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鸿义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抬头，握着他的手说：“你想回去？你想回去？”

甄润瑛苦笑：“我又不能逃避一辈子，而且……我不回去，难道你也不回去……”要你因为我一时心结而不与自己的父母相见？我做不到。

既然哥哥和言大哥可以得到父母的认同，我相信我和你也可以。

38.甄父甄母

新年是喜庆的，但甄家自从四年前开始，他们的新年就变得死气沉沉。

头一两年，甄家长子和自己的同性情人回去，都被骂得狗血淋头，被打得手脚瘀青。

一辈子都活在封建的村内的甄父甄母思想守旧，对同性恋嗤之以鼻，怎能接受到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同性恋。可是，他们无论再打再骂，长子都坚定不移的紧握着情人的手，死都不愿放，而那个高大的情人，每次会为他们的长子挡下拳脚，又每年都会带着他们的长子回村陪他们过新年。

两年过去了，其实他们还是不赞成儿子去爱同性，还是觉得这样不正常，但是长子每年的坚持让他俩明白，无论他们怎么迫，他们的儿子都爱不了女子，加上长子的情人对长子实在是好，对他们也诚恳孝顺，便渐渐的开怀了。

第三年的新年，甄父甄母终于能平心静气的和他们的长子和他的情人吃团年饭，虽然席间四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总比过去两年两个人无言相对好。

甄母在将一块鸡肉挟到甄泽瑜的碗里去的时候问：“乖乖……在哪里？”

那个从小乖巧的次子，自那个雨天被他们赶家门的时候开始，便没有了消息，她只知道他住在长子的家里，却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她想，那个从来几乎没有反抗过父母的次子，不与父母联络，大概是因为怕被他们指责吧？现在他们二老看开了，次子也该回来看看他们了。

怎料长子眉头一皱，没有说话，就连他身旁的情人，也没有说话。

甄父不明所以，追问：“他怎么了？泽瑜，你怎么不答你妈的话？周言？”

甄母心里一慌：“该不会……是乖乖发生了什么事吧？”长了不少鱼尾纹的双眼已经泛红。

周言低眸说：“没事，润瑛没事，请你们放心。”

“那为什么……他不回来？”甄父不明白。

甄泽瑜咬牙说：“他不想……回来。”说得隐晦，却不知心里想保护的是谁。

甄家两老虽守旧，但也并完全愚蠢，立刻就明白了，他们万万想不到他们的次子没有回来，是因为恨自己，因为被自己的父母嫌弃、打骂，伤了心，受了伤，去投靠城中的兄长，渐渐的心灰意冷了。

甄润瑛在父母面前都是温温驯驯的，让他们忘记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有七情六欲，会愤怒会恨会怨。

甄泽瑜对弟弟之前受伤入院的事轻描淡写，可甄父甄母隐约感受到，不只次子，就连长子也在怨他俩。

今年的新年，甄母打开门见到只有甄泽瑜和周言，心中微小的希望被打破，顿觉苦不堪言。

“来了？饺子已经包好了。”甄母笑着邀请甄泽瑜和周言进屋。

“阿姨你好，我和泽瑜也在家包了好些白菜饺子，当作是今晚加菜用。”周言恭敬的将手上的保鲜盒交给甄母。

“你太客气了……”甄母笑着接过，然后脸有难色的问：“乖乖他……还是……”

“他……他有事，应该来不了。”甄泽瑜不想父母太过伤心，不敢把事实说出。

甄父从二楼下来，看见只有甄泽瑜和周言，明白今年次子也没有跟着回来，不过毕竟是男人，始终没有将失望表露于人前，只是轻轻的皱了一下眉头，若无其事的坐在电视机前看贺年节目。

当初那个将周言打得重伤的男人，现在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甄泽瑜没敢将弟弟和欧阳鸿义的事告诉父母，只能告诉父母甄润瑛现在过得很好，跟男朋友在创业，甄父听到后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那个男朋友对他好不好。

甄泽瑜肯定的说：“好，他对他很好。”

甄父总算是笑了，虽然是笑中带苦。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年饭，谈谈话，为这个寒冬二月带来了丝丝暖意。

就在此时，甄家的门铃忽然响起。

39.好久不见

甄母率先站起身，说：“我去开门吧。”

她不知道门外的是谁，按道理来说，他们没有别的亲戚，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来访，甄母一时也想不出来会是谁在门外，心带疑问的开了大门。

在门外站着的，是次子甄润瑛和欧阳鸿义。

两母子就这样站着不发一言，一个是惊讶得说不出话，另一个却是想不出说什么话，反倒是欧阳鸿义先开了声：“甄伯母，你好，好久不见。”

甄母没料到甄润瑛会突然回来，久久不能答话，只是双眼已经微微通红，伸出抖动的手，握住甄润瑛的，说：“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甄润瑛看到母亲的样子，不期然的心痛起来，原本以为没有感觉的心又再次微微跳动。

他回来，其实只是想让欧阳鸿义终有一天能回家看看父母，回甄家，实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当亲眼见到多年不见的母亲的时候，自己脑内演练多次的反应就瞬间消失无踪。

人的情感从来不由得人自己来操控。

就像自己三番四次不想再回到欧阳鸿义的身边一样，自己想的，从来不是自己能做得到的。

进家门的步履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的沉重？连接客厅的走廊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长？而我的父亲母亲……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老态龙钟？

直至坐在饭桌前，面前多了饭菜、碗筷，甄润瑛才隐约感觉到——他真的回家了。

甄父留意到甄润瑛手上的戒指，和四年前戴的如出一辙，下意识的望向欧阳鸿义的手上，也戴着同款式的银戒指。

“难道……你们两个……”

本来就沉重的气氛此时变得更沉重，甄润瑛不发一言，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会做出什么来。如果这次还是要被打的话，他会和上次一样离家，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他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想很不孝，但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将欧阳鸿义放在第一位。

更何况，他很肯定，这次欧阳鸿义不会再丢下他一人离开。

他们是一起来的，就一起走。

甄润瑛：“我们……”

欧阳鸿义没让甄把话说完，就自己先站起来跟坐在对面的甄父甄母深深的鞠了个躬，说：“甄伯父，甄伯母，我是瑛的……男朋友，我四年多前就已经和他在一起……我对瑛是认真的，我知道我不像周言大哥一样事业有成，但我会对他很好很好！我不能给他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我或许还会让他因为同性恋的身份而受到伤害，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陪他面对这一切！”大概是有愧于心，欧阳鸿义没有详细的将一切说出来。

甄大哥一面吃着饭一面想：这种台词是怎么回事，漫画看多了？

虽然甄泽瑜觉得这种说辞很肤浅幼稚，但听在当时人甄润瑛的耳中又是另一种滋味。

他回想起当初那个口里说要对他好，却又粗心大意的那个人。

现在的欧阳鸿义，虽然还常像个小孩子般无赖，但已经不会作虚幻的承诺，说出口的，最终，都会实现。

世间上所有事情都有代价，有的微小得你不曾察觉，有的则沉重到你不愿付出。甄润瑛想，现在这个欧阳鸿义，应该是自己用当初那段痛苦的日子换回来的。

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甄父叹了一口气，说：“我又没说要拆散你们，快坐下吧。”言下之意是接受他们的关系了。

欧阳鸿义松了一口气，脱力的坐在椅子上，心脏跳动得厉害，让他以为快要死掉。

甄母还笑着挟菜给欧阳鸿义，不时看向甄润瑛，一脸讨好的样子。

甄润瑛茫然。

周言将一只猪肉饺子挟到他的碗里，笑说：“怎么傻了的样子，笑笑吧，现在这样不好吗？”

甄润瑛才发现自己从进门口开始就没笑过，整张脸都僵掉。

他努力的想扯起一个笑容，可下一秒眼泪就毫无预警地落下。

39.结局

当他乐观面对的时候，悲伤就降临在他身上，但当他悲观地面对的时候，奇迹却发生了。

谁都没料到甄润瑛会突然流泪，欧阳鸿义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取过纸巾去抹他脸上的泪珠。

大家都知道他因为什么事落泪，也都不发一言，只有欧阳鸿义安抚的边抹泪边说：“别哭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甄润瑛呜咽：“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

甄母也红了眼睛，说：“回来就好了……”

甄润瑛失笑道：“对……我回来了。”

见他的脸上重现笑容，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饭桌上也没有了先前的沉默，反而多了些欢笑，欧阳鸿义性格最开朗，落力将气氛炒热，不时说些笑话，弄得另外四人笑声不断，就连还不习惯同性恋的甄父甄母，都被逗得开怀大笑。

差不多十一时多，甄润瑛，甄泽瑜，欧阳鸿义和周言因为住在市中心，不得不离开，周言是开车来的，他提出要送甄润瑛和欧阳鸿义，欧阳鸿义本来想要接受，可看到自己灯火通明的家，犹疑起来。

看出欧阳鸿义的迟疑，甄润瑛跟周言说：“谢谢言大哥，可我们还要多待一会，你跟哥哥先走吧。”

甄泽瑜知道欧阳鸿义想回家一趟，可他也知道他们应该待不久，便说：“这里偏僻，你们又没有车，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等你们吧。”

甄润瑛：“谢谢哥哥。”

本来欧阳鸿义不想甄润瑛陪他来的，怕恋人会受自己父母的罪，可甄润瑛死活不肯听话，欧阳鸿义又怎会不知道恋人是想和自己共同进退，又喜又忧的带着他来到家门前。

想起自己当初出柜的时候，其实是出于冲动多一点，那天他回家吃饭，父母在他面前说甄家出了两个同性恋儿子，话说难听得不得了，欧阳鸿义受不了甄润瑛被人辱骂，便忍不住和父母出柜，不出几分钟，就被赶出了家门。

虽然他并不后悔，可他实在想念自己的父母，他有时会想，自己一年多不见父母已经这么难受，将心比心，甄润瑛不见父母多达四年，又怎会不难受，所以他之前才劝恋人在新年回村探望父母。

满怀紧张的按下门铃，一阵脚步声过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自己的母亲。

欧阳母看到之后先是满脸惊讶，可她立刻脸色一沉，冷冷的问：“你回来做什么吗？”

听到这个语气，欧阳鸿义就知道父母还没原谅自己，可他还是回答：“妈……我回来看看你和爸爸……”

欧阳母一点也不领情，狠狠的说：“我们没有你这么不正常的儿子！”

这是欧阳鸿义预想过的情况，可要他面对的时候，悲伤还是没有因为有心理准备而减少。

甄润瑛见到欧阳母如此对欧阳鸿义，不由得怒了，可又怕自己说话的话会将事情弄得更糟，只好继续站在欧阳鸿义的旁边，给予无声的支持。

欧阳母这才发现欧阳鸿义身旁站着甄润瑛，她从村里的八挂中知道他是同性恋的事，现在见他和欧阳鸿义站在一起后，才恍大悟：“是你带坏我的儿子！”气得一巴掌打向甄润瑛。

欧阳鸿义没来的及阻止母亲，眼白白的看着甄润瑛白滑的脸庞印上红印。

他一手拉过恋人，气忿的跟母亲说：“就算同性恋不正常，那也是我带坏了他！是我先追他的！”他咬唇，继续说：“我们努力工作，努力生活，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伤天害理，我们到底有哪一点不正常！我们正常得很！既然你和爸爸都不能接受正常的我……那我们……就……有机会再见了吧。”撂下狠话，欧阳鸿义便拖着自己的宝贝离开。

周言的车上，欧阳鸿义一直在查看甄润瑛有没有哪里受了伤，还边查看边哄：“哪里痛了？惨了，脸都红了……回家给你擦药膏……”

其实甄润瑛只是被打了一巴，根本没有受伤，欧阳鸿义还如此紧张，让他怪不好意思：“我没有受伤啦，你别这么夸张啦……”

欧阳鸿义：“你还说我夸张，脸都被打得红了，乖乖，对不起，都怪我……”眼神里尽是心痛。

甄润瑛羞得连没有被打的那边脸都红了：“你别这样啦……哥哥和言大哥还在呢……”

“你们自便吧，我们什么都看不见。”甄泽瑜窃笑。

回到家后，欧阳鸿义忙去拿冰毛巾为坐在沙发上的甄润瑛敷上，边敷边道歉，罗嗦得甄润瑛终于受不了，一把推倒他。

“……怎么了？”欧阳鸿义有点不明白现状，到底怎么了？他被推倒了？

甄润瑛快速的吻了身下人一下，腼腆的说：“你真的要我说明现在是怎么了吗？”眼神要多无辜便有多无辜。

欧阳鸿义立刻就明白了，全身的血立刻涌到下身，顶着甄润瑛的小臀。

在被进入后，甄润瑛跟欧阳鸿义说：“过一阵子，我们再一起回去吧……”

欧阳鸿义先是一愣，随后即感激的吻上身下人嫣红的唇，慢慢开始律动。

新年的深夜，两个相爱的年轻人，互相需求着，许下一起面对未知未来的承诺。

至于多年后，他们在双方的父母的祝福下，在加拿大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婚礼，则是别话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