不禁自动想象李公公肉疼到捶胸顿足的画面:“公子怎么就觉得皇上不是一时的新鲜呢?恩,虽然皇上已经新鲜您六个月了。” 那颗玛瑙镶在边缘上,容念和小路子挤在躺椅上,它正好顶在容念脚踝处,所以他便想把它弄出来,但奈何它镶得太结实,容念踹了一会儿,郁闷地只好放弃。 他仰天躺在贵妃椅上,挨着小路子,惬意地打了个哈切。然后手伸到颈项里,掏出了个用红绳绑着的白玉指环。 容念将那小小的东西套在拇指上,举到半空,直对着太阳,问小路子道:“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白玉的指环在日光的照射下周围一圈都泛了一层薄薄的光晕,晃在日光下,非常好看,金闪闪地一尊小玉佛般。 小路子觉得那块玉可真好看,玲珑剔透的,一条小裂缝都没有。他回容念道:“公子,这是什么啊?得值好多银子吧!” 容念将那枚扳指拿到小路子面前,有些意兴阑珊地道:“苏胤给我的,他说这是玉扳指。” 小路子听容念的话,心里很是疑惑:“苏胤是谁啊?玉扳指又是什么?” 皇帝的名讳就这样被两人随口挂在嘴边,小路子要是知道自己居然有胆敢叫皇帝的名讳,定要吓破他的小胆儿。 不过他现在只将注意力放在那枚看起来就很值钱的玉扳指上,至于苏胤是谁,他其实不是很关心。 容念盯着那枚玉扳指好一会儿,半晌才转头对小路子说道:“玉扳指是皇帝身份的象征,你说苏胤是谁?” “诶?”容念的话一下让小路子呆住了,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刚才貌似狗胆包天地喊了某个绝对不可以喊的名字,他欲哭无泪地看着容念:“公子,不带您这么陷害我的……” 容念将手上的玉扳指收回颈项里,不在意地晃晃小腿:“反正他又听不到,你怕什么?”他有些赌气地说着,想起后来的那个晚上,苏胤捏着他下身,笑着将那枚扳指箍在他下处的情景来。 那真正是一个恶劣的人! “那也不行啊!”可惜小路子体会不到他愤恨的心情,他霍地从躺椅上坐起来,看着容念一本正经地教育他:“公子下次可千万别再这么喊了!先不说会不会被旁人听了去,万一我们喊习惯了,下次在皇上面前便也这么喊了出来,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小路子很严肃,容念瞧他认真的表情,扑哧笑了出来:“小路子你好凶!” “额,我……”小路子被容念说的一愣,也意识到刚才的自己的确是过于严肃了,只好讪讪地对容念道:“公子我是在关心你啊!” 容念朝他露开一个笑容,理解地点点头:“恩,我知道的。” 小路子也立马跟着笑开了,朝容念露出他尖尖的小虎牙。 两人又闲闲地开始聊起其他的话题。小路子虽然没有再问什么,但是皇上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他想,公子于皇上,应该不一般。 只他不知道的是,苏胤其实送了两样东西。一件是孝德太后的那块明龙帕,大家都以为上次李德荣把他还给苏胤后,苏胤又收了回去。却不知道,苏胤用荷包装了那块帕子,就别在容念腰间。 而另一件便是那枚玉扳指,苏胤只告诉容念这是身份的象征,却没有告诉容念,这枚扳指,可调动皇家的暗卫。 他想得很周到,容念住在李德荣的院子里,什么也不缺,而他唯一需要做的,便是保他周全。 ****** 深秋的时候,苏胤因为政务繁忙,已有半月未来看容念。李公公知道了,很是担心。他是个思远虑的人,就怕后宫里的娘娘们,趁着这几日的机会,把皇上给勾了去,尤其是那个惜妃娘娘! 但其实李德荣想太多了,苏胤不是昏君,晋河大水,他和贺清玉两个人接连几夜商讨对策都未曾合眼,又遑论去后宫临幸妃嫔? 大概此刻真正高兴又悠闲的,便只有容念一人。 前一段时日容念很忙,因为苏胤经常来看他。 夏日的那一次碰触大概让苏胤尝到了滋味,后来他再来看容念,若不是深夜容念睡熟了,他也会把容念叫醒,抱着他亲腻一会儿。 在这件事上,容念其实有些不满的,苏胤弄醒他后他一般都会给苏胤脸色看。 索性身为皇帝的苏胤在容念面前总是宽容的,这时候他会选择先哄人,然后选择照顾容念的感受,让容念先舒服了再是他自己。 苏胤有时候会觉得,他养的这个,是小祖宗。 不过放纵的日子也就那几月,苏胤忙于政事,接下来的时日就换容念放纵了。 自去过一次集市后,容念便对热闹的集市起了兴致,有一次便瞒着李德荣和苏胤,偷偷地和小路子两人跑出去。 苏胤上次来清居别苑,两人便打扮成小仆人的样子,翻着墙头,正好从集市上回来。 那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苏胤见容念的屋子熄了灯,以为他已经睡下了,便拿了壶清酒,在荷花池边的小凉亭里,自斟自饮。 那晚月色有些撩人,苏胤对月独酌,兴致正好,便听到凉亭后方的墙角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像是进了小贼的声音。 苏胤只听耳边想起一个熟悉又清丽的声音:“小路子,这墙好高,我这样跳下去会不会把腿摔断了啊?” 墙头外似乎还有一个人,苏胤听那人尖着嗓子叫道:“哎呦公子公子!你踩到我的头啦!我快被你踹下来了!” “哦!对不起,我没有踩痛你吧?”那人似乎坐在墙头上,踹到了同伴他表示很抱歉。 不过他的同伴貌似一点也不领他的情:“哎!公子你别乱动啊,我又要被你踹下去了啊!” “哦,好,我不乱动!” 苏胤听着那两人有趣的对话,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往墙角处走去。但他却没有显身,只隐在墙角的暗处,笑看着面前的情景。 容念和小路子两人皆愣愣地坐在墙头上,不知道该拿面前的状况怎么办? 李公公花大把银子造的别院,墙头足有三尺高。 容念看一眼那离得远远的地面,对小路子道:“小路子你先跳下去,我给你垫后。” 小路子吞了口口水,为难地看容念:“公子~断腿很疼的……” 容念深深地认可小路子的话,他想了想,只好道:“那我拉着你,你先下去,我再垫着你下去。” 小路子有些担心:“这样行吗?” 容念拍拍他肩膀:“应该没问题!吧?” 小路子:“那我还是先在这坐会儿吧。” 容念:“……” 两人干巴巴地坐在墙头上,苏胤看着,觉得自己是时候出现了。 “你们偷跑去哪儿了?”他看着墙头上的两人,声音里有责怪,却又觉得好笑。李德荣说容念今年满十四岁了,苏胤看着,却觉得他更像七八岁的顽童。 他的出现让墙头上的两人俱是一惊,容念看着突然出现的苏胤,觉得他要大难临头了。 他抿着唇,坐在墙头上,不说话,大有我就是偷跑出去了看你拿我怎么办的强硬气势! 苏胤见他那副倔强的模样,想到他那些小脾气,一下便心软了,他对着坐在墙头上的容念,几近温柔地说道:“要朕抱你下来吗?” 他这么说着,容念却是不说话,只拽住了自己的袖口,转头,不看他。 苏胤每次伸手给容念解难时,容念心里其实很抵触。他明明对这人这么恶劣,这人却还硬要凑到他面前,容念觉得,就算苏胤不介意,他却是很在意的,他觉得他小小的自尊被嘲笑了。 他不说话,小路子又向来和他一条心,便也只坐在墙头上,愣愣地看着容念。 苏胤看一眼现下的状况,叹了口气,飞身上墙头,先把小路子抱了下来。 小路子一着地,也顾不上此刻容念是什么想法了,直对着苏胤道:“皇上,把公子也抱下来啊,墙头碎石子多,搁屁股!” 小路子说话向来心直口快肆无忌惮,容念听了他的话,睁着眼睛唬他,小路子后知后觉地说错话,一捂嘴巴,溜了。 ****** 小风阵阵的墙角只剩下苏胤和容念,苏胤看一眼还坐在墙头的人,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无奈:“朕抱你下来可好?夜里风大,别着凉了。” 容念看他一眼,却是说道:“我自己会下去!” “你要怎么下来?”苏胤有些生气了:“这墙这般高,你是要摔断腿吗?” 容念不说话了,苏胤这么吼他,他觉得有些委屈。这个人把他关在这里,不许他乱跑,小路子天天和他说外面的新鲜事,他羡慕地厉害,却又出不去。没想到只偷跑出去这一次,便让苏胤抓着了,还生他的气! 容念很少哭,苏胤的话让他难过了,他也只睁大了眼睛,瞪着苏胤。 苏胤看他这般模样,便有些后悔刚才自己对他那般说话,软了语气道:“朕托着你,你自己下来可好?” 容念盯着他瞧了一会儿,觉得苏胤的态度还算真诚,便点了点头。 苏胤却是松了口气,就怕他还跟他倔着。 “你抓牢墙头,先把脚慢慢地放下来,朕会用手脱着你,你就踩在朕胳膊上。”苏胤在下面指导着容念,容念嗯了一声,按着他说的,将右脚踩在苏胤的胳膊上。刚开始他踩得不平稳,白底的小鞋面在苏胤手臂上滑了好几个灰色的小鞋印。 苏胤任他踩,只笑一笑,他堂堂帝王一揽江山的手臂,竟是任他踩踏,旁人若是知道了,不知又会是何反应。 ****** 片刻后,容念终于踩稳当了,苏胤看他脚尖终于落在他胳膊上,悬着的半颗心也跟着落了地。 “手松开墙面,朕放你下来。”苏胤道。 容念声音有些颤抖:“我,我……”他不敢。 苏胤好笑地看他,心想你终于知道害怕了,却仍是耐着性子对容念道:“朕在,便不会让你出事。”就像承诺一生一样,苏胤很庄重地对容念说着这句话。 月色正浓,柔和的月光一烟倾泻在苏胤身上,容念看着,心头为此刻认真的帝王小小地跳动,他小声地问苏胤:“真的吗?” 苏胤坚定地回答他:“相信朕。” 他这般保证,容念便放心地松开了抓着墙头的手。苏胤旋即一个脱手,手臂飞快地脱离了容念的脚面。 容念因为脚下突来的腾空不由尖叫了一声,身体迅速往下坠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苏胤是骗他的吗? 就在容念以为他定是要狠狠砸在地面上的时候,腰间却是突然一紧,一条臂膀牢牢地锁紧了他。 脚尖平稳地落在地上,容念脸颊绯红,深埋在苏胤怀里,这人竟敢在这时候逗弄他! 始作俑者却只是调笑着在他耳边道:“今晚你要怎么感谢朕,嗯?”大手作怪般在容念后腰处游走,甚有往下滑入某小丘的趋势。 容念将脸埋在他怀里,却是不吭声。 苏胤笑着抱了他进屋。 那晚容念本以为自己定又要痛一晚上,只没想到苏胤抱他进屋后,却是什么也没做。他唤了小路子给他打了热水,自己却是拿了书,坐在他房里的椅子上,径自看了起来。 容念见他看得认真,也就不敢打扰他,用水洗了脸,便爬上床睡了。 苏胤在椅子上坐下后,便再没什么动作。容念心里奇怪,便将整个身体都蜷缩在被子里,躲在被子下小心地翻开被子一角,从小缝里偷偷打量苏胤。 苏胤吹灭了烛火,屋子里只他身边点了盏小油灯,微弱弱的火光照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硬朗的五官带了几分让容念舍不得移开眼的暖意。 容念心里担心着苏胤什么时候会过来,但是见苏胤似乎很认真地在看书,并没有要要他的意思,他心里又很好奇,什么书这么吸引他呢? 他翻着被角盯了好一会儿,油灯下看书的苏胤早发现了他的这些小动作,他伸手捏了捏隐隐发麻的眉心,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折腾了一晚上,你不累吗?” 苏胤转过脸来,视线直盯着被容念翻开的被角,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态,眼角却掠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 容念被他那么一瞧,心虚地立马拿被子捂严实了自己,裹了个密密实实。 苏胤无奈地笑了笑,他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床边,脱了鞋袜,隔着被子,轻轻地在容念身边躺了下来。 床铺微不可觉地动了动,便再没了动静。容念好奇地从被窝里钻出脑袋,苏胤笑着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还真以为朕会吃了你不成?” 他笑着,神色温柔:“睡吧,朕陪你一会儿。”便拿手枕着头,阖了眼。他子时便要回宫,这会儿正好趁空养养神。 容念看着他略带了疲意的神色,乖乖地点了点头。 一夜无梦。 ****** 苏胤似乎总是立马能察觉出容念的需要,他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般,翻墙头那事之后,他便告诉容念,他可以出门,只不过他要出门时必须得和一个人一起。 苏胤在他身边安了名侍卫,一个个子高高看着就很清瘦还很冷色的男人,穆绝。 容念虽然不愿意身边老有人跟着,但是脸色深沉一看就是个大面瘫的高个侍卫第一眼便让容念有些怯怯,苏胤说他必须带着穆绝,容念立马便答应了,这个侍卫看着很不好惹。 不过即便这样也不影响容念的好心情,趁着这段苏胤大忙的日子,容念带着小路子高兴地出门了。 他们去了上次苏胤带他去的那条市集,看了胸口碎大石,上刀山,下火海,还看了小猴子耍表演,买了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东西后,两人高兴地满载而归。 只是回去的路上,一个他挂念了很久的人的出现,让他一下没了玩耍的兴致。 锦瑟脱了那一身光彩华服,脸上挂着有些落魄的笑容对他道:“喜儿,好久不见。” 容念手里的那些他喜欢的不喜欢的小玩意儿一下全落在了地上,他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一下便扑进锦瑟怀里:“师傅!” 他抱着锦瑟,声音里满满的思念和委屈:“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我让小路子去了你那儿好多次,可他每次都说你不在。” 锦瑟笑着摸摸他的头,声音格外柔和:“所以我就来看你了啊。喜儿,师傅也很想你。” 第21章 容念说要带锦瑟回清居别苑,锦瑟却有些犹豫。 明清湖那一日后,苏牧便安排他连夜出京,还告诫他,没有他的允许,不可回京城。 锦瑟岂会不明白端王话里的意思?他于苏牧,已是个废人,他留在京城一日,苏牧便可能多一个被人抓住的把柄。 锦瑟早已认清了这一点,只他还瞒着苏牧留在京城,便只想见容念一面。 这几日在京城躲着各方人马,他其实过得并不好。他走的时候苏牧不许他带任何东西,身上能变卖的也全都变卖了,日子过得很清苦,只这样还要偷偷摸摸地。 唯一希望的,便是能带容念一起走。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和容念说明来意,容念却央着要他和他一起回清居别苑。 锦瑟犹豫要不要开口,容念身后跟了名黑衣侍卫,锦瑟看他脚上一双黑色的高筒官靴,直觉这是皇帝安在容念身边的人。 锦瑟想了想,他若是现在带容念走,要避开这名侍卫几乎不可能。大街上又人来人往,很容易便暴露了自己,锦瑟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跟着容念回了清居别苑。 ****** 锦瑟跟容念回了清居别苑,他一身灰败的衣裳,容念立马着人烧了水,拿了身干净的衣裳让他洗浴。 傍晚时分的时候,他终于收拾好了自己。 今晚的月光清透清透的,容念便和他坐在凉亭里,享受久违的重聚。 锦瑟沐浴过后便将一头湿发披散开来。他本就是十分艳丽的长相,此刻那头湿发搭在肩膀上,水珠子滴滴答答的,都快要浸到衣裳里去。容念瞧着他师傅的模样,想起很久前的那一个晚上,锦瑟坐在烛火晃动的床头,对他招手的情景来。 他想起那时候的师傅,穿了身艳红的纱衣,那一身的妖娆,几乎让他看傻了眼。 锦瑟于他,毕竟是不一样的。容念心里也并不是十分清楚他对锦瑟是如何一种感情,只是锦瑟是第一个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人,他对锦瑟抱有的想法,便如睁眼的雏鸟会将第一个看到的人认作是娘亲般,容念觉得,锦瑟于自己,应该就是这样的关系。 但是,又似乎哪里是不一样的,锦瑟的美,一直都是容念所喜欢的。 锦瑟见容念痴痴地看着他,那表情似是被钉住的木桩子般,便不觉很是好笑:“又不是没见过?你那是什么表情?” 锦瑟的笑声让容念回过神来,他看着锦瑟,并不在意锦瑟刚才笑话他的话,却是挑起锦瑟颈间的一段湿发,道:“师傅,我帮你把头发舒顺吧。”他说着便回身往屋内走去。 锦瑟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一溜烟进了屋,锦瑟看着他有些雀跃的背影,只能笑一笑,喜儿和从前,大不相同。 ****** 容念拿着象牙梳回到凉亭里,锦瑟坐在青石的圆椅上,任他摆弄他及腰的长发。 细长的青丝滑过手心,容念手稍稍动一下,锦瑟的长发便穿过他的掌心,又轻盈地落在那肩头。他用象牙梳细致地梳过那一头青丝,容念对锦瑟道:“师傅这几日去哪里了?为何喜儿都没见着师傅呢?” 锦瑟看着面前的荷花池,夜月恍惚地印在清潭里,他笑一声,对容念道:“你又不是几岁的孩童,怎么老还惦记着我?” 容念听他这么说,拿着象牙梳的手便顿了下来:“师傅若是不想回答喜儿的问题不回便是了,何必拿我对师傅的感情来说事。” 在苏胤面前容念还懂得掩饰一下自己的感情,想一些小办法来对付苏胤那些过分的事情,但是在锦瑟面前,他向来是有什么便说什么,因为他心里知道,师傅是真心对他好,懂得他的人。 果然,容念带了些委屈的声调,一下便让锦瑟心软了。 他将他拉到身前,手抚上他削尖了的脸侧,声音里带了些心疼:“喜儿,你住在这里,可是快乐?” 容念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但是他看锦瑟脸上关心的神色,便对锦瑟道:“师傅若是能在喜儿身边,那喜儿也别无所求了。” 锦瑟心里跟着一紧,他强自镇定着对容念道:“那若是师傅带你走,你可愿意?” 容念本因为锦瑟刚才的话心里有些难过,但是锦瑟这会儿说的话却是让他心里一愣,师傅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师傅为何会突然问起他这个问题,容念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他隐约感觉锦瑟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太确定地问锦瑟道:“师傅,你是不是要离开京城?” 他果然还和从前一样敏感,锦瑟心里叹一口气,他轻轻摩挲容念的脸庞:“念儿……”他一直都知道容念真正的名字,只他不肯叫他,是不想他太过于纠结过去,但现在他决定带他走,锦瑟心里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念儿,你是个好孩子,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瘦小的样子真的很让我心疼,我那时便觉得你不适合过现在的生活,起码,起码不应该是作为一个娈宠,屈居在一个男子身下。” 锦瑟带着深情说的这番话,容念又何尝不明白,但是若说真要走,他心里却不是全然的高兴,起码,远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高兴。 他站在锦瑟面前不说话,手里的象牙梳深深陷进手掌里。 锦瑟看他这般模样,心里便有不好的预感,他开口问容念道:“念儿,皇上对你可是好?” 第22章 苏胤对他好吗?若是不好,那也太冤枉苏胤了。 容念懂得情义二字,他不是个冷漠的人,苏胤对他那些入微的细致,他都感受的到。锦瑟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的时候,容念犹豫了,那便是他心里的那杆秤,在不知不觉中,向苏胤倾斜着。 “师傅……”他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却是犹犹豫豫地对锦瑟道:“念儿觉得,皇上是对念儿好的。可是念儿是局中人,所谓当局者迷,念儿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否对。” 容念觉得在锦瑟面前夸他讨厌的苏胤是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他将话说得很模糊,像是承认苏胤对他的好,又像是否认。 他自己这般想着,可锦瑟听了他的话,却不禁皱起了眉头。锦瑟猜度他话里的意思,他看容念泛着薄红的脸,心里突地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这想法直将他吓得一跳。 锦瑟一只手轻轻抚上容念的手背,有些不敢开口地问容念道:“念儿,你告诉师傅,你……可是喜欢皇上?” 心里猛地跟着一顿,锦瑟突然这么问,容念抬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师傅的话,像是落石,不经意便在他心里泛起一圈一圈涟漪。 他本还想着要如何回答师傅上个问题,锦瑟接连而来的这个问题却又是让他一愣,容念开始深思起来。 他喜欢苏胤吗?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事,从他认识苏胤,他想的,便是如何离开他,即便知道苏胤对他好,他也刻意的去忽视,从没认真看待过自己的感情。 他有时候会觉得这样的自己很自私,只接受,却不付出。但是他心里那些他放不下的东西,又时刻都在提醒他,他以后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现在若是给谁留了念想,那他走的时候,岂不是给那人徒留一份伤心? 这些矛盾的想法就像水中疯狂滋长的水草般,紧紧缠缚在容念心头,他对苏胤,当真没一点感觉吗? 颈项上的玉扳指就搁在他的锁骨间,容念不自觉地伸手,隔着单薄的秋衣触摸那块圆润的玉石。 那上面似乎还留着苏胤指尖的温度。 “师傅!”容念抬头看着锦瑟,狭长的眼睛清澈而透亮:“公公说皇上对我好,那是他觉得新鲜,等他厌恶我了,自然不会再对我好。可是念儿觉得他对我好,就算只是一时的新鲜,却是真心的。” 锦瑟盯着容念的眼神一下换了种色彩,那是带着略微的惊讶与不安,他有些紧张地看向容念:“念儿,你这想告诉师傅,你喜欢皇上,是么?”他是这个意思吗?锦瑟心里的不安莫名其妙地强烈。 容念却是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但是他是个好人,是个,好皇帝。” 容念说这番话时表情很是认真,他的话让锦瑟迷糊了:“你想和师傅说什么呢?”锦瑟心里隐隐有不好地预感,他十分害怕容念告诉他,皇上对他那么好,所以他喜欢皇上了。 那可谓诛心! 锦瑟觉得,他的念儿可以喜欢上任何人,却唯独不能是皇帝。皇帝的爱太过于多情,他的念儿能分得几分呢?他舍不得他的念儿受那样的委屈。 可是容念却告诉他:“师傅,皇上对我好,那我现在留在他身边,乖乖地听他的话,等我走的时候,他便不会为难我,他是个好皇帝,我想这点度量他还是有的。而且……”容念说到这,顿了顿,眼睛看进锦瑟眼里,又接着道,“比起我自己偷偷摸摸地离开,我选择这样的方式,我的家人,便不会受到牵连。” 他说着这番话,锦瑟听在耳里,惊讶于他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觉悟。容念也才十四岁,锦瑟看着他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心中欣慰于容念的成熟,却又有些替他难过。 容念选择留下来,便意味着他要去承受那些他本不该承受的东西。对于曾经做过的事,锦瑟唯一后悔的,大概便是当初没能阻止容念接近皇帝,即便他曾经努力过,可惜却没能成功。 “好孩子。”锦瑟忍不住将容念抱进怀里,环着他,他被发间的水滴沾湿的脸颊轻轻地贴上容念的侧脸,锦瑟心里不舍地对容念道:“师傅的确是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师傅再回来看你。” 容念伸手反搂住锦瑟,莹润的侧脸缓缓摩挲着他的。 师傅今晚问了那么多奇怪的问题,他又不是傻子,怎还会猜不出些什么呢? 容念觉得口中似乎沾了些什么,黏黏糊糊地,他艰难地一字一顿道:“师傅为什么突然要走了呢?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他问了个傻问题,锦瑟根本不可能回答他,他只是对容念道:“念儿,师傅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便不能留在京城了。” ****** 那一晚容念和锦瑟两人在凉亭里留到很晚,容念舍不得去睡觉,锦瑟便陪着他,一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两人才各自回房歇息。 锦瑟来得突然,走得更加突然。 容念本以为他还可以陪自己在清居别苑住两天的,毕竟这是李德荣的宅子,皇帝照应着的地方,自然是安全的。但是锦瑟只陪了他一晚上,隔天傍晚的时候,却提出来要走了,容念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他吩咐小路子给锦瑟准备了许多的吃食,又拿出李公公平时给他的零钱,让小路子雇了辆马车,载着锦瑟出京城。 他有些依依不舍地将锦瑟送出门去,锦瑟笑着让他回去。他伸手撩开马车上的帘子,小路子准备了很多东西,锦瑟看着马车上大大小小四五个包裹,有些哭笑不得:“念儿,你师傅我可是去逃难,你这般安排,倒像是我准备出游。” 容念也跟着凑上前往马车里瞧了一眼,却认真对锦瑟道:“准备齐全了,路上有个万一,也不用担心。” 锦瑟笑笑,不置可否。 念儿,的确是与以前大不相同。以前的他总是皱着眉,端张严肃的小脸,才十岁的孩子看着老熟的像个十八岁的。现在看着,平日里倒是会更多地显露他那份孩子心性。 锦瑟想,或许他从前教他的那些,其实才是真正不适合容念本性的东西。 ****** 东西都准备妥当了,锦瑟临上马车前,避开人群,将容念拉到了一边。 “念儿。”他往四周看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凑近容念道:“师傅有重要的话对你说,你且要记好。” 他们站在马车后,四周无一人,师傅对着他的样子很认真,容念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师傅,你想对我说什么?” 锦瑟道:“还记得当初你去参加花娘会时,师傅送了你一盒胭脂吗?” 容念想起那个紫金的盒子来,便对着锦瑟点点头:“记得的,师傅和我说,那是你最喜欢的一盒胭脂,你送给了我。” “嗯。”那时胡乱编造的话,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锦瑟心里微微地酸楚:“这里面的胭脂其实不重点,关键是这个盒子。” 锦瑟说到这,容念好奇地看着他:“这个盒子怎么了?” 锦瑟道:“这大概是师傅留给你唯一值钱的东西了。”锦瑟叹一口气,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你留着它,将来若是出事了,便拿着这个盒子,去一个叫齐涉庄的地方,将这个盒子拿给庄里的主人看,他见了这个盒子,便会为你完成一个心愿。” 锦瑟说完,便拍了拍容念的手,转身便欲上马车去,容念却是心急地一把拉住他,不解地道:“这般能救命的东西,师傅为何不自己留着?” 锦瑟笑一笑,却是拉开容念的手,兀自进了马车中。 容念听到他最后仿佛若有似无地说道:“那人,我早已再无颜面去见他,留着那盒子又有何用?” ****** 锦瑟的马车半夜里出了京城,容念觉得很是巧,师傅的马车前脚刚走,苏胤后脚便来了。 第23章 锦瑟的马车走了,容念便立马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了锦瑟说的那一个紫金盒装的胭脂来。 他的房间是清居别苑里采光最好的一间,冬暖夏凉的位置,李德荣特意留给他的。那盒紫金胭脂容念就放在里屋的铜镜镜台上,这虽然是锦瑟送给他的,但是他向来不喜欢在脸上涂涂抹抹,便将那盒胭脂放在镜台上,虽一直都未层用过,但却好好地收藏着。 现在将这盒胭脂拿出来,放在手里,沿着盒身变化着角度细细端详,容念在盒底边缘处,发现了一个用小篆刻的柳字。 之前他只草草地看过这个小盒,当时还以为那只是刻在上面的一个繁复花纹,现在看来,这应该是那位齐涉庄主人的姓氏了。 容念将小盒打开,盒里一股淡淡的清香,略带了些凉意。 他凑近那盒子又闻了闻,那股清清淡淡的味道,让他一下想起一种专长在悬崖峭壁上的花,墨蝶蓝。 容念从小在山村里长大,他很熟悉墨蝶蓝的味道。这种花专长在悬崖边上,六瓣形,淡粉色,它的花瓣就像蝴蝶的羽翼,非常轻薄。而这花之所以叫墨蝶蓝,是因为它的叶子不是我们平常所见的翠绿色,而是很深的墨蓝色。这花因为这般骇人的长相,在容念家乡的那个小村里,几乎所有人都将它视为不祥之花。 容念小的时候,他爹爹容贵经常带他上山,所以这种花容念见得很多。他听容贵说过,这种花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未曾开过花的墨蝶蓝的花苞,是带着剧毒的,千万不可以碰触。 他爹爹说这墨蝶蓝是一种很娇气的花,是个花骨朵儿的时候带着剧毒,别人碰不得,只有天上降了小雨,它滋润了,才会去了它那毒,开出花,发出香味来。 容贵每次上山都会提醒容念让他注意别碰到没开过花的墨蝶蓝,所以容念对这种花一直都很敏感。锦瑟送给他的这一盒胭脂,他一打开,那味道出来,他便知道这里面掺了墨蝶蓝的花粉。 容念伸出食指小心地沾了些那胭脂在指面上,站到铜镜前,看着镜中一身蓝色水袍的自己,心血来潮地突然很想将那明红的胭脂抹到唇上去。 只手指正要触碰到唇面上,他却觉察出不对来。这胭脂黏黏糊糊的,似是掺过水。 他奇怪地又将手指伸进那小盒子里沾了点,拿到眼前细看,颜色很正很纯,不像是出了问题的样子。 他于是又拿拇指和食指在指面间磨了磨,感觉很奇怪,不像一般的胭脂,会带着点细粉般的磨砂感。 容念心里奇怪,便想到锦瑟昨夜里对他说的话,心头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师傅为何要将这样一盒胭脂送给他? ↓↓↓↓↓↓↓↓↓↓↓↓↓↓↓↓↓↓↓↓↓↓↓↓↓↓↓↓↓↓↓↓↓↓↓↓↓↓↓ 容念心跳得有些厉害,心里某个想法冒出来,直让他感觉胆寒。这胭脂里掺的花粉,应是用未开过花,还带着毒性的墨蝶蓝的花苞,磨成的。 那一日师傅明明知道李公公安排了他去明清湖会苏胤,他却还是将这样一盒胭脂送于他,容念有些摸不透锦瑟的意思。 师傅是想通过他,用这惨了剧毒的胭脂,害死苏胤? 可是又不对,即是师傅想杀了苏胤,但又为何要在这胭脂里掺水,让那墨蝶蓝失了毒性呢? 容念有些想不明白,师傅到底想做什么呢?他和苏胤,又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这件事情好复杂,明明整件事与他无任何关系,但是这盒似乎至关重要的胭脂偏在他手里。 他很是厌恶这种夹在中间却什么也不知道的感觉,他心里有些乱,但是脑子却还是清醒的。不管师傅想要做什么,他眼里的师傅,是个好人,那他便选择相信师傅所做的一切。不管他想对苏胤做什么,容念都希望锦瑟好好的,还能再出现在他面前。 这么想以后,他便迅速将那胭脂盒拧紧,眼睛四下寻找隐蔽的角落,他不能再将这盒子放在镜台上,苏胤随时都有可能进他的房间。 容念心里有些紧张,便在房间里乱转,翻找能够藏住这盒胭脂的地方。 那一日苏胤吩咐贺清玉出宫办了两件差事,今日傍晚,贺清玉便给苏胤带来了好消息。君臣两日直商谈至深夜,贺清玉出了宫,苏胤高兴地去了清居别苑。 容念正在找寻藏胭脂的地方,深夜而来的苏胤便正好在这时进得他的房间。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的锦衣,只在腰间束了条墨色的腰带,勒在他劲瘦的腰间,显得他本就精瘦的体型更加干练而英挺。 苏胤来时,容念房里还未曾熄灯,他推门时便用了些力道,企图引起房里人的注意。 ↑↑↑↑↑↑↑↑↑↑↑↑↑↑↑↑↑↑↑↑↑↑↑↑↑↑↑↑↑↑↑↑↑↑↑↑↑↑↑ 未想房门推开时专有的吱嘎声惊得正在到处翻地儿的容念心里猛抽了下,他转身,看到门口的苏胤,一下便僵在了原地。 愣愣地看着苏胤不知所措,容念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直盯着苏胤,深怕苏胤发现他手里的东西一般,将手里的紫金盒捏的牢牢的。 苏胤没注意到他手上的那些小动作,容念直瞅着他,倒反而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他的宝贝向来不将他当回事,这倒是第一次他来,容念立马就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他眼角带上了笑意,走到容念身边便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容念周身一股淡淡的清香,苏胤闻着那味道,觉得似曾相似,却又不记得在哪里闻过。他想不起来,倒是这香味让环在容念腰间的手臂,不自觉地便收紧了。 这味道很配容念,苏胤这么想着,有些意乱地凑近了容念耳边:“你身上抹香粉了?”声音很是沙哑。 今天事情似乎都格外顺心,苏胤享受般地轻轻碰着容念的侧脸,和他颈项交缠。 手里还握着锦瑟留给他的东西,容念没办法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应对苏胤,他身体紧绷得是像一块钢板,将手里的小盒子握得越发地紧了。 容念身体僵僵的,苏胤碰他,他也呆呆地任他碰,也不知道回应苏胤一下。 苏胤亲了他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趣。他进门时看容念那般看着他,又闻到他身上的香味,心里还高兴地以为这小家伙终于开窍了,竟懂得弄些小情趣,未想又只是他的一番自作多情而已。 他在容念身上也不是头一回受这样的憋屈了,习惯了,苏胤看得很开。 他一手仍旧搂着容念,另一手抽出来,捧在容念脸颊边。 刚他进门的时候,只见容念直盯着他看,却没注意容念脸上的表情。这会儿他抱着容念坐到烛台边的方椅上,烛光明亮,他才看清容念脸上的表情。 他依旧像平日里他来看他时一样,一副如临大敌,苦大仇深的表情。苏胤笑着啄了啄他的唇角:“朕来见你,你还从没给过朕笑脸呢,朕真有那么惹你厌吗?嗯?” 苏胤和他开着玩笑,容念坐在他腿上,听了苏胤的话,不自觉地就睁大眼睛瞪了苏胤一眼,拿着胭脂盒的那只手倒是放松了。 苏胤见他这般模样,便只笑了一笑。 他对容念道:“今天这般晚了,你怎么也还没睡?”他额头抵上容念的,眼睛直盯着他。 容念被他看得有些别扭,苏胤每次盯着他看的时候眼里总全是促狭,就没认真看过他一次,他心里觉得有些赌气,抵着苏胤的额头便微微转过些角度,不拿正眼看苏胤。 容念是很精致的那种长相,眉眼细长,鼻梁看着虽不是苏胤那种高挺的,却胜在小巧可爱,青葱般的一根。尤其是脸的轮廓,虽有些削瘦,但是毕竟他年纪小,小脸上的那股稚嫩,让他侧脸看起来柔润不少。 苏胤看着他微转过些角度的侧脸,容念垂着眼睫不拿正眼看他的那股别扭样子,让他觉得很是有意思,他忍不住便调侃容念道:“莫不是在等朕?”搂在容念腰间的那只手也意有所指般往下滑去。 苏胤和容念说话时,语气总是漫不经心的,这一点让容念很是深恶痛绝。 尤其他的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得在他腰下乱摸!容念小脸气得通红,他刷得转头看苏胤,愤愤地冒了两个字:“无耻!” ****** 苏胤却是笑了:“终于肯搭理朕了?”这话可是委屈。 容念听着他可怜兮兮的口气,心里一愣,突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便有些后悔,这人毕竟是皇帝,他真不应该这般放肆,也不应该……老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 他还记得他对锦瑟说苏胤的好,想到他说的那些话,他心里就觉得自己对苏胤这样挺不公平的,这人也没做什么不是吗?他以后还要靠这人放他走呢,他还是顺着他的心一点较好。 容念这样想着,再看苏胤的时候立马就换了个乖顺的表情,他两手搭在苏胤肩膀上,口气弱弱地对苏胤道:“对不起,我没有不搭理你的意思,我刚才在想事情!” 他说的真诚,苏胤却一把揭穿了他:“可是越来越会演戏了!” 对于他的道歉,苏胤只宠溺地将他搂紧在怀里,容念对他的敷衍很不满,他边努力挣脱苏胤的怀抱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便试着对苏胤道:“我没骗你,你要相信我,我……唔……嗯” 苏胤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他低头,堵住了面前微张着的粉唇。 “唔……你,哈……听我说。”苏胤没放开他的意思,容念想向他解释,他两手刚推开苏胤一点,苏胤便又缠了上来,他一只手臂从后环住他的腰,箍紧在他腰间,另一只手抓住他的两只手腕,牢牢地按在他和他的胸膛间。 苏胤今天似乎有些激动,他平时要是想对他做什么,动作都是非常温柔的,而很少有像今天这般,粗暴又野蛮的。 容念心里奇怪,他较真的心思一上来,便就不想顺苏胤的心。他头往后仰和苏胤的唇分开一些,趁苏胤还没再缠上来前,他快速开口问苏胤道:“你今天怎么了?平时你不是这样的啊?” 苏胤是个内敛的人,无论对着谁他都不会太过显露自己的感情,只对着容念,他很有耐心,经常会露些笑容。但是今天贺清玉给他带的消息,让他心里很是高兴,再看到容念的时候,便有些激动,嗯,应该叫把持不住。 他眼里带着明显的欲望看容念:“等会儿,朕带你出去。” 容念皱眉看他:“大半夜你要去哪里,街上都没人……”他又将头往后仰一些,避开苏胤。 苏胤干脆伸手一把拖住他的后脑,将他按到自己眼前:“去了不就知道了?”他声音暗哑得对容念道:“现在先让朕抱一会儿。” 第24章 苏胤脱了容念的衣服,将他上半个身子都亲了一遍,才放了容念,收拾好两人。 已经是深夜,容念有些困,苏胤从床上起身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出去吗?” “嗯。”苏胤伸手帮他将被角拉平:“是不是很困?若不想去的话,朕一人去也行。” 这么晚了,容念一点也不想出去,他往被子下面滑了滑,只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故意乖巧地道:“那你快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他漂亮的眼睛直盯着苏胤,墨色的眼瞳亮亮地只写满了“你快走吧快走吧!”几个字。 他这般模样,苏胤看了,却是眸色转暗。大概容念不知道,他这样小心地缩在被子里,精致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你的表情,其实很招人,尤其苏胤刚碰过他,他此刻脸上还带着几分薄红。 苏胤将手伸进被子里,他握住容念的手,大拇指在他掌心揉按:“就这么想朕走吗?” “唔!”他用了些力道按压他的掌心,容念感觉那里麻木木的,便忍不住想将手从苏胤的掌中抽出来。 可苏胤按着他不放,容念只好可怜地看他:“我疼……” 他软软地说着,苏胤见他脸上表情是真带上了几分疼痛,才转而放开他的手,他眼神危险地看着容念,警告般地对容念道:“那就别总是招惹朕!” 容念眨巴眨巴眼睛,口气甚是委屈:“我没……”他真没那个意思,他躲着他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去招惹呢?明明是这人自己比较容易……冲动。 他依旧用无辜的眼神看苏胤,他觉得在这件事上,苏胤这样冤枉他是不对的! 苏胤却觉得太阳穴的位置隐隐作痛,小东西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他都这般威胁了,他竟还用那样可怜的眼神看他,真以为他是磨了牙的老虎,不会咬人的么? 他深吸口气,努力沉淀下心中的燥意,然后抬手,淡定地开始解领口边的纽扣。 容念一看他的动作,急得刷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你不是要出去么?怎么又开始脱衣服了呢?再不出去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呀?你还是快点走吧!” 苏胤抱着他一把将他压回床榻上,一只手继续解衣边上的纽扣,一只手却悄无声息地伸进丝被里,挑开容念里衣上的衣带。 他嘴角勾起一个歪斜的弧度,容念听到他可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朕改变主意了。” 苏胤的手探到容念腿间,一把握住某个还沉睡着的小家伙。 容念侧转过脸,眼睛对上苏胤,语气十分严肃:“我觉得纵欲不好,有害身体健康。” 苏胤笑着亲亲他上挑的眼角:“朕今晚也才碰了你一次而已。” 容念很执着地努力争取自己的权益:“可你泄了两回了。” 苏胤大笑:“宝宝,你太小瞧朕了!你不知道一夜七匹狼的说辞吗?” 容念:“……”这人脸皮真是太厚了。 ****** 容念小口地喘气,苏胤在他下处揉了一会儿,他便哆嗦着发泄了出来。 手上全是容念的东西,苏胤拿手绢擦干净了,却没再做什么,而是拿来容念的里衣,又帮他把衣服穿了回去。 他们坐在床上,容念伸开手让苏胤给他套袖子,苏胤似乎没想要再继续下去的意思,他不禁好奇地问苏胤道:“你不做了吗?”他光明正大地,当着苏胤的面,垂头扫了眼苏胤胯间,那里明显鼓起好大一块。 他担心地问苏胤:“你这样不舒服的吧?”嗯,他那里每次胀胀的时候他就难受得不得了。 从他给他换衣服开始,他就没停过嘴。苏胤已经忍得很难受了,容念居然还敢来挑拨他,他真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了?真要他动手他才肯罢休吗? 苏胤只好忍着心口的一股无名火,压低了声音对容念道:“你再说话朕马上让你难受!” 这样的威胁对容念向来是非常管用的,苏胤一说完,他便立马闭上了嘴巴,像防狼一般盯着苏胤的一举一动。 真是个活宝!苏胤看着容念紧张地盯着他的样子,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他怎么就偏遇上这样一个人?聪明的时候让他也刮目,笨的时候,总干些不顾他人(比如他)死活的事情! ****** 已经是深夜的时间了,折腾了这两回,容念虽然困顿,却没了睡意。 他见苏胤这么晚执着地仍旧要出去,便很想知道苏胤到底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师傅今天要出京的事情,他再看苏胤深夜夜出这件事,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 所以苏胤第二次问他要不要和他一起出门时,容念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 深秋的季节,夜里风已经有些大了,苏胤用他的披风将容念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才抱着容念一起上了马。 他们共骑在一匹红棕色的宝马上,苏胤从身后搂着容念,手穿过他的腰下,架住缰绳。 容念习惯了坐马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骑马,他心里有点兴奋又有点期待,甚至回头有些难为情地问苏胤:“我穿得这么臃肿,骑大马会不会显得太……不潇洒了呢?”他思量着措辞,问苏胤道。 苏胤伸手将他脑袋上的帽檐压低,直将容念的眼睛也遮住了,才对容念道:“不会!朕的良驹,再臃肿的人骑着都很潇洒!” 容念:“哼!” 第25章 夜色黑沉如墨,漆黑的街道空无一人。 红鬃马如离弦地箭一般飞了出去,深秋的夜风带着刺人的冷意,呼啸啸地刮过耳畔。 容念不自觉地裹紧苏胤围在他周身的风衣,这个夜晚,分外冷。 ****** 然而该来的总归还是会来,耳边嗒嗒地马蹄声停了下来,容念揭开身上的风衣,眼前一片火光。 空旷的城门外,身着黄马甲的侍卫将这片黄土地完全包围。他们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手中明亮的火把将漆墨般的夜晚照得通亮。 夜色如染上一层红光,几百人包围的空地上,却没有一点声音。 容念看着面前的景象,身体跟着便是一僵。 锦瑟一袭青布的衣衫,靠坐在四分五裂的马车边上,红色的血渍将衣衫浸得发黑。 容念慌乱地转身,声音颤抖地喊身后人的名字:“苏胤苏胤!” 双手揪紧苏胤的衣服,容念睁大了眼睛,看着苏胤猛地就流下泪来,:“师傅为什么会躺在那里?为什么他身上都是血呢?” 他哭着问苏胤道:“是你让人拿箭射师傅的吗?” ****** 容念哭得很厉害,精致的小脸像是被泪水肆虐了一般,满脸泪痕。 苏胤曾经那般强烈地要求容念记住他的名字,便是希望,在无人的时候,容念能喊他的名字。 然而今天他终于等到了,却似乎又和他想象中的,有很大的出入。 现下的状况让苏胤很是莫名其妙,他今天来抓叛党,带容念来,原本只是想让他一起分享他的喜悦,让容念看一眼他真正的世界。 但是,容念的反应,却是他意料之外的。 从容念来到他身边开始,他便很少哭。苏胤印象里,容念似乎只有疼极了的时候,才会可怜地从眼里挤两滴泪出来。 而现在的这副场面,苏胤显然是第一次见到,面前的人满脸泪痕,泪珠子就像不要钱似的,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苏胤还是第一次见容念,哭得这般伤心欲绝。 他心疼了,抬手轻轻擦掉容念脸上的泪水:“你认识那人?” ****** 苏胤抬头看了眼被他的士兵重重包围的地方,那里一辆灰布的马车,车身四分五裂,牵引的两匹马各倒在两个方向。看样子,是有人强行让原本并排行驶的两匹马失控而将他们引向两个方向才导致马车分裂开来。 手段有些残忍,苏胤转开视线又看了眼靠坐在马车边的人,那人一袭青布的衣衫,胸口和腰腹的地方都中了好几箭,黑红色的血斑一块一块的凝在身上,溅得发间和脸上都满是血渍。他被几百名官兵围住,所有人的刀口都对准了他的心口。 事情远出乎苏胤的意料,他后悔带容念来了,先不说他不知道容念会和他要抓的人认识,最重要的是,他给贺清玉下的口令,要的,明明是活人! 苏胤不自觉拧紧了眉头,贺清玉会违背他的命令? 不!他了解贺清玉,他绝不是个阳奉阴违的人。 苏胤不禁抬头向头顶城楼的方向望去,城楼上站了两个人,贺清玉以及站在他身边的,他的七皇叔,苏牧! 第26章 苏牧一身黑金色袍子,双手背负身后,站在城楼上,和苏胤有几分相似的神情十分淡漠。 苏胤看着他向来冷淡的七皇叔,对于今晚的事情,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原本还奇怪,这般残酷暴力的手段,不像是贺清玉会做出来的事。尤其,他和贺清玉原本的计划,只是活捉夜锦瑟,希望从这人那里能够探得些他皇叔的消息,到并无,这么快就对他赶尽杀绝的意思。 现在看来,是他的七皇叔想杀人灭口,主导了整件事! 然后又十分巧合的,他带着容念,正好赶上了这一幕。 苏胤觉得,他一不小心似乎当了他皇叔的替罪羔羊!容念大概以为,对夜锦瑟下这般重手的,是他。 ****** 苏胤其实知道那个满身是血的人叫夜锦瑟,还知道,这个人,是他七皇叔苏牧手里的一颗棋子。 苏胤的七皇叔苏牧,一直对他宝贝皇侄的位置很觊觎。从先皇苏政离开人世的那一刻起,苏牧就开始一手策划着谋权篡位。 苏牧的棋下的很慢,他步步为营,从苏胤登基到现在,七王爷似乎一直未曾有过动作。 而至今苏胤察觉到的他七皇叔所有的动作,似乎也就夜锦瑟这一件。 苏胤一直都知道,苏牧身边有夜锦瑟这么个人,只他不知道他是谁,藏在哪里,他的七皇叔准备用他来如何对付他。 所以苏胤那日和贺清玉两人背着太后逃出宫去,名义上是去游乐,实地里,就是为了引出夜锦瑟。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苏牧果然乘着他独自出宫的机会,出手了。而负责保护苏胤的暗卫,顺藤摸瓜,也查探到了夜锦瑟的行踪。 那日苏胤收获很大,除了夜锦瑟,便是容念了。 他出宫的消息不光是苏牧打听到了,李德荣的眼睛也很尖,竟也发现了他出宫的事情! 遇到容念是苏胤那日一行最大的收获,当然,那一日他回宫,让贺清玉再次出宫办的两件事,其一便是打探容念的身份来历。 苏胤是喜欢容念,但是当时的他还没有被一时的色欲冲昏了头脑,李德荣安排在他身边的人,他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就收下,就算他不查容念的身世,贺清玉也会把容念的家底翻出来,拿给他看。就是彻查的结果实在让他很满意,容念身家清白得没一丝污点,苏胤很高兴,高兴的结果便是,他不准备放容念走了。 调查的其一是容念,其二便是关于夜锦瑟了。 贺清玉的能力自是不必说,这件事苏胤教给他很放心,他将夜锦瑟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 只是苏胤没想到,贺清玉告诉了他夜锦瑟会在今夜出城的消息,却隐瞒他,容念认识夜锦瑟的事实! 他的大理寺卿不告诉他的原因,苏胤能猜到。只能说贺清玉太了解他了,如果他知道容念认识夜锦瑟,今夜大概不会带容念来这里,或许大概,他还会放了这个人! 苏胤是舍不得容念伤心的,就像他带容念来这里的本意,其实只是想带容念出来透透气。 只是没想到,会弄巧成拙而已,还凑巧得那么离谱。 ****** 容念还拽着他的衣服,苏胤叹息一声,容念平日里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快成两颗核桃仁了。 他拿袖子擦了容念脸上的泪渍,苦笑着道:“平时没见你哭过,真哭起来倒是凶得厉害,朕都快招架不住了。” 苏胤随口开着玩笑,他想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 他们现在隐在城门边的一个角落里,其他人暂时还没发现他们,趁这空隙,他将红鬃马停在一颗老槐树边上,轻身一跃,抱着容念从马上下了来。 容念已经没再哭了,苏胤抬起他的脸,容念睁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他眼里悲伤难过,混杂着控诉和愤恨。 苏胤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容念这表情真是让他吃味,和那个夜锦瑟比起来,不知道他在他心里,是否能占到比蚊子腿大一点儿的空间? 他弯腰,正准备安慰安慰容念时,只没想到他刚矮下身来,颈项却突地被人一把圈住! 容念猛地跳起,勾住他的脖子便狠狠地咬住他的下唇,嘴唇猛砸在他的牙齿上! 苏胤忍不住替容念肉疼,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幕,下唇被容念咬住的地方很奇怪,又痛,又舒服…… 他挑眉看容念,心中欣喜脸上却一派平和:“你这是做什么?” 苏胤眼里的得意太明显了,容念咬着他的嘴唇,恶狠狠地回答他:“勾引你!” “不对!”容念还圈着他的脖子,苏胤听了容念无任何媚意的情话,心里却是一动。 他一把搂住容念细瘦的腰杆,抱着容念便倾身将他压在一旁的老槐树上,声音低沉地对容念道:“勾引朕应该是这样……” 就着容念圈住他的姿势,苏胤握着容念的手,便往自己的衣襟中探去。 容念的手被迫伸进苏胤开合的领口,沿着他温热的皮肤,越往下而去…… 容念一张脸涨得通红,现在虽然是深夜,但是,但是他们毕竟是在外面,这人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就做出这种事…… 容念觉得自己的羞耻心碎了一地,他觉得绝对不能顺着这人的意思来,万一,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 他努力想从苏胤的手中把手抽出来,但是苏胤的力气实在是大,容念的掌心,被迫贴在一片结实硬挺的地方,来回地游走。 容念燥得一口小白牙咬紧了下唇,他手下,是苏胤肌理分明的腹部。 ****** 容念再也不敢抬头直视苏胤,也不敢将视线往下,他怕看到某个被衣裳掩盖着的,凸出来的地方。 然而苏胤脸上神色却是再正常不过,他抬起容念的下巴,看容念的眼神似乎带了点失望:“嗯,朕还以为你会有多热情,也不过如此嘛。” 苏胤看着眼前的人,眼里却满是宠溺般的笑意。即便知道容念那般说的真正目的,他也觉得这算是他们之间的一种进步。 ****** 被苏胤牵制着,容念只能愤愤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睛瞪得圆圆得。 苏胤凑到他面前,笑道:“别这么看朕,否则朕也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苏胤漫不经心地说着,他对着容念的时候脸上大多都带着笑意。容念看他的笑容都是无耻的,他分不清苏胤到底说的是真是假,他不想被苏胤干坏事,只好勉强又努力地将对着苏胤的表情,换成了一张嘴角弯弯眉头却是深深皱起的,苦瓜脸。 苏胤哼地一声笑出来,容念的表情让他哭笑不得,他玩够了,便放开容念被他抓在手里的小手,笑着将容念一把搂在了怀里,道:“你说,朕应该拿你怎么办?嗯?” 容念被他圈在怀里,不说话,他抱紧了苏胤,只将脸整个都埋在苏胤怀里。半天后,他的声音才闷闷地从苏胤胸口传出来:“你,你放了师傅,我,我就……” 容念想说,我就乖乖地陪你……睡觉。但是他脸皮薄得如饺子皮一般,这种事你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或许还是咬紧了牙关。 不过所幸的是,他遇上的人是苏胤。 容念主动亲上他的那一刻,苏胤便猜到了他的心思,容念这么做唯一的理由,便是要他放了那个叫夜锦瑟的。 只是他心里有些失落,容念既不质问他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也不打算替夜锦瑟向他求情,他拿自己直接和他交换夜锦瑟的命,便是认准了,是他对夜锦瑟下的手。 刚才的甜味过后,苏胤心里其实更多的是苦味,容念从来没选择相信过他。 其实他若向他开口,就算他不拿自己作交换,苏胤也是愿意放了夜锦瑟的。 只是终究容念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苏胤心里酸甜苦辣,他放开容念,低下头目光和容念平视:“朕是准备抓你的师傅,但是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他对容念道:“如果朕说那人受的伤,与朕无关,你相信朕吗?” 苏胤说着,眼神认真地看着容念,目光深邃。 他觉得,容念就像他的一块软肋,卡在胸口的位置,它一有状况,他胸口就隐隐发疼。对于容念的答案,苏胤期待,又不想知道。 第27章 苏胤心里,把容念看得很重,用情至深。 可惜容念是个别扭的,在感情方面又迟钝,苏胤对他这般好,他除了一点点感动,其他的一些东西,他懵懵懂懂得也不是很明白。 不过即便容念现在还回应不了苏胤想要的那些东西,他眼睛倒还是看的明白的。 就像苏胤刚才问他的话一出口,容念便知道在锦瑟这件事上,他错怪苏胤了。 他心里有些小小地过意不去,嗯,他对这人,是过分了点。 不好意思转脸看苏胤,容念避开苏胤直视他的目光,他心里虽然明白自己错怪苏胤了,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师傅。 眼睛盯着槐树边的灌木丛,容念对苏胤道:“那你若是肯放了我师傅,治好他的伤,我便相信你!”唔,他是不是太过直白赤裸裸了呢?容念觉得他对苏胤提要求的时候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尤其还是在他错怪了他的情况下…… 唔,他会不会生气得不理他呢? 容念心里小小地纠结着,未想苏胤却是很爽快地便对他道:“放了他可以,但你师傅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就那么肯定朕能治好他吗?”还好,苏胤心里庆幸着,虽然小东西趁机会又算计了他一次,不过总算没说出让他郁闷的话来。 听苏胤的话,容念刷得转头得意地看他:“你是皇帝,你一定可以治好师傅的!”容念盯着苏胤的眼睛炯炯有神! 天明明是黑的,苏胤却任是从容念眼里看到光来,他无奈地把人一把按在怀里,笑着道:“你是吃定朕了么?” 容念嘴角跟着弯起一个弧度,苏胤伸手揉搓他的小脑勺时,他对着面前宽厚的胸膛,小声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 误会虽然解开了,苏胤也答应了他救人,可惜有一点容念想错了,锦瑟受的伤,是苏牧加给他的,即便是苏胤,恐怕也没有办法让他完全恢复过来,甚至更甚,锦瑟愿不愿意让苏胤救他,都是个问题。 而且,苏牧并不好对付,尤其还要先从他手里将锦瑟带走。 ****** 东郡朝的城楼高而阔,容念跟着苏胤踏上去的那一刻,刺骨的夜风便朝着他们肆虐而来。 七王爷苏牧和贺清玉就站在城楼边上,两人背手而立,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城楼下那片被包围的地方。 贺清玉正和苏牧叫着劲,今晚他正要活捉锦瑟时,端王苏牧便突然带着一队弓箭手出现在城楼上。不管他的意思,这个年过三十的老王爷便下令他的弓箭手,将箭尖对准了他好不容易抓到的人。 贺清玉很不甘心,端王的动作太快了,他还没反应过来,苏牧的箭就放了出去! 贺清玉觉得这王爷实在是太不尊重他的意见了,就算他是来杀人灭口的,也应该先向他打个招呼啊! 不过端王显然没意识到贺大人的郁闷,锦瑟如他所愿地倒下了,他才转身询问贺大人,要如何处置此人。 贺清玉决定和他对上了,他只看着城楼下的情景,却是半天都不搭理苏牧。 不过苏牧也是个有耐心的,贺清玉选择无视他,那他就陪他站在城楼上,僵持着,等着锦瑟的血流干,他也是一样赢。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城楼下的一切,锦瑟受了很重的伤,他明知道这伤是谁加给他的,他还嘴角带笑地看着那人。 苏牧让他看得心慌。 ****** 索性庆幸的是,锦瑟的血流干之前,苏胤便带着容念来了。 ****** 苏胤和容念刚踏上城楼,守楼的两个侍卫没认出苏胤,见有平民百姓竟敢在此刻上城楼,便将手中的枪戟一抖,直直地就横在了苏胤面前:“大胆刁民!城楼岂是尔等贱民能上得的,来人,速速将他们赶走。” 侍卫的声音铿锵有力,站在城楼边的苏牧和贺清玉闻声回过头来,一眼便望见了城楼口站着的皇帝,以及他手中牵着的人。 两人立马便跪了下来:“臣贺清玉(苏牧)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大人和七王爷跪在地上,两人的一声皇上直将守城的两个侍卫惊得手猛地一抽,横在苏胤面前的枪戟哐啷一声落在地上,两个侍卫哆嗦着一弯腿,直直地就跪在了苏胤脚边。 “奴,奴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皇上驾到,望,望皇上……”侍卫一身冷汗,说话间都带着颤音。 苏胤看了眼落在脚边的枪戟,枪身漆黑枪头锋利,样子十分骇人,他庆幸它没有对准了容念。 他朝面前的两名侍卫一摆手,制止他们的语无伦次:“罢了,不知者无罪,你们两个也是秉公办事,朕不会怪罪你们,起来吧。” 苏胤轻描淡写地说着,不再看那两名侍卫,他回身牵了容念的手,便往城楼边而去。 容念转头去看那两名跪在地上的侍卫,黄马甲的小侍卫跪在地上,口中满是对于帝王的感激之词:“谢皇上不杀之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小侍卫打着颤音的谢恩,容念心里突地想起来,这个正牵着他的人,真正的身份,是皇帝,而不是那个,任他予取予求的苏胤。 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和苏胤,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 容念心里颇沉重地跟在苏胤身边,苏牧和贺清玉还跪在地上,苏胤没让两人起身,他只拉着容念站到城楼边上,看着城楼下颇为壮观和怵目惊心的场面。 城门下,锦瑟靠坐在马车边,胸口和腰腹的地方插满了细密的箭羽,那些鲜红的伤口就像是带着高温的烈焰,一下便灼伤了站在城楼上,心里一直挂念着他的容念的眼睛。 眼泪又有汹涌而出的趋势,容念努力吸鼻子,拼命不让泪水流出来。 他就站在城楼最边上,城下被官兵包围着的锦瑟似乎看到了他,朝着他的方向露了个笑容,却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锦瑟腹部被箭尖刺穿的地方,猛地便又溢出一股血来。 容念感觉自己腹部也跟着一疼,他不由地抓紧苏胤牵着他的手,现在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大概只有身边的人。 苏胤安抚般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却是对苏牧道:“七皇叔,别来无恙!” 苏牧就跪在离苏胤一尺远的地方,七王爷虽屈着膝盖,但是面对苏胤,姿态却一点也不卑微。 他挺直了胸膛看他的侄儿,神情冷冽地对苏胤道:“让皇上挂念,本王之幸。” 苏胤躬身,亲自扶起他的皇叔:“七皇叔清正廉明,受民敬仰,朕又岂敢不将皇叔放在心上。” 苏胤的话一语双关,苏牧看着他带笑的脸,却是一点也不将苏胤的话外音放在心上。他看一眼苏胤身边站着的容念,却是对他的皇侄道:“皇上身为天子,竟带着娈童深夜游荡在大街上,可有顾忌天子的身份?” 苏牧为人呆板冷硬,当着贺清玉和众多侍卫的面,他竟敢毫不留情地批评起皇帝来。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贺清玉跪在地上,和一众地侍卫,都自动地将脸对准了地面,没一个敢去看苏胤的脸色。 可苏胤却是一点也不尴尬。 对着苏牧这般严厉地斥责,他只笑着拉过容念的手,将他带到苏牧面前,然后郑重地向苏牧道:“皇叔误会了,这不是朕的娈童,而是朕心仪了许久之人。” 第28章 苏胤的话直把一干人都惊得不轻,苏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办事不力低头努力隐藏自己存在感的贺清玉,也刷得抬起头来对上苏胤的眼睛。 两人直愣愣地看着苏胤,脸上都有些漠然。 苏胤嘴角倒是挂着笑,却是因为他说的话,让容念一个趔趄,往他的身侧倒来。 苏胤顺势一把从后圈住容念,按在他腰侧,逗弄似地轻捏了下,才转而滑上他的后腰,扶他站稳了。 他们站在城楼边,苏胤的手掩在容念和城楼之间,苏牧和贺清玉面对他们站着,两人都看不到苏胤的动作,容念却仍旧红透了整张脸。 他总觉得,苏胤贴在他后腰处的手,没隔着一层衣裳料子,是直接摸在他薄薄的皮肤上的。 那种怪异的感觉,容念越是在意,就越是鲜明。他不自觉地低下头,眼睛只盯着自己圆润的青色小斜面。 苏胤见他这番模样,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不枉他那样一番暗示般地深情告白。 ******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苏胤脸上复又挂上笑容,这才看向他的七皇叔。 他淡笑着对苏牧道:“让皇叔见笑了,不过皇叔也年轻过,想是皇叔能够理解朕的感受的。”苏胤的手还扶在容念后腰上,就当着苏牧的面。 他这般较真,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他七皇叔说的难听了,超越了他容忍的底线。而容念于他,又是和一般人不一样的,所以即便是要冒犯他皇叔两句,苏胤也觉得那是值得的。 况且他皇叔向来是个自负的人,他向来不将儿女情长之事放于心上,除非他心里也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否则苏牧是不会相信情爱这些事,会让人将他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 苏胤正是了解苏牧这一点,所以即便他告诉容念于他的重要性,以他七皇叔的死板,大概也不会将容念放在心上。 不过起码,苏胤当着苏牧的面,对容念做的那有些暧昧的动作,是一巴掌打在了苏牧脸上。 苏牧神色凌冽地看了容念一眼,只对苏胤道:“本王只提醒皇上一句,玩——物——丧——志。” 苏胤却依旧笑得淡然:“谨遵皇叔教诲。” 苏胤谦卑的态度让苏牧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软棉花上一样,明明使了劲,却愣是没有打到点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只能对苏胤道:“皇上明白这些道理便好。” 他现在还不能为了一个娈童,就和苏胤闹僵了。 ****** 叔侄两的战火告一段落,容念在一旁见两人都不说话了,便轻轻地晃了晃苏胤的衣袖。 苏胤想起他答应容念的那些事情来,想到两人上城楼前他只顾着问容念对自己的心意,倒是忘了,他替容念救他师傅,他其实可以向小家伙要求点回报的。 想到这,苏胤便矮下身,贴着容念的耳朵说了一句什么。 苏牧和贺清玉就站在一边,苏胤也不避嫌,他就那么贴在容念耳边,直到容念整张脸慢慢又再次红透了,气得握着小拳头重重地在他腰间锤了记,他才笑着直起身,松开了圈在容念腰间的手,这才再次看向他的皇叔。 苏牧的脸色果然铁青着,苏胤敢当着他的面便和那小童纠缠不清,是越来越不将他这个皇叔放在眼里了! 他向来是个倨傲的人,眼里向来容不下一颗细沙,只他还能忍耐着,便是因为锦瑟的事。 他今天擅自带着他的一队弓箭手,未经任何批准,便硬是横插进贺清玉的带的兵队里,还对锦瑟下重手,苏胤有很正当的理由降罪他。 况且京内的守卫一向有皇帝的御林军把手,他作为藩王按理说是没有权力出动一兵一卒的,他今日这番动作,苏胤倘若追究起来,便可以治他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 所以苏牧这会儿,真正在意的,是苏胤对他的态度。 夜锦瑟他不能留,更不能让苏胤动他一丝一毫。 他敢明晃晃地带兵出城,自然不是贸贸然做的决定,苏牧手上,也一样东西,是苏胤很忌惮的。 苏胤显然也是很很清楚这一点的,他思量再三,只对苏牧道:“皇叔,朕刚才便一直想问来着,如此这般夜深,皇叔带着一队弓箭手出城,不知所欲为何?” 他这么说着,转头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城楼下的境况,看着被众刀口抵住的夜锦瑟,缓缓地又继续道:“朕命贺清玉出城替朕捉捕一名潜逃的犯人,皇叔带兵出城,难道是想助朕一臂之力,捉捕这名犯人吗?” 苏胤这般说法,等于是在主动找台阶给他他皇叔下了。 就如苏牧所想的一样,苏胤对他的七皇叔,的确是有所忌惮的。 苏牧手里,握有东郡三分之一的兵力。 三分之一的兵力实则并不少,苏胤能真正调动,为他所掌控的兵力,也就刚好是三分之一。 而且还有一点让苏胤很是头痛,他皇叔那些士兵,都是苏牧一手培养出来的,对苏牧忠心耿耿。且不说今日这罪名是否大得足以治苏牧的罪,就算足够了,他治了苏牧的罪,那他皇叔手里那三分之一的士兵,也必定得反。 苏胤心里很明白,真想除了他皇叔这个心头之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现在重要的是,保全夜锦瑟,拿到他皇叔更多谋乱的证据,时机到了才能连根拔起。 所以现在,苏胤只能选择给他皇叔这么一个台阶,让这件事就这么翻过去,各亏损一半。 只是可惜苏胤让步了,苏牧却未必见得会同退一步。 他对着苏胤道:“为皇上分忧解难是本王职责所在,皇上既是明白本王的忠心,那本王便有一个不情之请。” 苏牧抬起头来,看着苏胤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来:“还望皇上能将此人交予本王处置,皇上想要知道的事,本王届时一定好好责问此人,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29章 苏牧狠了心不准备留锦瑟。 他说完便朝苏胤恭敬地一拱手,恳求苏胤开口答应他的要求。 贺清玉就跪在一边的地上,闻言心里嗤笑了声,得寸进尺。 苏胤也实是没想到他皇叔会先下手为强,竟会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他也有些错愕。 若是答应苏牧的要求,他或许会负了容念,但是和苏牧,明面上还能继续这样和睦的叔侄关系,朝廷上下一时之间也不会有任何大小动荡。 但他若是不答应,那他今日势必得和他皇叔在这城楼上僵持一夜,而这一夜下来,他或许也就保不住夜锦瑟了。 苏胤很犹豫,不管他放不放人,其实都很难保得住夜锦瑟,但是很明显,前者比后者于他损失要小。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了眼身边的容念。 容念正乖巧地站在他身边,拽着他的袖子,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苏胤朝他笑了笑,他却拧起眉头,憋着嘴,不安地看他。 苏胤心里一动,他明白容念眼里的意思,他害怕他选择放弃他师傅。 忍不住伸手抚平容念眉间的那些折痕,苏胤心里,还是更加舍不得让容念难过。 ****** 考虑了良久,苏胤转身,犹豫着对苏牧道:“依朕看,这事还是不有劳皇叔了。” 他的话一出,苏牧自然便立刻冷下脸来。他张口想打断苏胤的话,苏胤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立马又开口道:“今日皇叔不辞辛苦深夜替朕抓捕罪犯,朕感激不尽,皇叔还是早日回去歇息,至于审问犯人一事,就交予贺清玉去做吧。” 苏胤说着,也不给他皇叔说话的机会,他话一说完,便对着跪在一边的贺清玉道:“贺清玉,这事便交给你,不要再给朕出……” “皇上!”可惜苏牧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苏胤想速战速决,他自然不会让他称心如意:“皇上,人是本王抓的,还是由本王处理较好。况且本王做事,喜欢有始有终,不喜半途而废。” 贺清玉跪在一边觉得这端王已经不是什么冷漠强硬一类的坏蛋了,这脸皮厚得已经有损一个王爷的体面了简直。 可惜面前一个皇帝一个王爷还轮不上他说话,贺清玉心里对端王不满,也只能乖乖闭上嘴巴,先听他家主子发话。 苏胤显然也没想到他皇叔在这件事上会这般锲而不舍,这让他很在意,他皇叔这般要把人带走,可见夜锦瑟手里真的握有他皇叔的秘密也说不定。 这么想着,苏胤反而觉得他不能遂了他皇叔的愿,苏牧越是争取锦瑟,锦瑟就越显得关键,对他自然也就越有利。 他想了想,决定先答应苏牧一半的要求:“皇叔,现在犯人深受重伤,无论交予谁恐怕都审不出个什么来,依朕看就将他先关押在刑部的大牢,等明早他有些力气了,到时候朕再将他交由皇叔审问,皇叔觉得如何呢?” 苏胤这么说,听着是觉得他在这件事上已经让了很大一步,可是苏牧不傻,今夜到明早,中间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当然,苏胤或许可以趁这段时间从锦瑟那里套出些什么,苏牧也照样可以在这段时间里,人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人解决掉,端就看谁的手脚更快些。 这方法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他们叔侄俩不用再僵在这城楼上,对看着吹透凉的小夜风,而且,面子上大家都会很舒坦,明面上他还能和苏胤保持良好的叔侄关系,和谐的君臣关系。 番外一 不知道那是第几个年头发生的事情,容念跟在苏胤身边这么多年,和苏胤赌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有一年中秋发生的事,苏胤至今想起来,都会不自觉地想要笑。 ****** 中秋这一天,宫里的习惯,众大臣都是要带着家眷,和皇家人一起过的。 苏胤即是皇帝,便免不了一天都要呆在宫里。晨起后,他要先到各妃嫔的寝宫里,亲自接了她们,然后带着,一起去太后宫里问安。接着便是陪着太后,在她宫里一起接见各大臣及其家眷。 这一天,皇宫里张灯结彩的,非常热闹。 而御花园,便是最吸引人的去处。 从白日里开始,这里便安排了从各地请来的技艺进行表演。繁花一片的景致里,穿着纱裙的舞女,和着轻盈的乐声,她们盈盈的身姿,总能让经过的人,不知不觉便停下脚步,驻足不前。 而等到了夜里,待各色各样的灯盏点起来,莹莹的烛光结成一片的时候,便又是一片盛景。 当技艺们开始舞动第一支属于夜色的舞曲的时候,苏胤便会在御花园,开始中秋的盛宴。 取普天同庆之意,这一天,皇家人除了会宴请众大臣,同样也会宴请各地的富豪商贾,以及乡绅名流,以传皇帝亲民厚民之意。 总之,一片繁花似锦。 而在这时候,最忙的,可是属那群小太监和小宫女了。 身为内务大总管的李德荣李公公,更是从一大早开始,脚便没有离开过地儿。 他伺候苏胤的起居,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苏胤便吩咐他带着东西,赶去了容宅。 校书大人家的宅门闭得紧紧的,李德荣按着门口上挂着的铁环砰砰砰砸了好多下,小路子才打着盹儿,眯缝着眼睛来开门。 看见来人是他,脑袋迷糊着的小路子小声抱怨道:“公公你怎么一大早就来砸门的?公子还没起呢,你小心吵醒他。” “狗屁!”李德荣看小路子一副糊涂样,心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不来砸门,难道你想让皇上亲自过来砸门吗?”忍不住伸手过去拧起小畜生的耳朵:“你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眯着眼睛呢啊?真要我把这大门砸出个洞来吵醒了你家公子你才能清醒是不是?” “诶诶诶!公公轻点儿轻点儿,耳朵要掉下来掉下来了。”李德荣手劲实在是大,小路子被他拧得疼了立马连声叫疼。 李德荣看他这不成器的样子,心里庆幸当初没把他真留在宫里,否则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看你那出息!”李德荣骂着收回手,对小路子正色道:“带我去见你家校书大人吧,皇上让本公公送了东西来。” “好叻!”耳朵得以逃难,小路子立马就活了过来,转个身就跑前面给李德荣带起了路。 ****** 容念带着承谨出宫以后,苏胤便给他在史馆里安了个闲职,给贺清渠当校书。容念一手毛笔字写得颇有些风韵,贺清渠也就勉强地收了他,看他清闲的时候便让他给自己抄史书。 当了个闲官,又带着承谨,容念便没有再留在宫里,带着小路子和承谨,主仆三个人在宫外盖了个小宅院,也算是一处有名有堂的府邸。 身为校书大人,容念今天自然也是要进宫谒见皇帝和太后的,尤其承谨,更是要去拜见皇奶奶。 也所以,苏胤一早便让李德荣挑了合礼束的衣服,让带过来。 ****** 事情看着似乎终于得以解决,热闹了一个晚上的城楼终于又平静了下来。 贺清玉压着锦瑟去了刑部大牢,苏牧据说是回了他的端王府,苏胤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容念,很不潇洒地又骑上了那匹红鬃马。 累了一个晚上,他决定先送容念回清居别苑。 红鬃马滴滴答答地,苏胤依旧将容念裹得严严实实,从后抱着他骑在马上。 只不过这次容念是面对着苏胤坐的,大概是城楼上风太大,容念被吹得冷了,坐在马上的时候直往苏胤怀里钻,细长的手臂还整个都环在他腰间。 苏胤还第一次见他这么“热情”,把他的小脑袋从他胸口扒拉出来,看着容念被冻得有些泛红的小脸,便忍不住在他额头上亲了一记,笑着道:“怎么,怎么快就想履行刚才应承朕的事了?” 苏胤自然而然想到的是,在他答应救锦瑟之前,咬着容念耳朵,对容念提的一个小小要求——他让容念给他沐浴,俗称洗澡。 第30章 苏胤大多数时候看着都是一个正经严肃且不苟言笑的人,但容念觉得,他其实很有随时发情的潜质。 现在他心里其实很难过,苏胤答应他的事,他并没有做到,即便他在城楼上旁听了整个过程,心里也很清楚苏胤已经尽力了,但还是很难过。 师傅没能回到他身边,他怎么可能有心情和这人说说笑笑谈些不正经的事。 容念不自觉地就拿一张苦瓜脸对着苏胤,苏胤见了,本还挂着笑的脸不自觉地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和容念相处得久了,容念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苏胤就能看出他的喜乐来。 苏胤一直都觉得,容念的感情是纯粹的,快乐和愤怒都是极端的,总是那么生动地全然表现在他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 就连难过的时候也是一样,整张脸一点神采都没有。 苏胤大概能够猜到他伤心的原因,容念定是还在介意夜锦瑟的事。 放慢红鬃马的脚程,苏胤一把抬起容念埋在他怀里的脸,看着他隐隐又再次有泛红趋势的眼睛,不禁有些无奈地道:“朕说答应了救你师傅,便一定会救。你现在就这般愁眉苦脸的,是不是对朕太没自信了?嗯?” 他说到这儿话里就不免带上了几分调侃,眼睛也微微上挑着,眼里满满的都是轻笑。 容念让他说得脸色一红,他也没有不相信他,只是,只是…… 密长的眼睫轻轻扇了两扇,容念垂着眼不敢看苏胤,只敢底气不足地小声道:“师傅受了重伤,他不在我身边,我自然……” 容念的话没说话,苏胤便拿手一把捂住了他那两片不停张合的唇瓣。 容念抬头不解地看他,苏胤口气怪怪地对他道:“朕知道你和你师傅感情深,所以别再在朕面前说到你担心他之类的话,朕明确地告诉你,朕不想听。”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朕答应许你一个完好的人,便一定会做到。” 苏胤皱着眉头神色明显有些不悦,容念呆呆地眨巴两下眼睛看他,突然就读懂了苏胤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嗯,师傅说,这个貌似叫吃醋来着…… 容念像看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盯着苏胤看了很久,久得苏胤那张严肃的脸也快绷不住了,他才收回视线,将脸埋在苏胤怀里,只小声又无辜地说了一句:“不要生我的气,你皱着眉头的样子好凶……” 苏胤一愣,脸上不禁一红,只能反手将他搂紧了,一扬马鞭,红鬃马嗷地一声飞了出去。 ****** 容念以为锦瑟还处在危险中,其实不然,苏牧下手快,苏胤比他皇叔下手更快。 苏胤趁贺清玉送锦瑟上囚车的时候,便让贺清玉换了锦瑟的衣裳,披散了头发,代锦瑟坐了囚车。 贺清玉自是明白他家领导大人的想法,偷龙换珠嘛,让端王劫个空囚,到时候什么也捞不到。但就是因为太明白这点了,所以贺清玉乍听到苏胤这么说的时候,他朝着他家主子便飙出了两行男儿泪:“皇,皇上,您这是让微臣去送死啊~~” 贺大人真想一把抱住他家主子的大腿不松开:“您知道那端王向来是个心狠手辣的,要,要是让他发现囚车上坐着的是个冒牌货,那微臣的小命……” 贺大人眨巴两下无辜的大眼睛,企图求得他家主子的深切同情。 第31章 但尽管贺大人如此的本色演出,他家主子却依旧面不改色。 苏胤看了眼贺清玉苦着的一张脸,只面上安慰道:“放心,你是重要的朝廷命官,即便皇叔发现坐在囚车上的人是你,他也是轻易不敢动手的。” 贺清玉抹了把眼角的泪花,对着他家主子抽抽噎噎地扮可怜:“皇上,您说得微臣深表赞同,但是……” 苏胤看他道:“但是什么?” 贺大人努力吸了吸鼻子:“但是微臣若真就这般去了,那可是一点保障都没有啊!万一我们这法子到时激怒了端王,那微臣岂不是……有去无回?” 贺清玉这时挑起一边的眼角偷偷瞄了眼苏胤,苏胤听他说完后,便皱着眉,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 贺清玉觉得一瞬间舒了口气,领导还是体恤他们这些做下属的的。 ****** 贺清玉低着头,等他家主子发话,苏胤想了一会儿,走到了不远处的容念身边。 锦瑟还被苏胤的士兵围在城门下,苏胤不许容念乱走,所以他就一直站在城楼边上,注视着城楼下的一举一动。 苏胤走过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察觉,只将注意力放在他师傅身上。 苏胤便也转身看了眼城楼下的人,锦瑟虽然仍旧靠坐在破烂了的马车边上,但是他皇叔走了之后,他便立马派人去给他止了血,现在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胸口的布带上只微微渗出点红,依这情况看,他应该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可是容念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没有一丝松懈,苏胤看着,觉得容念很想奔下城楼扑到他师傅身边去。 他于是不动声色地站到容念身后:“朕给你的玉扳指,今天带在身上了吗?”他弯下腰,下巴抵在容念肩膀上,右手隔着衣服,在他锁骨中间的地方摸着:“朕好像看到你挂在脖子上的。”眼睛却不时地往城楼下瞄一眼。 他的手很大,五指修长而有劲,容念觉得胸口被他按得一疼一疼的,便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声地对他说:“你要么?我拿给你。”苏胤的脸色有些怪怪地,容念本能地不敢招惹他。他乖乖地解了身上的披风,伸手正要解开领口时,苏胤却突然屈指从他颈项后面挑出根红绳出来:“是挂在这上面的吧?”城楼下的人,兀地将视线对准了他们这边。 苏胤注意到了,却装作没看见,他甚至用另一手捏着容念的下巴,让他转过脸只对着自己。 容念今天穿的小袍子,领口有些高,正好半包住了他细细的颈脖子。苏胤的食指勾着那根红色的丝线,沿着他细白的颈脖,绕到他胸前,然后他半指勾在他领口中间,指面轻微转动。 果真接触到一枚带着温热的玉石,苏胤侧脸看容念,道:“还果真带着。” 他的手依旧捏住容念的下巴,被强迫地扭着脖子看他的容念,觉得脖子很酸,他有些不明所以地对苏胤道:“我拿给你便是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容念总觉得现在脸抵着他的苏胤,动作里似乎故意带了点怒意以及……色色的味道。 好像,好像特地做给谁看似的。 “不用。”容念不明状况地看着他,苏胤心里想着城楼下的人是什么样的表情,脸上笑了笑,也不等容念再说什么,食指便滑出他的领口,微微往外扯了扯。 圆润的扳指咕噜一声从容念的衣领子口钻出来,苏胤道:“城楼上风大,还是不要解开衣领的好,朕怕你着凉了。” 他说着,在容念粉色的下唇上亲了一记,又趁这间隙运力,一下便将那根红绳断了开来。 等容念发现时,他已经伸手帮他系披风了。 ****** 苏胤此时不禁往城楼下看了一眼。 锦瑟这时果真抬着脸往他们这边看来,而且眼神正好对上苏胤的。 虽然隔着有些远,天色甚至有些黑,但苏胤还是一脸便瞧出那人眼中的敌意。 锦瑟眼神犀利,眼中的寒意竟直刺进苏胤眼里。 苏胤突然有些犹豫,他不想救这个人了。 他不知道夜锦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竟用这种眼神看他,即便他和容念亲密了些,但是苏胤的预想里,起码不应该是这样的眼神,那种明目张胆,一目了然的敌视,就如同他侵占,玷污了他什么东西一般。 锦瑟不友善的眼神让苏胤眯起眼,想到容念对他的态度,他就更加犹豫了。 ****** 容念见苏胤一直盯着师傅看,眼神深沉,便对他道:“苏胤,我可以下去……” “不可以!”容念的话,无疑火上浇油,苏胤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等会儿便带你回去,不要乱走。” 容念不满地皱起眉头,苏胤道:“这里很乱。” 苏胤的脸有些黑,容念觉得他不讲理,便一把从他手里扯过披风的带子,赌气地说道:“我自己系。” 手里的带子突然被扯走,苏胤怔楞了一下,抬眼正要去看容念,眼角余光一扫,却是看到马车边的人,嘴角嘲讽地勾着。 苏胤一下子便明白过来,夜锦瑟不喜欢他靠近容念,更不喜欢,容念亲近他。 ****** 片刻后 有了那枚玉扳指,苏胤安插在容念身边的暗卫,便暂时听贺清玉调遣,贺大人如吃了颗定心丸,高高兴兴地上路了。 穆绝也是暗卫之一,他一直都跟着容念,只是苏胤在的时候,他隐在暗处,并不现身。 苏胤把容念安顿在红鬃马身边,派了一小队士兵守着他,自己却瞒着容念,带着穆绝去见了夜锦瑟。 城楼上有专门用来给守城士兵休息的房间,夜锦瑟和贺清玉两人,便是在那里调换了衣服,只是夜锦瑟穿的,是寻常人家的粗布衣裳。 苏胤去的时候,他已经穿戴好了,胸前的伤口敷了药,用白色的缎带绑着,掩在深色的衣裳下面,倒看不出来他受了伤。 苏胤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这个人,夜锦瑟长了张魅惑众生的脸,艳丽又妖媚,苏胤宫里不乏美艳的妃子,却没有一个能如面前这人般,艳到骨子里,像妖精似的。 不过夜锦瑟再美貌,苏胤也只是有些欣赏,他反而很庆幸,容念不像他师傅,长得那般勾引人。 苏胤不说自然是不受锦瑟长相所蛊惑的,但是和他同来的穆绝就不一样了,平时总绷着张冷脸的大冰山,此刻局部地区竟稍稍有些融化,尤其他看锦瑟时,眼神闪躲,竟不敢直视他。 苏胤眼角扫到穆绝脸上这微妙的变化,他眉头皱了一下,却是什么也没说,只转身面对着锦瑟,语气无波澜,开门见山地道:“贺清玉应该和你说明过一切了,其他的真不想多说,这是穆绝,他今夜会带你连夜出宫,以后,你便不用回京城了。” 锦瑟靠坐在八仙小桌配套的长椅上,他因为中箭的缘故,现在为止还无法站立,苏胤和他说完话,他便抬头看了眼站在苏胤身后的穆绝,那人注意到他直看过去的视线,竟是木着脸,耿直的脖子硬生生折了个大下弯。 锦瑟流光的眸子转了转,穆绝的表情他太过熟悉了,他从前在夕欢楼,见了他后便这般反应的客人,不胜枚举。 倒是穆绝忘了,他们其实见过面。前几日他当街拦住容念的时候,他便见过他。只是那时的他灰头土脸的,穆绝自是不会把他记在心里。 可笑他身上大概真只有这张脸值钱了,锦瑟自嘲地想着,对苏胤道:“多谢皇上救命之恩。” 他虽说着答谢的话,眼里却满是嘲讽,苏胤觉得那笑容很刺眼,便道:“朕更希望以后,你不会再出现在喜儿面前。” 苏胤的话无疑很残忍。在没有遇见夜锦瑟之前,他对夜锦瑟这人其实没有任何感觉,直至今晚之后,他却变了想法,他不讨厌夜锦瑟,但是他觉得如果他放纵他留在容念身边,那么夜锦瑟绝对会是他和容念之间,最大的障碍之一。 这显然是他不能容忍的。他不能斩草除根,便只能让夜锦瑟远离京城。 锦瑟岂有不明白他的意图,他也的确不希望他的念儿和皇帝在一起,尤其苏牧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和人之间的那些情意,经不得一个“利”字的考验,尤其身在皇家的人,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样的美好,只能当情话听听罢了。 但是他私心里,又希望苏胤与苏牧,是不同的:“万岁放心,贱民自知罪孽深重,定不会再出现再您的面前。” 他此刻态度卑微,苏胤不免又有些动容,语气便有些软和:“你明白变好,朕会让穆绝好生安顿你,定不会让你受苦。” 锦瑟竟是淡笑道:“贱民谢主隆恩。”他朝苏胤谦卑地福了福身,却又抬头,看着苏胤状似不经意地道:“贱民斗胆,心中有个问题一直想问皇上。” 锦瑟突然开口这么说,苏胤直觉他会问一个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便抿着唇,并不说话。 自见了锦瑟,苏胤的脸色便一直不太好看,锦瑟倒是并不将他的沉默放在心上,他随着自己的心意,只淡淡对苏胤道道:“皇上对您口中刚提到的人,有多少分喜欢,又有,多少分了解呢?” 问题出乎意料的不刁钻,苏胤自认对容念十分了解,心里便有意想将锦瑟刚才的气势杀回去。 只是他刚张口,锦瑟却接着道:“不过贱民想,皇上定是不喜欢的。” 锦瑟抬头,高挑着的媚眼冷笑看高高在上的帝王:“皇上竟一直都不知道么?” 锦瑟道:“他叫念儿,容念,才不是叫什么容喜,李德荣起的俗气名。” 第32章 秋凉夜重,城外的小道上人影稀稀疏疏,羊肠小径上,四下里看不见一丝人影。 马蹄声哒哒哒,风一般呼啸着便刮过耳边。 锦瑟驾着快马,颠簸着,回身最后看了眼身后的城楼。 东郡都城,他生活了二十八年的的地方…… 以后,便再与他无关了,从前他喜欢过的那些人,也将从他生命里褪色。 “苏牧……”曾经那么用力爱过的人,最后的最后,却不曾施舍给他一眼,哪怕只是同情的一眼,却也不曾。 “希望再也不相见……”锦瑟呢喃着,毫无留恋地收回视线,他最后只用力地一甩缰绳,让马儿载着他箭一般地飞了出去。 穆绝在寒凉的夜风里大声喊他:“夜公子,我们要去往何处?” 锦瑟一夹马腹:“往西边走,我要穿越边境,去西联。” 穆绝握着缰绳的手不禁一滞:“夜公子不准备留在东郡吗?” 锦瑟回身看他一眼:“这里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马鞭声再一次啪地想起。 锦瑟的马跑得飞快,穆绝被他甩得远远得,直至看不见他的身影,才从夜风里,听见他孤单的笑声:“我要去一个,留恋我的地方。” ****** 容念和苏胤回到清居别苑的时候,月色淡去,晨光一点点洒开来。 一路上快马加鞭,容念虽然被苏胤用厚实的披风包得严严实实的,但是深秋的黑夜,冷风还是将他一张小脸冻得通红,他底子不好,这会儿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守在门口边打盹儿边给容念留门的小路子,远远地便听到了他们的马蹄声,苏胤刚抱容念下马,他便立马将手里的一件大衣给容念披上,嘴里嘀咕道:“公子您真是的,今天夜里这么冷您还有闲心出去逛大街,也不怕把自己给冻坏了,我可还记得您去年的那场大病就是因为……” “好了!”小路子絮絮叨叨的,容念干脆打断他:“我身上已经有件披风了,再穿就成熊了,圆不隆咚的!”苏胤就站在他身边,容念想到自己现在跟个球似的,便很想抬头,看看现在的苏胤脸上是一副是什么表情,有没有嘲笑他什么的。 小路子见他伸手就要脱衣服,立马大叫了起来:“不行不行,粽子这衣服怎么能随便脱呢?”他上前便一把拽住容念正要解衣带的手,甚至一点也没有眼色地又开始对容念说起教来:“公子您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熊就熊一点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小路子说着,对着他家公子的小肩膀便直接啪啪了两下,他左一句熊又一句熊的,容念被他气得直接不说话,捂着两件厚大衣乖乖地往自己房间走。 终于劝动了公子,小路子高兴地正准备跟上容念,脚刚踏出去才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的,猛地一转身,皇上就站在他身后,正淡笑着看他。 小路子一瞬间木鸡了,苏胤笑着道:“他倒是听你的!” “啊?”小路子觉得自己不太明白皇上的话,他刚就顾着他家公子了,皇上站在那儿,他没行大礼,皇上居然没怪罪他,还说了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 小路子觉得很困惑,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胤却是没再说什么,将手里的马儿交给小路子,往容念的屋子去了。 经过小路子身边的时候,他想起小路子刚才说容念大病的事,想了想,便对小路子道:“等会儿去烧个水,泡一泡他就暖和了。” 第33章 苏胤说烧水,小路子动作快,不稍片刻,便烧好了满满的一大桶水。 因为苏胤会经常来的关系,又是在晚上,所以很善解人意的李公公便特意在容念里屋的雕龙床后摆了张玉屏风,又在屏风后安了个红色的大木桶,美其名曰方便万岁爷洗浴什么的。 李公公的说辞听着只觉他想得周到,苏胤第一次看到那张屏风以及屏风后的那只木桶时,心里也不禁夸赞李公公一句,老奸巨猾。 ****** 屏风后的空间不是很大,小路子烧了几桶水往木桶里一倒后,小小的空间便水汽熏蒸的。 屋中间的红木桶是长圆形的,足够大,苏胤和容念两人面对面坐在里面,中间还空出许多地方来。 苏胤闭着眼睛头往后靠在桶沿上,似乎在养神。 他似乎很惬意,容念看着他的模样,把自己整个人都浸在水里,单就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一动也不动,企图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可还记得,这人说要他给他沐浴呢…… 这种事,实在是太……累人了——这人这么大个儿,给他擦个背什么的他手臂肯定一下就没劲儿了! 容念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想着怎样才能让苏胤尽量别注意到他,整个人不知不觉间就开始往浴桶里滑去。 红木的大桶还是很深的,容念只顾盯着对面的苏胤,却没发现自己大半个脑袋都已经快要浸到木桶里,脸已经憋气憋得通红。 苏胤虽然闭着眼睛,对面的一举一动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他把容念惯坏了,的了便宜就想甩手走人,真正是一点甜头也不想让他这个大恩人尝,尽想着怎么从他这里抠了! 仰头朝天,削薄的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苏胤故意舒展了下四肢,不意外地掩在水下的右脚踢到了一坨软趴趴的东西。 容念郁闷地捂着肚子,一下子就从木桶里站了起来! 小路子有一个习惯,每次给容念烧好洗澡水后,他便会很有情趣地在水面洒一层玫瑰花瓣。为了把他们家公子洗得香喷喷的,他还特意洒了满满一层,本是为了增加体香的花瓣,可是这会儿容念从水里一下站起来,花瓣便在他身上沾得到处都是,尤其上半身两个很重要的点上,很和谐地,正好一边一瓣。 容念有些气鼓鼓地看着面前的人,随手一把抹掉身上沾到的小花瓣,又睁圆了眼睛,盯着苏胤直到半晌后,才勉强憋出一句,道:“你出去!” 他口气带着他一惯的小脾气,冲冲的,苏胤却只好笑地看着他,伸手便将他往怀里拉,他一个站不稳,身体前倾直接趴伏在苏胤胸膛上。 温热的水突地便整个都包围过来,容念一下滑倒还没回过神,苏胤便抱着他,两人整个都沉入水中。 受过一次溺水的痛苦,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容念遇水便立马先闭紧了嘴巴不让水涌进嘴里面去,知道苏胤就在身边,手也很有意识地自动攀上面前的人。 坐在对面的人,低头看一眼环在他脖子上两只纤细的手臂,笑一笑,竟搂着容念越加往水下沉去。 想呼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容念整个人都浸在水下,不能说话,想钻出水面,却被面前的人按着,不能动。 他皱眉有些不满地看面前的人,水下的世界很安静,很缓慢,他的表情大概很生气,苏胤竟还笑着看他,侧着头,身体慢慢地向他靠近…… 容念一下便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这个表情他太熟悉了,这人每次想碰他,脸上便会带上这样的笑容。 身体不自觉地便往身后的桶沿靠去,容念狠了心,抬腿,试图伸脚将面前的人一脚踹走! 他不要再在水里又一次让这人占便宜,尤其这回他那么清醒,这人纯粹是想捉弄他! 他想着这些,却是忘了,现在是在水下,他又没什么力气,水阻着他,他一抬腿,出脚的小劲道比在水外小很多,他小腿才刚抬起来,便就一把被苏胤握住了。 容念两颊鼓鼓地,面前的人可恶得如无赖一般,拽着他的脚不放不说,只要他试图往回抽出他的脚丫,这人便一定跟他对着干,抓着他的脚踝便往他腰上环,还挠他脚心! 容念被气得使不出劲,又憋着气,不能开口,心里一狠,便又伸出另一只脚向苏胤踹去! 这一脚可是使出了他全部的小蛮劲,苏胤只顾着逗容念,不妨倒真被他踢在了腰上。 索性是在水下,容念一小脚丫子那力道就和羽毛拍在身上一样,不轻不重,倒是绵软的很。 苏胤干脆一把将他踹过来的这只脚也抓住了,握在掌心里,顺势往后一带,欺身将容念小小的身板整个都禁锢在怀里。 容念抬起下巴刚想用眼神狠狠鄙视他一番,未想刚抬起头来,唇上一热,苏胤削薄的嘴唇便靠了上来。 苏胤总能给容念错觉,在容念觉得他是一个平和而容易相处的人的时候,却突然变得雷厉风行,甚至是强硬到容不得你有丝毫的反抗。 便像这个吻,明明前一秒,面前的人似乎还只是戏弄般地逗着他玩,可是这一秒,苏胤的每一个动作,却都明明白白地标示了侵略! 薄薄的嘴唇被堵得严严实实,无法呼吸新鲜的空气,只能感受面前人的气息,容念觉得苏胤一定是疯了,他们两人几乎已经快要窒息了,这人却还抱着他,越发往水底沉去…… 他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胤,苏胤也正好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对上,苏胤伸手往容念下处探去。 容念本先没察觉到他的动作,苏胤眼里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笑意,他盯着他只顾猜测这人心里又打什么主意,等腿根白白嫩嫩的地方被狠狠揉了一把,他才猛地惊觉过来,苏胤下手到底是比他那个小脑袋预想地快。 不过这次他也没让苏胤白沾便宜就是了,苏胤那一把摸的可是最嫩的腿根,容念平时就怕疼,苏胤这会儿来这么一下,疼得容念直接就紧了牙关,实打实地将苏胤抵在他口中的东西印了一溜圈牙印! 容念虽然力气小,但是他那一口小白牙,露在外面的几颗,除了四颗白板的大门牙,其余可都是尖尖的虎牙! 苏胤这回也觉出痛来了,舌尖上似乎出了几滴血,两人口腔中淡淡的腥味。 他无可奈何地抱着容念浮出水面,容念大概那里还疼着,两只手小幅度地推拒着他,却又不敢太明显,倒是刚才在水里踢他的时候,一点也不犹豫。 本来只是准备逗逗他而已,谁让他竟敢说什么让他走开的话,只是没想到有些弄巧成拙,倒真把他给弄疼了。 苏胤自是不在意自己刚才流的那几滴血珠子,倒是他刚才碰容念的那一记,让他很介意。 容念不肯抬头看他,他便将他两只手都抓在手里,抬起面前人的下巴让他只能看着他,语气却不像手上强硬的动作,温和地很: “朕弄疼你了?”他小声地问着容念,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容念倒很讶异他会这么问,他本以为,那人刚才那一记,是故意惩罚他刚才在水里对他又踢又打的!只是他有些理解错了,苏胤的确是想惩罚他,却只是逗他玩,并非真心。 意识到自己又错怪人的容念,心里小小地心虚了下,但尽管如此,他看苏胤的眼神还是相当地理直气壮! 他学着他师傅对待那些公子哥儿时冷嘲热讽的样子,一挑眉梢,竟道:“你说呢?”尾音竟还微微扬起! 苏胤忍不住哈一声大笑出来,容念左侧的脑袋边上沾了两片粉色的花瓣,瞧着像朵花一样别在耳朵尖的位置,这种乡野里随处可见的大妈打扮,配上他那似乎风情无限地一个挑眉…… 真是,真是别有一番风骚! 小路子在门外听到皇上一阵爽朗地笑声,好奇地很想扒开门进来一探究竟,只李公公拦着他,一边骂着他小奴才一边说教他皇上的好事也是你能打扰的? 小路子无奈地只能坐在门槛上一边听李公公唠叨一边出神地想皇上以后定是更加欢喜他家公子了,他心里高兴又难过,皇上以后,定是要将公子带进宫去的吧? 他希望那一天,不要来得太早才好…… 第34章 容念自是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他只觉苏胤的笑声刺耳,抬手有些郁闷地一把推开苏胤,他想起身出了木桶,离这人远远地。 只是他刚想抬起腿来,苏胤却从后一把搂住他,他一手环在容念腰间,让他一丝不空地贴紧了他,另一手却如刚才一般,向容念下处游移了过去。 容念错愕地抬头看他,苏胤却笑着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手在细白的腿间缓缓地轻抚,苏胤这回,特地放轻了力道,只五指在柔弱的柱身上轻轻揉搓着。 眼前一片漆黑,容念想拿掉苏胤遮着他眼睛的手,但是苏胤捂得紧,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腿间像是被一下一下磨过一般,竟让他,有些兴奋。 腿根处不自觉地微微打颤,容念难耐地嗯了一声,往后扬起头来,正好靠在苏胤的肩膀上。 恰好就着这姿势,苏胤在容念耳边道:“朕向你赔罪,可好?” 他说着,抱着容念两个人一下便又滑回漆红的木桶中。 容念淬不及防,只感觉哗一声,他似乎坐回了苏胤怀里。 ****** 背靠着苏胤,容念便就坐在他健硕光裸的大腿上。 容念起时不知道苏胤想做什么,等苏胤用膝盖直接顶开他两条纤细的腿时,他才意识到,他似乎还未尽兴。 一条腿被高高抬起架在桶沿上,另一只被往外拉开,勉强地搭在身后人的臂弯里。 这姿势让容念有些吃力,索性他年纪小,韧性也不错,苏胤就着这姿势便伸手在他腿间摸索着。 大概是处得久了,苏胤摸了一会儿,很容易便让容念兴奋了起来。他抬头看怀里的人,容念头枕在他肩膀上,脸埋在他颈间,眼睛迷离地睁着,薄唇不时嗯嗯地哼哼。 不知道是烟晕的水汽还是动情了的原因,容念额间覆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苏胤缕开他那些润湿的发,便看到容念脸色泛红,颈间连着耳沿一圈都是粉色的。 看来是真舒服了。 苏胤顺势将那缕额发别在容念耳后,他低头亲了亲容念额头,嘴唇贴在容念耳根处,轻声问他:“喜欢么?” 全身的感觉仿佛全都集中在下身那被狠狠刺激的地方,容念像是没听到苏胤说什么,只小声对苏胤呢喃:“快……” 苏胤嘴角勾起来,指尖在容念肿胀的玉柱最敏感的孔隙上轻轻刮了一下。 青涩的小东西极其敏感,容念只觉自己在那若有似无却正中点上的一记刺激下身体突然猛地一抽,全身倏地绷紧,然后便只觉身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一下抽离了出去…… 再然后的事情,他便一点也记不清了。 ****** 醒来的时候,容念发现苏胤竟还在他身边。 想大概是苏胤抱他出的木桶,容念现在衣衫齐整地睡在他房间的雕龙床上,苏胤就侧躺在他被铺外面,身上盖了一条明黄的绒被,正背对着他,手撑着额头,就着他床前的一盏小油灯,兀自翻着一本书,资治通鉴。 容念起身瞥了眼那书,苏胤似乎看得正出神,竟没发现他已经醒了。 他竖起一指,小力地戳苏胤肩膀。 苏胤的头似乎动了动,容念以为他会回头来看他,未想苏胤却仍旧盯着他手里厚重的书页,并不回身看他。 容念纳闷了,他便又伸手戳了戳苏胤。 未想苏胤依旧不看他,只背着容念突然出声道:“天还没亮,你不再睡一会儿吗?” 他似乎并不想理会他,容念觉得被冷落了,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他探头想越过他的身子看眼苏胤的表情,奈何身边这人肩膀太宽身量太大,他脑袋探了半天,只看到苏胤半张没有任何情绪的侧脸。 容念有些丧气地一把钻回被窝里,拿被子捂了头,他躲在被窝里,声音闷闷地,半是撒娇一般对苏胤道:“我睡不着!” 回来后苏胤便把他弄晕了,容念小心思狭隘地猜想苏胤的目的,哼,这人肯定是怕他问起他师傅的事情!那什么,虽然说刚才舒服的人是他,可是那一定是他故意的,故意把他弄得神志不清的,然后他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容念这么想着,虽然他心里其实真的很稀罕苏胤能够告诉他师傅的事,但是有一点容念也隐隐有些明白,师傅似乎有着不小的秘密,而这些秘密,见不得人。 苏胤不想他知道师傅的事,或许便是出于这一层原因。 容念将脸蜷缩进被窝里,这些天遭遇的这些事,突然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外面的世界,比他想象的复杂,他想事情太过于天真纯粹,并不见得能适应外面那些潜藏的规则。 他想到锦瑟的处境,又想到自己的人生,便觉得有些不公平,他和师傅,从来都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不是一个,完全拥有自由的人。 大概最庆幸的是,和师傅比起来,他没有太过凄惨悲凉的遭遇,苏胤虽然管着他,但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对他不错,算是他命里的贵人,尤其能遇及帝王,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求而不得的事。 把这些有的没的在脑海里囫囵地转一圈,容念小小地叹了口气,他又一把掀开了被子,他今天一定要苏胤开口告诉他师傅的事! ****** 苏胤还背对着他,容念心里小小地呼了口气,慢慢地挪着身子,一步步往苏胤那边靠。 床板跟着一抖一抖的,苏胤明明听到了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却只挑了挑眼梢,依旧平静地看向手里的资治通鉴。 果然他的不动声色让身后的小家伙有些耐不住了,不稍片刻,他便感觉一只细爪子钻进了他的里衣,贴在他下腹上,摸来摸去的。 容念的手很小,力气也小,指节又细,他摸你的时候你不会觉得这是在调情或者撩拨什么的,反而会觉得像是猫爪子在给你挠痒,有一下没一下地把他正摸着的地方当球儿一样捣鼓,尤其苏胤非常清楚他在做这种事的时候心里其实觉得很无聊。 就像容念大概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苏胤当然也很清楚容念这会儿卖力地讨好他是打的什么小算盘,锦瑟的事他其实不准备再和容念多说什么,他对锦瑟没有好感,也不希望容念对他上太多的心思,容念以后的人生,有他便够了。 尤其锦瑟和他皇叔的关系,以及,他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虽然苏胤心里很清楚夜锦瑟是要他记住,要一直对容念好,但是苏胤身为帝王,对于忤逆这种事心里出来都是很膈应的。 在容念的事上,他不需要什么度量。 所以等容念手都摸到酸了,苏胤都没给容念一个他本以为会出现的类似被撩拨到很激动或者是一把转身可怕地扑倒他之类的反应。 容念讪讪地收回手,他看着苏胤依旧挺直的后背,呐呐地开口问他道:“你怎么不亲我?”换做平时容念若是主动伸手摸了苏胤什么的,苏胤定会将他搂紧在怀里,也不做其他什么,只抱着容念,和他亲腻地吻一会儿。 只是这次苏胤心里有了算计,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地便就范,他将手里的书收起来,终于转过身,看到容念的眼神一瞬间从郁闷转为热切,他便淡淡笑着道:“刚才洗浴的时候,你不是晕了过去吗?朕想着今天你定是累了,便想让你好好休息。”苏胤说着,体贴地伸手帮容念盖好被他掀开的被子。 容念脸上的欢喜一瞬间又转为阴郁,他皱着眉头看苏胤帮他拉被子,心里却被他的几句话堵到憋红了脸。他心里只好安慰自己,憋屈什么的,总要一人一次才比较和谐。 但尽管如此,他两条小眉毛还是忍不住皱出了一个八字,容念细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苏胤,苏胤是真的不想告诉他更多师傅的事了,就连他主动讨好他都不动心。 容念想了想,最后干脆坦白了对苏胤道: “我想知道师傅的事,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苏胤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容念会这么直接地开口问他,可他也只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 容念可怜地对他道:“我知道师傅安好便放心了,以后,以后便再也不过问他的事情。” 因这一句话,苏胤一下便动容了,容念很少向他示弱,这反而比他讨好他更容易让苏胤心软。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对容念道:“我让穆绝护送他出京,直到他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穆绝才会回来向我复命。” 苏胤这么说,容念心里便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心情比刚才平缓得多,但是他想了想,又问苏胤道:“那,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便失去了师傅的消息?”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苏胤,眼里带着试探。 苏胤叹了口气,道:“朕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师傅背后藏着许多秘密,朕必须要知道他的行踪,而且,只能朕一人知晓。” 苏胤神色认真,容念还想问什么,苏胤却突然道:“好了,早些睡吧,你今晚也奔波了一天,好好休息。” 他说着便吹熄了床前的小油灯。 黑暗里,容念钻进苏胤怀里,摸索着亲了亲苏胤的嘴唇,搂着他的脖子,小声说了句“谢谢”。 ****** 夜深人静,偌大的端王府只点了几盏青灯。外人都知端王素勤俭,夜里若非必要,否则只在厅堂口点上两根蜡烛。 此刻大厅里,苏牧便就坐在那两根红烛前,脚下跪着的,是奉命去劫囚的人。 苏牧问起事情办得如何,跪着的下属一怔,吞吞吐吐地道:“属下,属下奉命在半路上便将那囚车劫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苏牧像是猜到什么,他语气冷厉地对脚下跪着的属下道:“说重点。” “那囚车上坐着的,是贺清玉贺大人,并非夜公子,属下考虑到贺大人的身份,所以就没有……” 苏牧对下属一摆手,他已经猜到苏胤做了什么,怪他太大意,竟吃了他侄儿这么一招! 他神色砺刃,心里不屑的同时,却有些庆幸,那人竟还在…… 明明是个让他恨之入骨的背叛者。 ****** 锦瑟便那么走了,容念心里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师傅,比如他最后为什么选择送了他一盒失了毒性的胭脂?而不是原本那盒带毒的。 这些事情随着锦瑟的离去,被他一天天淡忘,直到他再见到锦瑟的时候,才一下想起这些被他深埋起来的东西,也才突然明白,师傅不那么做的理由,其实很简单,无非便是,为了他的小念儿而已。 第35章 两年后 ****** 早春的风一吹,黄土大地上积着的厚厚白雪便立马消融了影子。 御花园里的牡丹开得尤其盛,大朵大朵得,艳过任何精心装饰的美人颜。 满园子盛开的花儿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孝德太后出寝宫散步时,不小心便正好看到了这一片斗艳。 她老人家站在那一片花海前驻足了有几分钟,面前的这片花海让她流连忘返。 于是隔天清晨,御花园园心的假山上,亮堂宽敞的宣景亭中,围绕那一张三尺来长的青玉圆石桌,便做了端庄高雅、仪态大方的十几位后宫嫔妃。 圆桌上摆了十几道时令的瓜果和各色漂亮的小点心,后宫里能数得上名的妃子,都来了。她们穿着初春时轻飞曼舞的纱裙,嬉笑妍妍地围着那方圆桌,谈笑着。 孝德太后便就坐在首位的位置上,此刻正带笑地看着她皇帝儿子的这些妃子们。 虽然贵为太后,但是孝德周岁却也才三十六,从表象上看,说她是已经有了三位皇孙的老人家,倒很难让人信服。她和苏胤那些妃子们坐在一起,不显老不说,尤其是她一抬手之间身上那种自内散发的经过岁月淬洗的干练,是在座的女子,一个都无法比拟的。 毕竟是经历过两朝天子的女人,身上被烙刻下的,往往不是岁月的印迹,而是被内敛了的,却让人不敢直视的锋芒。 比起这样的太后,周身的女人自是要失色得多。 孝德左手边坐的是皇后萧寒,依次过去是惜妃、德妃、如妃、莲嫔,然后就是些说不上话身份都不及前面这几位高贵的小妃嫔。再然后便是太后右手边坐的那一位,战功显赫的镇远大将军,连洛的嫡女,连依静。 这位小主的出现,让众人都不无诧异。 ****** 后宫的妃子们素来都是知道太后喜爱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的,尤其是春日,更是三不五时地将她们这些妃子们聚在御花园,彼此闲聊几番。 最近御花园的牡丹开了,来之前所有的妃子们都以为太后她老人家又来了兴致,要带着大家一起赏个花来着。只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今次似乎不止单赏花那般简单,太后对她身边坐的那一位秀丽端庄的大将军之女,可不是一般的上心。 太后言语之间,对这位将军之女,赞赏有加。 不过倒也能理解,毕竟是战功显赫的镇远大将军的嫡女,太后上心是必然的。但几句话下来,太后对这位连姑娘,看似不只上心那般简单。 太后平日里邀妃子们赏花,只谈些后宫里近日发生的趣事,很少甚至不大会提及皇上。在后宫妃嫔之间讨论皇帝的事情,往往只会带来一个结果,引得一群人争风吃醋、暗地里较劲。所以太后便很少在苏胤的妃嫔面前提到他的皇帝儿子。 可这一次,众人不无发现,太后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谈及皇上,而且每谈起一个关于皇上的话题,兴头上的时候,太后便会将众人的视线,聚至那位连姑娘身上,甚不时还会引导众人夸赞那位连姑娘两句。 尤其说到皇上的喜好时,太后还要让这位连姑娘,都一一地好好记在心里。 几番下来,在座的几个妃嫔,自是明白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后宫里,恐是又将会有一位新的女主子!而且还是太后给撑腰!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在座的几个妃子也都只能默默接受,本就不受宠,又何必给太后添堵呢?几位妃嫔淡然一笑后便又就谈笑风生。 只皇后和惜妃,却是坐在一边,并不出声。 ****** 皇后出身宰相府,温雅端庄,一看便知是个大家闺秀。她个性也随和,即便自大婚后苏胤就一直冷落她,平日后宫里的人却从未见她自怨自艾。她似乎并无心帝宠,只一心向佛,再热闹的场面她一般也就附和两句,从来不会多言,所以她对那位连姑娘态度冷淡,倒也能理解。 但惜妃娘娘的反应,倒让人有些摸不透了。 惜妃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后宫里,最得皇上宠的,便属惜妃娘娘。她为人聪慧机敏,长袖善舞,尤其是后宫里,虽有太后坐镇,苏胤也设了皇后,但是大多数事务,却是惜妃在处理。苏胤的妃子不多,虽有羡慕她得宠的,明面上却从未有过敢和她对着干的,就是背地里,也鲜少有敢和惜妃娘娘较劲的。 所以太后今天摆这么一出,向来会做人的惜妃娘娘没有跟着一起表演,倒是让在座的众人有些意外。 一张桌子上十几人,各怀心思。小妃子们虽猜不出太后、皇后、惜妃娘娘的心思,但是心里,倒也不如口中夸赞地那般待见这位大将军家的嫡女——这位身份显赫的连姑娘,明明是大家闺秀的出身,言谈举止间表现得,却像是小户人家足不出户的小女儿,说话支支吾吾,怯怯懦懦的,实在是不够大方。 不过太后喜欢,众人自然是不能拂了太后的意,跟着附和几句罢了。 ****** 索性这样的气氛没有维持太久,那位连姑娘不善应付这样的场面,太后几次夸赞,她只连连说着谦虚推辞的话,几番下来,太后她老人家也终于觉得无趣了。 惜妃这时候适时插话进来,她指着面前那一片红艳的花海,巧笑倩兮地对太后道:“今年的牡丹开得比往年都盛艳,母后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提了孝德最感兴趣的话题,她这么一说,孝德自然也就顺着当忘了连依静前一刻带给自己的尴尬,转身看向了卓惜柳:“哦?惜妃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卓惜柳笑一声,道:“自然!”她眼里几分狡黠地看孝德:“母后要不猜一猜?” 她这么一说,孝德眼波一转,心里立马便猜想到了答案,只是卓惜柳有意想取悦她,她自然要给她这个机会! 她对着卓惜柳道:“你这个鬼灵的丫头,就不要为难哀家了!” 太后都这般说了,卓惜柳自是不敢再兜圈子,上挑的媚眼将坐着的妃子一一逡巡过,扫过那位连姑娘的时候,恰似无意地微微一笑,而后才对着太后她老人家道:“母后可曾发现,今年管理园子的师傅,换了个人?” “哦?”孝德听她一说,想起近日她逛园子时,经常遇见的那个在牡丹园里摆弄枝丫,穿一身藏蓝色长袍的下人,的确不再是从前那个满脸络腮胡子,一边嘴角还有块大疤的下人,那意外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 卓惜柳看她似乎想起来了,便接着道:“西来国素出巧手的园林师傅,皇上知道母后极喜爱园子里的这片牡丹,便特意派人去了趟西来,请了西来最有名的师傅,来管理这片牡丹园。”惜妃的话,立马让孝德的神色打心底里变得温和起来。 在座的妃嫔,心里无一不惊叹她这长袖善舞的本事,尤其这一番比较,那位连姑娘显然就被比了下去。 只是她没有告诉孝德的是,这人的确是苏胤派人去西来请的,但彼时却是她提醒的皇上——太后喜爱的牡丹要开花了。 她一向是聪慧的,说这点子是皇上想的比说是她想出来的,自然是前者更能让孝德开心。尤其,太后今后若是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那皇上心里,自是又会记一次她的好。 卓惜柳心里想要取悦的,从来都只有苏胤,而不是太后或者其他任何人。 果然,听她这几句话,太后她老人家当场便笑开了,甚至难得的有些开怀:“哀家还以为,他这一月都未曾来后宫向哀家请过一次安,是已经不记得他还有这么一个母后了!今日听惜妃这些话,看来皇帝他还是挂念我这个老太婆的!” 孝德话里几分郁结几分欢喜,但到底还是欢喜甚多。苏胤毕竟是他一手养大的亲身儿子,孝德再对他不满,心里还是宠溺这个皇帝儿子的,尤其他的皇帝儿子还这么优秀。 太后的这一声笑,自是瞬间又让宣景亭里的气氛热闹了起来,妃嫔们都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都是非常了熟于心的。 只是再热闹的气氛也难掩心中的某些硬伤。 太后的那一句“他这一月都未曾来后宫”,让在座的妃子,脸上或者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落寞,尤其包括惜妃在内。 从前苏胤就很少临幸妃嫔,这一年来更是很少踏足后宫,他从前还常去惜妃的惜柳宫,但这一年来,他一月却只去个两三次,而且都不曾留夜。 惜妃尚且如此,其他妃子们自是不消说,心里都揣测着皇上的心思,对苏胤身边的几位总管公公们,更是旁敲侧击。 只是这些人口被封得严严的,竟无一人知道其中缘由,而皇上,依旧对他后宫里的这些妃子们,无一留念。 所以也不怪卓惜柳看那位连姑娘,没能露出笑容来。太后她老人家在这种时候把镇远大将军的女儿接进宫来,其意为何,聪明的人一目了然。 以后宫中的日子,更加难捱了。 第36章 苏胤这一年多来很少踏足他的后宫,自是因为他大多数时候都去了清居别苑。 但是这一月,他同样也不曾去过容念那里,李德荣就在他身边,他甚至也鲜少向他问及容念的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春寒还未过去的原因,天气转变得快,苏胤不在的这个月,月初的时候容念便生了场病,普通的着凉,倒也没什么,就是有一晚夜里发热,人烧糊涂了,他竟哭着喊着苏胤的名字。 小路子心疼他家公子,跑大老远又去找了大夫来看,大夫给开了方子也熬了药,但是烧糊涂了的人哪里有什么神志,小路子试了几次,却总是撬不开他家公子的嘴。最后只有趁他张嘴大哭的时候,才能趁着这空挡一股脑儿地把药给他全灌进去,只是这样的结果,往往是他家公子被苦药呛得直咳嗽,好半天都顺不过气来。 最后小路子实在是无奈了,只能派人带了消息给宫里的李德荣传话。但是那时候苏胤太忙了,李德荣在暖寝宫门口守了一夜,想着皇上一出殿便告诉他喜儿的事,但是直到天亮,直到小路子又托人进宫告诉他喜儿的烧已经退了,皇上却还依旧没有出殿门。 最后这事情,李德荣也只能当做没发生,对皇上闭口不提。 不过苏胤是真的忙,替他镇守边疆的镇远大将军连洛回朝探亲,他自是要隆重接待;恩科即将开考,他忙着选派考官;还有他七皇叔苏牧,上折子狮子大开口地竟要他给兵部批军饷五十万旦! 事情一旦累计在一起,他便分身乏术了。 尤其他前几日终于抽出时间上经凤殿向他母后请安时,他竟才发现,连洛的女儿,竟住在他母后那里!而且看他母后热络地将那位连姑娘介绍给他的样子,苏胤觉得,他母后似乎想把人留在他的后宫。 苏胤沉默地在孝德太后的宫里用了早膳,又顺着孝德太后的意,和连将军的女儿聊了几句。 他母后这么做的原因,他心里当然很清楚。连大将军是出了名的宝贝这个女儿,母后这一招,就像当初她让他娶萧寒(皇后)一样,笼络人心,稳固他的江山。 尤其连洛难得回京一次,倘若他趁这次机会留下他的女儿,那么等连洛回去他的管辖之地后,势必便会替他死守住东郡和南靖两国交界的边境!而今后,他更是再无需担心边城会有动荡的一天。 以小换大,实在是再不亏本的买卖。 但是太后和他提及此事的时候,苏胤却并未立即答应。 他若是将她留下来,后宫里,恐又要多一个空守寂寞的人。尤其这位连姑娘,性格柔弱,若没有人袒护着,大概受不住宫里尔虞我诈的生活。 苏胤想了想,在还没有非要把她留下的理由出现之前,他不准备留下这个人。 平静地吃完那顿早膳,苏胤最后若无其事地回了自己的寝宫。 没有得到苏胤明确的答案,太后后来又派人来探听苏胤的口风,但是苏胤一直没表态,渐渐地太后她老人家也明白了儿子的想法,本就只是见个面试探下两人,既然两人看着似乎都无意,她也不好强求。 只是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送这位连姑娘回去大将军府,却未想连姑娘却先主动提出来想在宫里多住几日。 她的皇帝儿子身份显赫,面容英俊,气质又成熟稳重,太后后来想起连姑娘那日初见她皇帝儿子的情景来,本以为是女儿家娇羞所以乍见道她的皇帝儿子时她才红了脸,现在想起来,才恍然大悟,二八情窦初开的年纪,连依静第一眼看到苏胤的时候,恐怕便心仪上了。 虽说流水无意,但是落花有情,孝德太后又有私心,这人,她终究还是先把她留在了自己的宫里。 ****** 太后有心撮合,连依静想见苏胤,自是不难。知道苏胤正忙,太后也多了个心眼,几次夜里让连依静以她的名义给苏胤送补汤,也只是将东西放在苏胤的案桌上,便悄然退了出去。 她那般自觉,次数多了,苏胤自然也会动容,偶尔也会趁她端汤进来的时候,放下累牍的奏折,闭目养会儿神,间歇和她聊几句。 苏胤的转变让连姑娘很开心,太后也很开心,就更加坚定了把连依静留在宫里的决心。 ****** 一月后 苏胤忙了足足有一月之余,除了他七皇叔的折子,宴请镇远大将军、亲临校场阅兵、犒赏十万士兵等事宜终于结束,恩科的主考官也最终确定了下来,贺大人众望所归地接下了这个看着油水多多但其实连根菜叶子也捞不着还费体力费脑力的苦逼差事! 这一日晚贺清玉陪着苏胤终于看完堆积了一座小山高般的折子,苏胤按压着太阳穴正准备回内殿休息,贺清玉伸着懒腰也准备回他的小殿休息的时候,李公公竟非常掐时地推开了暖清宫的殿门,他手臂上横了条黄色的小毛毯,谄笑着躬身站在了苏胤面前。 懒腰伸到一半的贺清玉第一反应便是这李公公又要来恶心他了,果然,他刚想完小李公公便开口对他家领导道:“早春!夜里尤其冷!奴才看皇上这两天都熬夜,便给您拿了条毯子来,盖在膝盖上,不会冻着!” 他说完脸上便堆着笑容将那毯子递到了苏胤面前,苏胤低头看了眼,只淡淡道:“你有心了,不过朕今夜恐怕用不着了,你明日再送来吧。” 苏胤对李德荣向来不冷不淡的,甚至一直都未曾给过什么好脸色。李德荣却是从来都不介意,他出现在这的目的本来也不是来给苏胤送毯子。 只听他对苏胤道:“那好,奴才明日再给您送来。”他说完,苏胤应付地点了点头,李德荣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状似不经意地对苏胤道:“皇上这几日千万要注意龙体!这春天就是忽冷忽热的,前几日喜儿还因为着了凉到现在……” “你说什么?”李公公话才说到一半,没想到鱼儿就主动上钩了。一听容念病了,苏胤看李德荣的神色立刻认真起来:“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朕?” 苏胤说完,也不等李德荣再说些什么,他便又道:“贺清玉,你去备马,朕要出宫。” “好!微臣立马去办!”虽然不待见办事总喜欢弯弯绕绕下阴套儿的李德荣,但是听那位容小公子病了,贺清玉还是有些能体会苏胤的心情的,毕竟那是他家领导心尖上的人! 只是可惜,惜柳大概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 贺清玉转身出门,苏胤便让李德荣去内殿将那套他出宫时经常穿的玄衣取出来,趁着换衣裳的空挡,苏胤不禁厉色问李德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两年来,李德荣是看着苏胤对容念是怎么个养法的。从前容念跟着他的时候,天气稍有转变容念便会跟着生场或大或小的病,人也被他养得像是根细瘦的豆芽,身上几乎没什么肉。 可是苏胤照顾他这两年来,容念小毛病没出过一次不说,人看着也比从前莹润许多,最起码那两条细瘦的手臂,不再是一摸便是一把膈人的小骨头。 当然容念也被养出了不少坏习惯,最让李公公郁闷的一点便是,早晨起床的时候若是没人替他更衣,他便绝对不起!非要谁把他给衣服都张罗好了,一点点都给他穿好拉平直了,他才肯听话的再去吃早饭什么的。 这些变化李公公都是看在眼里的,皇上这次把人交给他,月前生了场小病就算了,可是月末的这一次,来势很是凶猛。 容念的病看着不像是因为受寒引起的体热,倒更像是,瘟疫。 他已经烧了整整四天,人有时清醒有时糊涂,嗓子已经被完全烧干涸了。小路子和大夫合力撬开他的嘴巴强罐了些药进去,但最后无一例外又被他全吐了出来!之前的那次,小路子给他灌药的时候,他虽然不停咳嗽,但好歹有些药是灌进去了的,但是这一次,却是吃进去了,又给吐了出来。 大夫已经来了好几个,但无一个能让容念的病有好转的。 李德荣在他家喜儿床前转悠了几次,几次都想奔回宫里撬开暖清宫的殿门把这事告诉皇上,只是没想到容念却拦着他道:“他走的那天和我说最近两月他都会很忙,我自己不小心惹得病,不想打扰他。”苏胤这两年的功夫也没白下,容念从前任性胡闹,虽然现在同样任性胡闹,但是有一点却是真的变了,他开始会替苏胤着想了。 这病一烧便烧了这么四天。这几日折腾下来,李德荣见皇上似乎终于空闲了下来,也顾不上是不是深夜,便拿了那条毯子,找了那么个机会把苏胤从宫里引了出来。 这会儿苏胤问起他原由,李德容支支吾吾地,想自己开口承下所有的责任,又怕受不住皇上的怒火。 苏胤见他的样子,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脸上却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李德荣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苏胤的心思,他向来摸不透。 第37章 所谓病来如山倒,再加上身体底子又不好,容念这一病,足足让他在床上躺了四天。 这病也来得奇怪,那天白天里,他还生龙活虎地带着小路子两人,一起去大街上看从南靖国远道而来的奇术大师的驯兽表演,因为他赏银打得多了,南靖国的大师还送了他一只古铜浇灌而成的小斑狮,小斑狮的狮身里填了香料,闻起来格外的香。容念很高兴,回来后他便将那只斑狮摆放在自己的案台上,小斑狮就蹲坐在自己的砚台旁边,垂着脑袋样子傻傻地看起来格外憨厚。 容念盯着他看了它一会儿,后来小路子嚷着让他去洗漱睡觉了,他才依依不舍得离开了。 然后便是等一觉醒来,小路子早上来给他穿衣裳的时候,竟发现他整个人都快烫成一个小火炉! 容念身上烧得厉害,小路子当时还被他身上烫热的温度刺得手一颤,转身立马就去请了大夫。只是陆陆续续得来了好几人,药也喝了很多,却是不见容念的病有什么起色。 小路子很担心,以前他还在老家里时,他们村子里,就有小娃娃一直发高烧温度退不下去,最后将脑子给烧坏了的。他家公子已经接连烧了四天,小路子很害怕再这样下去,公子也会烧出什么病来。 这四天里他不停地给容念灌药,开始的时候给容念降温还用冷毛巾,后来就直接上了冰袋子。 但是效果明显不怎么样,容念的病一点起色也没有。 小路子再没什么办法,只好日日夜夜守在他床边。 ****** 苏胤这一晚来的时候,就恰逢小路子刚给容念灌完药。 容念平时便不爱吃苦的东西,这会儿病了,脑子烧糊涂了,就更加抗拒吃苦的。 小路子钳住他两边胳膊,按住他身体,让大夫硬掰开他那张咬紧了牙关的嘴唇,他们才勉强灌进去小半碗。 剩下的大半碗自是在挣扎中全洒了出来,床上,被单上,还有容念身上,全是黑乎乎的药汁。 就在小路子伸手正准备给容念换衣裳的时候,下人就正好急匆匆地跑进来,喘着气和他说:“路小公公,皇上来了!” 小路子当时便喜得一下从床上站起来,脑门咚地一声直接砸在了顶头的床板上! 皇上来了,公子的病便有救了! ****** 苏胤深夜而来,从李德荣那里得到消息后,他便快马加鞭,一路朝清居别苑奔了过来。 进门后也不曾喘口气,直接往容念的房间来了。 他进门便见小路子在给容念换衣裳,也没说什么,便直接接了小路子的活儿。小路子乖乖地站到床角边的地方,给他打了下手。 ****** 容念病着的时候,除了不太愿意配合吃药,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听话的。 小路子在一边絮絮叨叨地和苏胤讲着容念这两日的近况,包括这一切事情的缘由。 容念这两天迷糊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就是白天也几乎没睁开过眼。因为高烧的缘故,他整个人身上都被烫成了粉红色,却唯独脸色是惨白的,嘴唇淡的发白,再不见往日的湿润。 这两年里苏胤也不是没见过他生病,但却是从没见他像今天这般憔悴样的。苏胤瞧见他模样的第一眼,脸色便跟着沉了下去。 把容念的衣襟全都解开了,苏胤将他抱进怀里,脱了他的衣裳,拿毯子裹好,抱着他从床上站了起来。 小路子瞧着立马将床单和被子都换了,收拾收拾好,苏胤才又抱着容念躺了回去。 他伸手理了理容念汗湿的额发,想起他走的那天,面前的人还生气活现地和他胡闹了一个晚上,没想到等他再来的时候,竟病得这般厉害。 他出来的时候一时气下怪李德荣没早些告诉他,但心里却也知道,总归是他疏忽了,容念才会病得这般重。 他叹了口气,转身让小路子打了盆热水进来。 ****** 小路子端来了热水,苏胤吩咐他搁在桌上后便让他出去了。 他亲手挤了热毛巾,掀了裹在容念身上的毯子,一点一点给他擦着身上的虚汗,动作放得很轻。 虽然身为皇帝,但是做这些事情苏胤却是很熟练的。两年来只要他在的时候,早上容念起床,衣裳之类的几乎都是他伺候着给穿的。做的时候倒也没考虑那么多,只是等发现的时候,这几乎已经成为了习惯。 尤其他意外地还很喜欢这样的小习惯。 ****** 他擦了一会儿,容念身上看起来便干爽了许多。 苏胤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一记,给他盖好被子,转身正欲出去换盆水的时候,却听床上的人似乎小小地吱唔了一声。 那一声很小,容念呜呜地说得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苏胤却听得很分明,容念念出声的,分明是苏胤两字。 他猛地转过身去,容念依旧躺在床上,却转过脸,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他的方向,又小声地喊了一声:“苏胤……” ****** 大概是因为被灌了半碗药,容念难得的清醒了过来。 其实苏胤给他擦身体的时候,他便迷迷糊糊地有些知觉,只是脑袋沉得厉害,他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身体也沉重得动不了。 本来也不想太跟脑子里的那股晕乎较劲,身边熟悉的味道让他知道苏胤就在他身边,心里下意识便又想睡过去。 直到苏胤转身出去,身边那股熟悉的气息突然消失,容念第一个反应竟是挣扎着,强迫自己冲开脑子里的束缚,动了动早已干涸的嘴皮,哑着嗓子开口唤住了苏胤。 他艰难地动了动脑袋,朝苏胤的方向看过去。 后者只迟疑了片刻,便几步来到了他床前。 ****** 容念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刚才清明许多,细长的眉眼直直地盯着苏胤。 苏胤坐在他床边,忍不住伸手将他抱进怀里。 容念在他怀里找了块舒服的地方靠着,苏胤拉过一边的被子,干脆将两人都裹得密密实实,这才低头去他。 容念清瘦了许多,苏胤心里有些难过,哑着嗓子对他道:“你这样子,让朕差点以为你要一直这样睡下去。” 清醒了,人似乎也跟着有了力气,容念听苏胤的话,嘴角不满地扁了扁:“你是在咒我吗?我比你想像中的厉害多了。” 他赌气般的口吻,跟着一下让苏胤心里沉重的感觉轻松不少。但是也不敢太松懈,苏胤正色问他:“病得这么严重,为什么不让李德荣告诉我?”小路子刚才和他谈起容念的病情,自是将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脑儿地和他说了。 容念唔了一声,枕在他胸膛上的小脑袋转了两下,苏胤俯下身去看他,他也没拿正眼瞧人。 他眼神闪闪躲躲地,苏胤便试探地开口道:“小路子说你不愿意告诉朕,是因为朕在忙,你怕打扰朕,是这样的吗?” 最初听到小路子这么说的时候,苏胤心里的确是高兴了一下的,但是他现在看容念的神情,觉得是,又觉得不是。 他等了片刻也不见容念回答他,于是便又对容念道:“是这样的吗?朕想听你的真心话。” 他说得真切,容念觉得让他误会了不好,于是支支吾吾地道:“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生病的样子,很难看。” 苏胤皱起了眉头:“朕也算是别人吗?” “你不一样!”容念正色,苏胤眼神期待地看着他,容念继续道:“李公公从前和我说,你是金主,我不好看的样子让你见着了,会像个疙瘩一样,一直被你记着的。书上还说来着,色衰而爱驰!” 苏胤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容念见他脸色难看,便安慰似地对他道:“当然,你说的那个原因,也是有一点点的。” 第38章 苏胤觉得自己的脸应该是皱成一张苦瓜了,他最后只能苦笑着对容念道:“你这会儿倒是有精神了!” 容念朝他咧咧嘴,苏胤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想起身上的那些痛来。尤其脑袋里那股涨疼的感觉,此刻一下子便清晰了起来。 手下意识地便抓紧苏胤的衣襟,容念把脸埋进他怀里,他脑袋疼了,便想将那股疼痛借着什么发泄出去,抓着苏胤衣襟的手便胡乱地撕扯着,也不管苏胤的衣裳是不是已经被他扯开到一边去了。 索性他甲面圆润光滑,不像女人喜欢留指甲涂些丹寇什么的,否则这会儿苏胤胸口上,估计全是细长鲜红的指甲印了。 容念看着似乎很难受,苏胤伸手将掩住他脸颊的那些鬓发剥开,有些心疼地问他:“是不是很疼?” 容念呜呜了两声,苏胤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便低下头想看看他的脸。 只他刚靠近容念,便听到容念哼哼着喊他的名字,苏胤把耳朵凑到他面前,容念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道:“大夫说,我得的是瘟疫,很可能,就治不好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空洞洞地,苏胤皱起眉头,虎着脸道:“你听谁胡说的?要是瘟疫,怎么小路子和我,都还好好的?”其实苏胤之前听小路子那些话,隐隐觉得,容念的病,似是有人故意为之。小路子和他提到的那些人里,那些南靖国的奇术驯兽师无疑是最古怪最值得他注意的。 苏胤眼神顷刻变得凌厉,容念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眼里闪烁的那些东西,只有些黯然地对他道:“就算不是瘟疫,定也是很厉害的病,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我从前也得病,却没有像今次这般厉害的。”容念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这病来得莫名其妙,又这般折磨人 ,他毕竟也才十六岁,心里还不够强大到能淡然接受一切生老病死,尤其这病来得又突然,他措手不及之下便有些戚戚然。 苏胤见他神色颓靡,也没说什么,只俯下身去,轻轻碰在他脸上。 他的唇向下游移,容念心里木木地,便侧开颈项,任他亲吻。 片刻后他听到苏胤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朕绝不会,让你离开朕身边。” ****** 隔天清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苏胤便叫人收拾了一辆马车,给容念穿好衣裳,用厚重的大披风裹了,便抱着他往马车上去。 容念昏沉沉地醒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看向苏胤,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苏胤摸了摸他柔软的脑袋,没说什么,只说让他继续睡,容念便也没理会,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他们便出现在城外,一座古老的宅院前。 那是一间一看便知道很有些年代的老宅子,一眼看过去,所有的围墙都被青郁的藤蔓缠绕着,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只一片茂盛的绿。门口两头威武的石狮子,看守着漆红色斑驳而庄严的大门,苏胤抬头向上看去,黑底金字的匾额上,赫然两个大字,贺府。 苏胤对这里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他只来过一次,还是在很小的时候,父皇带着他,来给贺家的老太爷庆贺生辰。 那时的贺老太爷德高望重,修得一手妙手回春的好医术不说,贺家的当家,贺清玉的父亲,又是掌管吏部的尚书,当时是非常受父皇器重的。 所以那时贺老太爷大寿,父皇带着他,还有他的皇兄们,亲自来给这位老寿星贺寿。 那时所有的大臣几乎都去给这位老寿星贺寿了,父皇当时还特意叮嘱苏胤和他的皇兄们,让他们趁着这次机会,在大臣们带来的子女中,物色自己的第一位亲信。 而当时的苏胤,第一眼便相中了机灵古怪吊儿郎当,看着一点也不靠谱的贺清玉。 他的父皇、母后、就连贺老太爷自己,都奉劝苏胤换一个人,但是苏胤也不知怎么地,硬是坚持让贺清玉跟自己回了宫。 几乎没人看好贺清玉,他的父皇更是因此而认为他不具有一个帝王最基本的素质——识人善用,甚至一度不准备将皇位传于他。 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苏胤是对的,那场储位之争便是最好的证明,贺清玉充分展示了他过人的才华。 贺清玉成了他身边最信任的人,苏胤对待贺家人也就更加器重,贺清玉自己是大理寺卿,他的大哥贺清廉是吏部侍郎,以后会接替他父亲的位置,成为吏部尚书;他二哥贺清渠是翰林院学士,苏胤以后会培养来当太子少师的人。 贺老太爷是个愚忠的人,他当了一辈子的御医,最最受先皇赏识的,不过也就是一身妙手回春的好医术。他心里一直很遗憾,不能为先皇,为朝廷,为国家,尽更多的忠心。 但是索性他的孙子们,有才识,有胆略,比他能干多了!贺老太爷心里很安慰,对苏胤,更是刮目相看。 毕竟能将他家那个不肖孙子培养出个人模样来的,也就苏胤一人。贺老太爷从前,可是一度认为,若有人能将整个贺家败光,那便一定是他的三孙儿贺清玉! ****** 苏胤伸手去敲那扇红漆门上的铁环,来应门的是一个穿着蓝衣的小随从,大概是刚起床的原因,他还没睡醒,给苏胤开门的时候,还小声地打着哈切。 苏胤说要见贺老太爷。 那小随从并不认识苏胤,他看了苏胤一眼,又往他怀里看去。容念被苏胤搂在怀里,用披风裹着,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侧脸。 小随从眼睛咕噜转了一下,便知道面前的这位公子,定是带着怀里的美人,求医来了!那位被披风裹着的公子,一看就知道病得不轻。 虽然知道他们的来意,蓝衣的小随从却不准备放他们进去,老爷吩咐过,老太爷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不适宜再替人就诊,谁来都给推脱出去! 倒不是说他们老爷不近人情,实在是若不这样做,来他们府里求诊的人,便会络绎不绝,凡病情稍有严重的,都来找他们老太爷! 以前倒还好,老太爷身子矍铄,倒还能扛得住,但是毕竟是近百的老人了,身子骨儿再硬朗也是熬不住那般日日夜夜的给人治病的。 眼看老太爷一天比一天萎缩下去,他们老爷最后终于一声令下,吩咐他们这群小的,若有人再上门求医,便都给推脱出去,让他们老太爷最后的这段时日,清净点儿。 所以这会儿苏胤上门,那位小随从并不让他进去,只抵在门口,嬉笑着对他道:“公子?这大清早的,有何贵干哪?” 苏胤将刚才说想见贺老太爷的话,于是又说了一遍。 小随从哈哈一声,和贺家三公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二货相:“公子您不知道吧?我家老太爷早八百年不接客了!他老人家现在卧床不起呢!可没力气给任何人看病!” 小随从打着哈哈,其实也没他说的那般夸张,他家老太爷是卧床,但还是有力气的,而且神志那是倍儿清! 苏胤来之前其实也是知道贺老太爷不再行医的事情的,事情起因过程他知道一点,但并不知道贺老太爷已经病到卧床不起的地步了。当然,前提是如果这位蓝衣小随从没有骗他的话。 苏胤站在贺府门口,也有些犹豫起来。即便他可以用皇帝的身份硬是要求进门让贺老太爷为他救治容念,但是这样或许,他和贺家的关系,便会裂开道口子。 容念这时掀开披风的一角,从里面探出脑袋来,他刚才也听到了那小仆的话,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他也不想为难苏胤,只轻声对苏胤道:“我们回去吧,我让小路子多给我熬些药,病也会好的。” 披风帽子被容念掀了开去,他那张精致的小脸便露了出来。他本来就是极好看的长相,这会儿生病了,脸上带着病容,虽不见往日那副小小的傲慢和乖觉,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思,看着很是乖巧顺从。 那蓝衣小随从见了,心里不由啊了一声,他还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人!以前也有公子带着漂亮的美人上门求医的,他却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面前人那眉眼,一翕一合间,那扇合的长长羽睫,直撩拨到人心里去。 小随从不由自主地便盯着人猛看,直到面前传来咳咳两声,他才如梦初醒般,终于从容念脸上回过神来。 然后便看到了他家三公子! ****** 因为任了监考的原因,为方便走动,贺清玉这段时间便没有再住在皇宫里,而是住回了很久没回的老宅。 苏胤和容念被那位蓝衣小随从堵在门口的时候,他便正好从外面回来,大清早的,带着一身的酒气,和脂粉味。 苏胤远远地便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味道,他下意识地便用手掩了容念的口鼻,不想他闻到贺清玉身上那些腐坏的味道。 贺清玉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家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门口还站了两个人。 要开考了,几位监考的大人们商量了下,思忖着决定出去戳一顿,先犒劳犒劳自己。贺清玉作为主考官,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只是他酒量不怎么行,被他那些下属们挨个敬了一杯之后,他就软趴到桌子底下去了。他在桌子底下躺了一会儿,觉得仰视桌肚和他那些属下的裤裆这种美事他实在消瘦不起,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脚底抹油先溜了回来。 只是他没想到,他刚陪他的下属们玩完,回到家门口转头就遇到了上司。 贺大人粉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抬眼迅速瞄了眼自家领导黑沉的脸色后第一时间便认清了形势甚至还做出了相应的正确的对策,他突做惊喜交加状看向苏胤,道:“黄!黄公子!”他上前一把握住苏胤空出来的手,怜惜地看一眼苏胤怀里的人,作怜香惜玉状对苏胤道:“黄公子定是来找我家老太爷的吧?请一定随我进门,让我为您引见!”作坚决不容推却状! 苏胤自然是认识贺家的老太爷的,只是贺家的那些家丁们并不认得他,贺清玉这么说,是为了不在贺家的仆人面前,暴露苏胤的身份。 苏胤虽然不满于贺清玉身上那股浓重的味道,但是索性贺清玉反应够快,他那么一说,苏胤想到容念的病,便没有迟疑地跟着他进去了屋里。 贺清玉对着呆愣在门口还没摸清状况的蓝衣小随从咳咳了两声,严肃脸道:“小麻子!开门啊!堵在门口又准备让三少爷我睡大街吗?” ****** 听说苏胤来了,贺老太爷由下人搀扶着,亲自下床来迎接。 下人都被支开了去,苏胤受了老太爷一记跪拜后,立马上前亲自将老人家搀扶了起来。 公务繁忙的缘故,贺老爷和贺大少爷最近都住在吏部,并未着家,现在屋子里站着的,也就贺家的二公子贺清渠和贺清玉两人。 贺老太爷上了岁数,虽然看起来精神气还是健健的,但是毕竟年龄到了,走路的时候,步履蹒跚得很。 苏胤搀扶着他坐到了首位的位置上,对他恭恭敬敬的,称呼他都是贺老师。 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先皇便让他们跟着贺老太爷学习一些简单的包扎术,他从小习武,身上难免跌打损伤,先皇想的很周到,他的这些儿子们,以后若是有个万一,即便受了伤,也可自己先顶上一会儿。 所以苏胤这一声老师,贺老太爷受得起,也是相当受用的。虽不比当年的太师来得风光,但是成了皇帝的太子,如今见到当年的太师,也不过一声爱卿而已。 可见皇上话里的敬重! 即是和皇上如此相熟,所以老人家也没跟苏胤兜圈子,待苏胤坐下后,便开门见山地对苏胤道:“老臣我听说,皇上带了个人来?”小麻子把皇上拦在门外的事情,贺清玉自然转头就拷问了个一清二楚,他自己不怎么敢直接面对他家老太爷,便让他二哥把话传给了老爷子。 贺老太爷听了二孙子的话,心里觉得奇怪得很,皇上既是要找他救人,为何不直接通传他一声,让他进宫去便是! 又何必自己独自带着那人,找上门来,却又甘愿被小麻子拦在外头,也不摆出他的身份,竟就那么干巴巴地候在外头? 苏胤的用意,贺老太爷很是疑惑。 然直到等他见到了躺在客房里的容念,听他那个不肖孙子说起这是皇上在外面养了两年的人时,贺老太爷才一下有些醒悟过来。 他看了眼躺在床上乖巧清秀的人,那模样可不是一等一的好! 将床帘拉好了,坐回到外屋的太师椅上后,贺老太爷这才对守在外面的苏胤道了一句:“皇上这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寻老臣给您带来的这位公子,诊治病情呢?”老人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奈何想听苏胤亲口说出来,看看皇上,对里边的那位小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思! 未想苏胤直接便对贺老太爷道:“以我个人的名义,来向老师求个情。” 贺老太爷明知故问地道:“不是以皇上的名义吗?” 苏胤苦笑道:“若是以那样的身份,朕一开始在门口的时候,便可亮出身份,强行要求那小童放朕进来,想必老师自然也是无法违背朕的意愿的!”他顿了顿,接着道:“但那样的话,老师又会如何看待朕带来的这个人呢?” 贺老太爷不紧不慢地吐出了几个字:“蓝颜祸水!色令智昏!”他接着道:“老臣会很后悔,看错了皇上!” “那便是的了!”苏胤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所以朕一开始便不想您误会,此次来……”他换了个称呼:“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求老师帮学生这个忙!” 苏胤这番话后,贺老太爷往里屋那个方向张望了一眼,看来皇上对里面的那位,是用真心的。 对容念,一瞬间也没了生分,看着床上脸色苍白虚弱的少年,心里起了怜悯的同时,便更像是对待自己的小孙儿般,甚至格外有几分亲厚。 ****** 贺老太爷当了一辈子的御医,医术自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给容念稍稍把了把脉,便知晓他得的是什么病。 南靖国人素爱研究与毒物有关的东西,譬如就养花一事来说,西来国人能培育出世上最美最娇的花儿,而南靖国人却能培养出最艳最毒的花来! 他们爱好研究各种毒物,从动物植物,甚至到一种古老的秘术,蛊毒,都十分有研究。 而容念的病,不是什么伤寒症,也不是什么瘟疫,便是正好闻了一种花的香味,才引起他体内高热不止。 贺老太爷对苏胤道:“皇上有所不知,容小公子所闻的花香,正是南靖四大毒花之一的芍青。” “芍青?”苏胤讶异地看向老太爷,神色凝重:“这花即是南靖国四大毒花之一,不知有何厉害之处?” 贺老太爷鲶胡一笑,呵呵道:“厉害之处倒也未必见得!”老太爷顿了顿,卖了个关子,见众人都盯着他,才继续道:“芍青的香味其实很淡,一般人若是闻上一口,倒也不会出什么事,但是若是连着闻上一炷半柱香的时间,那毒性,可就不能小觑了!” 老爷子说到这,苏胤便一下子明白了容念那毒是从何而来的!小路子说他盯着那个南靖国的驯兽师送的填了香料的小斑狮看了一个晚上,想必那毒,便是那时候种下的。 他眉头皱起来,那些南靖国人送容念那样一个东西,是凑巧,还是蓄意为之,又或者,他们的目的,不是容念,而是他? 贺老太爷见皇上眉头紧锁,犹豫着要不要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苏胤见老人家为难的样子,一眼便知道老人家还有话说,便又对着贺老太爷道:“老师若还有话,不妨直说!” 贺老太爷想了想,思忖着道:“老臣只提醒皇上两句。一则是,这芍青是一种慢性毒药,它的毒性会在体内慢慢淤积,待随着气血走过一个小周天后,便会猛然发作,到时便是有了解药,恐怕也救不回容小公子的命。” 老太爷尽量放平了声音,试图不引起苏胤任何的担忧,但是苏胤还是拧着眉看向他,道:“老师是什么意思?” 贺老太爷立马解释道:“皇上放心,现下容小公子虽然发着高烧,但是芍青的毒性却还没有在他体内游走过一个小周天,所以现在他还是安全的。只是……”老太爷吞吐着道:“只是等这阵高热退去,他身上若是猛然又发起冷来,那便是芍青的毒性发作的时候。” 苏胤神色一凛:“那请问老师,我在何处,可寻得芍青的解药?” 贺老太爷淡淡道:“这便是我要告诉皇上的第二点!” 芍青生长在南靖边境的玉桂一带,那里荒芜至极,芍青能存活下来,全凭从荒芜的大地里努力吸取养分。 但是这养分也来得十分珍贵。玉桂有一种玉石,名叫珏玉石,这种玉石能吸收大地中的水汽养分,将它自然转化成一种有毒的物质,再流回大地里,而这种物质,便恰恰是芍青的天敌。 芍青生长的地方,附近若是埋了一块珏玉石,那不稍片刻,这芍青便会枯死而去。 索性珏玉石很珍惜,并不是随处可见的东西,至今发现的,也就那么几块而已。 所谓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对植物其实也是通用的。大片的芍青因为珏玉石的稀少而因此幸存于世,专门被用来祸害人。 ****** 贺清玉听完自己老爷子的话,摩拳擦掌地便说要去玉桂挖珏玉石,乖乖,世上统共就三块的珍宝哪!他其实还是很动心的。 “你以为这珏玉石是你想挖,便能挖得到的吗?它埋在土里,你一把它捧出来,见了阳光,他便就粉化了!”贺老太爷怒斥。 贺清玉啊地痛呼一声,贺老太爷不理他,对苏胤道:“皇上也莫要去那极偏之地挖那什么破石头!丛玉桂到我们京都,来回要将近三月的脚程,等您找了那珏玉石回来,恐怕容小公子早已……” 贺老太爷没有把话说下去,苏胤知他奉劝自己别这么做,定是心里有了打算,他不禁问老太爷道:“那老师,可有什么法子?” “法子是有!”贺老太爷深深看一眼此刻躺在床上睡容安详的容念,又转头和苏胤的眼睛对上,老人家半天后才沉着嗓子道:“就看皇上,愿意牺牲多少了?” 镇远大将军连洛,守卫南靖与东郡的边境数十年,立战功无数,缴获无数战利品,他手里,便有一块青花状的珏玉石。 珏玉石天然雕琢而成,连将军对这块石头十分之喜爱,且珏玉乃罕见之物,连将军觉得这玉石以后会有大作用,遂将其列为传家宝物之一。 ****** 贺老太爷即是提供了消息,苏胤自然就要想办法弄到这块玉石了。 本来这事倒也不难办,但是玉石的主人是连洛,苏胤就觉得这事有点棘手。 太后的心思摆在那儿,假若苏胤现在去问连洛讨要那块玉石,那无疑是主动给她母后送去了一个筹码。 不到万不得已,苏胤不想走这步棋。 ****** 苏胤在,贺府上下自是不敢有所怠慢。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红桌布的圆桌上,便摆了满满一桌子的佳肴,贺老太爷还特地拿出了自己珍藏好多年的桂花酿。 在地底下埋了十几年的好酒,酒香浓郁而醇厚,苏胤很喜欢那味道,不知不觉便被有心想灌醉他的贺清玉,劝着把一坛子酒都喝光了。 索性他酒量好,那么多酒下肚,倒也没醉,只是脑袋有些沉,看人的时候有些重影。 贺清玉本来还想继续灌下去,贺老太爷敛目狠狠地刮了三孙儿一眼,贺清玉干咽了口唾沫,识时务地放弃了想看上司出丑的念头,扶着苏胤回去了房间。 算盘没打成,贺清玉将苏胤送到房门口,无限惋惜地对他说了句“黄公子我们明天接着喝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苏胤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晃了晃脑袋,让视线清醒一点后,才伸手推开了身后的木门。 ****** 因为生病了的缘故,贺老太爷设宴款待苏胤的时候,容念自是不能跟着去,那些荤腥的东西,他当然也沾不得。 生病的人必须忌口,容念现在能吃的,必须清淡。 所以苏胤进门的时候,一个穿着件橘红色小袍子的丫鬟,便正端着个小瓷碗,坐在容念床边,边和容念开心地聊着什么,边陪他喝粥。 那是个很俏皮的小丫鬟。 从苏胤的角度看过去,并看不真切她的样子,但是她和容念说笑时,那上挑至眉梢的眼角,即使是从侧面看过去,也知道那定是个很爽朗的笑容。 丫鬟和容念聊得很开心,苏胤进门了这么一会儿,两人竟也没发现。 又等了片刻,两人仍旧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苏胤干脆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感觉有些昏沉,贺清玉刚才一番努力没有白费,贺老太爷珍藏的花酿后劲十足,苏胤顶了那么会儿,终究抵不住那汹涌而来的眩晕感。 他是真醉了,视线已经朦胧到连伸手拿桌上的茶杯都找不到方向,只眯着眼睛在桌上乱摸一通,最后没拿住茶杯,倒是茶壶被他的手臂一扫,砰一声从桌上摔了下来。 床边处正说笑着的两人闻声看过来,苏胤也听到了那声响,他睁着眼睛努力朝茶壶摔落的地方看了一眼,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般地道:“谁把茶壶打翻了吗?怎么偏在这个时候……” 容念和橘袍的小丫鬟,很有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 容念不明所以地看向苏胤,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后者却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起身,向床边走了过来。 苏胤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劲头上来,走路便有些晃晃地。 容念看着,心里很担心他会就这样倒下去。面前的人从神情上看,还如往常一样,眼神淡淡的,表情很漠然,但从他略微错乱的步子中可以知道,他神志已经不清了。 容念当机立断地吩咐那个橘袍的小丫鬟把人扶到了他床边。 ****** 小丫鬟很有眼色,将苏胤扶到床边后,便立马给两人关好门,出去了。 苏胤整个人都靠坐在床边上,他看着似乎很难受,一手按压着眉心,一手直扯着领口,手臂翻转着想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容念就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他离苏胤很近,一下便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味,然后终于恍然明白过来,苏胤这是,醉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身边坐着的人,苏胤看着,似乎醉得还不清。 容念于是凑近了去看苏胤的表情,依旧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只是此刻的苏胤,脸色潮红,呼吸紊乱,他眉头紧紧地皱着,额头和颈间,间或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胤看着极不舒服,醉酒似乎让他感到胸闷,右手已经和他身上那件玄衣搏斗了半天。 容念看他闭着眼睛半天都没能成功解开一颗扣子,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帮他一把。但是一想到要他主动动手去脱面前人的衣裳,他又觉得有些为难,恩,还有一点不好意思。 和苏胤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也不是没有给他脱过衣裳,但那都是在他半强迫他的情况下,容念才去做的,和他本意相违背。 但是现下,苏胤醉得不醒人事,容念觉得倘若他这时候主动去脱苏胤的衣裳,他总觉得哪里很奇怪,恩,是不是有趁机揩油的嫌疑呢? 有的没的想了好一会儿,容念最后见苏胤难受得开始呻吟了,他才一横心,终于动手开始一颗一颗解开苏胤胸前的扣子。 虽然面前的春光(?)已经看过很多遍,但是当苏胤同样带着潮红的光裸的胸膛乍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容念还是有些别扭地移开了眼。 苏胤劲瘦的体格和他白斩鸡一样的身材是不一样的,容念给他解扣子的时候就能感觉的到,隔着一层衣衫,手下的触感结实有力。 苏胤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不时地轻碰容念单薄的指尖。 即便同样都是男子,容念还是因为面前冲击视觉的画面,合着指尖烫烫的微妙的触感,红了脸。 为掩饰这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只好安慰自己道:“等我长大了,绝对比你更加结实!”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下苏胤的状况摆在那儿,容念必须先解决面前的问题。 他抬头又看了眼苏胤赤红的脸,见他眉头深深皱着,便从床上爬起来,下床,走到搁置脸盆的地方,往刚才那小丫鬟给他端来的盆里兑了些热水,又拿毛巾浸湿了,拧干,摊开,走回床边,小心地敷在苏胤脸上。 床上的人舒服地轻吟了一声,容念低头看苏胤略微舒展开来的眉头, 终于咧了咧嘴角。 但是当他转身,看到苏胤还透着汗渍赤红了的胸膛时,他又瘪了嘴,犹豫了好半天,他才施舍般地开口对睡着的人道:“就这一次哦!” ****** 苏胤醉得挺沉,容念看他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便干脆一下跨坐在他腰腹上。 他人本就轻轻地没几两重,容念跨坐上去的时候,苏胤只如刚才舒服了一般,从喉咙处轻哼了声,便再没有其他反应。 容念这下也就没什么顾忌了。他把苏胤上身的衣服都扒光了,苏胤个太大,他翻不动,他就拿毛巾将他上身胸口的地方都抹了一遍,至于后背,他权当做没看见。 索性苏胤酒品还行,醉了也没什么很大很疯狂的举动,容念替他擦身体的时候,他基本上都躺着不动。这便省了容念许多力气,要知道酒鬼闹起来可是很耗体力的! ****** 上半身擦完了,接下来自然就是下半身。 容念往自己坐的地方瞄了眼,垂着脑袋眼神无焦点地往那处看了一会儿,纠结着眉头起身,他回到脸盆边,又兑了些热水进去,将毛巾浸透,拧干,又慢吞吞地走回床边。 脱了鞋子爬上床,在动手之前,容念抬头看了眼闭着眼睛靠坐在床边的人,苏胤仍然是刚才的姿势,没有丝毫的改变,也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容念在心里确定无数遍后,放下心来。 将手中的毛巾放在身侧,他动手开始解苏胤的裤腰带。 古时候的腰带也就一根绳子,容念三两下便将那腰带上打的结给解开了,又随手将那根细绳抽出来,往床角扔了过去。 在做接下来的事情的时候,他又不禁抬头看了苏胤一眼。恩,他非常之在意某些很不凑巧的事情会非常凑巧地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发生! 难得他想照顾一次人,偏要面对的状况很容易发生让人误会和尴尬的事情。 苏胤是靠坐在床边上的,虽然低着头闭着眼睛,但是他视线的落脚点却正好是容念等会儿要下手的地方。 容念在脑海里想像了下等会儿他要是给苏胤擦下身的时候,如果面前的人正好睁开眼…… 他想象了下那个尴尬的场面,从内心深处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容念取过一边的枕头,将上面深红的枕巾拆下来,然后他将那块枕巾蒙在苏胤脸上,还牢牢地打了个死结! ——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会突然醒来然后看到什么让人误会的场面啦! 容念这样想着,低下头去正准备动手扒面前人的裤子的时候…… 刚扯开裤沿的手却被人一把握住了。 抓着他的手掌很宽大,指上薄薄的茧子带来的摩挲感也格外熟悉,容念顺着手臂向上看去,苏胤一把扯开了蒙在眼睛上的大红枕巾,声音带着酒醉后的沙哑,他沉声道:“难得体贴一次,你就一定要这么对朕么?” 苏胤摇了摇手中红色的绒布,脸上的笑容郁闷又无奈。 容念感觉两边脸颊瞬间烫开了,他眼神若有似乎地扫过他的手此刻正抓着的地方,别过脸,半天才蹦出一句道:“你什么时候醒的?”醉了的人,怎么那么快就又醒酒了呢? 苏胤装作没看见他那一瞥,若无其事地放开他的手,容念刷地一下收回爪子,苏胤面不改色地道:“你跨坐上来的时候。” 脸颊不自然地又飙升一个红度,爪子在身下的被褥上无意识地乱抓,容念语无伦次地对苏胤道:“我没想对你做什么来着,我,我是看你刚才那么难受,才,才……”声音说到后来越来越小,基本已经听不到了。 “朕知道,你不用解释。”苏胤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身边的状况,他本还满心期待地想看容念会做些什么,他那些小动作,虽然不怎么温柔,但却是让他很受用,他很享受那个过程。 不过他忘了有句话叫否极泰来,容念果然没让他失望,不,应该是让他很惊喜。 将那块遮眼的枕巾重新系在枕头上,苏胤伸手拿过被容念团在角落里的,他的衣裳,从床上起了身。 容念看他的样子,以为他要走了,苏胤神色淡淡的,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只是没想到他的那个呼字还没出口,纤细的手臂就被人抓着猛地往前一拉,他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还红通着的小脸就猛地撞在个很结实却又很暖和触感很熟悉的怀抱里。 脑袋瓜被牢实地按在面前人的胸膛上,听着苏胤沉稳有力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容念良心发现地想,他对苏胤,是不是太过吝啬了呢? 就像苏胤说的,难得一次体贴,为什么他要有那么多顾忌,那么放不开呢? 感觉就像,怕被什么缠住了一样…… 他想着,只听苏胤笑着在他耳边道:“怎么?以为朕要走了?你很失望是不是?” 第39章 出宫了这么些时日,隔天清晨天还没亮,苏胤便起身回了宫。 容念还睡着,苏胤见他颈子处数抹他昨夜留下的红痕,想他昨夜定是被折腾得累了,便没舍得弄醒他,他穿了衣服,兀自出了门。 从贺家的大宅出来,贺清玉牵了匹黑马,正站在门口等他。 苏胤撇了他一眼,贺清玉咧嘴一笑:“微臣就想着皇上您今早定是要回宫,可在这儿等了您半天的!”贺大人从来就不懂得谦虚一词怎么写,他做了件贴心事,便迫不及待地向苏胤邀功。倒也不是说他好大喜功吧,贺大人就是这么个德行,好事一经他口便让人忍不住想揍他! 苏胤的性格自是不会真动手揍他,但和贺清玉这人相处久了,好似不经意就会沾染上贺大人这种小贱贱的性格。 苏胤扫了眼黑马马背上被摆得歪七八钮的马鞍,对着贺清玉抿唇笑道:“既是知道朕要回宫,有这时间在外面等朕,还不如去把朕的红鬃马牵来。”苏胤拍拍黑马马头,“你牵来的这黑马,个头小不说,这马鞍按得也不像样,你是想让他膈着朕吗?” 贺清玉被他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他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苏胤,眼睛扑棱扑棱地边眨边思考,以皇上的性格,应该不会玩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把戏吧?! 未想苏胤看了他一眼,开口提了一个让贺清玉为之很胃抽搐的名字:“以后再做这种伺候的活,你应该先向李德荣讨教讨教。”苏胤一个纵跃翻身上马背,对着听到某个名字眉毛皱成倒八字的贺清玉眨了眨眼:“在这方面他有心得的多。” 贺清玉:“……” 李公公在用话噎死他这方面的确很有心得!多次领教后贺清玉觉得他还是和这人保持段友好的距离比较好。 “虽然在这方面你让人很不放心……”贺清玉还兀自沉浸在过去李公公带给他的那些不堪的回忆中,苏胤已经拉起面前的缰绳,低头对贺清玉最后道:“但是朕还是希望这段时间,你能替朕好好照顾他。” 马鞭甩起,黑马如离线的利箭般飞奔出去,苏胤的声音合着他的人都消散在漆黑的夜风里。 贺清玉最后看一眼他远去的背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上司刚说了什么。 那个“他”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 苏胤又是连着两夜未回宫,太后知道这件事后,心里不免一沉。 这两年苏胤入夜之后总是往宫外跑,其他人或许没发觉,但是所谓知子莫若父,加上孝德心思又慎密,苏胤在宫外养了个人的事情,孝德其实很早便知道了。 她甚至还知道,人是李德荣送的!她亲自审问过李德荣! 她虽然没见过儿子养的那人是个什么模样,但是知道是李德荣送的之后,她便约莫能猜出那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苏胤由他父皇一手养大,所有的喜好都是由他父皇一手带出来,就连喜欢的人,都多少受了些他父皇的影响。 李德荣伺候了先皇一辈子,自然知道这一点,他送的人,定是有当年……李清的影子。 孝德不由想起先皇去世时给苏胤下的遗诏,苏政有多喜欢李清呢?——他到死,都不肯放手! 皇陵里先皇陵寝边本该是留给皇后的位置,苏政以皇位做条件,逼着苏胤答应将它留给了李清! 却只允许她葬在妃陵! 孝德不是没有怨恨过,虽然她从不奢望苏政对她有半分的夫妻情意,但是在听到苏政亲口说要让李清与他合葬时,身为女人的她,也不由冷笑了一声。 人在的时候不珍惜,人走了,倒是舍不得了。即便死后都不愿意放开,可是这世上,根本再没人知道李清的去向! 苏政再如何不肯放手,终究只是白费功夫。他虽然拿皇位做条件,为了胤儿,为了那一纸遗诏,孝德甘愿放弃死后的那些虚名,她没什么好犹豫地,皇位本该就属于她的儿子! 只是身为女人,孝德眼界再宽,却也有过不去的梗。苏政最后的那些话,就像个疙瘩一样,永远堵在了孝德心口。 所以在知道苏胤养了个人后,孝德顾忌母子情分,嘴上虽没对苏胤说什么,心里其实并不满。她不想看到这宫里出现第二个李清,更不希望,他的儿子后半生,和他父皇一样,被感情禁锢! 她的儿子,生来便应该是做流芳百世的帝王,而不是一个多情种! ——这也就是为何她要将连依静推给苏胤的另一个原因。 她的儿子她了解,胤儿习惯于保护弱势的人,而连洛的女儿,那柔弱的性子,无疑是苏胤的死穴! 倘若连依静成了妃嫔,苏胤即便不喜欢她,却也不见得一定会冷落了她。如若她再在一旁推波助澜,相信时间长了,宫外的那个,她的儿子终究会厌恶的。 孝德心里打了这样的算盘,苏胤回宫后早上来拜见她,她心里虽然不悦,但是面上却什么也没说,反而是见苏胤脸色差了,她才开口责备了几句,又找借口让苏胤下朝后陪她一起用膳。 苏胤想到母后的体贴,便就没拒绝。 只是等真正下了朝,他跨步来到日和殿,看到他母后殿里坐着的,除了他母后,还有他后宫的那些妃子时,苏胤才醒觉,今天这一顿,不光吃饭那样简单。 ****** 苏胤看了眼围绕金色方桌坐的一圈人,他从前经常临幸的几个妃子都在,皇后、惜妃、连洛的女儿也在,就依次坐在太后身边。 而皇后和惜妃,更是连带着将苏胤的两个皇子,承谨和承烨,也带来了! 承谨是苏胤十五岁登基时,他和皇后萧寒的皇子,也是他的第一位皇子。 和容念一样,承谨也是早产儿,皇后怀胎七月便生下了他。他出身的时候才巴掌点大,苏胤曾经一度以为他这个皇子定会早腰,只是没想到,他最后竟能活了下来。 不过即便活了下来,承谨的性子却并不随他,也不知道像谁,苏胤总觉得承谨作为在深宫里长大的皇子,那性格实在太过于乖巧了。承谨从小便不哭不闹,就连承烨欺负他,他在理,却也从未见得小承谨向他告过承烨的状! 倒是承烨,从小便好动,性格上也更随他一些,小小年纪便很有皇子的气势。 不过无论是承谨还是承烨,不管他们的母妃是皇后还是惜妃,苏胤虽不经常和人提起他的两个皇子,但是他心里,对这两个孩子却都是极喜欢的。 苏胤不由抬头看了眼坐在主位的人,他眼里有丝被欺瞒的不悦,太后明显是看见了,却只笑一笑,用她一惯祥和的语气道:“哀家想你许久没见承谨和承烨了,正好今日皇后带承谨来看望哀家,承谨和哀家说他想父皇了,哀家便想着,干脆将大家都叫过来,我们这一家子,也聚一聚。”她笑着看向身边正襟危坐的小皇子承谨,道:“是吗?承谨?” 承谨一向忌惮这位皇祖母的威严,听祖母提到他的名字,便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小声道:“是……” 他乖巧地坐在那儿,拿大眼直盯着苏胤,虽然知道皇祖母拿他做挡箭牌忽悠父皇,但是他心里却是真的很想父皇的,父皇很少来看他。 苏胤见他直盯着自己,对他勾了勾嘴角,得到承谨回以个傻笑后,才又转身对他母后道:“母后说的极是,承谨向来最孝顺了。” 太后既是拿两人出来做挡箭牌,苏胤也就顺着台阶下。 ****** 太后身旁一边坐的是承谨,另一边坐的是连依静,惜妃和承烨坐在她旁边。 苏胤有意避开连依静,便抱起坐在太后身边的小承谨,坐了他的位置,让小承谨坐在他腿上。 他见承谨头上顶着的一小戳绒毛翘出了个大圆弧,心里觉得煞是可爱,不自觉便伸手揉了揉,之后才笑着转身对身边的孝德道:“是有些想他们了,还是母后想得周到。” 承谨今年六岁了,不过大概是因为早产儿的关系,个头和三岁的小娃娃差不多,连体型也瘦小。他身上唯一有肉的地方,大概就是他那张脸,肥嘟嘟的!已有些小男子气概的承烨,总喜欢揪着他皇兄两腮边嘟出来的两块肉,边扯边笑他是猪仔! 苏胤也忍不住轻捏了把承谨那两块小肥肉,看到顶着一戳呆毛的儿子用呆呆的眼神疑惑地看向他,他才笑着转身又对身边的太后道:“母后开膳吧,可别饿坏了朕的皇儿们。” ****** 酒过三寻,孝德太后一一过问了下在座几位妃嫔近日来的境况,她每问一个,便会看一眼身边的苏胤,若见苏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便会转而问下一个妃子。 除了不是妃子的连依静,一圈妃子她基本上都问了个遍,而苏胤都只抬头看了眼,却未曾说什么。 只有问到惜妃的时候,他才接了句,承烨学业近来如何?而到皇后的时候,他却又什么都没问。 孝德见苏胤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又见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她轻声放下筷子,当着一众人的面,笑着看了眼身边的连依静,遂才开口对苏胤道:“前些日子哀家和皇上提的那事?皇上考虑得如何了?” 这一句让在座的人皆愣了下,自上次御花园那一次,众人便隐约知道太后看上了连家的女儿,只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当着皇上的面提出来,看来太后是真有这个心。 众人私下里面面相觑。 卓惜柳脸上虽依旧是那副温婉的笑容,明眼人一看却知道她那笑有多勉强。 而一向沉默寡言总是木着张脸的皇后,看着仍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但是她伸出来给承谨夹菜的右手,却明显抖了抖,发觉到母后异常的小承谨不禁抬头看向她。 第40章 苏胤这时候看了眼坐在太后身边的人,连家的姑娘今天妆容格外精致,苏胤前些日子看她的时候,她都只略微勾画了眼角眉梢,但今天再看她,已能从她秀气的小脸上,看出一层薄薄的胭脂来。 收回眼神,苏胤没有立刻对太后说什么,反是伸手给太后碗里夹了一筷小白豆腐,又撒上些酱料,拿瓷勺拌了拌。 他做这动作漫不经心的,坐着的一干人倒是被他这不急不慢的态度熬得有些紧张。 而连依静从苏胤刚才看向她时便一直低着头,她心里有些害羞,这种事……虽然太后说了会帮她做主,保证皇上不敢拒绝,但毕竟是她想和皇上在一起,也不知道皇上对她……是个什么样的想法。 她两手绞紧了手中白色的帕子,低垂着眼帘,面上的胭脂随着心里一声一声地鼓动,越发地红开来。 苏胤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眼角扫了一眼对面的人,这才转身正面看向太后,道:“母后要留个人在宫里,朕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只是……” 太后眉眼弯起,脸上露出点真正的笑意来:“只是什么?”看来胤儿,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未想苏胤出口的话却是:“只是静儿还是未出阁的小姐,朕若是就这样将她留在宫里,恐对静儿的名声……” 苏胤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既是不想破坏人家小姐的名声,便是他不想留人在宫里,也就是说,他没有收人的意思。 一句简单的拒绝,硬是被他饶了许多弯子。 不过他这话一出来,周围围坐着的一干妃嫔心里倒都送了一口气,连将军的女儿若真是入了宫,这宫里可又要上演好戏。 什么心思的人都有,不过神情变化最精彩的,大概就是连依静了。 没想到皇上如此果断地就拒绝了,即便是有太后给她撑场面,苏胤的话还是让心思单纯的她一瞬间便煞白了脸。 太后也没想到儿子竟会这么爽快地便拒绝了。以她对苏胤的了解,她以为他至少也会先笑着将这话题绕开,未想他竟…… 一时间太后也觉得有些下不来台,她眼神冷了冷,未想皇儿让她如此难堪。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这件事说出来,为的就是考虑到皇儿会顾忌到她的面子,不会那么利落地拒绝她。只是没想到他在这件事上,竟那么坚持! 她心里权衡了下儿子和连家小姐在她心里的位置,如何取舍再明显不过。 太后:“皇上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怎么突然提到静儿身上去了?哀家要和你说的,是上次小禄子给哀家送的那个小奴才,哀家觉得他挺会做事,就想把他留在宫里,皇上怎么就扯到静儿身上去了?”毕竟是执掌后宫的人,这点难看,孝德自是立马就化解了。只是这个小禄子送的奴才,到底是谁,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苏胤眼神闪了闪,太后的这点心思,他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看了眼在座坐着的一干人,他自是不能拂了他母后的面子,只能笑着道:“哦?那看来是朕想多了。” 太后立马大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皇儿你想多了。” 太后的脸色有些难看,围坐的众人皆都沉默不语。 惜妃这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揉了揉身边坐着的小承烨的脑袋,聪明的三皇子立马会及母妃的意思,突然奶声奶气地开口道:“静姐姐好漂亮,父皇不要,承烨长大了,把静姐姐嫁给承烨好不好?” 第41章 承烨说完这话,便用天真甚至是带着点祈求的眼神看向他皇祖母。 众人的注意力立马被他这一句话引了过去,纷纷小声笑着他话里的那分稚嫩。 太后也跟着呵呵笑道:“我家的承烨哪,这小嘴可是越来越会讨你皇祖母高兴了。”她向隔着一个连依静挨着她坐的承烨招招手,道:“来来,坐皇祖母身边来,和皇祖母好好说说话。” 小承烨听到,立马露了个大大的笑容,他开心地从自己坐的椅子上嘎嘣一声跳下来,小跑步着向孝德走去。惜妃的贴身侍女绮绿,立马跟在身后将三皇子的椅子也跟着搬了过去。 ****** 小孩子玩笑般的一句话,不仅化解了太后的尴尬,也给了他父皇一个很好的台阶。承烨虽然排行老三,但心智却明显比承谨聪慧许多。 承烨很会逗太后开心,不稍片刻,筵席上便又是一阵欢声笑语,适才那番尴尬的场面更是无影无踪。 苏胤一直都没说话,他只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卓惜柳,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笑容。 ****** 一顿饭吃得很开心,太后也满脸笑容。 饭后皇后和惜妃还有几个妃嫔在太后的寝宫又闲聊了一会儿,就各自散了。 苏胤喝了杯茶,和太后聊了些近日的朝政,便也准备起身回宫。 只是走到宫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徐徐地小跑声。 苏胤跨出去的脚顿住,他迟疑着,是装作没听到就这样出去,还是…… 将伸出去的脚收回,苏胤脸上带上惯有的笑容,转身向身后看去。 连依静就站在他身后,她双手拎着裙子的折摆,大概因为是一路小跑过来,她有些气喘,可一双玲珑的眼睛却直直地看向苏胤,那眼里的神采,很亮。 苏胤有些讶异她会追出来,他说了那样的话,他以为以连依静这样的性格,她定是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可是现在看来,连将军的女儿似乎与他想像中的有些出入。 她敢追出来,是很需要勇气的。 苏胤决定听听看她要说些什么。 片刻后,连依静终于平复了气息。 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声音铿锵有力地对苏胤道:“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和皇上说明!” 她语气甚是坚决,苏胤心里一动,这位连姑娘现在的这份气势,与她那柔弱的外在,可是一点也不般配。 苏胤想,这个连依静,或许并不是个柔弱的人。 他的想法立马得到了验证,果然,连依静接下来很坦然地向苏胤坦诚道:“皇上少年天子,静儿不否认自己很喜欢您,太后说要向您为我要一个名分的时候,静儿甚至高兴得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即便……即便知道您或许会拒绝,不会接受这样的强迫,甚至还有可能因此……因此讨厌静儿。但是,我却仍旧没有拒绝太后。这其中的原因……” 她跨步走到苏胤面前,眼神无惧地直逼苏胤:“我想不用静儿明说,皇上应该是明白的。” 她的眼神很大胆,盯着苏胤的眼睛一动不动。苏胤眼神犀利地扫了她一眼,她却没有退缩,依旧执着地说道:“但静儿从来也不是个死缠烂打的人,皇上既是说了那样的话,静儿今后一定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她话里三分委屈七分真情,尤其直视苏胤的眼神,更是一瞬间让苏胤觉得面前的人有意思起来,他有意玩笑般地试探着问:“即便如此,你现在又是为什么叫住朕呢?” “为了将这番话告诉您!”连依静毫不犹豫地道,苏胤眼里明显闪过一抹兴味,连依静一字一顿地接着道:“虽然被皇上您拒绝了,但是即便要走,静儿也要抬头挺胸地走出皇宫,而不是带着一身的落寞。” 看来对这位连姑娘,他真需要重新评定一番。这是个坚韧的女孩子,他应该更加尊重她。苏胤心里宽慰地想,不愧是连将军的女儿,外表看着柔柔弱弱的,内里却有不让须眉的豪气。 “不愧是连将军的女儿,是个敢做敢当的。”苏胤真正地赞赏道,他之前太过武断了,不应该随便地便对一个人下那样的定论。 可对于他的这番赞赏,连依静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竟是无动于衷地看着苏胤道:“皇上谬赞了,静儿并非皇上想得那般大方。” 她语调冷冷地,苏胤觉得有哪里不对,气氛突然怪怪地,心里更是涌上不好的预感。 只听她接着道:“静儿还想告诉皇上,静儿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皇上倘若现在不喜欢静儿,那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喜欢上,否则……” 连依静说到这,刻意停顿了顿。苏胤眉头跟着皱了皱,他直觉面前人接下来的话会惹怒他! 但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倒想看看,这个连依静到底会对他说些什么! ****** 随着他的脸色沉下来,苏胤眼里不免也跟着带上了一层冷光,眼中的锐利比平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一刹那连依静不敢直视苏胤的眼睛,他眼里的光芒太冷,仿佛刺到了她心里,扰乱她的思绪。 但是她又想起苏胤那些拒绝她的话来,声音里不免就带上了一丝受伤和委屈,但仍是直声道:“皇上若是有一天改变了心意,那静儿……”她强忍着心头的那些难过,决绝地苏胤道:“静儿绝对会将您曾经带给静儿的这些伤害,加倍地奉还给您!” “你好大的担子!”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苏胤对这位连小姐的想法一瞬间从欣赏到了冷眼的地步,即便再如何赞许这位连小姐的耿直,但是如此挑衅皇威的话,苏胤再大度,也容不得她这样放肆。 “放心,朕绝对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苏胤气得往前一步,勾起连依静的下巴,危险地眯起眼睛:“朕绝对不会,再让你出现在朕面前!”他说完这话,一甩衣袖,转身便向宫门口直走而去。 即便身后传来的嘶哑声微弱地让人心疼,他也没有转过身去。 “我希望从来没有遇见您。” 倘若苏胤突然想起,又或者连依静早就知道,她的手里,其实还握有一份威胁苏胤的筹码,苏胤是不是或许就会转回身去呢? 又或许,连依静根本就不会说今天这番逞强的话了? ****** 苏胤从日和殿出来,李德荣带着他的玉辇早就候在了宫门口。 他眼神遮遮掩掩地,不敢直视苏胤。 苏胤脸色本就不好看,见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便猛地停下脚步,声音泛冷:“你都看到了?” “皇上是指?”李德荣聪明地装糊涂。 苏胤出声警告:“朕不想让容念知道任何宫里的事,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李德荣谄媚地笑,为表明自己的心意,他故意大声道:“启禀皇上,贺大人有事启奏,这会儿正候在暖清宫外。” 苏胤坐上玉辇,面色深沉地看向面前满眼虚假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只有你知道那个人的消息,朕真想让你现在就消失!” 李德荣陪着脸硬挤出个笑容来,对着抬玉辇的轿夫大声道:“起驾!” 第42章 苏胤回到暖清宫的时候,贺清玉正守在宫门口,他手里拿了小禄子的浮尘,拈着兰花指,尖细了嗓子,学着李公公的腔调,有模有样地对小禄子道: “小禄子!咱家平时是怎么和你说的?都说了多少遍了!给皇上的寝宫当值,得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你看看你呢?”贺清玉兰花指娇媚地一点小禄子脑袋:“居然敢在当值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咱家打瞌睡?!不想活了是不是?记着,下次要是再让咱家瞅着了,看咱家不让你屁股开花!” 贺清玉演得入木三分又十分入神,他和小禄子两人都没发现苏胤和李德荣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们身后,小禄子甚至还附合着贺清玉道:“哎哟我的贺大人!您这学得……奴才我还真以为是李公公来找我刺头了呢?可真不是一般的像!”小禄子不禁向贺清玉笔了个大拇指。 贺大人舔着脸笑道:“像吧?本官对李公公的人品内里可是研究得透透彻彻的!别说学李公公了,皇上本官也是相当的有研究!” 尾巴不自觉地就往天上翘,贺清玉还想再准备大言不惭些什么,身后便突然传来苏胤幽幽的声音:“那你倒是说说,你对朕研究得,是怎么个透彻法?” 他的声音不温不火的,却透着一股子阴冷。贺清玉心下一个哆嗦,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脸上的笑容就立马僵住了。 他傻笑着转过身,对身后脸色明显不善地苏胤,嬉笑着道:“啊~皇上您怎么这么快就回宫了?微臣还以为您会和太后再联络一下母子感情的说~” 苏胤的脸色变得意味深长:“怎么?朕回来早了,打搅到你和小禄子交心了?” 苏胤明显不想轻易放过他,敏锐的贺大人一觉察到这一点,立马聪明地收敛起他嬉戏的表情,又特意摆上一张苦瓜脸,对苏胤道:“皇上,微臣知错了……”他用眼神向苏胤祈求,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贺大人出丑,为避免有取笑朝廷重官的嫌疑,李德荣和小禄子自然是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随意乱窥探。 苏胤于是上前一步,凑到贺清玉耳边,贺清玉以为他要对他说什么威胁或者惩罚的话,未想苏胤却是道:“爱卿对李公公,倒是满上心的,莫不是对李公公……” 苏胤的话没说完,贺清玉就像是被雷劈中一样目瞪口呆地看向他:“=口=” 后者脸上挂上淡淡的笑容,微笑着走进了暖清宫的内殿。 贺大人内心里如炸开了锅:口胡!这是对本人人格的严重侮辱! 他又神色凝重地看向面前的李公公,后者压根不知道皇上和贺大人说了些什么,反而因为刚才贺清玉模仿他的事,相当记恨地瞟了他一眼,并又冷艳高贵地“哼~”了一声,之后一扭身,留了个潇洒的后背给贺大人。 ****** 贺清玉遭受了不小的打击,自苏胤说了那句话后,他便有些郁郁寡欢一阕不振的样子。 他脑中至始至终都一直不断回放苏胤的那句话:爱卿对李公公,倒是满上心的;爱卿对李公公,倒是满上心的;爱卿对李公公,倒是满上心的…… 这句话让贺大人很是烦躁和抓狂,那天后来直至苏胤主动问起他来宫里的目的,贺清玉才终于缓回点神,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和苏胤商量。 ****** 事情是和容念有关的,贺老太爷让三孙子来提醒皇上,容念的病拖不得,希望皇上能尽快拿到那块珏玉。 他向苏胤道:“不知皇上,准备如何和连将军开这个口?”贺清玉虽然不住在宫里,但是对于近日苏胤后宫里发生的那些个事,他还是略有知晓的。尤其是关于那位连姑娘,众人都非常好奇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毕竟这后宫里四位贵妃娘娘,可就只剩下一个空位,有不少人都盯着那个位置。 贺清玉并不知道苏胤的想法,他坐在苏胤案桌下的一排椅子上,等着苏胤和他商量对策。 但是许久过去,苏胤只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沉默地坐在案桌后,并不作声。 贺清玉还不知道他已经清楚明白地拒绝了连依静,便试着开口对苏胤道:“其实有一个办法,微臣觉得,皇上不妨试一试。” 贺清玉虽然不知道苏胤对那位连姑娘是个什么看法,但是他也听说了,前些日子皇上忙的时候,这位连姑娘,经常大半夜地候在皇上寝宫外,专等着给皇上送夜宵的事。 这事情也不知道是有人有心还是无心,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贺清玉也略微听说了点,都说着,皇上的最后一位贵妃娘娘,估计便是连将军的女儿了。 贺清玉不知道这事有几分真实,但是却提醒了他一件事。 以臣下的角度来说,倘若皇上娶了那位连姑娘,那么加上连洛手里三分之一的兵权,皇上手里握有的兵权,就有三分之二了。 什么时候要是和端王抗衡起来,那绝对是错错有余! 所以,如果不将容小公子的立场和现在的状况考虑在内,贺清玉私心里其实是非常希望苏胤能迎娶那位连家的千金。 都说连将军溺爱女儿,他又性情耿直,老实,并且忠君爱国,这对皇上来讲,绝对是再有利不过! 皇上倘若娶了那位连姑娘,那么无论是东郡的边境也好,三分之一的兵权也罢,又或者是一块小小的珏玉,都将会唾手可得! 在这一点上,贺清玉和孝德太后的想法很一致。 这实在是一个一举多得的办法不是吗? 苏胤仍旧还沉默不语地坐在案桌后,贺清玉看他的样子,他斟酌了会儿,便想和苏胤提自己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他刚一开口,苏胤却一抬手,制止了他将要出口的话。 苏胤突然沉声对贺清玉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朕并不准备那么做。” 听苏胤的话,贺清玉讶异地看向他,皇上也想到了么? 未想只听苏胤接着道:“但是朕不会那么做。朕已经想好了,朕准备派朕的暗卫,去连府将那块玉石盗出来。” 苏胤很平静地将这些话说完,贺清玉听了,却是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皇上,微臣觉得此事不可行!”贺清玉想起那次假装成那个囚犯锦瑟时护送他去刑部的那些训练有素的暗卫,他不否认这些人很厉害,但是事情一旦败露,那么……恐怕他们想再去取那块玉石,就难了。连洛将那块玉石视为传家之宝,知晓有人偷盗,他定会加强防范,而且这时候若是有人上门讨要玉石,绝对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贺清玉一点也不赞成这么做,他起身走到苏胤面前,想将利弊分析给他听。 但是苏胤却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他说那话时甚至并没有要征求贺清玉想法的意思,只是命令一样地对贺清玉道:“经过上次那事后朕想你应该知道如何用玉扳指调动朕的暗卫。”苏胤从他的案桌上取过一只黄色的锦盒,在贺清玉面前打开盒子,道:“这事由你去办。”锦盒里是那只莹白剔透的玉扳指。 贺清玉低头看了一眼那扳指,他皱起眉头,这扳指让他想起一个人,此刻正躺在他们贺府客房的皇上的宝贝。 这一下,很多问题的答案似乎便一下子清明起来。贺清玉心里着实不愿意去相信这个答案,他犹豫了许久,终于斟酌着对苏胤道:“宫里都传言说皇上这两年几乎不近女色,微臣一直以为这是哪个无聊的奴才造的谣,但是现在,微臣突然很想问皇上,这是真的吗?” 贺清玉半是玩笑半是严肃地看向苏胤,而坐在案桌后的人身体明显一凛,面上却是依旧平静无波地对贺清玉道:“如果朕说是的,你会怎样呢?” 贺清玉:“那微臣只想问皇上,皇上难道不怕,皇室会后继无人吗?” 苏胤只淡淡道:“朕还有承谨和承烨。” 两年前他便就做好的决定,苏胤觉得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拿出来和贺清玉讨论,他硬声对贺清玉道:“这件事朕你不需要过问,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贺清玉从来都不知道,和他一起长大,看似一向清新寡淡的帝王,竟也有这么决绝极端的一面!他心里突然有些后悔,他不应该让他家老太爷救容念的,这人,现在便如此,以后,定会牵绊住皇上。 他试图再次劝说苏胤:“皇上,这件事微臣觉得,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不用!”苏胤毫不犹豫地打断他:“朕交给你做,便是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朕失望!”苏胤将那只锦盒直接递到贺清玉面门前:“朕不妨实话告诉你,朕已经拒绝了连依静,所以纳妃的事,你还是不要妄想了。再有,也不要妄想试图和连洛谈判,你也知道,为人耿直的连将军一向爱女如命,朕伤了他女儿,你认为他还会待见朕吗?” ****** 没想到皇上和那位连姑娘会那么神速地便决裂,贺清玉再听苏胤复述了连依静的那番“大胆宣言”后,最后只能选择“去连府偷窃珏玉”这个现在看来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了。 他先是派人夜里去连府了解了下地形,得到连府的地形图,又和苏胤详商了对策,终于在三日后派了暗卫里最有能力的穆绝,夜探将军府! 他们得到消息,被视为传家宝的玉石被安放在连家的祖宗牌位前,而且是在最显眼的位置——就在香炉边上! 看守牌位的护卫有四名,大概是三个时辰换一次岗。他们要想不打草惊蛇地进去屋里,便只要等换岗的时候,趁机潜入,偷走玉石。 贺清玉对这次行动还是有把握的,当然不能说一定成功,但是经过他和皇上详细周密地商议,七分把握他还是有的。尤其穆绝武功高强,就算偷不到珏玉,以他的能力,全身而退还是做得到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那块玉石真要那么容易便被盗走,连洛还会那么放心地把它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吗?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 连洛敢把珏玉就放在香炉边上,是因为那个香炉上有个机关!贺清玉考虑到了各方面可能的障碍,却唯独没想到最大的障碍就在玉石身上! 南靖国最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从奇毒秘药到机关诀窍,无所不有!而作为镇守南靖和东郡边境的大将军,连将军府里,自是也有各种古怪的东西。 而那个香炉上,便有一个非常巧妙的设计。它肚子边上有一个开关,当开关被按紧的时候,它就是一个普通的香炉,而一旦这个开关被松开,弹了出来,那么连接这个开关的弹簧便会猛地松开然后撞击对面的小铜锣发出铛得刺耳声!撞击的叮铛声很大,足以将祖屋周围看守的护卫全部惊醒! 装有玉石的盒子平时的时候自然是被抵在那个开关上的,所以当穆绝一将玉石拿起来,金箔色的香炉边立马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 一府的护卫都猛地闯了进来,穆绝挣扎着试图脱围,但是很不凑巧地,他没能在连洛赶来之前便离开,反而被同样武功高强又有一院护卫做帮手的连将军逮了个正着! ****** 事情失败,贺清玉急得团团转。没想到看起来耿直老实的连大将军在这种事上狡猾奸诈得堪比小人! 真是越看着无害的人越不能小觑!忠犬什么的,其实才是最腹黑的存在!老用傻憨的外表乱忽悠人! 贺清玉气得快内伤,他连夜进宫,准备再和苏胤做商量。现在这事,可不仅仅是一块玉石的事了,穆绝也被牵扯了进去,皇上会不会救人,直接会影响到那些暗卫对皇上的忠诚度。 贺清玉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但是在宫里的苏胤也不好过。 端王苏牧,再次上奏呈请苏胤拨军饷十万旦给兵部。兵部全权听从苏牧调遣,这十万旦军饷若是拨去了兵部,便是与拨给端王爷府无异! 所有的事情一下子都集中到了一块儿,该怎么办?可不是一般的好拿主意! 第43章 贺清玉走进暖清宫的时候,偌大一个宫殿,就点了一盏灯。 苏胤正坐在案桌前,手里拿了本奏折,昏黄的烛火模糊了他硬朗的轮廓,让他英俊的脸带上了几分暧昧不清。 贺清玉远远地看着,心里怔了一下,此刻烛光后面坐着的人,面色平静,让他很犹豫该不该说出穆绝的事。 他走了进去,苏胤抬起头来,见到是他,按了按眉心,声音嘶哑地对他道:“你来了,坐!” 苏胤面色虽如常一般平静,但是眼角却带着淡淡的倦意,贺清玉见着时愣了一下,然后才再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苏胤是个沉着的人,贺清玉和他相处得久了,他眼角的那些倦怠一眼便能让贺清玉猜出他的心思,皇上大概,也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他想着这些,坐在椅子上规规矩矩地动都不敢动,是不是来错时间了呢?偏在这种时候来向皇上报告穆绝的事,这不上赶着讨骂吗? 贺清玉心里哀怨地叹了口气,虽然明知道会挨骂,但是他不能只考虑他自己,就算不管穆绝,皇上有忧虑,他是臣下,总归要跟着分担。 做“红人”就是这一点不好,好事坏事你都得跟着担,担得不好还要及时向领导报备请求改过自新的机会。 想到这贺清玉忧愁地缕了缕压根不存在的山羊胡,然后便听苏胤对他道:“朕得到消息,穆绝被连洛抓了,是吗?” 苏胤不咸不淡地便突然冒了这么一句,暗自忧桑地贺清玉心里跳了一下,立马转头看向面前的人:“皇上,关于这件事,微臣……” “这不怪你。”未想苏胤一抬手,制止贺清玉出口的话:“盗玉是朕的主意,朕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便预料到可能失败。” 呼~ 苏胤说完,贺清玉心里大大舒了口气,皇上刚才的语气差点让他以为他要被责罚,还好,他们东郡朝的圣上是个圣明的君主,非常懂得体贴他们这些臣子的难为! 贺清玉这么想着,忍着心里的欢喜装模作样地对苏胤正经道:“为皇上分忧,是微臣份内的事,皇上不责怪微臣办事不力,微臣惶恐,定感恩圣德,为我东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说得真切,但苏胤就是知道他只是在耍嘴皮子而已,他淡淡瞥了他一眼,认真道:“这是七皇叔派人送来的折子,你自己看吧!” 苏胤将手里的折子丢在案桌上,起身握着折扇走到了窗边口。 苏牧的奏折言辞极为犀利,他列了数十条理由逼迫苏胤拨粮饷,且振振有词,苏胤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他。 贺清玉起身拿起那封奏折略微看了下,端王爷做什么向来都是盛气凌人的,就连这封奏折,也尽是咄咄逼人的架势。 他踱步走到窗边,看了眼身边面色深沉的人,收敛起他的那份懒散,郑重地对着面前的人道:“端王来势汹汹,不知皇上有何应对之策?” 窗外夜色深沉,苏胤盯着外头一株文心兰久不作声,贺清玉看他脸色,深知苏胤性情的他也不自觉沉了脸。 这件事不论结果如何,要付出的,总归只会是皇上。 尤其,皇上的身份摆在那儿,他自己的心意,便从来不会是第一位的。 想到这儿,贺清玉也跟着沉默了,良久后,他才听苏胤呐呐地对他道:“你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 “那恕微臣直言。”即便心里明白皇上的境遇,但是贺清玉作为臣子,抛却了挚友的身份,他只说一个臣子应该说的话:“十万旦军饷不少,皇上与其拨给端王,不如拨给连将军。” 贺清玉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兵权三分,皇上既是要和端王斗,自然只能和连将军联手。 他的话一出口,苏胤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却不觉皱得更深。 连依静的那些话,又再一次挤进他的思绪。 “具体说说你的想法吧。”收回神思,关了窗,苏胤最终只是沉默地走回案桌边,抛却私情,坐下来,心如止水地和贺清玉谈这件事。 “是!”贺清玉走到苏胤的案桌前,道:“皇上可以让连将军也上一本奏折,和端王一样,同样要求拨十万旦军饷!” 苏胤神色一凛,他隐约明白贺清玉是个什么打算:“理由呢?你要如何拒绝七皇叔?” 贺清玉模仿连将军严肃的口气道:“边境荒芜,寸草不生。臣百万大军,因边境荒芜而经常导致后方供给不足,故而希望皇上能拨粮饷十万旦,解决粮草紧缺之难。” 贺清玉模仿得惟妙惟肖,苏胤听了,只沉声问他:“七皇叔会那么容易便相信这样的理由吗?” “他一定会!”贺清玉自信道:“即便不相信,他也只能接受!” 苏胤:“哦?怎么说?” 贺清玉道:“连将军这次回京只带回一队精兵,大队伍都留在驻地,端王即便不相信,他也没有可能跑去边境调查此事。所以到时只要连将军咬死了这个理由,而皇上您再在一边帮衬着,那么即便端王不相信,他也绝对无可奈何!” 所谓强权政治,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不管对付的是什么人,都是一样通用的。贺清玉此法虽霸道,但是绝对能给嚣张跋扈惯了的端王一个下马威!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苏胤问贺清玉:“你觉得连洛会答应和朕联手吗?”尤其,中间还夹着他的女儿,那个连依静! 苏胤闭紧双眼,再睁开时,眼神冷地发寒:“还是说,你真要让朕应了她那句话,让她的那些怨恨,加倍地奉还给朕吗?” 贺清玉不作声了,苏胤的眼神让他畏惧。他低下头,双手作揖,对苏胤躬身道:“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苏胤冷哼一声:“子均,你内里,可比朕冷情得多。” 贺清玉心下冷不丁一个激灵,他最了解皇上,最了解他的,同样也是皇上。 脸上端上惯有的玩世不恭,贺清玉笑着道:“皇上过滤了,连将军一向忠心耿耿。先皇去世时,他也是在一旁的,皇上您是先皇亲口定下的正统继承人,您若是开口,连将军定不会拒绝。再有……”苏胤眼神一转不转地盯着他,贺清玉顿了顿,喉结上下动了动,强忍着苏胤犀利的视线继续道:”再有,连姑娘说那样的话,只是碍于女儿家面子上过不去而已,她对皇上又有心,皇上若是肯放下架子,这点小事,不在话下,还望皇上……” “那穆绝的事呢?你准备怎么办?”贺清玉口若悬河,苏胤出声及时制止他:“朕不想让朕的暗卫心寒,所以穆绝,朕是一定要救的。” 暗卫不同于死卫,他们为皇家做事是因为忠心,而死卫,则是因为上位者以家人相要挟,从而让这群人为之卖命。 苏胤可以不救穆绝,但是穆绝是他皇家暗卫的精神领袖,苏胤若是不救,定会让一众人寒心。 贺清玉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所以他对苏胤道:“皇上,穆绝的事情,只有等连大人对您放松了警惕,再待我了解了连府的形势,我们再做打算。到时相信不用多久,不管是穆绝,或者是玉石的事情,便很容易就会解决。” 贺清玉终于说完这长长的两段话,这期间,皇上的眼神让他觉得相当口干舌燥。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后,苏胤都没有说话,贺清玉躬身站在他面前,背脊弯得有些酸麻。 直到半晌后,他忍不下去了,终于听皇上喊来候在殿外的满禄,吩咐他道:“去将最后一枚贵妃印玺拿来。” “是!奴才现在就去!” 满禄恭声往内殿去了,贺清玉又大大舒了口气。 不稍片刻,他便见满禄捧了个四方的黄色锦盒,送到皇上身边道:“皇上,印玺。” 苏胤却是看向贺清玉:“明日你带着它,替朕去一趟连府吧。” “微臣领旨!”贺清玉终于将背挺直了,做了个扩胸运动,他一路嬉笑着蹦跶到了苏胤面前,一把接过满禄手里的锦盒,终是没忍住嘴贱地对苏胤来了一句:“恭喜皇上,后宫又添佳丽一枚!” 哪壶不开提哪壶,苏胤眼神一凛,贺清玉立马啪啪声自打嘴巴:“微臣就是嘴没个边儿,皇上您就当微臣刚才说胡话,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第44章 贺清玉带着印玺去了连将军府,一开始他便说明了来意,但却并未提到皇上纳妃的事情,他带着侥幸的心理想或许能不用贵妃的位置去换连洛的承诺。 连将军是个老实人,贺清玉看他与自己对话时,字里行间显示他并不知道连依静和皇上的那一段,贺清玉更是聪明地闭口不提。 两人相谈甚欢,连洛听了贺清玉的话后,便立马承诺要助皇上一臂之力,并表示,十万旦粮饷他不会带回驻地,会如数交还给圣上! 贺清玉一听这话,眼睛笑得边都没了,连将军的这句承诺,便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以后皇上和端王若真是动手,这十万旦粮饷便可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贺大人忍不住激动地上前一把搂住连将军的肩膀,即便严肃正经又一把年纪的连大人因为他这哥儿两好地动作老脸不禁僵硬了下,贺清玉依旧当没看见一般地对连洛道:“连将军肝胆忠诚,回去后我一定向皇上上报您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无私之举!到时还请连将军万万不要推辞~” 贺大人豪情万丈,连洛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只能本能地附和贺清玉点头。 贺清玉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拿出他来之前便拟好的那封和端王抢粮饷的奏折交给连洛,道:“这是本官和皇上一起拟的奏折,连将军照着临摹一份,明日早朝,将此物上奏即可。” 贺清玉手里捏着个黄色绸缎包裹的硬纸书,那上面上写了些什么内容,连洛心里很清楚,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接过它。 “贺大人请放心,连洛一定不辜负皇上的……” “等一等!” 连洛的话还未说完,厅堂后方却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 贺清玉循着声音往连洛身后看去,来人穿着一身粉色的纱裙,妆容精致而秀气。贺清玉虽然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连姑娘,却是一下就认出了这个人。在连将军府,敢这般横插入他与连洛之间的,除了连小姐,还有谁呢? 果然,贺清玉就见连洛对着面前粉衣的女子道:“静儿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床上去躺着,病了就要好好的休息,这走来走去的,怎么可能……” “爹爹静儿已经好多了。”连依静从小便是父亲宠着养大的,在苏胤那里还是头一遭受了气,她心气高,回来便是气得生了一场病,只索性没什么大事。 连将军这会儿喋喋不休的,连依静知道父亲对自己小心过甚,便果断地出口打断他。 连洛对女儿百依百顺,连依静这么说后他立马不说话了,只拿眼睛小心着女儿的一举一动。 贺清玉见此不觉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也许不用过连姑娘这关的,看来终究逃不过。 他索性也不绕弯子,直接对连依静道:“连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连依静闻声看了他一眼,贺清玉,她自是知道的,皇上身边的红人,他父亲也是夸过的。 “民女与贺大人并不相识,贺大人与民女照面便说这样的话,不觉唐突吗?”连依静挑着眉看了贺清玉一眼,眼神里带了些挑衅。 贺清玉一进连府的门,连依静的小丫鬟就给她通信说有大官来将军府了。大官的排场很大,老爷都带着管家亲自去门口笑脸迎接了! 小丫鬟说得叽叽喳喳的,一脸羡艳的神色,连依静耐不住她的性子,便跟着一起偷偷地躲在厅堂后边往厅堂里瞧。 她本是觉得无趣的,但直到后来听闻贺清玉与她父亲交谈的内容,她才收了心思,敛了神,细细地听。 结果,皇上到底,回过头还是要求她。 连洛本是还奇怪贺清玉怎么会认识女儿,直听到连依静的话后,才放了心,同看着贺清玉道:“对啊,贺大人,你与小女这才初次见面,便就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本官虽是与贵千金初次见面,可皇上,想必连姑娘定是相识的。”贺清玉笑着从袖口掏出那方印玺来,话里却又踩到另一个点上:“本官与连小姐虽未曾谋过面,可是连姑娘从前大黑的夜里还冒着冷给皇上送夜宵的时候,本官有几次来不及回避,都是有幸与连姑娘擦肩而过的。” 贺清玉平时就是不太带谱的样子,这会儿说起这种让女孩子家羞脸的事来,就有点纨绔子弟的无赖样了。当时连依静来送夜宵,的确是带了另类的意图,不过当时她拿太后做借口,即便宫里人都知道她有意引诱皇帝,却都不敢对她说三道四的。 可现在出了宫,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半夜里去到男子的住处,这在平常人看来,就是要不得的丑事。 贺清玉故意没把太后扯出来,偏碰上连洛是个极死板的人,他立马就被贺清玉的话刺激得不行:“贺大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静儿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个矜持的好姑娘,断不会做出大半夜里去打扰皇上的事!” 连洛实在想不出女儿会做出这种,这种状似勾引皇帝的事,他气得甚至并没有注意到贺清玉从衣袖里掏出的那块印玺来,只知道要维护女儿的清白。 可连依静却是注意到了,贺清玉说了那样的话,她却没有一丝动容。他知道这是贺清玉故意想挑她的话头。 ****** 连依静神色镇定,贺清玉心里一笑,女人果然都不好对付,尤其还是想进宫的女人! “连将军,出宫的时候,皇上还特意嘱咐了本官另外一件事。”贺清玉说到这里,干脆将手中的印玺直接拿到连洛面前,让他看得清清楚楚的。 四方的贵妃印,只消一眼,连洛就认出了面前的东西。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贺清玉,皱眉道:“贺大人,微臣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 连洛一直都自认是个精忠报国之人,参军这么多年以来,他为东郡尽心尽力,甚至,他为了恪守这份忠诚,遭到了同僚的排挤,得罪了许多小人。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因此改变过他的初衷,为了这份忠心,他不惜远离朝堂,远离纷争,去他人都不愿意去的荒凉地,用自己的方式,尽他的这份忠心。 对于有着这样报复的连洛来说,现在贺清玉拿着印玺上门,便等于是打了他一巴掌。他挺直了脊背,神情肃穆地对贺清玉道:“我连洛从军二十余载,先后侍奉过两位帝王,自问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我东郡大朝的事情!皇上送来此物,难道是不信任本将军的忠心吗?”他还不需要皇帝靠联姻来笼络! “自然不是!”父女两轮番上阵,贺清玉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想皇上丢给他的果然都是棘手的烂摊子!面对连洛的谴责,贺清玉先是神色暧昧地看了一眼连洛身边的连依静,然后才对着连洛笑道:“皇上和连小姐之间,是缘分到了。” 贺清玉猛然说出这话,让连洛很是摸不着头脑。而连依静,面上则是带了些兴味与嘲讽。 贺清玉明知道苏胤是如何狠心拒绝连千金的,但是当着连依静的面,他却仍旧脸不红心不跳地扭曲事实:“还请连将军放一万个心,皇上对令千金,是真心。”这话明显让连洛一愣,连依静脸上的嘲讽更浓,贺清玉却只是停了停,便接着道:“那时连小姐每日不厌地给皇上送夜膳,小姐的心意,皇上岂会不明白,不动心呢?” 贺清玉平时吊儿郎当地,但是说起煽情话来,面上看起来倒真有那么几分意思,尤其连洛被他几句话说得直接懵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这个,贺大人,您,您是说,皇上对我家静儿……”贺清玉话里好几层意思,连洛觉得有些消化不来,听贺清玉的话,看似还真是他的静儿先主的动,然后皇上被打动了怎么着的。 似乎还真和端王的事无关,只是正好两件事凑一起罢了。连洛这么想着,刚想开口再问些什么,贺清玉抢在他面前道:“连小姐,皇上有些话,想让本官亲自转达给您,可否借一步说话?” 贺清玉一拱手,眼里含笑直盯着连依静。 “贺大人里面请。”未想她竟是很爽快地便答应了,连洛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第45章 连将军的宝贝女儿要进宫的事,近日来传得沸沸扬扬。外人都道这事突然的很,之前也没什么大动响,皇上竟突然之间就要纳妃了! 这事,宫里宫外议论纷纷,人人都想探个究竟。 可是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当事人之一的连洛连大将军也是糊糊涂涂的。也不知道那天后来贺清玉和他女儿说了些什么,她竟就那么收下了皇上的印玺! 这其中的事,连洛总觉得有哪里说不通。但是倘若按之前贺清玉解释与他的那些话,又似乎没有任何疑点。 连洛思考了许多日,都没有将这事理通了。倒是这几日来应付上将军府祝贺送礼的人,让他忙了好一阵。 一旦忙起来,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女儿进宫的事虽是有些突然,但是连洛觉得,或许是之前她在宫里的那一月,她和皇上两人,便…… 其实终他一生所求,唯女儿幸福。嫁给王孙公子也好,皇上也好,对一个父亲来说,还有比女儿的幸福更重要的吗? ****** 连依静要进宫,孝德一早便就收到了消息。之前她便一直要求苏胤将连家的姑娘娶进宫,这回苏胤主动下诏要纳连依静为妃,可是把孝德太后乐得几日都合不拢嘴。 甚至没等几日,她便又将连依静接进了宫来。 苏胤对此什么也没说,他依旧如往常一样,坐在暖清宫里,批他的奏折。 只是对贺清玉,连着几日都没有好脸色。 “启禀皇上,今次会试的贡生名单微臣已经拟好,还请皇上过目,微臣也好择日放榜。” 贺清玉拿了本明黄的奏折,举在头顶上,躬身弯腰站在苏胤面前。他脸埋在宽大的衣袖后面,不敢正眼看苏胤,只从袖子缝间,偷偷打量面前领导的脸色。 不怪贺大人偷偷摸摸地,上次他去连将军府传话,可是给苏胤沾了一身腥。 连姑娘不是个心软的,贺清玉自知皇上伤她深,所以那日后来他和连依静单独谈话时,贺清玉想也没想便对她说了谎话。 他脸皮厚,独自面对连依静,仍旧是那番说辞,皇上对她是有意的。 连依静当时只冷笑了一声,然后当场就戳穿了他。她又不是没听到贺清玉向他父亲求助的那番话,她再不聪明也知道皇上只是利用她而已。想起苏胤拒绝她的那些话,她心里就像被堵了一般,闷着,难受。她心里决定了,不会让那封奏折,轻易地就出现在朝堂上! 贺清玉知她心思,进内堂前便已想好了应付她的措辞,只对着她道: “连小姐不了解皇上的心思。皇上贵为天子,这江山也好,美人也好,对于皇上来说,哪一样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说到这儿,连依静脸色一黑,贺清玉自知说中她心思,顿了顿,然后才继续道:“所以即便是再好的东西,自动送到嘴边的,最不值钱。这个道理,想必连小姐应该是明白的。” 连依静给了贺清玉一记冷眼,贺清玉笑着继续道:“依本官之见,皇上对连小姐,不是不喜欢,毕竟连小姐的模样是皇上最中意的类型。只是……皇上心气高,别人硬塞给他的,他最不待见!贺某劝连小姐想清楚了,机会只有这一次,若是这次您选择和皇上斗一口气,那以后再要皇上下诏纳妃,可就难了。连小姐这次若是应了皇上,便还有机会让皇上回心转意,若是不应……那连小姐,可要下狠心才行!” 贺清玉说完这番话,在将军府的内堂里坐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终于等到连依静向他伸手,要了那枚贵妃印玺。 事情最终是办成了,但是却后患无穷。贺清玉拿来骗连洛的那些话,对连依静的那番说辞,最终要去负责圆谎的,却是苏胤!苏胤以后倘若冷待连依静,那他现在拉拢连洛,绝对是给以后的自己,埋了颗雷在身边! 但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奏折朕已经看过了,就按那上面拟的发吧。”贺清玉会对连洛说什么,苏胤一早就猜到了,他给贺清玉印玺,也正是那个意思。他之所以会对贺清玉冷脸,只是因为这几日来,他对谁都是这样。 连依静的事情,真是再糟糕透顶不过! 贺清玉瞧他脸色不善,朝苏胤跪了恩就想脚底抹油。但是运气很差的,他好不容易偷溜到宫门口,猫腰刚要出去,暖清宫的门却自己响了起来。 太后牵着连依静,身后两排侍女,正跨脚准备进暖清宫。 ****** 连洛是镇远大将军,京城里的事情处理完,他不久就会回去边关。连依静要进宫,婚事自然是趁连洛还在京的时候最好就办完。 她向孝德委婉地表述了自己的想法,过了几天,孝德太后就带着人来了暖清宫。 太后的排场自然不是一般的大,苏胤不动声色地瞧了眼他笑容满面的母后,她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等孝德说什么,苏胤立马从椅子上起身,几步走到孝德太后面前,伸手从连依静手里接过孝德。 “刚才皇儿还听李德荣说您带依静去御花园赏花了,未想竟来了朕的暖清宫。”他笑着扶着孝德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又道:“母后既然要来便应该早些通知朕,朕也好叫人把你最喜欢的醉菊茶先泡上。您难得来一次,朕可不想让母后您觉得朕冷落了您。” 这话外人听着定会觉得皇帝是个孝顺的,但是苏胤是孝德生的,知子莫若母,孝德岂会听不出他的皇帝儿子是在提醒她,就算是太后,也不是能随便进暖清宫的。 在太师椅上坐定,孝德伸手拍了拍苏胤的手背,笑道:“哀家这不是知道皇帝你公务繁忙,不想打扰了你吗。”说完她抬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连依静坐到苏胤身边去。 经过贺清玉的一番“指点”,连依静在苏胤面前又恢复到从前那副含羞带怯的姿态,太后示意她坐去苏胤身边,她扭捏了一下,直到苏胤对她笑着点点头,她才终于踱着小步坐了过去。 苏胤脸上挂上笑容,见她坐下后,他特意给她递了杯清茶过去:“这是朕很喜爱的一种清茶,采的是温泉晨露,你尝尝。”他笑得温柔,贺清玉既然忽悠这位连小姐说他对她是有心的,那么起码在连洛回边关之前,他要做足了样子。 刻意营造了些暧昧的气氛,坐在两人对面的孝德看着,脸上露了些安慰的笑容。少了几分太后的威严,她说话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寻常人家的慈母味道:“皇儿你现在即是能如此待静儿,哀家也就放心了。你政务繁忙,哀家也就不和你绕圈子,这次来暖清宫,哀家主要是想和你商量你和静儿的婚事。” 孝德说到这,特意停下看了眼对面苏胤的神色。苏胤此刻正沏着茶杯沿,闻言端着茶杯抿茶的速度便放慢了,他眼神暗了暗,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苏胤对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孝德已经了然于心。但婚事即是苏胤定的,那他便没理由推却。孝德心里思忖了番,然后便对她的皇帝儿子道:“连将军过些时候便要回去边关,所以皇儿你与静儿早些完婚,也可让连将军了却一桩心事,安心回边关。母后呢,来之前也都和礼部尚书崔志商量过了,下个月初五是个吉日,大婚就在那天办。” 孝德太后已将一切都安排好,苏胤饶是不悦,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一切都按预想的计划发展,他不应该有什么不满的。 按东郡朝的规定,凡是入后宫的女子,作为皇帝的他都将会拿一件自己的信物与之交换一件陪嫁品,视为定情。苏胤看过将军府出的嫁妆单,他要的那颗玉石,也在其中。 所以尽快完婚,其实对谁都很好。 但是……他也不知道他想但是什么。 苏胤最后只笑着对他的母后道:“那大婚的事就有劳母后操心了,朝中近来要处理的政事较多,朕的婚事,母后做主便行。” 孝德立马一口应承下来:“皇儿放心,你的婚事哀家还会马虎不成?哀家今儿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清尘方丈,等皇儿你手边的政事处理完,你就带着静儿去太常寺祭祖,完了回宫便哀家便安排大婚。”东郡朝的律法里有规定,皇帝迎娶皇后或贵妃,都是要去太常寺祭祖纳入皇籍的。 果真是有备而来,苏胤听完孝德的话,只沉默地笑了笑。在宫里呆久了,他很想容念。 第46章 苏胤忙到月底,大大小小的事情终于都接近尾声。 贺清玉已经带着他的信物去连府换回了那块珏玉,容念的毒已经解了,穆绝也被救了出来。 至于和连依静的婚事,孝德太后也已经差不多准备妥当,他只需过两天,带着连依静,去一趟太常寺便可。 而关于端王的事情,在苏胤和连洛里应外合之下,七王爷自是没能沾到任何便宜。 这一日难得的清闲,他便牵着马,出了宫。 ****** 容念身上的毒解了以后,不好意思再叨扰贺老太爷,苏胤就吩咐李德荣把他接回了清居别苑,一直由小路子照看着。 他大病初愈,小路子不敢有所懈怠,容念回到清居别苑以后,小路子就一直让他躺在床上静养。 起初他还乖乖地在床上躺着,但是时间长了,他就受不了一直这样呆着了。 这天天气不错,容念吃过午饭,喝过大夫开的安神药,就开始央着小路子让他出去走走。 他拉着小路子的衣袖,故意装着可怜,道:“小路子,你就让我出去走走吧!我不往别出走,就在院子里转转,就在院子里而已。”他边说边晃着小路子的衣袖,眉毛皱着一脸被憋坏了的苦相。 身上的毒被祛除后,容念的身体其实已经差不多好了,加之又在床上躺了小半月,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大碍。只是小路子不太放心,怕最后的这段时间再出什么岔子,非要他在床上躺足了月头。 容念求了他好几回,小路子先是严词拒绝,次数多了,容念就开始故意给他闹别扭,干什么都不给你配合的样子。 他这番较劲,小路子知道磨不过他家公子,慢慢地就开始和容念来软的。他收了药碗,特意放软了声音对容念道:“公子啊,不是小路子不放你出去,是李公公放的话,您要是不在床上躺足了月头,就不给出门!”他跟着容念的时间长了,也学着他家主子,调皮地知道拿李德荣来压人。 这话一听就知道小路子是在唬人,但是李德荣现在在宫里,容念没法和他对证,也就不能拿小路子怎么样。何况就算李德荣现在在清居别苑,他估计也会站在小路子那边。 所以,末了,容念只能狠狠瞪一眼小路子,恶声说道:“小路子!你活该做一辈子奴才!”然后就嗖地一下钻进被窝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对于他的恶言恶语,小路子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是见到他老实地躺回床上了,陪着笑脸对他道:“公子你好好休息啊,晚上我给你做糖心糯米藕。”顺手将他身上的被子捂得更严实。 然后他端着药碗,小心地开门出去了。 ****** 自从容念从贺府回来,李德荣也好,苏胤也好,都还没来过清居别苑。这么大个宅子,一瞬间就和他的名字“清居别苑”一般,真正的清静、清冷了下来。 小路子心里一直有个担心,也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他家公子已经回来的事情,李公公也什么话都没对他说。 他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端着药碗刚要将容念的房门合上,冷不丁却听见身后响起个声音:“怎么?他病还没好吗?” 背后乍得冒出一个人声,小路子吓得手一抖,手上托着的药碗就跟着乓地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 青瓷的药碗于是连着里面剩下的半碗黑乎乎的汁液一起“哗”地一声溅了开来,有些甚至还溅到了苏胤身上。 小路子见到一下就慌了神,不由分说就立马拿了手臂上挂着的给容念擦嘴的脸巾就往苏胤身上擦,边擦边急道:“皇上饶命,奴才愚钝,奴才不知道是您,不是有意打翻药碗的,您饶了奴才!” 小路子拿着脸巾在苏胤下摆处胡乱擦着。那脸巾是湿的,一碰上苏胤下摆上沾到的药汁,没将药汁擦掉不说,反而将原来只是个小斑的药汁点点都晕了开来,擦成了一个一个的大黑点。小路子心下急了,手上的动作就更加混乱。 苏胤眉头皱了皱,伸手制止小路子的动作,沉声道:“行了,朕不怪你,你下去吧!” 小路子听见立马弯身向苏胤叩了记重重的响头:“谢皇上开恩,饶奴才不死,奴才定安恩戴德,下辈子做……” 小路子大概是被吓坏了,刚才一阵手忙脚乱,现在就开始语无伦次。对着他家公子敢嬉皮笑脸的,对苏胤却是诚惶诚恐。 苏胤只好亲自弯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说道:“把这里收拾收拾就下去吧。” “是!”忙一溜烟跑没了影。 ****** 容念窝在被窝里,那一声药碗落地的声音他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他起先还想着是不是刚才他对小路子说的话太狠了,让小路子伤心了,所以他才会不小心将药碗摔在了地上。直至后来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他心里才紧跟着“咚”地一声,知道是苏胤来了。 想起苏胤,他便想起在贺府最后一个晚上和苏胤见面时的情景。那是个非常窘迫的晚上,他对苏胤做的那些又傻又伤人的事,他知道肯定让苏胤受伤了,不然后来他也不会难过地要假装离开…… 伤到他容念觉得很抱歉,但是却并不后悔自己这样做。 从那一晚开始,苏胤那些受伤的,欢喜的,皱眉的,还有……痴迷的神情,让容念开始认识到一个问题,他觉得自己应该认真地思考下他和苏胤之间的关系。 之前,容念的想法就和李公公曾经告诉他的是一样的,作为皇帝,苏胤有很多选择,所以即便他喜欢一个人,那注定只会是短暂的迷恋。但是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里,苏胤的反应告诉容念,他们之间,似乎不仅仅是他想的那样。 容念知道苏胤喜欢他,对他好,但是他分不清,他的喜欢,是哪一种喜欢。李公公说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理由可以是各种各样的,有些喜欢可以是一时的,疯狂的,好到极至的,却并不一定长久。然而另一种喜欢或许很淡,很轻,甚至有时候只是不经意地关心,却能深刻到人骨子里去,一辈子都刻在人心上。 容念心里,苏胤无疑对他是极好的,但是这种好却是若即若离,并不见得会长久。最能证明的一点便是,苏胤一直都将他养在宫外,只是偶尔空闲的时候,来看一看他。 他不知道苏胤是怎么想的。但是他觉得,如果一个人是真心喜欢另一个人,大概不会希望和他一月才见两三次面。 容念不知道在苏胤心里,他算什么,更不知道苏胤在他心里,又算什么。 他不想做让苏胤伤心的事,但也不想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回清居别苑的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然而他想了小半个月,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 苏胤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呆愣着坐在床上的容念。他只穿了件白色的里衣,红色的锦被掀开着,只搭在脚弯处。 这小半月苏胤虽然没来清居别苑看他,但是容念的情况,他确是很清楚的,李德荣都会把他的情况细致地汇报给他。 他笑着走到容念床边,弯下腰,眼睛对上容念的:“怎么呆坐着?这样很容易受凉的。”苏胤说着,伸手替他将被子拉好。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容念一时间都没有反应得过来。他在屋里乍然听到苏胤的声音,脑内的第一反应便是他这几天苦恼着的事情。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苏胤,他竟又这么快地出现了。 他只能愣愣地看着苏胤,问他道:“你怎么来了?” 苏胤在床上坐下,将他搂进怀里:“听你的语气,你好像不喜欢朕来似的。”他随口说着,然后将容念放开些,低下头去看他。 容念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他转过脸,不敢看苏胤的眼睛,视线到处乱瞄:“没,我就是问问。你好久不来了,我以为你很忙……” 不知道是很久没有让面前的人这样抱着所以有些生疏这样的亲密,还是因为心里的某些问题,苏胤此刻的动作,让容念心里有些紧张。他身体僵僵的,从前苏胤这样抱他的时候他会选择一个舒服的地方靠着,心里面非常坦然地接受他的体贴。但是现在苏胤这样做,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有紧张,还有另一种莫名的感觉,他不怎么明白的奇怪的兴奋。 然而苏胤并没有发现他这些细微的变化。这段时间他太忙了,应付各种各样的人,这里,大概是他唯一能放松自己的地方,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对容念道:“朕太忙了,都没时间来看你,你会不会怪朕冷落了你?” 怪你冷落我?这句话似乎大有内容。那些喜欢争宠的女人才会怪丈夫冷落了自己什么的……他应该不用用到冷落这个词吧?他又不想和别人抢什么。 容念想了会儿,对苏胤道:“怎么会?你有重要的事要做,当然不能为我耽误了!”他说完故意将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挂起笑容,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看着苏胤。但其实什么也没回答苏胤。 苏胤失望地叹了口气,知道容念又故意绕开他的问题,只能郁闷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你这么贤惠,可是为什么朕却一点也不高兴,觉得你毫不在意朕呢?” 容念总喜欢打马虎眼,苏胤就给他来直接的。容念听他的话,心里一咯噔,双手一圈立马抱紧了他:“怎么会?!你想太多了。你是皇帝,全天下人都很在意你的!”容念本来想说他很在意他的,但是转念又想到他还没理清和苏胤之间的关系,最后只好又打了个马虎眼,说了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苏胤像是早就料到他不会说出什么让他惊喜的话一样,听到容念的回答,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埋在容念颈间闷闷地笑道:“你就是这么安慰人的么?” 他伸手又将容念整个都搂紧在怀里,苏胤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容念会回答些什么,容念跟了他两年,他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苏胤当然明白。现在他想做的,只是抱紧容念,告诉他:“朕很想你。” 以为他会揪住他的小错误不放再讽刺挖苦他两句的,未想他却突然说了一句这么,这么煽情的话……即便还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思,容念也觉得,脸很烫。 从前苏胤若是隔得久了,再来看他的时候他若说这样的话,容念一般都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偶尔甚至能在苏胤说完这种肉麻话的第一瞬间就做出正确的应对措施,顺利地将苏胤接下来的话再给堵回去! 但是今天状况似乎有些不一样,容念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他觉得苏胤刚才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他有点想再听他说一遍…… 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容念有一瞬间的失神,而苏胤趁着这一会儿功夫,抱着容念躺倒在了木质的雕龙床上。 第47章 两个人静静地抱在一起,苏胤侧着身体,伸出一条胳膊,让容念枕在脑袋下,靠在他怀里。 然后他闭眼,空出来的手伸进容念衣裳里。 腰上乍然贴上个大东西容念不耐地扭了两下,苏胤的手跟着停了一下,等容念不再动了,却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把上身都摸了个遍,苏胤的手就开始往下走。 容念看他闭着眼睛,本来以为他过会儿就会睡着了,也就没有阻拦他。哪只那只手变本加厉,竟开始往他处钻。 他无奈地只好开口提醒他:“现在天还亮着。” “所以呢?”苏胤依旧闭着眼睛,动作着的那只手却开始用劲,继而将容念搂得更紧,两人几乎要贴到一块去。 容念无法只好将原来放在胸前的手,顺着苏胤的腰绕到他身后去,然后再一把抓住苏胤背后的衣裳,往外用力将他拉离自己。 “这个不好,白日宣银,被人知道了会说你是昏君什么的。”他认真地苏胤说道,言下之则是说你别碰我。 ****** 被扣了顶这么大的帽子,苏胤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是一伸腿,直接伸进容念两条细嫩的腿间,顶在某处。 “朕还没做过昏君呢,今天就做一回试试?”某些事他刚进门的时候就很想做了。 不等容念有所拒绝,他说完,便伸手直接开始解容念身上的纽扣。 容念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急得一把拽紧了自己的领口,又拿小腿一下一下地往他身上招呼过去。一边踢还一边拧着眉头拿眼睛直瞪他:“你别顶着我!你那里挤到我了!我好疼!” 大概只顾着疼了,容念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苏胤本来是想做些什么,甚至是心情很好地想做些什么。但是听到容念的话,他心里好笑得一下将全身的力气都给泻光了!容念那话说得太暧昧了,什么叫做他顶到他了?他可只是伸过去一条腿而已。 心情一下变得更加好,苏胤干脆就像容念话里说得那样,整条腿都插进他两腿间,真的将那里顶住了容念。 苏胤有一下每一下地蹭着他,容念被他顶弄得有了些感觉,小脸蹭一下立马又红了好几度。只能不好意思地推搡了苏胤一把。 可是苏胤哪是他能推得动的,他推了一会儿,自己力气没了倒不说,苏胤却是越抱他越紧。 最后他干脆放弃了,在苏胤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咬人的气势一向很凶悍,但也就是摆个小恶人的架势,却真正没什么力道。他那一口细牙咬在苏胤的结实的手臂上,苏胤没什么感觉不说,反倒是大声得笑了出来。 容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所以地问他道:“你笑什么?做什么笑得那么大声?” 他奇怪地上下直打量苏胤,想着是他哪里触动到了苏胤才让他笑得这般……爽朗的? 然而苏胤却不理他,过了好一会儿,他笑够了,才又侧转了身体,出神地看着容念。 苏胤经常会盯着容念看,但一般眼神都比较温柔,唯独他心里有什么打算的时候,那眼神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容念盯着他的脸研究了一会儿,得出的结论是,面前人的眼神明显不怀好意! 他小心地盯着苏胤,后者却是低下头,俯下身,凑在他耳边,突然轻声对他道:“你咬舒服了,下面是不是该轮到朕舒服了?” 他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很有点大坏人的感觉,容念刮了他一眼,却是咬紧了下唇,低着头,脑袋抵在他胸口,并不作声。 等于是默认了。 苏胤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什么不喜的动作,手便往他刚才准备钻进的地方又探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里,容念睁开眼,苏胤正直直地看着他。 他就躺在他身边,乍看到他就那样直直地盯着自己容念还怵了一下。 容念问他:“做什么那样盯着我?” 苏胤只笑,却并不回答他的话,眼神温柔而缱绻。 容念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容念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从前有人夸他漂亮,大多便是因为他的这双眼睛吸引住了他们的视线。但是今天他突然发现,眼前苏胤的眼睛,也很好看。 容念的眼睛狭长而又清澈,这让他的眼睛看起来亮而又不显得过于稚嫩。 而苏胤的眼睛之所以吸引人,却并不是因为眼睛本身有何特点,除了轮廓比较深刻之外,也只是稍稍带了点狭长,却不见得精致,它引人的地方在于眼神。 深刻的轮廓让苏胤的眼神显得深沉,几乎望不见底。 尤其是他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容念觉得那眼里的深意放佛要将他吞食了一般,让他的思考顿住,只能直愣愣地盯着他。 然后,他突然听苏胤对他道:“容念,朕想带你进宫。” ****** 容念从来没想过苏胤会想要带他进宫。 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扮演的角色,只不过是一个等待失宠的娈宠而已。这么说虽然不太好听,但是他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的处境,才会想要冲破这样的难堪,有所为。 然而现在他心里却是一片空白,苏胤这个像是宣告一样的话太过突如其来。在清居别苑住得久了,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改变自己现在的生活方式,甚至他以为,苏胤这样于他,便是善待。 然而似乎,有些东西他看得并不透彻。 苏胤为什么想要带他进宫呢? ****** 其实今天从苏胤进门的时候,容念就隐约有些感觉。 苏胤今天的行为看似都很寻常,但是却与平常又有所不同。 苏胤从前也会逗他,但那些时候他总能从他眼里看到笑意,可是今次,他藏起他的情绪,眼里有笑意,容念却觉得别有深意。就好像今天他那些突如其来的话一样,容念的认识里,苏胤不会拿“当昏君”这样的事来开玩笑,他知道他的分寸。 他不明白苏胤的心思,只能抬起头,看着他,试图从苏胤脸上读出些什么。 然而苏胤脸上的神情却很从容,似乎刚才他对他说的是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 ****** 容念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只能对着他道:“我不想进宫。” “我在这里住得很好,有小路子陪着我,我不想进到宫里面去。”容念不想进宫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进去皇宫,那里离家就更远了。他以后,大概也就出不来了,还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容止他们了。 “朕会让小路子陪着你,一起进去。”苏胤却是不肯退让,他做个决定想了很久,自然不会轻易有所改变。 容念听到他的话,看着苏胤的眼神不禁就带上了些不解和抱怨:“你为什么一定要我进宫呢?我在这里住得很好啊,你想什么时候来看我就什么时候来。这样有什么不好呢?”他说着,声音突然猛地一下就带上了哭腔:“皇宫那么大,我住在里面会觉得害怕的,万一以后我在里面迷路了怎么办?”万一,他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容止和小七还等着他回家呀。 他在苏胤身边这么久,这是苏胤第一次看到他哭。他哭得很伤心,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涌出来,不稍片刻浸得他一张小脸都花了。 容念是真的害怕,要真进皇宫了,以前所有的期望就真得只是期望了。 苏胤隐约知道容念的那些计划,但是他从来都装作不知道。他不说出来,只是想让容念开心地呆在他身边,不会对他设太多防。但是经过这次的下毒事件,苏胤意识到,宫里应该已经有人知道了容念的存在,他如果再将容念留在清居别苑,那对容念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而且私心里,苏胤也是想要将他带在身边的。从前不做这样的考虑,是不想让他过后宫里那种尔虞我诈的生活,所以才一直让他住在清居别苑。 但是在经过了这次的惊险和长达一月多的分离,苏胤最终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朕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容念的伤心苏胤能感受得到,但是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他便告诉自己,要狠下心来:“朕永远不会让你出事。” 他承诺,用一生。 第48章 容念跟在苏胤身边两年,心里非常明白,什么事情,撒撒娇胡闹一下是可以改变的,什么事情,又是你再如何任性都不能违抗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苏胤为什么突然想要带他进宫,但是,他隐约能猜到,事情其实并不如苏胤和他讲的那般,仅仅是因为这次的事件,又或者是他担心他的安危。他总觉得,这里面,还有其他的一些原因。 但是倘若真的要进宫,许多事情就会跟着改变,以后的事情,也很难预测。容念心里非常明白这一点,但是,若是要做点什么,他其实也有很多顾忌。 首先李德荣就不会希望他走,而苏胤就不可能让他走。苏胤安排穆绝在他身边,说好听了是保护他,其实也等于是变相的监视而已。容念如果想要离开的话,大概走不出清居别苑百尺以内。 然而这些都只是外在的,并不见得多么重要,在这件事上,容念一直都未正视过自己真正的心意。 乍听苏胤说这事时,他心里第一位的是爹爹和娘亲他们,所以他当时情绪才会异常抵抗。但是等冷静下来后,回想起在清居别苑里来的这两年,他不得不承认,身边所有的人,都是用真心在对他。即便苏胤将他养在这里,他的身份很难堪,甚至遭人唾弃,但是问心,苏胤对他,很好,非常好。 容念心里其实一直都有一杆秤,一边是容家人,一边是苏胤。两年来苏胤每对容念好一次,容念心里的那杆秤,就像苏胤倾斜一点。一直一点一点地倾斜,直到这杆秤,端平。 ****** 苏胤并没有在清居别苑待太久,天亮的时候,他便起身回了宫。期间他又让李德荣几次过来话里话外地向容念暗示了一番他想带他进宫的意思,但是李德荣回来回话,只是说容念对他爱搭不理的,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苏胤听了他的回复,却只是笑笑。容念和他赌气,便是说他面上虽然不愿意和他进宫,但是心里却是答应了的,不然也就不会故意摆脸色给李德荣看。他既然憋着那么一口气,他就要想办法让他发出来,只是难为了李德荣要牺牲一下。 ****** 容念的事情完了,下来自然便是连依静进宫的事宜。这两天后宫中忙里忙外的,都在准备新贵妃的事。 苏胤去静怡宫(连依静的寝宫)转过两圈,红纱帐织了满满一个宫殿,他随意地看了两眼,便匆匆从那满布刺眼的红殿里退了出来。 这件事由太后张罗,他也就不必过问什么了。 ****** “皇上,这次金科的名单已出,您是否要再过目一下?”贺清玉垂首立在苏胤身后,手里明黄的折子正是这次金榜题名的考生名单。 苏胤看了那折子一眼,想起殿试时的情景,便对贺清玉道:“朕记得殿试时有个贡生叫楚奕,朕看过他的考卷,这人应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为何没在名单之内?” 苏胤其实只是随口一问,未想贺清玉脸上却是闪过一抹异色,他吱唔着道:“今,今年科考不乏才华出众之人,较之这位楚奕,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贺清玉神色异常,苏胤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便试探着问道:“你看过这个楚奕之前的考卷吗?” “看过。” “那你觉得如何?”苏胤道:“对这个人,你有何看法?” “无甚看法。”贺清玉脸上神色凝重:“皇上,他是端王的人。” 苏胤一愣,有些意料之外。科举的殿试素来都是由皇帝亲自主持,对于今科的考生,苏胤对这个叫楚奕的人印象很深刻。对于他提出的问题,其他考生不乏夸夸其谈者,唯有这个楚奕,能举民情,直言百姓苦。作为一个皇帝,身边缺少的,正是这样敢忠言逆耳的臣子。苏胤很有心想招他做幕臣,只是未想,他却是端王的人。 “你这么做是对的。”他叹息了一声,对贺清玉道:“只是可惜了。” “是。”贺清玉垂首,并未对苏胤的话再做回复。这个楚奕,除去端王这一层,于他而言,是个是非之人。 然而虽是可惜了,苏胤却并没有在这人身上惋惜太多,片刻后,他便又对贺清玉道:“朕听闻,这几日你随你二哥去了史馆修撰史册,可是有这事?” “回皇上,却有此事。”贺清玉的二哥贺清渠贵为翰林院学士,虽有大才,却由于年纪过轻资历尚浅,在翰林院很是受到些老人的排挤。他是个清高之人,不追名逐利便也就甘于平淡,自动申请去史馆修撰了史册。只是史馆大小事宜史官无一不需要亲自过问,贺清渠又刚上任,贺清玉有空的时候也就陪着他二哥一起呆在史馆里。他能做的事情虽不多,倒是史馆里藏有的各朝各代的史书他倒是都翻了个遍。 贺清玉从小陪着苏胤在皇宫里长大,自小就喜欢在皇宫各处乱转,这个习惯苏胤是非常清楚的,他有些奇怪,皇上今日何故会问起他去史馆的事情呢? “朕……”苏胤抬眼看了贺清玉一眼,却又转过脸去,似乎正在犹疑什么。 贺清玉心中猜测着对苏胤道:“皇上若是想翻阅史书,微臣对史馆很熟悉,可以立马为您找来。” 苏胤敛神看向贺清玉:“子均,你看过各朝各代的史记,在你的记忆里……” 苏胤话说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贺清玉心里突然那么恍惚了一下,皇上做事一向从容果决,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犹犹豫豫。 贺清玉脸色也不禁跟着一起黯了一黯:“皇上想问什么?”皇上迎娶新妃,深寂的皇宫难得地有些热闹。只是一家欢喜一家愁,有人高兴,也自然是有人郁结的。皇上不是心甘情愿迎娶连依静,贺清玉心里很明白,皇上想要问的,绝非不是什么会令他喜出望外的事情。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问题实在叫他不知如何回答。 苏胤道:“朕想知道,历朝历代……” 贺清玉回道:“皇上有何问题,不妨直言。” 苏胤眼神终于对上贺清玉:“历朝历代,可是有君王……迎娶男妃的例子?” ****** 贺清玉脑子里曾闪过种种猜想,却从来没有想过,一向冷情冷性的皇上,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他内心里重重一个冷颤,双膝一屈,当场便直接跪在了地上:“启禀皇上!就臣所知,历朝历代上百位君王,却从未有一位,迎娶过男妃!”这问题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贺清玉以为,皇上会想要问的,最多也莫过于临时取消婚约这样的事情了。只是不曾想,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退婚,而竟是想着,如何把容小公子,名正言顺地接进宫。 贺清玉自认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却是发现,自己或许并不真正了解这个在封建统治大背景下长大的帝王。苏胤的心胸和眼界,有时候甚至是超越了他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同样的事情若是放在自己身上,贺清玉自己也不敢保证,他是否也有那样的气度,肯为一个人牺牲至如此。 只是,许多事情,身不由己。贺清玉只能说,苏胤这样的人身在帝王家,定能让他走上人生的至高点,只是他脚下的每一步,都容不得他走错,也容不得他,为其他旁的事物,驻足了脚步,停滞不前。 所以即便他对容小公子用情至深,贺清玉要做的,却是将他所有的念头,都掐死在襁褓中。 “不知皇上,为何会想到要问微臣这样一个问题呢?”贺清玉眼神攫攫地盯着他面前的人:“若说是迎娶男妃,这史上,倒也不是未曾有过。” “哦?”苏胤脸上一改刚才的犹疑黯然之色,不禁多了几分和悦:“还真有?” “史馆典藏全是各朝正史,微臣除去看过这些正统史册,对各朝野史,也有一些了解。” “野史?”贺清玉说完,苏胤双眉不禁一敛,他已经知道,贺清玉会和他说些什么,眉头不禁皱得更紧。 所谓野史,便是胡编乱撰之说,有些虽也道尽史实,却是容不得于朝日之下,只能在阴晦中滋生。 而苏胤要的,却不是这样的名不正言不顺。 贺清玉明知他的心思,却仍然对他说这样的话,他一开口,苏胤就明白了他打着什么样的念头。 他对贺清玉道:“子均,这件事,朕只是一时兴起才问问你,并没有其他想法,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虽然心里很明白贺清玉一心为他着想,但是在容念这件事上,苏胤知道,贺清玉仍旧不支持。他将他与容念的事归入野史,这一点,已经足够表明他的立场了。 然而苏胤,却没有任何可以斥责他的理由。这的确是一个荒唐的念头。 “皇上明白就好。”贺清玉最后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心里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由衷地希望,这真的只是皇上一时的念想,也但愿这个念想,不会演变成一场不可收拾的荒诞噩梦。 ****** 东郡朝自高祖皇帝开国便有这样一个传统,历代皇帝迎娶皇后或者贵妃都必须由皇帝带着亲自去太常寺斋戒沐浴三天,身净心廉后举行祭祖仪式,方得以入皇藉,赐为新妃。 连依静进宫这件事由孝德太后亲自过手,事情自然办得相当隆重。 出行前一日,从皇宫到太常寺的街道全程几乎在片刻就全都由身着黄马褂的御林军站岗,任何行人车辆皆不得过往,全部都被封死。 而到了出行那一日,锣鼓震天,雕龙金漆的玉辇前后共由五千名御林军护驾,几乎从京都的街头排到了街尾,一眼看过去都看不到尽头。 皇帝难得出行,这一天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走上街想一睹天子真颜。然而街边的守卫实在是太过森严,街道两旁的百姓都被御林军的军刀隔开在一尺开外的地方,皇帝坐在轿子里,金纱帐掩着,只能从偶尔被微风吹开些的帐缝中窥见到隐约的侧脸。 容念和李德荣坐在街边的一座小茶馆里,二楼的视野很好,将街道上皇帝的排场看的一清二楚。 李公公说今天街上有热闹可看,容念高兴地跟着他出了门,没想到却是看苏胤来了。他本来觉得很无趣,平日见惯了的人,有什么可看的呢?只是未想今日的苏胤和平日的他是不一样的,他见惯了苏胤和他嬉笑玩闹的样子,看到被这样一大群人包围保护着,似乎神圣不可侵犯又神秘的苏胤时,心里不免又对这样的他多了一分新奇。最后竟乖乖地跟着李德荣坐了下来。 圣驾出行,有挎着小花篮的宫女一路撒花,粉红色的花朵飘飘地落在容念的茶杯里, 容念皱了个眉头,拿筷子嫌弃地将那花瓣挑了出来,又对着筷子尖“呼”地大吹一口气,将那花瓣复又吹回楼下的街道。 李德荣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特意重重地咳了一声,才对他道:“念儿,刚才咱家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恩……”容念恹恹地点了点头,他单手支着下巴,有一眼没一眼地扫视着街上走过的人群。抬眼正好看到苏胤的大轿子要经过茶楼下的街道,他眼珠子咕噜一转,将手里的筷子迅速地往茶杯里一插,而后又用力地往街道下的玉辇一甩,将一筷子的茶水都对着皇帝的轿子甩了过去! 一阵细风微微地吹过,玉辇的帐顶吹起小小的一角,玉辇内似有道目光朝茶楼这边投了过来。 李德荣被他的动作吓得直接倒抽一口冷气!立马朝楼下看了一眼,倒不是担心那一筷子茶水真能撒到皇帝的脸上,只是楼下禁卫森严,现在又是光天化日,他这动作是极容易被皇上周围的禁卫军发现的! 李德荣急得一把抽走了他手上的那双鸳鸯红筷,涨红了脸对他道:“胡闹!” 容念觉得没什么,不知道李德荣为什么这么生气。他抬了抬薄薄的眼皮,小心地觑了李德荣一眼,见他瞪着眼睛,知道他是真生气了,便立马乖觉地蜷进椅子中,低着头,却咕噜秋转动着黝亮的黑眼珠。 李德荣凑到他面前,耐着火气,压低了声音对他道:“咱家平时真是把你给宠坏了!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事你都敢做!你就不怕诛九族!” 李德荣有声有势地威胁,容念低着头,不吭声。 李德荣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筷子发泄似地吃了一盘子花生米。o( ̄ヘ ̄o#) ****** 直到街上再也看不到皇上的玉辇,容念抬头见小李公公似乎不生气了,才笑嘻嘻地说道:“苏胤看不到的,他坐在轿子里呢!” 李公公又睁大了眼睛瞪他。 容念撇了撇嘴,表示自己下次不会再在人前念苏胤的名字了。 他样子有些委屈,李德荣看见了,想到刚才皇上玉辇里坐的另一个人,心里忽然又有些替容念感伤,恐怕容念还不知道,皇上这趟出行是要去做什么,一时之间对他说话的语气又不自觉放柔软了一些:“这些事,你以后跟着皇上进了宫,切不可再妄为!皇宫里可不是清居别苑,可以由着你乱来。” “哦。”听到进宫二字,容念心里不禁又有些触动,他低低地应了李德荣一声,彻底没了刚才的那股顽劲。 李德荣见他这般模样,心里不禁也有些不忍,但是这即是既定的事实,也就无从改变了。 “咱家这趟出来,除了告诫你一些进宫后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有另外一个事情。” 李德荣看了眼已经冷清下来的街道,对容念道:“念儿,你知道,刚才坐在皇上玉辇里的,除了皇上,还有什么人吗?” 容念摇了摇头:“还有其他人的么?” “有的。”李德荣突然真的很不想告诉他实情,嘴皮更是有千斤重一般:“除了皇上,还有皇上新纳的贵妃,大将军连洛之女,连依静,静妃娘娘。” 李德荣:“以后进了宫,遇见这些娘娘,你若还这般胡闹,连我都保不住你!” 番外二 贺清玉在穿越以前,其实是一个非常本分的宅男。除了喜欢打游戏看看小视频,基本上没有其他不良爱好。 他本名萧宁,老妈十八岁的时候和他据说是名艺术家的老爸背着家人偷偷生了他。以一个十八岁女孩的智商,本来以为这会是一段浪漫的邂逅,然而名艺术家在知道她怀孕后的第一时间却没了踪影,溜得贼快。 萧宁听她母亲说这事的时候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现在唯一觉得庆幸的是她老妈那时候没有一气之下狠心把他这块肉给做了!否则萧宁这会儿估计不知道是在哪个臭气熏天下水道呆着呢! 对于生养自己的人,萧宁从来都没有怨言,甚至是一度放在心上的,即便是后来萧若若改嫁,萧宁也是一声不吭地跟着搬进了继父家。 继父姓莫,是市里有名的房产商,娶她母亲的那一年四十岁,她母亲二十三岁,那个老男人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莫可。 虽然这个不是亲生的,但是名义上是老子,萧宁也就无可厚非地改了姓,跟着继父姓莫。 因为继父很有钱,所以莫宁的童年生活过得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优渥的。继父对他也不差,就是不冷不热。 但是莫宁觉得还过得去,最起码生活比起从前悠闲不少。要说唯一不如意的地方,大概就是继父的儿子,他的弟弟,莫可。 从认识莫可的那一天起,莫宁就觉得这弟弟有神经病,还病得不轻。 莫可比莫宁小两岁,是继父的前妻拼了命给继父生下的老来子,可以说是继父心里的一块肉,莫家全家上下没人敢和这位小少爷较劲的。 莫宁本来也觉得自己和这位小少爷保持一百米的距离比较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招惹到这位小祖宗了,莫可非常喜欢找莫宁的麻烦! 莫宁记着小时候和学校的同学在别墅区的草地上踢球,莫可经过要是看见了,就一定会拽着莫宁不许他踢,他要是反抗,莫可就会哭着跑回家和他妈告状说他拿球踢他! 莫可小时候那长得就和个天使似的,他一哭莫宁她妈就认准了她儿子莫宁拿球踢她小儿子,结果基本上就是莫宁挨他妈一顿胖揍! 倒不是说她妈偏心什么的,莫宁妈妈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女人,从来不会因为说这个是亲生儿子那个是继子就对这个好一点对那个狠一点,她都是一视同仁的。而莫宁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对莫可就更加讨厌了,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然而尽管莫宁讨厌死了他这个弟弟,莫可还是一只纠缠着莫宁直到高中毕业。 虽然莫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必须得填高中部的直属大学,莫宁还是一声不响地背着莫可填了另一座城市的艺术学院,然后半年回家一次。 拿着行李离开莫家的那天早上,莫宁清楚的记得,莫可把他老妈亲手煮的给他送行的鸡蛋羹一点不剩的全部倒扣在了莫宁的脑袋瓜上! ****** 大学的生活是悠哉的,没有莫可的生活是滋润的。 作为艺校的一名在读大学生,莫宁没有任何的非主流情节,他不会像其他艺术生一样,大夏天的还留个颀长的瀑布头,也不会有一般文艺青年的明媚忧桑,大多数时候,莫宁同学表现得更像一个2B症患者。 莫宁大学学的是编剧,在娱乐圈已经不景气的现今社会,他硬是挤进了这个行业。他当编剧的原因很简单,不是因为想进娱乐圈,也不是因为想红,纯粹是因为,他想做个宅男。 从前在莫家的时候,莫可很粘莫宁,他要是想看书,那非得要莫宁陪着他一起看。莫宁要是不想看书,那也得在书房里陪他坐一下午。莫可做什么事都喜欢莫宁在一边陪着,久而久之莫宁就发现了他这个习惯,所以以后莫可看书,他就在一边玩游戏。 游戏是一个很容易就沉迷的东西,一段时间之后,莫宁就开始那什么不可自拔了,甚至一度成为了众多宅男中的一员。 宅男是个很流行的词汇,我们以前称他们为“家里蹲”,现在称之为“宅男”,日本那边叫做“OTAKU”。从这个词的风行程度可以看出,宅男越来越普遍,也越来越受到这个社会的关注。 大概提到宅男,一般人都会将他们和废柴,不学无术等词语划等号。玩游戏玩得太入迷,莫宁心里也深深的觉得很宅的自己是有那么一点不学无术。你看,他整日沉迷于网游、小说、睡觉这些严重影响身心健康发展的罪恶源头中,能有出息才怪! 所以,为了自己的将来,也为了摆脱宅男给人的负面形象,莫宁毅然选择了编剧这个职业! 在没有深入了解这个职业之前,莫宁觉得做编剧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虽然看着不像个踏实的行当,但是这个做编剧,一来不用出远门,二来也不用和别人打交道,坐在家里对着电脑写写自己的剧本就可以了,着实轻松的职业!关键是还不影响玩游戏!!! 所以没什么好挣扎的,不知险恶的莫宁,毅然决然地投奔到了编剧这个水深火热的行业中! 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随便选择的专业,莫宁真正接触这个行业后终于觉出其中的苦味来!他想抽身,可是一只脚却已经深深陷在了泥潭里,想拔出来已经不可能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莫宁同学只好将他全部的热情和激情再次奉献给他的宅男生活! 莫宁几乎拥有所有宅男的特征,比如,他不喜欢出门,身体因为长期缺乏锻炼也不晒阳光,原本还算结实的小伙子看着非常的弱柳扶风。久而久之就有人调戏地喊他“莫姑娘”,莫宁自然不乐意,为了挽回他那点可怜的小自尊,莫同学忍着不出门却会在三更半夜大家都熟睡的时候偷偷跑到操场练俯卧撑。身体是变得结实精瘦了,但是莫同学的皮肤却一直都没能晒成性感的古铜色,反而越发地白了。 肤色什么的是莫宁心里的一大伤痛,每当想起这件事莫宁就会借另外一件事来安慰自己,比如,第八个英文字母开头的以片字结尾的有码小视频。 出车祸那一晚发生的事情莫宁记得很清楚。那一晚同宿舍的陈良介绍了部好片子给他,日系猫耳少女,他high地一个晚上都泡在网吧里找同类型的片子。 那一晚他本来就准备包夜的,但是半夜三点的时候陈良死命打他电话,他当时慢悠悠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耳朵是对着听话筒,眼睛却死盯着屏幕上朝他撅屁股挠耳朵的猫耳少女,以致于压根没听见陈良说什么,嘴里倒是漫不经心地跟着嗯了好多声。 系主任查房,电话那头拼命找莫宁的陈良急得快疯了,一听他这飘乎乎的语气气地就不打一处来,对着电话就开了咆哮体: “莫小宁!!你死哪去了?!!今天系主任查房你还敢跑出去逍遥快活不要命了是不是!!!” 那边陈良吼得歇斯底里,这边莫宁同学却一点自觉都没有,盯着屏幕上正在脱小衣的美女口水哈喇子流了一电脑桌。 陈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莫宁的回复倒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雅蠛蝶无数,系主任这会儿就站在外头,躲在厕所偷偷打电话的陈良心说兄弟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接着就摁断了电话。 屏幕上的猫耳少女已经全身光光得只包了条白色的小内裤,莫宁狼血沸腾激动地两只爪子猛挠桌面,他看着裙沿被一点点翻开的美少女心里巨浪滔天:“Pink!Pink!Pink!”一定是粉红色! 隔壁桌正在玩网游的少年被他高涨的情绪传染了,哈皮地凑了个脑袋过来一起看好东西,莫宁立马会意这位一定是同个战壕里的好基友!于是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一起看片顺便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然而一直等到片子看完,莫宁感觉肚子饿了起身去柜台买泡面的时候,他才终于想起来:刚才陈良给他打电话来着! ****** 莫宁想起好友陈良的那个催命电话后,就一路狂奔回学校,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还是怎么着的,莫宁横穿马路的时候,很不幸地被迎面开来的大奔给撞了! 耀眼的车前灯刺得莫宁睁不开眼,恍惚中他感觉身体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一片一片地,连同他的神志也开始跟着飞散。 唯一清楚的是耳边那个清亮的声音: “喂!莫宁!醒醒!睁开眼睛看着我!不要睡!睁开眼睛看我啊!” “求你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笨蛋!看我啊……” “……” ”对不起!” “……” “我不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宁可离开我,也不要和我在一起呢?” ****** 莫宁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个粗壮的东西正压在他心口上,那个东西不重,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伸手想要推开那东西,触手却是软乎乎的一团。 他惊得一下子睁开了眼! 眼前赫然两团白乎乎的胸肉!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床上坦肩露胸的女人,莫宁下意识的用手臂挡住胸口,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哪跑来的?” 经过莫宁的一番大动静,床上的人明显是被吵醒了。留着一头大波浪的女人随意地抓了抓脑袋,慢腾腾地从床上竖起了身。 她穿着艳红的睡裙,脸上没有洗干净的浓妆加上一身的风尘味,莫宁不由自主地就联想到那些夜总会的坐台小姐。 莫宁虽然很喜欢看小视频,但是他只喜欢童颜巨乳的那种,对于浑身散发熟女气质的女人,他却是并不怎么感冒。这个看着不怎么正经的女人虽然很养眼,但是却让莫宁尤其得紧张。以他现在光着上身只穿一条内裤那女人只穿一件睡裙这种暧昧的情况而言,还是个鸡崽子的莫宁觉得昨晚应该很激烈。 可是明明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莫宁显然多虑了,人家美女既不是小姐也不是会朝着他扑过去的饥渴女,柯檬看着面前颤颤巍巍的老男人烦躁地抓了抓头:“哎,我说沈总,这大早上的你是急着起床给你儿子做早饭哪!这才几点啊你就醒了?我还想再睡会儿呢!” 被打扰了美梦对面的美女很郁闷,可是听完她说话的莫宁更加郁闷! 沈总?谁啊? 莫宁的记忆很完整,他记得自己今天去网吧看片,中途的时候因为系主任查房所以陈良打电话让他回学校,然后他就赶紧收拾东西出了网吧,然后他一路往地铁站跑…… 然后…… 莫宁终于想起来,他跑得很快,以致于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轿车撞了! 莫宁觉得脑子很疼,他只记得被汽车撞了,之后的事情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不知道他是被怎么撞的,也不知道撞他的是谁,他茫然地看向这个房间,他更不知道这是哪里。 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柯檬奇怪地看着他:“沈总,你怎么了?” 莫宁呆呆地看向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噗!”对面的女人猛地笑了出来,她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莫宁道:“我说沈总你是不是昨天做了一晚上把你的脑子都做坏了?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她用一种挑逗的眼神扫了眼莫宁的小弟弟,莫宁反射性地用手挡住,那个女人笑得更猖狂了:“果然人家说的没错,男人做多了智商就会下降,我看沈总你应该回去吃点人参鹿茸什么的多补补。” 柯檬打趣完莫宁就掀被子下了床,洗了个澡换身衣服后就从房间里出去了。莫宁却被她口无遮拦的话说得坐在床上臊得不行。虽然他很爱美女,但是他对她们的攻击力防御力通常都是负值! 不过害羞归害羞,冷静下来后莫宁却不得不好好地思考下现下的处境。 他对着床前的落地窗看了眼玻璃窗里显示出的身影,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相俊秀斯文,身材精瘦结实,这是一个外在条件很不错的男人。 莫宁又环顾了下房间的陈设。精致的家具,雅致的摆设,打开的壁橱里挂着一横列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精致西装。 莫宁最后将视线投在他坐的这张床上,白色真空被上明显欢爱过的痕迹告诉莫宁,他昨晚很尽兴,和那个女人!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经过一眼奋战这会儿已经偃旗息鼓的小弟弟,拨弄了两下后终于确定那个粗细和长度都不属于自己的那根。于是,他终于意识到,他貌似穿越了,还穿到了这个叫沈什么的男人身上! 莫宁愣愣地看着自己现下的处境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这应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他发呆的这一会儿,房门嗒地一声开了。 莫宁吃惊地看着门口的人,西装笔挺的莫可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一个托盘,笑容和善地开口对他道:“爸爸,徐妈准备好早饭了,你要吃点吗?” 这绝对不是二十一岁的莫可!面前的男人看着有二十七八了好不好! 这是莫宁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继而他想到的第二个事是,莫可会喊他叫做爸爸吗?绝逼不会啊!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穿越了么?怎么还会遇到上辈子的仇家?! 莫宁,哦不,沈敬泽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呈痴呆状和面前的人对视。 可惜沈笑寒并不知道他的父亲这会儿已经换了个人,而且其实,这人是不是沈敬泽,对于他来说,意义都不大。 “吃过早饭爸爸你就去公司把合约签了吧。”沈笑寒将手里的早餐在一边的桌子上放好,而后走到床边,坐下,对愣着的莫宁笑着说道:“你答应我的事,应该还记得吧?” 莫宁双眼放空地望向面前的人,表示他真的不记得他答应过他什么。 沈笑寒冷着脸嘴角勉强牵扯出一个弧度:“公司本来就是外公的,爸爸你把股份让出来,净身出户,难道不对吗?” 莫宁看着他,虽然不明白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和他儿子有什么恩怨,但是做儿子的让老子滚蛋,这是要逆天么? 沈笑寒却只是笑着道:“我不会再让你拿着妈妈的钱,去和其他女人鬼混!” 莫宁:好吧,对于这样的混账的男人,这么做他基本上也没什么反对意见。不过,好像有什么不对…… ****** 初来乍到,虽然各种不如意,但是莫宁还是乖乖地听着那个叫沈笑寒或者说莫可(?)的男人把他所谓的股权转让书给签了。 但是直到最后签署完了那份转让书,莫宁才终于意识到这个不对到底在那里了?!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沈敬泽了啊!!他是莫宁!刚穿过来的莫宁啊!!净身出户什么的是要让他以后都喝西北风吗?! 可惜没人知道他内心里的哀嚎,莫宁看得出,那个总是对他笑脸相迎的据说是他儿子的男人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捧着个纸箱从SH的大厦走出来,莫宁只能仰天长叹:被车撞他都牛逼地穿越了,怎么穿越了他却这么苦逼呢? 他失落地摇了摇头,最后决定先去街对面的小吃店吃碗小馄饨再来考虑以后的生计大事。然后他脚才跨出去半步,一辆鲜红色的大奔就呼啸着他朝了开过来!那速度快得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当纸箱里的文件在天空如天女散花一般飘散开来时,莫宁心里也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为什么他两次被撞,撞他的人都是同一张脸呢?!还都是开着大奔来撞他!!而且撞完人后台词能不能不要绝逼的都是一样的啊!!! “爸爸!醒醒!睁开眼睛看着我!不要睡!睁开眼睛看我啊!” “求你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爸爸!看我啊……” “……” ”对不起!” “……” “我不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宁可离开我,也不要和我在一起呢?” ****** 关于前两世那些可怕的记忆,贺清玉真是希望永远也不要想起来才好。现在他唯一庆幸的是,这一次他穿的是古代,再怎么样他也没可能会被大奔撞死! 而且同样庆幸的是,他没有遇到那张脸,一张和莫可或者沈笑寒一模一样的脸。 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在这个世界过完这一生的。 贺清玉一直这么坚信着。 然而当苏胤派他去做今科的主考官,当他遇见那个叫做楚奕的男人时,关于前两世的那些记忆,一下子便又全部倒涌进了他的脑子里。 楚奕,或者说莫可,沈笑寒,这一次,别又是来撞他的吧? 第49章 容念觉得,人心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琢磨的了。前一秒你以为完全属于你的东西,其实他并不属于你,甚至那或许还是别人的。 而你,其实什么都不曾有过。 他第一次意识到,苏胤就算再喜欢他,也不可能带着他,以他真实的身份,像那样走过东郡朝的街道。 ****** 清底的莲花池倒映出两张清秀的脸蛋,容念和小路子脑袋挨着脑袋,赤着脚,四只脚丫子在莲花池里随意地晃荡着。 听了李德荣的那番话后,容念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舒服。 小路子看他眉头皱得深深地,心里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想着要找些话来宽慰他,还有些其他的事情也要问他,于是便道:“公子,今天皇上带着新贵妃去太常寺祭祖,公公带着你出去,你……是不是遇见皇上了?” 容念本来无趣地拿脚丫子在水里打着水漂,听到小路子的话,猛地转头讶异地看向他:“ 你也知道轿子里还坐着苏胤的新妃子?” 小路子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禁有些被容念的气势吓到:“皇上迎娶新妃的事情,早就张榜公告了天下,全,全京城的人都……” “全京城的都知道这件事是吗?”容念不满道:“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路子有些被他吓坏了,说话竟打起了结巴:“公,公公今天带你出去,就是为了让你知,知道这件事的。” “你狡辩!” 容念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很伤心:“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都干什么去了?” 小路子觉得自己好委屈:“是,是李公公不让说的。他说您要是知道了,准就不愿意和皇上进宫了。” “我为什么就不愿意进宫了?”容念有些不明白,苏胤娶妃子便娶妃子,和他进宫有什么关系?他有那么多妃子,他又何必在乎那一两个呢?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小路子真的觉得自己好可怜,“公子,我又不聪明,怎么猜的到李公公他们怎么想的呢? 小路子无奈眨巴着眼睛看他家公子,容念见他确实不像是故意隐瞒他,也就泄了气,兀自坐在池边生闷气。 小路子见他这样,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一直瞒着他。 “公子,你今天见到皇上和那个娘娘在一起,心里是不是特别不舒服啊?”虽然很后悔,但是公公交待的事情,还是要办的。 苏胤要带容念进宫,李德荣自然也要做一番准备。他必须要知道容念对皇上的心思,以后他能不能长久地呆在皇上身边,依现在看来,这决定权倒不在皇上的手里,而是在容念手中。 所以既然皇上没有在容念面前提起过新妃的事情,李德荣也就不去多这个嘴,权当自己也不知道,也让小路子别在他面前乱说,然后在皇上出宫的这一天再带着容念去茶楼,这般才能试探出容念真正的想法来。 然而小路子只听容念道:“小路子,我今天才发现,皇帝和我们,真的相差好大好的距离。” “恩?”小路子有些不明白他家公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回答似乎和他刚才问的,没有任何的关系啊! 容念却只是接着道:“我们街上所有的人都盯着他,只把视线放在他……,和他的新妃子身上,可是他却坐在轿子里,不知道是看着谁,大概,只有他,和他身边的那个人,才知道。” “我是不是见不得人?像我这样的身份?” “?”小路子越发不明白他家公子的意思了。 “所以我不可能像那样坐在他离他很近的地方是吗?” 容念眼神有些迷茫地看向小路子:“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我只是有点难过,我觉得,我可能有点喜欢上他了。” “公子……”小路子似乎明白他想说些什么了。 容念笑着对他道:“为什么我今天才发现呢?” “你可以回去告诉李公公这个好消息了,小路子,顺便替我谢谢他今天还特意带我去茶楼。” ****** 小路子深知得罪了他家公子,所以即便是看见容念很不开心,他也再不敢去招惹他。 幸而这样的僵持没有维持太久,半夜里的时候,李公公竟又出现在了清居别苑。 小路子很是诧异:“公公,这大半夜的,你不是应该在太常寺伺候皇上的吗?怎么在这里啊?” 容念也有些奇怪:“对啊,公公你怎么在这里?” 李德荣显然是来得很匆忙,下了马喝了半盏茶仍旧在大口喘着气。他对容念道:“是皇上。” “皇上?”容念和小路子异口同声:“皇上怎么了?” 李德荣放下手里的茶杯:“皇上让我带你过去太常寺。” “去太常寺?”容念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去太常寺做什么?”他心里有些不愿意,“那里不是他的妃子们才能去的地方么?” “额……“李德荣知道他在赌气些什么,小路子已经派人将事情告诉了他,虽然他也知道今次这事他做的是有些突然了,但是却也在情理之中。容念需要这样一个契机来明白自己的心思,若是他仍是这样懵懵懂懂的心态进宫,那无疑等于羊入虎口。 ****** 然而现在这些都不是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皇上要带容念去太常寺。 “咱家也不知道皇上有什么打算,咱家只是奉命行事,小念儿你不会让咱家为难的吧?” 容念不作声,李德荣瞄了他一眼,他仍旧没什么反应,李德荣然后只好挺直了背脊,端正严肃地在坐在椅子上,对容念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公公我那么做,但是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啊,你就这么什么也不明白地跟着皇上进了宫,那咱家保证,不出半月,你一定会吃大亏!说不定连你的小命都没了!” 容念不信他的话,“公公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哼!”李德荣不屑:“咱家危言耸听?有那个必要吗?”话完,李德荣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硬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公公我不否认,我这么做的确也有私心。但是念儿啊,公公我也不妨坦诚地和你说,在宫里面,你要是不主动去争取些什么,那你可是连生存的筹码也没有!咱家让你明白你的心思,也是为了让你知道,你需要什么。况且你要知道,在皇宫里面,可是再也没有,比皇上更锋利的刀,更坚硬的盾了!” 容念被李德荣的形容惊得一骇,他从来没有将苏胤,当做他手里的一件武器。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害怕,对这样的李公公感到惊恐。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时间放佛倒回了六年前,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李德荣时的那些噩梦般的画面。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回过神再看面前的人,李德荣是和颜悦色的。容念恍惚地道:“谢谢公公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德荣宽慰地笑了:“你知道便好,咱家也不希望你在宫里出什么事。” “嗯。”容念点点头,半晌后又对李德荣道:“其实白日里的事,我不怪公公你,我,我是怪我自己,喜欢什么人,总不可能是别人能强迫你的事。” “你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李德荣心里很高兴,“咱家就怕你想不开,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又道:“快点和小路子收拾收拾东西和我去太常寺吧,可别让皇上等久了。” ****** 太常寺坐落在京城的最东郊,它贵为国寺,从哪个外面看起来,器宇轩昂。 容念还是进第一次进这样的皇家寺庙,他和小路子打扮成小太监的样子,装作和李德荣出寺刚办完事情回来的样子,由寺门前一个偏门入寺,而后穿过一道道金色的回廊,之后又拐了许多个弯,最后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小厢房前停了下来。 容念看了眼四周的守卫和建筑,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苏胤会住的地方。 李德荣向他解释道:“这是给你住的。” “给我住?”容念有些不可思议:“我也要在这里住下来吗?” “嗯,皇上是这么嘱咐我的。”李德荣推开厢房的门,带着他和小路子两个人进了屋,又立刻将门锁上。 他回头向容念又说道:“还让咱家转告你,切勿到处乱转。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寺里可是有重兵把守的。” “哦……”容念听他这么说,只乖乖答应着,不知道苏胤想做什么,心里面却是很好奇。 小路子最是随遇而安,进了屋后他便动作麻利地立刻将他和容念的包袱安放好了,又拿桌上的白瓷茶杯沏了茶,端给容念。 又问李德荣道:“那公公,我们时候可以见到皇上啊?这里看起来很偏僻的样子,皇上找得到这里吗?” “跟我来吧!”李德荣瞥了小路子一眼,脚步却是一转,往厢房里间的床铺走去。 容念和小路子好奇地跟上去。 这件厢房虽小,却打扫地非常干净,床边摆了一排五个小灯盏,灯座上竟是连一丝灰尘都找不到。 李德荣转动最中间的那个灯盏的底座,床铺后的石门便缓缓升了起来。 小路子惊讶地怪叫:“哦!!!公公这是要通向皇上的房间吗?” 李德荣瞪了他一眼:“你给咱家闭嘴!” 小路子一把用手捂死自己的嘴巴,表示自己再也不说话了。 李德荣跨上床,站在石门边,向容念递过手:“上来吧,皇上在那边等着你呢。” ****** 容念跟着李德荣在黝黑的石道里转了几个弯,片刻后就走到了尽头,那里同样摆了一座灯盏。 李德荣同样转动灯座,顺便向身后的容念解释道:“皇上这次出行身边带的不光是亲卫,还有连将军的人,未免节外生枝让静妃的人看出些什么,所以才先带你走的那个小厢房,你放心,等过会儿到了皇上屋里,便只会有皇上的人了。” 李德荣说着,面前的石门又徐徐地升了起来,容念却什么也没说,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德荣身后,心里很是介怀那个“节外生枝”,似乎他是多么麻烦的存在一样。 他从前,还从未这般敏感过。 ****** 石门后是一卷垂帘,李德荣伸手拨开帘子往外面看了看,确定帘外没有其他人,才敢带着容念从帘后走了出来。 这里同样也是里间,容念出帘后一眼便看到了那张铺着黄色绸缎细软的大床。 李德荣转身对容念道:“咱家出寺的时候静妃正好邀了皇上去赏月,这会儿房里没人,估计是还没回来,咱家出去嘱咐人烧点热水,小路子,你伺候你家公子先去沐浴。” “好勒!”小路子立马麻溜儿地牵着容念往屋里的玉屏风后走去。 ****** 偌大的屋里只有哗哗地水声,李公公说门外守着的全是皇上的人,小路子便很是安心地边伺候他家公子洗澡,边大声地在屏风后对着容念夸夸其谈。 苏胤和贺清玉进屋的时候,立马就听到了屋里小路子拔尖儿了的嗓音。 “公子啊!你说皇上也真是的!带您住个寺庙还这么多弯弯绕绕地,看来这个做皇帝,也不是能随心所欲地啊!嗯……比一般人还麻烦的勒!” 外间站着的两个人,听到这一番话,一个皱了眉,一个挑高了眉毛偷偷看身边人的脸色,脸上甚至还带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苏胤给了贺清玉一个闪人的眼色,贺大人识趣地立马消了个失。 容念泡得差不多,小路子转身去拿挂在屏风上的衣服,刚调了个头却看到他刚才提及的皇上正煞神一般站在他眼皮子前。 小路子惊得只能瞪大了眼,愣愣地怔楞在那,咬紧了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皇上可是正冷眼看着他。 一直到苏胤摆了摆手,小路子也就立马放下手中的衣服,一溜烟和贺清玉一般消失了。 ****** 身后的小路子没了声响,容念好奇地转身往后看,身后却是空空的,并没有小路子的身影。 他起身自行穿了衣服,从玉屏风后走了出来。 这间寺院里的厢房都会在里屋的窗台下摆上一张方形的长腿小桌,桌两边又各自摆上两张圆形的细腿小凳,简简单单的摆设,却显得非常整洁大方。 苏胤一身华冠重服,站在那样简陋的桌椅边,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容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打扮的苏胤,从前他总是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无论春夏秋冬,他身上总是一样的颜色。 他很熟悉那样的苏胤,对面前的这个人,倒是相当陌生的。 秋日的风已经带了些凉气,尤其现在是晚上,苏胤仍旧开着窗子,风吹进屋里,容念又刚出浴,风一吹很轻易地便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这声音打破了屋里被凝滞住的空气,苏胤听到声音,转回身,容念穿了件单薄的中衣,赤着脚,哆嗦地抱着手臂,不声不响地站在他身后。 他立马伸手关上窗子,对着身后的容念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神出鬼没地?这样站在朕身后是准备吓朕一大跳吗?”他伸手脱了自己的衣裳,披在他身上:“连头发也不擦干了就站在这里吹风,不怕着凉了吗?” “那你又做什么一声不响地将小路子支走了?”的确是有些冷,容念也顾不得披在身上的明黄色的衣服是不是龙袍之类的,暂且就把它当做一张黄色的床单,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才又对苏胤道:“你再去把小路子叫进来,我让他给我擦头发。” 容念说话的时候略微带了些鼻音。 苏胤想这应该不是因为刚才吹了冷风受了凉造成的,容念那话里,总像是带了一股子气,还是怨气。 他在心里笑着叹了一口气,很明白面前的人对着他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带着一种针锋相对的心态。 “朕让小路子下去休息了。”苏胤带着一副宽容的口气,对容念道:“你虽然是他的公子,也不能总是使唤他,总得让他有休息的时候。” 借口!容念为他话里假意的体贴气愤:“那你不声不响地进屋来,是不是太不懂礼数了?我可是在沐……” 容念想说他在沐浴,可是说到后来他自己都发现他说的话可笑得离谱。 这里可是苏胤的房间,他才是那个不声不响……再者以他和苏胤的“关系”,苏胤也根本不需要在他沐浴的时候特意避开,毕竟他的身份是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容念立马通红了脸,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了。 而苏胤看他神情,自是立马明白他心里所想,便道:“朕就是知道你在沐浴,所以才特意没去到屏风后,而是站在窗边,可是守紧了礼数的。” 容念抬头用漂亮的眼睛狠狠瞪他! 这人……这人真是…… 苏胤但笑不语,他走到几步外的脸巾架子旁,取过一块青布的大帕子,然后又走回容念身边,拉扯着仍旧面泛潮红的人,坐到了一边的床铺上。将人牢牢地按在怀里后,苏胤才说道:“那朕给你擦,就不用麻烦小路子了。”他说着,便将手里青布的大帕子盖在容念头上,小心地给他擦拭发上的水珠。 那块青布帕子足有一尺长宽,盖在容念头上,将他整张小脸都给遮住了。容念什么也看不到,自然地伸手想要揭了那盖住他脸的帕子。 但是苏胤使坏,一边小心地给他擦头发一边却暗暗使劲将那帕子贴紧了在他脑门上,就是让容念什么也看不见。 容念在脑门上乱揪了半天,都没能将帕子给扯下来。 “别动!”苏胤心里一边笑着一边对容念道:“再动那些水珠子要甩你身上去!”容念的头发很漂亮,长而细,顺而滑,一根一根的,都带了点莹莹的光泽。苏胤从前就给他擦过头发,容念那一头乌丝一样的黑发,沾上水后,他通常甩甩脑袋那些水珠子就会像小颗小颗的珍珠一样从他脑袋上溅开来,那样子十分像就浑身湿透了拼命甩脑袋身体妄想甩掉毛毛上沾到的水珠的小金毛犬一样。 可惜容念一点也不受他这些小小的威胁,他甚至挺颐气指使地对苏胤道:“可是你会不会擦啊?有擦头发要将人脸给盖住的吗?我都看不见了!”他说着手又在脑门上乱抓了两把,被帕子盖住的小脸上更是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表情。这人分明存心戏弄他! “朕可是亲自动手伺候你,怎得还嫌弃这嫌弃那的?”苏胤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虽然听着好像带了些斥责,手上擦拭的动作却明显放轻了。 可是容念不太想买他的帐:“我又没让你擦,你偏要擦,擦得我不舒服还不允许我说么?” 也真是只有他敢这么对他说话了! 苏胤险些被他气得笑岔气:“那朕可真是自作多情!” “可不是么!”说到自作多情,容念便突然想起今天白天里发生的那些事,对苏胤说话时话里就不免带了点冷漠。 他说话如此怪异,苏胤立刻意识到他话中的不善,于是也不和他闹了,一把拉了那条帕子,皱眉低头看向容念:“怎么了?”他做了什么吗? “你要娶妃子了么?”容念抬起眼,看着苏胤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今天李公公带我去集市了。” “嗯……” 苏胤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只要是关于他的事情,他又怎么不知道呢?他那么小的一个人坐在茶馆的小楼上,调皮地将茶水洒向他的玉辇,他可是很远便就注意到了,穿了那么一身杏黄色的长衫。 “你难道没什么想说的吗?”容念看着他,从来剔透的眼里放佛有一丝委屈:“比如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娶妃子的事情。” 容念眼里覆上一层似是而非的水色,精致的凤眼有些红。苏胤一时竟不太明白他这眼中的意思,容念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苏胤却觉得这眼神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他有些明白,却又觉得不可能是这样。因为从前容念看他的眼神,从来总是单纯而没有杂色,一眼便能看出那里面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这个很重要吗?”他的眼神太过认真了,甚至像是带了点求怜悯的认真。苏胤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在他意识里,容念是不会计较这些的,甚至从来不会去关心这样的事情。 容念不是第一天知道他的身份,他娶妃这样的事情,他真的不认为有必要特意告诉他。何况即便告诉他,那又如何呢?结果什么都不会改变。本来两人相处的时间便就不长,说这些没意思的事情可是浪费了,再者,又何苦让两人徒生尴尬呢? 同样的道理,他一直明白,容念也一直明白,可是,今天的容念确是让他有些匪夷所思的。 “说不说在你,重不重要在我。”容念认真地对他道:“不管你认为是否重要,但是你说了,至少便是对我的尊重。” 容念说完,苏胤坐在那,却是一怔。这样的话,是谁教他的? “朕从来没有不尊重你。”苏胤心里有些震惊,他从未想过容念会去在意这些。 但是,比起震惊,他心里更多的却是安慰。这起码说明,容念是在乎他的,在乎他在他心里的地位,重要性,甚至或许他可能在乎他是不是喜欢他,虽然这样的可能性他觉得很小。 “能告诉朕,你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吗?”这次换苏胤的眼神认真地可怕:“你从前,可从来没有要求过朕要尊重你,可是巴不得朕离你远远地……” 作为一个帝王,苏胤一向都很冷静,有时候甚至是冷静到淡漠的。但是遇上容念,便注定他命里会有这么一道坎,那些被他压抑的情感像是随时都会爆发出来一样,让他惶惶和不安。甚至只是说这样的一句话,他都盯紧了容念脸上的每一个神情 ,因为他没有信心,容念一定会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然而这一次,容念的答案是让他那么惊喜。 “我,我今天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当……当我看到你,和你的妃子在一起的时候。” 容念说完,苏胤脸上的神色一瞬间飞扬起来,他眼神直直地盯住容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开口说些什么,容念却将手覆上他的嘴唇,一把捂住了,道:“你听我说完!” 苏胤只好看着他,点点头,容念接着道:“今天的事情后,我想了很多,我想,我是有些喜欢你的,以后,也会试着更加喜欢你。”容念的话让苏胤的情绪一下子涨到一个极限,他很想说些什么,然后容念捂着他的唇,坚持要他听完他的话:“我觉得,虽然我是这样的身份,但是既然我们在一起,那么在感情上,我们应该是平等的。”容念认真地看着他:“所以……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尊重,即使你是皇帝。” 他在他面前,似乎一直都没有皇帝的威严吧?苏胤看着容念,心里却按捺不住地笑,应该说,一直以来,他才是那个没有地位的才对。 “嗯,朕赞同你说的这些。”苏胤克制住脸上的笑意,故作认真地对容念道:“那你今天的这番话,朕可以理解成,你……是在向朕倾诉心意吗?” “嗯。”容念抬起头,神色认真地看着苏胤:“是,你应该感谢李公公带我去了趟集市。” “哦?”苏胤已经从刚才全然地惊喜中回过神来,听容念的话,他眼神暧昧地看向他:“那朕是不是该赏赐他?” “基本上是这样的。”和苏胤脸上的笑意不同,容念神色依旧是认真的,他对苏胤道:“但是,如果要试着去喜欢一个人,尤其这个人是你的时候,我要付出很多,而你,或许要比我付出的更多。那么,我会想,这样的感情,是不是值得去拥有了。”容念虽然性格不像其他人来得那么柔顺,有时候甚至是骄纵的,但是他从小便又很聪明,心里面儿很清楚,哪些事情是可以感情用事的,哪些事情又是不可以的。 然而苏胤听容念说的这些话,心里却是莫名地安慰与伤感,欢喜的是容念也是会为他考虑的,难过的又是,在这件事上,容念表现得过于镇静了。 他将面前的人一把搂进怀中,额头抵着额头,低声道:“哪有人像你这么计算一个人的情感的?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那想要一份干脆的感情,是不是太难了?” “因为你是皇帝啊,如果换做其他人,就不会这么难了。”容念看着苏胤,眼中流露难得的郁结:“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他看着他,精致的眼角微微颤动,眼神透彻得容易读懂。 苏胤却不说说话,只不动地看着容念,像是不愿意回答。 容念心里黯了黯,却是大方地对苏胤道:“恩,这个问题的确很难回答,但是不管最后怎么样,你要答应我,以后你要是不喜欢我了,记得一定要赏赐我一大笔钱,让我有个好去处,这样我后半辈子也就衣食无忧了,不枉我呆在你身边这么久。” 容念说得委屈,仿若苏胤以后要真是不要他了,他就吃了天大的亏一样,所以怎么样也得想法子补偿补偿自己。 然而苏胤却是被他这些话逗得一愣一愣的,容念的想法,总是简单到直白,偏又总能让他,觉到一丝心疼。 “有时候朕真的不太明白,是朕表现得太不在意以致让你没有安全感,还是其实你心里,就没有那样一个打算,打算永远留在朕身边。” 苏胤认真地看着容念,容念却被他弄得怔楞了一下,不太明白苏胤想说些什么,是他刚才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吗? 他的表情懵懵懂懂的,苏胤觉得有些头疼。 “你是太聪明,还是太笨?”苏胤的印象里,这样的对话,似乎不是第一次了。然而每次,容念都会钻进一个很狭小的角尖里。 苏胤觉得,他的心意,昭然若渴,容念却还问他那样的问题。他觉得他除了呆愣,真的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回应他。然而最后,他的沉默,竟让他产生了……那么可笑的想法。 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来面对面前这个,让他夜不能成寐的人。 容念总是让他喜于颜而涩于心。 “看来朕若是不答应你,你晚上很可能便睡不好了。”苏胤苦笑着,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朕下道旨意,以后若是冷待了你,便放你出宫,送你黄金千两仆从数人以及大宅一座,这样如何?”苏胤太过于了解容念,他觉得,容念既是认定了他会有离弃他的一天,那他现在也无必要去和他硬证明些什么,现在他说什么,都不会显得有力,时间会说明一切。 而容念听到苏胤的保证,皱着的小脸终于笑了笑,他对苏胤道:“那你要记得这件事啊,这样我也会觉得舒服一点,起码到时候不会太悲惨。”他心里是真的安慰了些。对于可能不会永远属于自己的东西,容念从来都不会纠缠着不肯放手。他看得很开,无论遇上什么样的事,自个儿开心就好,随遇而安一些,不要太纠结,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硬抢也会被刻上其他人的名。 他是个直接的人,然而他的这份直接,却每每让苏胤哭笑不得。 “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苏胤又笑着将他搂紧怀里,整个都拥紧了,才道:“你和朕倾诉心意,朕以为……” 他的话说到一半,表情变得暧昧。 容念埋在他怀里,只听到他剧烈跳动的心口,听到他清朗的声音,道:“朕很想知道,为什么最后却变成了你和朕讨要赏赐,难道不应该是……”变得沙哑:“其他的一些,更让朕开心的事吗?” “什么?”苏胤的笑容玩味,容念听出些什么,脸微微涨红了。 第50章 容念跟着苏胤两年,十四岁开始,到现在十六岁。 从前他年纪小,苏胤不舍得碰他,现在他长大了,虽然性格脾气仍旧孩子气,但在房事上,却也算是开了窍。 苏胤想做什么,容念听他的声音,心下便就明白了。 他心里咚咚咚跳得厉害,虽然知道苏胤想做什么,但是对那样的事,他莫名地觉得害怕。 先前不是没有过尝试,容念知道,那种事,真要做起来,可是要命地疼。 然而,更让他觉得难堪的是,他想到苏胤要进入他的身体,身体便忍不住地开始紧张,心脏像是擂鼓一样地跳。 容念涨红着脸想了半天,才终于想到了个说辞。 他低垂了脑袋,脸微微地枕在苏胤肩膀上,视线往下,眼睛盯着苏胤一段翻卷着的明黄色袖口,然后放低了声音,弱声弱气地道: “我今天为了来这里,跟着公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呢,脚脖子都快要折掉了,得好好休息……”他说罢,像是怕苏胤不相信他一样,又故意扯过苏胤手里那块用来给他擦长发的布巾,密密地盖在脸上,装着不想再和苏胤多说一句、一副很累很倦怠的样子。 他这些小动作有模有样地,只可惜苏胤一眼就看出,他在装模作样。 心里快要被他的小动作笑岔气,却还是故意配合着他的说辞,体贴地对他道:“哦?是吗?跟公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嗯,真的好长的一段路啊,就为了来这里见你呢……”容念声音小地快要听不见,他虽然觉得苏胤似乎在逗他,但是他好心虚,厚着脸皮说谎话,心里就像打鼓一样,咚咚咚地。 苏胤这时候低眉看了他一眼,他打着小谎的念儿将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大概是心虚,不敢看他,靠着他的半边肩膀,却正微微地打着颤儿。 苏胤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 他的视线往下移,容念此刻正靠坐在他怀里,身上穿着他明黄色的龙袍,整个人捂得密不透风的。 只是,他光洁细嫩的一双脚,却是裸着,整个都露在外面,露出半截细幼白嫩的脚踝,正……顶在他结实的腿肚上,间或地动一下,脚面有意无意地蹭他一下。 苏胤眸色黯了黯,他伸手,带着茧子的厚掌,不动声色地包住容念那半截脚踝,声音沉沉地在他耳边道: “朕替你揉揉?” 怀里的人猛地打了个颤。 ****** 容念全身都崩得紧紧地,苏胤那暗示性的动作,让他的身体顷刻间都僵硬起来。 他靠在苏胤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那么大的动作,苏胤抱着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伸手揭了容念脸上那块用来伪装的布巾。 容念的脸涨得红红的,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苏胤看他的样子,俯身在他脸蛋上亲了亲,抚在他脚踝上的手,拇指却是一圈一圈地,轻柔地按压他的踝面。 “苏胤……”容念心里害怕,他叫苏胤的名字,被苏胤握在手里的脚紧张地瑟缩了一下。 知道他害怕,苏胤却是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反而是紧了紧抱着容念的那只手,将他整个都圈进怀里,厚实的手掌一下一下轻抚容念的背脊,却并不心软地道:“你总是要经历的……”他低头,亲在容念耳沿上。 抓着容念脚踝的那只手,却是,突地钻进那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摸到容念光滑细嫩的腿间,便是重重地抽插! 苏胤手上的温度很高,他刚往里碰到容念,容念便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双手猛地拽上他的衣襟,脸深深地埋进苏胤颈间。 苏胤只动了一下,容念这个动作,既是没说不要,苏胤便知道,他虽然害怕,却算是默认了。 心里有些后悔,他刚才似乎太心急了些,也不知道手上的力道,有没有弄疼他…… 这么想着的苏胤,便是心疼地将容念搂紧了,想刚才应该是吓到容念了,便立马收回伸在容念腿间的手,搂着他,小心地安抚着。 既是知道容念愿意了,苏胤想,接下来,那便慢慢来吧。 搂着容念,小心地将他放倒在床,苏胤半只手臂枕在容念腰下,他伸手摸了摸容念半边脸颊,看他紧张的样子,手上的动作便特意放轻、放缓了。 收了刚才那强硬有意胁迫的手段,苏胤决定从第一步开始,慢慢来,这样容念应该会比较容易接受。 而容念躺在床上,感觉到苏胤有意放轻柔了的动作,身体明显地放松下来,只细长的眉眼还紧紧地盯着苏胤。 苏胤被他一双剔透的眼睛看着,便忍不住停下动作,俯身,亲在他带了些艳色的唇上。 舌尖抵开他的牙关,苏胤双手都绕到容念身后,将身下的人搂得紧紧地,像是要嵌进身体里一样地用力。 “嗯……”容念忍不住哼出声来。两个人抱得密密实实,他单薄的胸膛被苏胤那样结实地压着,张嘴想用力呼吸,唇舌却轻易地便被苏胤全部侵占了,苏胤带着湿热的舌尖缠住他的,一遍又一遍地舔舐他口中的柔软。 第51章 月上柳梢头,已是入夜的时辰,李德荣和小路子却还站在屋外头,叔侄两个一人手里握了把拂尘,朝天里望着。 寺里山上人烟稀少,入夜后便静得出奇,尤其苏胤住的这片院落,重兵把守,整个院里只听微风带过枝叶的簌簌声。 偶,又或闻见一声似奶猫儿般的叫唤,轻轻地,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站了许久,李德荣终是先开了口,对着小路子道:“小路子,皇上进去,有一炷香的时间了吧?” 小路子一双眼睛巴登巴登望着漆黑的夜里,哼哼:“有了吧……”他有气无力地说着,脸色突然就带上一份苦楚:“公公,你说,我要是现在进去这屋里头,把公子带出来……” 小路子的话还未讲完,本也是努力淡然,忍着心里异痛的李德荣,这时候却是被小路子的话吓出了一身寒气,他霍地转头便看向小路子:“小奴才!你要是赶进去,咱家现在就让人打断你的腿!” 耳边突地传来一声痛呼,那声音不再像是奶猫般地轻轻叫唤,而分明是哭声,带上了痛楚的哭声。 小路子突然就留下眼泪来,青涩的脸颊上泪汪汪地挂了两条,转过头看着他家的小李公公,哭着就道:“可是小路子好替公子心疼,小路子和公子在一起好久,从未见他痛得这般叫唤。” 他是个太监,不知道有阳具的男人是如何的可怖,他只知公子叫唤得厉害,唤得那般痛楚却不见皇上有放人的意思。 他伤心地厉害,容念越是痛楚,小路子心里便也跟着难过,他和容念从小一起长大,面上是主仆,两人心里却从未这么想过,小路子心向着容念,容念如何,他心里便也如何。 李德荣又岂会不明白他的想法,容念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也是让他心疼的。但这总是他该挨的一劫,这不舍,他们都得收住了! “傻孩子,那是念儿的福气啊。”李德荣叹道,只能安慰小路子,也像是安慰他自己:“这一遭走完,皇上……定是会将念儿捧到心尖里去的,那……便也不枉他,痛上这一夜……” 话说道最后,李德荣的声音越走越淡,沉沉地放佛想要将他的话淹没进黑夜里。 小路子抬头看他,心里虽然明白他的话,但却是肯定了,他以后定不做第二个李总管。 ****** 山里的夜冷,露重,但经这一夜的洗涤,晨起便格外地舒爽。 早日里天刚有些亮,李德荣便带着小路子,端着梳洗的用品进去了苏胤的房间。 里屋里锦黄色的纱帐垂落了一层又一层,静悄悄地,听不得一丝声音。 李德荣站在角落里,小心地掀开纱帐一角,侧着身往里边瞧了一眼,只见皇绒金帛的大床上,层层锦被下,一个鼓起的小包。 李德荣给身边的小路子使了个眼色,小路子端着洗漱的盆子,对着屋里道:“公子,小路子进来咯~” 第52章 屋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皇上这是不在了。 李德荣心里想着,没什么顾忌地便直接捞开了纱帐,带着小路子径直走了进去。 床里那个鼓起的小包,一看便就知是容念窝在了里面,李德荣小心地上前,走到床边,将细细密密包果着的锦被翻卷了开来。 容念翕阖着眼脸,正安安静静地躺着。 他神情看起来很安详,似乎昨天一晚上的事,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痛苦的回忆。 他这副模样,李德荣便觉心安了,笑着问他道:“咱家让小路子给你端来了洗漱的用具,你是想现在起来,还是再躺一会儿?” 他话里宠溺,一点也不担心等会儿苏胤要是问起来,他小李公公是不是能担待地过去,毕竟今天,可还有重要的事。 不过所幸容念是不想再睡了,他翻转过半边身体,抬头瞥了眼李德荣,细致的眉眼翻了翻,瞧了眼小路子手里端着的水盆,复又看向李德荣,最后竟是支支吾吾地道:“我……我自己来就行,小路子你们出去。” 他说道最后,脸上慢慢带上一片不自然的红。 容念心里在计较些什么,李德荣当然是一眼就明白了。只小路子看着他,脸上还有些懵懵懂懂的。 李德荣心里哪有不明白的,他凑到容念面前,伸手便直接往他被子里探去。 容念被他的动作惊得猛地一顿,脸色泛白地看向他。 小李公公倒是镇定,看着容念不清不淡地道:“你公公我啊,这种事情见多了去了!再说你也算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有什么难为情的?现今重要的是你这伤,现在不赶紧的,等到时候撕裂开来,可有你的罪受!” 李德荣说着,转身看向身后的小路子,又说道:“小路子,兑点温水出来,把那帕子沾湿了,连着那白玉瓶子一起拿过来,” “哦!好!”小路子还不怎么明白状况,听李德荣喊他名字,他才反应过来似地看了他家公子一眼,直等手里拿着那只白玉瓶,这人才像是有些开窍了一般地,愣愣地看了眼他家公子裸露在外的半边颈项。 红色的印记斑斑驳驳。 他自然是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红色未免红得太深。 他愣愣地,李德荣看他神情,骂道:“傻东西愣在那儿做什么?给咱家过来!” 小路子一个怔忪,忙不迭应声,脚下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李德荣叹气地瞅了他一眼,先从旁边拿了件衣裳给容念披上,又示意着让容念翻身,趴睡在床上后,才对着小路子道:“傻东西好好看着,以后这些事儿,可都是要你动手的。”他说着,伸手揭了容念果在身上的锦被。 ****** 收拾好一切的时候,天已经亮开了。 容念换了件玉白色的袍子穿着,腰间用一条紫荆花花色的腰带束紧了,脚上配了双颀长的高筒黑靴,简简单单的少年扮相,比起他平时那些繁复又艳色的衣着,属于少年的器宇轩昂,一览无遗。 李德荣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叹道:“可惜皇上不在这儿了,不然他要是看到你这副模样,定是要舍不得移开眼。” 他说着,将苏胤的玉扳指,别在了容念腰间。 容念看了那扳指一眼,心里虽然奇怪李德荣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随随便便就别在他腰间,嘴上却是问道:“苏胤不在这儿了?他去哪里了?” 他说着,伸手无意识地摆弄那只玉扳指。 李德荣却只是笑着道:“皇上自然是有重要的政务要处理,等他处理完了,自然就来见你了。” 容念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他低头看一眼腰间别着的东西,又看看李德荣,小小的脸上明显写着“不信”两个字。 李德荣知他一向聪明,却只是笑着道:“我的小祖宗诶,咱家知道你聪明,就别问了行不?咱家和皇上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好了,衣赏穿好了你起来走两步试试?记得别跨大步子,小心牵动到后面的伤口。” 他说着,赶紧用眼神示意一边的小路子过来扶他家公子。 容念倒是还想问什么,被小路子那么一扶,到嘴的话,只好又吞了回去。 ****** 虽然受了些伤,所幸小李公公处理得及时,走路之类的倒也没什么大碍。 小路子带着容念在苏胤房间外的院子里走了几圈,容念感觉没什么异样感,李德荣便安心了,又让小路子端来好些点心,对容念道:“吃吧,尽量多吃些,今天等会儿可是有好多事要忙,到时定是连饭都没得时间吃。” 小路子端来了不少东西,都是容念平时爱吃的各色糕点。容念看了那些糕点一眼,心里的疑问便越重。 他不知道苏胤想做什么,他只知他让李德荣带他来这里,历经昨天一夜,经早他醒来,床边却不见他的身影。 那种失落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尤其是,容念知道,那天和苏胤一起坐在那顶大轿子里的女人,也在这间寺庙里…… 容念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拿起桌上一块梅花形状的酥饼,咬了一口,鼓着腮帮子嚼了两下,感觉似乎没有平时那么好吃,装着样子努力地吞下去,最后发现实在难以下咽,干脆又一口直接吐了出来!他漆亮的瞳眸骨碌碌地打了个翻,有意无意地问李德荣道:“他是不是去看那个女人了?” 那个女人? 连依静? 静妃? 看来是想岔了。 李德荣心里笑着想,原来他家小念儿在意的是这个事儿,他还以为他已经知道皇上的打算了。 “个小祖宗诶,咱家给你保证,皇上心里面啊,就装得下你一个。”李德荣笑,伸手又拿起一块梅花酥饼举到容念面前:“放心,皇上不在静妃娘娘那儿,他有重要的事要办。” 容念漂亮的眼睛翻了翻,伸手不情不愿地接过那酥饼。 李德荣笑着感叹道:“哎,原来我家小念儿这也是会吃醋的啊,咱家还以为,你这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是不会在意这些个事儿的。” 容念朝天里翻了个白眼。 小路子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容念瞪着眼睛看他。 寺里的古钟正在这时候敲响,梆梆一声声地,洪亮的声音穿透了整间寺院。 容念突然听到外头小和尚们的念经声,嗡嗡嗡地,很整齐,不知道在念什么。 李德荣也听到了那念经声,他对身边的小路子道:“去,把咱家准备的那顶白纱斗笠拿来。” “是。”小路子回道,转身立刻便进去屋里,拿了顶白纱的斗帽出来。 李德荣接过斗帽,给容念戴好,又把白纱放下来,将他姣好的容貌盖住了,又看了看,才对着容念道:“念儿,昨天之后,你是皇上的人,今天过后,你就是皇家的人了。” “公公我活了这么些年,也算是看尽人间冷暖,皇上对你……” 李德荣喃喃道,那些话,他留在心里,等容念能自己体会。 第53章 今日里像是有什么事,太常寺的小和尚们,已经念了一上午的经了。 早晨洗漱打扮完,容念便跟着李德荣来了这处偏殿,他在这里吃了一上午的茶点,隔壁正殿里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只听方丈大人不时地便宣读个什么,小和尚们叽里咕噜地,和着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仪式格外郑重。 容念吃下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忍不住好奇心,向坐在他对面的小路子勾了勾手。 小路子把脑袋凑到他面前,不等容念说什么,便抢先了道:“公子我知道你好奇外面在做什么,我也好奇呢!但是公公说了,他不来叫,我们不能出门!”小路子苦着脸:“公子你别为难我嘛,我这个月的月俸可都还扣在公公那呢。” 他这么说着,老伤心地捞起盘子里最后一块酥饼,一口吞了下去。 容念有些不舍得看他吃完那最后一块酥饼,心里蔫蔫地不是滋味。 李德荣让他打扮成这副摸样,又带他来这里,加上早上他说的那些话,他们分明是有什么事情。 容念踱步走到门房边,门被从外面锁上了,他晃了几下,试着透过狭窄的缝隙往外瞄几眼。 只是他小脑袋瓜刚贴上门缝,门就被人从外面哗地一声打开,容念不防,整个人突地便向外倒去! “小心!” 所幸门外的人手脚也快,见这么一个人突然从里面冲出来,他伸手一勾一搂,便将人抱得结结实实。 “我说念儿哟你就不能消停些么?这种时候你要是把脸给摔坏了皇上非得要了咱家的命不可!” 李德荣这么说着,立马伸手从旁边那人手上接过容念,将人扶稳了又给整了整衣冠,小李公公才笑笑地对身旁的人道:“今个儿可真是谢谢状元爷了,要不是您哪,我家这小皮猴可非得遭罪。” 李德荣这么说着,本惊魂未定的容念不禁抬起头来,看向那个刚才扶了自己一把的人。 楚觉面容清俊,正低头淡淡地看向他,眉眼间清然的韵色,直叫人移不开眼。 容念看着面前的人,只觉一股熟悉感,打从心底里冒出来。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张口愣愣地道:“谢谢。” 楚觉微微地点了点头,并无表情,只转身对着李德荣道:“李公公,走吧。” “诶,好叻。”李德荣没发现容念走神,听楚觉说话,他也没多说什么,只牵起容念的手,跟着楚觉往寺院正殿走去。 容念回过神来,小心地问走在他身边的李德荣:“公公,他是谁啊?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他。” 李德荣瞧了眼前面走着的楚觉,都说新近的状元郎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他看那,无非就是个冷血冷情的薄情而已。 “这是新近的状元郎,楚公侯家的二公子,楚觉。”李德荣道,说着在容念耳边提醒:“据说楚家和贺大人家里,一直都是世交,这一次,这位楚公子能够雀屏中选,也是有贺大人极力举荐的份。” “哦,这样啊……”容念听他说着,朝堂上的事情,他不是很明白,不过既然这个楚觉,和贺清玉有渊源,那想必是信得过的人。 容念这么想着,楚觉已经带了他们,进了太常寺的正殿。 彼时容念在偏殿的时候,一直听到正殿里小和尚们此起彼伏的念经声,但等他这会儿进了殿,却是不见人影。 容念觉得奇怪,伸手想撩起面前的斗帽白纱,李德荣看见了,惊得一把握住他的手:“快快别动!” 小李公公道:“咱家没发话之前,不得让人看见你的样貌,记住了。” 容念更觉奇怪了,问道:“为什么呀?这个斗帽带着很麻烦。” 李德荣却只是简单的解释:“这是规矩,老祖宗订下的。” 容念挑眉觑了他一眼。 小李公公叹气:“等会儿这太常寺的清净大师要为你净身做法,你进了这钦安殿,没见到清净大师前,不可以让容貌给先祖看去了。” 李德荣说着,将容念戴着的斗帽又理了一理。 容念看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公公,你们到底要带我做什么?现在不可以和我说吗?还有那个先祖,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你都会知道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你。”李德荣知他疑惑,但是想起苏胤的嘱咐,他也觉得,念儿大抵不会答应。所以,他只是敷衍地回道容念:“就别问这么多了,坐那边休息会儿吧,清净大师就快过来了。” “嗯,好吧。”容念想了想,看李公公的样子,定是不会告诉他的了,只得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庄严肃穆的皇家寺院大正殿,满心好奇之下,忍不住便转着小脑袋瓜到处看着。 他毕竟也才十六岁,虽有些小聪明,一举一动里,却都还透着孩子气。 楚觉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看着面前,他整整思念了六年的人,只沉默地喝着茶。 清净大师从正殿后的门房里走进来,见到殿里的三人,便径直走到容念面前,先是阿弥陀佛了一声,然后才出声道:“小施主,还请随老衲来。” 清净大师一身金红色袈裟,一双眼睛智慧清明。 容念看着面前的人,转头看了看他身边的李德荣,李德荣朝他点点头,轻声对他道:“跟着大师去吧,乖一些,别随便耍脾气。” 容念有些不愿意:“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小李公公笑:“那么尊贵的地方,我这不整之人哪能跟着去呢?你放心,楚大人会跟着保护你的,是皇上派他来的呢。” 容念听李德荣说着,转头又看了眼对面那个始终沉默的人,楚觉一张冷然的脸,看起来十分不好亲近的样子。 容念有些发憷,转身又看一眼李德荣,小李公公拍拍他手背:“去吧。” 终是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第54章 太常寺是专属于皇家人祭拜的寺院,历来,无论婚丧,亦或是祭天祭祖这样的事,都是需要经由太常寺择取时日,再载入皇谱的。 可以说,除了皇宫以外,太常寺是整个东郡国最庄重的地方。 容念跟着清净大师走进钦安殿旁的一扇侧门,里面是一道长长的回廊,清净大师走在最前面,容念走在中间,楚觉则跟在容念身后。 既是庄严的皇家寺院,规规矩矩的便特别多。容念随着清净大师穿过那雕梁画栋的回廊,走到一间金漆的房门前,正要进去,清净大师却止了步,将容念拦在门口,大师阿弥陀佛道: “小施主,这里是莲华殿,老衲的师叔祖,方贫大师正在殿里候着您。” “哦。”对这个太常寺不是很熟悉,容念听这位清净大师说话,只好应一声,表示知道了,伸手推门准备进去莲华殿。 只是他刚跨步出去,清净大师却又制止住他,道:“小施主,这莲华殿,向来是只有虔诚之人才进得去的。” 老方丈笑着道,容念听着却很是不解,“那怎样才算是虔诚之人呢?”容念心里其实有些郁闷,明明是他们请他来的,他来了,又说什么虔诚之人才能进…… 他是想说他不是虔诚之人吗? 容念想,看着老方丈的小脸不解地皱起来。 清净大师见他这般表情,笑笑道:“小施主莫误会,老衲的意思是,在进莲华殿之前……” 容念张着脸看向清净大师。 清净大师低头行佛礼:“您必须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三跪九叩之大礼?! 听到这的容念不禁有些呆愣地看向面前的人,这件事情似乎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他不知道苏胤和李德荣在卖什么关子,但就清净大师说的这个三跪九叩之大礼,他觉得,这事不简单。 他低着头,不说话,装着犹豫的样子脑子里却飞快地猜测着李德荣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楚觉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埋头苦思的样子,便对清净大师道:“大师,这行礼也是必经的过程吗?” “是的,楚大人。”清净大师道,他给楚觉解释:“既是要刻这莲花印,那必是要行这三跪九叩之大礼。”他说着,看了眼低着头的容念:“还望小施主,莫要为难老衲才是。” 清净大师笑容里几分无奈,容念也知这些都是苏胤安排的,便只好点了点头。只是心里,却是越发好奇。 ****** 三跪九叩,容念在莲华殿前的蒲团上,跪下来,连着重重地磕了九个响头,清净大师才伸手打开门,对容念道: “小施主,请吧,我师叔祖,就在里厢里候着您呢。” “嗯。”由楚觉搀扶着站起来,容念整了整跪褶皱了的衣裳,对清净大师行了个佛礼:“多谢大师” “小施主不必言谢。”清净大师道:“还随请我来。” 老方丈说着,便率先走在了前面。 容念和楚觉紧跟着他走了进去。 莲华殿不同于太常寺里其他的殿堂,这是一间独辟的院落,它四面环水,只从正殿的方向,往这里通了一条长廊。 孑立又金漆的殿宇,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走进里头却才发现,殿堂里只摆放了一座素净淡雅的观音像。 这是座送子观音。 容念走进去,并不知道这观音的寓意,见是座佛像,就顺便跪下来叩拜了一记。 清净大师赶忙拦着他,容念却已经跪了下去,老方丈只好笑着道:“也罢也罢,小施主虽是男儿身,但即是要入皇门,跪一跪这送子观音,也是无可厚非。” 清净大师这么说着,一转身,便往前走了去。 他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可是被容念听了去,却是提醒了容念很多事。 所谓入皇门,是说苏胤要带他进宫吗?容念想,跟着清净大师一步歩往里厢走去。 可是,如果真只是进宫这么简单,又何必整出这么多事呢? 三跪九叩,摆着送子观音的殿宇,虽是男儿身…… 容念不傻,按清净大师说的,如若来这殿里参拜的是一个女子,那这事……便很容易理解了。 苏胤,是想让自己给他生个孩子? 推理出这个结论的容念,一下子煞白了脸! 这想法太惊天骇人了!苏胤是个理智的人,绝对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意想。 容念想,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想太多了。 ****** 事实证明果然是容念想太多了,等跟着清净大师进了里厢,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或物,容念才终于放稳了心。 这里是一间卜室,白漆的房间里冠玉的佛像前摆了一张长方的桌子,桌前正坐了位黄袍的僧人。 那僧人满脸花白的胡须,手里这会儿正拨着一串红色的佛珠,他闭着眼,晃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得,整个人都随着他的脑袋一摇一晃地。 据清净大师说这是他的师叔祖,容念瞧着,觉得这老僧没有一般得道高僧的那份庄重,倒是有几分顽童的玩世不恭。 只见清净大师上前对着那老僧道:“方贫师叔祖,这位小施主,也是来求印的。” “是吗?”老和尚仍旧坐在椅子上一摇一晃地,他没有睁开眼看一眼容念的意思,只伸手对着桌前的位置比划道:“那就坐吧。” 他态度随意,倒也没有轻慢容念的意思,只依旧拨着手里的珠串,兀自念着不知名的经文。 容念瞧了眼这清雅的地方,也就不客气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桌上一盏龙鼎香炉,炉里正升腾起一缕袅袅香烟。 老僧人对坐下来的容念道:“老和尚我哪,给那么多皇后妃子的刻过莲印,今日,倒是第一次遇着了个男子!” 对面的大师这样说着,容念听着,觉得这大师,果然一点没有得道高僧的气度。 “那按大师这般说,是不能给我做了吗?”容念不紧不慢地道,心里却是另一番大计较。 刚才进门的时候,清净大师也是提到了这个什么莲花印,现在这个老和尚又提到一次,而且,他的意思里,分明是告诉容念,只有女子,才可以刻这个莲印…… 将刚才在殿外发生的事情都串起来,容念想,或许,现在进行的这一切,会不会有可能,是皇家迎娶,必要历经的过程呢? 其实容念很明白,苏胤当然不可能让身为男儿身的自己给他生育子女,但是却很有可能…… 清净大师刚才也说了,他“也是来求印的”。 只恐怕,今天另外一个来过这莲华殿的,很可能就是那个静妃了! 容念这么想着,所有的事情便都说通了,他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而片刻后又听那老和尚道:“非也非也。” 老和尚这回终于睁开了眼睛,他垂眼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容念一番,才又眯了眼,继续装着样子道:“老和尚我只是负责给皇上的那些妃子们占卜手相决定刻莲花印的位置,可没有权利,决定皇上要娶哪些人做他的妃子!” 他这么说着,往前倾身,向容念道:“公子,可否借手相一看?” 第55章 手中的腕骨纤细而又脆弱,虽是男儿身,这一双手却不比女儿家来得粗狂巨大。 老和尚捻着胡须收了手,睁眼看着容念道:“老和尚我看小公子你的手相,按理说,这莲花印刻在左手手背是最能驱凶避祸的,但是,你身为男儿,这莲花印若是刻在手背上,恐是过于女相了。” 老和尚道,看着容念笑得若有所思。 容念不是很明白他笑容里的意味,只是刚才听老和尚说话,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苏胤是真打算将他娶进宫! 容念想,难怪李德荣和苏胤不想让他知道实情,大概是怕他知道后不会答应吧。 “那可还有其他地方,可容这莲印的?”容念道,在知道实情后他并没有转身就走,他不知道苏胤是什么打算,但是他知道,如若他这一次走了,定是会伤了他的心。 所以,他得留下来。 “即是不能刻于手背,那便刻于脚踝吧。”老和尚说道,他将手中的佛珠收起,起身,走到一边拉开面前的一块幕布,对着仍旧坐在那里的容念道:“小公子,里边请。” 黑色的幕帘后一片氤氲朦胧。 容念站在原地远远地看了那房间一眼,却是怯步了。 这房间,看着有几分诡异。 他站在那儿,不动,犹豫着该不该走进去。 老和尚一看他神情,便知他在想什么,突然大声笑着道:“哈哈哈!小公子莫不是怕了?” 那房间看起来烟雾蒸腾的,看起来却是有几分让人害怕。容念自然不能这么说,他只能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想请问大师,为何这刻印的房间,这般……这般神秘莫测的?” 容念这样说着,老和尚倒并不在意他的话,只是放下了帘子,耐心地给容念解释:“即是要在人身上纹一朵莲花,哪有硬生生便纹上去的道理,自是要先用水汽熏蒸片刻,好让痛苦减轻些。” 老和尚说着,看容念表情有些骇怕的样子,终是不舍给这样一个小娃娃种上阴影: “你且宽心,老和尚我刻了一辈子的印,自是有一门熟练的手艺。” 容念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 从莲华殿出来的时候,已是午后的光景。 李德荣在钦安殿等了一个上午,看到清净大师带着容念出来的那一刻,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的小祖宗诶,你可是让咱家好等!”看到容念完好地从里面出来,小李公公嘴上止不住的笑:“看来一切都顺畅哟!” 小李公公看起来挺开心,容念想起自己在里面受的罪,就不免不舒服道:“公公你是挖好了坑专等着我跳的吧!” 他说道,口气有些冲,李德荣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哎小念儿呀,这也得,你愿意跳,公公我这,才笑得出来啊。” 小李公公笑眯眯地看着容念,一双老眼中的狡黠毫不掩饰。 “哼!”容念赌气地哼了一声,虽然这事是他自愿的,但李公公和苏胤却事先并没有与他商量,换句话说,他也算是被半强迫地答应了这事。 “那如何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吧?”容念故意刁难道,他不再看李德荣一眼,摆着脸,沉默地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德荣见状,却只是笑着轻轻地说了一句:“这莲花印都已经刻上去了,以念儿的聪慧,还需要公公我再解释一遍么?” 他毫不掩饰地说着,容念郁闷地端起身旁的茶杯,一股脑儿地将里面的茶水倒进了嘴里。 这才觉火气降下几分。 但,片刻后又突觉左脚脚踝传来一丝怪异感,容念不自觉地弯腰,伸手欲往那处探去。 刚被纹过的皮肤,哪是能用手乱碰的? 李德荣眼尖,瞧见容念的小动作,赶忙走过去一把制止住他: “这纹印哪,得过个两三柱香的时间才碰得。”伸手将撩起的裤边又放下,仔细地来来回回地将那处抹平整了,李德荣才见容念脸色有三分苍白,心里立觉懊恼: “傻孩子,刚才是公公不对,不该玩笑与你,可别生气了。” 小李公公说着,突然想起早上连依静静妃娘娘在这大殿里,前呼后拥的景象,语气里便不免带上了几分心酸:“今天这事,虽说,虽说安排地确有些突兀,也让你受罪了。但是,如若不趁这次……静妃娘娘刻印的机会也给你刻上,恐怕以后,就没这机会了。” 李德荣说道,这些话说出来很伤人,他不知道容念能不能接受,但是却又不得不说:“皇上的心思,你明白的。” “我明白。”容念道,李德荣说的这些,他怎么又会不明白呢。 他想起他从莲华殿出来的时候,方贫大师和他说的那些话。 “小公子,老和尚我呢,看手相摸骨一向都是极准的。你呢,虽出身贫寒,但命中注定要知遇贵人,且这贵人待你心诚意诚,他人要修得这样的福份,可是要积几辈子的阴德。所以还请小公子,不管是遭遇了何等的不恭,都,莫要辜负了一片真心。” 正是因为明白苏胤,所以,他才会答应这样的事。 第56章 东郡的惯例,举凡皇帝迎娶新妃,婚嫁的当日,新妃娘娘都要走一遭太常寺。 斋戒沐浴,吟经诵佛,三跪九叩,纹莲印,入皇谱,这一件件礼束,都是少不得的。 苏胤想要在自己身边给容念一个位置,他本有许多个法子,许多种选择,但最后,他却选择了最难走的一种。 即是决定了要在一起,要成为一家人,苏胤给容念的,便必须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 入皇谱,唯有这样,容念才真真正正是他苏胤的人。 也唯有入他皇家的宗谱,那么,即便是在他们两人百年之后,他苏胤灵柩边躺着的,也只会是容念。 ****** 从钦安殿回到苏胤的小院落,吃过午饭,容念便去午休了。 小李公公却开始正经地忙碌起来。 吩咐小路子将一早就准备好的喜冠、喜帕、喜服、喜鞋都拿出来,又拿来红枣花生莲子洒在喜服上,将喜服的口袋里塞满桂圆和金桔…… 着着实实地忙了一下午,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已经是两炷香后的时间了。 容念从床上醒来,睁眼便瞧见屋里整个亮堂堂的。他从床上起身,一眼便瞧见床前的桌椅上,不知何时,竟是点上了婚聘专用的金台红烛。 李德荣正好开门进来,见他醒来了,便招呼门外的小路子道:“小路子,快快!小念儿醒了,快把咱家准备的那些行头拿来!” “诶!好叻!”小路子在门外应了一声,脚下蹬蹬蹬地便跑远了,不一会儿,那蹬蹬蹬地声音又很快传回来,容念只听他气喘嘘嘘地道,“公公公公快乘把手!小路子我要被压死了啊!” “你个祖宗!咱家请你是请的佛爷波?这点小事都做不利索!” 容念只听小李公公无奈地骂道,抬眼便见到李德荣和小路子两人,一人手里拖了两个盘子,一边盘里一叠明艳的红段子。 而两叠红段子上面,一边是顶金彩冠,一边是双红绣鞋。 这些东西,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他房间里。 “公公这是,给谁准备的?”容念看着面前的这些东西,嘴上虽这样问着,心里却有些明白,这些东西,恐怕是给他准备的。 果然,李德荣端着盘子,笑靥靥地几步走到他面前:“这还能是给谁准备的?”将盘子放在桌上,李德荣将容念压着坐回到床边:“那,莲花印都已经刻了,现在应该无甚大碍了,今日接下来要做什么,还要公公我明说吗?” 李德荣说道,伸手将盘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抖开,在容念面前铺展开了道:“这喜服选的可都是上好的料子,用的是北麟的八段雪锦,静妃娘娘那一件,都比不上你这件来得精俏。” 北麟的八段雪锦,做出来的衣服就若丝羽般轻柔绵软,却又不失精致艳俏。 可是这衣服再好,容念却是不敢兴趣的,李德荣将那衣服在他面前比来比去,容念看都不看一眼,只别着脸,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小李公公想他将衣服换上,见容念不动,以为他害羞了,竟是欢喜地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念儿你是不晓得啊,为了给你今天这般惊喜,这些东西啊,都是皇上亲自安排的!就说你这喜服的尺寸吧,咱家说给你量一量身段儿,皇上二话不说地,直接就把你的尺寸如数家珍一样儿地给报了出来。你说皇上后宫里那么多娘娘妃子的,估计能让皇上记住身段儿的……” “公公,说起来,我今日都没有见到苏胤呢。”李德荣口若悬河地讲了一大堆,未想没有说动容念半分,倒是容念这话一出,李公公冷不丁楞了一下。 他家小念儿,这会儿的口气,听起来可不和善哪! 小李公公小心地细细地偷眼打量了下容念,他的小念儿,小脸冷木木地,可一点没有高兴的样子。 李德荣意识到情况不对,他没有立刻就回答容念,而是心里琢磨了会儿,才吞吞吐吐地将某个事实提醒容念,道:“念儿啊,这……方才公公我带你回这院里的时候也与你说过了,依我东郡的惯例,皇帝若是迎娶新妃,新妃娘娘婚嫁的当天是要来太常寺走一遭的,所以,皇上这会儿……” 李德荣想说什么,不用猜,容念已经清清楚楚了。 今天是苏胤和他的新妃子大婚的日子。 所以现在,苏胤一定是在皇宫里,筹备着酒宴,等着,迎娶他的新贵妃。 “小念儿,今天虽是皇上迎娶静妃的日子,可这,也是你……” “我什么!”李德荣的话还未说完,却被容念硬生生地喝断! 李德荣很久没有见到容念这样的表情了,他记得,上一回容念用这样的表情看他的时候,还是张全福将他卖到他这里来的时候,那时候的小念儿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看着他,眼神冰冰地,放佛那里融了坐冰山一样,直想将那寒骨的冷意刺进你心里。 “念儿……”他果真还是在意的,李德荣看着容念的表情,心想,虽然一开始他装着不知道不在意的样子,他不说,他和小路子也就只字不提,可是他心里面却是跟镜子一般,纷纷明明地。 他的小念儿先前不说,其实只是在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说出来。 屋子里半晌都没人说话,李德荣不知道怎么劝慰容念,小路子向来只会乱说话,这时候也就不敢说话了。 所以好些时间,两个人都只盯着容念,心疼着他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我也要是今天?”终是,容念先开了口,他抬眼看向李德荣,眼睛里突然就朦朦胧胧的一圈雾。 “小祖宗诶。”他这般摸样,李德荣自也是舍不得的,容念受这样的委屈,他心里又何尝过得去,只是,有些事,天生就是奈何不得,“你问咱家这些,可不是为难咱家?” 这事是皇帝安排的,他若这么对他的念儿说,岂不是要伤他的心?即便他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以容念的聪慧,又怎会猜不到是皇帝的打算呢?只有趁着静妃这次的机会,容念进这个宫,才会进得绝不打草惊蛇,绝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届时,所有的苗头,都只会指向静妃。 这样的安排,便是再好不过了。 这些道理,容念又岂会不明白呢?就像今天他纹这莲花印,大概谁都不会猜到,被正了名地,还有一个小念儿! “呵!”李德荣和苏胤是占了所有的理,容念想,他又何尝想为难李德荣,只是, “这些东西,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想跟苏胤在一起,这些虚无的东西,其实都是一样的。 苏胤想让他光明正大,他明白,他理解,可是,终究不可能摆上台。 “换衣服吧。”容念最后终是松口道:“错过时节就不好了。” 第57章 皇城的夜晚灯红酒绿,皇帝大婚,整个京城都热闹非凡。 虽然一直跟在李德荣身边,但是进宫,容念还是第一次。 乘坐的软轿斜斜地停在一座宫门口,一身红装的容念坐在轿子里,只听外面有人声道: “李总管,您这可为难小的了,您这小轿若是要进其他宫门,小木子我是绝对不会拦着您的。可这里是暖清宫!皇上的寝宫!这……您就是给奴才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放您进去啊!” 说话的人嗓音拔尖了,应该是宫门口守门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不肯放他们进去,容念只听李德荣道: “咱家是奉了皇上的口谕,小木子你难道是想违抗圣旨不成?” 小木子道:“公公别别!您快别这么说!这……虽说您是奉了皇上的口谕,但您也知道,今个儿是皇上大婚的日子,宫里头闲杂人比往日多得多,所以满禄公公一早就吩咐了,说是,这若有人要进出暖清宫,都得经他应许……” “呵!原我这内务总管,都比不得他一个小小的掌宫太监!”小木子一番虽是实话,却是把李德荣气了个生烟!小李公公这下也忍不住摆起架子来, “去!把满禄给咱家叫来,咱家倒要看看!这暖清宫,是皇上说了算,还是他满禄说了算!” 小李公公端端地哼了一声,只听他这话刚说完,一个身穿绿色小马甲的太监,便笑呵呵地走到了一众人面前。 满禄脸上堆满了笑容:“哟!这不李总管么!今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满禄平时并不和李德荣交恶,他也不敢得罪李德荣。其实他一直站在偏殿瞧着宫门口这边儿,李德荣端了顶轿子要进暖清宫,他也是一早便看到了。 轿子里坐的是谁,满禄也知道,皇上一早便吩咐了,贺大人家里要送个人进来他们暖清宫,要他好生照顾着。 满禄自是不敢忤逆苏胤的话,只是,这送个小太监进宫,还要拿轿子装着的么? 满禄奇怪了,这时间可也选得巧,偏是在宫里进进出出最频繁的今日。 这做法,分明是不想让人瞧见轿子里人的模样! 满禄看出这里面的蹊跷,便有心让守门的小太监为难了一番李大总管。只是,小木子还嫩了些,李德荣一端起架子,他便禁不住唬,倒是将他也给扯了进去。 看李德荣面色并不好看,满禄立马给守门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一收到指示,便立马走前将宫门大开了。 满禄谄笑着对李德荣道:“李总管想多了,满禄我怎敢违背皇上的旨意。”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容念坐着的那顶轻软小轿,试探地问李德荣道:“我听皇上说,这人是贺大人家里送来的,就不知,奴才我应该……给安排个什么差事,才比较适合呢?” 满禄不傻,李德荣亲自送来的人,苏胤又亲自叮嘱过,这人定是有来头的。他刚为了试探这人来历,已经让小木子有心为难了李德荣一次,这会儿要是再不积极些,恐是最后被为难的就是他了。 他这些心思,李德荣多多少少看出来些,这暖清宫到底不是他的地方,容念以后要在这里住下,还是得靠满禄照应着。 李德荣倒也没准备瞒着满禄,等容念的轿子在偏殿里停落,喝退光左右的人,李德荣走到轿子边,亲自将轿门拉了开来。 然这轿门一打开,满禄立马地便楞在了当场。 一身喜装的容念被李德荣从轿子里搀扶着出来,满禄瞬间有种天昏地暗的感觉,他禁不住地抖着声对李德荣道: “公公!李大总管!您,您扶着的这位,应,应该不是皇上的新贵妃娘娘吧?”满禄是彻底地惊住了,怪不得皇上今日大婚却不让他这个贴身小太监跟在身边,原是这里还有一位娘娘?! 还是直接送进皇上的寝宫! 满禄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人,面前的人被大红的喜帕罩住了脸面,满禄看不到他的样子,只是看身形,似乎还是个未长熟的小娃娃。 他按着李德荣的吩咐,将人安排在偏殿住下,看着李德荣教导着面前的人这一晚该守的一些礼仪,仍旧有些回不过神。 直到李德荣拉着他出了偏殿,他才想起来,皇上今晚,应该不会回暖清宫才是! “不回便不回吧。”李德荣叹一声气道:“念儿估计今日也累了,让他好生休息下也不错。” ****** 外面的声音渐渐没了,容念等了片刻,并没有出现其他人,他便小心地,揭开了自己的盖头。 刚才进来这里的时候,李德荣和满禄的那番话容念全都听在耳里,这里应该是苏胤寝宫的偏殿。 容念四下里张望着,屋子里的摆设庄重威严,与他清居别院的淡雅不同,这间屋子多以厚重的漆木色为主调,偶或在边角镶嵌一分明黄。 苏胤是皇帝,果然他住的地方,除了黑色便是黄色。容念想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感兴趣地,只好又坐回了床边。 将红盖子重新盖回头上,又坐了不知多少时间,容念便觉得有些饿。 中午那一顿之后,到现在他都没有进食,加上下午一番折腾,肚子这时候便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容念撩起盖头往房间里左右看了一看,屋子里似乎没有摆放吃的,他失望地干脆往床上一倒,然而刚趴倒在床,便觉腰侧一硌。 伸手摸进腰侧的口袋,容念惊喜地看着手心黄色的小果子,竟是一把金桔! 没怎么多想,饿惨了的人喜滋滋地立马便往嘴里塞了一颗,小金桔甜甜的汁水很足,容念忍不住便一颗接着一颗,直把口袋里的金桔全都摸出来吃光喽! 小肚子终于不再咕咕叫!然而,这时候容念才想起来,刚才李德荣走得时候,似乎嘱咐他说……这果子,是留着明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拿给苏胤和他吃的! 东郡的习俗,新婚之夜前,新娘子喜服里藏一把金桔,待夫妻二人过完新婚之夜,隔天早上小夫妻两人若是分着吃了,二人便可以早结金果。 李德荣走的时候特意吩咐,虽容念不是女儿身,但是这该走的礼节,却是不能少。 终于想起这茬来的容念,赶紧把自己身上每个口袋都掏了一遍,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没被他吃了的小果子! 可惜身上的口袋通通都翻了个底朝天,他终是没能找到一颗侥幸没被他消灭的。 有些懊恼自己的贪吃,容念祈祷,但愿明天早上,苏胤不会记得问他要那些果子才好! 容念这样想着,却突然又想起来,刚刚李德荣和满禄出门的时候,是有说到,苏胤今天,是不会回来这个宫殿的…… 对哦,他是不会回来这里的。 准确说来,今天是他和新妃子大婚的日子呢。 突然想起这事的容念,心情一下跌倒了谷底,公公说了呢,苏胤,定是要去他的新贵妃那里的。 他要在那个女人那里过夜,说不定,还要做公公刚和他说的那些事…… 还有,明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说不定还要在那个女人那里,吃她喜服里藏着的果子…… 他不会回来这里呢。 不会回来这里。 不会……回来这里。 容念突然没来由地竟是有点想哭。 苏胤为什么不来陪他呢? 公公不是说,今天也是苏胤娶小念儿的日子吗? 他应该来陪他才对啊! 为什么不来他身边呢? 像是陷入一个挣扎不开的漩涡,容念想着想着,眼泪突然地便流满了脸颊。 偏殿里灯火通明,容念眼中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下,烛火照在被泪珠子打湿的喜服上,透红明艳的喜服偏成了暗红色。 容念起初还只是无声地默默流泪,哭着哭着便凶猛起来,他心里难过得不行,四下里又无人,他便一声一声地开始大声抽噎,呜呜哼哼地,像是被欺负惨了的小猫儿。 苏胤走进殿门,抬眼便看到了面前的这一幕,他的念儿坐在床边,小身板一抖一抖,悉里哇啦地哭得好不伤心。 第58章 在连依静那里走完基本的礼数,苏胤没有逗留,转身便回了他的暖清宫。他走的时候连姑娘脸色很不好看,似怨念又带些可怜,苏胤于心不忍,但是想到容念这会儿正一个人呆在他的寝宫,便就狠了狠心,甩开了连依静拉扯他的手臂。 苏胤不否认,在连依静这件事上,他是残忍的,甚至是冷酷的。但,你即是嫁进帝王家,便就要忍受各种常人所不能忍。 身为帝王,命里便注定他薄情寡性,就算今天容念没有出现在苏胤的生命里,还是会有其他人,代替容念的位置。 所以对于连依静,苏胤是怜悯的,却不可能将自己的一颗心捧给她。 叮嘱连依静的侍女好生照料她,苏胤也是无奈,叹了口气,终是离开了。 ****** 暖清宫外灯火通明,暖清宫里却暗淡无光。 苏胤一回宫便让满禄带他去见容念,才刚走进偏殿,便听到一阵兮里哇啦的哭声。 那哭声好不凄惨,哇啦哇啦地,直叫人觉得这哭泣之人定是遇到了什么郁闷的事。 苏胤这么想着,心里为这哭声觉得好笑的同时,却又不免心疼起来。 他的念儿,原也是会哭的。 “脸都花了。”伸手轻轻撩起艳红的喜帕,苏胤在床边坐下,看着哭红了眼的容念,忍不住便将人一把抱进怀中:“你这是想让朕愧疚吗?” 他这么说着,将人搂得更紧。 今天的事情太多了,多得他草草了事来不及地想要见容念一面。 尤其,他昨夜才刚碰了他,两个人甚至还没有好好地温存一番,他今天又早早地便离开了。留容念一人在太常寺面对那些事情,苏胤何其忍心。 好不容易连依静那边的事情结束,他便立刻回了暖清宫。 他想容念得紧,结果进殿里看到他哭得这般伤心,苏胤心里像刀绞一般,不忍,不舍。 终是他,让他这般伤心。 苏胤自责,想要通过这怀抱让容念感受到他的心意。 然两个人相处这么久,苏胤想表达什么,容念又岂会感觉不到? 感觉到包裹住自己的这个胸膛温暖而又舒服,容念感觉到苏胤的时候,他心里所有的抑郁便一瞬间消散了…… 任他将自己抱得紧紧地,两个人彼此贴着彼此,容念安心了。 ****** 这样抱着很久,容念终于觉得心情有些平复。他嗅了嗅红通通的小鼻子,忍不住便调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得这般大声么?” “为什么?”容念的声音总算还带着点精气神,苏胤不觉便松了口气,总算今天这事没伤到容念心里,否则,他要自责一辈子。 伸手将人放开了,苏胤看容念眼睛里还湿润润的,眼下还挂着没有干涸的泪痕,他忍不住便低头亲了亲他的眼角。 一颗滚圆的泪珠子挂在那里,剔透地,晶莹地就像容念单纯的心思。 凑近了亲在那滴泪珠上,苏胤顺着划过的痕迹,慢慢地往下延吻。他吻地很轻,蜻蜓点水一般,是歉疚,也是安抚。 容念感觉到他的亲近,忍不住便伸手一把搂住了苏胤的脖子,甚至整个人都依偎进他怀里,声音里也又是带上了哭腔:“苏胤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看我了!” 泪珠子竟又一下子跑满脸!容念低头一把将脸埋进苏胤怀里,竟是闷声大哭道: “公公说你要去那个人那里呢可是我好想你啊所以没办法只好大哭我想我哭得这么大声你一定会听到的然后说不定就会回来我身边……” 容念这么说着,又突然一把抬头看着苏胤,带着泪滴的笑脸竟是绽放出一个开怀的笑靥: “然后你果然回来了!”他笑着,竟是猛地亲上苏胤。 苏胤自是淬不及防。 他本因容念那番话,心里像是被铅石凿穿一个洞那般痛楚,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向他忏悔,容念竟是突地一下,猛然便将他压倒在床! 这转变来得太快太惊喜,苏胤心里五味陈杂。 翻身将两人的位置转换了下,苏胤看着容念还带着泪的脸,低声承诺: “朕保证,今天之后,再不会娶任何一个女人。” ****** 月明星稀,已是深夜,大喜的日子,宫里头却仍旧一片欢愉。 李德荣和满禄站在暖清宫门口,远远地还能听到那些言笑晏晏。 满禄忍不住叹一声:“哎,这偌大一个皇宫,最冷清的,恐就是我们这儿,还有静妃娘娘那了吧?”满禄不禁抬头望一眼漆黑的夜空,他是真没想到,皇上真地回来了! 想起李德荣送来的那个人,满禄深深地觉得,以后这宫里,是别想太平了。 然他这番话,有心又无心,李德荣听在耳里,却只是对守门的小太监道:“夜深了,掌灯吧。” 他只说了这一句,却突然伸眼望向暖清宫外那条长长的走廊,黑夜里它冷冷清清的,昏黄的宫灯将它照得明明灭灭。 “苏政,你累不累?” 廊道上似乎正有人经过,李德荣模模糊糊地看过去,穿着明黄色鲜衣的英俊男子,在视野里忽隐忽现。 李德荣只听道:“朕要是说累了,你就愿意从朕背上下来了?” 那个声音浑厚低沉,李德荣想起来,心里发慌地痛。 “哼哼,是你说要背我回暖清宫的哦~怎么,皇帝说话不算话么?那可真是连……” 清爽的笑声渐渐淹没在回忆里,李德荣心里笑一声,他终于,亲手将容念送进了宫! 但愿吧,这一个故事,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