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解药之争
邵昊义看着邵昊仁离开的背影,目光深沉。好一会儿后,道,“将儿,那小弟子是哪里的?”
邵将回道,“是琛州修炼焚火诀的万象门弟子,名叫丁小乙。”
“万象门?与肖罕同属一门?资质比之肖罕如何?”邵昊义微一沉吟,皱眉道。
邵将想了想,“看不出来。”
邵昊义突然看了眼他,“也有你看不出来的?”
邵将面无表情,再次道,“看不出来。”
邵昊义凝视着自家儿子,良久,淡淡道,“如果你说看不出来,那恐怕是资质并不好,而你又非常想救他,故意给我模棱两可的答案,对否?”
邵将垂下眼帘,没有答话。
邵昊义站起来,在房间内缓慢地踱着步,正认真思索着,最后负手立在他面前,道,“将儿,释毒丸要给相儿,你去准备一些异宝,送到万象门去。”
邵将突然抬起头来,冷冷道,“这毒乃角宿阁大伯研制,又是邵相下的,您不惩罚大伯与邵相,反而要让不相干人当替罪羔羊。难不成这就是天下为尊的邵家阁行事做派?”
邵昊义猛地转过头来,他乃邵家阁总阁主,气势自与天人一般,不说话时便是不怒自威,这会心中又有怒气,更是叫人心中生出又敬又怕的情绪来。他道,“角宿阁主喜爱毒物,天下皆知。他本意是救人才研究这些毒物。而你说下毒乃是相儿所为,如果你在那个丁小乙死之前,有确凿证据证明是相儿下的毒,我这释毒丸立即给他,如果你不能的话,释毒丸只能给相儿。如果那弟子同肖罕一样,也是个奇才,还能胸襟宽广心系天下,那释毒丸也可以给他。可现在看来,他资质似乎并不好,我绝不会为了一个庸才浪费唯一的释毒丸。而且,我听人回话,好像丁小乙的毒已经深入经脉,最多只能撑到明天晌午了吧?”
邵将脸色微一变色,坚决道,“释毒丸必须给丁小乙。邵相他既有胆量让自己中毒,按他性子,必然已经给自己留了后路。释毒丸给他与不给他,结果都是一样。”
邵昊义抬首望了望门外的天空,眼神深沉,许久,长叹一口气道,“我如何不知。可别人相信吗?全天下的眼睛都看着我,如果释毒丸不给相儿,不是明摆着我偏袒你?将儿,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想让区区一个小弟子,毁了阁主之位争选吗?”
邵将没有说话,静静站着。
邵昊义看他终于没有再反驳自己,心中稍安,他这个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儿子,似乎总算能理解做父亲的一番心意了。
他心中暗自叹气,道,“去吧,好好安抚万象……”
“父亲,”邵将忽然开口道,“释毒丸给我,我不与邵相争阁主之位。”
邵昊义一愣,尔后大怒,“你说什么?!”
他往前大跨了一步,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手按在腰上的佩剑上关节青白,显然被邵将气得不轻。他怒不可遏,“你胆敢再说一遍试试!”
邵将微微一抬头,看着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的邵昊义,淡淡道,“我只要释毒丸,阁主之位让给……”
他话未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啸,剑气惊天动地,迎面扑来,几乎让他站立不稳。邵将知道,那是邵昊义宝剑出鞘的声音与气势。可见他的话已经让这位阁主大人多么不淡定了,竟然出动了几乎几百年都没动过的宝剑。
“将儿,”邵昊义忍着心中怒气,强压住怒火,故作心平气和道,“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否则,我现在就能叫那个丁小乙悄无声息地从这世上消失。”
邵将微微一僵,眉头紧皱,片刻后,眼睛往阁主房中偷偷瞄了一眼,很快收回来,垂下头道,“是,父亲,我错了。”
邵昊义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下逐客令,“你走吧,我累了。”
谢泽宇非常不安地在肖罕房间内走来走去,时不时停下来看一眼躺在床上,面色像一个死人的丁小乙,眉头皱成了疙瘩。
肖罕心中焦急,可他不像谢泽宇那样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小乙,心中担忧不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小乙居然是中毒。如果不是邵将,估计他一辈子都无法知道,世上居然有专克灵力的奇毒。而且,小乙才刚到帝州,竟然就被人下了毒,肖罕自责没有照顾好这个小师弟。他都忘了提醒小乙,外面的世界与琛州那个与世隔绝的万象门完全不一样,在万象门内,可以心无旁骛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到了外面,便是权利荣誉美色各种利欲的纷争,即使不想卷入其中,也时常身不由己,这也是他出来四年,却总是惦记着万象门的缘故。他不喜欢被这些欲望束缚,明明是修炼的百来年的修真之人,却看不透权利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期望凭自身强大能力争权夺势,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肖罕此刻不想去推测是谁下的毒,他只想拿到解药为小乙解毒。
外面传来敲门声,谢泽宇几乎跳起来跑着把门打开了。一看到外面邵将,微微弯了弯腰,急道,“大公子,有解药吗?”
邵将摇了摇头,踏步进来,走到小乙身边,低下头俯视着他。
床上的小乙,两次不小心运行灵力,导致毒气攻心,脸色青白,没有了往日的神采,连呼吸都极其微弱,几乎看不到他胸膛的起伏。老黑盘在他的右手边,安静地望着他,似乎以为只要它这么等待着,小乙就能好起来一样。
肖罕脸色刷得变得惨白,“是没有解药吗?没有办法救小乙了?”
邵将没有回答他。
一个念头突然从肖罕脑中划过,他猛地站起来,忽地又坐下来,觉得不太可行,可看了看小乙,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了。
邵将一个下午都待在小乙床边,一动不动,像尊雕塑,从进门时是什么姿势,到现在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这让肖罕和谢泽宇有些吃惊。邵将一直都很忙,总也看不到人影,就算他在邵家阁四年,见到他总的时间估计也没有这两天见到的多。而谢泽宇却没想到,传说中近乎神人的大公子,居然这般安静地候在一个普通弟子的病床前。
夜幕降临。
邵将终于动了一下。把正在发呆的谢泽宇吓了一跳。
“帮我照顾他。”邵将起身,留下这一句,便离开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谢泽宇,茫然地看向肖罕。大公子口中这个“帮我”可谓奇之又奇,他本来与小乙就是朋友,照顾小乙本该是分内之事,何来“帮他”之说?
肖罕现在哪里还有他这些奇奇怪怪的心思,邵将没走多久,他便站起身对谢泽宇道,“有劳你帮忙照顾小乙,我出去一下。”
邵家阁角宿阁内,邵相敞着衣衫,半倚半靠在巨大豪华的檀木交椅上,手中两指捏着一个酒杯,时不时小口呷一口,桌上摆着好几个空酒瓶,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他脸颊上都染了些红色。哪有什么中毒的影子?
李凌站在他的左侧,心中暗暗称奇,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见到此时此刻真实模样的邵家二公子?
“李凌!”
邵相突然一声大喝,正在想心思的李凌一惊,忙上前拱手道,“二公子。”
邵相捏着酒杯,上下打量着李凌,似笑非笑道,“李凌,当今天下百位奇才之一,名不虚传。”
李凌脸上倨傲之色一闪而过,道,“二公子过奖。”
邵相脸色突然一沉,酒杯嗖一下扔了过来,连带着当中半杯酒尽数砸在李凌身上。
李凌先是一惊,当扑鼻酒气袭来时,便是一怒。但眼前是邵相,他又不能发作出来,可怜把脸憋成了青色。
邵相仔细地注视着李凌的变化,眯着眼道,“你和罕儿是什么关系?”
李凌本来生着气还能忍着,这一听肖罕的名字,登时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邵相。
邵相微笑着回视着李凌,笑里含着凉意,慢悠悠道,“好好跟在我身边,保你名扬天下。但若妄图动我看中的人,必叫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听了这话,李凌呼吸一窒,震惊地看向邵相,几次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邵相拢了拢衣襟,慢慢走下来,立在李凌身前,含着威胁道,“凭你这点道行,我一个手指头就能叫你灰飞烟灭,信不信?”
李凌身子剧烈一颤。他相信邵相道行比自己高了不止一点,更相信他能让自己身败名裂。他不敢置信的是,外面明明传言邵相温和可亲,实际情况却是这样威逼利诱,更不敢置信的是,他居然跟自己一样……对肖罕……
“二公子。”
门外突然传来肖罕的声音,李凌一愣,邵相淡淡笑着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寒冰四射,讥诮道,“去开门吧奇才。”
李凌脸部抽搐,咬了咬牙,他从来都是被追捧的,哪里受过这等侮辱,气得身体发抖。可要真想扬名立万,必须得跟着邵二公子,他一定要受着。
李凌打开门,肖罕垂着头站在门外,正抬起头来,看到他时呆了一下,随即视线越过他,往他身后看去。
李凌心中忽然一阵慌乱。他抢不过邵相,不论他有没有对不起过肖罕,一辈子也别妄想抢过邵相。
邵相虚弱的声音传出来,“咳咳……咳咳……是罕儿吗?”
第二十八章:偷来解药
肖罕离他一丈之外,垂着头不看他,拱手道,“二公子,我师弟丁小乙初来此地,不懂诸多规矩,请您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他语气淡淡,听不出有任何情绪。肖罕为人一直如此,从四年前来到邵家阁,除了偶尔与邵将说几句话,对其他人其他事一直都冷眼旁观。如果不是这个所谓的小师弟出现,邵相都不知道,原来肖罕,也会对人那么亲热的。
邵相艰难地坐起来,大袖一挥,捂住嘴轻轻咳嗽,似乎很是愤怒道,“罕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放他一马?难道你认为是我不放过他?我堂堂邵家阁二公子,会为难一个……咳咳……”
邵相剧烈咳嗽起来,眼睛却瞪了一下李凌。
李凌原本为邵相做戏做得竟能如此逼真而目瞪口呆,突然反应过来,表情十分怪异地走上前,扶住他的身子,手掌轻拍他的后背。
邵相依着李凌缓缓站起来,似乎连走路都不稳当了,一步三晃地拖着脚步站到肖罕面前,虚弱道,“罕儿,你这么说,实在太让我寒心了。”
随着他的站定,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肖罕轻轻皱了皱眉,还是没有抬起头,淡淡道,“二公子既然身体不佳,还是不要酗酒了吧。”
邵相脸色一僵,身边的李凌突然笑了一下,邵相转过头恶狠狠瞪他,他赶忙识相闭紧嘴巴。
再转过来面对肖罕时,邵相又变成了笑吟吟的笑面菩萨样,柔声道,“罕儿,你是在关心我吗?”
“……”肖罕微微躬身,单刀直入道,“在下知道二公子资质过人,道行深不可测,区区小毒对二公子来说不足挂齿。而我师弟丁小乙却天资愚钝,道行浅显,因为误食毒药,导致现在命垂一线。我知道师弟贱命实在不能与二公子同等相待,自然也无甚资格与二公子抢夺唯一解药。可是二公子,这小师弟乃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实在无法看着他……”
肖罕说到这里,扑通跪下来,重重往地上磕了一个头,伏下身子,微微颤道,“求二公子救我师弟一命。”
他这一下让邵相与李凌俱是一愣。特别是邵相,他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昔日从不对任何奇珍异宝权势利益动心的、清高的像与这个世界无任何关联一般的男人,此刻居然这样心甘情愿地跪下来哀求自己。
邵相忽然很恼怒、异常恼怒。他冷笑道,“要我怎么救?”
肖罕脸几乎贴到地面上,“听说阁主有释毒丸,能解天下任意毒药,可释毒丸只有一粒……”
“哼!”邵相火冒三丈,不顾礼节地打断他,“连你也要我把这药丸让给那个……那个什么丁小乙?!”
肖罕伏着身子,没有说话。
邵相气得狠狠推开李凌,也不再装病了,怒地在房间踱来踱去。
李凌望着肖罕,又看了看邵相,眼神倏地变得冰冷异常。
房间里一片静默。
许久之后,似乎是妥协了一般,邵相仰天长叹一口气,背着手道,“我倒是可以将释毒丸让给丁小乙。”
肖罕身子忽地一动,却还是没有抬起头来,静静道,“只要二公子肯让出释毒丸,所有条件,在下一律答应。”
邵相一愣,猛地转过身来,凝视着地上那人,哈哈大笑,越笑越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所谓手段,当真敌不过眼前这人一颗七窍玲珑心。邵相愈发佩服邵将,几年来,只找了这一个人,却能敌过他手里千千万万。不过,越是这样,越说明他要把这个人挖来自己身边的必要。
“罕儿,你真是聪明。那你自然知道我要什么。”邵相怒气腾腾地坐回交椅上,言简意赅道,“离开我大哥,从此以后只跟着我,为我效劳。”
似乎是早就有所意料一般,肖罕不做过多反驳,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重重道,“多谢二公子救命之恩,肖罕今后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邵相脸皮扯起一个冷笑,狠狠扭过头去。
李凌再次被震惊了。也是到现在他才知道,眼前这个二公子,根本就是在算计肖罕,难怪堂堂一个邵家公子会跟丁小乙这种小角色过不去,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瞄准了他身边的肖罕。
夜过三更,残月如勾。
谢泽宇独自不安地等在房间里。
窗户突然消无声息地被挤开一条缝,一个人影快速闪进来,直到了房间中央,谢泽宇才意识到,警惕地站起来,防备道,“谁?”
话一出口,便看到邵将静静立在桌旁。谢泽宇手掌抚胸,对于这个有大门不进,偏偏喜欢跳窗户的大公子非常不解。
“帮我倒杯水来。”丢下这句话,邵将快速走到小乙床前,仔细查看他伤势。
“哦。”看他面色凝重,谢泽宇不敢再胡思乱想,忙去倒了水递给邵将。
邵将从怀里拿出一个墨色锦盒,小心地打开,里面装着一个青花瓷的小瓶,甚是精致。
谢泽宇看了又看,突然脸色一变,道,“释……”还未说完自己先惊得捂住了嘴,左看右看,生怕隔墙有耳。
邵将没有说话,取出小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小药丸,喂到小乙嘴里,又给他喂了水,帮助他服药。
谢泽宇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下来。看邵将的样子,恐怕这解药来路不明。但他又不太敢确信,毕竟人家是大公子,谢泽宇抵不住心中好奇,小声贼兮兮地问,“大公子,这药……?”
邵将没回过头,只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那姿态,好像理所当然似的。
谢泽宇咽了口口水。在今天以前,若是有人告诉他邵家大公子会为了一个普通弟子偷药,他一定一口唾沫喷死那人!可现在他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不相信。
释毒丸乃奇药,是心宿阁主花了近百年,用了近千味珍草熔炼而来,炼到最后,只成功了两颗,一颗用在了一只狗身上试验效果,另外一颗,本来被心宿阁主藏得隐蔽无比现在在邵将手里。这等奇药,效果自然明显。一炷香的功夫,小乙脸上渐渐恢复血色,呼吸匀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