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润闻言叹了一口气，以手按着额头，略微有些头疼的道：“小摩……变成人以后，有些话还是不能随便乱讲的。比如小……这话以后再不要在外人面前出口罢。”

第四章：这是何等的师太吖

敖摩在长长的回廊间徒劳地穿行着，一边在心底里翻来覆去地把太子骂了一百遍。

自己一定是脑袋里长了包，才会照着红袍那么阴险的小人的话去做。放着好好的宴席不吃，反而偷溜到什么该死的最东面的偏殿去找他。这里那么多房间，鬼才晓得他躲在哪一间房里。

话说回来，在今天的席面上，当二叔面对那一大堆据说都是很有来头很牛B地魔兽老大们将自己引荐给他们时，红袍的表情真是太精彩了。他吃惊得居然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酒杯，而且面对龙后的斥责闻所未闻，嘴里只是低呼：“不可能！这哪是小胖？”

敖顺当时正在对一只玉雕九龙杯垂涎欲滴，闻言也抬起头来，一看之下嘴张得简直能塞下个鹅蛋。估计在他原来的想象中敖摩也只是个嚣张的小胖孩儿的形象，哪里想到凭空白地里居然冒出来一只眼神凶恶的肌肉男。

周围的青龙神广仁王，赤龙神嘉泽王，黄龙神孚应王，白龙神义济王，黑龙神灵泽王等其他诸王虽然不明就里，没有像太子和敖顺那样失态。对于敖摩奇特的形态与外相，还是十分惊奇。虽然当着主人家的面不好交头接耳，彼此之间却纷纷转头交换着眼色，互相暗示对这个出乎意料之外南海未来新贵的来历的种种猜测。

在座唯一在面上毫无表示的只有敖广一人，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威严庄重水波不兴的样子。惹得身旁坐着的龙后几次想要发作都实在找不到他的把柄，只得悻悻作罢。其实敖广也是因为身边有这悍妻才出动了面瘫自我保护，面对天生异象的敖摩他心中还是十分吃惊的，一方面也更坚定了敖摩是他儿子的想法，唔……看这娃那副凶狠嚣张样，和自己没登基以前真是太像了……不过到底是和谁生的呢？这还真是个谜……

那一刻敖摩是相当得意的，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他简直连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尽管他现在没尾巴……唔。敖摩昂首挺胸，这就是万众瞩目，群星拱月的情形吧。本大爷所变的人形果然是最帅最神气的，把红袍三叔什么的都给比下去了吧。哇哈哈哈哈哈，这个劳什子魔兽变形大会，看来还是我第一。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奖品的说？

他正在一厢情愿的做着美梦，突然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敖摩表弟真是生的威风堂堂，一表人才。且眼鼻口耳皆有西方净土人士之相，不知将来是否有意随我去菩萨座下听习佛法，作个护法尊者呢？”

敖摩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散发素颜，身裹白纱，一眼看去性别不明的美丽少年，手持一颗巨大的明珠，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见自己回头望他，便又补充道：“如果摩弟今日愿随我同去，此价值三千大世界的明珠一颗，就当是我送给师弟的见面礼了。”

敖摩见明珠即心喜，自己虽然没搞明白他口中护法尊者是做什么的，便想开口先答应下来。谁知这边厢太子突然按席起立，毫不客气的一口回绝道：“十五妹，你为菩萨普及佛法，心意固然可喜。但小摩尚且年幼，无法自行判断。他又乃南海宫中未来之主，你此时无视二叔意见，这般光天化日之下拉人出家。做法未免有些不入流了！”

龙女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瞳骨碌碌一转，偷瞥了一眼敖润，见他虽但笑不语，神色中却对太子所言颇有赞许之意。她心下明白此事不成，于是看了一眼骄横的太子，掩嘴笑道：“三哥有理，是十五我看摩弟一脸佛缘之相，因而过于心急了。也罢，今日乃是小玉大喜的好日子，我这般劝人出家似乎确是有些不妥。但我心意不改，摩弟日后若是想抛弃这污浊尘世进我佛法无量门，须记得落伽山上紫竹林里，十五永远在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座下恭候摩弟大驾。”

敖摩还在晕乎乎的，只见那美丽少年被红袍斥责之后说了一番话，便一脸惋惜的将本来要给自己的明珠收回囊中，不由得心中大叫可惜。正要出言阻止，突然只觉脚背上一痛，像是被人狠狠踏了一脚。大怒抬头，却见太子脸色似怒非怒，以唇形开合无声骂道：“呆子！那女变男的人妖要拐你去做和尚，我好容易替你挡下了。你敢再给我开口试试？”

和尚是啥意思？唔……貌似不是啥好东西。女变男人妖又是啥意思？唔……貌似是啥更不好的东西……敖摩的嘴巴于是张开了又合上。红袍虽然阴险可恶，但大事上头他貌似还是不会害自己。这一点从上回遇蜘蛛精的事件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那回的冒险，敖摩开始时是懵懵懂懂不知内情，也不晓得害怕为何物。后来渐渐学会了些语言，再回想当日之事，这才惊觉原来自己曾遇性命之危。而红袍本可自行脱身，却偏要冒着一并丧命的危险来寻他，可见此人也没坏得彻底。如此看来，今天他既然反对得如是激烈，可见那个满脸带笑的少年也没安啥好心吧……虽然心里明白这一层，始终还是舍不下那颗漂亮的珠子……红袍，你将来要赔我一颗来！

敖摩嘴里唧唧咕咕的念着太子坏话，老大不愿的扭头坐稳了不再看龙女。太子见他听话，唇角一勾，再次以唇语无声道：“这里无聊，一会我先溜出去，你抽空跟上来，我在最东面的偏殿等你。”

此话就成了现在自己迷路的罪魁祸首。

敖摩一边咬牙切齿地诅咒太子，一边臭骂傻乎乎按言照办的自己。他无聊的横冲直撞着，路过一间房就一脚踢开房门，看看无人又愤愤的把门摔上。继续往下一间闯，很快就来到回廊最里的一间大殿，这回当他习惯性的揣开门扫视一圈之后，却意外的发现一个人影屹立在殿中央巨大的传影明珠跟前。敖摩一喜，想也不想的冲上前去，用力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咆哮道：“了不起的东海龙王三太子！我过来你叫我做什么？”

那人愕然回头，敖摩这才惊觉自己拍错了人。对方虽然也是眉清目秀，风姿英俊的少年，但见那一身清幽的白衣，眉间几许淡淡的忧郁，显然和那身姿华丽意气风发的太子不是同一个人。

来人见他神貌奇特又是气势汹汹，也是一怔。然而很快就恢复正常表情，笑道：“你恐怕是找错人了。三哥他不在这里。”

敖摩大怒：“那家伙叫我自己来找他东面房间，人又不在！可恶！可恶！”

那白衣少年本来神色沉郁，闻言也是忍不住低头莞尔，一面还是好心的解释道：“我想不是三哥有意捉弄，因为……这里是最西面的偏殿。和东面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啊？”这回轮到敖摩傻眼了。原来是自己走错道了么……唔……他脸皮一红，扭头就要往回走。却被那白衣少年扯住衣袖挽留道：“既然你走进来了，不知可否多留半刻？陪我在此说几句话？也是你我今日有缘相识一回。”

哦？敖摩疑惑的歪头看着这个少年，先前因为意外看得不很仔细，现下近看才发觉，他眉目身形之间竟然和太子有几分相像。只是相比于无论何时都神色飞扬，带着像是随时随地准备算计某人笑容的太子，眼前的少年显得平静沉稳许多，只有那上挑的风目偶尔斜斜看人时，带着一丝丝龙族少年特有的狡黠。

敖摩想了一想，反正又红袍找自己也没啥要紧的大事，不如就让他等着吧。嘿嘿，最好是左看右看不见人来，气得七窍生烟~~~一想到太子等得不耐烦而发怒的脸，敖摩就忍不住满心得意。于是他就地一坐，大大咧咧的对那白衣少年道：“你说！我听！”

少年仿佛有些意外他的豪爽，即刻也是一笑，便掀起衣袍席地而坐，面对敖摩拱手问道：“兄台果然意气中人，敢问大名？哪座水府人士？”

敖摩皱着眉头：“唔……你问我名字？我叫敖摩。我住在南边海底的宫殿里头。今天是和二叔一起来吃饭的。”

二叔？南海的宫殿，少年眉头也是一皱，随即笑道：“原来是堂弟。我看你外相老成，以为必然年长于我。不想反是我虚长几岁。”

他静静的看着敖摩，展颜笑道：“在下敖玉。西海白龙王敖钦独子是也。”

第五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敖玉？这个名字有点熟。在哪里听过？

敖摩疑惑的抬头看。

敖玉面色平和，秀丽的眉眼却有些无精打采。在肯定自己不曾见过他以后，敖摩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敖玉？”

敖玉轻轻颔首：“原来摩弟已经听过我的名字了，也对，今天你本是来参加我的婚礼的吧。”

“哦……”敖摩抓抓头，婚礼啊……好像二叔是有提过这回事，唔……原来不是单纯的变形会么？让我想想，听到别人结婚时该说些什么？三叔好像是教过……对了，是那个！拳头在手心一敲，敖摩胸有成竹的抬头对敖玉道：“恭喜！早生贵子！”

敖玉一愣，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一笑起来便停不住，那笑声越来越是激烈，到后来几乎令他喘不上气，只拼命用手揪紧了心口，断断续续道：“摩弟你……为人果然有趣……”

怎么，为啥这个人笑成这样？敖摩有些不高兴了，就算自己哪里说错了，他这种笑法也未免太没礼貌了。

幸而敖玉笑声也渐渐停歇，他抬手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抬眼道：“摩弟恕罪，在下并非取笑于你，只是借你吉言突然想到了些事情……”他慢慢挺直身子，用极柔和的声音缓缓说道：“很多……好笑的事情。”

“不会有孩子的……因为这个婚礼……根本，不会持续到最后。”

这是啥意思？敖摩犯糊涂了，他不解的看向已经回复平静的敖玉，察觉他充满疑问的目光，敖玉只是一笑：“因为我马上就会离开这个地方。”

“你不结婚了？去哪里？”

“去哪里呢？”敖玉微微眯起眼睛：“也许去人界也好，或是去紫竹林，跟十五妹一起出家也不错。”

听到熟悉的词语，敖摩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成功的想起了不久前太子的教导：“出家……就是当和尚？你要学女变男？”

“这个……我本来就是男子，不用变了……不过……若我真是女子身，恐怕……”敖玉的眉头突然攥紧了，片刻却又松开，笑道：“其实男女都是其次。命里注定求不得的，还是求不得。”

“嗯？你要求什么？”

“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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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广正在喝茶。

茶是上好的碧螺春，汤色澄澈，香气扑鼻。他慢慢揭开杯盖，轻轻吹了吹浮沫把那蓝瓷碧纹的杯口贴到唇边。这时耳边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似有人经过殿门，抬眼一望，却正是他二弟敖润。

敖广放下杯盖，将脸色焦急的他叫住：“润弟何事慌张？”

敖润匆匆见个礼，神色之间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问道：“大哥可曾见过小摩？”

那个新领回来的孩子？敖广想了一回，摇头道：“不曾。”他扫了一眼不停向外张望的敖润，不疾不徐的补充道“我记得宴席中途三儿就偷偷溜走。之前他二人一直眉来眼去，传递些小消息，怕是起了顽心，一同溜出去玩了吧。说起来润弟你不该会单单为此苦恼？难道婚宴出了什么状况？”

敖润怔了一怔，终是如实答道：“小玉……不见了。”

敖广端茶杯的手突然在空中一停，“传出去了吗？”他沉声问道。

敖润摇头：“还不曾，只是发现喜服叠得方方正正的摆在床上，人却不知哪里去了。钦弟急不过，已经自己找去了，可是吉时将近，新娘还在等着过堂，这偌大一个西海龙宫却不知要找到何时。”

敖广放下茶杯：“老四往哪个方向找去了？”

“似乎是西面……”

“很好，此事暂时不要对外人声张，通知老三叫他去北面找寻，你往南面去。至于我——”他站起身来。“我去东面看看。无论是谁，一旦发现小玉的踪迹，在他人未曾察觉之前第一时间把他带回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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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摩还是很不解的看着敖玉：“心？那有什么好难的？你看中哪颗，爪子一抠不就挖出来了。”

敖玉苦笑：“可惜我要的不是单纯的一块死肉，而是那活生生的，会因我而喜，因我而怒，只为我牵挂的一颗心。”

“？”敖摩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我听不懂……

敖玉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即是我喜欢了一个人，那人却不能同等待我。”

他一开始说便一直顺着说下去。神色恍惚，似乎已经忘记了敖摩在他面前。

“他也待我极好，教我读书写字，炼法武功，为我操办吃穿住行。从小到大，凡是我所要求的，他几乎都是有求必应……只除了我唯一最想要的那样东西，他却不能许给我。”

“他心肠太好了……有人负了他，使他的名头为她狠狠受辱，他也不恨她，反而为她四处求情。世人都道他胸怀大度，不会为区区负心人所拘束。我却知道……他其实，受伤很深……不然，那满头青丝，不会一夜就变了华发。”

“她走的时候，他答应此生不再干涉她的生活。那以后，他就不再出门了。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与这传影明珠相对。想她之甚，他明明可以借无所不至的明珠偷窥她出走后的点点滴滴，却因为曾经的承诺按捺着绝不使用。那抛夫弃子负心人，到了人间被愚民传颂成了不求位不求财只为重情便与爱郎毅然离开华丽宫闱的动人天龙女。还有画师画成画本，戏子作成戏文，处处传阅，夜夜传唱。他就一一去搜了这些画本，反复翻看，又以明珠偷窥人间，记录下每一出戏文。徒然想要将她的身姿留在心间。”

“我呆在他的身边，陪他看了一日又一日。莲花开了又谢，他不倦，我却累了。”

“他依然待我好，依然百允百诺。可是我知道，他不曾真正将我放进心中。因为我在他身边几千年，他却看不清我眼底对他的恋慕……”

“他一心要我早早娶亲，却不知我在听他为我订下亲事的那一刻，心若死灰。我原想尽力满足他的愿望，他待我好了一辈子，只要能让他快乐，要我娶什么样的女人，我都无怨言。可是……”

“我还是做不到……”

“我只有一颗心，给了一个人，就拿不出第二颗。如此草率娶亲，牺牲自己，害了别人，他若有日得知，也不会快乐的……所以，我才要离开他。看不见他的脸，也许，就不会有这许多纠缠无解的思恋情愁……”

“如果……他能知道……”

敖玉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突然直直注视向敖摩身后的一点，脸色变得惨白：“你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