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离得西山
阿吱说不动苏白,当下心里头着急,一把将人扯了过来。苏白踉跄几步,竟是撞进了阿吱怀里头去了。苏白心里一阵尴尬,心想,这阿吱平日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如何这会这么大的力道。 他挣脱几下,不但没能得愿,反而是让阿吱将他抓的更紧了。 “阿吱?”苏白心下不解,不由叫了出声。 阿吱一怔,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我同你一道下山。” 见着苏白还要张口说什么,阿吱却是抢白:“这是莫要再争执,我同你一道下山。这山上之人再是不好,也不由得咱们操心。我只同你一道,看顾好你就成,其他的,我管不了。” 阿吱难得这般强势,竟是震的苏白不由诺诺点头,看着比平日还要老实乖巧上许多。 阿吱见他模样,心中满意,点了点头说道:“你于这仙魔妖之事,知之甚少,以后,你的一切,便由我来照应。” 苏白见自己哪里说的上话,除了点头,也就只有点头了,只是…… “阿吱,你今日要比往常厉害许多,倒是有些不认识你了。” 阿吱听他这么一说,身子不由一僵,旋即又恢复过来:“我再不厉害些,可不就要叫你跑了么。” 苏白被他说的有些脸红,只得讷讷几句,低了头去。 阿吱心里头有些异样,脚下也虽心而动想着苏白跨了一步去,一伸手,便将人揽进了怀里。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你只想着,还有我呢。” 苏白只是嗯了一声,其他并未多说,只是没人知道,他心中那一阵感动。他在这西山,一直以来,都似自己一个人一般,有事也都是自己扛着,不欲让其他人知道,省的添了麻烦来。他不知他以前怎样,只是这一段日子来,他愈发肯定,自己以往也不会比现在更好。 苏白表面柔弱,内里却倔强的很。一件事出了,不论自己能不能成,也都是死扛着,不同别人说,只怕麻烦了别人。而他周围的人,也都当他是省事的,只要他不提,也不会有人来管。可如今却有一个人,跟他说,有他呢。他这才知道,人活这一世,总还是要有个支撑,有个陪伴的。 阿吱将人带回到西山界口,便说要先进去收拾收拾,让苏白随后。苏白不疑有他,便由着他去。待到自己回到那院子的时候,却见着阿吱并不在内。唤了几声,也无人应答,心中纳罕。 “在找我呢?” 苏白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倒是叫阿吱看了怪好笑的,不由就弯了嘴角。 “被吓着了?是我不好。” “阿吱,你,从昨日到今,都奇奇怪怪的。” 阿吱顿住,旋即又笑了:“哪里奇怪?我倒是还要奇怪你,怎的还不收拾?” “这么快?!” “不是你要下山,那还不快些,可是在等谁么?” 苏白低了头,不言语了。他原本想同火凛道个别,可如今情势看来,释慧能同自己说出那番话来,也不过是不想自己再与火凛相见,必然是要他越快下山越好。 “我想,我想同……同阿凛打声招呼,毕竟,受他照顾这许久来。” 阿吱叹了口气说:“你只记得他恩惠,倒是忘了他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管也不管的事来。” 苏白听了也只是摇头,并不多言其他。转了身进屋去,拿起笔墨,落笔,下书几个字,便顿住,任由那墨滴下溅起涟漪。 “要同他说些什么?” 苏白愣了一会,笑了笑说:“不了。” 只是说完这话,将那纸撕了,又重新写了一封信来。阿吱上前探看,抬头便是白景姓名,眉头不由一皱。 “你要写于白景?” 苏白吃惊阿吱如今竟然不唤白景白大人了,竟是直呼其名了。 “总是要走,但也要同白景说一声的好,莫要叫他担心。你怎么不唤他大人,倒是,倒是……” 阿吱却一笑:“如今我都要走了,倒也不必对这西山上的有什么忌讳。只是你,倒是怕白景担心,却不见你提,狐王是否会担心。我瞧着你上一封,可是要写给他的?” 苏白被阿吱说中,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起来:“原本是打算写的,不过后来觉得,还是莫要烦扰人家为好。” “什么叫人家,什么叫烦扰?” 苏白说不过,只好推了他出去说:“快些回屋收拾一番。” 苏白原本就没什么物件,倒是三两下就收拾好了,而阿吱,不过是妖,哪里会缺什么东西来,自然也不会有很多东西来。两人很快就下了山去,临出地界的时候,苏白还是没忍住回了回头。 “舍不得?” 苏白笑着摇头:“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自我有记忆来,便在两处有些念想,一处那是不知道在哪儿的林子,一处便是这里。倒像是家一般的了。如今说走就走,只留下一干熟悉的人事物。是有些怅惘。” 阿吱拉了一把苏白,迫的苏白回了神来看他:“记着,别人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以后,都有我陪着你呢。” 真真的下了山去,行路有一日有余,他二人便在一处小镇上寻了个客栈住下了。只是,因着苏白没多少银钱,阿吱一只小妖,也不知出门在外竟是要用这些黄白之物的。 那掌柜的见他二人如此,便吝于好脸色给他二人。阿吱愤愤然的要与之理论,却被苏白一把拉住。 苏白少见阿吱这般单纯可爱,不由好笑,将人拉至一边,不由摸了摸他脑袋说道:“你不知道是情有可原,我不知道却是我的事了,哪里能同人家理论去。都是不易之人,挣些辛苦银子罢了。” “哼。” “你莫要气了,如今也只能委屈一下,咱俩人住一间,你睡床我睡地便是,不过是一晚光景。” 阿吱一听他说这话,当下也忍不住露笑,挽着苏白的胳膊竟是撒起娇来:“哪里会生气,正正好的。咱二人睡一道,还暖和些呢。我可不要你去睡什么地板,哪有这样的道理。” 苏白只当他还小,不往别处想,只是笑笑,便不再言语,转身往楼上去,却是没见着阿吱眼中那一抹精光。 不,或许,不能叫他阿吱了呢。 51.阿吱心思 阿吱动作麻利,洗漱好了就已经躺在床上了,待到苏白洗了脸转了身一看,不由吓了一跳。这,这动作倒是挺快。 “下山来还未睡过好觉呢。” 苏白瞧他倒是对这张床甚是欢喜,不由也乐了:“还怕你不习惯,没想着你还听喜欢的。” 阿吱嘿嘿笑了两声,只是直勾勾的看着苏白。 苏白倒是也没瞧见那目光,只管在心里寻思着,这么小的床要如何睡两个人。 “阿吱,你先睡吧。” 阿吱一听这话,不由脸色一变:“怎么,你不睡啊?” 苏白挠了挠头,傻笑道:“我有些睡不着,看会书了着再睡。你先睡吧。” 阿吱怎可能愿意,当下板了脸,扭了身子背对着苏白。苏白也瞧出来他是生气了,可还不知道他为何生气。不由上前一步,要将人掰过来,结果愣是没掰动。 “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愿同我一道睡?”阿吱闷声说道,那背影看着甚是落寞的样子,让苏白心中不由一痛。 “不是不是,你哪里想的这么多。我,我是真睡不着。” “为何睡不着?” 苏白不答话,只是他也不知道为何睡不着。 “在想人?” “没有。”苏白这急忙一答,倒是露了怯。 “在想谁?” 阿吱猛然转过身来,直直看着苏白,眼神亮晶晶的,看的苏白心虚,便是撇过头去不看他。阿吱一见他这样,也不高兴了,又扭了身子过去。苏白一看,当下哭笑不得,这,这还闹起别扭来了。 “你莫生气了。” “那你告诉我你在想谁。” “也,也没谁?” “没谁是谁?” 苏白实在不知如何答他,阿吱瞧瞧回头一望,见着苏白也望着自己,不由心思一动。 “你告诉我是谁,我就不生你气了。” 苏白可不上他这当,当下反驳说:“那你告诉我你为何生气?” 阿吱一愣,这苏白,下了山倒是变厉害了。 “我气你不愿和我同榻而眠,倒像是嫌弃我似的。” 阿吱说的委屈,苏白自然也没了那精明的劲儿了,赶紧哄到:“哪里嫌弃,你说你难得睡得好,我,我就想着,我也不困,你正好的就睡床了。” 阿吱跪坐在床上,倒是比苏白低了小半头,就突然这么揽住苏白的腰,紧紧抱着同他撒娇:“你告诉我,你在想谁好不好?” 苏白见他缠得紧,有些无奈,便是幽幽开口说道:“在想阿凛。” “真的?” 阿吱猛然抬头看向苏白,倒是让苏白有些疑惑:“怎么下了山,但凡我提到阿凛你都这么高兴……”说道这儿,苏白脸色一白,猛然看向他说道:“阿吱,你,你该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阿吱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我,我喜欢他?!这辈子,不,下辈子也不可能的事。” 苏白看向阿吱,却没因着他自己这般说辞就松了神情:“我不同你说笑,你也莫要这么不当真。他喜欢不得的,他心里头有人。喜欢他,喜欢他太苦。” 阿吱一听这话,不再言语。心里头却很是不舒服。毕竟,这个少年所说之人,就是自己啊。听着这般评价,他倒是真有些…… “阿凛是个好人,想不喜欢上他,也难,只是,阿吱,你要知道,有些人,只能喜欢,却不能求结果的。可但凡是动了情,便都要去求个结果来,最后苦了的还是自己。” “那你是求结果的,还是那个不求的?” 苏白一笑,接着说:“还有人,知道自己能求来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能求得来;有些人,什么都没有,哪里能够拼得过人家,自然是求不来,明白了,也就死心了。” 阿吱半晌都未说话,只是搂着苏白。 “快睡吧。” “苏儿,你能求得来的。” 苏白一愣,笑了笑,便不再说话。而阿吱也不再缠着他,兀自躺倒睡去。 苏白果真是一夜未睡。阿吱起身来一看,竟是写了不少东西。 “咱们下了山,得往西北去。” “你事事都不记得,却是要去救人,如何救,你知道他模样,还是晓得他与你之间的事?贸然前行只会……” “不打紧。这一路只长不短。我于医术小有研究,我想着,大约也不是什么没治的病症,总是能想起来的。” “那要是想不起来呢?” “想不起来也不打紧,人却还是要救的。” 见着苏白认真收拾东西,阿吱也不再吭声。 只是一路上不甚太平倒是真的。 原以为苏白眉心那朱砂去了,没了丹心咒术施为,应当不会再引一些精怪过来。却不曾想,原来引那精怪过来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咒术,而是苏白本身。 阿吱心里着急,却总是不能说些什么来。他不愿在苏白面前现身,自然于法术上也无法施为。如今还好,只是些不成器的小精怪,若是真遇到了了不得的,只怕那是,他守不住阿吱这身皮囊了。 但说到底,他不愿意苏白知道他是谁。若他不是阿吱,他就得不到苏白的那份体贴。他从来不知道,苏白原来可以这般的暖,他只是知道他呆的有趣,闲暇时,便拿来逗乐罢了。他以为他的世界便是释慧了。却从来没想过,他还有这样一日。 释慧去找苏白,他是知道的,可他却不知道,释慧竟是同他说了观云的事。他不知道释慧如何说动苏白下山,只是想来,这下山的原因也不仅仅只是那观云。 他原本也不在意这苏白,这是一日一日的同他相处下来,只觉得若是让苏白下了山去,只怕以后再见就物是人非。 缘何他会有这等想法,也不过是因着苏白自从和他将话挑明以后,便真的是恪守规矩,再没有找过他一次,也没同他说过什么多余的话来。他心中已是不舒服,却是看到他只待自己如此淡漠,待白景和那鼠妖倒是上心的很。见着他伺候白景衣食,又想起那些时日在惠凤山上的时日来。苏白只当他是娘子,伺候起来,那真是可劲儿的心疼自己。 想到这里,火凛不由微微弯了嘴角。这苏白,最是会心疼人。 “阿吱,怎么了,在笑什么?” 苏白回头见阿吱落了脚步,以为他哪里有恙,朝面上看去,却见着这人竟是笑的开心。 “没什么,苏儿,待救回那观云,咱们就往东边走吧。” 苏白想了想,也没多问,只是笑着说:“好啊。” 只是,有时候,这事情计划了,倒是要生出许多变数来的。这才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 52.姬家三娘(上) 夜间的时候,火凛便化作自己模样,侧躺与苏白身侧。他实在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了,释慧是自己寻了许久,搭进去那么些无辜的人才换来的,如今人在自己跟前了,却觉得不是那般样子了。曾经那少年爽快之气早已不见,有的也不过是同旁的人一般的嫉妒与算计。 他心知那有了算计的人是如何的心中不堪,因着他自己也是这般的人。他对着释慧那张俊颜,想的却是那颗心里,究竟自己到底占了几分。少年时爱慕,青年时钟情,可这一切都如此虚无。释慧在他身边能有几日?不过都是他舔着脸的追着释慧几百年的不停休。 可他与苏白相处的这月余日子,却是实实在在的。 心里头也明白这苏白也无甚让人亮眼的。不过是平凡少年,却是比之常人稍显清秀些;性子懦弱,别人若是说了什么,他便是委曲求全也无妨;还有什么?还有就是滥好人,对着谁都好。这点火凛最是看不惯。 “那观云是你谁啊,也值得你为他这般。” 可火凛却忘了,倒是观云与苏白才算是交情深的。 再看看苏白面容,火凛忍不住伸了手指过来戳了戳苏白面颊,苏白没醒,自己却是被自己这举动吓了一跳。 “出来!” 火凛原本还柔和的神情却突然一敛,长袖一挥,便见苏白脑袋一沉,睡死过去。 “哟,我倒是说呢,这些日子来也不见狐王出来采野食儿了,原来是养了个上品呢。” “我道是谁,原来是姬三娘。怎么今日得空来看我?” “我若是不来看你,只怕你有了新欢,却是要忘了我这旧爱了。” 话说,来的这姬三娘可不是人,而是那山鸡化作的妖精。也有了几千来年的道行了,同火凛早些什么算是有些交情的,只是自从火凛遇上释慧以后,便是不再同这些个妖精往来,自是一门心思的寻起人来了。 那姬三娘见着火凛如此护着苏白,倒是不由出奇,斜了身子探头过去看,却被挡的严严实实的。姬三娘见状不由一笑说道:“这可就是你那宝贝的释慧?我怎么瞧着也不过如此么,就能把你的魂勾走了?” 火凛知她误会苏白是释慧,却也没有解释,只是不语,看着姬三娘。 “你这般看着我作何?不知道的,还想着你这是钟情于我呢。” “呵,三娘你几百年的也不见着来寻过我一回,怎么这会子倒是来了,还关心起了我钟情于谁了?” 姬三娘哈哈一笑说道:“瞧瞧你这小子,倒真真是长大了,那会子同我云雨的时候可青涩的很呐,如今有了新人,倒是嫌弃起我来了。”姬三娘见火凛脸色却是不好,倒也不敢再打岔子,她可是直到这火凛的脾性,再把人惹急了,那可真真要出事呢。遂是正了脸色说道:“好了好了,不跟你在这儿打话,说正经的。这释慧体息好的很,我大老远的可就闻见了。你这一路上也不替你这宝贝掩着点,都不知引了多少妖怪来。” 火凛听她这么说道,倒是松了神情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我……”这话实难让火凛说出口来。他若是困在阿吱这壳子里,可实在是使不出法术来。这话怎么同姬三娘说?说了,那姬三娘定然要问,如何要困在一只鼠妖身上?他总不能说,如今这床上的人可不怎么待见自己,只怕恢复了原貌,倒是要遭人疏离呢。 这话只但说出口去,定是要叫着姬三娘笑话死呢。 “算了算了,瞧你这劲儿,不愿说就不说。三娘我除了过来提个醒外,还想分杯羹。” 火凛这下皱了眉头看向姬三娘,倒是看的那姬三娘有些尴尬,不由出言给自己壮气:“怎,怎么?只兴你在这人身边享尽天时地利好修炼?” 见火凛不言语,姬三娘也有些不甚高兴了:“你还当真的为了个外人不顾念咱们之间的交情了?” 这姬三娘不高兴的话,也是个厉害的主。不是说多难缠,还是别的啥,只因她若是不高兴,就会引得周围的人想起那些个不好的事情来,即使是昏睡过去的人。 这不,她一不高兴,那床榻上的苏白便有了动静。先是眉头紧皱,然后便是脸色苍白不堪,接着便听见苏白哭喊着别打我别打我。声音不打,却声声让人心头滴血。 “姬三娘!” 火凛一声怒吼,姬三娘才知自己失了控,竟是忘了这还有个凡人在呢。当下敛住自己的气,不敢再动了脾气。只是,他可没见着火凛能生这般大的气呢,当然,也没见过火凛这般的温柔。 “你活了多少年的妖精了,竟是连点轻重都没有。”撇了这话下来,竟是把姬三娘说的一愣愣的。眼见着火凛跪坐在床榻上,将那少年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哄着,这下,姬三娘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苏儿,苏儿莫怕,没人要打你。” “不是我偷的,我不是小偷,我不是……” 苏白眼睛紧闭,只是眼泪却是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的滴在火凛胸口,只是将火凛灼烧的难受。他从来不知苏白经历过什么,也从来不了解苏白是个怎样的性情。如今看来,只怕苏白早些年遭遇不大好。可他又是觉得心疼,如今苏白一样待人好,半分的犹豫都没得,倒像是幼年时家中宠惯了的稚儿,不谙世事。 “怕是梦魇着了。”姬三娘弱弱说了这么一句。 “我能不知道是梦魇着了!” 得,让火凛这一呛声,姬三娘是连话都不敢说了。 “你还不赶紧的过来给瞧瞧!” 姬三娘那真叫个愿望,原不过是来沾点儿气儿的,这倒好,福还没享呢,倒是让人吵嚷了一顿。她独独囔囔的走过去,这才仔细看了看那苏白。模样倒不是真多好,可看着就觉得可人心疼,当下嘴也没个把门儿的就说了出来。 “怪到你宝贝的,是我的话,我定是要藏着不让别的精怪瞧着的。” 火凛听她说了这话,狠狠剜了他一眼,然后将苏白的脸转向自己,埋在自己胸口。 这一举动倒是让姬三娘在心里头笑个半死,可面上当真不敢,只怕火凛就要找她拼命。 “成了成了,我不说还不成么,你这是要将人闷死呢。” 火凛也不动弹,姬三娘无语,只得再说:“你不将人放平,要我如何施为啊。” 这下火凛才将苏白放在床榻上。姬三娘有了机会,自然就不放过,认认真真的打量起苏白来。她瞧着吧,这人怎么都不会是火凛喜欢的类型,瘦弱,也无美颜。瞧着倒是呆气十足。后来转眼一想,或许这火凛不是为了这人,只是为了那体息。不若等到将这少年梦魇出去,便拿此做了筹码,让火凛将自己也留在这少年身边也好沾沾光。 53.姬家三娘(下) 姬三娘玉手搭在苏白额上,嘴里念念有词,之间一阵黑雾乍起。火凛大惊,他可是直到这东西是个什么。早些年认识姬三娘就知道她在这吃梦魇上可是有一套,若是有这灰雾从额上起来,那这梦魇多半也不过是这人心里头藏了什么不大不小的事来。可若是这黑雾起了,那便是说,这人早先或幼时有了什么厉害的遭遇,让人打心底里头害怕,可又埋在最心底里头不让人知道。 “好个乖乖,这孩子,可真是心事沉的很呐。” 就连姬三娘也这般感叹,那便真是…… “这话怎么说?” “这少年人可是两世之魂呐,啧啧,这当真是少年。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的,两世都不得好。看的他瘦弱不堪,没想到竟是个心智坚定的主儿。小凛呐,我可跟你说好了,待我吃了他的梦魇之后,你可得让我跟着他。” 火凛不耐:“说话总是说一半,这是哪里得来的毛病。你跟着他作甚?” “嘿,你这小子,只许你吸这体息,倒是不让我分上一分来。我可跟你说了,他两世之魂纵是难得,到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关键是,他两世都不得好,却仍旧是赤子之心,这才最是难得。你同他认识以来,可见他待人不诚不真过?” 火凛细细想来,确实没有过。哪怕知道自己不过是……也待自己好,也说自己待他好。 “哎,若是哪天你腻歪了,就把人让给我,可不许给玩坏了,知道不?” “收了你那心思来!”火凛怒斥一声,倒是吓了姬三娘半死。 “瞧瞧这脾气,就没改过半分。成了成了,现如今的,不说为了我自己了,你就是为了他也得留住我。他可是不记事了?” 火凛一惊,问道:“你要如何?” 姬三娘一瞧他这反应,当下诧异不已:“怎么?是你不叫他记起来的?” 火凛不作声,这下可是印证了姬三娘所说。 “你这混小子想什么呢,嗯?他个凡人,你倒是让他不记事,是要痛苦死他么。” “你不也说他往世皆是痛苦记忆,我让他不记事,不是为了他好。” 姬三娘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啊:“你啊你,让我说什么好。你是真关心他呢,还是对他有所图啊。觉不出他有时候痛苦难当么。只但他有少许动了记事的念头,只怕头能疼的死过去呢。” 火凛听了这个没有来的是心虚又心慌:“我,我不知晓他……” 姬三娘却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啧啧,瞧着你也不上心他。那正好的,给了我吧,我瞧着这孩子可人疼的很呢。正巧的我缺个儿子,不如待他回我那座山头,好生的养起来,他也能享福,我也能借着他这体息修炼,岂不是一举两得。这给了你啊,竟是白白的浪费了。” 火凛一听这话,二话没说甩了衣袖过去,便见姬三娘被甩出了门。半晌了才听见门外骂骂咧咧道:“好你个火凛,往日交情全不念了你。那小子纵是再好,不过十几年的光景活,更何况,只怕他老了你也就不待见了。可是谁往日里总疼着你的,嗯?你个忘恩负义的,忘恩负义的。” 火凛才不去管她,只是将苏白揽进怀里。他从不知道,自己任性不愿苏白记起事来,竟会让苏白如此痛苦。可他心中也恼怒这苏白,从来也不见他说过自己头疼,他又如何知道。后来又在想,是不是那鼠妖同白景都是知道的呢。想到这里,心里头顿时十万个不舒服,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苏白一觉醒来,竟是觉得神清气爽,难得的好精神。听到门口动静,想着大约是阿吱回来了,便回过头去看,谁曾想,竟然是个女人,还,还颇为美艳。 “你,你是,是哪位?” “哎哟我的妈呀,这醒着的可是更招人疼呢,快叫三娘我看个仔细。”原来进来的人正是姬三娘,她可是见着活生生的苏白,结果没成想,这呆傻模样那真叫个讨人喜欢,真恨不能上前去到那脸上揉上两把。 “三娘!” 后面的人一阵厉声,姬三娘不由讪讪,缩回了手去,只是说道:“我这不是没见过呆书生么。” 苏白被这姬三娘愣生生的吓着,拽着被子只拉到胸口处,倒像是个被非礼了的良家妇女。姬三娘还有心想笑话他两下,结果看着火凛在跟前,她也只好生生忍住,只是还是低声同火凛说了句:“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宝贝啊。” 火凛白了他一眼,便走到苏白跟前,伸出手去,拉扯下他的被子来,又替他递过衣衫,这才慢慢说道:“她名唤姬三娘,早年时于我有恩,又同我交好。这地方可是她的地盘儿,知道我来了,便来看看我。” 苏白木讷点头,任由火凛为他穿衣束发。他自己却是忙着在打量这姬三娘。 她名唤三娘,想来是家中排行老三,只是,同阿吱关系好,恐怕也还是一个修炼成精的。但却不知这姬三娘到底是什么精怪。只见她生的貌美,不是那良家贤淑模样,看着这行事做派甚是泼辣,必定是个爽快的女人。 姬三娘见苏白偷偷瞄她,不由就对他抛个媚眼儿,可是将苏白吓个半死,慌忙低下头去,瞬时那脸就红了个透,连耳朵尖尖儿,脖子根儿都是红的个透透的。姬三娘当下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说,你这宝贝啊,可,可是得看好,实在太得我心了。”转而又同苏白说道:“小苏白,若是这小……呃,吱,他不要你了,你就同三娘我说一声,保管将你接过我这处来,养的好好的。” 苏白可没怎么同女人打过交道,更是没同这样泼辣的女人打过交道,她这话一说,苏白虽然觉得孟浪,却又觉得这女人好洒脱随性,当下也觉得她可爱的很,只是这话说的,实在让他有些羞。 “阿吱,阿吱待我很好的。” 憋了半天也不过憋出这半句话来,直将姬三娘笑的要倒在地上了。 火凛无语,只得摇了摇头来说道:“你好歹也收敛些,倒是想同苏儿亲近,却是做这些来,不怕将人吓着。” 姬三娘一听,慌忙收拾颜色,说道:“是了是了,怎么忘了这事。小苏白莫怪,三娘我就是这性子,瞧着你顺眼,便是爱开了玩笑来,莫见怪啊。” 苏白腼腆一笑:“哪,哪里。姬夫人不必……” “嗨,叫什么姬夫人啊,瞧着给我叫老了,你就唤我一声三娘,我听着也可心。” “三,三娘。” 姬三娘当下上前两步拉住苏白的手:“哎呀呀,这一声三娘叫的,可是要酥了我这身老骨头了。” 火凛一把拍掉姬三娘那爪子,只是将苏白好好护在身边。 54.借住他处 这姬三娘方才没叫错口,也是因着大半晚上的这火凛找着她,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别说错话了。这姬三娘就想知道为何弹堂堂狐王要扮作他人模样,心里头这小念头一起啊,那叫一个挠心。火凛哪里会同他说这些事情来,只是叫姬三娘关注自己的嘴,而作为回报,那便是让姬三娘也跟着他们俩一块的去昆仑。 “小凛呐,我可真是没见过你对谁有这般的心疼过呢,倒真叫三娘我有些吃味。不过话说回来了,也难怪你看不上那些个妖精。这小子媚骨全无,呆气倒是十足。不过可就是这样的才招人喜欢呢,你若是不瞧紧点,只怕这小子给别的什么人抢去了。” 火凛虽不爱听姬三娘说的这些个,可却不得不承认,这话说的还真对。以前他可没发现,如今他对苏白上了心,这才发现,苏白招人的本事还真不小。当然,他也同自己说,那不过是都觊觎苏白这体息的。可,毕竟还有个观云和白景在,怎么能叫他不操心。 唉。 “阿吱,为何叹气?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原本被姬三娘盯得窘迫的苏白听到火凛一声叹息,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不成人家客栈的老板是要赶人了? “没事,你莫要担心。” “是,是不是咱们没了银钱,人家不让咱们在这儿住了?” 姬三娘一听这话,挑了挑眉:“可当我是死的呢。我同,阿吱可是多年的交情了,来了我的地盘了,还能不去我那里小住几日?倒是要在这破地方挤着。” 火凛听了这话倒是不觉得什么,只是苏白颇有些为难。 “这……” 苏白心里想着的是,再怎么着,姬三娘是个女人家的,他二人又皆是男子,只怕不太好。姬三娘不懂苏白的难处,可火凛倒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不由便开口同他解释。 “三娘并不是那寻常的女子,你不必忌讳这些。” 姬三娘一听,先是一愣,复又大笑起来,直说苏白呆的可爱 “哎哟哟,我可是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呢,说什么都要拉你去我洞府坐上一坐的。快些快些,这就收拾了随我走。” 火凛知她是个急脾气,便是说道:“你先回去打理一番,随后,我便同苏儿一道去。” 姬三娘明白火凛的意思,是让她洞府的那些个子孙们莫要做出什么事来,吓着他怀中宝贝儿了着,不由了然一笑。只是她这一笑却是冲着苏白的,直将苏白笑的面红耳赤。 “我懂我懂,我这就去。” 待她走了,苏白才反应过来,赶紧的从火凛怀里退出来。心里想的却是,只怕当时那姬三娘笑话他同阿吱呢。 “怎么了?” 苏白却是红着脸摇了摇头。火凛见不得他这闷葫芦的模样,便上前拉了他一把,这一拉就将人又带进了怀里来。 “我与你最是亲近了,难不成你嫌弃我是妖精么?” “不是不是。”苏白最怕的就是这个,可火凛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来,每每看着苏白要疏远他时,便拿出这番说辞来,准保奏效。 “那,你方才为何要挣开我?” 苏白讷讷而言,火凛其实听的清清楚楚,可偏就不要苏白这么混着过去:“说什么?我没听清。” 苏白尴尬的很,又瞧着这阿吱似乎是生气了,赶紧的又说了一遍:“咱们这般的拉拉扯扯,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 “让,让姬夫人瞧见了,可要笑话呢。” 火凛扯了扯苏白的头发,迫他看着自己:“我偏就要让她瞧着,省的他乱打些主意来。你不许躲着我,知道不?” 苏白的头发被他扯的有些痛,不由撅了嘴,皱了眉头,心说,这阿吱什么时候养了这毛病来,老是要扯他头发,可不好。 “我不躲,可,可你也不能同我这般的……” “如何?” “就,就是这般,亲密。” “你不让我同你这般亲密,可是要让别人这般同你亲密呢?”说道这里,火凛心思一动,接着说道:“我瞧着你同那狐王倒是亲近的很,只怕,比我做的这些还过呢。” 苏白面皮子实在太薄了,阿吱这话一出口,他便是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了。 “我,我同他,那,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我……” “你跟我说,如何不一样,我便不欺负你了。” 苏白一听这话,当下有些犹豫,扯了两下头发,也没将自己的头发从火凛手中救出来。心里一横说道:“我,我那是同阿凛是夫妻,自然,自然是能做,做夫妻间亲密的事来。” 火凛一听这话,不由心下喜滋滋的:“你当他是夫妻?” 苏白半晌也未答话,只是低下头去。火凛看不见他神色,但却知道他不甚开心。许久,才听他幽幽说道:“不是了。” 火凛心里一揪,也不再言语。倒是苏白,似是回过神来了一般,拉扯了一下火凛,唤他收拾收拾东西,好去姬三娘处。火凛当下也不再难过,心里想的是,以往的皆是过去,只要以后好着就成。他如今懂得了苏白的好,自然不会再让他受委屈。 “姬夫人是,是什么精怪啊?” 苏白路上的时候不由开口问道,火凛也不吝的跟他说这些:“姬三娘是只山鸡精,道行也有千年了。我还是幼,鼠的时候,与山间玩耍,受了伤,那是便是姬三娘将我救了一把。” “啊,原来是救命的恩情呢。” 火凛见他惊叹的模样,可爱的很,不由乐了:“可不是么,不过,待到我成年,也没少给她收拾过烂摊子。” “啊?” “你只是瞧见她作妇人装扮,难不成还真以为她是个老实的?” 苏白知道他这么说,定然不会是自己想的那般,就也不插话,静静听着他接着说道:“姬三娘性子好,又风流的很,成日里的拈花惹草,倒是招惹了不少祸事来。今日是雉精,明日是蛇精,倒是荤素不忌。招惹下了,自己也没个能耐收拾。让她说些狠话,她倒是羞羞怯怯的,说是不忍心。我那时总是在这一带的,便是化了身替她,可是说了些心很绝情的话来呢。” 苏白呵呵笑着,听着这事,倒像是书上的故事。 “可是阿吱瞧着善良,我实在想不出你说狠话是甚么模样来的。” 火凛见着苏白开心,原本自己心里头还是热乎乎的呢,结果,苏白这一声阿吱叫的他顿时心凉半截。他心想,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盯着阿吱的皮对苏白好,只怕有一天苏白会爱上阿吱也是说不定的。可他却又实在琢磨不出要如何同苏白说清道明,好不烦恼。 唉,只怕回去,还要将这些事说与姬三娘来听,让她给拿拿主意才是正经的。 55.相商事宜 姬三娘一看苏白那傻愣愣长着嘴吃惊的模样就实在是想笑,这是得有多没见过世面才会对着她这寒酸的洞府吃惊成这模样啊。 “怎么样,还入得了小苏白的眼?” 苏白愣怔怔的望着姬三娘说道:“我原以为姬夫人不过弱女子,没,没想到能将这里打点的这般好。” 姬三娘听的苏白夸她,心里头高兴,加之又说自己将洞府打理的好,心里难免一阵得意,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着火凛黑了脸子插嘴道:“你倒是夸她呢,这些个东西有哪个是自己打理的?苏儿,我都同你说过了,莫要将她当寻常女子来看。” 姬三娘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嘿,你个小崽子,竟然敢揭三娘的底,真是三天不打你要上房揭瓦了啊。” 苏白呵呵笑着,只觉得他二人有趣的很。 “小苏白,你同他一般的叫我声三娘便好了。以往这小子带回来的人,我可是真没有几个能瞧上眼的。” “三娘!” 姬三娘赶紧的捂了嘴:“哟呵,瞧瞧,我这说错话了。小苏白放心,就算他以往带了十个八个的人回来,也没一个抵得过你宝贝。” 姬三娘这话说的苏白羞的不行,也不知该如何答话才好,下意识的去扯了扯火凛的袖子,火凛见他那样子,心里头倒是跟被猫挠了一般的。当下将人搂进怀里。 姬三娘瞧他那样,不由嗤道:“就你这身量,实在不太合适做这动作来,看着倒是滑稽。” 姬三娘不是那吃亏的主儿,这会可是变着法的要让火凛难看。如今瞧着这火凛没出息的盯着别人的皮囊,还要做这等怜香惜玉的动作来,只差没笑死过去了, “三娘,不如,不如我们安顿好了,再叙旧?” 苏白那声弱的很,却是提醒了他二人,如今他们还在这门口的打转悠呢。姬三娘同火凛均是面色一红。 晚间儿的时候,他二人也都收拾停当。苏白许是太累了,洗漱毕,便早早的睡下。火凛见他睡得香甜,不由微微一笑,心想,这孩子,倒是到哪儿都能睡得着。 他慢慢起身,生怕惊扰到苏白。 “苏儿。”他轻唤一声,见着苏白没甚反应,当下放心,便去找姬三娘去了。 姬三娘这一处等的可真是花儿都要谢了,意见者火凛恢复原貌,当下省的。 “宝贝儿睡下了?” 火凛恼她这等称呼,不由狠狠瞪了她一眼。姬三娘心里头得意的很呐,可真是鲜少见着火凛如此多的神情来。 “你倒是只会对我厉害,有本事你在小苏白跟前,也这么厉害一个试试看。连个原身都不敢现的人,倒是有脸过来我这儿厉害。” 火凛也被她说的尴尬。 “我这来寻你,也是为了这事儿的。” “别介,可万不得来寻我,啥事都不叫我知晓,偏生还要叫我拿主意。我没这等本事。” “三娘……”火凛这无奈的一声可真真是惊着了姬三娘。 “这是怎么的了,小凛,自我认识你以来,可是没见过你这般的啊。” 火凛心下苦涩:“三娘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释慧?” 姬三娘点了点头:“怎么不记得,为了他,你是没少受苦,当初见你这么宝贝这孩子,还只当他是释慧呢。” “我原是为了释慧受苦,可也没少伤了别人的心,如今只怕是真要报一个到我身上来了。” “你且说与我听,咱们看看日后该如何的行事。” 火凛开口娓娓道来。 待到将这头头尾尾的说了个明白,这天色也渐亮了起来。姬三娘听的唏嘘不已,直感叹这世间情爱真是不可捉摸。 “若是照着我看,你对那释慧,不是情,倒像是执念。原本应该是生情的时候,他撇下你不管,你着一腔情得不到寄托,便是尽数放在他身上,只等着他回心来看你。你我本是精怪,多情风流也是常性。释慧不在,你便是寻来些少年聊以慰藉。可叹造化弄人,只怕你自己也没想过,有朝一日真是栽在了这情上了。” 火凛叹了口气:“我如今是骑虎难下。做了这等装扮来他身边,可又怕他爱上的这等装扮的我。倒是叫我苦恼的很。” “这事,你我二人还要细细商量一番,只怕做不好了,可要将人伤着,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二人俱是沉默,不再言语。 半晌过后,姬三娘先开了口问:“那。他不记得事了,你打算如何?” “以往怕他记起事来,是因着他定会嚷着要下山救人,如今,反正也是要去救人的……” “嗯,明了。” “只是……” “只是你怕他记起来事了,再想到失忆之时你对他所做的这些,会伤了他的心,甚至会让他离你而去?” 火凛苦笑道:“还是三娘你了解。” “这倒是好办,你可知,有种药草,人吃了以后虽然是会恢复记忆,可偏偏是失忆的这段时候的事,一丁点的都记不起来了。如何?” 火凛有些犹豫,姬三娘也看出来他犹豫什么:“呵,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你不想让他忘了这段日子里你二人的甜蜜,可又想让他不记得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不快。火凛啊火凛,这世上哪有这两全其美的事。你总得选一样的。” 火凛想了又想,对姬三娘深深鞠了一躬:“三娘大恩,我火凛永世不忘。” 姬三娘不曾想火凛会这般,当下起了身来就去挡,只是她哪里拗的过火凛。 “还请三娘受我一礼。苏白他心思纯善,若是我做了哪等的混账事来,就请三娘不要客气,将我打死替他出气。” 姬三娘没想到他说了这等话来,原本是吃惊,后又觉欣慰:“这世上要是有一人待我如此,我也心满意足了。成了,这事你自不必说,我瞧着他可怜可爱,心疼还来不及呢。倒是跟你可没半分的关系啊,我心疼他自然是我的事。你若是待他不好,抽筋扒皮我也不会眨一下眼。” 火凛放心一笑:“那小子倒是个有福气的。” “你快回去吧,别叫他见不着你了担心,我这几日便差徒子徒孙的去山里寻那药。” “有劳三娘。” 姬三娘难得见他正经,不由就想调笑一番:“死鬼,还要同奴家这般客气。” 火凛是扶额摇头啊,这姬三娘,多年脾性,还是这般。 他大步离开,朝着苏白住处走去。原本还不知心中定性儿的,如今同姬三娘说了这些话来,才算是真正明了了自己所思所想。只但愿苏白一切安好,莫要出了什么岔子才是。 56.释慧寻来 人常说,打得这如意算盘。说的便是,算盘打的虽好,可却真不一定能如了意。火凛这厢原本就是打算让苏白忘了这西山的事情,然后再重新开始。可结果却是,姬三娘这一边还没配得出药来,释慧那一边便是追了过来了。 姬三娘眼见着他二人跟着她洞府门口大眼瞪小眼的,不由心里头干着急,这要是让苏白那小子看到了,这之前所做的盘算可就全白费了。 释慧看这姬三娘在他们身边转悠来转悠去,有些不太耐烦,终是开了口:“想来这便是姬三娘。” 姬三娘听不惯他这调调,也回的不客气:“正是,你待怎着?” 释慧却是微微一笑,全然不将这姬三娘的态度看进眼里,只是淡淡说了句:“凛他生性顽劣,倒是劳烦三娘照看了。” 哟,这话她姬三娘可实在不爱听,什么叫劳烦她照看,这明明白白的就是将自己往外头推呢,合着就他一人是自己人,其他的全是外人了。再者了,谁允许他叫自己三娘了,好大的胆子呢。 “哼哼,不敢当,只是,我家小凛可不是什么生性顽劣,自是一等一的好性子,不像有些人,自在的很,那才是随着性子走,顽劣的很,说走走,一点不留情,说回来就回来,也不容他人置喙。” 释慧听了他这话,当下脸色一变。他没想到的是,一个山鸡精,竟然如此的猖狂。可他也没想到的是,这山鸡精道行千年,可不比他差多少,说白了,在这姬三娘的眼里头,他跟火凛如何的厉害,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一般,自然是不会将他放在眼里的。 姬三娘终是不耐烦同释慧搅合,便是看向火凛:“你若是想走,我也不拦着你,你若是不走,就赶紧的把这烂摊子收拾了。我那宝贝弟弟,你若是不疼,便放手,我自会疼他。” 说罢这话,竟是一甩袖子走人了。 释慧大约是明白了姬三娘的话,见着人走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火凛。他原以为,火凛也会深情拳拳的望着他,只是…… “凛?” 火凛听他叫自己,这才回得过神来。原来这半天,不是他不出声,而是他正在出神儿。 他在出神的想苏白。从他见到释慧的那一瞬间,他就开始想苏白了。那孩子最近似乎是睡的不太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的小妖太多,不知下数的吸了他不少体息,才会让他如此。还是说,他脑中的那些个事开始蠢蠢欲动,要复苏了? “释慧,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释慧听了这话,却是笑了:“你费了这几百上千年的劲儿,就为了同我说一句这话?” “大约还真是这样。我费了这几百上千年的劲儿才明白过来了,自己所要的不过是一片虚无。” “如何是虚无?!我如今实实在在的站在这里,同你一道的比肩而立,这怎么能叫虚无?!”释慧不由激动,上前一把抓住火凛的肩。 从来,眼前这如火的男人便是将自己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他享受着这份宠爱,可如今,却是为什么?为什么成了这般模样?他看着这男人一天一天的远离了自己,却不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他是他移情别恋了。 “释慧,再多的话,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我给予的,你只当自然,你给予的,却只当是回报。你从来未想过,我们如何会走到嗷这一步?年幼是你青春美好,长大了,张扬而美丽,如今,却是带着一个陈腐的心……” “哈哈哈哈,火凛,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人都要变,我与这世间行走,能够活下来,能够走到如今,并不是靠着我年幼清楚美好,并不是靠着我长大张扬美丽。靠的便一直都是我这一颗心。世间纷繁复杂,哪里是你们这些精怪所能理解,我争取而来的,自然是我的,若是我想要的,我也定当会去争取。这才是我。” 说道这里,释慧看向火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以为苏白就简单明了么,他也一样,只要他活在这世间,他会为生活所累,受尽这人间疾苦,会妥协,甚至会屈服,最终一样会变成你所厌倦的人来。” 火凛听他说着,并未插话,只是定定看着释慧。 释慧却是迎上他的目光继续说道:“都说精怪性喜银,果然没错,你今日喜爱这个,明日喜欢那个,若是这样,一算我释慧看走了眼。” 这话实是说的有些过,可火凛却浑不在意,他只是望着释慧身后,脸色苍白。 释慧也见着他异常,也不由扭了头过去看,原来…… “苏儿……” “小苏白!” 姬三娘这连喘带哮,可算是找着人了,才发现,这苏白竟然是跑到这里来了。 这下可好,三人遇到一起去了。 “小凛,这……” “三娘,多谢你了,我同他说吧。” 火凛想着苏白跨了一步,却是见着苏白向后退了两步。火凛心中一痛,想着,只怕这回,真将人伤着了。 “你,你把阿吱弄到哪里去了?” “苏儿。”火凛再次上前去拉人,却被苏白甩开。 “我就只剩下阿吱了,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火凛心里怒火、妒火,还有那心痛全涌了上来:“这一路上都只有我,一直只有我伴着你,阿吱,他在西山,照顾着白景。” 苏白突然笑了,最后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嗯,我晓得了。倒是我迟钝,阿吱从不叫我苏儿的,我竟是没有想到。那,就这样吧。” 苏白转身就要走,那背影甚是决绝,只吓得火凛脸色剧变。上前一把将人拉住,牢牢困在怀里。 “你去哪里?” “我叨扰你这些时日了,原本是不该的。又承蒙姬夫人悉心照顾,这些恩情我都记在心里,来日再报。既然,既然释慧公子找来了,你就快些回去吧,莫要耽误了。” “小苏白这话三娘我可不爱听,他火凛归火凛的,我归我的,少将我跟他拉扯到一起。三娘我瞧着你可心,便是早就将你认作了弟弟。” 苏白听了这话,倒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他一直知道姬三娘豪爽,却不知道,三娘对自己也是这般的好。 “谢谢三娘。” 姬三娘看向火凛,伸了手来:“松了他,你自是解决自己的事去,莫要牵扯到小苏白。” 火凛却死活不松手,他只是对姬三娘说:“我对他的心意,别人不知,三娘,你能不知?” 他这话问的厉害,倒是将姬三娘也吓住了。她确实知道火凛待这苏白很是有心,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认真。如今看来,若是真有人要挑拨他二人关系了,只怕火凛会毫不留情的杀了那人。 释慧也没想到火凛竟会如此厉声厉色,当下也白了脸来,只怕这回,火凛待苏白的心,只怕,是真的了。 57.定下心来 火凛不松手,姬三娘一旁站着也无措,而释慧却死死盯着他二人。这都让苏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阿凛,你放手!” 苏白着急了,只是可惜,他着急没用,对方是死活都不肯松手。 “你要去哪儿?” 还是这句话,火凛不问别的,就问这一句。 苏白不由气闷:“我,去哪里,跟你没关系。” 这下可是激怒了火凛,他将苏白转过来,面对自己,眼底了嗓音说道:“你再说一遍跟我没关系?” 苏白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姬三娘吓了个半死,只是心疼苏白,慌忙出声:“小凛,你再吓着他了,有话好好说。” 火凛似乎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确是凶了些,不由柔了声说:“你我怎么能没关系呢,你我已经是夫妻了,你忘了?” 火凛离他太近,苏白不由将头偏向一边去说道:“不是的。”他这样子,倒不像是否认,到像是撒娇闹别扭。 火凛不由冷笑了一声:“怎么不是?” “……” 不知道,苏白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说不是了,但他明白,他们之间的确是没什么。可他,不记得了,似乎,他们之间关系好想没有这么亲密。他们,他们不是已经分开了,他不是带了狐狸和阿吱要去……要跟谁去……去什么地方…… 苏白突然头痛难忍,脸色煞白。火凛也瞧出他模样不太对,不由愣住。苏白却是使劲儿的挣扎,想要用手扶着额头,却是被火凛困在怀里动弹不得。 “快将他放下!”此时姬三娘一阵大喊,才惊醒了火凛,遂是慌忙将他放在地上。 姬三娘手脚利索,连忙摆手势,施法术,却见着最后苏白只是低声叫唤着,却始终不睁开眼。 “他……” “你们俩,有啥话,该说清楚说清楚,倒是动了怒气来,影响了别人!” 火凛想要上前一步去看看苏白究竟,却是被姬三娘一句话给挡了回来。他原本也是理亏,也不敢同姬三娘再顶嘴。只是说道:“我只怕他会走。” 姬三娘冷哼了一声,却是连理都不愿理他。倒是火凛可怜巴巴的往跟前凑了凑说:“三娘,总得有人将苏儿抱回去吧。” 姬三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他不能进去!” 火凛却是并不看向释慧,也并未说话,只是一把抱起苏白便往里走去。 释慧望着那背影,心里不知作何想法,只是,他知道,这件事断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他为火凛付出了如此之多,只为他能够修仙得道,如今,竟是将人推到这么远了。而那苏白…… 姬三娘在后头追的辛苦,看着火凛这模样,心里倒是有些欣慰,至少这小子确实是对苏白上心。不过,瞧着今日火凛那怒目的样子,只怕,苏白还真是逃不了了。 “三娘,苏儿他这是怎么了?” 姬三娘这时候就特别得瑟,看着火凛都不带用正眼儿的:“这会知道着急心疼了?早干什么去了。” 火凛皱了眉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床上的苏白。姬三娘一瞧,得,也被惹着他了,就赶紧的说:“只怕是你今天吓着他,将他逼急了,才会突然诱发这旧时的记忆来。” “呵呵,倒是我逼急了他,只怕是他逼急了我。” 姬三娘不由叹了口气:“我说小凛啊,你这脾气可得改改。他个小书生,哪里见过妖怪发火?何况,你又不是一般的妖怪,你要是一发火,这小小凡人还能不受影响?不是我说你,你若是真在意他,便好好的。偏是招惹了这个,又要去招惹那个来。之前总听你说那释慧多好多好,遂是你带小苏白过来的时候,我只当他是释慧呢。我可跟你说啊,我瞧着那释慧,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怕以后不会让你顺心。” “三娘,你这辈子可有遇上什么人,你见了他没有心潮澎湃,没有跌宕起伏,有的只是安心?” 姬三娘愣住了。 “你这真是想成家了。三娘我上次这么想的时候,便是想要成家生仔好好过日子了。” 火凛听了这话,不由一怔,转向正在为苏白施针的姬三娘,问道:“那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不过是人妖殊途的老故事了。” 火凛却是笑了:“三娘不必拿这话来点化我,我自是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绝不会走你的老路。他苏白,只能是我的。” 姬三娘倒是也不吃惊火凛会说这话来,只是说道:“我也不是拿这话点化你,不过你自己小心些护着他。那释慧,只怕会来找事情。他对你的情,可是比这小子深多了。” “……” “啊,对了,我可跟你说,只但苏白醒过来了,他对你可就更没什么情可言了,你二人往日在西山时光,他可就全然不记得了。你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罢了。” 这话虽然不中听,可火凛知道,这姬三娘是为他好呢,他心里舍不得这时光,可他却也知道,若是苏白醒过来,将所有一切全然记着,只怕,他更是没有希望了。 “我知道。待他醒来,我便日日伴着他,总有他认了我的一天。” “你可别硬来啊。你要是敢的话,我姬三娘第一个不饶你。” 火凛却是哈哈一笑:“这小子倒是真本事,能让你姬三娘都这么倾心相待。我倒是不怕他吃亏,只怕我自己以后日子不好过呢。” 姬三娘也被他这话逗乐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 “三日之后。” “醒来要如何同他说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见来到你这洞府?” 姬三娘不由瞥了火凛一眼:“平日里狡猾的很,主意不必谁多啊,怎么到关键的时候,就犯楞。自然是告诉他,那日之后,他生了大病,一直不见好,都是你守着他,伺候他吃喝拉撒的,这也有些日子了,告诉他,你待他这些日子,是心痛难当,愿意陪他去救那什么观云道人的。” “三娘不但人貌美,脑子也活腾的很。” “就你这张嘴会说,倒是不见你在小苏白面前这般。” 火凛不由苦笑:“他可真真是个书呆子呢,什么叫不解风情,我倒是在他身上见着了。只能将人气吐血了去。”说道这里,就见火凛那苦笑,竟然是变成了温柔一笑,少见的很呢。姬三娘知道,这小子大约是想起什么好事来了,才会笑成这样。 姬三娘也是看向床上躺着的苏白,心里头想的是,这小子也算是有福气,能让火凛上心动情,以后日子自然是好过的很。火凛要是爱上谁了,那可不是把谁当祖宗一般的供着么。况且这一次,火凛这架势,只怕是再真也没有的了。 58.所谓报应 苏白一睁开眼,就看见有个脑袋枕在自己床边上。他有心想起身看看是谁,结果自己使劲儿了半天也不过是手指头动了两下。 不过这两下也就足够了。 那人当下惊醒,立时便凑到跟前来看苏白,苏白也等这个黑白分明的圆眼睛看着他。一人笑了,一人愣住。 “阿凛。” 苏白这一声叫的火凛心头一颤,他张了张嘴,想回应苏白,却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只是定定的看着苏白。 “你,怎么会在这儿?” 原本那一腔的情,却是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全然的结了冰了。 “可还记得那只狐狸?” 苏白想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是他给我报的信儿,说你们出了事情了。” 苏白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是疯了一般的就要起身,就要下地往外头走。吓得火凛一把将人抱起来困在怀里头。只是苏白挣扎的厉害,有时候提着火凛,那力道大得很,也是真的疼。 “观云,观云被抓走了,还有大狐狸,大狐狸,他要抓大狐狸,我瞧见他要抓大狐狸!!!” 火凛死死抱住苏白,不停的说着安慰的话来:“没事了没事了。” 姬三娘刚煎完药回来,就见着苏白这等的狼狈相,惊得是一句话没说上来,傻站在那儿,跟看景儿似的。直把火凛气个半死。 “还不赶紧的过来看看!” “哎哎。”被这么一吼,才回了神,慌不迭的往苏白跟前走,边走还边说:“这怎么话说的,这怎么话说的呢。平日里看着文文气气的书生,撒泼耍蛮起来,这还真要了人老命了啊这。唉唉。” 姬三娘捉他不住,不由的也着急起来。被苏白这么这么一蹼蹬,姬三娘就跟是被打醒了一般,很拍了火凛一巴掌说道:“傻得你,施法啊!” 火凛这才反应过来的,慌忙施为。见着苏白又沉沉睡去,两人的心这才放进了肚子里来。 “我说你,这半天了,你都不知道施法么,竟是任他这么踢打。” 姬三娘是累的满头大汗,一回头就看见火凛傻愣愣的盯着苏白发呆。这是个什么境况?! “傻了啊你!” “三娘,他方才一醒来,便叫着观云的名字。我,动了杀念了。” “火凛?!” “我早是做好了准备,他一醒来,准保不会对我太过亲近。可,毕竟这半年来,我与他……”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这活着啊,可不就讲求个因果报应的,你那边厢潇洒放浪,这边厢的就总要遇到个治得住你的人来。苏白他倒是个少见的乖孩子。若是他治不住你,我倒是有些不放心将他放在你手里头。” 姬三娘看着火凛没甚反应,便接着说道“要我说,让你尝尝这苦涩倒也是好的,省的你不知珍惜,白白糟蹋了人家娃儿。这下人行了,可就好好的待人家,莫要做些其他多余的事来。你如今算是半个仙,往后飞升,那都是迟早的事儿。切莫动杀念折损了自己的修为。” 火凛听到这儿,才有了动静儿,说道:“以往勤加修炼不过是为了早日能同释慧比肩而站,做一对神仙眷侣。如今,苏儿只是个凡人,活着的光景,左右也不过几十年罢了,我倒是要这仙家修为有何用。” “你若是怕他终有这一日,不如喂了他元丹……” “你当我没做过这念想?”火凛苦涩一笑,“早早的遇上他的时候,有一蜘蛛精欲要吸取他体息,被我……取了她元丹,便是要喂他的,结果突然就不忍心了。那元丹便给了身边的人。” 姬三娘奇怪他这番作为,不由问道:“那蜘蛛能成精,元丹也必是好的,怎么的就……” “你不是不知道,若是这凡人吞下妖精的元丹,只会堕入妖道、魔道,你,忍心?” 姬三娘一听,先是一愣,复又哈哈大笑起来,拍着火凛的肩膀说道:“原来那时候就生了情了,怎么到如今才反应过来。倒是白白的浪费了这些时日,走了这许多的弯路来。” 火凛也是一笑:“可不是么,如今想来,那时候还真是。” “你如今作何打算?” “他必定是要去救观云的,我自然不会让他独自一人,只是,这观云……” “猰貐转世,却没有这合适的躯壳,他能挑着观云,只怕是那观云本身便又魔性,若不然,修为高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偏偏就挑上了他?” 姬三娘甚是不屑那什么观云。既然能被猰貐挑中,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猰貐被危所杀,带着仇恨转世,他要重塑真身,奈何却少了个容器,只怕挑上那观云,是早了的事了。要救?如何救? 火凛叹了口气:“我早先听释慧说过这观云,极为有天赋,只是心中执念颇深,极是容易入魔。苏白初到出云观的时候,他便是瞧出那观云不对劲来,后来,释慧为苏儿施了丹心咒术来,一则是为了我,二来,也是为了能够压制苏白对观云的影响。” 姬三娘听到这里,不由沉吟,原来还有这一出呢。可仔细一想,不对啊这:“他娘的,那道士竟然给苏白施了丹心咒术?!” 火凛点了点头。这下姬三娘可是要炸了:“他一个小书生,一个凡人,哪里就值得他释慧用这等厉害的咒术来?这要是,这,他娘的,这有个好歹,那苏白可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啊,他怎么忍心啊。” 火凛低下头去,幽幽说道:“他是为了我,才会被……” “你们一个个儿的,可真是好德性啊,我原还想着,修了仙的人了,多少有些仙气儿,便当是菩萨一般的心肠呢,合着比那妖精鬼怪的都还要狠毒呢啊。” 火凛被姬三娘这么一说,心里更是不好受。这事儿到如今他都不怎么敢想,当初没有觉察这情谊在,倒也没觉得什么,可如今却是生了情来,那真是,肝肠寸断。 “他眉心这疤,该不会是……” “是那咒术去了后的印记。” 这下子可是气的姬三娘浑身都抖:“这他娘的天杀的,谁这么狠心啊,去了这咒术,不是要人命呢么!” “是我。” “什么?” “是我亲自给他去的。” 姬三娘当下就呼了一巴掌过去:“好你个火凛,怪不得你不愿他记起这西山时候的事情来,合着还有这么一出呢,啊?” 火凛苦笑叹气:“那时我心中只有释慧,原因他这咒术影响了释慧,遂是才为他去了。” 姬三娘听到此处,便不住的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人真是不爱一个人的时候,那心狠的,真真是没法说。 “火凛,这下可知道什么是报应了吧。” “深受其苦。” “三娘。苏儿,他体魄特殊,一身两魂,遂是……” “他就是一身成千上百个魂,你这王八蛋也不能这么待他!” 唉,如今这火凛,可真是例外不是人了。不,例外都不是妖精了。 59.渴慕之情 火凛真怕苏白醒来了再闹着要去就观云,他就确实不知要如何是好了。可让火凛颇有些吃惊的是,苏白这一觉醒来,竟是安宁的很,连吵闹都不带吵闹的了。火凛也怕啊,这吵了闹了,愁,这不吵不闹了,怕。 火凛确实是吓了个半死,他一出门,就瞧见姬三娘,便是将人拉到一边去,压低了声音说起话来:“三娘,你说,他这是怎么了?平时倒是呆气些,可如今这样子,瞧着倒像是吓傻了的。该不是吃错药了吧。” 姬三娘一听他这话,没给气个半死:“呸呸,你才吃错药了,有你这么说人的么。” “嗨,我哪是那个意思,三娘你也是的,明知道我是担心他呢。” “成了成了,知道你担心他,也别这么一遍遍的说道来说道去的。你让他静一静,他想事情呢。” 这话说的,怎么她姬三娘都知道,而他火凛是全不知道。他心里可不怎么舒服。 “你就知道他想事呢?” “嘿,我还真就知道他想事呢。” “那你说说他在想啥?” “我凭什么告诉你!” 结果原本是火凛要找姬三娘商量办法的,却是到最后成了他二人吵架了。得有这小半个时辰吧,也没吵出个什么结果来。倒是苏白突然出现在门口,让院子里的两个人着实吓了一大跳。 “你们别吵了。” 他这话一出口,火凛和姬三娘自然不会再吵下去,只是那火凛是眼疾手快,还没等姬三娘反应过来呢,蹭蹭的就跑到苏白跟前去了,嘘寒问暖的那狗腿子样子,得亏不是只狗,不然那尾巴都得给摇断了去。 “小苏白,你初醒来,万事不可多费神,不然自己身子也受不了。有什么事了,就找你三娘我,再不济,不是还有个这人在呢么。” 苏白瞧着姬三娘如此热情,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来:“多,多谢姬夫人。” 一听着这话,姬三娘当下就愣住了,火凛看着她这神情,颇是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可也带着那一丝幸灾乐祸,眼神来诠释“看你难受吧难受”。 姬三娘如今还真得承认,这被自己熟识的人这么着称呼一声,那疏远的,直叫人想上去将这小子打醒了。怪不得火凛这家伙成日里的愁眉苦脸,原来是因为这个。不过啊,换做是她,她也没法露出个笑颜过来。 “小苏白,你也别同我见外,倒是要叫三娘我伤心了。我与小凛交情深的很,你在这儿安心的先养伤,咱们日后再说其他的事。” “多谢……” “咋的还说谢呢,可是存心要惹我不高兴了啊。” 姬三娘这么一厉害,苏白到还真不敢在这么客气下去了。见着这人将那药碗塞在自己手里,就要看着自己喝下去。下意识的,苏白便看向火凛,颇有些求救的意味来。这一下可是把火凛逗得开心的不行,当即就上前去将那药碗端了过来。 “这药是三娘她悉心熬的,你可别嫌苦,喝了对你只有好处。” 苏白一阵面红,也不敢抬头看姬三娘。他倒不是说着药怎么了,他就是不太清楚自己要喝的是什么药,结果这火凛竟是直接将话说了出来,闹得他还真有些尴尬。 “姬夫人,我无他意。” “叫我三娘!老娘我看着你顺眼,便是要认作亲弟弟的,你这样子怯怯懦懦的,倒是让我以为你瞧不起三娘我呢。” 苏白一看这人是真个的生气了,慌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我……” “好了好了,别逗惹他了,快些喝药吧。” 苏白赶紧的将药端过来,就是一饮而尽,着急的模样就跟后头有狼追一般的。 姬三娘瞧着火凛那得意的劲儿说道:“可是瞧瞧,我还没怎么着呢,就有那人啊,心疼了。” 她原本就是打趣苏白的,只可惜苏白却是不知道她打趣的是什么,只是傻愣愣的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直把姬三娘看的差点没笑晕过去。好么,看这样子,她总算是明白了火凛所说的,什么叫不解风情了。这小苏白,只怕那火凛前路慢慢呢。 “苏白,你就在这儿先养着伤,不管啥事,咱们从长计议。我知道你心忧什么,可这也得主意周全才能将人就出来不是,你若是当三娘的好,便是听三娘一句。他火凛别的没有,本事是一大堆,万事多同他商量商量,可切莫自作主张啊,知道吗?” 原本还在调笑,如今转了脸便是忧心忡忡的模样,苏白也知道,这姬三娘当真是对自己好呢。只是,他似乎忘了许多东西来,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兴许,那不记得的事情里头,也会有姬三娘这样的人存在呢。 火凛看着苏白放缓了神情,也不由松了口气,心想,这姬三娘到底还是有些本事的,竟是也能劝的住人。他可算是见识过这苏白的固执的。 姬三娘见着他二人似是有话要说,也不便多停留,直接转身就走了。 她这刚一走,苏白便是看向火凛,开口说道:“阿凛,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话问的实在是有技巧,你若说没有,那还真有,你要说有,可这话怎么说? 苏白瞧见火凛有犹豫,就知道这里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而他恰巧错过了这一块来。算了,算了,若是他不说,想来,定然是一些不该自己记住的事,遂是,他便很快将话题转入其他:“那猰貐附身于观云身上的事……” 得,统共就问了两件事,两件事还都不能说。这可真真是急坏了火凛来着。不过人急了自然就能想出办法来,这不,火凛见着回答不了苏白的问题,他也怕苏白再问出个什么来,便是直接欺身上前,将人吻住。 火凛觉得自己真实聪明的很,堵着了嘴,便是不能问,他自己也不能说,然后,自己好像还似占了便宜,再一个,便是,总算有机会同苏白挑明自己心中所想了。 “你,你……” 这苏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连个完整的话也说不上来,只是大喘气。结果火凛还没给太多机会让他大喘气,因着接下来火凛又说了句:“苏儿,我爱慕你,想与你一道过日子呢。” 火凛这辈子大约都没遇到过这等的情况,一般来说,但凡他跟别人求爱了,这人定是娇羞不堪直接扑到自己怀里来,怎么着苏白就跟人不一样呢。 唉,这才醒来没多久呢,怎么的又晕过去了呢。 60.一往而深 火凛郁闷的很,这算怎么个回事。自从那日以后,苏白远远见着火凛了就赶紧的躲开,若是躲不开了,就支支吾吾说上两句话,便赶紧的去找姬三娘。这把火凛急了个半死。怎么的,合着他诉了衷情来了,倒是把人给推远了。 这天,见着苏白一看着他转身就往回走的那模样,一下子把火凛心头的那火给点着了。他蹬蹬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抓了过来,揽在怀里,不让他走。 “做什么躲着我?” 火凛火气不小,说话也冲得很,吓得苏白一阵哆嗦,倒是让火凛有些微的心疼。可又想着这人是如何的躲着自己,他就觉着,这心疼都是白搭的。 “我没躲着你。” 苏白这一小声嘀咕,倒是显得他心虚的很,低头的时候,火凛就见着那颈子长的好看的很,心思一动,吻了上去,果不然,就见苏白开始挣扎,若不是火凛抱着,只怕早就跳到老远去了。 火凛揪住他说:“你看,这不就要躲着我了么?” 苏白多委屈啊,明明是这人做了些奇怪的事来,倒是要来说他的不是:“我,我,你,若不是你,你做这些奇怪的事来,我哪里回躲着你啊。” 火凛当即就弯了嘴角笑了出来:“瞧瞧,终于承认你是躲着我了吧。” 一听这话,苏白当下就紧闭着嘴,再不出声,任火凛怎逗都不搭理他。火凛心想,这下估计是真将人惹着了。慌忙的又开始哄了起来。 “我这是喜欢你呢才会同你做些这事来的,你看,我怎么不同别人做这事啊?” 苏白一抬头,望向火凛,那眼眸清亮,神情严肃。他说:“三娘说,你同她做过的。” “#@#¥%&##%&”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可真是活生生的例子,直把火凛气的吐血。这姬三娘才跟自己说要帮着自己把这苏白弄到自己怀里头来的,如今,这是,拆台子呢这?!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年少不懂事,谁还不犯浑啊,是不?” “哟,我可是听着了,原来那时候你同我可是犯浑呢啊?”这声音实在是来的不合时宜,火凛怒目看向姬三娘,而苏白,原本是向趁着这机会,赶紧的挣开跑掉的,可却低估了火凛的警觉性。苏白低头看着那拦着自己的手臂,不由一阵懊恼,倒是要让姬三娘看了自己笑话了。 姬三娘是大老远的就看到火凛那狗腿子的样子了,心里可差点没笑出内伤来。说来,她还真没见过火凛这么伏低做小的模样,好玩的很呐。只是,好玩归好玩,可不带诋毁别人的啊,尤其是这别人,还说的是自己。那她可就不乐意了。 “三娘,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火凛恨恨的问道。 姬三娘看着苏白笑笑的说:“自然是来帮忙的了,是吧,小苏白?” 苏白还不明白姬三娘在说什么,只是愣神,知道姬三娘喊了句还不过来,苏白这才回神,赶忙的又挣扎起来了。火凛当下就生了气,冷声说道:“你再动,小心我好好的收拾你!” 姬三娘可真不爱听这话,当下就说:“嘿,怎么着,求欢不成,这便是要反目啊。” “你少说两句。” “你让我少说我就少说啊,我今儿还真就要把这话说清楚了。我告诉你火凛,这苏白,可是我认的弟弟,那就是我姬三娘的宝贝亲弟弟,我就是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你这威胁人的一套,趁早给我收起来,对着他使,倒是有我有的是办法叫你后悔。” 火凛见着姬三娘也动了真怒了,当下就算有火,也不敢法。这女人,泼辣厉害的很,她认定的人,那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欺负。可是,他火凛是喜欢苏白,不是要欺负苏白啊,怎么的,这也不行啊。 “三娘,我同你说过的,我这回可是当真的,你莫要搅事。” “这话我可不爱听啊,什么叫搅事?你说你当真,我就能信你当真了?你对那释慧还不是要死要活的几百年呢。” 她一提到释慧,火凛也不说话了,顿时松了手臂来。苏白见状,赶紧的跑开,站在一边,同他二人行了礼,说了句有事先忙就走了。瞧着那背影,火凛叹了口气。倒是姬三娘表现的跟刚才颇有些不同。 “诶,我这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就松手放人了?你这叫我怎么相信,你待他是真的啊?” 火凛那目光一直盯着苏白离开的方向,连回头都未回头,就说:“我待他是真的,你因为怕你这话伤着他,我便松了手,让他离开。”说道这里,火凛看向姬三娘:“若是以往,我看上的,定要得到手,可不知为何,见着他了,就觉得,只要他不伤心就好,过的平平安安,稳稳当当的,就比什么都强。” 姬三娘愣了一会,便是呵呵笑了出来:“这人真是长大了呢,知道心疼人了。成了,我也不作这棒打鸳鸯的恶鬼了。小凛,有你这话,他苏白也该觉得荣幸才会。你既然也说的出这话来,那我信着你,信你会待他好,既然这样,可就再不能像刚才那般放手了啊,就得要有着,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火凛认定的人,就一定要护得住。” 三娘这话说的可是激励人,只听得火凛眼眶一红:“三娘……” “哎呦妈呀,快成了啊,还来跟我哭起来了啊。三娘我可不稀罕,赶紧的留着点给你那宝贝,让他见着心疼了这事也就成了。三娘等着喝喜酒呢。” 火凛哈哈一笑,心中竟是爽快,不由的也就看着精神许多,果然是个风流潇洒的美男子呢。 “三娘放心,苏儿,我会护着他的,生生世世,都护着他。我若是只说了这话来,你不信也是对的,便是我以后做了出来,那才是真的。我心中知道,这苏白,同其他人皆是不一样的,但这一点,我就已然明白自己心中所想是何了。” “好,好,不愧是西山狐王,有这魄力。” 火凛听她这般夸奖,不由得意一笑。 “不过,只怕那小苏白不领情哟。哈哈哈。” 你不说这后一句话,也真没人将你当哑巴。 61.似是旧识 果不其然,那苏白又是好多天都不带理火凛的。这书生耍起脾气来,可真是把人能气个半死,那真真是油盐不进。急的火凛是抓耳挠腮。 不能说火凛一生顺遂,但也是个求什么得什么的主儿。唯一吃亏的便是在那释慧身上,可倒最后的,那释慧也是一颗心跟着他走了,也算得上是求仁得仁了。只是他自己才摸清楚本心,便不再执着罢了。到这苏白什么,他是十八般武艺都使上了,却是找不到个着力点,只是在那周围打转转。 他原想着是,大约这苏白确实是不能够接受他。可后来一想,不对啊,这人不记得事的时候,可是对自己那叫一个好啊。他知道苏白的好,知道了,就哪里能够忍受的了苏白不对他好,反而去对别人好。这可不成。原先是对着那白景鼠妖好,如今是对着三娘和其他小妖好,合着就是不待见自己。 其实,这火凛,还真是冤枉了苏白了。 他苏白的确是因为羞的不敢见火凛,可更主要的是,他这几日忙着看看那些小妖替他寻来的有关那猰貐的书册。他也知道,去救观云可不是说说就能救的了,凭他这一个小小的凡人,也能去撼动那猰貐? 他听姬三娘说那火凛甚是厉害,当世也少有的。他虽有心想去求他帮忙,却奈何那日来,火凛对自己所做的事,实在是让人难以再去面对。可他如今思来想去的,却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毕竟,他不知道那观云缘何入魔,也不知道要如何找到观云。他现在真是两眼一抹黑,怎一个惆怅了得。 呆坐了一日之后,便还是起身走去那一处了。 “苏儿?” 火凛刚收拾了心情,打算再去寻人,结果,这刚一抬脚,就见着要寻的人竟然是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了。 苏白听他这么一叫,心里突了一下,面上立马就烧了起来了。当下就连自己要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火凛也是看出他心里头别扭,本事有心想要出言逗弄一番,如今却是不敢,只怕将人吓跑。他拉住苏白,就往那院子里走,苏白多有不情愿,便想要抽手出来,可火凛哪里肯啊。以前在西山的时候,那还不是想亲就亲,想抱就抱了,如今别说这些了,就是拉个小手的,都还要忌讳许多来呢。 “阿凛。” 苏白这小声儿本来也就清脆,火凛这么给他一叫,骨头都酥了一半。 “怎么?可是想清楚来,来找我说说以后打算?” 苏白点了点头。火凛一看这架势,当即就想学那姬三娘来一句“唉呀妈呀,这可是想通了么”,他自己心里头高兴的很呐,可这高兴还没持续多久呢,就听着苏白对他说:“阿凛,你可知道猰貐的事情?” 哗啦。这一盆子冷水浇下来,那叫一个透心儿凉啊。 “你想清楚的事,该不是与这猰貐有关吧?” “嗯,这几日都在琢磨,觉得若是凭一己之力,只怕这辈子也都救不回观云来。可我翻阅许多典籍,也同其他,其他小妖们一道的说了说话儿,却还是……” 火凛心里头自然是不舒服,他这成日里的抓耳挠腮,为他思量甚苦,可他倒是好,尽是想着别的人来,还这般的尽心费神。 “释慧公子,是观云的师父,我想着,他能不能帮上忙?” “既然释慧是他师父,那这份儿心也合该他糙着,你倒是在这儿忙活个起劲儿。” 苏白刚想张口说话,却被火凛一下抢了过去:“苏儿,你为何会记得释慧?” 苏白一愣:“我……”他哪里知道自己为何会记得释慧,可他就是知道,那释慧如今不是以往,同火凛关系也非同一般,他就是记得,却不知为何记得。 火凛抓着苏白的胳膊,手上劲儿有些把控不住,倒是捏疼了苏白。瞧见他皱了眉头,火凛才赶紧的松了手说:“苏儿,你是不是记得些什么?最近可有觉得头痛,还是身子上哪有不舒服?” 苏白虽然不知道火凛缘何这般焦急模样,可却是知道他的确是忧心自己,心里不由一暖,反手覆在火凛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我,并无哪里不适,只是,有时候,这些事,就是记得发生过的。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火凛不说话,也不知如何说。 “我方才自己也在想,那释慧道人是个白胡子的老道了,哪里还能称的上公子一说,再一个,我原本想求他,可也不知道为何,竟是跑到你这里来,想着,这事若是你说,释慧道人便一定会答应的。就是这些,在脑子里头盘亘。” 火凛心疼他的很,明知这些都是真的,却也不能告诉他,只因自己自私,不想他知道那中间心酸之事。他伸手上前,覆手在他脸庞,说道:“你忘了三娘同你说过的了,这世间最厉害的,可莫过于我了,你不来求我,倒是要去求一个道士,天底下可没这般说法的。” 苏白被他灼灼目光盯得害羞,目光也不敢对着他。 “苏儿,你求了我,这事,我便应下,只是,你答应我回去好好想想咱们之间的事,如何?” 苏白不出声,火凛便轻摇了他一下:“如何?” “我,那,好,好吧。” 终是松了口来答应要去考虑,这于火凛来说已是好事,当下就绽了笑颜来。可巧的便是苏白这时候一抬头,便见这他这笑来,竟是愣生生的给呆住了。 火凛自然不会放过这般机会,当下上前去,偷了个香过来。然后,便将人一把抱进怀里,紧紧搂住。 姬三娘这一近院子,可就瞧见这一处,饶是她这般的,见了他二人这样,也不由红了红脸。还真是好看呢。 “哟,这就抱到一块去了?” 这一声出来,就跟炸了雷一般的,吓得苏白一把将火凛推开,他猛然下劲儿,火凛又是没防备,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推到在地。这一下子,可就把这姬三娘要活活笑死了。 “我可是瞧出来了,以后这都是小苏白说了顶事的呢。” “三娘!” “好好,不说了,说恼了你倒不要紧,可是要羞死了小苏白,倒是要心疼了。” “还说!” 姬三娘哪里还敢在说啊,当下就住了嘴,偏生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神神秘秘的一笑,直看的火凛心下哆嗦,一见着这笑,可准没好事。 “你老相好的来了,见不见的可就在你了啊。” 火凛一听这个,倒也没甚在意,可姬三娘接下来说了这俩字来,直接让火凛能给急的跳脚了。 “凤灼。” “凤灼?他来做什么?” “来做什么?左不过是来看看你,想着能不能旧情复燃?只怕他已经知道你同那释慧分道扬镳的事儿了,这可是巴巴的在这儿等着呢。” 火凛皱了眉头来,又看了看旁边还一脸茫然的苏白,心里头不由叹口气,这是事儿全赶一块了。 只是,火凛与姬三娘在这儿愁的半天,却是猜错了那凤灼的来意了。 62.所来为何 凤灼所来竟不是为了火凛,这倒是叫姬三娘很是吃惊,毕竟,这桃妖追着狐王可也算有些年头了吧。可当这凤灼说到他来是因为苏白的时候,瞧瞧那火凛的脸色,何止是黑啊,简直是锅底烧糊了的模样啊。 火凛自然不愿意,可凤灼哪里是好相与的,加上他本来还寄心于火凛,可如今火凛竟然是……他心里自然不可能舒服,说话的时候,也自然的不会有什么好口气:“我来找苏白,可不是来找狐王你的,做什么挡在这里?” “他,期间生了大病,许多事不记得了,你要是去见他,不如在这人,咱们三个先说到说到。”火凛想的可是,不能够让那苏白知道西山的事情。遂是半道儿就赶紧将人拦住,生怕他见到苏白了,再说些别的来,那这些日子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火凛,当初的时候可是谁跟我说对这书生没什么想法的?” 姬三娘听了这话,不由挑了挑眉毛,心里想着的可是,这新欢旧爱的遇到一块去了,他这神仙似的洞府,该不会鸡飞狗跳了吧。唉,不对,自己可就是个山鸡精。可不就是鸡飞了么……这是骂自己呢,呸呸。 “这情之一字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今日我恰好就看他顺眼了,便要同他在一起,那又如何?” “如何?我能如何,你一向是这般的飘忽不定,说好听点了,是风流潇洒,说不好听了,你说你算什么?你今日拦着我不让我同他说什么,可不就是为了哄那人高兴么,可巧了去了,我偏生不乐意。那孩子怎么都还叫我一声大哥的,你若是这般,我自当也要为他着想着想,可别让他同我一般的,吃了你这亏来。” 他这话说的厉害的很,倒是让火凛半晌没说出什么来。不过姬三娘却是于此时站了出来,说道:“你二人莫要在这里争论些无用的东西来。凤灼,我三娘说话,你总是听的吧?” 凤灼点了点头,说道:“三娘的话,凤灼自然会听。” 姬三娘眉眼一挑笑道:“好!那我先同你说上一说,那苏白行至蜀中的时候,便跌落下来,摔坏了脑子,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在那西山中过了半年有余,这才到我这地界儿来,只是前些日子,才恢复了记忆,也就只记得跌落之前的事来,遂是,他自己以为自己养伤是因为那日之伤。望你莫要说漏了嘴。” 转了脸来看向火凛,姬三娘继续说:“小凛,你那是表了忠心来,我也是瞧在眼里的,可若是你只当那孩子,如同跟这凤灼一般,只是一味求新鲜,贪欢畅,那可别我姬三娘将这丑话说在了前头。” 这姬三娘到底是厉害,两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我既不偏谁,也不向谁,咱们把话都说的清清楚楚了好办事。 火凛和凤灼也都住了嘴,不敢造次。 “这下都停当了?” 见着二人却是停当了,便是让凤灼说事,凤灼这才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原来,姬三娘所在之处乃是西北方日峚山,承又西北一千一百四十里昆仑仙气,将此处养育成真正的神仙洞府,而正所为的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大约应在此处也是合适的。火凛和苏白来此处休养,却忘了,这里不同凡间,甚至是不同于西山的,只管了放心的住下,算算日子倒是不太久,可对于在凡间的凤灼来说,他几人失去踪影可将近有一年多了。而这一年多里,除了他在找火凛和苏白以外,确实还有一个人在找。这个人,如今是十分的可怕。 火凛大约猜出是谁来,便紧紧皱了眉头来。 “我实在是没想到,竟然已经过了一年之久了。唉,忘了这里不是西山了。” “哦?” 凤灼这一声哦的有些意味深长,倒是火凛浑不在意。他的确是有意而为,他就是不愿苏白去理那俗世又如何,这些,都不干他一个书生什么事来,那便不让他知晓便罢了。这日峚山人杰地灵,在此处修炼正是好,一举多得,他乐见的很呐。只是今日这人,只怕来意不简单。 “算了,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只告诉你,你那宝贝释慧,可是被猰貐抓了去,只说,以人换人,想来,你也知道那猰貐是谁了吧,而他想要的人,也只有一个。” “他倒是好胆,竟然敢要以人换人。我若是不给便能怎样? “不给,自然不能怎样,只不过,这世上生灵涂炭只怕是少少了了。猰貐可是说了话了,他就是将这天地翻个遍,也要将这人找到。” “你如今同我说了这些来,又有何意义?我不见得会去救人,也不见得在乎什么天下众生。” 凤灼哈哈一笑,颇有些无奈:“是啊,你火凛在乎过谁呢。我如今信是带到了,只是望你一定要慎重考虑,切莫急切行事,毁了自己。” 到底是来给自己说了这事儿的,火凛心中即使在不舒服,可毕竟也是恩情,当下回礼致谢。 “我不是往日那小小的桃妖了,经历了情劫以后,我便是道行又深了许多。众多事情想知道,也不是难事。只是,难的是,你要如何同那苏白说,如何同那释慧交代。如今三娘也在此处,你二人仔细商量一番,做了决定来,若是有用得着我凤灼的地方,我也义不容辞。” “我如今是安顿好了妹子,转成来接苏白跟我回去的,可照日前看来,想来是不用了。” 姬三娘见他落寞,倒是不由一阵心疼,说道:“那小子纵是再好,也不值当的你兄弟二人如此般,好好的,一齐将那猰貐拿下之后,看看是要将苏白送人啊,还是自己个的给分了。”他这话说的颇有些露骨,可却正中他二人下怀。便是一同点头允了这主意来。 “那既然如此,凤灼便在这里留上几日,也好共同商讨一番日后的对策。既然咱们决定要对付的是那猰貐了,那这计划,可得好好想的周全些,三娘我可还没活够呢。” 63.猰貐生死 凤灼这一株桃树留下了,倒是带起了不少桃花来。看着这日峚山上下那些个妖精们,个个都跟没见过美男子一般的,只差扑上前去将那凤灼给吃了。凤灼倒也不避讳,但凡有精怪上前来,他都是和和气气的,微微一笑,便是能将人融化了。 姬三娘见他这骚包样子,不由打趣:“要我说,咱们哪里还用费的了那许多的劲儿来去对付猰貐,直接将凤灼送去,抛个媚眼儿,扭个小妖,那猰貐还能不拜倒在地?” “哈哈哈,可正是的。” 凤灼倒是不介意他二人打趣,只是盯着不远处说道:“你二人不待见我,自是有人待见呢,到时候可别眼红就成。” 果不然,远远的就见着苏白走了过来,一看清那凤灼,当下就高兴的脸都红了,直围着凤灼转圈,想看看,这人有没有好好的。凤灼一把将人拉住在面前说道:“你莫要转了,转的我头晕呢。” 苏白被他一说,才知自己窘相,不由抓了抓头发,傻呵呵一笑:“大哥什么时候来的?这些日子好么?那日我们现行离开,一直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如今见着,真是太高兴了。怎么不见玲儿姑娘呢?” 凤灼刚想答话,却是被火凛使了眼色,这才明白,可不能让苏白知道这已经有一年时间了。 “你问了这么多,我都不知要从何答起了。再者,你也不请我进去坐坐,倒是要我在这门口同你话家常吗?” 苏白呵呵一笑,只骂自己傻,便是赶紧拉了人往自己屋子处走去,全然是没看到火凛同姬三娘。只把那二人气了个半死。好么,这合着来了个妖孽,就要把傻乎乎的苏白给抢走么?这哪里行?! “这妖精,也不知道来是示威的,还是来办正经事的,我瞧着不顺眼。”姬三娘撇了撇嘴,不忿的说道。 那火凛却是不接话,姬三娘心想这人都这样了,还能忍得下这气,结果一抬头看去,得,看来是忍不下了,那面容,可是要杀人了啊这。 “你安排住处的时候,将他安排的远一些。” 姬三娘实在想说,他一个千年道行的桃妖,我就是把他安排在几千里之外的昆仑上,他若是想来,照样儿的瞬时就能来,管用么。 凤灼趁着这空挡,回头看了看那二人,不由露出个笑来,只是这笑让人看了,可是不怎么的舒服呢。 火凛几步上前去,便是也要拉着苏白的手,只可惜苏白反应甚快,当下就缩了回去。这下可是惹恼了火凛,合着是别人能拉他,他狐王就不可以?! “苏儿,你常同我说君子守礼,发乎情,止乎礼。可是对?” 苏白不知他此时为何要提起这话来,但也知道他说的很对,自然是点了点头:“是的。” 火凛微微一笑,说道:“那我却不知,如今这苏儿拉着凤灼是什么情?什么礼?” 火凛也不看苏白,只看着,那两只拉着的手,分外的刺眼。 苏白似也意识到了,慌忙的分开,又同凤灼作揖说道:“大哥莫怪,是我方才见了你高兴,就忘了这些礼数了。” 凤灼自然不会怪他于此:“哪里会,我见着苏儿也是高兴的很呐。何必理会这些个规矩来,不如畅畅快快的,倒是交心呢。” 这一番试探,那凤灼确定火凛的确是待苏白不同旁人了,心中不免有些酸涩。也会去想,自己守了他百年千年,那又如何?走了个释慧,如今又来了个苏白,总之,便是没有他什么事来。 苏白不知他二人心中想法,较的是哪门子的劲,只是到底还是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些嫌隙。走了半晌路了,才想起来,原来当时他二人才是一对儿的。这才明白过来,合着刚才火凛那是吃味了。 只是苏白不记得了前几天火凛才跟他诉了情,倒是记得好久远的事情了。 他悄悄挪了地方,让给他二人走在一道里。这下,就是连那凤灼也要哭笑不得了。真是不知道这苏白脑子里一天都在琢磨些什么来。 “你莫操这些闲心来,倒是有空想想你我之间的事才好。” 火凛倒是不客气,直接把这话挑明了说,吓得苏白慌忙同火凛打眼色,让他别说别说。那模样可爱的很,就连凤灼也不由的笑了出来,想要逗弄一番。 “哦?苏儿,这些日子以来,我都不知道你同火凛有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的。” 火凛一听他这急忙辩白的话,当下火气,便说:“谁说没事,事情多的很呐,一件件的还要我数给你听么?” 这句话威力大得很,苏白可是立即的就闭了嘴,不再说话。 只是待到人都到了堂屋里头去了,坐定,上茶,这才算是正正经经的开始要说明来意了。 凤灼倒是不客气,也不看火凛同姬三娘,直接就与苏白说道:“苏儿,如今观云入魔,只怕得要你去,才能救得了。” 火凛当下就拍了桌子:“凤灼,这同你我说的可不一样!” 凤灼并不理他,只是一直盯着苏白,接着说:“那猰貐,被贰负和危所杀。天帝查明那猰貐死的的确冤枉,便召集众仙将那猰貐抬至昆仑山,做法将他救活。那日,释慧正是在那一处,而观云则是要去找他这师父。谁知你们在路上多有耽搁,错过了这时候。那是猰貐虽被救活,却神志昏沉,竟是失足跌下昆仑去,待到几位上仙去找的时候,竟是不见了踪影。那猰貐只是复活,却未成形,自然是要去寻那契合的容器来。谁知道,这时候,你们竟是在蜀中出了问题,而那猰貐,正是在蜀中处。遂是……” 火凛与姬三娘听了这话,心里却是不由担忧,只怕这猰貐也不是猰貐了,若是那观云心思强,有执念…… 他二人还未想完,而凤灼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他二人的担忧:“那观云被抓去做容器,原本就因他心中有魔性,自然是最好的容器,可这样的容器若是有了执念,那便不会再听命与本神,只怕到时候,不是猰貐要灭世,而是观云要灭世了。” 苏白听到这里才算明白:“你是说,观云的执念在于我?” 凤灼没想到苏白竟是能够如此清透明白,不由一愣:“是。” 苏白心中纳罕,不由摇头:“我并不知观云为何要执念与我,我二人与西山相识,相处也不过月余,后来,释慧道人同我说,我在此处,影响了观云修行,便是要我尽早下山才好,而那时,释慧道人还同我说,因我先天体息不同,遂是要压制,于是为我施为了咒术来,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他说,与我安危有益。” 一听这话,姬三娘和凤灼皆是不由看向火凛,只见火凛眼中俱是懊悔与心疼,心想,大约也明白了那咒术是为何施为的。 凤灼接着问道:“既然要为你施为,那当日,是由谁为你施为的?” 苏白一愣,才缓缓说道:“是观云。” 三人听他这话,当下都白了脸子。这下,只怕,非苏白不可了。 64.已有定数 “不行,我不同意!”火凛一拍桌子,怒吼了一声,好么,合着都打的是这主意呢,让苏白下山去,故意将那观云引来,他们好一力将猰貐压制封印。这话说起来,可真真的是轻巧。 “苏儿都还未反对,你倒是先着急了。”凤灼凉凉的看了火凛一眼,不由的说道。 姬三娘自然也是不同意苏白就这么下山去,这好不容易才认了的弟弟,还没多看上两眼呢,就要赶着将人送走啊。 苏白却是沉吟半晌,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似是在出神。火凛看着这般的他,不知为何,心里头有些发毛。也不知从何时起,他顶害怕这小子不说话想事情的模样。因为这样的苏白,他猜不透他的心,猜不透他想什么,想干什么。 “这事再商量商量,你们两个先出去。”火凛发了这样的话来,凤灼和姬三娘倒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不知这二人要说些什么呢。 待到他二人走了之后,火凛长袖一挥,那两扇门便关上了,又设了界,这下,就是谁也别想听了。 别看他这半天的动静还挺大,结果那苏白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屋中只剩下自己同火凛两个人了。 “苏儿,你心中怎么想的,你同我说说。” 火凛轻唤一声,拉起苏白的手,将他扯了一下,苏白原本就神游去了,如今被这么一扯,打了个趔趄,下意识的便往火凛这边倒来。火凛面上不怎么显,心里都不知乐成什么样了。 “我们方才说的话,你是不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苏白摇了摇头,他确实是一句都没听,就只觉得有声音在耳根子处嗡嗡作响,其他全然没在意。 “他们这会都走了,你只同我说说你心中的想法。” 苏白将还拉着自己的手拨开,往后退了一步。火凛一看这个,心里顿时不舒服了起来。他有意往前一步,那苏白就再退后一步。直到退无可退的时候,苏白面上才恼了。 “你,你要做什么?” 火凛心里还一肚子火呢,这小子竟然说话还这么冲,他一下将他逼至床沿处,看着他扑通一声跌坐在上,这才甘心。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又要躲我?” 苏白这时候却突然委屈了起来,那委屈来的很莫名,又夹杂着害怕,他扯了扯火凛的袖子说:“我到这里,就想好好的活着,没想过要有什么奇幻境遇,能够平平安安一辈子,我心满意足了。可是为什么,总是要找到我,要我去换别人。阿凛,阿凛,我求求你,你放我下山好不好,我,我不想去死。” 火凛从未见过苏白如此失态的模样,眼泪流的凶,却是没有半分哭的声响来。他将人揽进怀里,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安慰着。 “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释慧道人是顶顶好的人了,你们都想我去换释慧道人回来。可是,可是我也害怕……为什么要我去换,为什么……” “谁同你说了要你去换释慧回来?”火凛这话原本问的倒是语气轻柔,可那其中的寒意倒是难以忽略。 “我最是不重要了,将我牺牲掉,便是可以保全大局。大家都这么说,都是这么说的。” 火凛将他抱起,与自己双目相对,看着那双眼里还有着泪,心下一揪,说道:“不会拿你去换释慧的。不会,咱们今儿个晚上就走,就下山去。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火凛不知苏白从哪里听到的要让他去换那释慧回来,约莫着是吓着他了。怪不得这一日里都不见有精神。只是,那毕竟是…… 让火凛一直想不通的是,凭释慧的本事,怎么能被那猰貐轻易捉了去。就算那猰貐用了观云的躯壳,但里子的东西,哪是那么容易就换掉的。他不相信释慧竟是连这点都看不透? 不管这释慧想不想的透,火凛如今却是想透了。他是真不待见苏白对别人好,看了心里就不舒服。不如正好的趁此机会,将人带走,也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是? 他心里头想的好,却是不知道,那凤灼在他走之后也来找了苏白。 “苏儿。” “李大哥?” “我可不再是李大哥了,如今玲儿也嫁了人,我便是报了恩了。你要是唤的话,得唤我一声凤大哥。” 苏白微微点头,他才想起,他们二人初识的时候,凤灼就同他说过了,他是一株桃树。 “苏儿,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件事想找你商量商量。” 苏白低下头去,也不说话,凤灼看他那样子,也知道苏白是明白他来找他做什么的了。 “你既然知道我来是为何,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苏儿,我若是说让你拯救天下苍生,你定会觉得我这这儿跟你说大话呢。那咱们就说些近的。可好?” 见着苏白不动静,凤灼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火凛同释慧,那缘分只怕是注定的,你若不去救释慧,那便只有火凛去救了。他一向有情有义,对那释慧又如此情深,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再者,你同那观云关系非同一般,他既然对你有执念,便不会将你怎样,你不过是想活着罢了,去哪里不是活,又何苦要让大家牺牲这么多来,就为了成全你一个人的逍遥自在?” “你性子温和,说不定,日子久了,那猰貐受你感召,回归了本心,也将那观云放了出来,这岂不是皆大欢喜的事?” 苏白听到这里才抬头看了一眼凤灼,张了张嘴,却依旧不知道要说什么。 凤灼心里头焦急,便是再说了一句:“你可知火凛要历经最后一道天劫,如此之后,他便成仙,而这天劫,只怕就在这一次了。释慧当年算出你能替他挡劫,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正巧了的这事儿?” 苏白苦笑了一声,说道:“凤大哥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能让我说什么。你们,要么是几千年修行的妖,要么是几千年修行的道,还有那即将飞升的仙。最最低贱的,也不过是我这个如尘埃一般的凡人罢了。” 凤灼听到苏白说了这话来,心里没有来的一疼,心知是自己自私了些。可若不是这般,这三界里如今还能有几个人能牵制住那猰貐,一个猰貐也就罢了,如今还有一个观云。 “苏儿……” “凤大哥,我看上去,是不是就是注定要被牺牲掉的样子?” 这一句话,凤灼没能答得上来。 65.文火慢炖 火凛再来找苏白的时候,便见着苏白并未收拾行囊,不由纳闷。他快步上前,将苏白一把拉过来,问道:“怎么不见收拾东西?” 苏白却是摇摇头说:“我想了许久,若是命定如此,那便是走到哪里都没用的。不如,救出一人是一人。” 火凛当下怒目:“什么意思?” 苏白却是拉着火凛坐在桌边,看着他慢慢说道:“我到今天才明白过来,你同释慧道人是,是一起的。” “你想起来了?”火凛不由紧张。 苏白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并未完全想起来,只是隐约记得,你极为在乎他的,如何这次又会让他深陷险境呢。” 火凛张了张嘴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苏白见他脸色稍有苍白,心里知道他大约此时极为尴尬,心中也定是特别不舍那释慧道人。他起身,拿了茶壶茶盏,倒了水,放到火凛面前,然后才缓缓说来:“我会为你渡劫,你也定会成仙。释慧道人也会被就出来,而,观云,观云大约也会好起来的。” 火凛听到此处,不由一愣,随即眯了眼睛看向苏白:“你说你并未记全,可你记得你要帮我渡劫,你还记得我与释慧之间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巧?” 苏白原本那份从容却被他连声质问给打破,不由心虚的端起手中的茶盏就要喝水,却被火凛按住手腕拦了下来:“苏儿,这可是我的茶盏。” 苏白此时尴尬至极,火凛也瞧出来了,这根本不是苏白想起来的,而是有人告诉他的,谁能这么厉害,将这些事,事无巨细的都掌握了,除了那桃妖,不作他想。 “凤灼对你说了这些,所以,你不走了,要留在这儿扮圣人?” 火凛生了气,便反手抓住苏白手腕,紧紧捏住,直到看到苏白皱了眉头,才知道,自己力气使大了。 “还真是他说什么你都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不是……” “怎么不是?” “你,你明明心中放心不下释慧道人的,我也看得出来。你心疼我,我晓得的,可,可那毕竟是你爱恋了近千年的人,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我不过一介凡人,即使死了,还有这六道轮回,也不怕什么。倒是救出他来了,成全了你,也成全了众人。” 火凛眼睛都急红了,只是半蹲下身子来,死死盯住苏白,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根儿说:“苏白,我火凛,爱慕的人,是你。” 苏白被他这凄惶的样子弄的心里头怪酸楚的,只不敢正眼瞧人,偏了头去说:“你成日里说这样的话,我却不知道要怎么相信。我不是什么厉害的人,没有释慧道人的本事,你我之间,其实,也没有什么交集。如今你突然说了这样的话来,我,叫我如何相信。” 火凛双手捧住苏白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说你不信?” 苏白却不敢说是,只是被火凛这般捧着,心中也觉得颇为委屈。他只好开口说其他:“这些事,咱们以后再说,先说说,我,我要如何去找观云。” 火凛冷笑一声:“以后?你都去找那小道人了,还哪来的什么以后。今日,咱们不把这话说清楚了,你就哪儿也别想去!” “你先放开我。” “放开你?放开你,然后你就不愿好好同我说话了!” “我,我,会好好同你说话,我会好好同你说话的。” 看着苏白连声告饶,火凛才将苏白的脸放开,但是手却紧紧拉着苏白,苏白此时也颇为无奈,只好任由他拉着。 “你,你要同我说什么,你就说好了,我,我也不跑。” 火凛却全然不理会他一脸委屈的模样,只是定定的看着他问:“你再说一遍你不信我爱慕你?” 苏白没想着他会说的这般直白,那小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支支吾吾的也不知要说什么好。 “咱们,咱们还是先说说那猰貐的事吧,这,这,我现在也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为何说不上来?好,要是你今天告诉我你为何说不上来,那我也就放过你,这事咱们再不提及,如何?” 这下,确确实实的将苏白难住了。这要他如何说呢?若说这火凛对他无情,可他确实待自己很好,给他买新衣,待他游玩,又对他体贴,处处照顾他。他心中感激的很,却也没往别处想,只觉得,这人当真是个好人。可要说他有情,他虽没有见过他待释慧道人如何,可仅仅是从别人口中听得也知道他二人如何情深了。 别说他没往这一处想,就算他苏白真的想了,也断不会做这等事来的。 “我去救那释慧道人,你别在为难我了,可好?”逼问之下,也就逼出这么一句话来,真是气的火凛牙根儿痒痒啊,恨不能上前去将人狠狠咬上一口来。 心中这么想着,火凛到还真这么做的。捧着苏白的脸,便是狠狠吻了下去。吓得苏白瞪大了眼睛,半晌都没反应。火凛原本还是陶醉其中,却是没等到苏白动静,抬眼一看,好家伙,那对招子亮晶晶的瞪着自己,可不把自己瞪得心虚么。火凛慢慢退开,嘿嘿,笑了两声,见着苏白唇角还有些水渍,不由的便抬手替他擦去,擦着擦着,愈发觉得苏白…… 苏白可没等他回味,一把的退开了他,夺门而出啊。路上撞着人了,也都不带停的。 “哎,这是怎么了这……” 姬三娘的话还未说完,那苏白早没影了。姬三娘不由纳罕,心想,这是遇见鬼了么。待她往苏白院子里走的时候,才看到屋内还坐着一个一脸落寞的红衣男人,盯着门外傻愣愣的。 “扑哧。”姬三娘当下就笑了出来,“我说呢,该不是你对小苏白动了什么手脚了吧。” “你见着他了?” “可不,跟后头有鬼追呢一般,撞了我也都没发觉。怎么了你二人,不是之前还好好的么?” “三娘,我原本是要带他走的。” “什么?!” “可大约那凤灼对他说了什么,他改了主意。我一时气恼,便同他说我心悦于他,谁知,他竟然不信?!” 姬三娘了然模样,拍了拍火凛肩膀说道:“别说他不信,我也是不信的。你说说你对人家做的这些事,哪些能让他觉得你是心悦于他啊,我看你这是同人家有仇还差不多呢。” “唉。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姬三娘笑了笑,说:“小凛呐,不是三娘我说你,对待那小子,你要先慢火熬,文火炖,最后急火抄底,这道菜就成了。照你这样的,不把人吓跑才是怪事呢。” “我只当,凡人不都是……” “他大约是受了许多苦,自然与旁的人心思不大一样。早些时候你与释慧,也不过是你情我愿的。后来与其他的人,人家不是看上你美貌,就是看上你钱财,自然是待你如春风和蔼。他也不图你啥,只以为你待他好,是为了让他救释慧呢。” 火凛唉了一声说:“可不是,方才我逼他急了,他就说,他会去救释慧,求我别为难他。合着我做这些竟是为难他呢。” “这些事,可以慢慢来,那小子的心,迟钝木讷,你这老手攻不下,别人怕也是难,你自管的放心。如今真要考虑的,那还真是释慧了,我只怕这次,释慧不是让人捉去的。” “我亦有此猜测。” 姬三娘了然:“若真是这样,只怕是除了苏白,谁都救不了这天下苍生了。” 66.道是误会 不说这火凛对释慧情意多深,单说这释慧对火凛的心意,苏白其实也是明白几分的。从凤灼那里听来的,也明白了,自己如何被施了丹心咒术,如何成了为火凛渡劫的人,以及后来的种种遭遇。还有那些,除了自己以外的宠侍公子们,也都是为了什么被选在了火凛身边的。虽说,确实有违天地道义,可却实实在在的是那释慧对火凛的一番情。 而这火凛,追着释慧,不离不弃余千年之久,其中情分,也可想而知。如今,那火凛待自己的确好,可他也知道,火凛嘴上说的爱慕,却不一定是自己想的这般。 他虽看的开,却也对这男人与男人的事难以接受,何故这火凛会先对一个道人动情,后又对一个书生动心呢?他可动不了这样的心思来。他只当火凛是在同他玩笑,是为了讨好他,让他去救那释慧。他活了两世了,还能不知道,这喜欢和不喜欢是可以演出来的。用着你的时候,可你很喜欢你,把你宠上天也成,若是用不着你的时候,大约是连一眼都懒得瞥你。就如同那一日在街头,他带自己出来逛,可看到释慧的时候,便可以将自己抛下。世间事,可不就是这样的么。 苏白只但有了这般认定,那可就是一根筋的这么想了下去,倒是苦了火凛了。 不过既然答应了人家,还是要留下来救人的,那,也就只能说到做到。其实,他自己也想了想,他也不过是偷来的这半生,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倒是死之前可以做一见大事,也好在阴曹地府的时候讲给别的鬼听听,说自己也不是那懦弱胆小之人。这么想了,也就不那么害怕了。看的开了,也对其他没了计较。这世上,疼不疼人呢,全看自己。自己有命给人家疼,那自然是好的,没这好命了,便是自己疼自己也是一样。 可火凛心里头哪里舍得,尤其是这几日看着苏白从最初仇人满面到最后豁达起来,他心中那个忐忑啊,这神情,怎么看都像是要看破红尘一般的。难不成,这小书生还要出家啊。关键是,哪怕苏白正同那些个妖精们有说有笑的,可是一见他来,笑意还在,可那院中的疏离却是日渐升起。火凛心里头琢磨了许久也没想出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过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心中也不舒服的很,可还真没谁对自己这样过的呢。 火凛就这么一顺不顺的盯着不远处看书的苏白发呆,模样傻得可以。正巧路过的姬三娘看见火凛那模样,差点儿没笑晕过去。本来也不打算过来打招呼的,这会也不想放过这等调侃的好机会,转成拐了个弯儿走到火凛身边,狠狠儿的拍了一下火凛的肩膀。瞧着火凛着实吓了一跳,这才终是开心的笑了出来。 “哎哟哟我的个娘诶,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咱们狐王还有这时候呢,瞪着眼过干瘾呢,啊?” 火凛多厚的脸皮儿啊,能被姬三娘说的脸红了,那就可想而知,他脑子里除了苦恼苏白不理他的事儿外,不知还想了些别的什么来。姬三娘瞧着这样子,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能不知道他想哪儿去了? “我说你啊,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呢。早干嘛去了,待人家就跟后娘养的似的,这时候可是后悔了吧。快跟三娘我说说,看有啥办法补救的没有?” 火凛踟蹰了一下,抬眼看了姬三娘一眼,拉着人坐在自己旁边,低声了句话。姬三娘不待见他那小家子气的,当下吼了句:“好好说话,是怕猫叼了你的舌头还是怎么地?” 火凛瞥了一眼苏白,姬三娘是权当没看见。火凛无奈,才开口说道:“这不是怕他听见么。” “那小子呆成那样,能听见啥。” “好好,你别嚷了,我好好说还不成么我。” 说了也奇怪,这火凛,还就怕姬三娘呢。难不成是幼年时候初次交欢的对象是她,由着她给自己指引了一番,所以,便是被她拿住了什么把柄,竟是怕成这样了…… “我同他说了。” “说什么了?” “说我喜欢他呢。” “这我晓得,你上回说了,然后呢?” “然后他就不理我了。”火凛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怕人笑话。 “不止吧。” “啊。” “啊是什么意思啊你?” “啊,就是,就是的确不止这些。” 姬三娘终于是不耐烦了:“你是欠打啊还是怎么地啊,问一句你答一句!” “我这不是不太好意思说么。” “说!” “我亲了他一下。” “怎么亲的?我怎么瞧着那孩子的模样,可不止是亲一下这么简单吧。” “啊,就是,他说的那话,惹得我当时不太高兴,一个激动,就狠狠的亲了他一下。然后他就不理我了。” “可以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用强的了啊,嗯?你不是向来都是你情我愿的么,嗯?” “他,这不是他不开窍么,任我怎么说,他就是不相信。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姬三娘真是被他气了个半死,这还能是个情场老手?叫她看,连个青瓜都算不上! “那孩子只怕心里不舒服呢。你这也是的,都跟你说了他不记得西山的事了,你偏偏……你就是慢慢来能怎么着啊,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文火慢炖文火慢炖,你记不住啊你!” “我知道,可,他就认定了我是为了让他救释慧才这般讨好他的,我怎么说也解释不清。” “我说那天那小子跑的快呢,合着你们俩还有这一出呢。也怪我当时光想着释慧的事儿了,竟是没问清楚。得了得了,这事儿三娘我替你办了,保证你放心。” “还是三娘待我好呢。” “哼,还敢说这话呢,想想,这年月过来了,到底谁待你好?” 火凛在不吭声,只是定定看向苏白,大约是忆起在蜀中岁月了。 67.苏白离山 “苏儿呢?” “我送他下山了。” “下山?下的是哪门子的山?我怎么不知道苏儿今日要下山去?” “凛,你……他该下山去了。” “哈哈,什么叫该下山去?苏儿下山还有这该与不该之说?” “他是双世之魂,自当有责去解救这苍生,我自是为了天下好,也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好一个为我好啊。凤灼,我从不知你竟是……好,好,好。你要为我好,我自是拦不住你。我要与你绝交,想来你也拦不住我。” “火凛!!!”凤灼气急,大吼一声。他没想到,这火凛竟是为了那么一个书生与自己绝交,“你我是什么交情,不说情意之分,也有那过命的交情在。你与他什么交情,不过认识几日罢了,却是要为了那么一个低贱的人来与我绝交。你为了释慧,与我无情,我也并未说过什么,那是我知道,不论怎样,我自当是比不上那释慧,毕竟他为了你所做,世上难有人敌。可那小子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他又为你做过什么?竟是让你连苦恋千年的释慧也不管不顾,只要跟着他走?!” “你难道不知为什么?你与他相处的日子也不必我短,别告诉我,你那些时日,没动过什么念头。” “……” 凤灼说不上来话,因着听了火凛所言,不由想起与苏白相处时日来。苏白,太懂事,懂事的有些让人心疼了。 “你心疼他,我知道,可,你要知道,若不是他,那观云如何会……所以,别怪我将他送下山去。” 火凛眯了眼睛,带着怒火问道:“你同他说,是因了他观云才会入魔的?” 凤灼一愣,点了点头:“是,我同他这么说了。他还同他说了,释慧也是因为他才会被观云所俘。” “你!” “我同他说,你原是风流果敢的狐王,纵横这天地之间,不日后,待你渡了那六九天劫,便是能够位列真仙之位,人间地府来去自如,若是有幸,过了那九九无归灭魂大天劫,位列大罗金仙之位,那便是三界六道任逍遥。可是为了他苏白,如今这些,只怕便要成为幻影。呵,你知道,那孩子,就这点儿招人疼,他二话不说,背了那书篓子,便下山去了。我原本为他备下银钱,路上好用,也不知是他忘了拿,还是……”说道这里,凤灼也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微微疼痛。 “哈哈哈哈,是了,是了。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因着我是这狐王,因着我要成了这妖族前半年来唯一一位要成仙的。”笑道这里,火凛摇了摇头,再看向凤灼,说道:“凤灼,你我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这话说罢,火凛甩袖而去。凤灼看着这般决绝的身影,心里悲戚。 “哈哈哈哈,我为你做到如此,原来,也不过是这等的下场。” 姬三娘于不远处看到这般的凤灼,不由叹了口气,上前扶住这摇摇欲坠的痴情人。 “你实在是不该……” “我如何不该?不该为他着想,不该为他清道,不该为他生生的委屈了自己?那我可真是不该啊。” “凤灼……你与释慧,都是,都是可怜人。可你们,你们,还有火凛,你们只当这便是情,可惜,你们却是不懂,不是为了他好的,便是情,你们谁都没有那孩子明白,他懂得你们,知道你们谁要什么。他把事情做全了,只是不说罢了。你以为火凛苦恋释慧千年,如何会遇到苏白不久,便移情于他?” 姬三娘松了手,看向远处,接着说道:“苏白虽是凡人,却历经两世,看透了这世间人情冷暖。他这一去,大约是抱了必死的心的。凤灼,若是苏白死了,入魔的,只怕是火凛而不是别人了。” “只能希望,诸事皆顺,别再让那孩子受苦了。” 苏白离了日峚山,为了是去寻观云;火凛离了这日峚山,为了是去寻苏白。往日这热热闹闹的山上,如今光景惨淡的很。看着每日醉饮的凤灼,唉,何苦来哉啊。 “洞主,山下有一鼠妖一猫妖,说是来寻人的,求见洞主。”小徒孙仓皇来报,这才将姬三娘从那悲戚境况中给叫醒了过来。回了神,听了话,不由一愣。 “鼠妖?猫妖?” 那小徒孙点了点头,生怕姬三娘不信似的。 “我日峚山可从来不曾有过什么鼠妖猫妖来,他们倒是来寻谁?” “说是寻那苏公子。” “什么?” “那猫妖自称白景,说是西山狐王麾下,而那鼠妖,则是唤作阿吱,他自说往日与苏公子情同亲兄弟。” 说于此,姬三娘明白这二妖是谁了,便着小徒孙赶紧的将二位请上山来。姬三娘正纳闷这让人为何寻来时,那凤灼却是难得的醒了过来,走到姬三娘身旁说道:“那阿吱是苏白所救,待他极好。而那白景,也不知何时倾心于苏白,被火凛下了咒术,原本也是命不久矣的,不知缘何会来此处寻人。” 姬三娘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挑了挑眉:“你倒是清楚。” 凤灼也只是不知所谓的笑了笑,二人只等白景和阿吱上山来。 白景面色苍白,身形单薄,似是一阵风便能吹到,由着阿吱扶着,见到姬三娘先是一愣,便是示意阿吱松了手,一同对那姬三娘行礼。 “西山白景,见过姬三娘” 因着阿吱无门无户,自然无法报了家门来,只是作了揖说道:“鼠妖仁恒,见过姬家三娘。” 听到那白景的时候,姬三娘倒是神色平静,可听到阿吱自报了家门的时候,倒是愣住:“仁恒?东边曹夕山那泽皋是你……” “是小妖的曾祖。” “原来……你二人来我处是为了寻苏白?” “正是。还望三娘……” “不用来这套虚的,苏白不在我这儿,他与半月前下山去了。” “下山?!”白景惊呼一声,慢慢落了神色说道:“到底晚了一步。” “怎么?” “三娘这处神仙洞府,于凡间事知之甚少。那猰貐元神入了观云身形,却没想着观云心志异常坚定,如今,一身两神,相互撕扯。猰貐一心修炼,而那观云则想趁着猰貐之力将苏白……” “将苏白据为己有。” “不错。” “如今状况?” “他遍寻不找苏白,便是将那凡间少年与苏白形貌相似者尽数掳去了求如山。” 姬三娘听了这话,倒是心下一送:“白景放心,若是这般,那苏白有那本事。” “可……” 姬三娘心知他担心什么,伸手拍了拍他:“天下苍生之事,哪有不受些苦的。说不准,这次成功,那苏白便能获个半神之躯也是说不定的事。” 白景同阿吱到底心下担忧,姬三娘一笑,心想,这小小书生到是真牵动了不少人的心呢。 “那狐王已经下山去寻苏白,我只担心他鲁莽行事。你二人只管下山去,寻到火凛让他万事不要插手,只管等就好。那时,白景,你留于火凛身旁,稳着他。仁恒,我赐你幻形法术一套,权当我还故人旧情。待到白景稳住火凛后,你便去求如山寻苏白,想法儿留在他身边。” “三娘?” “火凛心中着急苏白,到时必定会乱了阵脚,有你白景在,我也放心。苏白那处,只怕到时身不会受何等伤害,可那心志就不知晓了,若是仁恒在,定要将他带出那片幻境。他苏白,最后定是有那能力,救得了这苍生,也救得了他自己。” 几人皆是没想到这姬三娘竟是有这等本事,将事情安排如此妥当。白景同阿吱,撩起下摆,扑通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姬三娘并未退开,生受了这一礼拜。 她心中叹道:“小苏白,可要撑得住才是啊。” 68.观云现身 “小哥啊,喝了水就赶紧的走吧,现如今,你这等的少年出门可是让人操心的很呐。” 那茶棚的小二倒是个热心的人,苏白听了他劝告,倒是腼腆一笑点了点头,不再言语。那小二见他只是这般淡然,不由摇了摇头。如今这年月,实在是不太平,以往是担忧那姑娘家的遭什么坏事,如今倒是要担心起这男娃来了,唉。 苏白自从那日峚山下来,走了大约有半月的路了,只知道往那北边走,却并不清楚那求如山具体的在什么地方。如今,他已然不想那生死问题了,倒是常常想起以往那些日子来。前一世,有那不如意,也有那开心的时候,这一世,倒是多半都是随心自由的。如此想来,也觉得心中满足,无甚遗憾。 只是,他下山来了,却没同那火凛打声招呼,只怕以那人的脾气,定是要气炸了。想到这里,苏白不由笑了出来。 他想起初识火凛是因为那只白猫,那时便觉得,那人气度不凡,风采光华,不是一般人家。可没想的人家倒是愿意同自己做起了这朋友来。游玩一番下来,才知,终究不是那同道中人。他习惯这粗糙过活,可那火凛,却是个精致的人,两人,一个云,一个泥。倒是承蒙人家看得起,在一起也算是让他苏白这乡巴佬享过了福了。后来遇到那释慧,说是火凛的有情之人。他心下纳罕,那西山的释慧道人如何就变成如今这风姿卓绝的美男子来。心想,大约是那修道之人,于年岁上已然没有了什么概念了,想要老来华发,也不是不可。毕竟,那般容貌于世,倒是个不小的麻烦。他二人站在一道,真叫个般配,看的苏白也是欣羡不已。 说不难过,倒是假话了。 想到这里,苏白心中一阵酸楚,便是不愿再想下去。喝下最后一口水,起了身,便上路去了。 “阿苏还要往哪里去?” 苏白走了许久,被晒的头晕眼花,听着有人叫他名字,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复又走了。 “怎么,这么久日子不来往了,如今我叫你,你倒是停都不停了。” 这下一听,苏白这才反应过来,真有人叫他。回了身过来一看,不由愣住。 “可是许久不见,认不出了?” “观,观云?” “可算是认出来了,阿苏,你叫我好找。” 说罢这话,那观云三两步走到苏白跟前,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似是要将他揉进骨血中去一般。 “观云,你,你放一放,勒的很。” 那观云只是松了些劲儿来,却并不见放手:“松一松倒是可以,放一放,可是不行。我这好不容易才寻到你的,哪里能够再放手。” 苏白被观云闷在怀中,说话也是瓮声瓮气的,倒是可爱:“我也不跑。” 观云呵呵一笑:“不跑也不行。” “我真不跑,我是专程的来找你的。我那日生了大病,耽搁了找你的时候了,心里已经很是焦急了,如今你竟是寻到了我来,我当然不会再跑到哪里去。” 观云听他说害了病,心里一惊,想到那日,他们跌落下来,以后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如今想来,说是大病,只怕是大伤。 “现在可好了?哪里还有那不舒服的?” 苏白笑话他紧张的莫名,便是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都这些时日了,要是还痛还有不舒服的,只怕真就来见不了你了。” “胡说!” 观云不乐意他这般说话,便是呵斥了一声。 如今的观云,已经不是那往日的道童了,他如今一身煞气在身,说起话来,有气势许多,真是生起气来,倒是叫人有些害怕。遂是他这一呵斥,原本只是关心,倒是将苏白吓得脸色苍白,观云一看,眉头一皱。 “你莫怕,我方才也是担心。” 苏白点了点头:“我晓得,只是如今你与往日大不相同,我倒是有些不太适应了。” 观云将人搂紧说道:“阿苏,人人都可以怕我,只你不可以,知道么,你莫怕我,也莫要担忧,只要是你,我什么都可以……” “我哪里会怕你,只是不适应。”苏白不等观云将话说完,便是打断了他。“那日你说要去昆仑寻你师父,也不知你寻到了没有。” 观云顿了一下,说道:“我已寻到,同师父说上了话,也知道了你在何处,这才能及时寻得到你。你也莫要忧愁别人了,只管同我在一起便好,如今我有了自己的住处,华美的很,你来,保准的你喜欢呢。” 苏白听观云这般说道,便不由想起凤灼同他说的那话来:“你只管去寻他,他许是会伤了这天下人,但却绝不会伤了你。” 观云见那苏白也不回话,只是盯着自己看,不由心里一突,只怕他看出什么来。 “看什么?” 苏白笑了笑,拉住苏白的手说:“瞧着你如今变得如此有气势,倒是显得我还是乡野小子。” 观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道:“我可是瞧着这乡野小子是再好不过的了。” 苏白被他这般逗弄,不由脸红。观云瞧着心动不由,一手捏了他的下巴,让那苏白端端看向自己,说道:“阿苏,你同我在一道儿吧,咱俩一道的,不再与其他相干。我如今住在那求如山,你我若是能够相伴,我也就……” 苏白听到这里,心里一惊,他从不知观云对他是这般意思:“观云,你……” “我心中欢喜你的很,见着你便想同你永不分离,不见你,便是心中焦躁不安,相思成灾。我待你好,确实不是那兄弟朋友之情,我待你,便是如那凡人夫妻之情一般的。” “我……”苏白脸色苍白的很,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却是想起那日,火凛也同他说了这般无差的话来。那时,他心中有所不信,可却觉得有丁点欢喜,如今听得观云这么说来,只觉心惊不已。他不知如何拒绝,也知道,不能拒绝。现如今的观云,并不是往日那随和的少年人了,如今的他…… “我未想过这事,你,你突然说于我听,我却,却当下答不了你。” 观云脸色一变,却为让苏白发现,只是柔声说道:“我知你一时半会儿的还接受不了,不过不要紧,人常说日久生气,你我好歹有那往日的情分在,如今又在一道的,倒是不怕有人来拆散咱们。” 苏白听了这话,心凉半截。他知道这观云确确实实是不会将他放过了,他不知未来如何,只是知道,怕是,再也无那自由了。 观云如何看不出苏白的不情愿,若是以往,他绝不会这般的强求,可,他眼见着那些个杂碎在苏白身边晃悠,他心中妒火烧的是越来越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会让任何人再碰他的苏白,任何人。 “阿苏,这就随我去求如山吧。” “我……观云,我想,我出门这些日子,倒是不曾走过那许多地方来,还想要再逛一逛,你,能不能陪我一道?” 观云一听,先是一愣,随后便释然一笑:“我当是什么事,你若是想,我便是陪着,哪里还有这艰难话儿来。这世间繁华,我陪你看尽,也好让你死了心,跟我回那求如山去,这样我也放心。” 苏白勉励笑了笑,回头望了望。那方向,大约是日峚山吧。 69.此处关中 苏白与观云来到关中,稍作停留。观云瞧他神色恹恹,不由心中有些焦躁。他与苏白相识许久,他二人从来都是欢笑和乐的模样,哪里有过这等尴尬静默的时候来。 “阿苏可是不高兴同我一起?” 苏白一惊,面色霎时苍白如雪:“只是赶了这些路,头有些疼,哪里会不高兴同你在一起,你千万不要多想。” 观云听他这话,心里一松,当下便拉住苏白的手说道:“阿苏,你知道,我最是在乎你了。你说不是,我就信。既然是不舒服,咱们就寻一处住的地方,好好歇息一番。这关中地界儿,虽不如江南秀美,可却也有它奇特美妙之处。待你歇好了,咱们好好逛逛。” 苏白微微点头,不再言语。只是那手上湿冷粘腻的感觉着实让他不舒服。 “阿苏可是同我生分了,如今见了我,也没了往日的笑语,倒是叫我心下颇寒。”观云死死盯着苏白,冷语说道。 “观云,我,许久不曾见你,其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来,我,我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却是真的不是针对你的。你,你也变了许多,以往你也不会总这般的多心,我,我自然是同你无话不说,可,现在,我说话,你觉得我别有用心,我不说话,你说我对你心生芥蒂。咱们,不是说了要好好的么,你这样,如何要我好好的。” 苏白终是发了脾气来。 他心里颇多委屈与难过,回忆往昔日子,才觉自己当初是如何的不珍惜。他知道,那与观云,大狐狸,还有阿吱一同从那剑上摔下来的时候,定不是养伤这般简单。那大狐狸不见了,阿吱不在身旁,火凛时刻相伴,又认识了那日峚山姬三娘,这些种种都告诉他,他定是与他们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不然,那火凛如何同自己说了这般话来,那释慧如何变成如今模样,那凤灼如何要千方百计的让自己下山来寻观云。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苏白,有什么事,被忘了。 可那又如何,他想了许久也想不起什么来。这才是他心中委屈与难过所在。 观云未见过苏白生气,却不知他生气了会是这般委屈自己,当下心疼的要紧,便是将人揽在怀里,轻声哄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可阿苏你要明白,我那是在意你。你我交情不比谁深厚,只怕有人在你面前嚼了舌根来,让你我生了嫌隙。” “观云,只要你好好的,莫,莫去做那恶事,你便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我还如当初那般。” 观云听到他如此说,不由皱了眉头,神色阴鹜,只是那苏白被他抱在怀中,看不到罢了。 “你明知我不想你与是什么朋友的。” 果不然,苏白又不做声了。观云叹了口气,接着说:“好好,我不逼你。” 苏白大约真是身体不适,不就便在观云怀中睡去。观云瞧着他,心里多有疼痛,低了头去,亲吻那光洁的额头。明明肖想已久的人就在怀中,他却不敢动作半分,只怕将人惊醒。不,或许怕的不是将人惊醒,怕的是苏白严重的厌恶与冷淡。他压制猰貐元神,已是辛苦不已,只要他稍有恶念恨意,那元神便蠢蠢欲动,似是要将他吞噬一般。他怕,有朝一日,他会将苏白毁了。 行至城里,寻了一处客栈落脚。观云并未叫醒苏白,只是将人一把抱起,直接上了楼。那小二欲探头看看被这黑衣公子抱着的是如何娇娘,竟是这般小心翼翼,却是在抬头看到那黑衣公子的眼睛时候,不由骇到。那眼睛,可是要将他杀了一般的。小二慌忙低了头为人引路,送至那天字号房间门口后,听着那人说道:“去备些水来。” 小二得令,慌忙去准备,临走时回了个头,就看见那人怀中所抱,竟是个少年。 “是少年?没看错?” “大人说的哪里话,小妖就是再不济,眼力还是有的,的确是少年。眉眼清秀的很,眉心一点,像是朱砂痣,可又像是落的疤。” “他可好?” “这……不知大人所说的好是指什么?” “气色可好,神色可好,身子可好?” 这一连串的问将那小二差点没给问晕乎了。 “瞧不大清楚,只是觉得面色稍显苍白。” 那隐在暗处的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便不再言语。 “苏儿……” 再说这苏白,一觉醒来,便见观云坐于床边,一顺不顺的看着自己。他心下尴尬的很,便扭了头。观云自然不待见他这样,伸了手,捏住苏白的下巴,便将人转了过来。 “怎么?” “观云,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会跑。” “不是怕你跑了,只是想看看你。这么久的日子不见,瞧着倒是秀美了不少呢。” 苏白没想到观云会这般调笑他,苍白的脸上竟是飘过一丝红晕,看的观云心动不已,当下俯身吻了上去。 “唔,观……” 观云瞧他窘迫模样,不由好笑:“这脸都要红的滴血了。” “你……” “在出云观的时候,你也是这般睡着,我瞧着你唇色诱人,那时便想着要尝尝味道的,只可惜被那狐狸坏了事。如今可算是尝到,竟真是甜的呢。” “观云!” 观云终于哈哈笑了出来:“阿苏,这般才是我的阿苏呢,知道恼我呢。走吧,起来洗漱一番,这关中夜市,只怕你是没见过呢。” 听到这,苏白不由笑了出来,眼神中的渴盼,晃了观云的眼。观云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狠狠吻了上去。 “阿苏,阿苏。”如此这般呢喃唤着苏白名字,气息间皆是掩不住的情欲。他一只手搭在苏白腰间,便是要去挑开那单薄中衣。苏白被他吓得脸色苍白之极,竟是连呼吸都弱了几分,伸手去拦,却奈何挡不住,情急之下,便咬了观云的舌头。 “你!” 血腥弥漫口中,带着咸腥味道,让苏白几欲作呕。他不敢看观云,只是低着头,狼狈不堪。 观云瞧他那模样单薄,浑身颤抖,知道自己是吓着他了,满腔的怒火也顿时消弭,上前将人拦在怀里,却感觉苏白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弹。 “是我不好,你莫怕。” 苏白还是不甚说话,依旧低了头。观云瞧他,不由叹了口气,拿起手边衣衫,替他换上。 黑色长衫,衬得苏白清绝,脸色也愈显苍白。 “阿苏穿黑色也好看的很,以后便同我穿一样的。” “好。” 观云满意他如此乖巧,便不再说别的,只是拉着人出了门。谁都没发现那不远处,灰袍之下有一人,面带苦痛之色。 70.火凛现身 苏白被观云拉着四处乱走,他本无心游玩,却架不住这关中地道的夜市热闹。观云又哪里看不出苏白眼中的高兴来,当下就更是卖力讨好他。 这吃食,这风俗,这一切的一切,都这么的让人开心。苏白突然觉得,若是能将这山水游完,人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观云,我们下一处去北边吧,人家说塞北的雪美得很,我想去看看。” 自从他二人相遇,苏白还未主动同他说过话,如今提出这等的要求来,观云自是乐得不行,恨不能现在就将人带到那塞北去。 “好好,咱们这一处走了,走下一处,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塞北雪景看完了,自然要去那江南。之前还未走到那里,便是诸多的事情耽搁了。”说道这里,苏白神色黯然。观云哪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当下也不言语,只是陪着苏白静静走着。 苏白知道自己说这话败了兴致,又赶紧的说了别的来:“东边有那蓬莱仙岛,说是仙人都在那里逍遥的。再往西边走,就是戈壁滩,遍天沙漠,一望无际,煞是壮观。这些我也都想去瞧瞧。” 观云听了脚步,看向苏白,说道:“这些咱们都慢慢来,不着急。” “好。” “阿苏,在这之前,你要先陪我去一趟那求如山。” 苏白一怔,随即便点了点头。 快近了这满月之时,观云着急回那求如山去。那一处于月圆之时,最是能够吸收那阴盛之气,聚气于山中弗如殿,正是猰貐修炼元神的好时机。他只怕错过了这时候,再想同那猰貐交换就不容易了。 他当初与猰貐定下誓言,他助猰貐修炼复仇,猰貐助他将苏白收入囊中。平日里他便是观云,是那与苏白交好的出云观道童。只是,到了月圆之夜,他观云就得沉睡过去,由着他猰貐出来。 “阿苏,等到了求如山,你平日行动恐怕要稍稍不自在些。” 苏白大约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并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观云瞧他这样,心中一痛,接着说道:“不是要将你软禁,只是,那时,那时,颇有些危险在,你……” “我晓得,到时候我只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绝不乱跑,你放心。” “等我事情办完了,咱们便将这天下景色一一看尽如何?” 苏白微微一笑:“好。” 只是,这事情,总是计划的这般好,却从未能实现过。苏白这一次随着观云去了那求如山,便是这辈子最大的噩梦了。 再说其余几人动向。 火凛原是寻着了苏白的踪迹了,也是见着人了,却知道,不能见,不能救。他火凛头一次知道这般痛苦。往日都是他追着那释慧走,也不觉得什么,找不着人,找的着人,只要他想,倒是没什么他不能做的。他只知道,自己一腔的情要倾注,还管他什么别的。可如今,实在不一样,他懂得了如何才是为了别人好。他知道,以着他如今的修为,或许与世间难找敌手,却是对上曾是上仙的猰貐,他绝无胜算。如今在苏白跟前的是观云,却不知何时那观云就会变成猰貐,到时候,只怕就不会对苏白留情了。 “王。” “你来了。” “景去日峚山见了姬三娘,她着景过来……” “看着我?” “景不敢。” 火凛轻笑了一声说道:“有何不敢的。三娘倒是叫你来对了,我如今这状况是该有个人看着我,不然,我怕我哪里一个冲动,跑去……算了。那鼠妖呢?” “阿吱去求如山了。姬三娘教了他一套幻形术,说是让他去伴着苏白,只怕他……” 听到这里,火凛突然一顿,问道:“阿吱什么时候走的?” “在景与王回合这一时。” 说罢这话,火凛立时追了出去。白景当下大惊,慌忙跟上。奈何他如今身子大不如前,若是想跟上火凛这般功力的,倒真是有些吃劲。只是,当日听的姬三娘同他所说境况,他便是知道,若是不看紧这火凛,只怕真会出什么大事不成。 只是,待他好容易追上人的时候,见到的却只有阿吱了。 71.其中原委 “人呢?” 阿吱心中一紧,闷声说到:“白大人,只怕这次是要出大事了。” 白景神情不由一顿,大约明白阿吱所说是何。不由苦笑:“我该想到的。他怕是已经连着苏白了。” “这可如何是好。三娘明明白白的交代了,定不能让狐王去见着阿苏,如今这样下去,还指不定闹出什么来。” 白景嗤笑一声:“你还真当那三娘是为了苏儿好么?” “怎么?不是?” “狐王只怕是要历经天劫了,这个时候若是还要去同那猰貐较量,只怕是有命去没命回。阿吱,你记着,这些人里,并没有几个待苏儿是真心的。说到底,交情在那儿了,能真心到哪里去,待到真遇事了,自然是顾着自己人的。这天底下,不论是人,还是精怪,都是一样的。释慧为了火凛,便是将多少少年害了。火凛为了释慧,又是如何的将苏儿……而今,也许那三娘对苏儿的确是好,可牵扯的火凛的,那,一切都不重要了。说到底,苏儿有的,也不过是你我。” 阿吱听到这里,不由觉得心酸。他在苏白身边,自然知道这其中心酸,也明白苏白处境。可真由着白景将这话挑明了说出来,心里头疼的要死。 “可至少,如今的狐王是这般的在意阿苏。” “没人说他不在意。他如今的在意已然超过那时对释慧的。可也就是这在意才害了苏儿。只怕是越在意,越会……” “害了他……”阿吱将这话接上,心里也凉了大半截。 “当日是谁同苏儿提及这事的?” 阿吱顿了一下,心下犹豫要不要同他说,那白景看到阿吱神情,便晓得他有所隐瞒,不由皱了眉头:“你我二人还有何不能说?” “阿苏在西山时便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这我晓得。” “那三娘同我说,阿苏来到日峚山的时候受了伤,被梦魇着了,便是由她吃了那梦魇来,才知道,阿苏但凡想要回忆起以往事来便会头痛难忍。” “什么?!” 见着白景同自己一般听到这话也是震惊不已,不由苦笑:“只怕是阿苏忧你我二人为他担心,便是从来都不说的。” 白景亦是苦笑一声:“他一向懂事。” “也是由着那次,狐王才知道原来阿苏还有这痛疾在,心里大约实在是心疼,便让姬三娘寻了什么方子来将人治好。可姬三娘的方子是,能让他想起从前,却是记不得西山的时候。” 白景一惊:“还有这等的事情?” “是。姬三娘让狐王再考虑考虑,以防他日后后悔。” “可他并不后悔,不想起这西山的事来,其实虽有不甘,倒是他所愿。因着,西山的事,并不是什么痛快高兴的事。” “他甫一醒来,便是遇着凤灼大人来到此处。” “他便将这些事尽数告诉了苏儿。” “是。” 白景听到此处,便是笑出了声来:“可真是用心良苦,都指望着苏儿活呢。也是,他个凡人,于世上无牵无挂的,牺牲了他,损失最小,牺牲了他,他们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当真的打的一手好算盘。” “白大人,如今,要怎么办?” 白景思虑半晌,说道:“你且跟着狐王一起去求如山,按着原先的计划来。我并不信那些个人。就算狐王心疼苏白,可狐王身边的人可不心疼,若是真到了那紧要关头,只怕他们真会牺牲了苏儿来保全狐王。你去守着,到时候也好随机应变。” 阿吱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觉得他这话说的实在有道理。 “我这就去。” “记着,也别让那狐王瞧着你存在,只是隐着就好。” “我记下了。白大人,你,多保重。” “嗯。” “阿苏,他很是看重白大人,还望白大人莫要轻举妄动,只管等着阿吱将阿苏带回来,我们好团聚。” 白景微微一笑,拍了拍阿吱的肩膀,心中却是一暖:“你放心去吧,只管照顾好自己。我自有分寸,等着你们回来了,我们便去游遍这天下来。” “好。” “去吧。” 阿吱头也不回的朝着北边奔去,而这白景,却是盯着那身影,隐隐有些忧虑。他只怕,这一去,谁也回不来了。 72.求如山上 苏白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不知这华美殿堂是何处,不知自己如何会睡在这锦帐玉床之上。 “醒了?醒了就好,不然只怕那小子要同我拼命。” 声音是熟悉的声音,苏白揉了揉眼看了过去,竟是观云。可听了这话,却觉得,此人并不是。 “你,便是猰貐上神。” 猰貐听到此处,不由挑了眉,认真打量起了苏白:“倒是个漂亮小子,也是个聪明的小子。先瞧出我是谁,再称呼我一声上神。哈哈哈,好好,讨喜的很,怪道观云如此喜爱你,竟是舍不得对你用强。” 苏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倒是有些脸红,低了头不再作声。那猰貐看他这模样,当下笑出声来:“哈哈,你不用害怕,先不说你是那小子喜欢的人,单冲着你叫我一声上神,我便是不会要了你的命。你只要乖乖呆在此处同他玩乐便好。若是让我知道,你有什么小动作,那我可就不保证能做出什么来了。” 猰貐看着苏白依旧低着头不做声,不由眯了眼,厉声说道:“我不喜欢你这不吭声的做派,听到了便回我话。” “是,听到了。” “最近这些时日,观云陪不了你,你自己乖些。” “是。” 看着那人走了,苏白这才松了口气来。他从不知道,观云若是板着脸是如此的可怕。想到这里,他自己倒是笑了出来。不过,笑归笑,他却是不得不好好想清楚日后要怎么办,不可能只是这般的活着,如同他人把玩的器具一般。苏白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起自己日后要怎办。 先一个,便是释慧的事。 他要如何知道,这人已经将释慧放了。他来到这儿,不就是为了换回释慧? “公子,请用膳。” 还在思索事情的苏白,却是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他猛然抬头,却看见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在自己跟前。苏白不愿答话,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的回身沉默去了。 “公子,请用膳。” 那少年再说了一遍,声音依旧有些冷漠,苏白却不应声,过了半晌,苏白听着背后竟是没了动静儿,不由回头,看到那少年一直端着饭碗,也不说话,只是等着。 “你端过来吧。” 那少年点了点头,走到苏白跟前,却并不将饭碗给他,只是捧着,苏白纳罕,看向他,那少年开口说道:“公子,请用膳。” 苏白无法,只得就着他的手将那一碗粥喝了下去。 “你叫什么?” 那少年并不理会苏白,只是转身就走,苏白大约明白,是那猰貐不让人同他说话。 苏白在这一处,并不知白天黑夜,他计算一天天的,靠着就是那少年送来的一餐餐的饭食。一日三餐,便算是一天,如今,大约已有三日了,可他只是在最初醒来的时候见过那猰貐,往后再不见其人。他心中有些焦急,若是观云在,至少他还能跟自己说些什么,让他了解些情况,可如今这样,他想出门,也是不行。 那日他不过是下了床走向那门口,便被无形之气狠狠弹了回来。 “公子,莫做这些事。” 那少年见着他,也只是这么冷冷说了句。苏白知晓,自己一举一动只怕别人是看的清清楚楚呢。 “还烦请这位小哥同猰貐上神说一句,就说,苏白有事相商。” 那少年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苏白不晓得这少年是否会将自己所说传话给那猰貐,他如今能做的,就是耐心的等着。 没出一日,那猰貐便来了。 “你若是问那释慧的事情,那便不用操心了,你只管自己好好活着便成,糙了这么多心来,我怕累着你那观云行了要同我算账。” 他一进来便说了这话,苏白都还未来得及再多说些什么。 “忘了说,你最好莫要同其他人说话,不然,不保证那人是否还能活着。” 说罢这话,猰貐便离开。不出一会,便是有人来送膳食,苏白抬眼一看,心下凉了半截儿,这人,已不是当初传话的那少年了。苏白脸色霎时苍白,心中猛然锥痛,知道大约是自己害死了那人。 “公子,请用膳。” 同样的话,却是不同的人。苏白这回学的乖了,不再答话,那少年将饭食送过来,他便乖巧的吃下去,再不多说。只是这样几日过去后,苏白见到了观云。 “这几日他在,我也不便出来,他待你还好么?”观云将苏白揽入怀中问道。 苏白微微一笑说:“他并未苛待我。只是,看着你的面孔,再听那些冷言冷语,我……不太能适应。” 观云一乐,笑着说:“那是自然,若是他也同我这般待你柔情,那倒是要叫我心焦了。你放心,他出来的时候毕竟少,自然不会有别的什么事来。” 苏白沉吟半晌,心中有些计较,也不知该不该同观云说,却是见着观云待自己的确与那人不同,便试着同他说道:“观云,你同我说一句实话,是不是我来了,他便会放了你师父?” 观云听了这话,当下冷了脸,看向苏白:“你过来,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救人的?” “我,不是……” 观影冷笑:“不是?让我猜上一猜,莫不是那火凛又将你当了筹码,送你过来换人?啧啧,苏白,你待他倒是好。你可知道,他是狐妖?” 苏白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狐妖,是西山狐王。这事与他无关,他甚至都不知我下山来寻你。我原本就是要来寻你的,不是为了别的。” “好,我信你这话,阿苏,莫叫我看出别的来,你不会想知道,我能做的有哪些。” 苏白见观云要走,不由抓住他衣袖:“观云,你到底要什么?” 观云悠然回头,看向苏白:“我要的,是这天地间,再无人能拆散你我。” 73.苏白异样 一日三餐照旧的送,苏白一日三餐的照旧的吃,只是吃什么吐什么,人是越发的清瘦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那猰貐在他面前,将那一日伺候自己的少年亲手剖开了胸膛取了那心生吃了。 如今猰貐出来的时候是越来越多,而观云并不能时时刻刻的照顾他,遂,若是苏白敢同别人说话,猰貐就一定会将那人当着他的面处死。 “你大可以试试在观云醒来时告诉他所作所为,咱们就瞧着这山上还能死多少个人来。” 待到观云醒来的时候,苏白却真的是一句都不敢说。只是他这等状况,观云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在他不在的时候,那猰貐必定是对苏白做了些什么来的。 “你只管同我说,那猰貐可有对你做些什么?” 苏白只是摇头,不过却是说了别的来:“观云,那猰貐,不好相与,你缘何会与他……你修为不低,若是遵着你师父的教诲走下去,想来以后也必是会成仙得道。” 观云定定看向他,说道:“当年师父收留我时便说我有这根骨,我心中高兴,也是奔着这条道儿去的。只是,没想到遇见了你。我那时救你上山,并未多想,只是觉得你可怜模样,惹人怜惜。可师父却说你是双世之魂,将来只怕于这世上有害。他要在你眉心点上一颗朱砂,说是要护着你那双世之魂的体魄,我心中纳罕,师父并不是那样慈悲之人,如何会做这等的多余事来,遂是,那时,我抢着给你点,为的是,若是以后你……至少有牵绊的是你我,而我,断然是不会害你的。” 苏白听到这里,低了头,心中默然,不知要说些什么来。观云瞧他如此,当下心疼,将人搂在怀里,接着说道:“你下山去后,我一直都很是想念你,师父却对我说,若是我总这般,只怕最后会入了魔去。我那时并不信,只是觉得,你这朋友实在难得,我并不想与你断了联系,只是可惜,这世间事往往都是事与愿违的。不是你我做得了主的。后来师父要去那昆仑,告知我半年之后再去找他。并不知他为何要我半年之后去昆仑找他。我当时心想,既然这样,不如就用这半年时间来寻你,果然,让我寻着了你。大约在那个时候,我终是确定,我待你,不同一般。” 见苏白依旧无动于衷,观云心里头有些着急,只是搂着他愈发的紧了。 “你与那狐妖桃妖关系皆是非同一般,我看在眼里,却难受在心,不想你与我之外的亲近,便开口说道带你一同去昆仑。只是那时,我早忘了师父命我半年后定要去昆仑的事了。只是晚了些许时日,却是多了这么多事来。不过,你我缘分毕竟身后,即使这般,如今,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观云,我并不知道你待我的心是这般,只是,你亦是我于这一世最最要好的朋友。你大约不曾想过,你这么待我,并不是我所想,反而将我心中那点情谊消磨殆尽。” 观云听他说了这话,脸色一白,也知道苏白拿他是当至交好友的,如今这至交好友却对他生了别的心思来…… “你我情谊自然还在,那朋友情是情,这情爱之情便不是情了么?阿苏,你我,应当比以往更加亲密才是。” 说罢这话,观云便探头吻上苏白,起初苏白还挣扎躲闪,却在最后,不知为何,任由观云在他身上施为。观云知道,这并不是苏白为他所动才软了性子来,只不过是,顺从罢了。他不愿要这顺从,可,他贪恋苏白那气味体温,哪里会舍得拒绝。气息渐渐不稳,手抚上那腰肢,不由一顿,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阿苏,阿苏,我会好好待你的,等此间事了,再无人可以拆撒你我,可好,可好?” 啪啦。 这一声响彻底的将苏白惊醒,他一把推开那观云,然后退到床角处去,不再言语。观云也是不曾防备,竟是被他推开了。看着苏白脸上还有那红晕未消,不由心想难耐,今晚,还一点就……想到这里,不由对着这扰了他好事的人下了火气来。 “哪一个不知死活的,竟是这般伺候主子的?” 这一声刚落下,外头就听着哭天抢地的来:“求主子要命,求主子饶命啊。” 苏白听到,当即脸色苍白,他知晓这人会有什么下场。尽管如今面对的是观云,可他苏白不傻,如今的观云早不是西山那道童,他有着的那萧杀之气,让人生畏。而这门外求饶的少年人,只怕…… “不!不!观云,饶了他,快饶了他!” 苏白叫的比那门外的人还要凄厉许多,这一声,吓得观云也是当场愣住。这一瞬的愣怔之后,观云明白了苏白在猰貐那里遭遇了什么。 “好,好,我饶了他,我饶了他。你莫要怕,莫要怕,不会有人死,嗯?你若是喜欢他,以后就让他留在你身边好生伺候你,不叫任何人伤害他,可好?” 苏白只听的要饶了那少年,其余一概未听进去,就这,他已经感恩,不住点头,眼泪珠子还挂在眼眶上将坠未坠,让观云瞧了心疼怜惜。观云不管那苏白如何挣扎,只将人一把拉过来,紧紧揽在怀里,吻去他那眼泪。觉察怀中人不在颤抖,心里不由叹口气。 “进来吧。” 那将碗打碎的少年人战战兢兢的爬进了门来,跪在地上,并不敢抬头。观云看了他一眼,说道:“日后你来负责他的起居日常,别人一概不得插手,至于……他那里,我自会去说。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我想,你应当是有分寸的。” 说了这话来,那少年人感恩戴德,砰砰砰的磕着头,不管那地板之上已然有了血渍。观云一瞧,皱了眉头:“别磕了,这屋子,以后不能见血,半点都不可以。” “是是是。”那少年又慌忙用自己袖子擦拭地板。 “你叫什么?” “小人唤作沁心。” 得了他的名,观云又看向怀中的苏白,轻吻他额头柔声说道:“听到了,这男娃儿唤作沁心,以后他来伺候你,有什么同他说,他护着你,你也护着他,如何?” 苏白点了点头。他懂观云对他说的这话。什么叫让自己护着他,不过是告诉自己,切莫轻举妄动,只要不起妄念,这少年便没事。 观云见他难得的乖巧,心里一阵高兴。 “阿苏,今日,我在你这里睡下可好?” 观云这话甫一说完,便觉怀中之人身子立时僵硬,知道还是吓着他了,不由苦笑:“我什么都不做,只是抱着你便好。阿苏放心,若是你不愿,我不会动你。” 苏白听他这么说,也只好点了点头。 “你乖巧听话,我自然高兴,只是,我还是喜欢那西山时候的顽皮少年。” 苏白听此,惨然一笑:“还回得去么。” 观云不在说话。可惜他心中苦闷,并未觉察到怀中苏白此时异样。 74.猰貐寻事 名唤沁心的少年每日将苏白伺候的好的很,几乎是寸步不离,偶尔会同苏白说笑,倒是让苏白的日子不那么难过起来。只是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观云在的时候必然会过来看苏白,那时候,沁心不能在他身边陪着,而当猰貐过来的时候,沁心更是连出现也不能出现,只怕那猰貐见着沁心同他说话会要了沁心的命。 “沁心。” 听到苏白叫,沁心慌忙过来,以为苏白是要什么:“公子,怎么了?” 苏白顿了顿,也不知该如何将这话说出来,想了想,说道:“我许久都没有见到猰貐上神了。” 果不然,那沁心不再说话,只是低了头。苏白苦笑一声,说道:“没事,我只是问问罢了,想来你也不知道。” “公子,沁心知道的。” “啊?” 沁心一笑,说道:“沁心知道那猰貐在哪里。” 苏白没想到沁心会这么同自己说,且他今天举止多有奇怪之处,苏白不由的心里一紧,只怕他做了什么事来。若是以往,他断然不会将人往坏里头想,可如今不一样。他身边的这些人,不,是妖怪们,个个都是有本事的,筹谋好了一切只等着自己往里头跳。 沁心大约也是看出苏白有些害怕的模样,便是上前一步拉住苏白的手说:“我如今知道为何观云如此喜欢你了。当值是值得让人喜欢。” 苏白一听他直呼观云名姓便知道这人定然不是沁心了。 “你是谁?” 那沁心挑了挑眉说:“啧,倒是没想到,你竟是瞧的快。你方才不是还在问我去向呢,怎么如今我人在这儿了,你却是认不出来?” 苏白当下惨白一张脸,蹬蹬往后退去,谁聊那沁心,不,是猰貐,反应倒是快,一把将他拉住,揽在怀中,然后埋首于他颈窝处,狠狠吸了口气来。 “体息清澈干净,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你放开我。”苏白哪里想到这猰貐竟然做出这等轻浮举动来,让他又恼又怕,不由吼了出来。 “瞧瞧,待个小小下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倒是待我这上神,你如此的无礼。” 苏白并不言语,只是瞪着眼睛狠狠盯着猰貐。奈何那猰貐此时抱着他不放手,又怎么会看得到他那凶恶眼神。 “没想到观云计较颇多,将你带在身边,于修炼一事真是大有裨益。”说罢这话,就见着那抱着自己的娇俏少年慢慢化形,变成了魁伟的观云来。 “还是这般好。他如何叫你的?阿苏?好娇的名儿,唤着可当真让人心疼呢。”说罢这话,猰貐低头咬了咬苏白的耳垂。苏白一个激灵,便开始使劲儿的挣扎。猰貐哪里管他,只是哈哈大笑:“你这是为观云守身呢?哈哈哈,倒是个傻小子呢。你还真以为观云多么喜欢你,不过是贪恋你这双世之魂,求着将你的心挖来吃掉,好修炼成仙呢。” “你胡说!” “着急了?莫急莫急,我接着说。观云在你这一处求的无外乎两个,一个便是本心,等着修炼用,一个便是身子,拿来双修用。别急着骂人,这可是他同我亲口说的,我何必拿这来搪塞你。他与我说了,若是他修炼成仙,便是助我成大业的根基,毕竟,我需要他来帮我报仇。说的倒是好听,却不知为何要大费周章的跑去找个呆书生来。结果你才怎么着?他同我说,你是双世之魂,有你在身边,好修炼呢。我便问了他如何修炼,他就同我说,要了你的身子,再要了你的心。可我纳闷了,他迟迟不动手是为何故?遂是,今天,趁着他不在,我可是专程扮作那小厮来看看你这宝贝的。没成想,还真是个宝贝呢。” “那沁心人呢?” 猰貐一笑说道:“叫我吃了。” 猰貐觉察出怀中之人身子一僵,不由乐了,便是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那小子与你朝夕相处,竟是沾染了些你的气息来,吃了下去,倒是美味的很呢。遂是,我心中便有了个念想,若是这本尊,不知味道会如何呢?” “你不能吃我的,你不敢吃我,你吃了我,观云还怎么会答应与你做交易。” 苏白这话说的颤抖无力,却是戳中猰貐要害,猰貐心下怒火旺的很,面上却是笑的柔和:“好小子,没瞧出来这嘴皮子倒是利索。只是你怕是忘了,我吃人,也有这不同的吃法呢。不如,先尝尝这厉害的嘴皮子是什么味道,如何?” 说罢这话,不等苏白反应,那猰貐就咬住苏白双唇,狠狠吮吸,仿佛是不过瘾一般,还狠狠咬了一口。苏白双唇立时见血,猰貐伸了舌头出来一舔,说道:“好清甜的味道呢。” 苏白从初时愣怔,到那刺痛的一刻,他开始猛烈挣扎。只是,他人微力单,哪里可能撼动这猰貐。他越是挣扎,这猰貐越是嗜血。猰貐扯过苏白手腕,轻轻吻了吻,便绽开笑容,妖冶鬼魅。然后,便狠狠的咬了上去,似乎是要将苏白的皮肉咬了下来一般。苏白一声惊叫,尖锐惨烈,听的猰貐心中高兴不已。 他褪去苏白衣衫,见着那胴体美丽无双:“他若是不愿与你交合,不如我来,也算是替他了了心事,你说,是么?” “不!!!!不!!!” 猰貐一手抚在那左胸膛处,听着苏白心跳的剧烈,说道:“这便是那颗心。” 原本轻柔抚着的那手,突然使了力道,伸手成爪,狠狠掐了进去,他要生去那颗心啊。 “啊啊啊啊啊!!!” 猰貐赶紧的俯身上前,对着苏白轻轻说道:“疼么?不疼不疼,我今日不过试试身手,不会取出来的,若是没了这颗心,我如何要同那观云交代呢。” 他低头,将那流出的血水尽数舔净,一下一下,带着粘腻湿冷的感觉触动着苏白的神经。只是苏白全部精神都在那胸口处,却是没注意到猰貐的手来到了苏白身后,只是一指,狠狠的捅了进去。 “猰貐!”这一声,惨厉的很,猰貐亦是没想到苏白会叫他。 “怎么?可是想让我继续?你莫要着急,我也是初次行这等事来,还要摸索一番才是。” 苏白却并不理会他这言语,只是狠狠说道:“猰貐,你若是对我做了这等事来,怎么可能会瞒得住观云。你猜,他要是知道了这些,如何会原谅你,还会不会将这身体交付与你让你报仇?!” 猰貐一愣,起身,看向苏白,似是不认识方才自己调弄的人一般。 “呵呵,他与我虽无情意,可我们毕竟是息息相关,哪里会为了这等小事与我翻脸。” 苏白虚弱至极,却并不妨碍他发出一声讥笑来,那笑容在猰貐看来,竟是刺眼的很。 “这等小事,观云若是不宝贝我,他如何能够到现在还不碰我,却是让你得了先?” 果然,这话一出,猰貐挺了手,再次认真打量起苏白来:“好个聪明的小子。只怕观云还以为你是那呆书生呢,没想到,他不算计,你却是在算计他的。我若是同他说了,他的宝贝儿竟是如此算计他的情意,你猜他会如何?” 苏白并不甘示弱,他也不敢,若是此时败下阵来,只怕,他是真的活不过这一日了。 “你觉得,为了得到我,他会介意这样的事么?” 猰貐一愣,最后大笑出声:“有趣有趣,原当是个废物,如今看来,倒真是个宝了。好,今日且不拿你怎样,我只是禁不住想,那观云难不成一辈子都不动你?” 苏白色更加苍白。 “他若是动了你,便是我也会有份儿,他若不在,我代他好好疼你便是了。” “猰貐,你想要的不过是想诸神讨要个公道,如今这般做法,只怕天地难容,你又何苦。我知你情形,那贰负与危早已被正法,天帝又命众仙为你重塑魂魄,你又何苦……” “他所做不过是弥补过失,哪里是与我有恩。你记着,就是这天下再乱,他也只会是看着,不会施以援手。不然,你以为我这般动静,他会不知晓么?” 苏白闭上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也知道,如今这般,只怕是顺应天意,这天下间当遭此劫难,可,不该连累这天下无辜之人。神仙之间斗争不断,遭殃的却是这平凡百姓。自古当权者,皆是如此。不论仙凡。 “苏白,你只乖乖听话,莫做些无用功来,不然,到时候,我挖了你的心,强行压制观云,也是能够成事的。” 说罢这话,猰貐便瞬然消失。只留下苏白,因着疼痛,终是昏死过去。 75.沁心再现 胸口与手腕处的疼痛清晰的很,可苏白抬手望去,却发现,并无任何伤痕存在。他心中纳罕,便是慌忙扯开衣衫,朝胸口处看去,亦是什么都没用。可那疼痛告诉苏白,猰貐那一爪下去,不是假的。昨日还鲜血淋淋,今日却是完好无损。 就在苏白愣怔之时,听到有人唤自己。 “公子怎么发呆,该是用膳的时候了。” 苏白当即愣住,这声音他晓得,也清楚的很。在这求如山上,在这弗如殿中,除了观云和猰貐,也只有他一人在同自己说话,遂是这声音,他绝对不陌生。可,这人不是已经被那猰貐吃了么? “沁心?” 沁心见苏白那一脸苍白,不由心疼,几步上前,将手上饭食放下,赶紧扶了苏白:“公子怎么回事?是昨晚没睡好么?” 苏白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只是定定的看着沁心,末了,还伸手去触碰了下沁心的脸颊,只惹得沁心脸红不已。 “公子?” “是,是温热的,沁心,你,你还活着?” 沁心被他这话说的一愣,然后将苏白的手拉过来贴在自己脸颊上:“公子说的什么胡话,我若不是活着的,哪里来的这温暖?” 苏白点了点头,苍白一笑,心想,不管怎样,至少沁心还是活的就好。可,昨日猰貐所说,分明就是已经将沁心吃了。 “沁心,昨日,那,那上神来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沁心一脸茫然,开口便说:“上神?昨日上神并不曾来过,我一直就在外间守着公子呢,哪里也未曾去过。” 苏白听了这话,脸色更白了几分,他不由抚上胸口,那处疼痛鲜明的很,鲜明到无法忽略昨日那恐怖的一幕。可今日问了沁心,竟是完全没有此事,难不成,他是在做梦?可若是做梦,这疼痛,却是太真了些。 沁心瞧他抚着自己胸口,不由担忧:“公子胸口疼么?” 苏白并不敢说昨日发生了什么,更何况到如今,他并不确定那是否有发生过,遂是说道:“大约是晚上没太睡好,胸口有些闷,不打紧。” 沁心点了点头,转生将饭碗端过来就要为苏白吃,却被苏白躲过:“我不饿,先放放,待会再吃。” 沁心拗不过他,只好将饭碗放在一边。苏白将沁心拉过,让他坐在床边,这才开口说道:“沁心,你平日里多注意些自己,莫要上上神遇到了,小心行事,知道么?” 沁心见他满脸忧色嘱咐自己,心知他的确待自己好,当下点了点头,并不说什么。苏白怕他不信,或是不在意,便又接着说道:“我,我昨日发了噩梦,梦见,梦见些不好的事来,只是实在担忧你。你也知道,这求如山上,我也只同你算得亲近,若是你没了,我……” 说道这里,苏白不由哽咽,沁心看到这儿,也不敢再多说其他,只是将苏白拉住,自己跪坐在他身旁:“公子莫担忧。” 苏白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胸口与手腕处的疼痛愈发明显,他有些支撑不住,便是想睡倒。沁心看他还有些困倦,便扶他卧床,瞧着他呼吸顺畅,安然入梦,便出了门去了。 这时苏白才缓缓睁开眼来,盯着顶子发呆。 “莫不是真的乃自己发梦所致?” 想着想着,苏白又沉沉睡去。只是不多时,他便醒了过来,瞧着外头天色似乎暗了下来,知道大约是夜间了,喊了声沁心,没有人应,他心里一阵忐忑,便是不由又提声再叫一次,还是未有人应答,他这下才慌了神来,连忙翻身下床,可那胸口处疼痛难忍,让他一个没了支撑,顿时摔倒在地。胸口湿热,手掌处粘腻,苏白抬眼一看,尽是血污! 手腕处,胸口处,那丑陋伤痕,尽数显现。 “苏公子倒是好精神,我以为你昨日受伤颇重,还想来看看是否与身子有害,结果没成想,倒是精神许多呢。” 苏白抬头,入眼的便是观云。苏白闭了闭眼,心中苦笑:此时的可不是那待自己好的观云,而是猰貐。 猰貐一把捏住苏白受伤的手腕将人提了起来:“我方才听你唤那小奴名字,怎么,可是疼的迷糊了?我记得昨日同你说过了,那小奴可是被我吃了,你若是不信,尸首还在,只是形状有些鄙陋,你若是不在意,我倒是可叫你瞧瞧。胸口那处洞倒是与你此时的伤疤颇为相像,毕竟,我原是打算也将你的心吃了的。” 说道这里,也不顾苏白神情,衣袖于空中做圈,随即便听见砰的一声。苏白此时无力,猰貐便捏了他的下巴,迫他看向地面,这一看,苏白当下尖叫起来。 那是沁心,那衣裳他见了,今日的时候,他还见着他穿了,只是,早上那灰色衫子还是整洁的,如今的便是血污一片,胸口那一处,是黑漆漆的洞,苏白抬眼,那里面,什么都没了,血也不流了,只是干结成疤,一看,便是死了许久的了。 猰貐满意苏白此时神情,不由得意:“如何?我取人心想来干净利落,只是这小奴倒是顽强的很,挣扎了许久。你知道,我取人心时,是要活腾腾的,结果倒是没想到,这小奴太活腾了些,费了我些周折,但好歹的,还算是个漂亮的洞。你放心,待我日后取了你的心来的时候,只要你不挣扎,定是要比他这个漂亮上许多呢。” “他怎么死了,怎么是死了的。” “死了便是死了,有什么好吃惊,我想了,每隔几日便派些少年人来伺候你,沾染了你的气息,倒是方便我许多,省的我将你吃不得,还要活活委屈死。” 苏白听他还要少年人来伺候他,不由急了起来,当下抓着猰貐衣领:“少年人,什么少年人,我不要那什么少年人来,你莫要再派人过来!” 猰貐一笑,将苏白的手掰开,看着自己胸前衣领那血污,不由皱了眉头:“说的什么话,若是不派人过来,让观云瞧着了可怎么好?若是观云发了脾气来,只怕天下间也不会安宁许多呢,你可要想好。” 苏白不再言语,只是低头看着沁心的尸首。猰貐挑眉上前,将苏白拉至自己怀中,低声耳语:“今日依旧,取你些血来用用。”说罢这话,便是狠狠咬上那手腕,依旧是昨日那处,猰貐吮吸血液,开心至极。待他满足后,带着血渍的嘴不由弯了弧度。再看向那胸口处的时候,眼神便是更加明亮。 “啊!!!!!!!” 苏白觉得,大约他的心,也被掏出来了吧。 76.事有诡谲 疼痛,无尽的疼痛,苏白甚至不愿再醒。他记得,清晰的记得猰貐所为,那不是梦。他是要挖自己的心的,他见着那手伸了过来,狠狠挖进皮肉里去了。他甚至看见自己心脏跳动的模样了。可就是这样,他还没有死,照旧的醒了过来。 “公子可是醒了,您这一睡到好,竟是三日有余了。” 苏白见着这人,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那愣怔没有,只有那疯狂。他不顾自己,猛然起身就去扯这小奴的衣衫,吓得小奴连连叫唤,他却是分毫不理会,只是扯了下来,看到那光洁白皙的胸膛,连一丝疤痕都未有的时候,苏白颓然倒地。 “公子!”小奴上前慌忙将人抱住,生害怕他摔出个好歹来。 “沁心,沁心。” 苏白一遍遍叫着,那小奴一遍遍答着话。却原来,这小奴正是沁心。 “沁心在这儿呢,沁心在这儿呢,公子可是又发了什么噩梦了?” 苏白被他一说,才似是醒了过来一般,又开始扯着自己衣衫,吓得沁心慌忙阻止,却是实在抵不过这苏白力气,任由他将自己衣衫扯的狼狈不堪,苏白抚着自己的胸口,又是,又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心生出一股子绝望来,拉着沁心就哭喊起来:“沁心,沁心,我,那猰貐要取我的心,他将手伸了进来了,我瞧见了,流了好多血,我好疼。还有手腕子,手腕子,他狠狠咬了上去的,他还咬掉了我一块肉来,你瞧你瞧。”说着就去掳自己袖子,可那胳膊光洁美好,哪里有什么伤,哪里有苏白说的那咬下一块肉来。 沁心见他眼红泪流,眼底青痕明显,只当他是睡的懵了,便不由哄他:“公子定是这几日无法安眠,才惹了这癔症来。” 苏白见他不信,当下慌乱,只是一味拉着他说:“是真的,是真的,沁心,我见着他将你的心挖了出来,见着你胸口有个大洞,那一处血渍都结了痂了,可怖的很,可怖的很。我,我是,我好疼,疼的要死过去了,我,当时不想活了,那么疼,不想活了。你看,你快些看,真的是,全是血,全是……” 苏白摸着自己胸口,摸着自己手腕,却什么都没有。 “伤呢,怎么不见了,有的,真的是有伤的。” 沁心不忍再见他如此糟践自己,便是将人一把搂进怀里:“便是心伤也是伤,只怕疼起来,更是要了人命。公子莫伤心,莫要伤心。沁心不会死的,怎么会死呢。” 苏白疼的厉害,加之心绪波动,便是昏了过去。 待到他醒来,屋中一片漆黑。 “沁心?” 他弱弱叫了一声,答他的声响却是从身边传来:“一醒来便将这别人的名字,倒是要让我伤心了。” 苏白惊惧不已,当下不敢再出任何声响,浑身瑟瑟发抖。 “冷么?怎么抖成这个模样。” 这人将自己紧紧抱在怀中轻拍他脊背,苏白有些不确定,出声唤他:“观云?” “这还差不多,若是下次在听到你一醒来就唤他人名字,我便要叫你好看。” 原本是玩笑话,可这话说出来,苏白听在耳朵里,抖得更加厉害了。观云也是瞧着他不对劲,但却只以为是自己方才那话说的重了吓着了他。 “阿苏莫怕,我是同你玩笑的,哪里会舍得做些什么来。这些时日可有想我?” 苏白不语,观云只当他是想自己了,便又将人往怀中带了带,接着说道:“这些日子倒是忙乱不少,昆仑竟将陆吾派了过来,费了我不少周章,不过好在那陆吾也不能离昆仑太远,不然只怕你今日就见不到我了。” 感觉怀中人一抖,观云以为他心中害怕自己被那陆吾所杀,不由高兴的很,当下,起身,长袖一挥,屋中烛火尽数亮了起来。他扶住苏白肩膀,将人拉开一些距离,看向苏白,瞧着他脸色苍白至极,身形也消瘦不少,当下心疼。 “怎么成了这般,可是那沁心没照顾好你?” 苏白一听沁心二字当即抬了头来,眼神也突然亮了起来,看的观云心中不由妒火丛生。 “怎么一听沁心的名字倒是来了精神。” 苏白抓住观云的手,忙问:“沁心,沁心,怎么,怎么不见沁心伺候?” 他并不敢问的太过明白,只能这样。 观云瞧他模样凄惶,心中就是再有不愿意,此时也只能忍了:“我让他下去先歇着了。” 苏白听了这话,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提了心。他活着,可自己见着他的时候他是死得,可他到底又是活着的。 “阿苏?” 苏白咧嘴一笑,摇了摇头:“沁心伺候的很好,只是大约我晚上总睡不好,才没了精神,吃的也少,你莫要担心。” 观云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放了心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枚朱果递到苏白面前。 “此果名唤沙棠,是那昆仑山上所结的果子。那一处尽是仙物,这果子吃下去只有好处。” 他并不将果子交给苏白,只是自己回了手放入自己口中,再望向苏白时,不由一笑,慢慢压身过去,吻住苏白,就那果子送入苏白口中。观云颇为留恋,便将舌与那口中来回许久。待到苏白将那果子吞咽,其中汁液自己也尝了个遍,这才罢休。 “果子好吃,却不如阿苏口中清甜美好呢。” 若是最初,听了这调笑,只怕苏白会羞愤,可是如今,苏白却是愣怔无神,那沙棠已然吞咽入腹,他也无甚知觉,而观云对他所做,更是让他惶惶然,不知所措。 观云刚要说些什么,就见着苏白开了口:“那,陆吾如何会突然来此寻事?” 原本这话问了唐突,可观云只想苏白同自己多说几句,自然乐得听见他发问,当下不敢隐瞒:“陆吾本是司职昆仑,并不能擅自离开,大约是碰了上神之命来寻猰貐的。只是猰貐并不能时时出现,自然也只有我来应对。” 苏白听到这里不由一愣,复又问道:“猰貐是上神,自然可以应对那陆吾,可你,你,如何能够,若是……” 观云只当他关心自己,高兴的不行,抱着人又狠狠亲吻一阵,才说道:“我如今与猰貐人神合一,他有的能力我自然会有,我助他复仇,他助我修炼。” “那,你,你与我,与我如此,他,他可会知道?” 观云轻吻苏白唇角说道:“便是我与你行了云雨之事,他也无从知晓,这等感受,只有我一人能享,他不过借用我身子做容器,却并不是与我通感的。怎么?可是阿苏终于被我所感化,愿与我共赴巫山?” 说罢便是探手入领口,抹上苏白胸前。还未享受手下光滑,便听到苏白一声叫。 “怎么?” 苏白被他压住伤口,疼痛难忍,自然是叫出声来。他想看看那伤口是否出血,却见着观云将手拿出来时,竟是干净的很,哪里有血污。苏白一愣,便是知道,那处没有伤口。 “无事,只是,只是今日胸口有些闷的疼罢了。” 这等拙劣借口哪里唬的过观云,只是观云以为苏白依旧还未能接受自己,便寻了这等借口来,也不拆穿,当下住了手,只是抱着他同榻而眠。 77.误以为是 苏白是被一阵窸窣声音吵醒,他睁开眼,眼前的人应当是观云。可那张脸,如今却是叫他害怕。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口。有疼痛,却没有疤痕,手腕上亦是如此。 他动作大,观云自然不会注意不到。他看向苏白,昨日太晚,并未能注意到苏白模样,如今看来,竟是如此凄惶。而苏白动作,在他看来实在莫名的很。那样子,像是在自己身上寻着什么。而那眉头紧皱的模样,让观云很难相信,苏白没受什么伤。想到这里,他不由上前一步,走到苏白面前。 “醒了?昨夜睡的可好?” 苏白点了点头。昨夜的确是难得睡的好的一夜,什么都没发生,让他不由想到自己前几日那模样,真是如同发了癔症一般。 “可是身子上有不舒服?” 观云这般问,苏白却是不敢答。他还记得猰貐说的那话,若是他受了伤,只怕观云会做出什么来。虽然不知那猰貐所说是否真的如此,可苏白却是不敢拿此冒险。毕竟,苏白不想让这唯一还清醒的人也变得如同猰貐一样。 “今日好了许多,恐怕就是前几日睡的不好吧。” 观云一听这话,心中颇有些愧疚:“我知你在这儿烦闷不已,可还望阿苏多多体谅则个。这事情就快到头了。” 一听这话,苏白不由心惊,什么叫到头了。可他要问,却不知如何问起。 不过观云到时不欲瞒他:“猰貐同我说道,他如今,差一颗入魔的心,便能成事。这世间,多的是那要入魔的,取一颗心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白脸色一变,又怕观云瞧出端倪,遂是低下头去,整理好神情后,复又抬头看向观云:“入魔的心?只要入魔便好,其他一概不要求?” 观云一笑,伸手拍了拍素白的脸蛋儿,说道:“他倒是没说,想来不是什么难事,也不用我操心。你也莫要管着等事了,好好的将养着。瞧着这都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你倒是要叫我心疼死才甘心呢。” “你莫要担心我了。”说道这里,看着观云已经穿戴整齐打算出门,苏白不由伸了手扯了他的衣袖来。观云回头,一脸茫然,苏白心中却是怅然的很,这观云,原本应当是那山上的小小道童,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结果最后,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模样。 “怎么?” “观云,无论如何,莫要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来,纵然是做了,请千万保重自己。” 虽然不知苏白如何会说出这等话来,但观云却觉的十分受用,他回身几步,将苏白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埋首于他颈窝之中,闷声说道:“阿苏,你且记着,我观云于这世上,做了这许多事来,部位权不为利,只为了能够与你在一起。我定然不会害你,也不会讲自己身陷囹圄之中。” “好,我记下了。” 眼见着观云人走了,沁心才进了门来。望着沁心,苏白依旧有些畏惧,不是畏惧沁心,而是畏惧,猰貐。他昨日问了观云,猰貐是否会读他的心,先不说观云同他所语,只看观云模样便知,他并不知道猰貐所为。然而,令苏白迷惑的不是这个,而是,到底是观云不知道猰貐所为,还是说,猰貐根本就什么都没做! “公子,观云道人走了,嘱咐沁心好好伺候您。” 沁心一进门就瞧着苏白一直盯着观云的背影,眼光是一收也未收。沁心以为他心中观念观云舍不得他走,便出声安慰些许。 “我无事,你,你也要好好看顾自己才是。” 沁心微微一笑,这一笑,笑的会心,也笑的狡黠。苏白看了不由一愣,问道:“什么?” “公子定然不知沁心今日为公子带了什么来。” 他说的得意,苏白却觉得心惊,在这求如山上,他最不需要的便是这等的惊喜,只怕是有惊无喜才是。 果不然,当他见着沁心手中的老鼠的时候,苏白已然吓得魂儿都没了。他一伸手,便将沁心手中老鼠打掉。那老鼠许是没料到有这一遭遇,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不住吱吱惨叫,听的人渗得慌。 “沁心,你不要命了么,如何能带这等东西进来弗如殿!”苏白许是怕到了极点,这话说的时候,声音尖锐刺耳,竟是将沁心吓得坐到在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苏白依旧尖声叫喊着:“你是不要命了么,不要命了么。” 沁心慌忙起身,跪在苏白跟前,将人腰身拦着,只怕他伤了自己。 “公子莫要怕,公子,公子莫要怕,这是观云道人命沁心带来给公子解闷儿的,公子,公子莫要怕。” 沁心最后哭喊出声,这才叫苏白安静下来。他呆然望着沁心,不确定沁心所说,只是盯着。他如今模样早不是清秀干净,那眼底青痕,苍白脸色,以及凹陷下去的双颊,都让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些可怖。 沁心吓得不由往后退了几步,但却不忘将那地上的老鼠捡起来,递了过去。 苏白看着那小小灰鼠,眼神突然一闪,叫了一声:“阿吱。” 他满心期待,却见着那灰鼠只是吱吱叫唤着,瑟缩在沁心掌心,竟是再无其他动作。苏白这才惨然一笑,他只当是阿吱来寻他了呢。苏白不由笑话起自己来了,凭着阿吱那修为,又如何能够进得了求如山?只怕早就被观云发现,还谈何将他送给自己解闷儿。 “对不住沁心,我方才,方才只是有些担忧,以后,以后切莫自己做些这杂事来。只保住命要紧。” 沁心点点头,虽是有些怕,却也知道,这位是心善的,也是为了自己好,便不再多说什么,只将灰鼠交予苏白,又将饭食放在一旁,嘱他记着用膳,便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苏白捧着这灰鼠,一动不动,竟是看了他整整一天,待到回神的时候,却是发现,沁心竟然没有来叫自己用膳。 “沁心。”他如往常一般唤了一声,也如往常一般,听到有人进来。苏白也没多想,只是盯着手中灰鼠看的仔细。却是在听到那声音的时候,差点儿就吓破了胆。 “观云倒是真心疼你,竟将这等蠢物弄到了弗如殿来,坏我修为。”又是猰貐,他踏入殿中,说了这话,只将苏白吓得胆战,手上使了力道狠狠捏了那灰鼠一把,听的惨叫连连,苏白才慌忙松了手,那灰鼠得了自由,便一溜烟儿的逃命去了。苏白眼盯着它不见,心下颓然。 猰貐一笑:“不过是个蠢物,何至于如此,你若是喜欢,我便替你寻来。” 说罢这话,也不知那猰貐使了什么法术来,一挥手,便见着灰鼠躺在他手中。苏白一愣,看向猰貐。只见猰貐笑的欢快,就如同今日的观云一般。苏白有一瞬愣怔。 只是,下一刻,便见猰貐手上力道渐增,狠狠握住那灰鼠,惨叫声不绝于耳。苏白,便是硬生生的看着猰貐将那灰鼠活活捏死了。那鲜血顺着猰貐手掌往下滴落,苏白胸口大痛。他低头一看,青衫已被血渍浸透,那血,还在流,而胸口已然痛到要爆裂了一般。 “啊!!!!” “瞧瞧这心疼的,不过捏死一直老鼠罢了,你若是喜欢,我再为你找上个十只八只的,如何?” 苏白跌倒在地,大口的喘着气,他无暇顾及猰貐所说,全部精神都击中在那伤口处,明明,明明什么都没有的。 “你还没为这只蠢物起名儿吧,这可不好,我若是将他葬了,也好为他立碑不是?”猰貐上前一步,蹲在苏白面前,另一只手却戳在苏白胸口上,那血水汩汩往外冒,看的猰貐心悦不已,将沾了血的手指放在自己唇边,然后,便是伸了舌头来,将那血渍舔了干净。 “不如,就唤作阿吱如何?我可是记得,你最喜爱的一个少年,便是唤作阿吱呢。” 苏白猛然抬头,看向他,猰貐瞧着他可乐,不由的就笑出了声来:“哈哈哈,怎么,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事儿?我还知道,那唤作阿吱的少年,可是曹夕山的鼠妖呢,说来,也是灰色的。” 猰貐将苏白拎了起来与自己平视,然后阴狠说道:“苏白,莫要耍什么花招,观云与你之间有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的。” 原来如此。苏白心下惨然一笑,原来如此啊。猰貐如何道行,怎会让观云知道自己所想,而观云所想,只怕以这猰貐如今的本事,想知道,便不会是什么登天的难事。 那若是这样,白天发生的一切,观云嘱沁心下去休息,那……猰貐亦是知道,如果知道,原本已死的沁心,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 “我不做多余的事来,你只告诉我,那沁心……” 猰貐一笑说道:“你倒是执着,我与你说过了,那沁心早已被我吃了心,难不成你还要再看看他尸首?”见着苏白身子一僵,猰貐心情颇好,遂是接着说道:“你要看倒不是什么难事,左右他也没被埋了,尸身便在殿外,你若是想看,我便带你去看看。” 苏白终是没有去看,那地上的灰鼠已是血肉模糊,而猰貐也不知何时走开。苏白愣怔,看着手腕处和胸口处再次血污横流,他突然笑了笑。 猛然转身,一把打翻晌午时候端来的饭碗。苏白盯着那一地碎片看了许久,最后,慢慢爬了过去,捡起一片来。他伸手碰了碰那碎片尖尖儿。 好生锋利。 苏白一笑,举着那物,便狠狠的戳向了自己的心窝。 78.疑窦丛生 苏白只觉得自己如今是陷入一个死局当中里去了。清醒和梦之间难以分辨。而这难以分辨,却让他心力憔悴。他不知道,受了伤的是在做梦还是醒着,他也不知道不受伤的是醒着亦或是做梦。 昨夜,他将那瓷片狠狠刺进胸膛,他看见有血汩汩流出。可他却并不确定,这样的伤口,于第二日他醒来之后,是否还能看见。这一切,就像是有人故意要将他逼疯一样,跟他做着这等可笑的游戏来。 直到苏白看到自己浑身的血渍已凝结成黑色,他才如释重负。屋外有光亮,天明了,而他身上也确确实实是有伤的。苏白不由一笑。他,两世加起来,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希望自己是受了伤的。那无伤的疼痛实在让人崩溃。 心口上那个不大不小的口子,疼,有血渗出,但是却叫人安心。只是,他记得,那一下扎下去,可不会是这等的轻伤,但这一觉醒来,却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沁心。” 苏白想,大约是沁心为自己处理过伤口了。 “沁心。” 他唤了一声,无人应答,便再唤一声。只是这一声还无人答话,苏白不由有些心慌了。此刻他才发觉,这弗如殿今日实在是寂静的很。 苏白慢慢起身,往门外走去。大约两三步,便停住了脚步。若是以往,他走到此处,沁心定然会将自己叫住,然后便东拉西扯的说着些杂事,便将自己搀扶到床上,那模样,似乎是怕自己走出这弗如殿。可今日,他已经走到了往日的警戒线处,却无一人出现。苏白不由提了声音再唤了一声沁心,依旧无人。 心思一起,苏白加快了脚步往门外走去。 “公子,去哪里?” 苏白只顾着走,心思专注,哪曾想到突然会有人出现在门口。这一声,吓得苏白蹬蹬连退两步,抬眼一看,竟是沁心。只是,沁心脸色实在不好,死死盯住苏白的模样,让苏白浑身发抖。 “我,我有些口渴,唤了你来,却不见你应声,便想着,想着……沁心,还麻烦你为我倒些水来。” 沁心往前踏了一步,苏白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沁心一愣,停住,突然蹲了下来,伸手抚上苏白的脚。 “公子怎么不穿鞋?” “我……” “我去打些水来给公子洗漱可好?” “……好。” 待到沁心出去端了水回来,见着苏白依旧还是在那地方站着,不由顿住。 “公子怎么还站在这儿?” 苏白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转身便要走,奈何腿已僵直,刚迈了步子,便那么直愣愣的栽倒在地。 “公子!” 沁心撂下盆子便冲了过去,一把将苏白抱在怀里。见着苏白额头下巴都是血,心里一紧。苏白却是冲他笑了笑说:“沁心,你大约不知道,我今日是有多高兴。” 沁心人小,力气也小,如何也将苏白扶不起来,只能任由他这么坐在地上,倒在自己怀里。 “这些日子,只要一到晚上,我就梦见自己心口全是血,手腕子上全是血。白天一醒来,那疼却依旧在,只是不见伤口。我还梦见,梦见你不在了,可醒来了,你依旧还在,还伺候着我,还同我说笑。” “公子定是发了梦了,沁心好好的在这儿呢。” 苏白一笑:“我也想,肯定是自己发梦了。可是,沁心啊,我醒来的时候也会疼,疼的实在厉害,疼的我,想把心挖出来。昨晚上,我瞧着你没把那饭碗收拾了,我就打碎了它,拿了那碎片狠狠的扎了自己一下。我就想啊,若是今日醒过来了,瞧见自己身上有伤了,那,那昨日我瞧见的,听到的,都不是梦。结果你瞧,我浑身都是血,血干了,颜色都变成黑的了,一看就是伤了许久的。” “公子?”沁心听着他说这话,越说越离谱,不由打断了他,“公子在说什么?公子衣衫整洁如新,哪里有血渍?” 一听这话,苏白愣住,他不由低头看向自己,果然,那衫子上干净的很,连丝皱褶都没有。刚醒那会儿那满身的血污却是一丁点儿的都不见了。 “血……” 沁心皱了眉头,说道:“若说血,这会也只有公子额头和下巴上都是血。到是要叫人心疼了。这会儿,你站得起来么?我扶你过去。” 苏白脸色惨白,陪着那满脸的血污,看着叫人害怕。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也不由沁心扶他,自己起了身,便往床跟前走去。只是边走便摸着胸口处,喃喃自语:“明明就有个口子的,还在渗着血。” 沁心在背后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 “公子好生歇着,我再去打盆水来。” 沁心一转身出去,苏白立马的又站了起来,抬手将眼前血渍擦净,跑向那门口去。他左右张望了许久,才贴着墙壁侧身溜走。 苏白并不知要去哪里,但他却知道,这弗如殿,不能待。这一处诡异至极,绝不正常。他心里清楚的很,昨晚上的事绝对不是做梦,他明明就是将瓷片扎入胸口的,早上醒来,也见着伤口了,真真实实的存在着。可如今,那沁心以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这让他怎么能不奇怪。他想了想,但凡他受了伤,第二日起来,第一个看到的都是沁心,然后他的伤,除了疼以外,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怕,这个沁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伺候自己的沁心了。 苏白不知走了多久,脚上因为没穿鞋,已经被那些个石子儿划了许多口子。见着眼前有个四方的屋子,连扇儿窗户都没有,外面颜色也是黑漆漆的,看着就渗人,可不知为什么,苏白却停不下脚步来。他心中明知那一处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却还是不由的往哪里走去。 绕到了屋子后头,才见着一扇门,红色的,如血一般。他原以为那门会上锁,却是在他伸手轻轻一推之后,门吱呀一声,就这么打开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那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苏白险些吐了。忍了下来,向前跨去,脚下一片粘腻,险些将苏白滑到。借由那外头的那点光亮,苏白才看清地上那粘腻是什么。 苏白此时一把捂住自己的嘴,那一声尖叫就被捂在舌尖。 那是血。 “苏白,你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上许多。” 79.竟是释慧 “苏白,你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上许多。” 这一声出来,将那苏白狠狠的吓了一跳,差些没坐到地上去。他原以为这满是血污的屋子里绝不会有活人出现。可偏偏就有这么一声出来,而让苏白吓了一跳的不单单是这突然冒出的声音,还因为这声音,他无比的熟悉。 “释慧道人?” 听到那人一声笑:“呵,竟是没想到,苏白能够一下便认出我的声音来。” 苏白瞪大了眼,他不过是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却从来没想过会这人怎的就是释慧。 “你,为何会在这儿?” “这就奇了怪了,我原以为,你上求如山,就是为了将我就出去的。” 听了这话,苏白当下沉默了起来。 他这才想起那日凤灼对他说的话来。凤灼同他说,释慧是被观云所俘,为的就是让他自动现身。说白了,也就是让苏白以命换命,将那释慧救出来。可自从他上了山以后,遭遇了许多怪事来。先是他无论如何竟然都走不出那弗如殿,再个就是,他身上那根本不存在的伤口。还有就是沁心,苏白始终无法相信沁心就这么没了。种种这些,都让苏白忘了这上山来是干什么的了。 “莫不是那观云太过疼爱你,已然让你忘了,你是为何要上山来的?” 见着苏白不答话,释慧接着说道:“瞧着这模样,到时将养的不错。想来这血,你喝着到时管了些用的。” “什么?” 苏白听到这儿,才觉一丝不对劲:“什么血?” 释慧也是愣住,随即便是想明白了过来:“也是,他只怕将你吓到了,倒是不敢让你知道这些。无妨,无妨。便由着我来告诉你罢了。” 说罢这话,只见释慧竟是从那阴暗之处慢慢走了出来,苏白瞪大了眼睛,看清眼前的人。这面色苍白,却精美异常的人,头发花白,瞳色血红的人,这,就是释慧么…… “怎么,见着我这模样,可是害怕了?” 苏白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怕什么?想来,我这也是因你而得,你不应当怕我的。”说罢这话,释慧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苏白,将人拉了过来,手上那力道,似是要将苏白的胳膊捏断一般:“这一屋子的人,一地的血,可都是为了你才有的,你却觉得怕了?倒是要辜负他们为你白白贡献了这许多来。” “我不懂你说什么,你既然能走出这屋子,为何不敢进下山去,以你功夫,这求如山能奈何的了你么?” 释慧掐住苏白手臂,往上一提,狠狠说道:“是,以为功夫修为,这求如山的确是奈何我不得,只是,我若是轻易走了,那寻我而来的火凛又要如何?” “火凛?” “怎么?这会儿才想起他来?你且放心,若是他来,也不会将你如何的,这里的一切,只当没发生便是。” 苏白知道,他原就是想让自己亲口问出这事来的。可他说倒火凛来寻他的事,苏白心中不由一揪。 释慧见他那神情惨然的模样,不觉心中痛快许多,似是不过瘾一般,接着说道:“你可知,这一屋子的血都是谁的?” 然而他却并不需要苏白答他的话,他只是欣赏那一瞬的愣怔和僵硬:“这一处地方,是用来将那死人弄活的。你可知,第一个被送进来的死人是谁?” 苏白心中一凛,那答案呼之欲出。 “那少年胸膛被挖了个洞出来,心早已不见了,只是,竟然还留着口气在。他嘴里念叨着苏公子的名字,我这才知道,原来苏白你已经来了这求如山了。只是,估摸着那观云怕你吓着了,便将这人留作个引子。找相同身量的少年人来,又取了那少年的头发,以我的血作辅助,竟是活生生的又造了个人来。” “我只听那观云唤他,沁心。”释慧看着苏白,悠悠然一笑:“想来,苏白你不会陌生吧。” “沁心……” “这沁心,白日里倒还好,如同常人一般,有说有笑,知道如何动作反应,可到了晚上,他便会化作沁心死时模样,遂是,每一日,都会有一个少年被送来此处,将那血尽数放干,然后再取我的血与沁心的头发做了法术来。只是,这种法术乃禁忌之术,于天命有逆。只怕就算他观云有朝一日能够得道,得的也不过是魔道罢了。只怕到那时候,他必遭天谴。” 释慧此时松了手,苏白便是瘫软在地上了。原来他日日见到的沁心,竟是这般得来的。那日晚上,猰貐让他看的沁心,便真是已经被挖了心的,死了的。如今释慧说,这遭天谴的事,竟是观云所为,他并不相信。 “观云是你徒儿,你是了解他的,他断不会做这种事来,定是那猰貐所为。” “徒儿?他如今也算的上是我徒儿?只怕他如今比我还要厉害上几分。这血,就是他亲自来取,他同我说,他与我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 “他要你,我要火凛。” 到此时,苏白才算明白一件事情:“你,竟是甘愿来到这求如山的!” 释慧看向苏白,那眼神中是少有的狠戾。他从不知道,有一天会如此的厌恶这个少年。初见他时,只知道这人以后必定会影响观云。后来发现,他拥有双世之魂,竟是可以帮火凛渡了天劫劫,遂是心中一动,替他施了丹心咒术来。可当时却没曾想到,他的咒术,由观云亲自施为,竟会惹出以后这些事来。他更没想到的是,原本只是帮火凛渡劫的,却让火凛动了真心,竟是抛却了他们二人千百年之恋。这叫他如何不厌恶苏白,如何不恨他。 而如今,虽说是这一切都是自己自愿所为,可这取血施法的事情,却也是自己万万没想到的。释慧早已得到,他如今根骨血肉早不是凡人。可正因如此,若是拿他的血去做了这等遭天谴的事来,那他自己,便会变成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的确自愿而来,可我也是为了火凛,为了这天下苍生。若是我不来,如何能够让那凤灼将你说服过来?如今这世上,能够牵绊住观云的也只有你。而你,不过是个胆小怕事之辈,若没这外力影响,只怕你早就逃之夭夭了。” 释慧说的句句属实。若不是凤灼同他说的那番话,若不是因为火凛,若不是因为观云,他绝不会来这个地方,绝不会让自己陷入一场噩梦当中去。可他却不能够明白,释慧如此爱火凛,却做出这等事来,只为了让火凛冒险来救他。 “你将自己陷入险境,就为了能够让阿凛来救你?你可有想过他的安危?” 释慧听了这话,愣住,却是惨然一笑:“我如何做,是我的事,你只看着,他若是今日见了我这模样,只会将我疼到心坎儿里去。” 苏白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不再同他说这些。他虽恼怒这释慧任性作为,却也明白,他如今因为自己,竟变成了这等模样,心里到底是有些愧疚的。 “不知为何,今日我竟能出得殿来,既然见到了你,你便快些下山去吧。莫要在这儿等着了,若是等到火凛真来了这求如山,只怕一切都晚了。” “怎么?”听得苏白这么说道,释慧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不由紧皱了眉头。 “猰貐需要一颗入魔的心。他不是观云,不会同你做那各取所需的交易来。只怕到时候,他会以你为质来逼火凛就范,若是到时候,猰貐对你做了些什么来,逼得火凛入了魔,到那时……” 释慧颓然倒地,再无那居然傲视之气。苏白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大有不好。 “阿凛他,该不是……” “他早已来到这求如山了。” 80.四人重聚 景没能拖得住火凛,他自然没法同姬三娘交代。如今姬三娘和凤灼一同来到这北边地方,找到了白景,见着竟是没有火凛在白景身旁,他二人皆是眉头紧皱。 “竟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凤灼不由怒斥白景。 姬三娘虽没说什么,但心里到底也是不痛快的。她千叮咛万嘱咐的,只怕他将这事耽搁了,结果最后,还是弄出这等不可收拾的局面来。她心里透怎能不恼火。遂是那凤灼说处了这等话来,她也没拦着。她只觉得这白景当真是不经事的,已经同他说了这许多,也说了这事对火凛是有何利害关系。可这人,全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竟是叫火凛去了求如山。 “白景,你当真是不懂事。我晓得你待苏白有情,可你也要明白,如今,可不是动情的时候。猰貐等的就是火凛上山去,要的就是火凛那颗心,他只等着火凛入魔那一刻到来。如今倒好,可正式随了他的愿了。只消让火凛瞧见苏白被折磨成如何模样,那火凛如何会不成魔?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白景垂头不语。姬三娘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可他怎么能拦得住火凛,更何况,他确实不想拦着。苏白在受苦,而这些人所思所想却没有一个人为了苏白。若不是他没这等本事去将苏白就出来,怎么会就这般便宜了别人。 更何况,那姬三娘能说出苏白被折磨,光这一句话,就值得让那火凛去救苏白的了。 “如今再说这有何用,赶紧的想想如何将火凛找到,带出那求如山才是要紧。” 凤灼极为不耐烦,如今他只是担心,若是火凛真的入了魔,那必定要被猰貐取了心来成就自己修为。到那个时候,只怕,毁了的不是人间,而是天上了。而那苏白,虽是乖巧让人心疼,却不过是凡人一个而已,这个没了,还有其他,火凛不过是一时迷恋罢了。当初那般爱恋释慧,如今也不过是转身即忘。那对着苏白,只怕也会如此,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只待那苏白消失了,一切便不会再受影响。 白景听着白景那话,心里不由冷笑一声,瞧瞧,人人可不都是为了火凛,有谁会想到苏白如何。 “白大人!” 听着一声疾呼,白景不由吓了一跳,能这般称呼他的,除了阿吱不作他想。可这时候,阿吱如何会在这里?! 待见到那阿吱一身的狼狈之后,白景脸色更加难看,若是阿吱如今是这等模样,只怕那苏白更是不会好过。想到这里,白景心里头早已是揪成一团。 “恒仁?”姬三娘看见阿吱现身此处,也颇为惊诧,心中却是有了这不好的预感来。 阿吱听人这么叫他,猛然抬头,瞧见正是姬三娘和那凤灼,当下亦是大惊,心中纳闷如何这两人竟是会找来此处:“姬夫人?凤灼大人?” “你不是应当在那求如山上么,如何会到此处来?!”姬三娘此时也没来方才那番淡定的气度了,直将声音拔高,质问阿吱,也由此可见,姬三娘此时是真着了急了。 阿吱不敢怠慢,慌忙说到:“我本是幻化成灰鼠模样,正好让观云逮了正着,送去阿苏那里,我还未见着阿苏到底如何,变被那猰貐识破,他一手捏碎那幻形,我无处可逃,便俯身于那伺候阿苏的小厮身上。只是奇怪的很,那小厮看着如常人一般,却无半分人气儿。待到晚间儿的时候,我才要同阿苏摊牌,却莫名的被带去一处地方。周遭尽是血水,我乍一闻那味道,便是头晕眼花,竟是昏死过去。等到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跳出那人身体,待我探手抹去,尽是死气。因着屋中实在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伸手抹去,竟是一个人,再探脉,亦是死脉。我不敢点灯,只是一顺的摸过去,尽是尸体。” 说道这里,阿吱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竟已如死灰一般,他看向其他三人面色,也是不好,心里恐惧更甚。 “那全是少年人。活生生的人,被挖了心,所以,那一屋子,都是让血水浸泡过的。” “什么?!那,那苏儿……”白景听到这里,吓得魂儿都没了,他只担心苏白也会被那猰貐迫害至如此。 阿吱摇头:“阿苏并未,并未受伤。” 说道这里,阿吱不由迟疑,白景看出端倪,眉头皱的更紧:“既然没有受伤,你又迟疑什么?” 阿吱苦笑一声:“我只听见过一次,阿苏也只是说了那一句话。” “什么?”三人同时问道。 “他说,明明被挖了心,为何没有伤口。” 说道这里,四人皆是沉默。过了半晌,白景才像是回过神来,将阿吱搀扶进里屋,让他好生休息一番。打理好这一切,白景出来,与姬三娘和凤灼仔细说了这事。 “这话是什么意思?” 姬三娘看向白景,这才说道:“凡人常说,杀人于无形,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而这猰貐正是擅做这等事的。只怕那苏白,早就受了伤了,却是被猰貐施了法术,不让他看出端倪。” “那猰貐缘何会多此一举?” “估摸着是碍着观云的事。观云既然如此在乎苏白,若是让苏白受了伤,那,只怕不会与那猰貐好相与。猰貐恐怕也是明白这一点的。苏白体息清净,正是这修炼之人的最爱,猰貐如何会放过。再者,恐那猰貐是已经发现苏白是双世之魂了。若是他每日只取苏白心头血,不要他的命,凭他的本事,自然是能将这伤遮盖过去。而苏白,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有事。” 白景当下就急红了眼:“取心头血?!这如何能没事?!苏儿,苏儿不是你我这等的妖精,哪里会受得了这个!他,他不过是凡人一个,于这世上渺小如一粒沙,却是被你们这些人……我,我去救他,我要上山去救他。” 他急着就往外走,却被凤灼一袖子甩了出去。凤灼瞧他那样子,不由冷笑一声:“以你这般身手,莫不是专门上山去送死的?” 白景倒在地上,捂住心口,哪里酸涩疼痛。他虽有不服,却也知道凤灼说的是实话,只怕自己还没上山,便被猰貐捉了个正着了吧。 “况且,还不知狐王下落,你这贸然上山,可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白景听了这话,当下怒斥:“哼,我倒不知,这狐王下落不明,如何就是在那求如山上,而就算我去了这求如山,若说有害,也只会害了苏儿,怎么就会将狐王置于死地?就算是你凤灼大人如何的关心狐王,却也不能将如此的牵强附会,将这罪责尽数怪到我身上来。” “你!” “够了。都消停些,待仁恒醒了,再细细问来。他二人如何,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姬三娘怒喝,也发了这等话来,凤灼和白景自然不敢再造次,只是耐心等着阿吱醒过来。 81.遍寻火凛 却说求如山上,观云一进弗如殿,便立时感觉不对,殿中,苏白的气息是一丝都没有。待他往近走了一看,地上竟是有一片碎瓷,那上头的血色,可是让观云不由的心中一凛。这若是苏白的血,只怕这会儿,人已经跑出这弗如殿了。 他早知猰貐对苏白所做所为,那一日苏白问他是否与猰貐有同感之心,他愣怔一下,到底回了他假话。苏白是双世之魂,那一颗心,是修炼至宝,谁都想要。近些日子来,猰貐猛然开始着急修炼之事,频繁将自己压制,他就知道其中定是出了事情了。 猰貐与他定下规矩,这苏白,在成事之前绝不能动。但猰貐也说,不会要了他的命,但是取上些血总没问题吧。观云犹豫,猰貐见他那模样,不由一笑,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不过是既想要这人,又想要那颗心罢了。” “人,我是要定了,我与你做这交易,也不过是为了他,只是……” “只是,你如今也发现了,这双世之魂于修炼一事大有裨益。” 说道这里,观云不语,猰貐却不由笑了出来:“这有何难,那心不取出来,便是取几滴心头血也是好的,我这边若是有所成事,你这边也可了却心愿。你若是舍不得,不愿出面,由我来便好。不过话说回来,那苏白,样貌到说不上倾城,可体息却是极好的,你竟也忍得住。” 观云并不理他这鬼话,只说了别的:“你还有多久可以成形?” “怎么,等不及要一人独享他了?放心,快了,我只差一颗成魔的心就好了。” “你一直在说这成魔的心,却不知这心到底是要谁的才可?” “自然不会是你那宝贝苏白的。”猰貐说完这话,沉吟许久,复又说道:“那一日,我挑上你的时候,原本也是就机会将他带走的,只是可惜,你这宝贝坏了我的事。” “那一日?” “你带着苏白还有一狐一鼠乘着纯钧剑路过蜀中的时候。” 说道这里,观云一愣:“你说的魔心,莫不是那狐王的?” “呵,不错。这世上,若说有谁能成魔,非那狐王莫属。若是有了那一颗心,上天入地便是易如反掌之事。” “哦?那为何你还不动手去寻他,竟是坐在这里想着法儿的折磨苏白?!” “瞧瞧,可是气急了。我自然不用去寻那狐王。只要有苏白在手上,只怕他来的太快呢。” “什么?” “一只老鼠,已经溜上山了,那狐王只怕,快了。” 观云听到这话,当下神色大变。再没人比他更清楚苏白身旁这两只妖怪了。一个是西山狐王,一个是曹夕山鼠妖,哪一个都不是易于之辈,而他们对苏白…… “不管是鼠妖还是狐王,这二人,你只管取了你该取的便是,不用留他们性命。” 遂是那一日,猰貐捉住了那只老鼠,将它在苏白面前生生捏碎。而他观云,明知所做这一切会将苏白推入万劫不复境地,却依旧忍不住要这般做。他只想得到苏白,其他后果,一概不想去计较考虑。只是,这鼠妖出现了,那狐王又在哪里?终日被这问题缠绕,观云也觉自己要疯了一般。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没找着狐王的影儿,苏白先是不见了。他从没想过,苏白竟会伤了自己,他也没想到,苏白的血,竟然是破了这弗如殿的法术。 而最是让观云害怕的是,那沁心,不见了。 阿吱这一觉睡得倒是安稳,却是忘了外间儿还有人等着从他口中得知那火凛下落。他出了门,便见着那三人死死盯着他,不由哆嗦了一下。 “白大人,姬夫人,凤灼大人,实在是对不住……” 姬三娘挥了挥手说:“你用那幻型之术本就颇费心神,又何况猰貐将你幻型捏碎。莫要在意这些,你休息好了,便同我们赶紧的说说山上的情况吧。” “可是有见着狐王?”凤灼上前将阿吱扯住,急急问道。 “我并未见着狐王。不过我想,狐王已经是在山上了。” “缘何?” “猰貐只在晚间才能去找阿苏,并取他心头血。但是白日阿苏的伤就会好。而那小厮,每日一换,分明就不是原先那一个了。只要身有法术,这等伎俩便不难被识破。所以,观云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阿苏却不知道。他只当自己是发梦,终日惶惶然……若是,若是想要阿苏的名,想要,想要得到他,为何还不下手?” 说道这里,阿吱痛苦难耐,只是蹲在地上抱住头,还在想那一日他见过的阿苏,那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阿苏。 “因为他们要拿苏白作饵,引火凛出来。” 凤灼低头沉思半晌,才接了姬三娘的话说:“若是不知道火凛已经上了山,如何会知道这法子奏效?若是想要这法子奏效,那便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火凛已经在求如山了。” “山后头有个黑色的四方屋子,那里血腥味极为浓重,可是除了血腥味以外,却是还有人在里头。” “有人?” “是,我听到过观云同那人说话。” 姬三娘看向阿吱问道:“你如何就能知道,那说话的人是观云而不是别人?” “因为观云认识那个人,他叫他一声师父。” 阿吱这话说完,白景却是大惊:“竟是释慧?!” 姬三娘皱眉:“释慧?” “观云曾是释慧门下亲传弟子。”凤灼如是说道。 “如此礼待于释慧,只怕也不仅仅是因为观云尊他一生师父吧。”姬三娘说道。 “或许,不过是如苏白一般,留作饵物罢了。毕竟,他也不确定,火凛到底对谁才是动了真情的。” 凤灼说了这番话的时候,心中不知为何,颇为解气。他容的了火凛心中痴缠释慧,却容不下火凛对苏白动情。 姬三娘意味深长的看着凤灼一笑:“凤灼,莫以为我不知,当初你是起了何等的心思告诉苏白这事的。若不是你,事情如何会到今天这一地步?” 凤灼脸色煞白,不敢再言语。他以为没人知道,却不想姬三娘竟是个眼尖的,将他所做尽数看在了眼里。 姬三娘却是顾不上这凤灼心情,只是看向阿吱说道:“他会先救释慧。” “什么?” “他定会先救释慧。声东击西,才是最好的法子。” “可……” “释慧绝不是饵物,也不是用来引火凛上山了。观云深知火凛上山会为了谁。而你们,也太小瞧释慧本事了。我曾见过他一面,那人的本事,只怕……不是他自己愿意,他又如何会去了这山上,做了别人的阶下囚?” “那,那如此一来,狐王就先去救释慧,弄出些动静来,让观云和猰貐以为自己置错了饵物,转而……”阿吱话还没说完,白景便将这话接上:“转而去寻苏白。” “没那么容易。如阿吱所说,他们也并么有囚着苏白,却不见苏白出过那殿,必定是在他身上下了什么术法。若是出了这殿,只怕苏白……” 的确,苏白出了这弗如殿,在这一处同释慧说了半晌话,脸色便渐渐灰白不堪。他胸口处开始慢慢渗血,手腕处的血也顺着手指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施在他身上的术法,正因为他离开弗如殿而消失,这术法若是消失了,那原本就是真正受了伤的地方,也就开始慢慢显露出来。 “神仙笑?呵,这猰貐,当真是好本事。竟是用上了这等法术来,只是可惜了,他本事不到家,出了那弗如殿,这玩意儿就用不上了。” 苏白此时疼痛难忍,连呼吸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无论如何大口喘息,却总是不够。他抬起双手,尽是血污,再看胸口,那大小不一的伤口证明着他自己这些日子来,并不是在发梦,一切都是真实的。那若是这样…… “若是这样,只怕你,活不了多久了。” 苏白一愣。 “既然如此,莫要害了火凛,他为救你而来,而你如今却没几日光景了,何苦连累他。” “我,我要如何做?” “自绝于他面前。” “若是他自绝于我面前,释慧,你以为,我就不会入魔么?” 在苏白倒地的那一瞬间,他被人抱住,只是来不及看清这人是谁,但却听到了那句话。这人是…… 82.苏白求情 释慧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知道他会来这山上,也知道他会来救人,可他却不能狗肯定,他要救的是谁。可如今,他在这里,苏白也在这里。那这人到底是因为找不着苏白寻过来这里,还是……因为他本就是来救自己的,却是正巧碰见了苏白在这里。 “凛,你怎会找到这里?” “我来寻你,自然知道你在这里。” 这话说的,好不动听,险些让释慧落了泪来。可释慧不傻,他看得出,如今的火凛在为谁心疼为谁焦急。 “我等了你许久,在这里,每日取血给你怀中之人。你莫担心,不是他怎样,而是他身边的小奴,他在意那小奴,只是,那……”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你如今的模样,我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这就救你出去。” 释慧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救我出去?那,他?” 火凛看着怀里的人,他面无表情,可谁有知道,他此刻,心疼如刀绞,恨不能此时此刻,这些伤,这些痛都在自己身上。可他却不能说什么,如今,他能揽他在怀,已经是极大的克制了,若是,再一心软,他,谁都救不出去了。 “先救你。” “哈哈哈,果然是狐王,果然这才是真本性。” 狐王回身,看向不远处黑衣的观云,见着那人虽然笑意挂面,却不难觉察出他心中怒火。 “我却是忘了,狐王从来爱慕的都是我师父,而阿苏,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可怜他梦里还总是念叨你能来救他呢,如今,倒是正好的将事情看个明白,也强过他日后心伤难耐。” “你将释慧带来这求如山,一是为了引我而来,而是让我拿苏白与你换人,我既然来,而这苏白也在我受伤,你说。我要救的,又会是谁?” 观云听他说这话,却并未回应,他只是看着火凛怀中的苏白,那一身灰衫如今早是被血浸透。他早已醒来,看向火凛目光复杂的很,观云并不喜欢。那神情,不是求而不得,不是心思痴缠,连那一丝丝的悲痛都没有。不知为何,观云突然有些心慌,他怕这样的苏白。 “把人给我!” 火凛手上下意识一紧,低头看去,见着苏白已然醒来。心里一惊,他知道,方才那些话,他定是听进去了。火凛想要解释,却到底忍住了。这时候,说什么,都会是死,不论是谁。 苏白像是看出火凛的为难一般,伸了手出来,请放在火凛揽着自己的手上说到:“既然寻着人了,就带着人走吧。只是,渡劫一事,怕是帮不了你了。” 他不等火凛说什么,又转向释慧说到:“释慧道人,以你的本事,你该知道要怎么做的。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可以开口。毕竟,是我,霸占了你的爱人那些时日。今日这事,就当我是还了你们了,以后,大家就各自四散,各走各路的好。” 观云方才听着这话,到不觉得什么,可如今听来,竟是句句向着火凛和释慧,心里头怒气突然翻涌,眼目血红,死死盯着苏白说道:“你不是已经想起那些日子了么,他如何对你,你还不知道?在他二人面前扮这圣人,倒是给谁看?他们俩谁又会承你的情?” 这话说的狠,苏白一听,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我并不图他俩什么,也没什么可图,只是瞧着他二人情深动人,忍不住总想成全。毕竟,天下之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他们若是能够相守,也算是我做的功德事一桩。” “苏儿……” “我都想起来啦,你待我很好,所以不必内疚,只管和释慧道人下山去吧,是非之地不久处,这话想来你也晓得,就不用我多说。观云……我会陪着观云。这世上,还有他待我好,我也不能弃他于不顾。” 说罢这话,也不知苏白哪来的力气,竟是挣脱了火凛怀抱,慢慢想观云走去。 “观云,你不是猰貐,不必遵着他的意思来。既然你是为了寻我,如今寻到了,也该将人放回去。成仙也罢,成魔也罢,从来都不会是你的本意。就如你所说,你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我。你放了他们……” “哈哈哈,说到底,你不过是想叫我放了他二人罢了。话说的好听是为了我,可你却半分也没考虑过我的处境。我与猰貐,若是因着这事触怒了他,只怕他,只怕你,性命难保。我,才是那个为你舍了命的。” “我,也会为你舍命,断然不会让猰貐得逞。你让他们先走。” 眼见苏白就要倒地,观云脚下一点,便掠至苏白身旁,将人揽住。“猰貐可以挖了你的心,可他没有。” “我知道,他忌惮你。” “可若是放走了他们……” “他也会发怒,也许怒火中烧,将你我二人都烧死了。” 观云愣怔的看着苏白,他从来不知道,苏白竟是可以如此的坚定,坚定到,只要看着他活着,或许,一切都可以报以希望也说不准。 他伏在观云耳边低声说着:“我知道他要什么。可是你没想过,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个时候你还会在么?你都不在了,我又会在哪里呢?” “阿苏?” “唇亡齿寒,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不过是把你当容器罢了,等到他的手了,你还有什么?” 观云知道,苏白说的句句在理。猰貐要的就是狐王那颗要成魔的心,有了这颗心,他便是可以化形。只是,形是谁?不过是自己罢了。到那时候,他就会灰飞烟灭,到那时候,他都不知道苏白在哪里了。只是,他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他只怕苏白并不是为她着想,而是为了让火凛脱身。他只要想到这里,心中魔性就翻腾不已。 苏白紧紧抓住他的手,说:“若是日后真有那么一天,我与你一同,灰飞烟灭。” 任谁都没想到,苏白会说出这话来。观云看着这样坚定的苏白,火凛同样看着。他只想甩开释慧的手,飞奔过去,紧紧将人揽在怀里好好的亲亲他,好好的对他说,这辈子,他火凛只苏白一人足矣。可他不能。这是苏白为他争取来的活路。是为了救所有人的活路。他只有这么走下去,再心痛,也要走的稳稳的。 “好,我放他们走。” 苏白一笑,再也没看火凛和释慧一眼,只是被观云抱在怀里,捂得严严实实。 “若是你们敢寻上山来,我便不会再客气。” 83.心中凄惶 苏白连一眼都没敢再看那二人。只任由观云将他抱回去,进了那弗如殿的一瞬间,苏白身子一抖。观云心知他害怕什么,便出声道:“莫怕莫怕,再不会用那灯法术了。只是,你这伤,若是不敢进的治……” “我想让它烂着。” “阿苏?” “你别拿你那些法术来治它,我,我看着身上有伤,心里头安宁。” 观云心中一凛,眼圈不由红了:“是我不好,我只怕……” 苏白一笑:“你不过为他所迫。观云,你要好好的。” 观云心疼的紧,将人揽在怀里,小心翼翼。不大一会,见着苏白睡熟过去。他这才施法,将那伤口止了血,但却并不让痊愈。看着那一处丑陋的疤,观云心下想的不仅仅是心疼苏白,而是,苏白说的那番话。 他心中早有了这等念头来。这些日子,猰貐出来的时候越来越多,而他自己却愈发的觉得甚至昏沉,体虚无力。原本还当是自己修炼太过辛苦,慢慢的才觉察出,并不是他修炼辛苦,而是这具身体,用了过多的法术来。可他竟是不记得什么。原本,他与猰貐便是商定好的,若是一方用了法术,定是要告知另一方,好让另一方及时运气调养。因着这事,起了个疑惑的头儿来,不多日,他看苏白来,却发现伺候的人竟然不是沁心。心下疑惑,可看向苏白,却没瞧见一样,他一样唤这少年沁心。当下便省得,定是那猰貐的事。 晚间儿的时候,他与猰貐相谈。这才明白过来,那沁心,在伺候了苏白一日之后,便被猰貐挖了心吃了。 “你如此心疼那苏白,倒是乐得见着他同别人交好。我瞧着不顺眼,便将那小奴吃了。正好修炼。” “那你也该同我及时说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如今那沁心是……” “我暂用了幻术,只是时候不能长久,不然这身子受不了。” 观云不由摇头:“你,唉,他……” “瞧你这愁得,我有个法子,只怕你不肯。” “什么?” “那释慧是得道之人,取他的血来,再找身量差不多的少年,将人心掏空,点了释慧的血上去,便能成事。” 观云皱眉,心下虽不大同意这法子,毕竟阴损的很。可却也想不出其他来,只能点头应下。猰貐怎能不知他心中想法,又开口到:“你与我合计,不过是为了得到那苏白,自然要用些非常手段来,若是不能早日修炼,成了大事,只怕你还不知要等到什么年月才能将人揽在怀中。” “我自然知道,只是,你说的魔心,到底如何才能寻到,这也等了些时日了,山下之人,有些魔性的,都被捉了过来,却不见半分成效。” 猰貐哪里会告诉他,这些个东西,不过是他拿来练傀儡的,哪里是那魔心的主儿。 “若要有成效,便是能取苏白心头血最好。” “不行!” “心慈手软,为了目的什么舍不得。就是他苏白,也得为你付出几分才是。不过是取血罢了,也不要他的命,取了之后,为他施为便是,绝不叫他看出来受过哪等的伤来。” 观云怎能不心动,他这般着急这修炼得道,不就是为了苏白,如今,如今为了这个,就是苏白做些牺牲来,似乎也是应该。这般想着,观云竟是点头答应了。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猰貐手段非常,他的确是让那伤口消失,可却是让苏白知道,自己也是被挖了心,取了血的,待到第二日,看到的却是完好无损。他猰貐,要的就是苏白疯了。 苏白若是疯了,自然会有那魔心的主儿急急上山来送死。 可猰貐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魔心的主儿上了山来,见着的人却是观云,不但见着了,竟还将人给放了。 “阿苏,我走的似乎,远了些。” 这一声呢喃,却被苏白熟睡的气息带走了。 再说这求如山界口处,火凛与释慧二人。 “你既安全,我也不便相送,想来,山下路,你自当是走得。” 说罢这话,火凛转身便走,他心中焦急苏白,哪里还想在这里同这人啰嗦。 释慧心中酸涩,知道他如今心中必然只有苏白,可到底不甘心,当下伸手扯住他衣袖:“你不是说过,上山来,便是为了我么?” 火凛瞧着他,冷笑一声:“玩笑话也信得,释慧,你什么时候如此的天真了。” “凛?!”释慧绝没想过火凛会同他这般说话,当下惊得脸色煞白。 “你以为我不知,你如何会到这山上来么?难不成,你还要我一件件的说上一说,你才甘心?” 释慧心里慌张至极,他没想过火凛会知道,可如今知道了,绝望之火烧的他有些歇斯底里:“是,我是自己寻上着求如山的,是我同那观云做了谋划的,是我让凤灼去寻苏白,将人骗出来的。可那又怎样,这一切是因着谁?还不是因着你狐王。若不是我爱你,若不是凤灼爱你,如何会这般的作践自己?你只对着个书生痴情起来,却见不着我们做了这许多来。” 火凛沉默半晌,看向他,幽幽说道:“凤灼,我自是欠他的。可你,我可有曾欠过你什么?我追逐你千年,可你给了我什么?若说欠,不过是你欠我的罢了。” 释慧脸色灰白,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我欠着你的?哈哈哈,当真的好笑,若不是,若不是为了你我二人弄够命长天地,携手并肩于世,我会如此辛苦,奔走千百年,只为了能够寻到让你渡劫的人来?只是,我也是个蠢的,好容易寻了双世之魂来,竟是给自己寻了事情。” 火凛言语,释慧只是苦笑:“他为你做的,不过皮毛,于这世上转瞬即过,而我为你做的,却是……” 火凛并不停他把话说下去,摇了摇头说道:“你为我好,可你却不知,我要的好,是不是这般。我想吃那烤鸡,你却只叫我吃素,你说吃素对我修炼好。可你却不知道,吃了素,我便是上吐下泻,离死不远。释慧,你爱我,却不懂我。他确实不过凡人一个,他为我所做,我却还没看全。说来,我只当他是你替身,让他吃了不少苦,待我明白了自己心思了,却还没来得及待他好,就让他深陷于此了。你们,都为了我好,我心中感激。你说你爱我,为我做了一切。可你知道,苏白他,为了我,连带着我周围的人,都受了他恩惠。” 释慧失魂了一般,看着火凛决绝的背影,心下死灰一片。只是突然听得火凛说道:“你去同姬三娘说若是救不了苏白,便不用等我了。” 释慧跌坐在地上,泪水决堤一般滑落:“原来,你待他是生死的情分了。” 84.难逃折磨 弗如殿如今尽是鞭笞之声不绝于耳,那微乎其微的破碎呻吟,听得人脊背发凉。 “我倒是小瞧你了,竟说得动观云将火凛放下山去!” 猰貐一把揪起苏白的头发,生生将他扯了三四尺远,又上了脚,狠狠的踹了过去。苏白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搅在一起,拗断了一般。他蜷缩起来,护住要害,只是默不吭声的人猰貐打骂。他心知猰貐如今怒火有多盛,那猰貐,等的就是火凛,要的就是那一颗能成魔的心。而火凛能成魔,苏白想,必定会与自己有关。 他如今想明白,大约火凛的天劫便是自己。只要让他不成魔,过了这道坎儿,火凛便是大成。 可苏白不傻,自他在这山上,恢复了记忆后,他便忆起他同火凛往日种种,虽说甜蜜的时候少些,但到底的,他待自己是最好,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他苏白,没受过这样的好。他想着,若是能用此身,还了他的债,也是不错。助他成了神仙,也好让释慧伴着他不至于太孤单了些。 他想到这些,却不由一笑。那等狼狈凄惨之下,这笑容,竟是动人心魄,看的猰貐不由一愣。 “若说这世上谁是魔?只怕非你莫属。你让观云甘愿堕入邪道,只为了能与你在一起,你让火凛弃了千年的恋人,竟能让他入魔。我当真不该小看你。” 苏白听他这话,心里一惊,那话头一闪而过,他隐约的便能确认出什么来,却左思不得右想不出。 “我当不起你这夸赞。” “当年在蜀山脚下,竟是为你咬了一口,那时我不得成形,拿不走那化了原形的火凛,只得由了你们去。也怪我那是大意,明明那一回眼看向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以后定会坏事,当时却……” “上神思虑周全,只怕那时你看我一眼,不单单是因为我死咬着你不放,而是因为,你已经知道我之于观云是何等存在。你拿我要挟他,来换取这躯壳。” 苏白一直都是呆愣木讷,不善言辞的相,遂是猰貐完全没有想到,这苏白,竟能有如此细腻心思,洞察到他当初的想法。 “你同观云一起的时候,明媚娇憨,同火凛一起的时候,呆傻懵懂,可我却从不知道,你竟也有这狡诈一面。你不随火凛一起下山,却让观云将你带回这弗如殿来,不过是为了让观云自绝于你面前,让他亲手了断他自己,也了断了我。”说道这里,猰貐不由摇了摇头,他蹲下身来,伸手捏住苏白下巴,迫的他看向自己,那眼眸之中俱是清明坚定,猰貐一愣,便笑了,随即说道:“你大约不知,我与观云早已神通心明,你说什么,他在听,我做什么,他在看。如今,他知道了,你待他如此刻寡,竟是为了个狐妖,让这真心待你的人生生自裁,你说他伤心不伤心?” 苏白不语,可心里到底难受的很。 他想起在出云观的时候,观云待他极好,带着些傻气,同自己玩了的时候,也总是被自己欺负。那时候,他还在想,交了这样的朋友来,以后便不怕有人欺负,自是有人给自己欺负。后来不得已分别,可苏白却始终记着观云的好,正是有着这份好,才让苏白走的稳当,走的远。不管受什么委屈,想想他与观云的情意,便觉得是暖的。 再见观云的时候,只觉得他什么都没变,还是毛毛躁躁的,他只当一切如常,也许从那时起,观云心里便存了念头了。 想到这里,苏白惨然一笑:“观云,你与这世上,是我第一个朋友,待我最好,也待我最亲。我这一路跌跌撞撞走来,总是记着我们在出云观的那些日子,总不是太难过些。我如今做这些事,算计了你,却并不是一心想让你死,只是,有时候,我们总得为这身上的道义责任,做些违背意愿的事情来。” 听到这里,猰貐明显感觉心中一动,他知道,这观云是心软了。他不由大怒,这小子嘴皮子实在厉害的很,上牙磕绊下牙,就能把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观云给带走。见着苏白还要说,当下一巴掌扇了过去,苏白闷哼一声到底,半晌都没爬起来,嘴里腥咸苦涩。嘴角破了,牙也给打掉了,不知几颗,总归是疼的。 “你有你的不甘心,我亦有。我本是乡野村夫家的孩子,有幸堵了许多书来,倒也算个书生,过活不成问题。我只当这辈子就这么平凡活下去了,却不成想遇到你们。经历了这许多,从平凡不起眼儿的小书生,到被人劝说过来送死,哪一个不伤人心?都伤!说不怨恨,哪里可能。心中怨气冲天的大,不然猰貐上神不会一直想取我的心。可是,人就算再有怨有恨,也该想想,你毕竟是一个人,不该牵扯太多人进来。人活于世,该自私的时候没自私,却到了这种时候,不能够自私了。” 说道这里,苏白看向猰貐,那人怒火大到要将这殿烧透一般。苏白不由一笑,他猰貐再使不出办法来了。他不让自己死,死了可惜了一颗双世之魂的心,可他也不会让自己好过,定是要生生的折磨他才好。 猰貐见他如此,心里怎么可能舒坦,方才将他扇到一遍,如今自己又快步上前,将人手腕提住,就那么一扭,生生的扭断了苏白的左手腕子。苏白没想到他会如此,当下惨叫不已。 “你自有你的手段,但也莫小瞧了我的。苏白,你不怕死,也不怕这些个施虐的手段,可我知道你怕什么。火凛强大自不必说,他的心若是入了魔,自然是天上地下皆不能小觑的。可你的也不差,若是你的入了魔,说不定比那火凛的,更加让人垂涎。” 说道这里,他得意一笑,于这晚间儿却是狰狞的很,他不知如今猰貐有什么打算,可他心下预感,绝不会是好事,只怕,只怕会因着这事,自己不等火凛来,便入了魔了,正好着了他的道。 猰貐没想到苏白听了这些话来,竟还是如此平静,不由笑了出声:“你们凡人常说,不见棺材不掉泪,只怕说的就是你这般的。那正好的,我也闲着,不如就让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说罢这话,他一挥衣袖,便看见那玉石地面之上出现了一片景色。那两个人,他识得,一个白衣胜雪,总是照看自己,一个朴实忠心,总是对自己嘘寒问暖。而这两人,如今却在那畜生堆里,遭了这等蹂躏。 “猰貐!”这一声,还不出来,只因苏白死死咬住压根儿,不让自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他恨的心中业火沸腾,可他也心知,若是这把火真烧起来了,那可就真万劫不复了。 85.苏白强辩 猰貐猛然架起苏白,眼对眼的望着他:“一只猫妖,一只鼠妖,倒是奇了,竟是能在一块不打架。你说,这等稀罕景儿,我能不让你也瞧瞧?” “猰貐,他们与我交情不深,只怕你将他们折磨致死,我也不会轻易入魔,更何况,我自认比普通人要心坚上许多。不信咱们试试,只怕我死了,他们都还没被你折磨够。” 那猰貐挑了眉,倒是没想到这人瘦瘦小小,竟是能说出这等狠话来,不过倒是有趣。 “这话说的好,可你也忘了,这占势头的是我,可不是你。你死也罢活也罢,都于我有利。你活着,我便有的是办法将你逼疯,你死了,正正好的,用来逼疯火凛。” 苏白心下一片惨然绝望,可到底还要强撑着:“这话是没错,可你却错估了一个人。” “何人?” “火凛。” “他?我如何错估了他?” “你错估了他待我的情有几分重。若是他待我情深意重,你自然能够得逞,可若是他待我,不过是情面上的,你这如意算盘,只怕是会打空。”说道这里,苏白让自己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着不是那般狼狈不堪,“你可知,火凛之所以认识我,不过是因为当年我在西山时候救过他一命。” 猰貐心中不由起了犹豫,他倒是不知,这二人竟还有这么一段情谊在,若是照着苏白所说,只怕…… 苏白一顺不顺瞧着猰貐,生怕错过他一丝神情,果不然,那猰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苏白乘胜说道:“我少时游玩,于西山见着一只火狐受伤,顺手救了他,此后再遇他,也不过是君子礼待,并无逾越,再往后,想来你也知道,与我更无甚关系。你如何就能断定,他必定会将我视为珍宝,能为我生死而成魔?” 苏白一句赶不得一句:“你当初捉了释慧来,就应当将人好好留着,放走了他,才是你失策。火凛为了释慧,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只怕这点,你没算计到吧。” 说完这话,苏白扯了一丝笑容,苦涩委屈,他说的这些,原本不过是为了打消猰貐算计,可说道最后,却竟自己说的心伤。说来说去,这世上,也没这无缘无故的好来,自己又算的了什么呢。 可猰貐听到这里,倒是没了方才的那番惊慌犹豫,只是淡然说道:“原来这里头,我小瞧了的竟是释慧。” 苏白一愣,不明白他缘何会说这话。猰貐倒是耐心,竟替他做了解释:“不是我捉了他来,而是他自己,找上门来。” “什么?” “他找上观云,不过是为了一人换一人,观云得你,他得火凛。啧,我早该想到,这算盘才是打得响。蛇蝎美人,蛇蝎美人,说的一点都不假。只是他大约没想到,最后这阵仗,弄的如此之大吧。啊,想来还有,他叫你替他渡劫,是也不是?” 苏白不答话,猰貐也不会等着他答话,只是接着说道:“我之所以要火凛那颗心,是因为,于这妖道里,再无人比他厉害,那颗心,若是耐得住天雷一击,以后只怕是上仙之位任他要求。可若是这样的妖堕为魔道,练就魔心,那便是世间至宝,于我而言,便是不可多得的力量。你以为,那释慧就不觊觎?” 说到这里,猰貐将人狠狠摔到地上,砰地一声,苏白疼的要死,却呼不出一声来,因着他正看见那玉石板上,白景和阿吱在为他受苦。 “瞧瞧看,这里头的二妖,可是因着你才落得这地步,而这一切,却又是因为释慧,但最后说到底,得利的不过是那释慧罢了,你们,不过是世间一尘埃,不觉可悲么?”猰貐扯过他头发,将他脸面压在地板之上,恶狠狠说道:“你可仔细瞧着,他二人因你在此受辱。他们不死不灭,这等痛苦耻辱就无边继续,最后,只怕他们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恨不能早日了却自己。可这不算什么,这里头的畜生,才尝出他二人的味道,哪里能轻易放过,等到他们奄奄一息之后,便探手挖了心吃了,再将那内丹一吞,这事儿可就成了。瞧瞧,他二人是因为了谁,受的这等苦楚?” 也不知是浑身疼痛,亦或是猰貐揪他头发太使力气了,眼眶中的泪水终是没能忍住,唰啦一下就掉了下来。可他知道,到了如今地步,不是他要计较释慧所做,还是火凛所为,是他自己造孽,还是这二人活该,只是,他清楚,这条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若是稍有犹豫,那便是万劫不复。他不过小小凡人,苍生他只怕拯救不了,可这人,他却是能杀的。只是,若是杀了这猰貐,观云也就…… 苏白不知何时昏睡过去,现如今幽幽转醒,才发现,他还在这地上躺着,只是,猰貐不见了踪影。他连忙起身,伏在地板上,想要仔细瞧瞧,看看白景和阿吱如何,却发现,地板还是那光洁的白玉地板,什么都没有留下。他心知,若想再看到他们,只怕没有猰貐,成不了事。想到昨日看到那场景,他心肝俱裂。那二人,待他真挚,却遭到这等的事。他死不要紧,但却不能不救他们。 想到这里,他下定了决心,只在心里头默念一声:观云,你的情意我来世再报吧。 86.阿吱所来 已有整整三日,猰貐没有出现在这弗如殿里,而也是这三日里,苏白竟是蜷缩在地上,没有起身过。苏白心知,当时那猰貐用的藤条绝非一般,不是施了法术便是另有玄机,不然这已过三日,身上伤口不见结痂,而且是疼痛难忍,极为耗力气。此时,对于苏白来说,他到时期盼着猰貐能够出现,不然这冷冷大殿上,却是没半个人影出没来跟自己说说如今这外头的事态如何了。 冰冷的地板让苏白神智渐渐有些不清。耳边隐约有人唤自己名字,听着像是阿吱,可听着却又不是很清。苏白只当自己这会子是脑袋里头不清楚了,不由苦笑了一声。心中想着,不如就这般睡去好了,至少睡过去了,便是人人都在身边,也过的快活些。这年头刚一生出来,便觉自己身子被什么猛然揪起,苏白拼了力来睁开眼,模模糊糊的看着,还真是阿吱的模样。 “真是好呢,竟是能梦着阿吱。” “莫说浑话,快些醒过来!”却原来,真不是苏白做梦。 若说这阿吱如何会来,还要从释慧说起。 那一日,释慧为火凛所救之后,眼见自己心爱之人为了别人去了这阎罗殿地狱府。他心中妒火难忍,恨不能将苏白杀个干脆,可也知道,这苏白杀不杀得了,如今是谁说了也都不能够算的。但他如今最是清楚不过的便是,火凛再次上了这求如山,怕是大大的不好,事情远比之前的预计的要严峻许多。如今不会再是他们之间的恩怨,如今是,若处理不好,只怕真要颠覆苍生了。这念头一起,当下不敢犹豫,直奔姬三娘处。 人着实难找,先是御剑朝着那日峚山行去,听那小妖说到姬三娘不在,心中咯噔一声,脸色也不由一变,蹬蹬后退两步。他心中惶恐不安,实在拿不定主意。再看向那小妖,那神色古怪,上前一步扯住那小妖问道:“姬三娘可有留下口信?” 小妖一愣,顿时化作一阵青烟,释慧只当是什么法术,惊慌退后一挡,却只见空中那青烟顿时化作一张白纸。他长袖一挥,那纸张便到了他手中,仔细一瞧,上书:若求音讯,且往北走。 释慧冷哼一声。好个姬三娘,如今什么事态了,竟刷了这种手段来。只是,心中虽有怨气,却也不敢耽误,直直往北寻去。 若求音讯,且往北走。 北去却不知地方,但信中有个求字,又在北边,除了求如山,不作他想。此时他心中只想将那姬三娘撕个粉碎。他本就在那求如山脚下,却是为了寻人,奔赴这么老远,闹了半天,这人竟是在耍他。 他疾风火燎的赶去北边求如山,却始终不得要领,寻不到那姬三娘。他这才明白,原来以为自己已经得道,却还抵不过一个妖精的功夫深。这姬三娘只怕道行比那火凛还要厉害几分。心下不由有所忌惮,但同时也生出股子希望来。至少,这人还是能救得了这火凛的。 正在他彷徨之际,却见有一人影闪过。释慧是半分犹豫都未有,直直跟上那身影,朝着西边奔去。 “释慧道人好身手,竟就敢这么着跟来了。” 释慧追了一路,却于此树林处失了那人踪影,心中正是不耐,忽然听到一声在耳边响起,他四下望去,却不见任何踪影。释慧先是一愣,随即想到,这世上会这一招的倒是不多,可他知道的却只有一个。 “释慧来此求见姬三娘。” 无人应答,释慧耐着性子再报一声:“释慧来此求见姬三娘。” “我还真怕你不来了。” “三娘哪里话,我如何会不来?” “这谁又知道。” 释慧心下恼怒,可面上实在不敢显露半分,只是双手抱拳作揖说到:“还请三娘现身。” “你只管跟上便是,现不现身的,也要看你有这本事没有。” 话音刚落,便见一青色身影从释慧眼前闪过,释慧当下起身就追,半分犹疑也不敢有。 释慧于一青山处落脚,看着眼前碧波湖泊,心中不由一赞,好一个天然的屏障,竟是破不了这法进去。难怪姬三娘在这求如山脚下却是没被猰貐发现。 “三娘好手段。” “手段再好也比不过你,三娘实在是当不起这夸赞。” 释慧知道姬三娘所指何事,当下有些白了脸,也不敢再吭声。姬三娘瞧见他如此模样,心中冷哼一声,突然现身在释慧身后二话不说,便将人推入湖中。见着释慧挣扎,只是淡然说道:“只此一法。” 释慧苦笑一声,若要进得了这一处,只有跳入湖中才可。可这般狼狈的法子,实在是难叫他接受。他就不信,这姬三娘每次来这里,也是跳入湖中?想来想去,他也不敢说别的,他知道,这姬三娘是拿自己出气。想到这里,他也释怀,毕竟,是自己惹下这等事来的。 果然,待到释慧上岸,便见着姬三娘青衫整洁,发丝不乱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 “三娘。” “我将凤灼也寻了过来,正好的,你二人也好合计合计如何救人。” 说罢这话,姬三娘半眼也不再给他,直直走了。释慧浑身滴水,也不敢耽误,赶紧的跟上。 待到进了那屋子里,凤灼看到释慧模样,竟是一脸的苦笑,释慧便明了,怕是他也遭了这一番戏弄来。 “可是狐王救了你回来?”凤灼到底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释慧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说,也只能点了点头。可就是这点头,却也让凤灼激动不已,立时奔到释慧跟前,揪住他衣领急急问道:“人呢?” “回身去就那书生了。”释慧闭着眼说了这么一句话来,一下子便将那凤灼点着,如同炮仗一般噼里啪啦的就炸了。 “又是那书生!他不过是凡人一个,就算不经此死劫,也必然会老死!!狐王他,他何故将这人生死看的如此之重!!” “说的好!”啪啪啪掌声响起来,姬三娘不由为凤灼喝一声彩。凤灼奇怪三娘态度,不由望向她。 “三娘何意?” “我能有何意,不过是觉得凤灼你这算盘打得是真响,竟是谁都不吃亏。我早先可还真没想到,竟有这等全法。” 凤灼大约是听出姬三娘有讥讽之意,面色颇为尴尬,又想到那苏白为人,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可这一切,同火凛安危相比,自然是不能提。 “我这话许是难听了些,可却句句都是为了火凛,你我几日如今都在这里自然也都是为了火凛。虽说颇有些对不住苏白,可,他一人便可成全这天下。” 凤灼说的在理,在座的几人也都知道,然而真正怜惜苏白的,只怕也只有姬三娘了。 释慧叹了口气,说道:“那一日,凛来救我,遇见了观云。” 他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皆是一愣,不是因为那观云,而是因为一直都无有动静的火凛。 “你见着他了?你见着了,怎么不将他带回来?!他为了你去了那求如山,都将你救回来了,怎的他自己不见了?!” 听着凤灼这一声声的质问,释慧答不上来话,他心中亦是苦涩难当,他也想知道为何火凛不跟他一起回来。只是,凤灼不知道答案,可他却是知道的,知道,却不愿意知道。 “你们当时,还见着苏白了吧。”姬三娘叹了口气说道。 也许眼前这二人并不知道火凛去那求如山到底是救释慧的还是去救苏白的,可她知道,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只有一人可以让火凛不要命。 “当日,先是苏白寻着我的,他面色惨白可怖,狼狈不堪,应当是许久不见天日的缘故。我与他说了没几句话,没几句话,凛便出现了,然后便是观云,那时候……” “好了,不用说了,如今,先救人要紧。”姬三娘知道这释慧说出来的也没几句实话,听了这许多废话来,还不如不说。 释慧也瞧着姬三娘的不耐烦来,当下也不再言语其他。只是凤灼难免要接了她的话茬来:“先救人?救谁?” 姬三娘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了。 “救得了苏白,就救不了所有人,救得了火凛,便是成全了苏白大义,姬三娘,你可要想清楚,救谁?”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阿吱就在这时候听到这一句话来。他心中惨笑不已,原来这大人物做起事来都是不拘小节的。他连夜出来,就往求如山上奔去,只为了能够在他们察觉之前,将苏白弄走。可,至于怎么弄走,阿吱现在还想不到,不管怎样,他不能让苏白…… 87.似真似假 说来也怪,整座求如山,死气一片。虽说这一处山头寸草不生,但不至于是这般境况,仿佛他阿吱前一只脚刚落下,这后头的整个人都会随着这死气化成一阵烟了去。阿吱心道一声不好,只怕此时猰貐有所动作了。若是这般,那苏白活命的机会可就是小之又小了。 如今能靠的也只有他阿吱了。白景被狐王设法镇住,早已伤了根本,若是他来,只怕还没到山上,就断了气灰飞烟灭了。而狐王,阿吱实在不敢想,若是他存的不是救人的心,而是,那只怕苏白更是危险。 他心中惶惶然焦急不堪,按着记忆寻到这弗如殿来,便见着苏白躺在地板上,衣衫褴褛浑身是血,若不是那浑身在发抖,阿吱便真以为人不在了。他上前两三步,将苏白一把抱进怀里,却听得他说了一声:“真是好呢,竟能梦见阿吱。” 阿吱心痛难当,抱着他让他快些醒来,莫说这些胡话听着让人心生绝望。只是,此时的苏白可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阿吱正不知要如何是好,却见着走进来一少年人模样。阿吱浑身紧绷,死死盯着那人。因着是逆光,看的并不大清楚,等人走进了,才发现,这少年,竟是之前一直伺候苏白的沁心。 可阿吱清楚啊,这人早就是死透了的,后来的也不过是些人形傀儡,浑身的死气离得老远也是能闻得到的。可这人身上却全无这死气,倒是叫阿吱不由有些心慌纳闷,但更多的是惊恐。他要自保尚且困难,更何况如今还有个苏白。 “你究竟是何人?” 那沁心却是面色冷峻,盯着阿吱怀里的人,一顺不顺。 “阿吱。” 只这一声,阿吱便知道来人是谁了,顿时心里一松,眼泪不由流了出来。 “狐王既然早就在阿苏身边了,为何,为何还要看着他受罪……”这话说到最后,阿吱已然是哭的没了声了。 那沁心模样的人,竟然就是狐王火凛! 火凛苦笑一声,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说什么好。他方要上前去将苏白抱过来,却见着阿吱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躲了他一下。这让火凛不由皱了眉头。 “阿吱?” 阿吱却不啃声。此时,他心中亦有自己的计较。在他听了姬三娘同那几人说过的话之后,他实难再去相信谁了。这些人,无事时待你好上了天,有事时,却只当你是小喽啰,能牺牲便牺牲掉。而所有事情,皆因此人而生。因为他要升天成仙,因为他是这西山的狐王,所以,遇见他的苏白,就该为了他去死。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苏白待谁都好,没做过对不起谁的事来。不说别人如何对待苏白,他阿吱绝不会对苏白不利,而他如今能做的就是死死护住他,哪怕是死了,也绝不会让这些人得逞。 “阿吱,把人给我。” “他已经活不了了,你还要他作甚。” “他是死是活,由不得你来说,把人给我!” 说罢这话,火凛便要来抢人,却见阿吱反应极快,一手抱起苏白,立时向后躲去。他原以为火凛不过是要将人带走才会出手,遂是,他躲得的时候从未想过这火凛有否会伤人。可如今看来,这火凛更像是被逼急了,招招都是要人命的。阿吱心下纳闷,想着,就算他火凛要苏白是为了渡天劫,可也得是个活人才成,若是照着这般情况下去,躲了过去,也不过是…… 就在阿吱躲闪之极,却不知听到哪里来的一个声音响起:“貔貅头。” 阿吱不知道这一声是说给谁的,只是他下意识去寻那貔貅,见着在火凛身后角落处确有一碧玺貔貅。他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带着苏白就欲往那一处去。他发现,方才那一声,这火凛是并未听到,遂是他身形有意往貔貅处移动,却也未见引起火凛猜疑。当他一手按上那貔貅头的时候,阿吱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了。 “阿吱,阿吱,快醒醒。” 阿吱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竟是许久都不见清醒的苏白,神色中带着一丝担忧,让阿吱心疼,却也更让阿吱觉得欣慰。 “阿苏,你,你醒了?” “什么?”苏白看着阿吱,皱了皱眉头,将人扶起来,接着说到:“阿吱,是不是还觉得头晕?怎么说起这胡话来了。快些起来,三娘她们一会就到了,我们马上便可离开。” “三娘?他们?三娘什么时候来的?”阿吱吃惊至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原本还在躲火凛,却突然按下那貔貅头之后,就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如今一醒过来,苏白已是身体好转,且此时竟然跟他说,三娘已经来到求如山上来了。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睡了几天? “阿吱莫要惊慌,我们这就逃出去。” 此时阿吱已经完全分布清楚这真假了。他清醒过来,却发现身处之地竟然还是在这弗如殿中,位置未变丝毫。只是当初还是苏白躺在自己怀中虚弱不堪,而如今,苏白却是能站立良好,拉着他要往殿外走去了。 “阿吱,我们不等三娘了,快些离开这里。若是等他们到了,我就要死了。” 阿吱听他这话,心里一惊,往苏白眼眸处望去,这才发现,苏白眼珠污浊不堪,竟不复清明在。 “他们来是要我命的,阿吱,咱们去找观云。” 阿吱不敢违逆着他,只能顺着他的话接到:“去找观云作什么?咱们不是要逃走么,逃走便不能去找任何人。” “不能么?” 阿吱摇了摇头:“不能。” 却见苏白听了这话,竟是鬼魅一笑,让阿吱生生打了个寒战。 “观云说了,必须得找他,不找他就出不去了。谁都想要我的命。可我的命不值钱,别人都不心疼,所以,我得好好护着。观云说,我好好护着自己的命,去找他。” 阿吱听他口口声声都是观云,便已知这里头必定有古怪了。他心中突然有了计较:“好,那咱们就去找观云。可我怕只怕,观云说的是让你去找他,却不要带我一道,这可如何是好?” “不,他说要带上你。” 苏白拉着阿吱并不是朝着弗如殿门口走去,而是去了最初阿吱按下貔貅头的地方。 “莫动!” 阿吱阻挡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苏白按下貔貅头。那一瞬,整个弗如殿扭曲,耳边阵阵轰鸣,脚下颤抖如要地裂一般。他死死拽住苏白,却见苏白此时咧嘴一笑,竟从头上拔下乌木簪子,狠狠刺入他胸膛之中。 “曹夕山的鼠妖,自当是绵延功力的圣品,我怎能放过!” 87.二择其一 胸口那一阵疼痛让阿吱连声都出不出来,只是倒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景象,原本是苏白的人此刻竟是成了那人面蛇身的怪物来。阿吱心下清楚,眼前这怪物,除了猰貐不做他想。只是,如今猰貐现了原形,那观云此刻在何处,而苏白,又去了哪里? “千防万防,竟是漏算了观云那小子的痴情。” 猰貐一把扯过阿吱,将他提起至自己面前。扑面而来的腥臭气息,让阿吱真真作呕。 “观云可以不顾你的死活,可苏白却不会,将你放在这里生生折磨,只怕就是观云也挡不住苏白要出来救你。” 阿吱到现在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不过也就是这隐约明白,让他知晓,若是此时速速求死,才能保住苏白。但他也知道,求死不过是妄想。若是猰貐要他此刻好好活着,他便死不成。 “人间事,实在麻烦,人和人,人和妖物,扯不清的都是关系,你牵连他,他牵连你。不过也好,若不是这繁琐关系,倒是难拿捏住你们。” 此时阿吱已痛极不能言语,任由猰貐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着什么。就在他一抬眼的瞬间,他看见猰貐眉心有一道朱红,像是被柳叶划过一般,细的很,若不仔细,实难觉察。 曹夕山的鼠妖,与别处不同,遂是,当提及曹夕山时,妖精们都是小心翼翼。皆以为,与此处修炼成妖的灰鼠,有当世不二的本领——通灵与换魂。他们终日修炼,鲜少离开曹夕山,虽被称为妖,却因吸收天地精华,通身带着凛然正气,并无阴损害人之息。凡间常有人来曹夕山拜神灵,为的是与逝去亲人爱人搭话一解思苦。但却少有人能够寻找,只因他们专心修身,并不大理会俗世。 只是可惜,仁恒修炼半途,便离家远行,旨在历练。却不知,自己行至西山,便停了脚步,怎么也走不动弹。命运仿佛就在此处停留,只为某一人。他能通灵,却不能换魂。可就是这通灵,也不过是半调子罢了。遂是从未向其他精怪提及过自己所处门下,只怕给曹夕山抹了黑。 以往,仁恒不在意这修为高低,只觉不如在这一世好生过活。可如今想来,却是恨不能重回娘胎再造,一出生,便修炼成那曹夕山灵柱,将通身的本是都用来救一个人。 苏白被观云困在猰貐灵识之中,虽说是为护着苏白安全,却也让苏白无路可出。猰貐与观云公用一身,观云顾念苏白,可猰貐不。若是一个不小心,猰貐身死,那苏白便一辈子都出不来这灵识牢笼。可这猰貐,注定得死。猰貐死,则观云不得活,那苏白定然会…… 想到这里,仁恒微微一笑:便用我这性命为你开路。 他灵识一动,念聚眉心,一指就朝猰貐眉心那一道朱红杀去。猰貐没留心,倒是让阿吱得了逞,只听猰貐一声惨叫,便看见一束金光乍现,将阿吱砰地一声弹了出去,倒地的一霎那,阿吱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浑身冰冷,身体发麻,抖如筛糠,意念灵识却不敢有一刻放松,只是死死盯着那到金光。 不多时,便见一道虚影出现,仔细瞧去,竟是苏白。 “阿吱。” 只这一声,阿吱险些落泪。他此时无比庆幸自己竟还有这本事在,还能将人从那观云的意念中救出。 苏白见阿吱浑身是血匍匐在地,脸色苍白无比,甚是可怕,心焦心痛,全部涌上来,急急奔了几步就要往阿吱跟前去,却不想这时候,苏白突然惨叫出声。 阿吱一个激灵看向苏白,却见苏白五官因疼痛已经扭曲变形。 “好个鼠妖,竟是小瞧你了。”这话说罢,便见猰貐伸了手出来,手上似是握着什么,但却什么都看不见,可阿吱知道那是什么。 “瞧着你也明白我手里捏着的是什么东西了。还得多亏你学艺不精,不然,我如何能够捏住苏白这根灵识线。” 苏白疼痛不堪,却明白,如今他能出来,定是阿吱牺牲了什么。他不愿见他如此,便要使了蛮劲儿朝着阿吱处去。可猰貐如何能如了他的愿,手轻轻往后一扯,苏白身形便透明了几分,而痛苦,也就加剧了几分。 “啧啧,可是要小心些,我手上力道拿捏不住,一不留神揪断了这灵识线,你小命无所谓,可这曹夕山的鼠妖只怕就要魂飞魄散了。” 阿吱眼见着苏白痛苦,心里悲愤不已,更加恼恨自己。他欲出声,却被苏白打断:“你不敢。” “什么?”猰貐听到苏白哼唧一声,下意识问道。 “猰貐,你不敢弄断了这个灵识线,你不敢让我死。” 猰貐听到这里,不由眉头紧皱,怒火大旺,他手狠狠一缩,便听到苏白一声凄厉惨叫。 “我不敢?我如何不敢?!” “他是曹夕山仁恒,那又如何,终究不是你的目的,你不过是要拿我来要挟狐王,想要他来助你复仇。你杀了我,如何能如自己的愿?” 猰貐绝想不到这个素日温吞窝囊的少年,如今竟也有这么厉害的时候。 “哈哈,好个苏白,竟是没想到你有这等胆识。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救那鼠妖一命罢了,我成全你。只是,一命换一命。他鼠妖再不济,可也是你在乎的,你既要救他,便将火凛引来,挖了他的心给我。两成的事,你觉如何?” 苏白惨笑一声。他活到如今,都不知为何活着了。他自小孤僻不善言辞,也甚少有人待他好,可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不管他是真心或者假意,但至少算是用心待他。遂是苏白死心塌地的想着,就算死了,也要报答那人。可如今看来,真心待他好的,恐怕还真不是那个人。谁说妖怪就是坏的,眼前这个单薄少年,自己与他能有多少渊源,可他却愿意为自己不顾生死。如今自己这般,要是还为了那个人不顾他的死活,他自己…… 想到这里,苏白闭了闭眼睛。他也知道,走到如今地步,不是他自己私心想的如何如何了。且不说他能不能将火凛引了过来,就算真能引过来,那让猰貐得了逞,这天下苍生岂不是…… 注定是要牺牲掉一个的。 许是阿吱看到了苏白的为难,阿吱不由心中觉得酸涩。他知道,他所做一切也不及狐王万分之一。苏白犹豫也是必然,但令阿吱觉得欣慰的是,至少,这人为自己也犹豫了那一刻。一切便值了。 苏白救过他,待他好,他心中欢悦。他见过苏白笑的开心,也见过他委屈模样,心中疼痛。毕竟是有些什么不一样了。也不知何时有这等念想,可是一旦有了这念头,便熄不灭了。 罢了,他哪里舍得见他为难。 猰貐哪里能看不见阿吱神色,不由冷笑一声:“瞧瞧那鼠妖,只怕如今想要自戕也难的很,他浑身功力可都在你这儿了。” 苏白一笑:“谁说我要牺牲他?他的命是我的,只要我不让他死,他如何能自戕?” 阿吱和猰貐皆是没想到苏白会说这样的话来,二人吃惊不已。 “你同我说,如何将火凛引来?” “阿苏?!” 苏白却不理会阿吱,只是又问了一遍猰貐:“如何将他引来?” 这下换做猰貐为难。若要引来火凛不难,只要苏白一滴血就足够了。可如今,苏白连个实体都没有,何来的血?以鼠妖功力,现下也没法子将苏白的身子给幻化出来。而他,也不能。如今能这么做的,只有一人。 89.终是无法 苏白看着眼前从观云身体里剥离出来的人面蛇身的怪物,不由一阵作呕。蛇尾死死困住苏白,即使苏白现如今不过是虚影,可他也能感觉出那湿冷粘腻。 再看向一旁,观云软软倒地,不一会,便见观云手指有了动静。苏白突然明白猰貐要作甚。尽管猰貐没同他说如何能够将火凛引过来,可他大约也明白了,要让火凛来,必定是要自己做出什么,而如今,他自己没有真身,能恢复他真身的阿吱已是功力尽失,而猰貐,想必是没这能力,那,就只剩下观云了。遂是到现在,猰貐才做出这等冒险举动来。 苏白心里头有了计较。 “既然我选了将火凛引过来,那放了阿吱,对你来是也定不会是难事。如今阿吱什么都没了,也对你没甚威胁。” “放了他自然是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如今还没把人引过来,我又如何能放他。只但火凛来了此处,他小小鼠妖遁地而逃也没人会发现的了,你不必担心。” 观云慢慢清醒,待他看清眼前苏白时,不由苦笑一声,倒地没能保住他。原本不过是想让阿吱带着苏白进入他的意识里来,不惜自损功力幻化成火凛模样,将人引进来。可他错估了阿吱的戒备之心,他没想到,阿吱会让苏白以这种形态逃出他的意识来。不过,他突然想到,或许阿吱做的也是对的,毕竟,若是他真……那苏白就一辈子都出不来了。出不来,也好,一辈子陪着自己。 “观云,我助你一臂,将苏白真身速速幻化出来。”猰貐看观云只是盯着苏白,却不动作,心里着急。他如此作为本就冒险,心里担忧至极。若是苏白恢复真身,而他不能及时回到观云身体里,只怕会不好。可也有一点好的,就是,若是观云耗费功力让苏白恢复真身,那必定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那时候猰貐在寄住这具身体的时候,只怕观云便是身死之时了。那他便永远的有了这等器具。 “猰貐,你不是不知,如今我灵力消耗过甚,哪里有这等功力能够将苏白真身瞬时幻化出来,若是如此,那必是我身死之时。” 猰貐却是一笑,带着急切的神情说道:“你不必担忧,身死如何,以你现在修为,即使身死,只要心还跳着,还能活不了。” 可他观云不是傻子,如何不知猰貐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他知道,他今日是必定难逃一死的。可他不能如了这猰貐的愿,他早先走错了路,越走越远,如今幡然醒悟,也不知来不来得及。原是打算护着苏白才将人锁进自己意识里,如今,他既然出来了,那必定要将真身还给他。可若是猰貐困住苏白,有了真身的苏白只怕会更…… 他瞥向那阿吱,见他已然是奄奄一息,就算苏白救他一命,只怕他也没命走出这弗如殿,不如将他…… “猰貐,你将苏白放下,我才能幻化施为。” “哼,你真当我不知你作何打算?” “你大可不信我,可你也不要错估那鼠妖在苏白心中分量。你将苏白放过来,将那鼠妖拿捏在手,只怕就是我有心将苏白放了,他自己也不肯独自离开。” 猰貐一听,不由深深看向观云,像是要看出他说的是否是真一般,只是此时观云,也不过是死死盯住苏白。若是再多耽误一刻,只怕苏白就要没了。那虚影越来越不清了,而苏白那扭曲的五官也在像观云诉说着他此刻到底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好。”猰貐总算松了口,而观云,则是松了口气。 可苏白却不同意,他像是看出观云的心思打算,怎么也不肯让猰貐那阿吱去换自己。但如今的他,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哪里容得了他说不。猰貐一甩尾,苏白便到了观云怀里,而苏白转头看的时候,阿吱已经替代了自己,被猰貐困住了。 “不,不,观云,我不要什么真身,你快将阿吱还回来。猰貐,你就是困住阿吱又能如何,若是观云幻化不出真身给我,你就引不来火凛。若是他能,你困住阿吱也不能起任何作用!” 阿吱微微一笑,想说句话,却已出不来声。他想对苏白说,他这辈子已是知足,竟是能让苏白待自己如此。他从未想过苏白能将自己这般看重。如今,值了。 观云扯着苏白的灵识线,苏白一痛,回头看向观云。观云心里疼极,轻声对苏白说道:“就算猰貐放了他,他也活不了了。” 这一句话,一下子便让苏白静了下来。观云不敢耽搁马虎,赶紧施为。 观云幼时随着释慧云游,见过南边大雨,让那堤坝承受不住,绝了堤,眼见河水奔涌而出,因为太突然,竟是让人手足无措,然后便是见着这河水再也没止住。如今,他一抬头,看到苏白的眼泪,一下子便想到了那溃堤的堤坝。无声,却力量大到让人难以承受。他没见过这般的苏白,即便是那些时日被他困在弗如殿日日受折磨的时候,也没见过苏白这样的哭相。 “苏儿……”他只唤了他一声,他便闭了眼不再看他。观云知道苏白定是明白,即使他应了他的声,也不能救的回阿吱了。 可观云却不甘心:“是我先认识你,待你好,可你下了山,转身就忘了我,我却依然记着你,念着你,寻着你。你遇到那狐王,便被迷惑,什么都不管不顾了,然后便是这鼠妖,只要有人待你好,你便放不下,可我待你这般好,你却对我最是无情。” 苏白惨然一笑:“你师父说,我是你的劫数,若不远离,必定是会要了你的命的。” 只是这一句话,观云便再也张不开口了。 “观云,我只想大家都好好的,连这,也是奢望么。” 那一瞬间,苏白感受到身体上的剧痛,他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也知道,阿吱大约要……扭头看向阿吱的时候,苏白带着笑。阿吱看到了那笑容,心中一暖,却忍不住眼眶中泪水掉落。他不忍苏白见着么残忍的场面,只是,他如今也左右不了什么。他的苏白,原本是个懦弱的卑微少年,可在这世间,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凭着一己之力,想要保护所有,却最终连自己也护不住。 他只怕,他死了,苏白会怪自己。可到底,谁也逃不过这生生死死的事。 “猰貐,我把火凛引来,你将阿吱救活,这等买卖,你不吃亏。” 苏白还是苦苦挣扎,想要救回那个一直待他好的阿吱。只是,他转身的瞬间,防不住那飞来的匕首,竟是一把插进他的心窝处。 “苏儿!”观云没想到猰貐竟然如此……他一把抱住跌落的苏白,心痛难道,心窝处的血,他早就该算到,猰貐怎会如此听话,按着他的心思来,是他失算。 “瞧,那鼠妖死活根本无碍,只要你心窝的血一处,这狐王,就到了。” 观云抬头向门口看去,果然,见着那一身红衣的男子站在那里,神色难辨。身后,有那姬三娘,有那凤灼,还有将自己一步步带入此的师父释慧。这些人,不会是为了苏白而来,他们都是为了火凛。 苏白却看都未看火凛一眼,他紧紧盯着阿吱,生怕猰貐一个动作,阿吱就灰飞烟灭了。 “猰貐,如今狐王来了,你快将阿吱放了!”胸口的疼痛掩不住苏白内心的疼痛。这个待自己好的人,就要不见了。 猰貐咧嘴一笑:“可惜了,我从未打算将这鼠妖浪费了,如今火凛来了,我正是需要这绵延功力的圣品。内丹只怕他早已给了你,不然你心窝中了一刀,这会竟然还能同我理论?没了内丹,也不打紧,他的心挖了出来,也顶些事。” 就这么,苏白眼睁睁的看着猰貐将阿吱的心挖了出来,最后,竟然将阿吱囫囵吐了进去。 “不!不!”那撕心裂肺的的叫声,听到人头皮发麻,听的人,心里头绝望到底。 90.终是成魔 火凛不是没听到苏白说的那话,他心中酸涩不已。是苏白将自己引到这里来的,将自己引来只是为了换回那鼠妖的性命。或许那时出手,可以将阿吱救下,但却救不活。他选择静观。 而身后的姬三娘同凤灼,却是在听到苏白那番话后,不由大怒:“苏白,亏得我们急急寻过来救你,你却如此待我们,枉我们带你这般的好!” 这话是姬三娘说的。 “苏白,你愧对火凛待你的心意。” 这话是凤灼说的。 各人有个人的心思。姬三娘心里难过的是,她待如亲弟的人,竟是要陷害他们。而凤灼,他亲见火凛为苏白心伤,心中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他只知道,这苏白不配。 苏白一句话也不说,胸口那把匕首被观云猛然拔出,苏白闷哼一声。观云施了法,那血便止住了。看似轻巧,可只有观云知道,只怕自己,气数已尽了。 “苏儿,别人终是靠不住的,往后,好好照顾自己。” 还不待苏白反应过来,只见那匕首突然泛起金光来。 释慧大叫一声不好,却也来不及阻止,就看着观云将匕首插进自己的心窝处了。金光大盛,瞬间,观云便化作一阵云烟,消散殆尽了。没了观云的支撑,苏白通的一声倒在地上。 他知道了,从头到尾,原来是按着观云的法子走的。猰貐吃了阿吱,法力大增,而观云此刻最是虚弱的时候,猰貐自然是轻易就能将观云灵魂消灭,自己独占这具身体。可观云为了……就当是为了这天下苍生吧。 “苏白,我早说过,你是观云的劫数,终究,还是没躲过去,他为了你,竟是连轮回也不要了,魂飞魄散啊。”释慧痛心吼道。 猰貐自然气怒至极,没了这方便的身子,他行动上多少又不便利。他一尾甩过去,将苏白卷起,死死困住。苏白并不挣扎,任由猰貐将怒气尽数撒在自己身上。 人都是自私的,心都是偏的。人和心,都只会偏向自己的心头好。观云为了自己,将阿吱牺牲掉,而他为了阿吱,要将火凛牺牲掉,而待自己好的姬三娘,凤灼,还有那敌视自己的释慧,则是为了火凛,要将自己牺牲掉。 世间事不过如此,如今,他看开了,也什么都没有了。 猰貐狠狠咬住苏白的咽喉,竟是要将人撕裂。 “既然没了观云做器皿,便拿你来抵偿!” “猰貐!你不过是想要我内丹来助你成魔复仇,我如今人在这里,你当如何?” “我当如何?哈哈,我自然是先将苏白这双世之魂吞下,在来取你内丹。” 就这档口,姬三娘、凤灼同释慧三人竟是先一步有所行动,全然不顾及苏白生死,急急攻上。 “三娘!” “还同他啰嗦什么,不如早些将这等妖物拿下!”姬三娘知道他顾忌苏白,可她却不能想那么多。毕竟,苏白不过是凡人一个,可若是让这猰貐得了逞,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火凛哪里会让姬三娘如此莽撞行事伤了苏白,他急急上前拦住姬三娘去势,可他拦得住一个,拦不住一双。凤灼和释慧便是接了姬三娘的动作,一个挥剑,一个拂尘,眼神中皆是狠戾。 苏白看着眼前几人,惨然一笑,说道:“阿凛,你放心,我应过你要替你渡劫,就不会反悔,你不必这般小心翼翼。” “苏儿!”火凛听他这么说,心里凉了半截。苏白这话说的并不重,也没情绪在其中,可火凛听到耳朵里,却是明白了,如今这一下,只怕,再也将这人挽不回了。 姬三娘听了这话,也是看向火凛,明白这一次将苏白伤的狠了。她原也是心疼这孩子的,只是有时候,难违天命,总是得有人为了这天命来付出一切的。既然必须有一人,那她宁愿是这少年,毕竟,于他们而言,只有他死了,才是代价最小的。 猰貐如今失了观云那身体做容器,自然比不得以往厉害,加上还有个苏白做累赘,他着实恼怒的很。光是应付凤灼和释慧便已是勉强,更何况,还要再去面对狐王和姬三娘。 “释慧,当初将人交到我手上的可是你,怎么,如今你反悔了?” 释慧没想到这空挡的猰貐竟还能说出此话来,不由身形一顿,却也不敢马虎,专心应战:“不错,是我亲手将人送与你手的,现如今,我也没反悔过,只是,猰貐,你忘了,你本就是难存于世的,我不过是替天行道。” “好个替天行道!”吼罢这句话,猰貐再不顾及,迎着他二人便是一甩尾。正是这一甩尾,将苏白也抛了出去。猰貐看了一眼,心中觉得可惜,若是吃了他的心也是好的,不过,此时也没过多的时间思索这些,还不如将精力尽数放在应战上。 “小凛,照看好苏白,剩下的交给我们。”姬三娘看着浑身是血的苏白,心里终是不忍,这个少年,带给她不止是唤了,若是就这般…… 火凛抱住苏白,他恨不能将人紧紧拥住,却又怕伤到他。 “苏儿……” “都死了,也好,省得活着痛苦。猰貐说我是双世之魂,我的心挖出来也是个宝贝,我把它给你,你吃了它,增功力也好,渡天劫也好,我苏白活的一直窝窝囊囊的,难得有这出风头的时候。说来,还要谢谢你。今日一过,咱们之间的事,就算是了了。” “说的什么浑话,你若气我,自当好好的活着来寻我仇才好,哪能这般作践自己。” 火凛想要阻止苏白,却发现竟是不能。苏白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笑:“我想,这天劫也不一定就是天雷劈下来的事,恐怕除掉猰貐,才是你的天劫。杀了他,便成了你。” “不,不,苏儿,苏儿,我如今才知你的好,我还没好好的待你。我愿做一辈子妖,陪着你,守着你,不去渡天劫,不去成那大罗神仙。你瞧瞧我,这急的我汗水直往下淌呢,苏儿。”火凛已经是泣不成声。苏白胸口的血越流越多,脸色苍白如纸。火凛知道,苏白只怕是要不好了。 那把匕首,名曰扬文,其耀如日,这便是为何观云自戕时为何会发出金光的缘故。而如今,这把匕首,就在苏白的胸膛里,微微反正金光,火凛明白,他是真的救不活苏白了。 “我的心给你,你拿去。” 眼睁睁看着苏白将自己的胸膛剖开,将自己的心挖出来地给他。火凛怒吼一声:“不!” 那一声凄厉刺耳,众人皆是受不了捂住耳朵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却只见猰貐不由一乐:“哈哈哈,火凛,我终是等你成魔了。” 91.枝节横生 如今状况是猰貐再高兴不过的了,他盼得就是这一刻,只有狐王成魔之后,他才有机会借着他的力量来复仇。只是,他从未想过,成魔后的火凛力量有多大,又是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 只见火凛周身是燃烧的火焰,周遭事物皆是慢慢化为灰烬。姬三娘和释慧赶紧施法,护住自己,只是那凤灼,可惜他本是木属,最是怕火,如今便是施为恐怕也难保自身。看着那二人自顾自,凤灼冷笑一声,转身奔向苏白处,一把揪起苏白,冲着火凛大喊一声:“火凛,你若再不收势,只怕你的苏白也要被你烧化了。” 火凛一愣,转了头来看向苏白,那通红的眼睛里竟是看到一丝痛苦神色,凤灼一愣,还没来得及作为,便被一阵滚烫的风打到一旁去了,凤灼终是受不住,吐了血出来。而就在火凛分神的一霎那,竟是被猰貐逮了个正着,一把剑直直刺入火凛腹部。火凛直直看着那剑身,当下笑了出来。 “道家历代掌门供奉的雪霁,竟是在这妖物手中。” 姬三娘虽然不懂那剑倒地有何厉害,可她听了火凛的话,便知道,这必定与释慧脱不了干系。 “释慧!你竟是!”姬三娘怒吼出声,却不知该骂什么,平日里那张利嘴在面对如今状况时,竟是吐不出什么话来了。再看向火凛,他猛然向后一退,那剑身便抽离出来。此时,先不说火凛负伤在身,就是他总顾忌怀中苏白,也已然让他落了下风。 “小凛,将苏白给我。” 姬三娘这话喊出口,却不见火凛有所动作,依旧是抱着苏白会战猰貐。姬三娘哭笑,火凛如今只怕是不相信任何人了。也是,自己昔日爱人竟然联手魔物算计自己,往日情人竟然为自身安危,置他人死活于不顾。剩下她姬三娘,又如何能够讨得火凛信任。 “你若不想苏白死,便把他给我。” 谁也没想到,这个早已被遗忘的,深情的猫妖,竟会在此刻,来到求如山。 火凛看了一眼那白衣男子,只是一顿,便将苏白抛给了他,之后,便是专心应对那猰貐。 白景接住苏白的一刻,心痛到如生生被撕裂一般。他从来不知道,那个爱笑的少年如今竟然少了心,敞开的胸痛,满是空空的血色。 “不,苏儿,我的苏儿,我来救你了,我来救你了。” 白景紧紧抱住苏白,泪水淌了满面,喃喃自语些什么。姬三娘心中悔恨不已,若是当初她知道,最后竟是这般的结果,她不会让凤灼说服,不会让苏白这般送死来。她勉力走到白景跟前,想要去碰触苏白,却被白景狠狠躲过。 “你们如此狠心,如此的狠心啊。他不过是个凡人,是个,是个……”说道这里,白景却是说不下去了。 “白景……” 白景打断姬三娘的话,接着说道:“那扬文匕首,释慧道人,我没看错的话,你在西山的时候就是随身带着的。如今这东西,怎么就跑到苏白这儿了?” “你什么意思?”释慧此时打坐运气,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听白景这么一说,不由心头动怒,差一点真气逆流。 “扬文,其耀如日,那猰貐根本不可能触碰,只怕他哪儿触到扬文,哪里就会灼烧成伤,难不成,你也要说,这一刀,是猰貐送给苏白的?” 姬三娘听了这话,猛然回头望向释慧,就连那已然奄奄一息的凤灼也不由吃惊。只怕他们二人都没想到,扬文既然有如此威力,那时候释慧不是拿来除掉猰貐,却竟然是将其扎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身上?! “释慧!”姬三娘厉声怒吼。 释慧神色如常,只是此刻脸色苍白了不少,他幽幽开口:“哼,好个猫妖,你以为这由得了你信口雌黄?你当时并不在此处,又如何知道?” “你忘了,猫妖可是有通天眼的本领。” 这话一说完,释慧体内真气终是控制不住逆经脉而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而姬三娘看向白景时,才了悟,难怪白景虚弱至此,原来竟是耗费了法力来催动通天眼。她当下伸出一手,捏住白景手腕,那幽蓝光芒便走到白景全身。 “三娘?” “我做下错事,自当弥补,如今你虚弱如此,谈何救小苏白,我是没那本事,不如就助你一臂之力好了。” 白景并不言语,只是看向苏白。而姬三娘,在替白景治疗的时候,也担忧着火凛那一处。如果……或许这天下苍生,也不是他们这些个妖怪就能拯救的了的,是她不自量力了。 “将那扬文先刺猰貐双眼,趁他疼痛难忍,以蛇尾将人缠住之际,斩下蛇尾,松了桎梏,然后刺向心窝处,猰貐便是想活也难。” 姬三娘听白景说的这些,越听越觉得有希望,刚想张口说什么,却听白景接着说道:“只是在场的,除了释慧和苏白,其他人碰到这扬文的一瞬间,便会被灼伤,一刻钟,便是哪儿接触了哪儿就化灰,再久些,呵,只怕是……” 姬三娘明白过来,这扬文是宝物,根本不是他们这等妖物所能掌握的,若是以前的火凛,说不准还能握上一握,如今,入了魔的他,只怕拿了这扬文,伤的会比别的妖更加厉害。 还未及二人反应,便见苏白身上那扬文飞到了别处去,他二人抬头一看,竟是落在释慧手里。 “我当初救这少年之时,稍有犹豫。虽说他有双世之魂,可也是别人的劫数,是观云的,也是……可那时觉得,只要给他施了咒术,便能将这劫数化去,剩下的,便是留给火凛渡劫。天雷难防,可这双世之魂却是最佳……只是,世事真的难预料啊,谁能想道,待我如珍宝一般的火凛,有朝一日,竟然会为了别人而入魔。”说道这里,释慧惨笑一声:“我行差踏错,不过是因为心中执念过深,实在是有违修道之本义。如今看来,入魔的倒是我了。害死了自己的徒儿,又来害自己心爱之人。天底下竟然还有我这样去爱人的。” 姬三娘死死盯住释慧,生怕他有所动作让她措不及防:“释慧,那扬文,果然是你……” “他有什么好,竟是人人都护着他。” 没人答得上来。 “罢了,白景,以你的法术,想要起死回生只怕不能,想来,你也知道要如何做了。” “不劳你费心。” 释慧笑笑说道:“我自然不会为他去费心,我该费心的人,在那里呢。”说罢这话,只见释慧拿着扬文朝猰貐那一处飞去了。 92.忘心痴心 西山脚下的密阳镇上来了个书生,这倒不是什么奇事,只是镇上的人对那书上怀里的猫好奇得很。通身雪白不说,就是那翠碧翠碧的招子看着人的时候让人打从骨子里就觉得怕得很。这也不算奇事,奇的是,这书生身后总是跟着一红衣男子,面貌艳丽妖娆,但却待书生极好。似是仆从,却又看着不像。这也还不算是什么奇事,让人觉得奇的是,这人身后,还跟着个女子,体态丰盈,貌赛天仙。只是一脸忧愁的望着前头这两人,看着怪让人心疼。 这三人一猫,天天如此,实在是让人想不奇也难。 “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礼,总是跟着我作甚?!”那书生终是不耐,回了身看向红衣男子,眉眼间尽是不耐。 红衣男子见他同自己说了话,当下高兴的很,便上前两步,却见那书生吓了一跳似的蹬蹬退了好几步来,红衣男子怕他摔了,慌忙伸手去扶,却被人躲过。无奈苦笑一声:“我,我是那猫儿的主人,寻他许久了,好不容易才在此处见着,你……” 书生脸色突然煞白,紧紧抱着猫儿:“你胡说什么,猫儿与我相依为命,怎会是你的?!”说罢这话,书生转身就跑,身影慌乱的很。红衣男子却站定不动,可那眼神里尽是疼痛之色。 “小凛,不去追么?” 原来这红衣男子,竟是狐王火凛。 他叹口气说到:“他怕我成这样,不敢追了,万一吓着他跌了跤该如何是好。” “你又是何苦……” “三娘又是何苦至此……” 姬三娘低头不语。 那一日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姬三娘忘不了。他们都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以为不过是个少年人,死了也就死了,他们妖怪,活的年岁久了,凡人的生死看的太开,也没什么过不去的,不过是一眨眼,一转身的事。那时她也不过想着,苏白怎么都是要死的,不如成全了火凛,成全了这苍生,也算是大义。现如今想来,她同释慧凤灼也无异,不过是自私自利的妖怪罢了。 释慧当日拿着扬文冲向猰貐之时,姬三娘就料到,白景说那番话的时候就是冲着释慧去的,他赌的就是释慧待火凛的心。最活不明白的莫过于是痴心人。释慧修为千年,为了火凛奔波于此,不惜逆天而为,可到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到底是白景聪明,晓得利用这一点来。不过,想来,也是将心比心罢了。只怕当时白景心里想的也不过是,若能让苏白活,要他如何都好。 唉。姬三娘一声长叹。 “看开些吧。” 火凛摇了摇头,如何能看的开呢。 “小凛,你要为苏白想想,那日他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你,你伤心欲绝不假,可与他而言,那是抱了怎样的心情做出那等自残的事来,你想过没有?” 火凛低头不语。姬三娘叹了口气接着说到:“白景将内丹给了他,又得遇陆吾相助,才有了如今的苏白,只是,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忘记一切,可他还是忘记了,你觉得,这是为何?” 此时的狐王,哪里还有半分的威风在,面容憔悴,神情痛苦不堪,哆嗦着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姬三娘知道,这是大悲,可话,她还是不得不说的。 “那孩子傻,又偏执的很,他这般待你,不过是因为你待他好,也不见得,他就是因为钟情于你才会为你做这许多来。他自幼受苦良多,少有人善待与他,所以,于他而言,你的好,与别人的好无甚不同。那时候,换个人待他好,也是一样的。这话你不爱听,可三娘我还是要说,若是当初,他先遇上的是白景,以白景那等的性情,早没你什么事。” 火凛双手紧紧握成拳,指关节处已然泛白。他心有不甘,虽然明知姬三娘说的有理,可他…… “那为何失忆以后,他还要来西山安顿下来。那么多些个地方,却偏偏选了这里。” 姬三娘苦笑,摇了摇头说道:“小凛啊,这悠悠人间,那一处有西山地界好,人杰地灵,谁不愿意来此,你又何必……”见火凛目色赤红,姬三娘又下一剂狠药:“就算他记起来事了又如何,他记起了你,那他也就记起了咱们怎么将他逼至如此,怎么害死了仁恒,怎么害死了白景。他若是记起来了,只怕会更恨你。” “小凛,当初你中意释慧,与他纠缠了几百年,最后还不是就这么放下了。他,他也一样,你与他未至情深,日子久了,自然,自然也能……” “三娘,他不一样,他不一样。我与释慧纠缠百年,没那悸动,没那甜蜜,没那安心,有的只是得不到。你不知,如今我细想起苏儿来,心里头甜,也痛。” “你说他不一样,当初也说过释慧不一样,可最后呢,还不是走到这地步了。小凛,你放过苏白,也放过你自己吧。难不成你也要看着苏白走到释慧这般田地才甘心么?” 话说到此,火凛哑然,一腔的情,满心的痛,说不清道不明。他不是不知姬三娘所说有理,可,若是能放得下…… “我,我守着他可好,守着他,不让他察觉,只求在他身边,有个照应。若是,若是不见了他,我会……三娘,你让我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姬三娘总觉得大男人的哭起来实在太难看,窝囊的很。若是放以前,她只会说一句,哭有个屁用。可如今看着火凛这模样,那留下来的不是泪,只怕是心头的血啊。她能说什么,除了答应下来,还能说什么。 “小凛,如今你渡了天劫,虽中途有行差踏错,却也在最后……毕竟现下是个仙人,你守着他便好,也须知,他即使有了白景的内丹,也是寿数有限的,他日,你若亲见他不在了,又该当如何?难不成还想当日那般发狂发颠么?” 火凛沉默半晌,擦了脸上的泪水,笑着说:“若真到那时,还往三娘下手快一些,狠一些,好叫我速速去寻他。” 姬三娘虽然早有这等准备了,可听到这话从火凛嘴里头说出来,还是吃惊不已。不过,话他这么说,事她自然也会照着办,天地间,朋友亲人不多,难得有这投缘的,何不珍惜,何不相扶持。 “好,若真有那一日,我姬三娘定不会叫你太过痛苦。早些寻到他,早些修成正果。” 93.心思难消(上) 不知为何,苏白每次见到那红衣男子,心里头就发慌,只想逃的远远的。可他只要一躲开,那红衣男子就一脸的伤情的望着自己,苏白又是个心软的,一看到这,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他走到哪儿,那人就跟到哪儿。 “你莫要再跟着我了,我还要上山去采药。” 苏白皱着眉头,望着眼前这人,心里也说不上来什么。 火凛微微一笑,说道:“你莫要多想,我哪里是跟着你。我家在西山,也是要从这条道走的。难不成,这里只你走的,我便走不得了?” 苏白被他这一问弄的窘迫不已,脸当即就红了,慌忙低下头去哼唧了两声,也不再言语,只赶紧的往西山上去。可怎么看,也不觉得那人说的话是真的。只要他停了,这人就停了,他走,这人也走。他回头,这人就冲他笑。 苏白心想,以后不能来西山采药了。 火凛只消一眼便知晓苏白心思,心里不由一阵酸涩,知道他还是怕自己,才生了这般的想法来。 “这西山地界儿大,草药也多,且多珍贵。只是地形也复杂的很,有高有低,一脚踏错,后果难想,我只是颇有些担忧,并无恶意。” 苏白听人家这般说来,知道自己那心思竟被知晓,心里有些别扭,又听他入错说,倒像是自己不识抬举了。只是…… “多谢这位公子提醒,只是,莫怪我多疑,你我非亲非故,又不曾相识,可你却待我如此之好,难叫我不起疑,且,我实在感到不适。” 火凛心中大恸,曾几何时,他们也是亲近的,可如今,他跟自己说,他们非亲非故,又不相识。他双手握拳藏于袖下,努力控制自己心绪,笑着开口说道:“你莫多心,我确无恶意。你与我,我幼弟很是相像,只是我,我那时待他不好,现在后悔莫及。一见到你,我便想着,要是他还在我身边,我定要待他好上了天去。只是可惜,他……” 苏白上前一步,拍拍火凛的手臂,示意他停下来莫要在说。 “对不住,我不是……我没想到……” 火凛轻轻摇了摇头,顺势拉住苏白的手说道:“是我唐突吓着你了,倒是我对不住你。” 苏白被他拉着,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扯了几回,也没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扯回来。 “我没能为我幼弟所做之事,能不能,让我在你身上实现?” 苏白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却被火凛抓的更紧:“莫要再退了,小心掉下去。” “你若上山采药,便有我陪着如何?只在西山,这儿我熟,什么地方有珍惜药材,我都一清二楚。且这西山多有猛兽,多个人伴着,也让人放心。只但你下了山去,我再不扰你,可好?” 见苏白不说话,火凛轻轻拉了他一把问:“可好?” 火凛原本就俊美无双,他若想要讨谁欢心,自然是手到擒来,这些个扮可怜的法子那简直是轻车熟路。这不,苏白莫名其妙的就点了头,同意了。 后面几日,有火凛相伴,果然,苏白可是采了好些药材,拿去山下买了个好价钱。而也正如火凛所说,苏白在镇上再没见过火凛身影。这不禁让苏白想了想,自己怕是待人太过刻薄了些吧。 94.心思难消(下) 只是这一日,苏白去西山,却并没见到火凛,心里纳闷之余,也颇有些担忧。毕竟,总有个人跟在自己身边有说有笑习惯了,如今不见了人,倒是让人颇有些牵肠挂肚。 他心想着,估计是火凛家里有事,也不能常常过来照看着,只是这么想着,便觉得有些许不安来。若是那人有事,严不严重,要不要他帮忙或者别的什么。 一连几日都是这般,苏白可当真是担心了。他按着火凛跟自己说过的找上了火凛的住处。原本也不知以何借口去,后来想想,他照顾了自己多日,怎么也得上门去道个谢吧。这么想着想着,竟就真找到了此处。 看着眼前的红花绿草,心里颇有些异样,也不知这感觉是如何而来的。只是,这不过是一山谷模样的地方,也没有门可叫,难不成就要这般站着,直等到有人看到他了才可以? 他心中有事,倒是没注意有人过来。 “哎呀呀,小公子,快些进来,怎么一个人来的,怎的还提了这些东西来,累不累?定是累着了,这可怎么的了。” 这一连串的询问着实把苏白吓着了,他连退几步,望着眼前老者,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老者左晃荡右晃荡的上下打量苏白,说着什么关切的话,像是以往就认识了苏白一般,可就是如此,倒是让苏白不敢进门了。 打从站在门口开始,苏白就一句话都没说上,那老者自问自答的,倒是欢乐得很。苏白见他喘了口气的空挡,赶紧的插了话进来。 “我,我就是来谢谢,谢谢他的,还劳烦您将这东西带给他。” 老者一听这话,脸子都吓白了,当即拉住苏白,生怕他走了。 “这可不成,这可不成。好不容易将人盼来了,哪里能放走。小公子快些随我进门去。” “我,我就不进去了。” 一个拉着不让走,一个吓得只想逃。 “怎么回事?苏,苏儿?” 火凛没想到,竟是能见到苏白,心里头激动到不知要如何是好。那老者看着自家主子这模样,只觉得,自家主子这是让火烧着屁股了么。 “这些日子多谢你了。这些,请收下,是,是心意。” 苏白话都说不全乎,局促不安,又带着些许畏惧。让火凛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既是心意,不知,是何心意?” 他带着试探和猜测,期待那心意是与众不同的。可他又怕他说了他不想听的话,只好又出声打断:“先进来吧,说是心意,我怎么也得回礼,进来喝杯茶吧。” “不,不用了,我还要回去照顾小白。” 苏白就要溜走,却被火凛一把拉住:“苏儿,就一杯茶,喝一杯茶再走,可好?” 他说话的模样可怜的很,眼眶里似乎泪珠子还打着转。苏白见他这般,又想起以往他待自己的好,心里一软,点了点头。 只是他没瞧见,他点头的那一瞬,火凛微微上翘的嘴角。 苏白随着火凛来到这里,抬眼一看,上书林屋洞。 “这……” 火凛听他吭声,脚步便顿住了,回头望向他:“苏儿?”你可是想起了什么……他想这么问,可他不敢。 “瞧着这里,像是,像是神仙住的地方。” 苏白带着好奇与欣羡的目光瞅着这里的一切,那是火凛完全陌生的眼神。他或许有些许失望,但,姬三娘说的对,不让苏白想起来,或许是最好的。 “这里的花草竟然会说话!” 看着苏白那惊奇的模样,火凛会心一笑,只要这样也好,只要他好好的。 “是啊,这里的花花草草都会说话,你可是怕了?” 苏白傻乎乎的笑着说:“哪里会怕,只是觉得,真是神奇,我常听山下的人说着西山是神仙住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能见着。那,要是……那你岂不是,是,神仙?” “你喜欢神仙吗?” 苏白歪了脑袋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没有认识过神仙。” 火凛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不要紧,你如今认识了我,也算是认识了神仙,往后常来往,也就明白了你到底喜不喜欢神仙,可好?” 苏白听了这话,脸突然就红了起来,他也不知为何如此,只是低头的那瞬间,轻轻嗯了一声。火凛终是放心了许多。 “你可想知道花花草草们都说些什么?” “你都听得懂?” “你也可以。”火凛伸出手来,望着苏白。苏白看着那只手,五指修长白皙,像是玉做的一般,也好似没有什么温度一般。 花朵们开始窃窃私语。 “小公子可以听懂的啦,不用拉着手也可以的嘛。” “当然不用拉着手啦,可是狐王想要拉着他的手啊。” “那,那就直接去拉他嘛。” “可是好像小公子都不认识狐王了,也,也不认识我们了。” 大家又开始沉默了。 “我们要帮狐王一把。” “不是说好了要帮小公子的么。” “但是帮了狐王就是帮了小公子啊。” “对啊对啊,他们在一起,小公子会高兴的呢。” 火凛听着这些家伙们的话,心里头早已笑出了声,这些小小的花妖们,竟是这般的可爱。不过,他们要帮什么忙?可别是倒忙就好啊。 这年头刚起来,就见着苏白扑向他了。火凛吓了一跳,慌忙伸手接住他,将人抱了个满怀。火凛侧头看了看苏白脚下,不由好笑的摇了摇头。竟是这般小家伙们绊了苏白一跤。 95.一人一计 “他们抱在一起了。” 这是苏白听到那花儿说的第一句话。可就这一句话,闹的他一个大红脸。 “这下听见了么?” 苏白明显听得出火凛声音里带着笑,这下可好,他已经羞的恨不能找个地方钻下去了。 “听,听到了。” “你若是拉着我,还能听见许多,这里的东西,都会说话,而且,他们,都很喜欢你,都很,想念你。” 苏白听了这话,突然停了脚步,沉默半晌,然后抬头,问道:“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哎呀,天哪,可是瞧见这林屋洞有客人了。” 就在火凛不知如何答话的时候,姬三娘的声音及时出现,他心里松了口气,却也觉得略微的失望,不知该如何应对。而苏白,却因实在不善与女人打交道而尤为的局促,局促到已然忘了方才自己问火凛的话了。 “让我瞧瞧,小凛的客人呐,可是得好好的招待一番。这些花花草草的,要是摔着了客人可怎么办,到时候有人可得心疼死。唉唉,这事可是怎么说的呢,先进屋,进屋坐下喝杯茶,聊聊天,不然这些花草又要伤心,还责怪我这个,呃,多管闲事的人跳出来捣乱呢,是不?” 苏白被姬三娘说的晕晕乎乎,根本招架不住,还哪里顾得上回绝反驳,只得被拉着往前走。 火凛缀在后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或许有姬三娘在,苏白才能不那么戒备。 “狐王大人,狐王大人,要留住小公子呀,我们都好喜欢他的。” “好,也请你们尽力。” 花草随风摇摆,看上去,是那么的欢喜。 火凛不过是落后一步而已,怎么一进门,却是觉得他们这话都说了许久的样子。 “在说些什么?” 苏白依旧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姬三娘反应快,蹭蹭几步就到火凛身边,拉过他赶紧说道:“小凛啊,你忘了,我前些日子救了只小狐,只是可惜,咱们几人谁都对那物不了解,也不知如何为他养伤救治。方才我问过小苏白了,他救过一直猫,想来再养一只狐也不是问题。” “三娘?!” 姬三娘扯了他一把,哈哈笑着:“别舍不得了,小苏白懂医术,又会采药,怎么不比你我强,你说是不?” “啊……”火凛傻乎乎的啊了一声,让姬三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多嫌弃似的。 “再说,小苏白也答应了么,这不是正正好的,你若是舍不得,平日里去看看,帮着苏白照应照应也是好的啊。” “姬夫人,我没有……” “瞧瞧小苏白,人小,可心善,做事又有决断,成了,这事就这么着了。” 苏白原本不过是要说,他还没答应下来呢,可姬三娘的话说的太快,到最后,他哪里好意思拒绝。唉,叹口气,看向火凛,瞧着那人眼里也多是无奈,两人不由同时笑了出来。 姬三娘瞧在眼里,心里头也不由乐了。他,的确和释慧不同,而火凛,也的确是待他与待释慧不同,或许这一次,他们会有不同的结果也说不定。真是让人期待的很呐。 “苏儿,我,有一只火狐,他受了重伤,我们几人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将他治好,见他整日都是郁郁寡欢的模样,心中难受,谁都想逗他开心,想见他好,可谁都没这法子。放着不管,他,或许会死。如今,见了你来,我想,他或许,会好,会很好。只是,要麻烦苏儿你,照顾他许久。” 人家话都说这份儿上了,苏白也治好点头,再者,火凛帮他良多,他也应当回报,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没事没事,我能照看的好的,你,你们若是想他了,可以来我那里看看他,或者我抱他过来也行的。” “看看,我就说小苏白是个爽快的人,倒是小凛小家子气的很呐。啊,对了,那只火狐名唤阿凛,你若是这么唤他,他很定会什么都听你的,当然了,你不这么唤他,他也会都听你的。” “啊?” “三娘!” “啊啊,那是小苏白实在招人喜欢,想来那只火狐也不例外。” 这话说完,姬三娘就走了,走的时候脸上那笑实在是让苏白觉得自己是不是不算计了。 “三娘她就是那般样子的,你别介意。” 苏白微微一笑:“哪里,姬夫人也是,是个,豪爽的女子。” 这话一说完,火凛也没绷住,哈哈笑了出来:“她以往行事也是这般无厘头,想一出是一出的,不过倒是待人很好。” “我过来这里,是想同你说声谢谢。” “只是谢谢?” “还有,嗯,这两日没见到你,还以为你家中有事,所以,所以过来看看,若是,若是有能帮到你的,你,尽可同我说,只要我能帮到。” 听了这话,火凛只差没飞上天去了,原来,他竟是在意自己的。 “的确是家中有些事,也就是这只火狐的事,救了他回来,想尽了办法,也没辙,也就没能和你一同上山采药去。这下可好了,你正好的也帮上忙了。” 他这话说的顺溜的很,门外的姬三娘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方才她提出这个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还矜持着不说话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放心。” “有你照顾,我怎会不放心呢。” 姬三娘不用看也知道,这一会的苏白定是红了脸呢。好了,她也不用再在这里扮好人了,赶紧的准备准备,把那火狐交给苏白吧。 96.如此相守 苏白发现了,这只唤作阿凛的狐狸总是与自家的猫儿不对付。只但是自己抱着白猫,狐狸就要撒泼打滚,怎么哄劝都不管用。只有当苏白将猫儿放下来了,然后过去费劲的将狐狸抱起来,这才算是结束。可是见着猫儿可怜巴拉的缩在角落里,苏白就更是待猫儿好,然后狐狸就更加的…… 总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姬三娘来到这小院的时候,就看到苏白正忙着捉着白猫给它洗刷,而身后还有一只大狐狸咬着苏白的长衫死不松口。 “小苏白,你这儿,还,还真是热闹。”饶是见惯了世面的姬三娘,看到如今这场景,也实在是很难接受的了。 “啊?啊,姬夫人,实在,实在对不住,猫儿今天打翻了菜盘子,浑身的油渍,我打算给他洗洗,可你也知道,猫儿怕水。” 姬三娘嘴角抽了抽,努力挤出个笑容出来说:“这,这样啊,那,这狐狸……” “阿凛,阿凛在帮忙呢。” 姬三娘看了一眼大狐狸,如果这真的是在帮忙的话,那还真是好心的很呐。 “姬夫人您先坐。” 扫视了一圈也没找着可坐的地方,姬三娘想了想,还是站着好了。 “这狐狸,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哪里的话,他很可爱,只是,只是有时候摸不清他的脾性。” “啊,那家伙啊,别总顺着他,呃,我是说啊,让他好好养伤便是了,哪里来的这么多事。” 苏白呵呵傻笑了两声:“估摸着是伤口疼,脾性才怪了些,其他到还好,竟是通灵性一般。” “西山上来的狐狸,怎么说也是有些灵性的,只是不太懂事,要你多费些心。” “姬夫人……” “叫我三娘便好,不用这般客气。” “三娘,呃,我……” “怎么?可是有什么难事?” 被这么一问,苏白反而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憋出一句:“那个,火公子,最近还好么?” 听了这话,姬三娘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是,这是对火凛上心了? “你就唤他阿凛就好了,那听着怪……” “可,这就跟狐狸,跟大狐狸一个名儿了啊。” “没事,那也是他自己给起的。” “啊,这样啊。那,那阿凛他……” “他,最近有些事被困住了,不过最近精神头不济,也不知是怎的了,问他也不说,你若是得空了,去看看他也好。” “精神不济?那,是哪里不舒服,还是……” 看着苏白惊慌失措的模样,姬三娘突然不知该不该这样下去,这孩子实在太善良。 “到没什么大碍,你也莫要太过担心了,有空来看看他也是好的。我今日过来也只是瞧瞧你,别让这狐狸太烦着你了,不然可真就罪过了。” 苏白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还想再说些什么,姬三娘只是笑笑,转身便走了。苏白看着那身影,不知为何有些心酸。脚下的大狐狸扯了扯他的衣角,苏白这才回过神来,望着他一笑,蹲下来,搂着他。 “总之,希望大家都好,可怎么看上去大家都不大甚好的模样。你若是回去了,要乖一些,莫让他们担心太多。” 夜里。 火凛一人静坐在湖边,姬三娘摸摸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如今也算是如愿了,虽说是以那般的方式,可慢慢来,总会好的。” 这话说完,姬三娘便听到火凛轻声啜泣,很轻,却让闻者伤心。 “三娘,你不知道,他还是那般心善,他,待我还是那般的好,为何原先我都没注意,他救过我,最初的时候,我受了伤,化成原形,就是他救了我,无微不至,如今还是这般,我的心在滴血啊。这里,林屋洞,整个西山的花花草草,那些妖精们,都这么喜欢他,你不知啊,释慧在的那些日子,他在后院里做事,都是白景照看他。我如今才知道,白景要对我说的是什么,连物件们都喜欢苏白,我竟能忍心那般待他。” 火凛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他心疼苏白,更恨自己。 “如今知道了也不晚,好好待他便是。我知道你待他不同,那时你对释慧穷追不舍,却从无为对方考虑过半分,只凭着你那股子劲儿。可你看看,现如今的,你能对我说出只要守着他便好这种话来,可见你待他……” “若是他记起来了怎么办,记起来了他就……” “小凛,他,永远不会记起来的。他没有心了,他的那颗心,没有了,如今这是白景的内丹,是陆吾上神帮他重塑的心。一切,都重新来过了。你也该,放过你自己了。” 沉默许久,姬三娘语重心长说道:“小凛,这一次,我帮着你骗了他,莫让我后悔我做过这事。” 97.情意初露 镇上一户人家着了火,苏白救火救人的不说,还救回来一棵树。 狐狸看见苏白浑身黑漆漆的,手里还拿着一颗烧焦了的桃树,白眼儿都快翻出眼眶了。也不知为何,苏白瞧见狐狸这样,倒是有些心虚,慌忙解释道:“都,都烧光了,就,就这棵树还发了绿芽,我就,就带回来了。” 大狐狸一下子就将苏白扑倒在地,那棵树也就应声掉下。不知是有意无意,大狐狸将那树苗踢的远了些。 “我们把它种在院子里,来年能长出桃子来呢。你说好不?” 狐狸要养伤,狐狸不能说话,狐狸没办法干预苏白将这棵桃树种在院子里。那一棵桃树,是这只大狐狸再熟悉也不能的了。他看过他的美丽,见证过他的风华,也感受过他的神情。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不过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争什么抢什么,不过都是些无意义的东西,只有现下里的,才是真实的。 “人家说桃树好,能招好运势,咱们种了这个,以后会过好日子的。”苏白自顾自的言语着,喜乐尽数显现在脸上。 “是吗?你若是喜欢,便种着。” 苏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回身看去,竟是许久不见的火凛。 “你,怎么,你来了。”苏白也不知如何,见着火凛竟是语无伦次,慌忙四下里去找那只狐狸,转了一圈也没照着,连猫儿都不见了。 “刚,刚大狐狸还在这儿呢,怎么,怎么这会不见了,我去,去找找。” 苏白就要去找,却被火凛一把拉住。 “我方才见他跑到后院子里去了,想是去找猫儿了。怎么白猫不见了,倒是弄了只花猫来了呢。” 火凛笑着看着苏白,抬了衣袖为苏白曾去脸上黑炭灰,仔细的,像是对待上等的宝玉瓷器一般。苏白竟然破天荒的没有挣扎逃跑,只是定定站在那里,任由火凛作为。 “怎么弄成这般模样了?” “邻家着了火,所以过去,救火去了。” 火凛也不嫌他满身脏灰,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柔柔的说着:“你若是没了,我也就不想活了,所以,以后再做这些危危险险的事的时候,至少要将我想起,知道么?” 苏白听了他这话,一愣怔,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觉得此时被火凛这般抱着搂着,甚是安心,有人心疼,甚是开心。双手慢慢举起,带着犹疑,带着不确定,缓缓的环抱住火凛的腰,轻的好似没有抱着一般。 “嗯。” “我是在意你的,苏儿,在意的很,你莫要抛下我。” “嗯。” “阿凛。” “什么?” “我,我也在意你的。” 只是可惜苏白看不见火凛听到这话时的神情,不然定会为之动容不已。 “我听三娘说你病了,一直想去看你,我今天就是想去看你的,可是,路上却是出了这等事来,我,我就……但我捡了棵桃树回来。” 火凛轻笑。姬三娘同他说苏白担忧他主动问起他的状况的时候,他不是不高兴。他化作狐狸原身伴在苏白左右,却未听苏白提及过自己,虽失落,却从不敢奢望。在经历了这些事以后,他哪里还敢奢望些别的。只是,他却没想到,真能等来苏白的问候。这,比什么都让自己高兴。 可他也担忧,那一瞬间不见了苏白,他只觉得自己能疯了。直到看见苏白平安的出现在自己视线里,他的那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这苏白,简直不能懂他的担忧。 “哪里像三娘说的那般,只是忙了些,身子稍有不适,调养了些时日便好了,这不,我就下山来看你了。只是怕你嫌我……毕竟我对你说过,不会在西山以外的地方在扰着你。” 苏白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该如何辩驳,只是当日,他确实觉得颇有尴尬不适,可如今,他也确实是挂念他,可,这话要怎么说的出口,他实在不知。 “那日的话,可不可以就这么忘了。” “什么?” 可苏白不愿再说,只觉得自己脸烧的很。还哪里再说的出口这般无耻的话来,只是默默退出火凛怀抱。火凛却不知他要如何,看着他低着头不言语,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他见过苏白这模样的,每次这般,他多半都会要委屈自己,只怕他曲解了这等意思来。 “阿凛你先做,我收拾收拾,给你到些茶水来。” 苏白一转身,火凛就慌了神,上前一把抱住他:“苏儿,苏儿,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莫要转身不理我,莫要就这么走了。你不知我心中凄苦,我,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痛了。你一转身,我觉得我这就要死了。” 苏白没想到火凛反应这么大,也吓到了自己。 “我不走,你先放开我,我转个身。” “不,你不能走,苏儿,我……” “你松开我,阿凛,我转个身,就可以抱住你了。” 98.一往而深 院中的桃树长得好的很,猫儿偶尔会在树下乘凉。这时候苏白也会靠在树下看书休息,大狐狸乖乖的窝在他身旁,脑袋搭在苏白腿上。偶有道人过来讨些水喝,苏白也都客客气气的让进门来,奉了茶,备些瓜果。 那道人云游四处,却总会在某一时刻来到密阳镇的这个小院落里。未道过谢,也未说过话,一切都是苏白备好,他只管享用,待一会了,便自行离开了。苏白也从不说什么,只是若是被狐狸看到了这人,总免不了一顿闹腾。狐狸不很喜欢这人,苏白明白,只是他却总觉得,这人可怜的很,或许这人也不过是贪恋这一份归处,才总会回到这里来,遂是于这件事上,苏白并没有让与狐狸。 偶尔苏白与那道人坐在一处时,也从未听那道人开过口,说过话,只是定定望着他。眼里全是苏白不懂的神色。苏白只当他是累了乏了,看人也有些呆滞,不再多做其他想法。招呼周全就去忙别的了。 火凛见着,只是皱眉。他并不喜欢这个人,不希望他再出现在苏白的周围,搅乱这一切。他希望的是,一切都重来。苏白不记得以前了,不记得那些认识过的人,经历过的事。他觉得心痛,但也觉得很好,至少这待谁都是公平的。可这人一出现,却不知是何想法。他并不想这人再拿往日情意来说话,好似要要挟谁似的。 “我以为那日你早灰飞烟灭了。”火凛终还是来找这人了。 “上神慈悲,给了每个人机会,我亦不例外。” 火凛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上神的确慈悲,让白景留了原身,让凤灼也活了过来,现如今的,竟然连那日灰飞烟灭的观云,也都好好的出现在此处。他甚至在想,莫不成释慧也还活着么。 观云似是看穿他的想法,不由说到:“师父他,犯下罪孽深重,并未得到上神宽恕,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个人了。” 听到这里,火凛心下有些黯然,那个人,所做之事也不过都是为了自己,到最后,自己成了仙,他却…… “你若对他有悲悯之心,我也不阻着,只是……” “只是什么?” 观云一顿,说道:“我来此处只是想说,经历了这许多,还请你,放过阿苏吧。” 火凛听闻此话,猛然抬头瞪向观云。 “你却是想想,如不是你与师父二人,我们这些人又何至于会落到如此田地,遭遇这许多来。当年他若不救你,你还是那逍遥的狐王,追逐着师父,而他也不会因你而病,被我捡着,那便不会被师父发现他双世之魂,下了丹心咒术,不会遇见白景,不会遇见仁恒,他们便都会各自营生,好好活着。执念啊,皆是执念。” 院落中静寂无声,只有花开哔啵,似是窃窃私语。火凛突然微微一笑,抬眼望向观云:“你大约从来不知,他极为讨人喜欢,连花花草草都喜欢他,若是我放他走了,只怕满园花草也要找我算账。若是今日,苏儿来找我,说要我放过他,那我二话不说,松手便是,只要是他说的,就是死,我也听。可他若是要我,就是让我手轮回之苦,我也一样要同他在一道里。” 说道这儿,火凛有些惆怅:“我们都用错了法子。你强留他,白景不敢爱,而我,却是没发觉自己待他的情意。如今,一切都重来了,我占了先机,想来是用尽了一生的运气才得来这等事。他若要走,我自不会当着,他若留下,我定会爱他护他。只是,观云,不管苏儿选了那种结果,你都不要再出现了。” 观云也是一笑:“狐王话说的太大,要走要留,也不由你说了算不是,既然上神给了众人平等,我想……” “阿凛,饭菜都备下了,快些用了,咱们还要上山去看三娘。” 观云的话,便被前院儿的苏白这么给打断了。那话语平常的很,却里外里的透着股子亲近。而他,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这就来。”火凛转身同观云说道:“一道吃个饭吧,吃了这顿,再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打算。” 观云知道要拒绝,可心里抵不住,他渴望同苏白亲近如此,但他也知,只怕…… 苏白见着观云还未走,微微有些吃惊,也略显尴尬:“阿凛,你先招呼着,我去再拿双碗筷来。” 观云见着苏白细心将菜品夹给火凛,有唠唠叨叨说些许多,不过也都是些琐碎事情。细细嘱托照看花草,又将饭食挑出来一些喂给白猫。一切都是这般平和自然,是他观云求而不得的。 用罢这顿饭,观云释怀一笑。他心中永远不会放得下苏白,可他也学会了放手,远远看着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院中桃树发芽开花,守着他的爱人,那他,又为何不能也守着自己的呢。 看着里去的身影,苏白脑中闪过一丝念头来,便开口嘱托他万事顺心。观云只是一顿,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苏白愣怔,他似乎记起来,他同这人说过,要去看塞北的雪,要去蓬莱仙岛,要去戈壁滩。也似乎是记得那人说了,不着急慢慢来。可到底也还是没有慢慢来。去了趟求如山,什么都变了。 他来到这世上,从未想过自己会走什么样的路,似乎活着就已经很快活了。能够活着,不那么艰苦,这就是他的愿,简单的很。他想着,人活一世,苦乐参半,不如自在些好,却从未想到过,自己经历过什么,又得到些什么,只是,在看到火凛的时候,他大约明白,或许有个伴,这条路才不会走的这么艰辛。 苏白伸出手来,轻轻拉住火凛,抬头看向他。 “苏儿?” 这样一个美丽张扬的人,伴在了自己身边,为他做了许多事来。只要想到这里,苏白便会觉得心中熨帖。他微微仰头,看着火凛,轻声说道:“阿凛,我想亲亲你。” 这一回,倒是换了火凛面通红了。他慢慢弯下腰身,吻了吻苏白唇角,那一瞬,仿佛有千年之久一般。 “阿凛,就我们两个,去看看这天下的模样吧。” 火凛微微一笑:“好。” 我想,世间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