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狼岛 上——巫哲
巫哲  发于:2014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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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果一天天黯淡下去的阳光还能像很久以前那样穿透云层,地球看上去依然还会是美丽的蔚蓝色,甚至会更蓝。 公元纪年从此结束,成为永远不能遗忘却渐渐远去的历史。 作者旁白:总之这就是个莫名其妙杀了人又莫名其妙被流放的正直好青年的挣扎奋斗史。 伪末世,无丧尸,无外星人,无魔法,无兽人。HE。多CP。 内容标签:强强┃末世 搜索关键字:主角:纳伽,沙左┃配角:啊啊好多啊 第一章:终生流放 那次大灾变之后,人类结束公元纪年已经573年了。 如果一天天黯淡下去的阳光还能像很久以前那样穿透云层,地球看上去依然还会是美丽的蔚蓝色,甚至会更蓝。 573年前那次小行星擦身而过的巨大灾难中,这个星球上百分之八十的陆地都沉入了海底,让它看上去就像一颗完全被海水覆盖掉的巨大的暗蓝色宝石。 在最后这一小块陆地上,人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存了当时最先进的科技技术和尽可能多的生存物资,幸存的人在这里建立了一个新的世界。 公元纪年从此结束,成为永远不能遗忘却渐渐远去的历史。 水纪573年7月25日。 沙左跟在几个跟他一样即将被审判的人身后,被几个穿着联邦制服的人带上AS-II区的三号法庭。 前几个人走进去的时候,法庭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偶尔几声清嗓子的声音,但当他听到自己的名字走进法庭时,法庭里传来一片低低的细语,还混杂着不明显的叹息。 是惋惜吗?沙左向下扫了一眼,看到了脸色平静地坐在前排的父母。 在沙左的记忆中,他们永远是这样平静。碰到任何事情都能波澜不惊,哪怕是面对着他们的儿子即将被判流放这样的事,也能神色淡然,甚至比周围不相关的外人更冷静,如果有需要,他们也许还可以微笑出来。 所以沙左也神色如常,面对不可改变的现实,要学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平衡点,接受,然后努力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过得更好。 儿子,这就是法则,在这个看不到希望的世界里,我们没有更多的选择。 “您儿子实在是可惜了,太冲动。”坐在沙左母亲身边的一个朋友轻声在她耳边说。 “没有关系,在哪里他都是我儿子,哪怕再也见不到。”她微微侧过脸对朋友笑了笑,继续转头看着站在审判席上的沙左。 所有人都会觉得惋惜吧,沙左成长在AS-II区里人人羡慕的上层家庭,父母都是联邦政府的科研人员,他从小就能接受系统的知识,能有安稳的工作,平静的生活,偶尔还可以吃到天然食物,甚至经常能享受到人工阳光,跟身边那几个长期在阳光不足的地区生活的人不同,他的肤色看上去很健康。 但他将要面临的审判跟身边的人并无不同,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出身和背景。 这块面积和资源都并不富足的土地上,资源的日渐匮乏所带来的恐慌让社会越来越不安定,联邦政府一再努力地向海面上进行陆地扩张,但却依然无法再容纳更多人口,也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混乱因素。 为了维持现有的秩序,所有的罪犯,都会被流放。 政府做出这个决定到现在,已经将近300年,在居民生育后代都需要得到政府的批准,经过严格的审查筛选才能进行的这个世界里,犯人被一律流放在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沙左,过失杀人,重罪,”法官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响起,“根据联邦法典,终生流放!不得返回。” 随着法官手里的锤子重重落下,沙左闭上了眼睛,他无法直视父母看着他的平静目光,那种能给他勇气,也会让他深深内疚的目光。 终生流放是他早已经料到了的,过失杀人和杀人,在量刑上没有区别。 他没料到的是他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像池水中被扔进了石子,一点点扩散开来。 SUD-III是这个岛的编号,对于联邦内遵纪守法的人来说,它仅仅是一个编号而已,尽管它已经存在了几百年,却仍然离自己很遥远。普通人的生活中,没有任何对于SUD-III的概念,那里是什么样的环境,流放到那里的犯人会有怎样的生活,没有人知道。 那是一块被人遗忘了的土地。 传闻中的失落之岛。 沙左在联邦资料库工作,他曾经接触过SUD-III的一些资料,但他不曾留意,他和别人一样,觉得这里是自己永远也不需要了解的地方。 他唯一印象深刻的,是这个岛除去编号之外的另一个名字,最原始的名字。 猎狼岛。 宣判结束之后,沙左和另外四个罪犯在三小时之内必须被押往SUD-III,这里没有多余的空间关押犯人,尤其是重罪犯。 没有时间给他们做任何准备,沙左甚至没有机会再见父母一见,没来得及跟他们道别,就被押上了一架小型飞机,五个犯人一同关在了一个独立的小仓里。 随着飞机升空,沙左的思绪瞬间被巨大的马达嗓音搅乱,觉得耳朵都快被震掉了。 汽油做为公元时代的燃料已经消失了很久,合成燃料取而代之,更高效,更节省资源,同时能把污染降到最低。这架飞机给沙左的感觉甚至不如几百年前的东西,也许是因为AS的面积并不太大,在三个区域地下的民用快速交通网络完全能够满足出行需要,政府的发展重心不在这个方面。 飞机上升到飞行高度之后,开始在混乱的气流中颠簸飞行。 小仓里的另外几个犯人在座位上连蹦带颤地相互握手问候,自我介绍,仿佛他们不是在被流放的途中,而是一同去参加一个愉快的会议。 沙左很随意地跟他们碰了碰手便不再开口,对于他们的话题,他没有加入的兴趣。 他和这几个人不同,也许流放猎狼岛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并不怎么舒适并且看不到未来的生活,而对自己来说,却是天壤之别。 沙左偏过头看向窗外,因为阳光无法穿透厚厚的云层,整个天空灰暗而阴沉,气温也永远都很低,离开常年供暖的主城区,空气中就会透着刺骨的寒意,一切都让人觉得压抑。 尽管他就是看着这样的天空长大的,可依然会有不舒服的感觉,他知道在灾变发生之前,世界不是现在的样子,那时有着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云,有着温度不同的四季。不过对于那样的景色,他没有直观印象,资料库里类似的影像资料被认为是无用内容,并不受重视,在之前几百年的保存中很多都已经丢失。 “你叫沙左?”坐在沙左身边的一个男人看着他问了一句,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沙左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应了一声,这个男人很瘦,个头也不高,算得上清秀,但没有血色的肤色和直白地盯着他的眼神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我叫卡伦。”他把手伸到沙左面前,深陷的眼眶里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上上下下打量着沙左。 沙左知道原因,但他还是不喜欢被人用这种探究目光盯着不放,于是很随意地碰了一下卡伦的手,接着就偏开了头。 至于他的名字,这肯定不是真名,每个人的真实姓名都是个编号而已,就像沙左,输入居民资料库里的名字是B3987635。 首字母代表了他在这个社会里的等级,从A到F依次排序,沙左看了看身边这几个犯人,估计都在E之后了。 仓里的几个人聊得很热闹,交换着自己被流放的原因,目光却都往沙左身上瞟着。 对于他们来说,沙左这种拥有着A或B级身份的人并不是轻易可以接触得到的,被明确划分的生活区域让他们相互之间也许一生都不会近距离接触。 “亚洲人?”坐在他对面的一个人突然冲他抬了抬下巴,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让沙左愣了愣,他的确有大部分的亚洲血统,而且能看得出这人和卡伦都有很明显的亚洲人的特点,但灾变过后已经几百年了,最初的人种早已经没有代表性,也不会再有人会问这种复古的问题。 沙左没说话,懒得回答这种听上去毫无疑问仅仅是为了搭个话的问题,他扫了这人一眼,这人之前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叫程侃,看上去挺结实,眼神很有活力,脸上还带着笑意。 “过失杀人?”见他不说话,程侃没再追问,又换了个话题,“怎么个过失?” 他这种没礼貌的问话让沙左有些不自在,但出于自己也许很长一段时间要在未知目的地与他们相处,他忽略掉了程侃的态度,应了一声:“就那样过失。” “真逗,”卡伦笑了起来,笑声里全是嘲弄,“杀都杀了,还不敢说么?” 程侃没理会卡伦,继续看着沙左:“我听说是在环形二号街,出了警戒线,再过去都快到AS-I了,你这样的人去那里做什么?” 沙左没再说话,程侃这种问话的方式让他想起了之前被关在AS-II的审判所里时的情形。 他已经不想再回忆杀人的那些片段,至于环二号街,的确是离开了主城区在警戒线之外,那是AS里I区和II区的交界地,出入都需要通行证,出了警戒线,就是另一个世界,AS的另一面,底层人们生活的地方。 他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资料库有什么重要的资料需要他去警戒线之外取,也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会拥有在AS三个区里都被严格限制的武器,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扑向自己…… 不过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飞机在阴沉的云层下飞了将近四个小时,沙左一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 一种低沉轰鸣声混杂在飞机飞行时的噪音中从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很像是AS庆祝“纪年日”时的礼炮声,却又比那种声音要更震撼,这种震动一直能震到人的心里去,让人一阵阵心悸。 沙左皱皱眉,这是什么声音? “我的老天啊……”卡伦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小仓里的几个人有了一阵骚动,紧接着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沙左睁开眼,发现他们都挤在窗边,卡伦回过头声音颤抖着叫了他一声:“沙左你来看!这真是……地狱啊……” 在沙左起身的同时,飞机开始猛烈地上下颠簸,他摇摇晃晃地凑到了窗外,只往外看了一眼,就惊呆了。 飞机下方是黑色的海面,整个AS三个区的面积加在一起也并不大,从AS-II飞行一小时就能飞出陆地部分看到这样黑色的海洋,虽说他长这么大只看到过三次海洋,但这并没有什么可惊叹的。 让他吃惊的是海面上那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旋涡。 旋涡深得仿佛看不到尽头,滔天的黑色海浪发出震天的轰鸣声,翻出一层层白色的浪花,掀起的浪墙几乎已经到了飞机的下方。 “这是旋涡?这么大!直径有一公里了吧!”一个尖锐的声音从窗边传来,沙左知道这是那个叫昆布的犯人,他的声音很有特点,现在由于惊恐变得更尖锐,让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本来就已经很紧张的气氛又加重了几分。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这一路,无论是刻意回避还是真的不在意,他们都没有表现出对被流放的不安,而在这个超出了所有人认知的巨大旋涡面前,内心的恐惧才算是被一点点勾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卡伦绝望喊了一句,“什么鬼地方!” 飞机开始慢慢抬升,沙左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什么也没说,这个场景给他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冲击,他没有想到至少表面上一片安宁而且秩序井然的AS之外,会是一个这样的世界。 飞机用了很长时间才越过了这个旋涡,颠簸慢慢平息,小仓里不再有人说话,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小仓和前仓连接着的门突然被人拉开,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探了半个身子进来:“都出来,到了。” 几个人都像是被这一声给惊醒了一般地震了一下,然后慢慢站了起来,跟着这个士兵进了前仓。 沙左走在最后,进入前仓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地板上放着一大卷手臂粗的绳子,他一下呆住了,心里的不安又加深了一层。飞机并没有下降的意思,这是让他们顺着绳子滑下去?飞机居然不降落? “戴好手套!三分钟之后下去!”一个军官说完之后踢了踢绳子,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手套,和另外几个士兵并排站在了他们面前。 沙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人眼神里闪过的嘲弄和鄙视在他心里狠狠刺了一刀。 “滑绳子下去吗!”空气似乎凝固了,昆布突然尖叫起来,“这怎么下!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不肯下去的就在这里结束旅程吧。”之前的军官拉了一下枪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有多高?”沙左看了看对着他们的枪口,弯腰拿起一副手套戴到了手上。 “下降到150米,我们会尽量往下靠,但是有时候会有风,”这人收起了枪,看了看窗外,“要看你们的运气了。” “我运气一向不错,”程侃笑了笑,也拿起一副手套戴上了,“一会我第一个。” 剩下的几个人犹豫了半天,最后都无奈地戴上了手套。 沙左往窗外看了看,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本来就阴沉的天空现在显得更加诡异,他往窗边靠了靠,想看看他们的即将踏上的地方。 没等他到窗边,机仓门突然被拉开了,一阵寒风猛地卷了进来,寒意瞬间浸透到了骨头里。 站在门边的士兵往外看了看,转过头冲他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欢迎来到猎狼岛,欢迎来到——地狱!” 第二章:失落之岛 机仓门被打开之后,温度降得很厉害,这里比AS-II的温度要低很多,比永远都有供暖的主城区更是要寒冷得多,沙左身上穿的并不厚实,现在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全身的血液流速似乎都减缓了。 “长官,”卡伦蹲在机仓中央,“我们就什么物资都没有地下去?这跟直接死掉有什么区别?” 一个士兵正在仓门那里往下放绳子,听了这话回过头来冷笑了一声:“这岛上活着的人多了去了,你活不下去是你自己的事。” “正下方是供给站,每人有一套生活必须品和衣物,”站在一边的那个军官开了口,“食品,淡水都有,祝你们好运,抓紧时间,我们要返航了。” “快下,”放好了绳子之后,那人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沙左从他脸上看到了转瞬即逝的一抹恐惧和焦急,“动作快点,别逼我把你们推下去。” 这一闪而过的表情让沙左感觉到了隐隐地不安。 他从机仓门看出去,飞机并没有悬停在岛的上方,他们现在的位置离岛屿还有一段距离,能看到海浪正不断地拍打着黑色断崖。 猎狼岛比他想像的要大很多,从这个角度他们只能看到这个黑色岛屿很小的一部分,断崖不高,黑色的岩石向岛的腹地不断地延伸而去,很远的地方,能看到一座高耸的山峰。 这山的形状很奇怪,底部很宽,慢慢向上收缩,峰顶却是平的。除了少量的树和草,沙左没有见过别的自然景观,他在脑子里反复比对着在资料里看到过的各种山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一座火山岛。 从150米的高度看下去,岛上没有任何能看清的活动的物体,很远的地方有些长得奇形怪状,像变形了的人的胳膊似地扭曲着的高大植物,在阴沉的背景下,这些植物的剪影像极了恶梦里才会出现的怪物。 沙左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这样的一个流放地,超出了他26年生活中得到的全部信息和经验,似乎也即将顶破他承受能力的极限。 这个岛……让人觉得害怕。 在不断地催促和咒骂声中,程侃终于握着绳子慢慢滑出了机仓,沙左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向下,隐入了海面升腾起来的深灰色雾霾里。 “下一个。” 沙左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都是一脸犹豫,他低头握住了绳子,腿夹着绳子慢慢跟着滑了出去,下面的绳子已经被程侃的体重绷紧,相对第一个滑出去的程侃来说,他要轻松一些。 但刺骨的寒风让他有些受不了。 他向下看了看,浓雾中完全看不清程侃的情况,他一边小心地向下滑着,一边低头叫了一声:“程侃。” “在,”程侃的声音从脚下传上来,“就知道你是第二个……冻死我了,这比平民区还冷得多啊。” “能看到陆地吗?”沙左觉得在低温中这样下滑很吃力,四周灰雾环绕着,能见度很低,他担心自己的体力,更担心上面那几个因为长期得不到锻炼看上去还有点营养不良的家伙会扛不住摔下来砸到自己。 “看不清,不过能看到供给站的平台。”程侃的话让他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 上面的绳子一阵颤动,有人顺着绳子飞快地滑了下来,沙左抬头就看到了一双脚已经到了他眼前,他赶紧松手向下滑了一截,冲上面喊了一声:“慢点!想把下面的人都撞下去吗!” “没抓紧。”上面传来了卡伦吃力的声音。 沙左听这声音就知道卡伦撑不了多久,低头冲程侃说了一句:“快点下,要不都得摔死。” “我快到底了。”程侃说了一句,似乎是加快了下滑的速度,能在寒风中听到他手套和绳索相互摩擦时发出的嘶嘶声。 上面的绳子晃得厉害,沙左看不到最上面的人,但中间的卡伦和昆布看上去都很瘦弱,昆布还相当容易紧张,沙左对这两个人的体力完全没有信心,于是他也加快了下滑的速度,绳子和手套摩擦得手心都能感觉到有些发热。 又过了一小会儿,他听到了下面传来鞋子撞击到金属板上发出的咚的一声,程侃应该是已经跳到了平台上,他正想问问情况,突然听到空中传来了一声尖锐鸣叫。 还在绳子上的四个人同时停止了动作。 这叫声拖得很长,像濒死的人最后带着哭腔的嘶叫,仿佛透出无限的哀怨,穿透了海浪拍击断崖时的巨大涛声和头顶上飞机的轰鸣声,像一把利刃直插进人的胸腔。 沙左心里一紧,这声音让人从内心深处泛出阵阵寒意。 他抬起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头上悬着卡伦的腿,再往上就不太看得清了,正当他低下头继续向下滑去的时候,又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叫声传来。 这次声音更近,扎得人头皮发紧。 “天哪——这是什么东西!”最上面的人突然惊恐地喊了一声。 沙左迅速地抬起头看过去,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空中,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在雾霾中时隐时现地靠了过来,像是一只张开双翼的鸟,速度很快。 同时又一声鸣叫像要划破身体般传了过来,因为距离很近,这声音变得很刺耳,让人颤栗。 沙左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这样悬在空中非常危险。 他顾不上别的,不再一点点往下,而是只用手扶着绳子,飞速地向下落。 在他的腿落地的一瞬间,绳子猛地颤了一下,他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松手,被带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有人在他背后抓住了他的衣服,程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蹲下。” 沙左跟着程侃蹲下,尽管他不知道空中那个盘旋着的巨大黑影是什么,但这种时候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明显无疑是正确的做法。 “下去……跳……我们要松绳子了……跳……”飞机上的人在大声地喊,带着恐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沙左抬头盯着那个再次冲向绳索狠狠撞过去的黑影,绳索被撞得大幅度地摇晃着,上面的人别说滑下来,连抓紧绳子都变得很困难。 “德拉库,”程侃说了一句,冲着上面的人大喊,“松开绳子!都跳下来!马上跳!” 在程侃喊话的同时,黑影再次尖啸着撞向绳子。 卡伦第一个松了手,从十米左右的地方摔了下来,接着是昆布,他不是自己松的手,他是实在拽不住疯狂晃动的绳子,被甩下来的。 “我不行——太高了——”最后一个还在绳子上晃着的人惊恐地大叫着,但没等他再开口,绳索突然松开了,他发出一声尖叫从空中摔落下来,飞机上的人放掉了绳索。 沙左心里一沉,这样摔下来,不死也得重伤了。 混蛋!就算是犯人,也不能这样对待啊! 那人带着尖叫向下坠落,在离平台不到五米的地方时,沙左把脸往一边偏了偏,他不想看到人体和金属地面相撞时的血腥场面。 但想像中的那一幕却并没有发生,随着耳边传来的一声犹如来自地狱般的尖啸,空中的黑影俯冲了下来,在那人即将砸到地面的瞬间拦腰一叼,又猛地飞向了空中。 地面上的几个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沙左在看清这黑影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AS早已没有了野生动物,通常只能看到被当成奢侈品供着的小猫小狗,这种像恶梦一般的东西沙左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想像不出来,这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生物。 这东西通体黑色,外型很像一只巨大的鸟,却没有羽毛,只有像短毛狗一般紧紧贴在身体上的短小绒毛,双翅张开时几乎比普通的降落伞还要大,有着鹰一样的喙和爪子,但却都长而巨大,闪着骇人的寒光。 沙左无法想像这样的东西是怎么能飞起来的,但它叼起即将落地的人冲向空中时却显得很轻松。 那人脸冲上被拦腰叼起,由于巨大的惯性,他的身体向后几乎折成了90度,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 这声惨叫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这只怪鸟把人叼到半空之后,突然猛一甩头,把人狠狠砸回了地面上。 这人这次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身体跟金属地板猛烈撞击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沙左全身的血液几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血从这人的口鼻中喷溅而出,撒到了他们几个人面前,甚至溅到了沙左脸上。 怪鸟再次俯冲而下,把手脚还能微微摆动的人再次叼起,接着又狠狠一甩头砸在地面上。 这人的身体在被狠摔了两次之后不再动弹,骨头似乎都已经碎掉,整个身体软绵绵地像一个装着血水的麻袋,殷红的血从他头下慢慢渗了出来,沙左甚至能看到血液在寒风中冒着丝丝热气。 头顶上轰鸣着的飞机已经掉头离开,消失在浓雾中,四周只剩了海浪拍打在崖壁上单调而让人头疼的声音。 沙左很艰难地抬手在自己脸上擦了擦,觉得自己全身都僵了,卡伦和昆布缩在一边,都没有声音,只有昆布的牙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一直在打架,咯咯咯地敲个没完,为这种血淋淋的场面添了几分节奏感。 “这个德拉……拉什么?”沙左看了看蹲在自己身边盯着怪鸟的程侃,他想问问接下去该怎么办,怪鸟已经落在了那人的尸体旁边,直立时看上去比一个普通身材的男人还要高大,它粗大的爪子踩着尸体,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低鸣叫,听上去让人胆寒。 “库。”程侃回答。 “这个德拉库还会继续攻击人吗?”沙左向四周看去,他不敢有大的动作,因为他发现德拉库对就在它面前蹲着趴着的四个人似乎视若无睹,也许是对移动的物体才有攻击性,本能让他保持了静止。 “它看不清五米外静止的东西,”程侃低声回答,“对移动的物体兴趣更大。” 听到他的话,几个人都不敢再动,沙左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不知道资料库里有没有关于猎狼岛上生物的描述,但资料不是随便能查到的,程侃看上去并不是有特殊身份的人,他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但他对程侃的疑惑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的注意力在往四周扫了一眼之后迅速被这个宽大而空无一物的金属平台吸引了,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平台上没有任何建筑,而且孤零零地跟岛上没有任何连接通道:“供给站在哪?” “等。”程侃很简短地回答。 德拉库还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站着,程侃说出等字的时候,心里在祈祷,祈祷供给站的门打开时,德拉库已经离开,否则他们都会陷入危险境地。 “地上有个门,”程侃声音很低但吐字很清晰地说,“过一会会打开,抓紧时间进去,如果门开的时候德拉库还在……就看运气了。” 德拉库正按着它的战利品,低头用近半米长看上去像钢剪一般的喙撕扯着那人的衣服,连衣服带肉撕得很轻松。 那种混杂着肉被撕裂开来的声音让人一阵阵反胃,沙左觉得自己此刻脸色一定很难看,他不得不拼命强压着自己想要呕吐的欲望,等待着程侃说的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门的供给站。 德拉库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样子它是打算在这里用餐,那么,程侃说的看运气…… 身后的金属平台之下突然传了来了低沉的闷响,听着像是大型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声音。 沙左心里紧了紧,但他没敢回头,怕自己如果动了,会引来德拉库的攻击,这是门要打开了? “跑!”程侃很干脆地说了一句,跳了起来。 他的行动很迅速,没有给人多余的思考空间,沙左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起来,转过身拔腿就跑。 平台的正中露出了一条缝,看上去像个地下室的入口,程侃冲过去,在门还没有完全打开的时候已经跳了下去。 沙左跟着准备往下跳,卡伦在他身后突然叫了一声,摔倒在平台上。 沙左回头看了一眼,本来在专心用餐的德拉库已经抬起头,卡伦摔倒的瞬间,它仰头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声,几乎是在同时已经一拍翅膀掠了过来,爪子一下按住了卡伦的小腿。 因为距离太近,这声音几乎要把沙左耳膜震破了。 “别管他!”已经跳进供给站的程侃探出半个脑袋冲沙左喊。 昆布迅速地从卡伦的身上跳了过去,半摔半滑地掉进了门里,沙左转头冲了一步,卡伦绝望的嘶喊声传来:“别扔下我!” 之前血淋淋的那一幕从沙左眼前闪过,那人没来得及呼救,也没有人能反应得过来,而现在卡伦就在他身边,离供给站的门只有几步,活着,只是被按住了,甚至还没有受伤。 从小到大,沙左受到的教育都没有扔下同伴这一条,他只犹豫了很短的一瞬间就转过了身。 沙左跃起对着德拉库的眼睛踢过去的时候,程侃从供给站的门里跳了出来。 德拉库的目标是卡伦,对沙左并不在意,所以当沙左的鞋尖正正踢在它眼睛上时,它受到了惊吓,发出一声尖啸,翅膀狠狠地向沙左拍了过来。 胳膊上传来的巨大冲击力把沙左直接掀翻在了地上,滑出去一大截,摔到了供给站的门边。 “你下去!”程侃喊了一声,趁着德拉库受惊时爪子有些松动,把卡伦从爪子下拖了出来,对着入口甩了过来。 沙左跳进了入口,没等他站稳,卡伦紧跟着摔了进来,沙左抬头盯着那一方像扇天窗一般的入口,神经绷得很紧,他不敢想像如果程侃没有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几秒钟之后程侃跳了下来,没有看到德拉库,他一下来就抬手往墙上一个闪着光的按钮上拍了一下,入口很快合拢了。 “对不起。”沙左靠着墙。 “沙左,”程侃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往墙壁上用力一推,脸凑到他眼前,眼里跳动着怒火,“这里是猎狼岛,不是AS,不是你从小长大的温室!无论你想做什么,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沙左没说话,程侃的力量很大,勒得他想说话都出不了声了,其实在程侃跳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自己的冲动行为后悔得不行。 “就这一次,下次再玩英雄主义,”程侃盯着他,松了手,一字一顿地说,“你就去死。” 第三章:A级编号 所谓的供给站只有不到30平米的空间,三面墙上都是排列着的小门,像一个个储物柜,柜门上都有一个很小的屏幕,跳动着数字,除了左边墙上第二排的五个柜子,别的门上数字都是零。 沙左盯着数字看了一下,发现那是他们姓名的编号。 第二个是B3987635,这是他的编号,他过去在屏幕旁边的指纹识别框上按了按,柜门立即弹开了。 柜子里有一个看上去体积很大的背包,把背包拽出来之后,里面没有再看到别的东西。 程侃按开了沙左旁边的那个柜子,沙左扫了一眼柜门上的数字,一下愣住了,程侃的编号竟然是A级。 “包里有防寒服,”程侃没有看他,只是把自己的包拽了出来,拉开拉链拿出衣服和防寒靴套上了,“动作快点,有时间限制,想闷死在这里面就继续发呆。” 还没有从之前的经历里回过神来的卡伦和昆布听了这话才赶紧过去拿出了自己的东西。 最后一个柜子没有打开,他的主人已经在上面的平台上变成了德拉库的一顿美餐。 这个柜子上的数字闪烁了一会之后随着细小地“喀”的一声消失了,果然有时间限制,超过时间柜子就失效,里面的东西也拿不出来了。 “这衣服挺不错。”昆布套上衣服之后挺满意,这种能防水很轻薄但防寒效果非常好的材料如果不是被流放到这里,他也许永远也没有机会穿上。 “我们怎么出去?”卡伦问了一句。 沙左正蹲在地上检查包里的东西,大约半年份量的浓缩营养液,很少的饮用水,照明工具,医药包,东西不少,但没有通讯装备,这倒是在意料之中,不过翻到包最下面时,沙左摸到了一件让他有些吃惊的东西——一把三棱刀。 他把刀从背包的最底层挪到了上面,拉好拉链。 他没有卡伦那样的疑问和担心,供给站的门能从平台地面上打开,出去的门自然也会在相应的时候出现。 而且,还有这个人在。 他看了一眼沉默地站在一边的程侃,这个有着A级编号的男人似乎对猎狼岛很熟悉,程侃能叫出德拉库的名字,知道供给站开门的方式,对里面的情况也很熟悉,加上他始终镇定自若的状态…… 除去猎狼岛,AS还有三座流放岛屿,只有猎狼岛上的犯人是终生不得返回,沙左觉得也没人能从这里回去,但程侃的表现却让人不得不产生他绝对不是第一次踏上这个岛屿的联想。 程侃没有回答卡伦的问题,没有柜子的那面墙在卡伦提出问题几秒钟之后向两边滑开了,露出了一条通道。 “走吧。”程侃把包甩到背上,跨进了通道里。 几个人跟着走了进去,那道门随后在他们身后无声无息地关上了。 沙左回头看了一眼,从现在起,就真的回不去了,他现在唯一能思考的,就只是如何在这个岛上活下去。 同时他心里也暗暗地开始担心另一件事,大家背包里的东西是一样的,也就是说,现在四个人手上都有刀,也许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关于包里有刀的事,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 刀具在AS跟枪械一样是被严格禁止私人携带的,这是为了杜绝一切潜在的犯罪诱因。而现在,四个因为杀人而被流放的重罪犯,每人身上都有一把刀,一旦这个小团体里发生矛盾,危险程度将会直线上升。 沙左看了看在前面走着的几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程侃对自己不会有威胁,也许是他特殊的身份,也许是他在最后关头冲出去救了卡伦。至于卡伦,这人他说不准,看着很弱,可能的确挺弱,平地跑几步都能摔倒的人……是怎么杀的人? 而昆布给沙左的感觉是最不好的,这人表面上看着胆小怕事,但在冲进供给站时,却动作灵活,并且对于呼救的卡伦视若无睹,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沙左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平民区长大的人特有的性格,总之对昆布要多了几分提防。 “谢谢。”卡伦突然慢下脚步,靠近沙左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嗯?不用。”沙左愣了愣才回答了,他并不需要卡伦谢他,救他这件事本身做得并不理智。 “你受过训吧?”卡伦笑了笑,做了个踢腿的动作。 “没。”沙左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踢在那只德拉库眼睛上的那一脚,但还是否认了。 沙左在父母的安排下进行了很多年专业的博击训练,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能看做是为了提高身体机能,但这种行为在AS这是不被允许的,因此一直是秘密进行,也因为这一点,哪怕是身处终生不得返回的猎狼岛,他也不能承认。 不过从小生活在AS这种地方,他缺乏实战经验,面对德拉库时他因为吃惊和害怕几乎把自己有过博击训练这事都忘了,说出来也挺丢人的。 “是不敢承认吧,”昆布回过头冲他一笑,意味深长的笑容和尖锐的嗓音让人浑身不舒服,“在联邦资料库工作的人怎么敢承认自己受过训。” “你看到了?”程侃在最前面开了口,“你跑得比德拉库还快,也受过训吧。” “我到是想,可惜我们这种平民没机会,”昆布撇了撇嘴,“沙左受没受训我是不知道,不过,A级身份还对这里这么熟悉的人……” 沙左看了一眼昆布,看来对程侃有怀疑的不止自己一个人,只是这语气着实不讨人喜欢。 “所以,”程侃突然停下脚步,猛地转身一下掐住了昆布的脖子,把他按到了墙壁上,“我随时有可能会灭了你的口,你要没把握把我弄死,就闭上嘴。” 昆布瞪着程侃说不出话来,沙左从他俩身边越了过去继续往前走,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刚被程侃掐那一下的感觉还残留着。 从供起站的平台到岛上,距离并不太远,沙左估算了一下,直线距离不会超过500米,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条海底通道并不是直路,而是拐了好几个弯才终于看到了出口透进来的光线。 阵阵的寒风也不断地灌进来,沙左把衣领的拉链拉好。 看着越来越近的出口,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沉重,面对这个一切都是未知数的岛屿,自己的未来也变得扑朔迷离。 岛上是什么样的情况,之前流放的人生存状况如何,自己又该怎么渡过今后漫长的几十年……或者说,也许根本没有几十年了。 踏出出口,沙左发现他们已经不在平台跟岛屿的直线位置上,而是顺着海底通道绕到了黑色断崖的另一面。 这边的景致和之前看到的没有什么不同,满目黑色的压抑感觉,低沉的天空和浓浓雾霾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寒风掀起的海浪扑打着岩石,不时有冰冷的海水溅到脸上。因为之前碰到过德拉库这种诡异的生物,沙左很谨慎地四处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异常,没有别的动物,更没有看到人影。 猎狼岛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是一座阴恻恻的巨大荒岛。 几个人站在岸边,对着这个岛有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怎么办?”卡伦犹豫了一会儿,看着他们开了口,“虽说咱们几个之前不认识,但也算是一起过来了,现在是不是得商量一下接下去怎么办?” “进岛,往里走。”沙左指了指岛的中间,这岛上不可能没有人,而岛的边缘明显不适合人生存,找到人才是最重要的,否则就他们几个,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没命。 “我不往里走,”昆布立刻拒绝了,“我们起码应该沿着岸边走走看。” “如果岸边真能呆得住,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沙左看着荒凉的海滩,内心的不安始终没有退去。 “这么直接就往岛内走,太冒险了,你知道里面有什么,会不会有比那个什么德拉库更可怕的东西?”昆布尖着嗓子提高了声音,“我可不愿意被什么怪物撕碎吃了。” “我觉得……”面对两种不同的意见,卡伦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就先转一圈再往中间去?” “不,”沙左很干脆地回答,他也懒得跟昆布多费口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海滩边除去这些黑色的岩石什么都没有,没有食物,没有淡水,转十圈也不可能碰上活人,他转身走了两步,经过程侃身边的时候问了一句,“你呢?” “进岛。”程侃没有多余的话。 “那你们进岛,我先留下!”昆布扯着嗓子很不爽地喊了一句,但听得出底气并不足,他胆子小,这时得先拉个同伴,于是又拍了拍卡伦,“我们先在海滩上转转。” “我……”卡伦还是很犹豫,看着已经准备走人的沙左和程侃,“你们……” “我建议一起走,”沙左把背包背好,看着卡伦,“我们对岛上情况不了解,人越多自然越容易生存,如果再碰到之前那种情况,两个人,死掉的机率是百分之五十,四个人,机率就会降到百分之二十五,一起走很明显活着的机会更大。” 卡伦和昆布都愣了愣,程侃也回过了头,他没想到沙左会说出死亡机率这种理由来,一开始他觉得这人只是个不知死活凭着冲动玩英雄主义的傻子,现在……还是有点傻,这种理由就是直白地告诉别人,跟我一块儿走,这样本来应该吃我的德拉库没准就挑上你了。 不过这个理由在眼下却很有说服力,卡伦和昆布都跟了过来,这会出于私心,谁都希望有什么吃人怪物出现的时候能多一个人让它选择。 海滩上的黑色断崖一直顺着岸边延伸,看上去就像公元世纪时城堡的围墙,虽说不算太高,可要想爬上去几乎不可能,爬不到一半就会被海浪砸下来。 不过他们从海底通道出来的地方,正好对着断崖最低的地方,有一道天然形成的凹口,他们可以从这里进入猎狼岛腹地。 沙左跟在程侃身后沉默着穿过凹口,走到一半时,他看到了一边的黑色岩壁上有些闪着细小光芒的白色晶体,在四周阴沉沉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漂亮。 “这是什么?”沙左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凑过去想仔细看看。 “别碰。”程侃回手一把拽住了他。 “没打算碰,”沙左看着那些白色晶体,像是粘在岩石上的,但感觉又很结实,“只是想看看,是什么?” “某种植物。”程侃很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接着往前走。 “植物?什么植物?”沙左有点诧异,这明显应该是矿物,怎么会是植物? “嗯,谁知道是什么玩意辐射变异之后的产物。” 沙左没有再追问,程侃的回答前后有些矛盾,即然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辐射变异之后的产物,又怎么能确定这个看上去有着明显矿物特征的东西是植物。 只不过显然程侃不愿意具体说,他也不想多问,就像他自己很讨厌有人追问他杀人的原因一样。 这个一直斜着向上延展的凹口不长,没多一会他们就走到了断崖上面,眼前的景象让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 在飞机上看到的那片形状奇怪的树林出现在不远处,时聚时散的雾霾让树林看起来多了几分阴森可怖。 虽说林子不密,树与树之前的距离挺宽,但奇形怪状交错着的树枝挑着稀稀拉拉的叶片还是将林子里遮得更加阴冷。 沙左的心情一直很差,尽管他努力不去想自己被流放的事实,也努力不去回忆之前安稳的生活,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无法回避,被强压在心底的绝望再次涌了上来,情绪跌到了谷底。 就是这里,他将要在这里渡过余生,跟这座早已被AS的人们遗忘的失落之岛一同消失。 不,除了父母,他在别人的眼里已经消失了,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 “要进去?”昆布看着不远处的树林,有点紧张。 “嗯,不然你留在这里?”程侃斜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容。 “趁着还没天黑,走吧,”沙左隔着背包摸了摸包里的刀,“这里一直是流放地,还是最早的时候是监狱?” “问得好,”程侃看着他,笑意更深了,“一开始就是SUD三号监狱。” “那就是说,有监狱。”沙左把手揣进口袋里,之前配发的手套在滑下绳索遭遇德拉库的混乱中弄丢了,现在手冻得有些受不了。 “是。” “这跟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吗?”卡伦凑了过来。 “如果有监狱,就找监狱,现成的住处,那里肯定有人,”沙左吸了吸鼻子,盯着程侃的眼睛,“你一定知道监狱在哪里吧。” 程侃没出声,转过身看着远处覆盖着积雪的山峰,好半天才轻轻叹了口气:“记不清了。” “你果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昆布冷笑了一声。 沙左听到程侃这句话时,也很惊讶,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惊讶过后他心里隐隐窜起一丝希望,也就是说,这里并不是真的从没有人离开过,不管怎么说,现在有个曾经在猎狼岛呆过的人是件幸运的事。 所以他对昆布的冷笑很反感,本来他拉着昆布一块,只是为了降低受攻击的机率,不想跟他多说什么,现在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羡慕么?你估计是最后一次了。” “你也一样!”昆布提高了声音。 “嗯,”沙左扫了他一眼,“所以我没那么多废话。” “走吧?”卡伦赶紧站到两人中间,他不愿意刚上岛就有人吵架,“趁天还没黑先穿过树林再说。” 沙左没再理会昆布,跟着程侃进了林子,卡伦东张西望地在后面走,昆布还是有些不爽,脸色很难看,但几个人都不开口,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林子里几乎没有落叶,沙左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树枝,树都很高大,怪异伸展着的树枝最细的部分都比人的胳膊粗,上面点缀着稀疏的叶子,也许是因为寒冷和缺少阳光,叶片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看上去很不协调。 沙左对植物的知识全部来自于资料库里残缺不全的公元世纪档案,他完全判断不出来这是什么树,而且这个岛保持了灾变之后受到辐射的最原始状态,天知道这树会不会也是辐射变异的产物。 虽然还没到晚上,但树林里已经很昏暗,这让在长期有人工照明的环境里长大的沙左很不适应,他停了下来,想把背包里的照明工具拿出来。刚拉开拉链,突然听到了一种类似沉闷呼吸的声音,又像是人被捂着口鼻发出的哼哼声。 其他几个人也听到了声音,都停下了脚步,昆布还很紧张地原地转了个圈,往四周看。 “什么声音?”卡伦下意识地往程侃身边靠了靠。 大家都停下来想要仔细听是什么声音时,这声音却消失了。 沙左掏出了照明筒,却有些犹豫要不要点亮,程侃回头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冲他摇了摇头,他把照明筒又塞回了包里,压低声音:“快走吧。” 几个人加快了向前走的速度,但没走几步,那个沉重的呼吸声再次出现,这次更加清晰,而且能听出这不是由同一个生物发出的,而是几个声音混杂在一起。 “是什么?”沙左低声问程侃,手慢慢摸向背包的拉链,想把里面的刀拿出来。 这声音比德拉库的尖啸更让人胆寒,特别是他们再次停下还是没有找到声音来源的时候。 “可能是原住民。”程侃的声音也很低。 沙左很吃惊地看着他,原住民?猎狼岛还有原住民? “不确定,”程侃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耳语,“我……很久没有来了。” 第四章:你还活着 几个人走走停停,那种声音在他们不远处时隐时现,虽说有时候听上去离得很近,但本来就很微弱的光线被树枝树杈一挡,身边一片昏暗,再加上始终没有散去的黑色浓雾,五米之外的东西就已经是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树木扭曲的影子在雾中看起来平添了几分诡异。 每当有风吹过,浓雾被略微吹得散开一些的时候,沙左就会立刻向前后左右看去,但依然一无所获。 他不知道一直跟着他们的是不是原住民,程侃的脸上的表情没有了之前的轻松,变得有些凝重。沙左觉得如果真是原住民,能以这种除去找不到方向的声音之外无迹可循的方式始终跟在他们左右的人,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而让他不明白的是政府为什么会让原住民留在这个岛上,并且明知道这个岛上还有人,还会把这里设置成流放地,这种不人道的方式让在平和的环境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沙左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他没有时间多想,眼下这种被不明生物近距离跟踪却又看不到的局面很诡异,他把刀从包里抽了出来,掌心里都是冷汗。 “我觉得那东西在我……”昆布在最后小声开口,但这句话还没说完,后半句换成了他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昆布本来就尖锐的声音透着极度的痛苦,前面的三个人同时转过了身,却只看到昆布捂着腰慢慢跪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卡伦扶了他一把,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摸了一手的血。 沙左站在原地没有动,耳边那种声音消失了,没有人看到是什么东西攻击了昆布,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剧烈心跳。 “看清了吗?”程侃在昆布面前蹲下,拉开他捂着自己腰的手,掀起了他的衣服,一个从后至前的对穿伤口出现在眼前。 “看……看清了,”昆布因为疼痛和恐惧有些语无伦次,“不是人……我没见过这样的人……怪物……是怪物!” “什么样的怪物。”程侃皱了皱眉,这个伤口其实不大,但很整齐,如果仔细看,不难发现这种出血量和捅进身体之后又能迅速拔出来的速度不是一般的锐器形成的。 是三棱刀。 这是他的第一判断,上岛的人每人都有一把三棱刀,他们有,之前的人也会有,这在岛上应该是个常见的武器。 “是人的形状……还穿着我们一样的衣服……”昆布嘴唇发白,哆嗦着靠在卡伦身上,眼睛还在不停地往四周看着,“可露出来的地方全是包,全是大鼓包……像肿了一样……” “会包扎么?”程侃回头看着沙左。 “会,不过……”沙左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这种情况,包上也没用,血不一定止得住,一直这样流血,用不了多长时间昆布就会失血过多死掉。 他拿过昆布的背包,把里面的医药包掏了出来,有粘合伤口的材料,也有止血的药,但太少。沙左看了看身边的人,如果药品不够,就得用别人的,可这种情况下,谁愿意让别人用掉自己的救命药品? “试试吧。”沙左没把他的担心说出来,打算先包扎一下再看。 在他弯腰准备给昆布清理伤口的时候,突然觉得右边的雾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他们。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产生的错觉,但沙左还是很快地看向了右边。 这一眼让他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雾里若隐若现地有两个黑影,看起来是两个人,但身形比普通人要高大粗壮得多,站在那里像一堵墙。 沙左在雾稍稍散去一点的瞬间看到了他们的样子,一阵寒意从脚底袭了上来。 他们身上的穿着就像昆布所说的一样,是配发给流放犯人的那种防寒服,手里拿着的也正是跟他们一样的三棱刀。 而他们的脸,脖子和手,露出来的皮肤全是灰白色,粗糙得像是正在蜕皮的怪物,身上长满了一个个球状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皮肤下面顶了上来…… “程侃。”沙左觉得自己全身僵硬,动都动不了,只能哑着嗓子艰难地叫了一声程侃的名字。 “看到了。”程侃没有动,在沙左的动作停止的同时,他就已经看到了雾里的那两个人。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这就是最早那批原住民的后代。当初严重的辐射和污染造成的变异在他们的后代身上并没有消退,反而被身体逐渐适应。只是,程侃一直觉得这种变异从理论上来说并不是进步,原住民应该会一代代减少,衰退,直至全部灭亡。 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眼前看到的这两个,看上去高大强壮,之前神出鬼没的速度也让人不寒而栗。 “就是他!就是这个怪物!”昆布尖叫一声,捂着伤口跳了起来,惊慌失措地拿着刀指着那两个人不断地挥舞着。 “放下!”程侃低喝了一声,想要制止昆布这种无异于挑衅的疯狂举动。 但晚了,那两个站在雾里的人突然冲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沙左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他们始终看不到跟着他们的是什么,在他还没有来得及移动的时候,一个人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 沙左闻到了一种怪异的味道,像是食物腐败之后发出的,同时也听到了那种跟了他们一路的粗重呼吸声。 完了。 居然要死在这样一个怪物手里,而且这怪物还这么臭…… 沙左不甘心,尽管他努力让自己接受被终生流放的现实,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刚踏上这个岛就死掉的现实。 就算这里是地狱,他的地狱之旅还没开始,居然就这么死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自己没有受到攻击,所有的人都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那两个人已经从他们中间掠了过去。 唯一的变化是手舞足蹈的昆布不动了,几秒钟之后他向后一仰,倒在了地上,胸前的几层衣服被整齐地割开,露出了胸口上两条横贯而过的长长的切口。 血从发白的皮肤下涌了出来,很短的时间之内就浸透了他的衣服。 昆布没有伤到脖子,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仰面躺着,不断地张嘴喘着粗气。 “刀上涂了东西。”程侃说了一句。 沙左回头,看到那两个人还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棵树旁,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有些不能理解,这两个人似乎并不打算弄死他们,昆布两次受伤都没有伤到要害,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沙左看看程侃,这家伙还是蹲在地上没动,沙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时候唯一还能指望的只有程侃,昆布已经倒了,卡伦就跟个呆子一样瞪着血流如注的昆布,沙左有点着急:“怎么办?” “不知道。”程侃的声音很镇定,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抓狂。 沙左沉默了,打肯定打不过,跑也不可能…… 一直盯着他们的两个人动了动,似乎在说话,但沙左能听到的只有那种像被人掐着喉咙似的喘息声。 接着其中一个人慢慢向他们走了过来,沙左握紧了手里的刀,哪怕是知道自己打不过,却也绝对不能被人轻易放倒。 就在沙左打算拼死一搏的时候,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啸,震得人耳膜发疼。 “我们这么倒霉吗……”一直没有出声的卡伦说了一句,声音里满是绝望。 这是德拉库的叫声,沙左估计自己永远也忘不掉这种犹如来自地狱的鸣叫。 一片巨大的黑色阴影笼罩了过来,不用抬头就能知道,德拉库就在他们的正上方。 现在面对双重威胁,恐怕就是联邦政府特战队的人,也已经没有逃生的可能。 “有你也没什么用啊。”沙左看着程侃说了一句。 “你看他们。”程侃根本没理会头顶的德拉库,而是冲那两个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沙左顺着看了过去,惊讶地发现那两个人都抬起手按在了自己的耳朵上,脸上的表情很痛苦。 “因为叫声?”沙左虽说觉得这种尖啸声让人受不了,却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因为这个声音如此痛苦,并且似乎边动都动不了了,只是在原地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耳朵。 “机会,一人一个。”程侃没有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冲了过去,手里的三棱刀闪着寒光。 是的,这是机会,杀掉这两个怪物的机会。 沙左被迫杀过人,那种经历让人恶心,他被关押在审判所里的几天里,每晚都会因为恶梦惊醒。 但在程侃冲出去的同时,他没有一丝犹豫地跟着也冲了过去,这种时候如果手软,死的就是自己。 两人的刀一先一后由下往上准确地斜插进了对方的胸口。 刀尖刺透衣物和皮肤,划过胸骨时受到的阻力,甚至穿透身体时……所有的感觉都很清晰。 对手没有反抗,缓缓地倒地,鲜红的血液立刻顺着三棱刀深深的血槽喷涌而出。跟他们一样,这两个怪物的血散发着同样的腥味,也有着同样的温度。 沙左紧紧地握着刀,胃里一阵翻腾,想要呕吐的感觉非常强烈,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一口吐在身边的程侃身上。 头顶上的德拉库又发出一声尖啸,沙左心里一沉,抬起头向上看去。 这只德拉库比之前碰到的那只更大,遮掉了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几缕光线,看得人腿软。 但奇怪的是它始终只是在树林上方盘旋鸣叫,并没有冲下来的意思。 树冠并不密,就算是那些又粗又大的树枝,也不可能阻止德拉库冲下来。 如果说现在因为他们没有移动,所以德拉库不会攻击,但之前他和程侃过去捅刀子的时候,德拉库也同样没有攻击,是太远了看不清? “这是……”沙左有些不解,“已经吃饱了?” “没准是发现了食物叫同伴呢。”程侃接了一句。 “你们能不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么!”卡伦哆嗦着小声喊了一句,他一直猫在昆布身边,现在昆布的呼吸已经很微弱,眼神也开始没了焦点,“他怎么办啊?” “不用管他,活不了了。”程侃的声音很冷。 程侃的话说得很无情,不过的确是事实。 沙左对昆布没有一丝好感,可在上岛这短短的一两个小时里,接连看到了两个人完全无法反抗地惨死,心里还是说不出来地发堵。 还会有下一个吗,下一个又会是谁? 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几个人本来就已经被两个怪物加头顶上转着圈意图不明的德拉库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被再次狠狠地拽了一下。 “什么声音?”卡伦声音有些发颤。 沙左没有出声,这声音他熟悉而又陌生,这是摩托车的发动机。 AS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电力和新能源完全取代了汽油,能发出这种声音的东西,除了飞机,只有他在博物馆见到过的公元世纪的摩托车。而飞机的声音显然要比这个大得多。 岛上怎么会有摩托车这么古老的东西? “发动机的声音。”程侃回答,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德拉库,来的无论是什么,只希望能把德拉库吸引过去,他们才会有逃走的机会。 “发动机?飞机?”卡伦生长在平民区,博物馆从来没去过,也不可能有任何获得这些知识的途径。 “先闭嘴。”沙左皱了皱眉,这种时候谁也没有心情去给卡伦解释。 随着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接近,一直盘旋着的德拉库突然长啸一声,向着声音的方向扑了下去。 对于德拉库选择了新的大餐的决定,沙左感到松了口气,往它扑过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黑雾中有个黑影慢慢显现了出来,伴随着摩托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声音消失,那黑影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一棵树下。 “是人吗?”卡伦很紧张,他已经又惊又累都快站不起来了。 “是。”程侃盯着黑雾里的影子。 一阵海风吹了过来,黑雾散去不少,他们看清了树下的影子。 那是一辆黑色的四轮摩托车,沙左在博物馆里看到的是两轮的,但在图片上见到过四轮摩托。眼前这辆很大,宽大的轮胎上有着深深的齿痕,这车在岛上的破烂路上开着应该会很轻松。 骑在车上的人已经下了车,个子很高,但跟现在已经被捅倒在地的那两个原住民不同,看上去应该是个正常的人类,身上穿着一件看不清是斗篷还是大衣的外套,差不多大半张脸都隐在外套帽子的阴影中,全身上下露出来的部分只有嘴和下巴。 让人沙左放下心来的是,尽管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得出这人皮肤细腻光洁,有些苍白,跟原住民那种皮下仿佛塞满了球的灰色皮肤有着天壤之别。 这起码看上去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类。 这人站在车旁边看了他们一会,慢慢走了过来。而沙左这时才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巨大的东西——一只德拉库。 这场景让人觉得无比诧异,凶悍残暴的德拉库正摇晃着巨大的躯体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上去就像是这个人的……宠物。 这人步伐很平稳地走了过来,经过几个人身边的时候停了停,转过头面向他们,似乎是在打量着他们。但沙左看着他几乎被帽子挡掉一半的脸,不知道他是用眼睛看的还是在用鼻子闻。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沙左想开口,但程侃都没有出声,出于谨慎,他也保持了沉默,只是迅速地扫了一眼这人。 个子高了自己差不多一头,腿很长。 这人身上穿的东西是什么材质的无法判断,但不是流放犯人的防寒服,裤子依稀能辩认出是皮质的,应该是某种动物的皮,有些粗糙,跟他脚上的长靴是同一种质感。 吸引了沙左目光的是这人腿上缠挂着的一条细长的银色金属链,链子每一环上都有一圈细细的小刺,看上去很锋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扎破他的裤子…… 这人似乎对他们没什么兴趣,在他们面前停留了一小会就转身往两个倒在地上的原住民尸体走了过去,弯腰在他们身上细细翻找着。最后拿起了掉在地上的两把三棱刀,低头仔细地看着。 程侃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了,沙左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程侃脸上的表情跟之前镇定冷淡的样子有了很大变化,他说不上来,只感觉程侃似乎有些激动,或者说……是兴奋。 “纳伽,”程侃盯着那人的背影,声音有些掩饰不住的颤抖,“你……还活着。” “啊,”那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嗓音很低沉,带着些沙哑,他没有回头,把刀轻轻抛了起来,刀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回了他手中,“你又醒了。” 第五章:眼前一黑 这个被程侃叫做纳伽的人没有再看他们一眼,程侃也没有再说话。 纳伽把从原住民尸体旁边捡起的两把三棱刀插到了靴子里,然后伸脚到尸体身下一挑,尸体被他轻松挑离了地面。 跟在他身后的德拉库闪电一般地窜了过去,在尸体落地之前用钢剪一样的喙稳稳地叼住了,然后狠狠一甩头,把尸体砸在地面上,这才又再次过去叼起尸体。 沙左强忍着恶心看着德拉库跟在纳伽身后慢慢走回了摩托车旁,这男人跟程侃之间的对话很简单,却有着让人脑子疯转的信息量。 这两个人认识,程侃之前一定曾经来过猎狼岛,而且不止一次,纳伽的那句“你又醒了”让人有些莫名其妙,醒了?又? 纳伽发动了摩托车,一阵轰响之后,程侃才又问了一句:“他们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不知道。”纳伽仰了仰脸,他的脸依然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但嘴角向上挑出的一抹嘲弄的笑容却很清晰。 程侃没再多问,他就知道会得到这个回答。 摩托车和德拉库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声音也渐渐远去之后,沙左才转过头看着程侃:“这是谁?” “纳伽。”程侃似乎突然从之前的情绪里脱离了出来,回到了冷漠的状态当中,回答得相当敷衍。 “这名字真怪。”卡伦蹲在地上,他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如此多的事,他看着昆布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失去活力和生命,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 “纳伽是土语,原住民的语言,意思是来自深海的恶魔,”程侃背好包,弯腰在昆布的脖子上摸了摸,“走吧,他死了。” 原住民居然还有语言? 还来自深海的恶魔? 来自深海里的不应该是鱼么,鱼能上岸,还能骑摩托,什么时候这么先进了。 沙左没有再问,对于纳伽,程侃显然不愿意多说,但卡伦一直很好奇,追问了半天,程侃最后只说一句:“有些事知道了没好处,在这里活下去才最重要的。” 进林子之前,沙左觉得这林子并不大,一两个小时应该能穿过,但没想到,直到天黑了,他们也还没有走到林子的边缘。 “我走不动了。”卡伦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他的体力很差,差不多所有AS的人身体素质都不太好,更不用说卡伦这种在平民区长大的人。 相比之下,沙左很庆幸父母曾经偷偷对他进行过训练,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至少他现在还没有感觉到累。 不过天黑下来之后的猎狼岛带给人的压抑感更强烈了,四周黑得像化不开的浓墨,除了手里照明器的光亮,再也没有别的光源。 照明器的光所到之处也只是模糊的影子,射不透越来越浓带着湿气的黑雾,反而增加了几分恐怖感。 沙左抬头看了看天空,漆黑一片。 小时候妈妈曾经告诉过他,在AS以外,没有长期光污染的地方,可能可以看到月亮和星星。他一直偷偷盼望着有一天可以到AS以外的地方去看看月亮。 而现在,在这个距离AS很远的,看上去几近蛮荒的孤岛上,夜空却依然是一片空荡荡的漆黑。 还是看不到啊,沙左盯着漆黑的天空看了一会,有些失望。 “休息一会吧。”程侃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关掉了手里的照明器。 沙左把背包扔到另一树下,靠着树坐下,把防寒靴子的拉链拉开了一些。卡伦犹豫了一下,他不愿意自己呆着,但又不敢挨着程侃,最后他选择坐在了沙左身边。 猎狼岛的夜很安静,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连海浪声都已经听不到,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在一片死寂中单调地重复着。 三个人沉默地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没过多久,程侃拉了拉衣服,拍拍背包躺了下去:“争取睡一会吧。” “睡着了有东西过来怎么办?”卡伦不敢睡,又往沙左身边靠了靠。 沙左有点困,他之前养成了很好的睡眠习惯,现在精神稍微放松了些,倦意就袭了上来,对于卡伦的担心程侃没有回答,沙左在黑暗里笑了笑:“有东西过来你醒着也没用吧。” 程侃躺下没多久就发出了轻轻的鼾声,沙左也闭上了眼睛,他心里不踏实,做不到像程侃那样躺下睡觉,只能靠着树干眯一会。 没多大一会,睡意就让他昏昏沉沉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卡伦靠了过来,手伸进了他的口袋里,握住了他的手,在他耳边小声问:“你冷么?” “还行。”沙左抽出手,卡伦的手有点凉,估计是冷,他不介意卡伦把手放在他口袋里取暖,但他不习惯被一个不熟悉的人握着手。 卡伦的手很快又握了过来,捏着他的手,手指在他手背上勾了勾:“你皮肤真细。” 沙左睁开了眼睛,虽然他有点迷糊,卡伦的声音又低得几乎听不清,但他还是从这个动作和卡伦的语气里听出了挑逗的意味。 沙左把卡伦的手从口袋里拽了出来,他想不通为什么卡伦明明害怕得很,现在居然还有心情干这种事:“你又不怕了?” “哎,”卡伦轻声叹了口气,拉住他想要放回口袋里的手,“分散一下注意力,而且你……很容易会让人有这种想法……” “我对你没有这种想法。”沙左皱了皱眉,AS对生育有严格的控制,因此几百年来人们对以生殖为目的的性交已经淡漠,性别不再是值得考虑的范围,但沙左无法接受这种几乎是陌生人之间的暧昧行为。 “真的吗?那你有没有伴……”卡伦并不介意沙左的态度,手直接按在了他的身下,轻轻揉了揉。 这个动作让沙左有点吃不消,他直接跳了起来,一把抓着卡伦的胳膊把他摔了出去:“离我远点。” “用得着这么大反应么!”卡伦被摔出了两米远,很郁闷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四周的漆黑让他有点心悸,摸索着又赶紧走回了沙左身边,胳膊上被沙左抓过的地方隐隐生疼,“还说没练过?” 沙左没吭声,拎起包扔到程侃身边坐下了,卡伦怕程侃,没敢跟过来,嘟嘟囔囔地小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靠着树坐下,没再有别的举动。 “处男么?这么大反应。”一直躺着没动的程侃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沙左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早醒了,没准根本就没睡着,这种老狐狸一样的人,他没好气地闭上眼睛,小声说:“那你过去跟他摸。” “太瘦了,没兴趣。”程侃还是笑。 沙左没再说话,他不想跟程侃多聊,不愿意跟他拉近关系。 程侃就是个谜,他不想解谜,也不想被牵扯进什么复杂的事里,就像程侃之前说的那句话,有些事知道了没好处。 “我送你个东西。”程侃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从脖子上取下个东西递了过来。 “什么?”沙左看不清,只摸得出是条皮绳,挂着个小小的坠子,坠子是个金属立方体,跟手指头差不多大小,很光滑,“干嘛送我?” “拿着吧,不会害你,”程侃把东西塞到他手里,重新躺下,“是个护身符。” “你的护身符给我干嘛?”沙左没有随便接受别人东西的习惯,何况是程侃随身带着的护身符,虽然他不信什么护身不护身的,但还是不愿意接受。 “我种人,什么护身符也护不住,”程侃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落寞,“拿着吧。” 沙左没再说话,手指在小坠子上摸了摸,最后还是把这东西戴到了自己脖子上。不知道为什么,程侃这种全身上下都充满了疑问的人,却总是让他产生可以信任的感觉。 接下去的时间几个人都没再有什么动静,沙左重新回到了迷迷糊糊的状态。 他的神经这段时间以来都绷得很紧,对自己为什么会遭遇那样的事件以至于杀人反复地思考,对未知日子的担忧,恐惧,对于再也见不到父母,离开熟悉的环境再也不能回来的绝望无助一直折磨着他。 现在上岛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他反倒突然踏实下来了。 自己所有的担心和害怕都已经变成了现实,反而不再有什么感觉。 也许是应激性麻木什么的…… 管他呢,已经到了岛上,害怕又有什么用,越怕死得越快,沙左胡思乱想着,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很少做梦,今天却一直做着奇怪的梦,尖啸着德拉库,异星生物一样的原住民,倒在血泊中的昆布…… 乱糟糟的人影和声音都围绕着他,像一台高速旋转着的放映机,一个个画面向他扑来,让人窒息。 一片混乱之中他还听到了卡伦惊惧的叫声。 他迷迷瞪瞪地皱了皱眉,这小子也没碰上什么事,瞎叫什么呢?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不对头,这声音听起来很清晰,近在耳边,这不是梦里传出来的声音。 出事了! 沙左猛地睁开了眼睛,还没等明白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就感觉有人在自己脖子后狠狠一敲,他顿时眼前一片金花,全身都有些发软,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着接身体被什么人拎了起来,扛到了肩上,硌得他一阵反胃,与此同时,他闻到了一种臭味。 这味道他不是第一次闻到,那种像是什么东西腐败之后发出的恶臭,他在没多久之前才闻到过。 是原住民! 沙左想要挣扎,但手刚一碰到这人身上那些像肿块一样凸起的大包时,他一阵恶心,缩回了手。 脖子后面被砸的那一下让他现在还是手脚发软,只能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四周,但除了黑暗里几个模糊地晃动着的人影,他什么也看不清。 “程……”他咬着牙想叫出程侃的名字,但没等他叫出第二个字,扛着他的人发出一声那种熟悉的像是喘息般的喉音,突然猛地奔跑了起来。 徒然加快的速度让沙左一阵眩晕,牙齿在舌头上磕了一下,疼得他眼泪差点掉出来。 扛着他的原住民在黑暗中像是有定位装置一样快速奔跑着,林子里盘根错节的树和脚下坑洼不平的泥地在他面前似乎都不存在。 寒风在沙左耳边刮得像刀割一般,他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睛。 周围肯定还有别的原住民,他能听到不断传来的喉音,就像是几个人在交流,但他无法判断程侃和卡伦在哪里,也许他们都跟自己一样,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这种高速奔跑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沙左倒挂在这人身上看到了前方隐约有几簇跳动的火光。 这是原住民的聚居地? 可又不太像,如果是聚居地,怎么会只有这么零星的一点点火光? 扛着他的人在接近火光的地方放慢了速度,沙左借着这点光亮吃力地仰起头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旁边还有四五个原住民,其中一个身上扛着卡伦,但卡伦的胳膊软软地向下垂着,像是晕过去了。 没有看到程侃。 他又努力地挨个看了看几个原住民,除去自己和卡伦,他们的肩上不再有其他的人。 程侃不见了。 是跑掉了?躲起来了?还是被漏下了? 无论是跑掉还是躲藏,似乎都不可能,原住民的速度超过他们这些普通人类太多,而且他们在明处,原住民在暗处……或者程侃不是这些原住民的目标? 沙左没有时间再具体去思考程侃的下落,随着扛着他的这个原住民的移动,他已经看清了那几簇火光四周的情形,心里的不安猛地扩大到了极限。 跳动着的火光中,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呈现在他的眼前。 这洞口很小,上方长满了粗大的藤蔓,垂到地面的枝叶几乎将洞口完全遮住,如果不是已经来到了洞口跟前,他可能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有一个洞。 没等沙左看清洞口周围的情况,扛着他的人已经一弯腰钻里了洞里。 沙左的视野再次被黑暗填满,只能依靠感觉判断,这是一条向下倾斜着的甬道,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隔几步就会拐一个弯,每次拐弯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有风吹过他的脸,这条甬道里似乎有无数的分岔口。 随着渐渐深入,沙左感觉地势又开始慢慢向上抬起,同时他开始能听到四周低低的喉音越来越多,原住民的数量在增加,这种完全听不懂又始终环绕在耳边的声音让人既烦燥又不安。 看来这里真的是原住民的某一处聚居地。 而一上岛就开始跟踪他们的原住民,目的和现在的这几个是一样的,要把他们捉来这里。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捉人? 吃人? 沙左立刻强行按下了自己这种恐怖的想法。 吃人这种事,资料库里有记载,在大灾变的最初几年和水纪一百多年的时候曾经大规模地出现过。这是混乱的社会秩序和曾经一度严重失衡的人口增长速度与资源的分配比例带来的可怕后果,但这些事都已经过去很久,在沙左的脑子里,这一切都只是存在于资料库中的历史而已。 而且沙左认为,如果只是为了吃,那么完全可以把他们杀死,就地用餐,就算是要带外卖回去给同伴分享,扛尸体就可以了,不必大费周章地活捉。 就在沙左觉得自己头朝下快要脑充血而死的时候,扛着他的人转了一个弯,一个透着黄色光亮的洞口出现在前方。 沙左有些诧异,他一直以为这些原住民的聚点可能是在地下的某处,没有想到钻了半天居然又从甬道里出来了。 当他被扛出甬道时,眼前的场景让他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面前已经没有了路,而是一道笔直的岩石,从沙左这个角度看过去,就是绝壁。 扛着他的原住民把他从肩上卸了下来,扔在了只有不到一米宽的岩壁上,沙左觉得自己头晕得厉害,咬牙迅速地往后退了退,紧贴着身后的岩石,同时也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被黑色礁岩包围着的巨大山谷。 山谷并不算太深,从他们站的地方到谷底,大约五六十米高,但谷底很宽阔,有一条不宽的裂隙通往谷外。崖壁上有不少之前覆盖在洞口上的那种藤蔓,长得惊人的巨大,像扭曲着的巨蛇一直垂挂到谷底。 而谷底的情形则是沙左最害怕看到的,十几个火堆旁边站满了正仰头向上看过来的原住民,很多原住民身上穿着的都是配发给犯人的那种防寒服,有些很旧,而有些还是崭新的…… 沙左的额角冒出了冷汗,他不敢想像这些衣服的主人都到哪里去了。 刚刚醒过来的卡伦也被扔了下来,摔在沙左身边,他嘴唇完全没有血色,全身都在发抖,抓住沙左的胳膊,颤着声音问:“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沙左抽出胳膊,这种颤抖会传染,他差点跟着卡伦一块哆嗦起来,“有没有看到程侃哪去了?” “早就跑了!他早就不见了!”卡伦突然有些激动,“我听到这些人的声音就醒了,那会程侃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卡伦的话让沙左心里猛地一沉,程侃扔下他们自己一个人走了? 一个原住民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藤条,很突然地弯下腰,抓住了沙左的双腿,没等沙左挣扎,就把藤条的一头紧紧地捆在了他脚踝上,接着拎着藤条向上一提,沙左的半个身体就这么被提了起来。 而当这人把藤蔓拉着往边拽时,沙左才看到了更让他惊恐的东西——一根藤蔓从岩壁上被引向谷底,绷成了一条斜着的滑道。 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将要被倒挂在这根藤上滑向谷底。 “你们疯了!”沙左实在扛不住了,大喊了一声。 他看着藤蔓的尽头,那里有十几个原住民已经在等着,而这五六十米的距离中没有任何缓冲,尽头只有一块缠满了藤的像门板一样的东西,直接撞到这东西上面,骨头可能都会被撞断。 没有人理会他的叫喊,脚上的藤条在这条滑道上被固定好了之后,一个原住民过来对着他狠狠地推了一把,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身体就这么荡了出去,瞬间悬空着向谷底那块东西飞快地滑了过去。 沙左不知道自己是先撞到了那东西然后才眼前一黑,还是在撞到之前就已经黑了,总之他在还没有感觉到骨头被撞碎的时候,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第六章:果体美餐 沙左觉得自己应该是没多长时间从就昏迷中醒了过来,因为他对自己大头冲下像个无力的大麻袋一样撞向那块板子的情形在他醒来的一瞬间就已经迅速在脑子里重放了,清晰得就像是一秒钟之前才刚经历的。 他试着动了动四肢,没有疼痛的感觉,似乎没有受伤。但随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弹,而且感觉到了阵阵寒意。 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黑色的天空,他是躺着的。 手和脚都不能动,他吃力地低下头看了自己身体一眼,发现自己手和脚都被牢牢地捆着,像个大字一样被固定在了一个平台上,而更让他惊悚得想要喊出声来的是,自己的身体居然是赤裸着的,全身上下没有一片布! 在他惊得几乎无法思考的时候,一张布满了鼓包的脸出现在了他的上方。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这样清楚地看到原住民的脸,那些灰白的皮肤下鼓出来的包块像是一个个脓包,脸上的五官都被挤得了变了形,而那双眼睛让沙左下意识想要回避。 眼睛很大,向外突出着,同样发灰的大片眼白正中镶嵌着一颗只有豆子般大小的黄色眼珠,瞳孔像是受到惊吓似地缩成一个小黑点。 沙左无法跟这样的眼睛对视,他把视线转开了,往四周扫了一圈,视野之内的情形让他胆寒。 离他不远的地方,卡伦跟他同样的姿势赤裸着被固定在另一张台子上,还没有醒过来。而他们周围,聚集着很多原住民,都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身体,脸上的表情和眼神看上去就像是饥饿的人面对着一桌子美餐。 尽管沙左努力不想把自己和吃的联系到一块,但这种全裸着被几十个怪物围着上下打量的情形让人不寒而栗,他突然很羡慕还没有醒过来的卡伦…… 在自己上方的那张脸慢慢移开了,脸的主人围着他慢慢转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了他的下身,眼里透出的眼神慢慢变得有些闪烁。 沙左有些无法忍受,全裸着被一个怪物用毫无掩饰的贪婪目光盯着下体,强烈的屈辱感包围了他。 更让他想要立刻晕过去的是,这个人伸出了手,开始在他下身连搓带揉地抚摸。 “手拿开!杂碎!”沙左咬着牙狠狠地骂了一句,他用力地想要挣脱束缚,但捆在他手足和腰上的藤条结实而有韧性,他完全没办法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怪物在自己身下不断地搓揉,就像摆弄一个新鲜的玩具。 围站着的一圈原住民都发出了低低的喉音,沙左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出现幻听,他惊恐地从这声音里听出了兴奋。 他不知道这个在他身下反复抚摸套弄着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只能庆幸这个人看起来似乎是个首领或者有特殊身份的人,其他围着的人像是有些害怕他,并不敢再向前靠近,否则如果是一拥而上都来这么弄一下,沙左觉得自己一定会死。 这人在他身下套弄了一会,沙左开始慢慢明白过来,这人看样子是要当着这几十号人的面把他弄硬了。 这有点强人所难,先不说沙左被这么像顿大餐似的放在台面上被众人围观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什么感觉,就光这样赤身裸体地被放在室外这样的寒冷空气当中,他只想发抖,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着的腐败臭味……他想硬都硬不起来了。 “别费劲了,”沙左看着这个怪物锲而不舍地搓揉抚弄,紧张,害怕,担心,各种情绪翻腾着,还有心里一阵阵的恶心,他扭开头,“我现在只想吐。” 说完这句话,身下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盯着他的脸慢慢走到了过来。 能听懂?沙左也看着他。 这人盯着他看了一会,转头冲身后围观的那群原住民开了口,让沙左惊诧的是,这人不是发出那种喘息般的喉音,而是说出了一串音节,虽说沙左听不懂,但的确这才像是某种语言。 这应该就是原住民真正的语言,能发出“纳伽”那样音节的土语。 这人说完这句话之后,人群让开了一条路,一个原住民走了过来,看上去跟别的原住民没什么不同,一样的怪异,散发着恶臭,但四周的人对他很恭敬。 他走到沙左身边,弯下腰,有些吃力,但还算是字句清晰地说出一句话来:“我叫萨朗图,我是巫师。” 沙左猛地挣扎了一下,巫师?见你的鬼! 但是!这里有人会说通用语!可以交流! 他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你们要干什么?这样我就算不被恶心死,也会被冻死!” 萨朗图回头招了招手,说了句土语,马上有人小心翼翼地抬了几个巨大的烧着火的大缸过来,放在了台子四周,沙左感觉稍微暖和了一些。 “我们的基因,你看到,”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通用语说得不太熟练,“身体也,缺陷,我们需要,你的,更多的基因,交配。” 沙左瞬间明白了萨朗图的意思,原住民受到辐射,基因变异,他们觉得不断地跟普通人“交配”可以帮助后代的基因改造! 这是沙左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以为想像自己会成为一顿盛大的自助餐已经是最离谱的猜测,没想到正确答案会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能力。 “你们……”沙左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他看着萨朗图脸上一个个想要破皮而出的大鼓包,“你们觉得这有用吗?” “有用,”萨朗图点点头,又回头说了一句土语,一个原住民低着头走了过来,跟据这个原住民的身形和头上稀疏却很长的头发,沙左判断这个是个女性,萨朗图把她拉到台子边,“你看。” 沙左往这个女原住民的脸上很随意地扫了一眼,发现她脸上和脖子上露出的部分的确没有别的原住民那么恐怖,凸起的那些包要平缓不少,眼睛也没有别人那么吓人。 这不知道是多少个新上岛的倒霉鬼们做出的贡献,沙左觉得一阵悲哀。 但是……就算是这样,离正常人的样子还是有很大差距。 “你跟她,交配,”萨朗图又把那个女原住民往台子边推了一下,“我们要,帮助,我们生存,很难……” 这个女人眼里有着跟别的原住民一样兴奋而贪婪的眼神,她伸出手在沙左的小腹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又顺着往下摸了过去。 “手拿开!”沙左全身一震,也许原住民这个种群的生存现状很艰难,但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牺牲和配合,这跟动物有什么区别,“不行!绝对不行,你们弄死我得了。” “只有你,”萨郎图的手也伸了过去,开始刺激他,“那个人,不行,太弱,只有你。” “我对着这样的人硬不起来,杀了我吧。”沙左说的是实话,他现在除了恶心和难受,再也没有别的感觉,就算硬起来,也很快会软掉。 “我们有办法。”萨朗图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很顺畅,他从身上背着的一个皮质的小袋子里拿出像是刚采下来的一小株植物,大约一个巴掌的长度,顶端还开着灰蓝色的小花。 沙左看着他把花都揪了下来,又扯了几片叶子,放在掌心里开始搓,没几下这些花和叶子就被搓成了团,渐渐渗出水来。 也就是在这时,沙左闻到了一种淡淡的香味。 这种香味很特别,挺好闻,混杂着植物特有的那种青涩味道,沙左下意识地细细闻了一下,这种原生态的植物跟AS那些进行过各种基因改良优选的植物不同,这是真正自然的气息。 这种花和叶的汁液很丰富,萨朗图把搓出来的青色汁液滴在了沙左的脸上,然后把搓成团的花叶放到他鼻子下晃了晃。 沙左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他这是要干什么? 没过几分钟沙左就明白过来了,把这种植物在自己脸上鼻子面前折腾是为什么……他开始觉得身上有些燥热,体内的某种欲望开始莫名其妙不受控制地抬了头。 萨朗图一直目转睛地盯着他看,注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手一直在他身下抚摸着。 当沙左的身体完全失控地在他手里慢慢有了反应时,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围着的原住民开始低声发出一阵阵兴奋的喉音。 沙左心里难以接受,但身体的变化已经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反而被高涨的欲望弄得有些呼吸急促,他一方面觉得恶心,另一方面却又强烈地想要发泄。 萨朗图冲那个女人点了点头,那女人迅速地把自己扒了个精光,爬上平台,跨到了他身上。 沙左看到这个女人长满了肿块的死灰色祼体时,自己的感觉已经无法再用语言来表达,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在一片混乱中喊了一嗓子:“我诅咒你们永远都是这个鬼样子,永远!” 萨朗图的手捂在了他嘴上,那种窜进鼻子里的腐臭味和身体里不由自己控制不断掀起的欲望交替冲击着他的意识,他只希望这时候能有谁给他一拳,把他打晕,打死也行。 黑色的断崖顶上,有两个人影,一坐一站,沉默地看着谷底的发生的事。 当萨朗图拿出那株植物时,站着的那个人转过头看着身边坐着像看戏一样的人:“纳伽。” “嗯?”纳伽整个人都隐在黑暗中,从站着的角度看过去,他的帽子遮掉了整个脸,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还不动手?”说话的是个女人,漂亮的一张脸上满是焦急,“你答应牧师跟我过来,不是为了看戏吧?” 纳伽没有说话,也没动。 她挨着纳伽蹲下,盯着他的侧脸,纳伽隐在帽子之下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想法,只能看到他抿着的嘴和微微挑起的嘴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牧师说一定要保护这个人……”她停了一会继续说。 “跟我有什么关系,”纳伽打断了她的话,转过了脸,沙哑低沉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和冷漠,“那是你们自由城的事。” 她没再说话,再说也没有用,她不是第一次跟纳伽打交道,这个人永远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道理和劝说在他面前只是空气。 但纳伽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一直沉默地看着谷底兴奋的原住民,她也只能等待,尽管她很着急,牧师说过,一定要把这个人安全带回去,不能落在任何其他人手里,一定不能。 牧师似乎很有把握纳伽会帮忙,希望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那个女人开始脱衣服的时候,纳伽站了起来,伸手往背后打了个响指,一直远远站着的德拉库摇晃着走到了他身边。 “莉莉卡,”纳伽的手指在德拉库的喙上轻轻敲了敲,“这些洛布为什么一定要改变自己的基因。” 洛布是很多人对原住民的称谓,不礼貌的一种称谓,带着蔑视,就像称呼某种动物,莉莉卡对原住民没有恶意,也从来不用这样的词称呼他们。 “除了速度和力量,他们一无所有,不是么,太多缺陷,”她现在顾不上思考这些,那个女人已经跨到了沙左身上,她叹了口气,“纳伽……” 纳伽没出声,手指挑起了帽檐,盯着谷底台子上无奈而愤怒的沙左看了一会,终于一挥手,身边的德拉库猛地一拍翅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扑了出去,冲向谷底,发出了一声长长尖啸。 谷底的原住民随着德拉库的鸣叫突然都停止了动作,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少人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德拉库的尖啸消失之后,他们挣扎着像四周散去,像是想要躲避德拉库的攻击。 “只能这样了,庞卡的人来了。”纳伽把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正在谷底盘旋的德拉库又是一声尖啸,扑向一个原住民,一口叼了起来,狠狠摔在地上,反复摔了几次之后叼着已经不动的人飞回了崖顶。 莉莉卡躲到一边,德拉库叼在嘴里的原住民口鼻里还在不断地滴出鲜血,她不明白为什么纳伽会养着这样的动物,也不明白德拉库这种只遵循本能的动物为什么会对纳伽俯首听命。 “庞卡的人肯定是来抢流民的,沙左会被他们带走,”莉莉卡看到纳伽已经转身准备离开,赶紧跟上去,“我们进不了庞卡的城堡……” “看我心情吧。”纳伽跨上了摩托车,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莉莉卡的视线中。 沙左听到德拉库的叫声的时候,心里一阵狂喜,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这种可怕的尖啸时会有如获大释的感觉。 骑在他身上的那个女人随着这个声音痛苦地按住了自己的耳朵,周围的原住民也都是同样的动作,女人从平台上倒下去时,沙左清楚地听到了她的声音:“纳伽……” 土语里纳伽的发音和通用语有很大不同,但沙左还是在第一时间听了出来。 这是纳伽的德拉库。 沙左吃力地转动着脑袋盯着从空中扑下来的德拉库,在德拉库第二次尖啸之后,他听到了一声口哨声,从山谷的崖壁最顶端的地方传来。他很费力地看到了崖顶似乎有模糊的黑影,是纳伽吗?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想喊,但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无法发出声音。 而德拉库在叼起了一个原住民之后,飞上了崖壁,接着那模糊的黑影就消失了。 沙左觉得自己最后的一点希望都落空了,纳伽只是来给德拉库喂食的么…… 沙左闭上眼睛,身边的原住民正在慢慢从尖啸中恢复过来,那种植物的可怕效果还在他体内延续着。自己从来没有过性经历,没想到第一次居然会是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跟一个这样不可思议的怪物。 但他对自己第一次的悲伤情绪还没有完全展开,突然听到了从山谷那道裂隙的方向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 而且不是一辆,是一片。 第七章:三号监狱 远远传来的是至少十五辆以上的摩托车才能发出的巨大轰鸣声,从裂隙中传进来的声音在这个基本封闭的山谷里像通过了扩音设备一样,被放大了很多,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身边的卡伦已经醒了,正冲他大喊大叫着:“这是怎么回事!沙左你没事吧!” 沙左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他没有空回答卡伦,随着越来越近的轰鸣声,他听到了这轰鸣声中还夹杂着很多人的叫喊声,一阵比一阵响亮,如果不是身处这种状况之下,沙左会有一种正在参加“纪年日”狂欢之夜的错觉。 是的,这些伴随着摩托车震耳欲聋轰鸣声中的叫喊声充满了兴奋和疯狂。 原住民开始骚动,发出了低低的喉音,垂挂在崖壁上的那些藤蔓都开始晃动,沙左惊讶地发现密密的藤蔓后面出现了很多原住民,纷纷顺着藤蔓滑了下来。 已经没有人再理会还被结结实实地捆在山谷正中间的沙左和卡伦,所有的原住民都被一种紧张的气氛笼罩着。 沙左看到从他们身边迅速掠过的原住民手上都拿着刀,还有的刀被加上了长长的金属刀柄,看上去像一杆长矛。还有一种在AS可能已经完全没有人了解的武器,博物馆里只对B级以上公民开放的武器展厅里也只有很不准确的复制品——单手弩。 沙左一直对这种能单手控制的武器很有兴趣,力量,速度都让人心动,他甚至忘了自己有可能正身处一场战斗当中,只盯着原住民手中的弩。 直到二十多辆摩托车冲进山谷时,他才猛地被摩托车骑手们震天响的叫喊声惊得回过神来。 跟纳伽的车不同,这些像一阵狂风一般刮进山谷的摩托车都是能载人的,都在车身侧面带着一个车斗,每辆车上都有两个人。 沙左看清车上人的时候有些吃惊,这些人装束很统一,都穿着类似金属盔甲的东西,头上全都戴着头盔,连脸上都罩着金属的网。 每辆车上都围绕着像盾一样的金属板子,上面缀满了长长的尖刺。他们手上的武器也比原住民的要先进,虽说不是枪械,看上去跟弩有点像,但冲在最前面的那辆车上的人射出第一支带着火的箭时,沙左看到了一抹金属的光泽。 原住民的弩射出的是木制的箭,而且不能像这些人手上的东西那样连发。 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车上的带着尖刺的围盾能很好地对抗原住民的移动速度和强大的力量,除非原住民能准确地从车正上方跃入,否则根本接近不了车上的人,显然他们虽然有惊人的移动速度,但跳跃能力却没有这么出色。 而当其中一个原住民被他们带火的箭射中时,身体立刻烧成了一个火球,沙左惊讶地发现原住民的皮肤竟然像纸一样能被火迅速吞没。 原住民的移动速度很快,能射中他们的火箭并不多,但被射中的人很快就会从一个火球被烧成一堆黑色的焦炭。 空气中弥漫着怪异的恶臭。 “带人走!”几辆车冲到中央的台子边上,围着台子绕着圈,沙左听到了有人大喊了一声,“都要活的!” 一辆车靠了过来,车斗里的人探出身子,冲着沙左挥了一刀,他立刻感觉到被紧紧束缚着的左手一阵轻松,捆在手上的藤条被砍断了。沙左无法判断这些人是敌是友,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离开这里,他等着这人的第二刀。 这人迅速地砍出第二刀,砍断了他腰上的那根藤条,但正在他准备砍第三刀的时候,一支原住民的木箭很准确地射穿了他没有保护的脖子,血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他的身体僵了几秒钟,扑倒在车上的围盾上。 开车的人立刻掉转车头离开了台子,另两辆车靠了过来,同样是坐在车斗里的人探出身体,继续把沙左身上的另几根藤条砍断了。 身体已经完全自由,沙左却不敢马上坐起身,身边摩托车的轰鸣声,骑手们兴奋地尖叫声,原住民低低的嘶吼声交织成一片,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惨叫,不断在空中嗖嗖飞过的箭,场面无比混乱,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一支箭突然射穿自己的脖子。 之前离开的那辆车又开了过来,死在围盾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只能看到围盾上还有大片血迹。 车在他身边停下,围盾上一个小门弹开了,骑手冲他喊了一声:“上来!” 沙左没有犹豫,以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翻身窜进了车斗中。 卡伦也被救下了台子,钻进了车斗里,沙左听到了有人喊了起来:“走走走走!” 所有的摩托车同时都掉转了方向,冲向进来的那道裂隙,几分钟之后就全离开了山谷,冲进了黑暗的夜幕中。 看着摩托车交织在一起的灯光,沙左渐渐地从混乱中平静了下来,之前被那种植物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感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也许是被吓没了…… “有衣服么?”这是沙左冷静下来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这种赤裸着身体被无数人看了个遍的羞耻感让他无法忍受,而且他冷得厉害,再不裹上点东西,会被冻死。 “后面。”开车的人说了一句,声音冰冷。 沙左顾不上体会他的语气,赶紧先回头看了一眼,车斗后面有一团乱七八糟的亚麻色衣服,他一把抓过来胡乱套到了自己身上,然后才发现这是一件到膝盖长短的棉袍子,应该也是防寒材料,除了腿,身上倒是暖和了,不过……怎么看怎么怪异,但好歹不用光着了。 自己的身体恢复到隐藏状态之后,沙左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把衣服的下摆往下拉了拉,罩住腿,对开车的人说了一句谢谢。 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声中充满了嘲弄,就好像沙左说了一句无比白痴的话,他笑了一阵子之后大喊了一声:“听见没!他说谢谢!” 四周摩托车上的人同时爆发出了狂笑,还有人按响了喇叭,怪腔怪调地喊着:“谢谢——谢谢——” 沙左刚刚放松的神经在这片诡异的笑声中再次绷紧,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还有猎物对猎人说谢谢的,”那人终于止住了笑声,“太感动了。” “猎物?”沙左被这个称呼狠狠地刺痛了,盯着那人,“你说什么?” “猎物!而且是捡到的猎物!”那人转过头,透过铁网看着他,脸上泛起一个透着邪气的笑容,“没想到清扫日还能捡到猎物,质量还不错。” 清扫日。 沙左心里狠狠地颤了一下,是指去原住民的聚居地杀人吗? 他对原住民没有好感,也无法理解他们强行抓新上岛的流放犯人“强暴”的行为,但更不能接受的是这种没有目的,完全是为了屠杀而屠杀的行为。 自己似乎落到了更可怕的人手中。 他不能跟这些人走! 沙左观察了一下,确定这帮人是普通人类,没有原住民那种特异的体质。 他咬了咬牙,对正盯着前方坑坑洼洼的路开车的骑手狠狠踹出了一脚。 这个角度很好用力,背靠着坐椅,沙左这一脚用尽了全力,正好踢在了这个骑手的腰和肋骨之间。这个位置很软,而且相当吃痛,他曾经被教练踢过一脚,趴在地上好几分钟都直不起身。 果然,这一脚踹出去,骑手发出了一声惨叫,撒手捂住了自己的腰。 同时车也失去了控制,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前方的一棵树上。 沙左跳到坐椅上,借着向前的巨大惯性用力一跃,跳出了围盾,不过在跳下去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大腿一阵疼痛,估计是上围盾上的尖刺划伤了。 车队基本是排成一列向前开的,所以沙左脚一着地就往侧面冲了出去,也顾不上看路,反正也看不清,只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身后一阵杂乱的声音传来之后,他看到有车灯射来,几辆摩托车扭转方向追了过来。 沙左忍着腿上的疼,弯下腰继续往前跑,在他想着是一直跑还是速度找个大树藏一下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下的泥地动了动。 他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蛇?还是别的什么动物?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突然觉得脚下滑,接着整个人就腾空而起了,他惊恐地挣扎了几下之后发现自己居然是被一张网牢牢地兜了起来,吊在了空中。 “混蛋!”沙左抓着网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沮丧地不再挣扎,团成团窝在了网子里。 看到追他的几辆慢悠悠地开过来,围着他又是按喇叭又是狂笑的人,沙左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摸摸还挂在胸口上的那个护身符,又忍不住骂了一句:“混蛋!” 骗子程侃!扔下他们自己跑掉了的骗子!什么见鬼的护身符! 还有那个纳伽!喂完了德拉库居然就走了,看上去那么牛的人,顺手救一下人有那么难么! 算了,落到纳伽手里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可能最后一样也会被他用来喂德拉库…… “有本事再跑啊,”有人把吊着网子的绳索松开了,沙左直接砸到地上,摔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人过来对着他狠狠踢了一脚,“敢对我们队长动手,活腻了!” “跑得挺快,跟兔子似的,”被他踹了一脚的人从车上跳了下来,摘掉了头盔,盯着他看了一会,“今天晚上带回去洗干净了,我得教他点规矩。” 规矩?沙左没出声,腿上的伤口挺深,他伸手摸了一下,一手血。 这回这些人连网子都没摘,直接把他连人带网像个大茧子一样扔到了车上,他很沮丧地团在车斗里,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车队开了很久,也许没多久,只是沙左觉得很难熬,他突然发现前面开始出现了光亮,而且不像是原住民聚居地的那种星星点点的火光,而是连成一片,身边的人和景物全都被映亮了。 他忍不住很艰难地扭动着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头探出了围盾,这是到他们的据点了吗? 这一眼看过去,他有一瞬间几乎忘了呼吸。 他们肯定已经到了岛的中央,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被无数火把火炬照亮了的——是那座火山。 沙左吸了一口气,仰着头看着一直从山角绵延到半山腰的火光,这座火山不算高,但这样的场面已经让人觉得震撼。 刚上岛的时候他只是远远地看到过这座火山,除了山顶覆盖着的白雪,看不清别的。而现在,到了山脚下,他才看清了,雪线以下,有大片坚固而高大的建筑,看上去像一座规模巨大的城堡,古老的建筑风格和布满了不明植物的墙体让人觉得置身公元世纪。 如果他判断没有错,这里就是猎狼岛最早的建筑。 程侃说的,三号监狱。 监狱竟然建在了火山口下边。 车开上了上山的路,路不宽,也不平整,但两边都排列着火把,把路照得很亮,沙左不时能看到路边有类似哨楼的小房子,还能看到跟这帮骑手装束差不多的人。 车向上开了一会就停了,一道大门出现在眼前,这门很高,两边还有缠满金属刺钩的围墙,围墙应该是以前的设计,用来堆砌围墙的都是颜色深浅不一的黑色岩石,应该是进行过很多次修补,而那些金属刺钩看上去是新换不久的。 被人称做队长的骑手按了几声喇叭,沉重的大门发出了低沉的吱呀声,慢慢向里打开了。 门打开的那一刹那,门里爆发一阵狂欢式的震天叫喊声。 大门正对着一条平坦的小路,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多层建筑,窗口和回廊上全都是人,挥舞着手臂不断地尖叫着,就像是在欢迎从沙场上凯旋而归的英雄。 这大概是这里的人对“清扫日”的特有情绪吧,沙左感觉自己已经被内心的一次次绝望折磨得有些麻木了。 这样的地方,无论是谁想进来或者想出去,似乎都不可能了。 “欢迎来到庞卡的乐园。”队长偏过头对沙左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猛地加大了油门冲进了大门里。 这是一条笔直的路,路的尽头是在山脚下就能看到的像城堡主体的巨大建筑,路两边还有很多岔道,全是密集的三四层高的房子。 建筑材料应该就是在岛上就地取材,用的都是黑色的大块岩石,所有的建筑都无一例外的被隔成一个个单间,典型的监狱布局,透着压抑,而里面的人疯狂的叫喊让沙左强烈地觉得这就像是一种病态的宣泄…… 车开了一会之后拐上了一条岔路,停在了一栋房子面前,这房子跟别的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了之前那些振臂狂呼的人。 “我去见庞卡,把这小子弄干净送到我房间,”队长下了车,“那个先丢到收容所。” “明白。”有人回答了一句,过来打开车斗,把沙左拖下了车。 第八章:杀了我吧 沙左被人半拖半拽地推进这栋房子一层最靠边的一个房间里,没有窗,四面都是黑色墙壁,裸露在外未经打磨的粗糙岩石保留了这间屋子曾做为牢房最原始的状态,像一口劣质的棺材。 “扒光。”把他推进去的人简单地下了命令。 立刻有两个人冲了进来,直接一脚踹在沙左小腹上,在沙左痛苦地弯下腰时,两人抓着他身上那件棉袍一扯,沙左再次回到赤身裸体的状态。 脱掉他的衣服之后,两人转身出去了,沙左捂着小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疼痛和寒冷让他撑在地上的胳膊控制不住地发抖。 沙左在AS的B级编号的家庭里长大,从小父母对他要求很严格,但同样也很宠爱,甚至没有高声对他说过话,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经历这种无法忍受的愤怒和屈辱。 尽管他不断地在内心要求自己面对现实,接受自己今后就将在猎狼岛渡过余生的现实,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等待着他的生活会是这样。 “欢迎来到地狱!” 他想起了下飞机时那个士兵意味深长的笑容,是的,这里是地狱。 “好好清洗。”门外有人带着笑说了一句。 沙左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刚回过头,没来及看清门外站着的人,一道水柱已经直射到了脸上。 这道冰冷的水柱带着巨大的冲力,沙左只觉得脸上一阵疼痛,接着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整个人被水柱击得倒在了地上。 门外的人发出了一阵笑声:“这个还不错,上回那个直接被打到墙上了。” 沙左的成长环境单纯而严谨,他完全没有想到高压水枪可以用来这样折磨人取乐,心里的愤怒像滚烫岩浆一样烧得他想要怒吼,他咬着牙抬起手护住自己的脸,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但门外的人显然不打算给他这样的机会,另一支高压水枪也被打开了,两股强劲的水柱打在了他的胸口上,他被直接掀翻在地,紧接着水柱又同时对准了他的下体。 “啊——”这样的力量撞击在身下,让沙左发出了痛苦的叫喊声。 这声音让门外的人一下兴奋了起来,是的,他们就是要听到这样的声音,痛苦的叫喊,哀求。 “喊大声点!” 去死吧!沙左死死地咬紧牙关,想听我打滚求饶么,慢慢等着吧! 之后沙左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门外的人怪笑着用水枪对着沙左的下体和他腿上的伤口不断地冲击,好几次沙左没有躲开,被水柱打得眼泪都差点要疼出来了,整个身体都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寒冷变得有些僵硬,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去躲避,只能尽量缩到墙角,用后背对着水柱。 但没过多久,在他觉得自己可能就要这样死掉的时候,他发现水柱不再对准他的头颈和腿上的伤了,而是对准了他的肛门。巨大的压力把水压进了他的身体,让他觉得一阵眩晕,再次挣扎着想要躲开。 可僵硬的身体已经不太能动弹了。 水柱移开了,沙左感觉到灌进他体内的水带着他最后的一丝体温缓缓流了出来,接着水柱再次对准他…… 沙左开始耳鸣,他觉得身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耳朵里一点点加大的尖锐嗡鸣声在不断撕扯着他。 “队长要人了。”有人走到了门口,对拿着水枪的人说了一句。 “这么快?”一个人皱了皱眉,似乎有点失望,“他去见庞卡不是每次都得一个小时么,今天这才多久。” “快把人给他送上去吧,”那人往里看了看,“干净了?” “干净了,不过真没劲,一声不吭。” “晕过去了吧,没几个能撑这么久的。” “没晕呢,”已经把水枪关掉的人又再次打开了水枪,水柱对着沙左腿上的伤口射了过去,沙左的手往腿上挡了一下,这人关掉了水枪,“看到没,还动呢,这小子真能撑。” 沙左被拖出这个屋子的时候,站都快站不住了,全身都在发抖,冷,疼,受辱,愤怒,所有的一切都让他难以承受。 他被扛上了楼,混乱之中他还努力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形,这个队长的房间在三层,每层都有十几间看上去跟之前“清洗”的那间差不多的小屋,简陋破旧,屋里的情况看不见,听得出都住着人。但这里的人跟进大门时看到的那些不同,没有那种疯狂的举动,很安静。 沙左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在这个所谓的乐园里不同的两个阶层。 他被扔在了三层的一间屋子里。 屋子不大,铺了厚厚的绒线地毯,摆设相当简单,一张床,一个悬挂着铁链和皮带的金属架子,除此之外不再有别的东西。 唯一让沙左觉得安慰的,是墙上有一个壁炉。这种公元世纪的古老东西,正在他身边真真切切地燃烧着,阵阵暖意扑到他身上,让他僵得快要不会动了的身体慢慢有了知觉。 他费力地在地毯上翻了个身,想要慢慢坐起来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人,那个队长。 队长关上门,走到他身边,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赤裸的身体看了一会,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晚上好。” 沙左放弃了想要坐起来的念头,闭上眼躺在地上没动,也不想回答这句莫名其妙的问候。 “告诉我你的名字。”声音从沙左上方传来,但距离近了不少,应该他蹲了下来。 沙左不出声。 “不说么,没关系,我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常飞,是这里狩猎队的队长,你叫我队长也可以。” 常飞?这是个特别的名字,跟程侃的名字一样,带着相当鲜明的复古气息,沙左睁开了眼睛,近距离地看清了常飞的脸,他脸上柔和的线条能看出是典型的亚洲人血统。 “狩猎队?”沙左终于开口问了一句,尽管他不愿意,但理智告诉他必须最快速度地了解自己的处境。 “嗯,字面上的意思,猎兽,也猎人。”常飞眯缝着眼笑了一下,手摸到了沙左的腿上。 “别碰我。”沙左猛地坐了起来,拍开了常飞的手。他对这样的触碰已经完全无法承受,原住民在他身上抚摸搓揉的感觉袭了上来,让他觉得一阵恶心。 “别碰你?”常飞笑了起来,很开心地笑了半天突然变了脸色,伸手拽着沙左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摔到了房里的金属架子上,再拉过一条链子缠在了他脖子上狠狠一拉,“你不会以为我把你弄到这里来是聊天的吧?” 沙左顿时觉得脖子一紧,气都喘不上来了,他想用手拉开铁链,但常飞没给他机会,很熟练地把他的手脚都捆在了架子上。 他又回到了几小时前的状态,赤裸着身体,被固定成了一个大字,只是这次是竖着的。 “你的编号是什么?”常飞的手指在他身上慢慢划着,从胸口到小腹,再往下,“A?还是B?” 沙左被勒着说不出话,如果能说话,他很想骂人,狠狠地骂,之后是死是活也无所谓了。 “你身体素质很好,肤色也很健康,”常飞转到了他背后,贴在他耳边,“是B吧?A级编号可以有受训特权,会比你更强壮……” 沙左忍受着常飞在他身上肆意地抚摸,心里同样在猜测着常飞之前的身份,这个人不像是流放的犯人,看起来很年轻,如果是流放的人犯人,上岛肯定没几年,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做到队长这样的职位。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狩猎队的队长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但还是可以肯定这人是之前流放的那些犯人的后代。 “你也应该受过训,肌肉能看得出来,秘密的吧?平时是怎么隐藏的,不怕被人发现么?”常飞继续说着话,手离开了他的身体,按着架子一推,架子的上半截“咔嚓”一声突然向前倾了过去,“有伴儿么?女人,还是男人?” 沙左的身体跟着架子向前倾了下去,但腰上被皮带固定着,所以他现在的姿势几乎是九十度弯着腰,背后整个露在了常飞的面前。 他不敢细想,但这个姿势和之前常飞的话已经很明确地向他表明了常飞要做什么。 常飞的手指顺着他的后背一路向下,在他刚被高压水枪折磨过的地方轻轻按了按:“这么紧,没做过吧。” 沙左喘着粗气,被侮辱的愤怒感觉让他快要发疯了,他狠狠地挣扎了几下,铁链和架子撞击着一阵丁当作响。 “生气了?”常飞笑了,按着沙左的腰,中指猛地往里一插,整个手指都没入了沙左的身体中,“疼么?” 沙左发出了一声惨叫,这种疼痛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的,像是被撕裂又像是被灼烧着,他腿都有些发软,眼眶里涌出了泪水。 杀了我吧! “声音挺好听。”常飞看着沙左因为疼痛而猛地绷紧的腰背,漂亮的线条,他对沙左的反应很满意,手指转了转又抽了出来。 沙左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颤了一下,呼吸急促而混乱,这种猎物在自己手中痛苦挣扎带来的视觉快感让他很享受。 他等着沙左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一些之后,再次把手指插了进去,这次是两根手指,依然是一没到底。 沙左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全身都紧紧地绷着,手腕被皮带勒出了深深的红色印痕,好几个地方都蹭破了皮。 “疼么?”常飞伏下身,舔了舔他的耳朵,手指被沙左紧紧绷着的身体夹得有些隐隐生疼,他开始由缓到急地狠狠抽插,“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 沙左的呼吸因为这种生涩而强硬的的动作带来的难以忍受的疼痛而乱了节奏,他有点扛不住,从小到大过着舒适生活的他吃不消这种折腾,他喘息着咬牙回答了常飞的问题:“沙左。” 常飞抽出了手指,拍了拍他的脸:“真听话。” 沙左不知道常飞还要有什么举动,咬牙等着,但常飞却突然走开了,往床上一靠,看着他:“怕么?” “怕什么,”沙左扫了他一眼,身后像火燎过一样疼着,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划过,顺着大腿一直向下,“大不了就是死。” “死?”常飞笑了,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血迹,“死有什么可怕的,死不了才最折磨人呢,你可得好好活着,很久没这么好的货了,庞卡会喜欢的。” 沙左对庞卡这个名字没有概念,只是从常飞进城的时候跟他说的那句“庞卡的乐园”推测,他是这个变态而黑暗的地方的主人。 沙左不说话,他又开始有些眩晕,死不了么?就按这样的折腾,不用一个星期他就肯定死了。 常飞也不再说话,似乎也没有再折腾沙左的欲望,只是靠在床上沉默地看着他。沙左的身材匀称,皮肤很好,肌肉的线条也很漂亮,这些还是次要的,关键是他至少在B级以上的身份。 这样的人,庞卡会喜欢的。 常飞手指按在太阳穴上打量着他,A和B级背景的人,在AS就相当于精心挑选出来的优秀基因。 联邦政府一直在寻找更优良,更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基因,很多年前,一百,还是两百年前?或者就是在灾变之后?联邦政府那个“ADK-852”的实验,被世人称为“完美亚当计划”的实验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常飞当然不可能详细知道这个计划的详细情形,谁都不知道,因为在他的父母甚至是祖父母出生之前,这个计划就已经因为被反人道而被中止了。 他关于外界所有的信息都来自于庞卡。 他没有离开过猎狼岛,从出生起,就在这里,他的世界就是猎狼岛。黑暗,寒冷,残酷,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定义。 庞卡是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至于父母,他甚至不知道父母是谁。庞卡会囚禁一部分流放的犯人,把他们的后代里的女婴留下,再挑选出强壮健康的男婴,没被挑选出来的,将成为奴隶,在这座城的最低层劳作终生,至于那些生下来就不太健康的,就不再有生存的机会。 生命没有公平。这是庞卡给他上的第一课。 不断地适应,无论这个世界有多黑暗,只要适应,谁都能活得很好。 不能为我出力的,就死吧。 门外急促地脚步声打断了常飞的思绪,脚步到他门外停下了,他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问了一句:“什么事?” “纳伽的德拉库在西边原料库,但一直不靠近……” 常飞拉开了门,原料库是关那些捉来培育后代的流放犯人的地方,纳伽的德拉库在那里干嘛? “纳伽人呢?”常飞有些奇怪,纳伽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隔不了多久就会来骚扰一次,主要是抢东西,似乎是他的乐趣之一,但他从来不会只让德拉库自己飞过来。 “还没看到,我们的人已经散出去了。” “你们散出去有什么有,”常飞皱皱眉,纳伽对于他们来说是个谁也不愿意招惹的麻烦,“我去看看。” 庞卡说过,纳伽是个奇迹,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完美,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庞卡没有再提,常飞也不感兴趣,他唯一在意的就是,纳伽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杀人,如果落单,没有人能从纳伽手里逃脱。 第九章:纳伽救命 这座曾经猛烈喷发过的火山,已经沉寂了几百年,在大灾变的那次喷发之后,它就陷入了沉睡。 纳伽每次站在火山口边上时都会默默祈祷,喷发吧,就一次,毁掉这个没有生机的地方,不,是毁掉这个无聊的世界。 庞卡的城堡就在他的下方,他的德拉库正在城堡西方边的监狱上方盘旋,保持着不会受到攻击的距离。他蹲在自己的摩托车旁,静静看着变成了小黑点的德拉库,再过一会,护卫队的人就会都会离开房间聚集到那里寻找他的踪迹。 他上个月才光顾过这里,从城里抢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还有武器。 如果不是牧师的请求,他不会这么短的时间里再次过来,去救那个看上去很没用却总也死不掉的人。 纳伽站起来跨到了摩托车上,发动了车子,时间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常飞估计也已经到了西面。 庞卡的这座城很牢固,四周都铸着厚而高的城墙,他控制了山的这一面,山的另一面是弥漫着毒气的沼泽和长着各种可怖变异植物的林地,想要穿过那里上山根本不可能,普通人想要强行闯入的机率是零。 只有从山上冲下去,城堡的一圈围墙因为是依着倾斜的山体建的,所以在靠山这一边,围墙跟山体是齐平的。 而能不通过沼泽和林地同时又绕过庞卡的控制范围上山的人,只有纳伽。 牧师一直希望他能把上山的方法告诉自由城的人,他始终沉默,在他眼里,自由城的人跟庞卡没有什么区别,一个想要创造黑暗的新世界,一个想要推翻而已。 都这么可笑和无聊。 纳伽看了看山势,取下了缠挂在腿上的银色链子,慢慢地绕在了手上,然后猛地一加油,向山腰冲了下去。 山上没植被,雪线以下只有灰白色凝固了的岩浆,异常坚硬,而且凹凸不平,还有很多地方有着深深的沟槽,高速之下,车轮只要卡进去,就必定会车毁人亡。 但纳伽闭着眼都能把车开下去,这里的地形早已经刻在了他心里,他知道每一个坎,每一条沟的准确位置。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 车顺着岩石冲了下去,纳伽利用地形将车速提到了最高,在接近城墙的位置他站了起来,猛地提了一把车头,车借着惯性离开了地面,直接越过了城墙,飞进了城里,落在了东面的一条小道上。 小道两边都是低矮的小屋,这是庞卡控制下最低层的奴隶居住的地方,纳伽一直认为这里的人活得就像动物,甚至不如动物,他们只是活着。 车落地时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旁边一间小屋里冲出了一个男人,看到他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转身就往屋里跑。 每一间屋里都有报警装置,只要按下,全城都会得到出事地点的信息,不用两分钟,这里就会被围住。 如果是平时,纳伽想找乐子的时候,他会静静地等着人过来,然后再杀出去,但今天他不是来玩的。 他扬了扬手,手里的银链箭一样地飞了出去,链子的最前端的一把五棱小刀准确地刺进了那个男人的后脑,血立刻顺着刀的凹槽喷溅而出,这个人没得来及发出任何一点声响,就一头扑倒在了地上,后脑上面留下了一个像花一样的血口。 纳伽收回链子,顺着奴隶走的小道把车开往中心地带开了过去,他对这里了如指掌,知道到达狩猎队的人住处的最便捷的路线。 沙左觉得自己全身都很疼,而且肩背都很酸。常飞离开的时候很急,没有管他,他还保持着前倾的姿势,这个姿势让他被捆住的部分受力更大,勒得越来越疼。 他挣扎了几次,想要把架子弄倒,哪怕是趴在地上,也比现在要舒服,但他失望地发现,这个架子似乎是被固定在了地板上,无论他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就在他全身都因为酸痛而想要大喊几声发泄时,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黑色的长外套,遮掉了大半张脸的帽子,和那条带着尖刺的银色长链,他印象深刻。 这个曾经在喂饱德拉库之后就对被捆在谷底的他视若无睹转身离开的人,居然会在常飞满城找他的时候出现在了常飞的屋子里,而且看起来气定神闲,连呼吸都没有乱,他是怎么进来的? “纳伽?”沙左抬了抬头,脖子上的酸痛让他皱了皱眉。 纳伽慢慢走了进来,站在他面前,看到沙左的惨状时他嘴角挑出了一个带着嘲弄的淡淡笑容,声音还是低沉中带着些沙哑:“常飞的新玩具?” “你不会是来跟我聊天的吧,”沙左盯着他,这样的笑容他见过,在回答程侃的问话时,纳伽也是这样的笑容,让人心情相当不好,“放我下来,我骨头快断了。” 纳伽偏了偏头,似乎是在听门外的动静,然后用手指勾住了他脖子上的铁链条,往下猛地一拽,沙左顿时觉得脖子一阵轻松,呼吸都顺畅了,链条被纳伽生生拉断了。 解决了他手脚和腰上的皮带之后,沙左一下失去了依附,已经麻木的腿一阵发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纳伽那种嘲弄的笑容再次浮现。 “我站不起来了,”沙左手撑着地,身上的关节都在疼,他顾不上理会纳伽的嘲笑,“还有,我很冷。” 纳伽拉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把他推到墙边靠着,手伸向了自己的领口,沙左看着他的动作,这是要脱衣服? 他忍不住盯住了纳伽的下巴,脱掉外套的话,就能看到他的脸了吧,他对纳伽永远藏在阴影里的脸充满好奇。 纳伽脱下了外套,扔到了他身上:“快。” 沙左接住衣服愣了愣,脸居然还是遮着的,他的帽子居然不是外套上的,而是里面那件衣服上的…… “你是不是被毁容了。”沙左咬牙忍着疼痛迅速地把衣服穿上了,纳伽的衣服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草香味。 “是。”纳伽回答,弯下腰往他腰上一搂,把他扛到了肩上。 上岛之后沙左第二次被人大头冲下地扛在肩上,滋味同样的难受,只不过纳伽身上没有那种让人做呕的腐臭味而已。 纳伽扛着他出了房间,沙左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失重的感觉袭来,他的胃一阵收缩。 这人居然扛着他直接从三层的走廊上跳了出去,然后把他往摩托车上一扔,跟着跨了上来:“扶稳。” 沙左在车上摸索了半天,没有找到可以扶的地方,最后只得抱住了纳伽的腰。 事实证明,抱住纳伽是正确的选择,如果他是扶着车,在纳伽发动车子冲出去的那一瞬间,他肯定会被甩到地上。车只用了几秒钟就从静止状态加速到了沙左几乎看不清从身边掠过景物的速度。 寒风灌进了衣服里,沙左发现纳伽的衣服并不是防寒材料的,他现在感觉在风中飞速移动的自己跟裸体没有什么区别,但他顾不上这些了,只是紧紧抱着纳伽,抓着他的衣服不松手。 他听到了嘈杂的叫喊声,还有摩托车的轰鸣,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纳伽的车顺着用碎岩石铺成的路飞驰,转弯的时候都没怎么减速,四轮摩托倾斜着只用一侧的两只轮子前进。 没多一会,沙左就看到了前方的火山山体,他不知道纳伽打算怎么冲出去,要按他的判断,这样冲过去,他们下场就是撞墙。 纳伽松开了一只手,放到了嘴边。 正打算吹响口哨时,前方的拐角突然冲出了一辆带着围盾的摩托车,停在了路正中间。 车上跳下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支单手弩。 纳伽没有减速,如果现在减速,他的车肯定上不了城墙,他需要先跃上旁边低矮的屋顶,再冲上围墙,但常飞的车非常准确地停在了他准备起跳的地方。 如果只是平时来抢东西,常飞很少会出现,就算被常飞阻挡了,他也还有很多别的方式出去,但今天他还带着一个受了伤的没用的废物。 也许常飞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在这里堵他。 纳伽没有犹豫,吹了一口哨,空中传来了德拉库的尖啸,一片阴影压了过来。 这个时候他没得选择。 德拉库从空中俯冲而下,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拦在了常飞和纳伽之间。 纳伽在这时猛地提了一下车头,车从地面上跃起,直接向着德拉库飞了过去。 沙左心里一紧,抓着纳伽衣服的手抖了一下。 他看出来了,纳伽是要用德拉库做跳板。 常飞在纳伽冲过来的时候抬起了左臂,把弩架在了手臂上,瞄准了纳伽,但并没有扣动扳机。他跟纳伽打过太多次交道,单手弩的速度不可能击中纳伽,他肯定能躲得开。 纳伽的车跃到了空中,在往德拉库背上借力的瞬间,德拉库尖啸了一声,用力地扇了几下翅膀,顶住了摩托车的巨大冲力,翅膀拍打时带起了一阵狂风。 地上被这股气流卷起的岩石碎渣打在常飞的脸上,隐隐生疼。 他跟着伽纳车腾空时的轨迹抬起了单手弩,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沙左听到了单手弩连续发射时“嘭嘭嘭”的巨响,心里一沉,常飞是瞄准谁射击的? “混蛋!”纳伽声音很低地骂了一句。 车在空中飞出很远的距离,落在了围墙的边缘上,接着一阵轰鸣,爬了上去。 在车落到围墙上时,沙左听到了德拉库的叫声。 这叫声不同于平时听到的那种震慑人心的尖啸,而是……悲鸣。 沙左回过头,看到德拉库挣扎了几下,从空中一头载到了地面上。 常飞的单手弩射出三发带着毒的箭,全部射进了德拉库的心脏。 十几辆摩托车从几个方向围了过来,常飞看着轻松爬上了山壁渐渐远去的纳伽和沙左,把弩在身上蹭了蹭。 “为什么不直接打纳伽!”有人很不爽地喊了一声。 “你早点来自己动手多好。”常飞看了他一眼,来的这几个是护卫队的人,都拿着枪,说话这个是他们的队卡布罗德。 布罗德对纳伽恨之入骨,纳伽每次闯入都会让他颜面扫地,虽然庞卡从来没有对此有过什么不满,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愤怒,一心想着有一天能把纳伽的人头放在庞卡面前。 “你这话什么意思!”布罗德瞪着常飞,手里的枪抬了抬。 “我就狩猎,护卫队用枪都解决不了的人,让我打?我要真能把纳伽杀了,”常飞笑了笑,用自己的弩把他的枪按了下去,“还要你干嘛?” 布罗德被他这句话气得想揍人,可又想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来,瞪着他看了一眼,转过身上了车:“走!” 常飞看着护卫队的人消失在路尽头,也上了自己的车,对小道边上小心翼翼地弯腰站着的几个奴隶抬了抬下巴:“拖去厨房吧,这可是纳伽的德拉库,要好好做。” 几个衣着褴褛的奴隶赶紧跑过来,抓着德拉库很吃力地拖动着,猎狼岛虽然很大,但资源却并不富足,就算这座城里圈养着很多的动物,肉却依然不是人人都能吃到。 不过拖动这么大一只德拉库,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他们是比那些生下来就因为体质太差被处理掉的婴儿稍微幸运一些,虽然没能被庞卡挑出来,但还能活着,就像是生活在这座城里的蝼蚁。 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超负荷工作,他们衰弱得很快,而一旦他们失去为这座城卖命的能力,就会被毫不留情地处理掉。 当然,也有人不甘于这样的命运,对于那些趁着外出劳动的机会拼死逃脱的人来说,逃往自由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等一下,”沙左裹着纳伽的外套,站在山顶上,再上去就能看到火山口了,四周都是雪,因为是高处,寒风刮得格外猛,哪怕巨大的火山口就在上方时不时会冒出热气,也同样不能让人感觉到暖意,他没几分钟就已经扛不住了,全身癫痫发作了似的不停地颤抖着,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你……不会是打算把我……放在这里吧?那……你还不如……把我扔回常飞那里……” “我没说。”纳伽还坐在车上,有些沙哑的声音里听不出他的情绪。 “那……干嘛……让我下车?”沙左扶了扶车,他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从上岛到现在他一直被折腾着,现在感觉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站都快站不动了,眼前一阵阵发花。 “我刚才就闻到血味了,”纳伽在摩托车后座上摸了一把,手上粘了些血色的小冰渣,“你有伤?” “啊……嗯……”沙左本来因为全身都冻得麻木,常飞弄伤的地方已经被他淡忘了,现在纳伽这么一问,他瞬间感觉到一阵疼痛。 “哪?”纳伽转过了脸。 “不……严重。” “哪?” 沙左急于想要离开这个快把他冻死的地方,面对纳伽的追问,他只得咬着牙回答:“屁股。” 说完他就继续咬牙等着纳伽只能看到下巴的脸上那种嘲弄的笑容,但让他意外的是纳伽没有笑,只是指了指车:“带你下去。” 沙左发着抖跨上了车,紧紧搂住纳伽的腰,整个脸全埋到了纳伽背上,他实在是冷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要看路,”纳伽发动了车,“发现你偷看我会扔你下车。” 第十章:熔岩隧道 纳伽带着沙左开始下山,路很不平,颠得很厉害,沙左觉得如果纳伽的车不是四个轮子,他们早就得直接翻到山下去了。他很老实地闭着眼,用脸顶着纳伽的背,别说是纳伽不让他看路,现在就算是让他看,他也看不清。 离开了庞卡的城堡之后,四周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岛上的夜似乎格外漫长,以至于让人觉得永远不会有天亮的时候。 而且他现在眼睛都睁不开,寒风刮得他觉得自己如果睁眼,眼珠子都会被吹掉。 开了一会,他听到了有碎石的沙沙声,车没有之前那么颠簸了,像是走上了比较平的小路。 几分钟之后,沙左突然发现风停了,或者说,他们到了一个没有风的地方,不仅没有了风,气温都不像之前那么低了,沙左甚至能感觉到有微微的暖意。 他实在没忍住,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发现纳伽把车开进了像是山洞一样的岩石通道里,很黑,只有车灯照亮了前方,而身后是一片漆黑。这里跟原住民把他带进山谷时的那个甬道很相似,但又有些不同,在那个甬道里他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腿几次都蹭到了锋利的岩石边缘。 而眼前这个甬道但却明显不是岩石,虽然同样是坑洼不平,质地却跟火山表面很像。 “想下去么。”纳伽冷漠声音突然响起,车速也猛地慢了下来。 沙左吓了一跳,赶紧闭上了眼,他不知道纳伽是怎么在没回头的情况知道他睁开了眼睛,这人很奇怪,像他的脸一样神秘。 车没开多久就停下了,纳伽下了车,沙左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闭着眼还是该睁开,因为他能感觉到他们还在那个通道里。 纳伽的胳膊往他腰上一搂,直接把他从车上抱了下来,往地上一扔:“行了。” 沙左踉跄了一下,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往身边扶了一下,摸到了粗糙的岩壁,在车光的映射下,他清楚地看清了这里面的岩壁的确跟原住民那里的黑色岩石不同,这是灰白色的,而且是湿润的,有水不断地从岩石里渗出来。 让他更惊讶的是,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已经没有了路,而是一个外小内大类似山洞的空间。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隐约能看到一条横着的通道,这么说来,这个地方就是通道的一个岔口。 纳伽把车灯关了,身边立刻一片浓黑,完全没有任何光源,只能听到有很细小的滴水声。沙左听到纳伽的脚步声往里走去,他犹豫了一下:“我看不见,太黑了。” 纳伽的脚步停了停,又走回到了他面前,他感觉到手被人拉起了,纳伽拉着他的手把他往里带,他跌跌撞撞地跟着,纳伽的手很暖,全身都冻麻了的他拉着有点舍不得松开。 奇怪的是他们走进这个洞里之后没有停下,而是往右边转了一下,又走了一小段,纳伽才停下放开了他的手。 沙左能听到纳伽走开到了一边,接着听到“咔”地一声,眼前出现了光亮,纳伽把一个照明器扔到了他面前的地上。 “这是……”沙左很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你家?” 这是一个之前的那个洞差不多大小的山洞,但不同的是,这个洞很干燥,而且里面有很多东西,不少箱子,毛毯,衣物,和……武器,很多武器,单手弩,长刀,短刀,还有枪。 “家?”纳伽的语气又透出了嘲弄,他指了指洞的一角直接在地上用厚毛毯铺着,看上去干燥舒适的床,“休息吧。” “这是什么地方?”沙左的身体渐渐暖和过来之后,疲惫和各种说不出原因的疼痛也慢慢浮了上来,他没客气,往厚厚的毛毯上一扑,没力气再动了。 “我有时候住在这里。”纳伽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块毯子扔到了他身上。 “这是山洞吗?看着不太一样。”沙左看着纳伽,照明器扔在地上,由下而上的光亮照在纳伽脸上,虽然还是看不到他隐在帽子下面的脸,但能清晰地看到他紧紧抿着的嘴和很冷淡的表情。 “熔岩隧道,”纳伽把身上的那条银色的链子取下来,拿了块布细细地擦着,“这个岛下面全是。” 沙左觉得纳伽是不是有点傻,说是不让他看路,像是怕他知道了他下山的路线,但却又告诉了他这里是熔岩隧道:“我之前闭眼睛不是白闭了么……” “你找不到入口。”纳伽头都没往他这边转,很简单地回答。 沙左笑了笑,别说找入口,他估计还没靠近就已经先没命了,他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来的所有自信都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被打得粉碎,他引以为豪的一切,在这另一个世界里全都没有一点用处,他的生存技能也许都比不上一个下等平民区的犯人。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沙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纳伽也没再理会他,只是很仔细地擦着他的链子。 沙左趴了一会又睁开了眼睛,他不想麻烦看上去很专注的纳伽,但他真的饿得有些受不了:“纳伽。” “嗯。”纳伽始终站着,现在总算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面对着沙左。 “有吃的吗?”沙左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但只坚持了一秒,又迅速地调整成了跪着坐在自己脚跟上,被常飞弄伤的地方只要稍微有一点触碰就会一阵尖锐的疼痛。 “有。”纳伽转身走出了洞口,没有拿照明器。 沙左发现纳伽在黑暗中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清东西,这个照明器就只是打开了给他用的。 过了一会纳伽拿着个小皮袋子进来了,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圆形的东西递了过来。 沙左接过来发现是个挺硬的褐色的圆形饼子,他凑过去闻了闻,很香,肚子被这香气勾得叫了一声,这让他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咬了一口。 这一咬让他愣了愣,没咬动。 “用力。”纳伽嘴角那种他很熟悉的嘲弄的笑容又不明显地挑了出来。 沙左狠狠地对着饼子咬了下去,咬下了一个小角,他嚼了几下,这东西意外地很好吃,他抬起头看着纳伽:“这是什么?是天然材料做的吗?” “芋饼,”纳伽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装着水的瓶子递给他,然后靠着岩壁坐在了他对面,一条腿屈着,另一条腿很随意地伸得老长,“不是合成食物。” “芋饼?” “嗯,芋头做的。” 沙左不知道什么是芋头,也没听说过,但这个芋饼除去很硬之外,吃起来的确味道不错,比浓缩营养液之类的东西强多了:“你自己做的?” “牧师以前给我的。”纳伽往后仰了仰头,胳膊搭在膝盖上,语气很淡。 “以前?”沙左停止了正嚼着饼子的动作,“以前是多久以前?” “不知道,一年,或者两年。” 沙左拿着这个被他吃掉了一半的芋饼,整个人都呆住了,两年?天然食物?在他的认知里,只有合成食物才可能有以年计算的保存时间,他顿时觉得有些想吐,这个一年或者两年前做出的芋饼,被他吃下去一半了,他还觉得挺好吃! “纳伽,”沙左都不知道是该把嘴里还含着的那一块芋饼吐出来还是该咽下去了,“你带着一块两年的饼子,是纪念品吗?还能吃?” “AS白痴。”纳伽冷冷地吐出一句,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沙左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纳伽一直很冷淡,但对他说话始终都还算和气,但这句话却突然变了语气,从内往外散发出来的寒意让人非常压抑。 现在的纳伽看上去很不高兴,沙左把芋饼咽了下去,他有点害怕,纳伽完全没预兆的情绪转变让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杀气。 这种杀气不是针对什么人,什么事,而仿佛是与生俱来,就在这一瞬间包裹住了纳伽整个人,连空气似乎都有些凝固。 “对不起,”沙左不知道纳伽为什么会这样,但他还是道了歉,至少他从口感上能判断出这个饼子并没有变质,只是因为听到这是一两年前做出来的东西而相当吃惊,才会那么问,他低下头继续吃,“很好吃。” “三年都不会坏的。”纳伽开了口,语气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恢复了平静,整个人又回归了之前那种淡漠的状态。 沙左拿过瓶子喝了一口水,发现这瓶子不是普通的玻璃瓶,造型很特别,细长的瓶颈,圆形的瓶身,在照明器光芒的映射下,发出了奇异的彩色光芒,他转动了一下瓶子,瓶身折射出的光斑在洞壁上留下了美丽的轨迹。 “水晶?”沙左晃了晃手里的瓶子,如果是天然水晶,在AS是A级身份的人都很少能拥有的,一切天然的东西,矿物,植物,食品,不能被人工合成的一切东西在AS都是奢侈品。 AS是通用语中乐土的缩写,但那一片陆地,在几百年的不断被索取之中,已经变成了一块完全只能靠人工合成和各种科技手段才得以继续存在的“乐土”。 “不知道。”纳伽静静地靠墙坐着,回答得很简单。 沙左也没再多问,吃完那块饼之后把瓶子里的水也喝光了,这里面的水应该是岛上自然状态下的淡水,有一股淡淡甜味。 他把瓶子放到身边的一个箱子上,纳伽一直没动,也看不到他是在发呆还是睡着了。沙左侧身躺下,肚子填饱之后,脑子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片混乱,他开始把今天经历的事细细地理出来。 “纳伽,”沙左伸手在纳伽面前晃了晃,“你为什么救我?” “牧师叫我救你。”纳伽还是那个姿势,只是稍微抬了抬头,靠着洞壁。 “牧师是谁?”这个词让沙左的脑子里立刻浮现了自己在家玩全息游戏时穿着金色长袍拿着杖的角色。 “自由城的牧师,不想活了的人可以找他。” “他为什么让你救我?” “不知道。” “那……你要带我去哪里?” “自由城。” “自由城是什么地方?” 沙左觉得大概是自己这一连串的问题让纳伽有些烦躁,他用手指夹着帽檐往下拉了拉,不再说话。尽管沙左想要问的问题还没问出十分之一,也只能闭了嘴,他不想惹急纳伽,这人脾气似乎不太好。 “纳伽,”沙左在厚厚的毛毯上躺好之后犹豫着又说了一句,“你的德拉库……对不起。” “没关系,还有别的。”纳伽提到德拉库时,一直冷淡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带着些郁闷。 沙左想起了常飞对着德拉库射击的时候,纳伽沉着声音骂的那句“混蛋”,对于纳伽来说,那只德拉库应该是很重要的伙伴。 “你有很多只德拉库吗?”沙左其实不想再多说话,但腿上和屁股上的伤一直疼得厉害,他如果不靠说话来分散注意力,会扛不住。 “三只,它的孩子。” “它是妈妈?” “都是。” “什么?都是?”沙左愣了。 “雌雄同体,”纳伽说完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疼。” “……是,”沙左叹了口气,他对于纳伽知道他疼的事并不吃惊,在背后睁个眼都能被发现,“伤口一直很疼。” 纳伽没说话,低头掀开了自己的衣摆,从腰上又拿出个小袋子,从里面捏出了一棵绿色的草,掐了一半递到了他面前:“嚼。” 这带着草香味的小半截草让沙左瞬间联想到了之前那个萨朗图给自己闻的那株植物,顿时有些汗毛倒立:“这是什么?” “不一样的,”纳伽的嘴角挑出了个嘲弄的笑容,“这个止痛。” 沙左捏着这半棵草看了一眼,心一横放进了嘴里嚼了两下,味道不怎么样,一股咸腥味:“要咽吗?” “嚼到没有为止,”纳伽把小袋子收好,坐回了他对面的墙边,“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嗯。”沙左侧着躺好,这应该是某种有麻醉作用的植物,纳伽没有把一整棵草都给他,估计是效果很强? 没过几分钟,沙左渐渐觉得伤口不再像之前那么火辣辣地疼,再过了一会,疼痛便完全感觉不到了,他伸手轻轻按了按自己腿上的伤口,的确是不疼了。 这岛上居然有这么多神奇的植物?麻醉,催情……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 身上莫名其妙地舒服了很多,沙左闭上眼睛,得好好休息一下,天亮的时候纳伽应该会带他去自由城,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但直觉告诉他这不会是个太糟糕的地方,至少……有牧师。 而庞卡的那个城堡,应该没有什么地方会比那里更可怕了吧。 尽管很疲惫,沙左却一直睡不着,脑子里各种纷乱的片段不断地闪过,父母,朋友,始终有危机却一直平静的AS,这个没有希望的岛,没有希望的原住民,没有希望的庞卡城堡里的人。 他想起了卡伦,卡伦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还有程侃。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个小吊坠,这一番折腾下来,这个小东西居然还一直在他脖子上挂着,也算是结实了。 如果只算他被纳伽救了的这件事,程侃的这个护身符也凑合能算称职了。 想到程侃,他更睡不着了,这个半夜里突然扔下他和卡伦不所踪的人,到底去了哪里?还活着吗? 沙左睁开眼看了看靠着墙一动不动应该是已经睡着了的纳伽,也许纳伽知道,他跟程侃认识。 “纳伽?”沙左坐了起来,很低地叫了一声,他很犹豫,程侃的那句话还在他耳边回荡,有些事知道了对你们没好处。 纳伽没有回应,也没有动,沙左也没再出声,他打消了打听程侃下落的念头,程侃的背景肯定比他想像的要复杂得多,也许正像程侃说的,要想好好活下去,就不要打听太多不该自己知道的事。 他瞪着纳伽的下巴发了一会愣,另一个念头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强烈——这人到底长什么样? 他很轻地往纳伽那边挪了挪,等了一会,纳伽没有反应,看起来的确是睡着了。沙左咬了咬嘴唇,胳膊撑着身体,屏住呼吸慢慢地爬到了纳伽面前,再缓缓地抬起手。 他很小心地用手指勾住了纳伽的帽檐,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发抖,一点点地往上挑。 第十一章:自由之城 沙左的手以极其缓慢地速度一点点往上挑,慢到他觉得自己是不是都没动过,但对纳伽这样似乎有着超强感观能力的人,小心一些没错。 在他的认知里,这无疑是非常没有礼貌,没有教养的一种行为,但现在是在猎狼岛,这个地狱一样的世界,教养,素质就像是被不断嘲笑着的多余的东西。 他不知道看到了纳伽的脸对于自己更好地在这里活下去有什么帮助,他只是想要弄清这个把自己救了出来,还要带着他去自由城的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应该憋气。”纳伽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沙左被吓得猛地缩回了手,坐到了毛毯上,又往后蹭着退了一截:“你醒着?” “你喘气跟刮风一样。”纳伽把帽檐又往下拉了拉,比之前更低了,他语气很冷,但没有生气。 “不至于吧,我……没有恶意,”沙左有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他倒回毯子上,“我只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睡吧。” “嗯,晚安。” 沙左习惯性的这句晚安让纳伽抬了抬下巴,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跟着说了一句:“晚安。” 常飞每天睡觉的时间很短,三四个小时,但他睡眠的质量很高,能让他保持头脑清醒,也能保持足够的体力。 不过今晚他没有睡觉,他坐在牢房改成的会议室里。四面都是黑岩石,只有一扇很小的窗。这间屋子跟之前做为牢房时的区别不大,多了一张很旧的桌子,几张椅子,四面墙上跳动着的火把让本来就低矮压抑的空间变得更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座监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座黑暗的城堡,历代主人都没有改变过它的主要格局,只是陆续完善了一些设施。庞卡成为这里的主人之后,这一切都停顿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庞卡要求一切按监狱最初的样子保持下去,不再做任何改动。 不过因为人口增加,增建了不少房屋,这些后期建设的房屋沿袭了最初监狱的风格,黑色岩石,除去生存最必须的东西之外,再没有多余的装饰。 常飞从来没有过任何不适应,他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这里就是这样,简单,黑暗,压抑,所有的人都在生存的边缘挣扎。 连希望都是黑色的,这才是我们的新世界。 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深紫色长袍的人,满头白发乱七八糟地没有任何修剪,这人跟他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他能闻到这个人身上浓浓的草香味,常年跟各种植物汁液打交道留下的味道。 这个人叫摩加布,是庞卡的祭司,有一张苍老得布满了沟壑的脸,据说他活了很久,比这城堡里的任何人都久,比庞卡这种年轻的主人更是要久得多。 常飞觉得他像一只真正的怪物,死不掉,也不像还活着。 “还有三天,”摩加布伸出手指在桌上轻轻划了一下,长长的指甲因为长期用植物制作各种药剂被染成了墨绿色,“这座岛的血液将会是一年之内最澎湃的时候,我已经挑选了祭品,但还差一点。” “差什么。”常飞手撑着额角看着摩加布。 每年一次,庞卡乐园里最盛大,最疯狂,也最能让人血液贲张的时刻就要来到了,这是城堡里的人见到庞卡唯一的机会,他们就像期待着膜拜黑暗之神一样,期待着庞卡现身。 “一个女人,一个从自由城来的女人。”摩加布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出了光芒。 “我去弄。”常飞不喜欢摩加布的眼神,贪婪而疯狂,没有信仰。 “三天之内,常飞,”摩加布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身体向他这边微微倾了倾,压低了声音,“猎狼岛要有大变化了。” 常飞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站起来走出了会议室。 大变化?摩加布每年都会这样说,要有大变化了。常飞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猎狼岛如果要有大变化,只能是因为一件事,庞卡的黑暗占据了这个岛,把这里变成真正的黑色乐土。 庞卡的住所在城堡的最深处,孤零零的一座房子立在山崖边,周围三百米之内禁止任何人靠近,就算是常飞,如果没有得到允许进入,同样会被格杀无论。 常飞今天没有需要见庞卡的事,他静静地站在那条无形的警戒线之外看着那座黑色的房子。 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腥味,整个城堡都被这种腥味包围着,但唯有庞卡这里的空气他会有不同感觉,混杂着庞卡身上那种特别的气息。 也许只是错觉,他太久没有触碰到庞卡的机会了。自从十岁之后,他虽然还拥有出入庞卡房间的特权,但却再也没有靠近的可能,他甚至已经有很有没再看到过庞卡的脸。 最后的记忆是庞卡蹲在他面前,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掠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从今天开始,你长大了。” 常飞转身离开,大步向狩猎队的聚点走去,三天之内,一个自由城的女人,时间很紧。 黑色的窗帘被挑起一个角,直到常飞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被轻轻放下。 “继续我们之前的话题?”身后有个声音在说话。 庞卡转过身,全息画面里穿着白色制服的人正看着他,他在椅子上坐下:“我要的药,狂欢日之后就要拿到。” “没有问题,”那人点头,“但我们还需要人,最近会有突破,你上回送过来的人不够。” “每个月一共才多少人上岛,”庞卡仰了仰脸,脸上的金色面具划过一道细细的光芒,“我这里的人,合要求的我可舍不得给你,自己去自由城打猎吧。” “庞卡,我们有约定,而且自由城有反对势力,我们不能暴露,”那人皱了皱眉,“你们不是新弄到两个犯人吗?” “这都被你知道了,”庞卡抬起手,手指在面具上轻轻敲着,发出悦耳的金属音,“有一个跑掉了,还有一个嘛……不能给你们。” “为什么?” “长得还不错,我的人很久没有碰过这样的了,我得留着。” “那你的人里面,挑一个给我们,那个常……”那人拉了拉制服的领口,似乎有些不爽。 庞卡没等他话说完就打断了他:“不,将军,不行。” “庞卡,你是想破坏约定吗!” “怎么样,”庞卡站了起来,面具下传出笑声,他张开了双臂,窗口刮进来的冰冷海风吹起了他身上的宽大长袍,“杀了我?” 那人盯着他看了一会,转身离开,几秒钟之后,全息画面消失了。 沙左感觉自己根本还没得及睡着就醒了,一直以来严谨的作息时间让他的生物钟准时在早上六点启动。 不过他睁开眼的时候,四周还是一片黑暗,完全没有一丝光线,一直亮着的照明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掉了。这种绝对的黑暗让沙左紧张,他抬起手在自己身体周围挥了挥,没碰到东西,他试着叫了一声:“纳伽?” 没有人回答。沙左犹豫了一小会,坐了起来,屁股和腿上的伤有点疼,但不太严重,之前纳伽给他吃的那种草的麻醉作用还没有消退。他试着往纳伽坐着的地方移动了一截,然后伸手过去摸了摸,没有人,他的手直接摸到了岩石。 “纳伽!”沙左提高声音,又转了方向,往照明器的地方摸过去。 好几分钟之后,他终于在自己睡觉的毛毯边上摸到了照明器,打开之后,黄色的光亮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小小的山洞里一切东西都没有变化,但纳伽不在。沙左站起来,拿起照明器走出了洞口。 洞口外面是一个狭长的岩石通道,他慢慢走了出去,来到了昨天看到的那个大一些的洞里,没有人,再左转往外,他记得纳伽带他进来的时候,摩托车就停在外面,但现在外面却什么也没有。 继程侃无声地离去之后,纳伽也同样在他没有觉察的时候走了? 这种滋味相当不好受,他拿着照明器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敢随便离开这里,就目前来说,这里很安全,而且纳伽说了还要带他去自由城,那么就在这里等他好了,如果他一直不回来,那就等到饿得不行了再出去想办法好了。 沙左回到睡觉的那个洞里,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除了昨天他喝水的瓶子不见了之外,一切都还是原样,没有任何改变。 他对自己的观察力和记忆力很有自信,他连洞壁上挂着的那些刀和枪有没有挪过位置都能发现。 他躺回毛毯上,手枕着胳膊瞪着洞顶发呆,现在什么也不想思考,尽管需要他思考的事很多。 没多久沙左就听到了一阵摩托车的声音,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把照明器关掉了。听声音摩托车是在洞口停下了,应该是纳伽回来了。 但出去谨慎,沙左没有出声。 脚步声不急不慢地走了进来,接着他听到了纳伽的声音:“起来,出发。” 沙左打开照明器,看到了纳伽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昨天装水的瓶子,里面已经装满了水,还有一瓶浓缩营养液,上岛时每个发给犯人的包里都有的那种。 “谢谢,”沙左接过来,倒了一点到瓶子里喝了一口,“你还有营养液呢。” “嗯,”纳伽应了一声,打开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几件衣服和一双鞋扔到他身后的毛毯上,“上岛犯人的配给,杀一个就有了。” 沙左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被呛了一下,猛地一阵咳嗽,瞪着自己手里的营养液,简直难以置信:“你杀人就为拿瓶营养液?” “你以为呢,”纳伽嘴角挑出个微笑,又很快地收了起来,“快穿。” 沙左盯着纳伽看了一会,拿过衣服套上了,都不是什么特殊材料,一件是毛的,很厚,裤子和外套都是皮质的,跟纳伽现在身上穿的基本一样。 看着他穿好衣服,纳伽转身出去了。沙左跟上,心里还在翻腾,这个人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能把杀人说得这么轻松! 跨上纳伽摩托车时,沙左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是杀人拿到的营养液?” 纳伽发动车子,但没有开车,停了一会,才慢慢转过头面对着沙左:“不是,关掉照明。” 沙左关掉了照明器,他不知道纳伽说的是真是假,但这种情况下,无论真假,他起码能求个安心。 这回没等纳伽要求他闭眼,沙左自己先闭上了眼,他摸不透这个人,也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比如看到了他秘密通道出口之类的,他现在只需要在这个岛上能有一个落脚之处,容身之所。 尽管是闭着眼睛,车开出这个熔岩隧道的时候,他还是有很明显的感觉,寒风突然刮了过来,眼前也有了光感,还能感觉到路开始变得颠簸,似乎有些泥泞,车一直没有走直线,像是在挑着路开。 又开了一阵子,他才开口问:“我能睁开眼了吗?” “嗯。” 睁开眼之后沙左看到的是一片稀疏的树林,跟上岛时穿过的那片林子相比,这里的植物或者不能说是树,无论是树干还是树枝,都纤细了很多,看上去更像粗壮高大些的灌木,还有大片如同倒伏着的爬藤植物一样的东西,绿色中带着紫色的藤蔓覆盖在地面上。 让沙左有些惊心的是,这片林子是泡在水里的,这些藤蔓下面能看到连成片的水面,他们四周都是水,哪怕是纳伽的车拐来拐去开过去的地方也全是水。 沙左没见过这样的环境,有些紧张,如果都是深水,纳伽的车总不能在水面上开,但如果都是浅水,他又没必要这样拐着走了,也就是说,纳伽挑出了能通过的浅水地带,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什么地方?”沙左下意识地抓紧了纳伽的衣服。 “沼泽。” “沼泽?”沙左迅速在脑子里调出了关于沼泽的印象,难道不应该是像他想像中的那样,是泥潭一样的吗…… 纳伽没回答他,沉默地开着车,面对这个从来没有人能活着穿越的地方,他不需要去辩认哪块水面下有能让车开上去的泥地,像山上那些岩浆凝固后的沟壑一样,他对于这些几十年都没有变过的路了如指掌。 自打当年被那些人逼进这片被称为死亡沼泽的地方连续几十天生不如死之后,这里就成了他最好的栖身之所。 这片被高大灌木和藤蔓占满的水域,不,沼泽,面积不小,加上纳伽走的不是直线,他们用了估计得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开上了干燥的碎石地面。 前方是一个小小的山谷,路依然很难通过,两边的黑色小岩石山不高,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尽管山不高,遮挡住沙左的视线还是很轻松的,所以当纳伽把车开出山谷,一大片像平原一般混杂着黄沙和黑色碎岩的平地出现在沙左眼前时,他被震惊了。 猎狼岛比他想像中的要大太多,而这个岛的中心显然不是那座火山,火山应该是在岛上靠近东边的海岸边,眼前的这片可以用辽阔来形容的土地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个岛屿。 地面上全是体积不大但锋利嶙峋的黑色岩石,岩石的沟缝中堆积着不知道多少年以来被寒风刮来的细细黄沙,只有这些看上去跟海岸边的海沙相同的细沙,还能证明这里还是猎狼岛。 沙左看着眼前的景象,很长时间没有说出话来,直到纳伽下了车,开始检查轮胎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这样的地面,会割破轮胎吧?” “单程可以,”纳伽踢了踢车轮,重新跨上了车,“要换了轮子才能回来。” 车开上岩石地面时,沙左差点被颠得从车上摔下去,一着急赶紧抓住了纳伽的胳膊才算坐稳了,不敢再松手。 “腰。”纳伽很简短地说,动了动胳膊。 沙左反应过来这样抓着胳膊应该是影响了纳伽控制方向,换成了搂腰。 这种颠簸得人头晕眼花上窜下跳的路让沙左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被颠断了,几次都差点咬到舌头,甚至有些反胃想吐。而这片岩石平原似乎没有尽头,不知道还要开多久。 大约这么折腾着过了半个小时,沙左终于扛不住了,他把额头顶到纳伽背后,闭上眼睛:“还要多久,我想吐,颠得很难受。” 纳伽没说话,又往前开了快二十分钟,把车停下,说了一句:“到了。” 沙左松了口气,抬起头睁开了眼,但马上愣住了,四周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依然是黑色岩石地面和黄沙,他瞪着纳伽:“到哪了?” “自由城。”纳伽坐在车上向前方指了指。 沙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看过去,在很远的地方,远到不仔细看都看不到的地方,有一片黑色的影子,看上去像一大片低矮的建筑群,相比庞卡的城堡,这些影子看上去无比矮小,他愣了愣:“这就是……自由城?” 第十二章:所谓自由 自由城这个名字听上去充满了希望,沙左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绝望之后,对这个地方非常期待,自由,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这个词有了这样的的渴望。 但当他看到远远的那一片看着像AS警戒线之外平民区一般低矮破败的城池之后,心里涌上来的滋味相当不好形容,这里看上去既没有自由的感觉,也不像一个真正的城,他只能安慰自己,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不能光靠一片黑影来做出判断。 “怎么不过去?”沙左发现纳伽没有继续前进的意思,只是坐在车上静静地看着空旷的黑岩地面。 “等守卫。”纳伽回答。 自由城的守卫,就在他们附近。 地下的某个地方。 如果贸然往前,那些守卫可能会把他们当成庞卡的人进行袭击。 就在这片岩石地面之下,有着自由城的人一两百年来费了无数人力挖掘的地下工事,他们的所有重要设施都在地下,接近自由城的这一大片地下都有他们安排的警哨,以确保在遭到进攻的时候能提前预警。 纳伽看不上这样的行为,与庞卡嚣张而狂妄相比,自由城的人小心谨慎得让他透不过气来,尽管他们为了保护这里的人花费了很多心思,可在纳伽看来,这不是自由。 自由是什么? 呼吸,行动,思想,所有的一切都不受制于任何事,任何人,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自由城里的自由,他不屑,这是他身后这个AS来的白痴的同类们才会甘于拥有的所谓自由。 沙左在车上坐着发呆,纳伽不动,他也就没动,抓着纳伽的衣服跟他一块静静地等待。 好在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沙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眼花,他觉得前方地面上的岩石在动,他揉了揉眼睛,发现不是幻觉,地上有几处的岩石都在动。 几秒钟之后,几颗脑袋从地面之下探了出来。 “纳伽?”有人问了一句。 “嗯。”纳伽很少到自由城来,很多守卫只是听说过他,并没见过他。 “后面是谁?” “牧师要的人。” 几颗脑袋慢慢没回了地面之下,岩石微微动了几下之后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纳伽重新发动了车子,向自由城的方向开了过去,沙左盯着地面,想要找到刚才那些地道或者是别的地道的痕迹,但没有成功,地面看上去都是一个样,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不会压到他们的头吗?” “AS的合成食物吃多了影响智力吧。”纳伽声音平静地开口。 这是沙左见到纳伽以来,听到的最长的一句话,以至于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原来这个人是可以说长句子的,他笑了笑:“我以为保持期三年的芋头饼吃多了影响语言能力呢。” 纳伽没说话,侧过了脸,沙左看到了他嘴角挑出的一抹笑容。 自由城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了沙左面前,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是个大型的镇子更合适,没有围墙,没有多层建筑,都是最多两层的低矮房屋。 跟庞卡的监狱城堡不同,这里的房子并不全是黑色岩石建造的,还有木屋,粗大的木头建成的房子看上去也还算结实。 沙左一直有些奇怪自由城为什么会这样建在一片无遮无挡的岩石地面上,而当靠近了自由城之后他才发现,这里已经到了这片“平原”的尽头,自由城的那一面,是个深不见底的断崖,给人的感觉几乎延伸到了深深的地层之下。 自由城背靠着这样的断崖,就像庞卡的城堡一样,不用担心后背的安全。 虽说沙左对自由城有些失望,但这里给人的感觉明显要比庞卡的城堡好得多,在拿着武器像是在巡逻警戒的人当中他能看到轻松行走的人,能听到笑声,他甚至看到了类似商店一样的小屋,里面放着很多食物和衣物。 如果不考虑这里是猎狼岛,沙左觉得自由城很像是在资料库中看到的公元世纪的那些偏僻的小村庄。 纳伽的车从房屋之间的路穿过,一直开到了尽头,也就是断崖边,他在一座两层的岩石小屋面前停了车。 “到了。”纳伽下了车。 沙左跟着下了车,他觉得屁股开始有点疼,应该是那种草的麻醉作用已经慢慢消失了,他下车的时候抬腿的动作很吃力,腿上的伤口也隐隐生疼。 “纳伽,”他扶着车,“那种草还有吗?又疼了。” 纳伽看了他一眼:“不能吃了。” “为什么?”这句话让沙左瞬间觉得疼痛加剧。 “会死。” 不吃可能会疼死。沙左没再说话,他看到小屋的门打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 沙左看着她有些发愣,如果算上那个要跟他“性交”的女原住民,这是他上岛之后看到的第二个女人,而且很漂亮。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注意到,猎狼岛上几乎没有女人。进入庞卡的城堡时,那些疯狂高呼的人里,没有一个女人,自由城里也都是男人。 “你好,”这个女人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我叫莉莉卡,牧师在等你。” 沙左有些奇怪,他一直不明白,这个什么牧师为什么要让纳伽去救他,现在还在等着他,但他还是伸手跟莉莉卡握了握:“沙左。” “我带他去见牧师……”莉莉卡看了看纳伽。 “先给他药,有伤。”纳伽指了指沙左,然后跨上车,看样子是准备离开。 沙左有些紧张,他迅速按住了纳伽的车头:“你去哪?” 他对自由城不熟悉,他不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要救他,也不知道正在等着他的牧师是什么目的,他只能抓着纳伽不放,这个人至从少从见面到现在,没有伤害过他,而且……似乎很强大。 “转转。”纳伽抬了抬下巴,嘴角嘲弄的笑容就像他的标志一样再次浮现。 “我信不过这些人。”沙左顾不上理会他的嘲笑,也顾不得莉莉卡就站在他身边,把话说得很直白。 “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你,自由城是岛上所有流民的庇护所,”莉莉卡笑了笑,声音很轻柔,“牧师是纳伽的养父。” 养父?沙左很惊讶地盯着纳伽,这样的人居然有养父,沙左虽然没有细想过纳伽的背景,但基本上他没把这人划在普通人里,更没想到过这人还会有养父这种社会关系。 纳伽没说话,只是很不屑地轻轻冷笑了一声,转开了脸,但也没有反驳。 这算默认了,沙左跟着莉莉卡走进了屋子,门外纳伽的摩托车发动了,声音渐渐远去。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桌子,椅子,都是木制的,还有几个金属柜子。莉莉卡指了指椅子,又打开了柜门,拿出个小药箱打开了:“坐吧,伤在哪里了?我先给你上点药。” “腿上……我自己来。”沙左没有坐,止痛的效果消失之后,屁股上的伤开始像烫伤了一样火辣辣地疼,别说坐下了,站着都吃力。 “那行吧,我在外面等你,这个药有可以止痛止血,擦上就可以。”莉莉卡看着他笑了起来,把一小罐药膏递到他手上,走出了门外,回手把门关上了。 药膏带着淡淡的黄色,看上去像凝固的脂肪,闻起来……也像。不过身上疼得受不了,沙左也顾不上别的,躲到屋角的柜子边上,脱下了裤子,把这种看上去闻起来都像应该往锅里放的东西抠了点出来,涂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让他欣慰的是,这种药膏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滑腻,涂在伤口上之后,吸收似乎也很快。 当他把衣服整理好之后,伤口的疼痛在药效的作用下疼痛减近了很多。他觉得很神奇,这种看似天然的东西,效果居然跟AS的药品差不多。 沙左上完药之后才注意到这个屋子从外面看虽然有两层,但在一楼却没有看到能通往二楼的楼梯。 莉莉卡进来之后,也并没有带他往上,而是推开了一个金属柜子,露出来一个门,门里有一条向下的楼梯:“牧师在下面。” 沙左看了看另一个柜子,跟在莉莉卡身后走进了通道里,那个柜子推开之后是不是会有一个向上的楼梯? 这个通道看得出是精心修建的,平整的楼梯,两边的墙都是平滑的,刷成了白色,看不出是什么材料,而且,有电灯。 尽管电灯是很古老的圆形的灯泡,公元世纪的复古样式,发出的是昏暗的黄色光芒,但还是让沙左感觉到一阵轻松,这是除了枪和摩托车之外他看到的第三件有着现代文明气息的东西,至少能稍稍安慰一下自己,这个岛并不是完全游离在他原来的世界和文明之外。 楼梯不长,正常一层楼的距离,转过一个拐角之后,沙左看到了一间明亮的大厅,大厅的墙上还有几扇门,莉莉卡在一扇门上轻轻敲了一下:“牧师,人到了。” 沙左进屋的时候对这个被称作牧师的人有过想像,长袍,手杖什么的,虽然他觉得这种想像很离谱,但当他看到屋里坐着的人时,还是愣了愣。 这也太普通了。 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着跟他在地面上看到的那些人相同的衣服,棉或麻的质地,都是原色,看上去很旧。 这人还没纳伽像牧师呢。 “沙左对吧?”牧师站了起来,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欢迎来到自由城。” “您好,”沙左跟他握了握手,这人的手很粗糙,掌心能碰到明显的茧子,不过相对于这人粗糙的手,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牧师笑了笑,做了请坐的手势,又转身从一个金属瓶子里倒了杯水递给他:“你还记得程侃吗?” 沙左拿着杯子的手猛地颤了一下:“你认识程侃?他在哪里?” “别着急,总会见到的,这次让纳伽冒险去救你,也是程侃拜托的,”牧师拍了拍他的肩,把他按到了椅子上,然后坐到了他对面,“你现在很安全,庞卡的人轻易不会过来,这里是流民的庇护所。” “流民?”这是沙左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他喝了一口水,程侃为什么要半夜跑掉,又为什么要找人救他? “嗯,不是每个上岛的人都会被庞卡的人抓住……” “您的意思是我比较倒霉吧。”沙左笑笑,是够倒霉的。 出发的时候五个人,没上岛就已经死了一个,上岛没两个小时又死一个,剩下的人半路跑掉一个,现在还有一个在庞卡的城堡里生死不明。 这么一想,沙左觉得其实自己应该算是非常幸运的那个。 “我们也会定期出去搜索,把那些刚上岛或者是从庞卡那里逃出来的人带过来,”牧师笑了,“不过闯到城堡里抢人还是第一次,如果没有纳伽,我们是没办法把你救出来的。” 牧师的笑容很温和,这笑容让沙左猛地想起了老爸,心里一阵难受,父母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会担心吧,老妈肯定会一直失眠,他低下了头:“谢谢。” “程侃说你可能受过训,是真的吗?”牧师打量着沙左,这个年轻人跟别的人有明显的不同,能看得出受过良好的教育,在优越的环境中成长,但有没有受训,他不能只凭第一印象就做出判断。 “没有,”沙左还是否定回答,尽管这个人据说是纳伽的养父,对他的态度也很好,但他在岛上的经历让他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我的编号只是B级,没有受训资格。” “这样啊,”牧师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恢复了笑容,“没关系,你先在这里住下来,好好休息,别的事不用担心。” 沙左站了起来,对于牧师说让他住下来的话没有回应,现在任何地方都不能让他产生安全感:“我在哪里能见到程侃?” “过两天他回来就能见到了,他现在不在自由城。”牧师依然是温和的笑容回答他。 “谢谢你们去救我,”沙左没有再打听程侃的事,向牧师鞠了个躬,不管如何不信任,自由城的人救了他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在这一点上,他很感激,“非常感谢。” 在猎狼岛上呆久了,或者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的人,看到沙左这样的举动,一定都会感到惊讶,牧师笑着也站了起来:“太客气了,我让莉莉卡带你去休息吧。” “不用了,”沙左拒绝了牧师的安排,他还没有缓过劲来,只想一个人静一会,“我想先四处转转……没有关系吧?” “只要不离开自由城的控制范围,都会是安全的。” “谢谢。”沙左转身向门口走去。 “沙左,”牧师在他拉开门的时候开口叫住了他,“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加入你们?”沙左愣了愣,有点没明白牧师的意思。 “自由城有一支对抗庞卡的队伍……” “不,” 沙左还没等牧师的话说完就打断了他,这样不礼貌,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我不想参与任何争端,非常对不起。” 我只想好好活着,至于怎样活,我要自己选择。 沙左关上门离开之后,牧师坐回了椅子上,脸上还带着没有消散的笑容,他伸手在桌上按了一下,身后的墙慢慢露出了一条缝隙,是一个很小的隔间,平时他休息睡觉的地方。 “我说了他不会同意,”程侃靠在床上,向身边站着的一个人笑了笑,“那种背景长大的孩子,不会热衷于热血战斗什么的。” 站在程侃身边的人看上去有些失望,皱着眉,似乎对刚才听到的沙左的回答很不满意:“那你还让牧师救人?” “他会帮上我们的,杰修,”牧师走了进来,“他现在不适应,而且,他不一定非得加入战斗队,我们缺这样的人,有AS知识的人。” 杰修是自由城战斗队的副队长,他的队伍人数不少,但跟庞卡的人是长期的对抗,必须不断地补充新队员,虽然沙左不承认受过训,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没说实话:“我的队伍也很缺有战斗力的人。” “先别想这些了,”程侃站起来,伸手捏了捏杰修前额的头发,“庞卡的狂欢日就要到了。” 第十三章:你是累赘 沙左顺着进来的路走了出去,回到那间屋子的时候看到莉莉卡正在柜子旁边等他,把柜子又推回了原处之后拿起了放在身边的一个大布口袋:“我帮你领了一周的配给,我们都是一周领一次,还给你找了几套合身的衣服,你换上了我带你转转吧?” “谢谢。”沙左把布口袋打开看了看,衣服,食品,日用品和药,除了没有武器,跟上岛时供给站配给流放犯人的一样全面。 只不过看上去没有合成食物,衣服什么的也都是普通棉布的。 沙左换上了一套合身的衣服,把纳伽那套塞进了袋子里,想着洗干净了还给他。 走出屋子却没看到莉莉卡的影子,他原地东张西望了半天才发现她在对面的屋顶上躺着,看着阴沉的天空发呆。 听到关门的声音,莉莉卡从上面跳了下来,动作很敏捷,干净利落。 “换好啦,走吧。”莉莉卡拍拍手上的沙子。 “嗯,怎么跑到屋顶上去了。”沙左笑笑,莉莉卡看上去年纪不大,但跟平时在AS见惯的那些女孩子不太一样。 “晒太阳啊。”莉莉卡笑了,晒太阳这个词说出来估计会让所有人都笑吧,这个世界哪里还有可以晒暖人的阳光? 沙左没说话,跟莉莉卡并肩在并不宽敞的土路上慢慢走着。 莉莉卡话挺多,一直在向他介绍,哪里是住人的,哪里可以领到配给,哪里是大家聚会的地方,她指着一片空地:“那里是我们的广场,有什么开心的事,大家都会聚在那里庆祝一下。” “开心的事?”沙左看着这个简陋的广场,在这种地方,这样的环境,这样的生存条件,还会有什么开心得需要庆祝的事。 “嗯,比如有孩子出生啊,我们种的食物产量增加了啊,挺多的,”莉莉卡很认真地解释,“现在你可能体会不到这种喜悦吧,这里跟AS差别太大了,不过以后你就会明白了,在这里,在活着的基础上,很多事都是值得开心的。” 提到孩子,沙左有些奇怪,他上岛之后,见到的女人少之又少,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这样的比例,哪里来的孩子?可无论是庞卡城保里,还是这里,人都不少,他忍不住说出了口:“我都没看到女人……” “我不是女人么?”莉莉卡笑了,但很快眼神又有些暗淡,“岛上女人是少,庞卡那里也好,自由城也好,女人都是稀缺资源呢,不过庞卡那里……女人应该就只是生育工具吧,就像……动物那样,不断地交配,生产。” 沙左说不出话来,这是怎样一个扭曲了的世界? 莉莉卡带着他在自由城里转了一大圈,看上去不算太大的面积,却走了挺长时间,回到广场旁边时,莉莉卡抬头看了看天空:“中午了,我带你去休息?” “我还想再走走,”沙左摇摇头,“纳伽还在这里吗?” “应该在悬崖那边吧,”莉莉卡指了指通向自由城背后悬崖的小路,“直走过去就能看到了,我就不带你过去了,纳伽不太愿意看到我们。” 沙左顺着路往悬崖边走,他想找纳伽不为别的,只是一直没有正式跟纳伽道过谢。 不过到了悬崖边上时,他却并没有看到人,穿过悬崖下方山谷的寒风在这里刮得特别猛,他缩了缩脖子,站着到处看了看,没有收获,他有些失望地转身准备离开。 “找我?”纳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上去有些飘忽,离得不近的感觉。 沙左转过身,却没看到人,他犹豫着往悬崖边上走过去:“纳伽?” “下面。” 这回他听清了,纳伽的声音是从断崖下面传过来的,他试着又往前走了两步,因为断悬基本是九十度,他不站到边缘就看不到下面的情况。但还没走到边上,脚下的黑色岩石就有些松动,他停下了:“你能上来吗?” “你跳下来吧。”纳伽说得相当轻描淡写,就像说你走过来吧一样。 “什么?”沙左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蹲在崖边,“你不上来就算了,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你去救我,没有你,我可能就死在那里了,还有,你的德拉库,我很抱歉。” 流放到猎狼岛上的犯人,以AS的平民居多,他们的等级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接受什么教育,而在猎狼岛上出生的人就更是这样,对于沙左的这番话,纳伽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沙左没等到他的回答,只好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你在这里呆多久?” “不知道。” “如果我不留在自由城,我还可以去哪里?” “庞卡那里,洛布那里,都可以。”纳伽慢悠悠的声音从寒风中传来,带着明显的戏谑。 沙左已经习惯了他说话的调调,没太在意,还是很认真地问:“洛布?洛布是什么?” “你不是差点跟洛布交配了吗?” 沙左瞬间回忆起了谷底的那一幕,原住民在他身上抚摸的感觉让他一阵反胃。对于纳伽的戏弄,他有些生气,抬起脚对着断崖边松散的岩石狠狠地踢了过去,一片碎石立即滚落下去,撞击崖壁的声音回荡在深谷中。 碎石滚到谷底用了不短时间,这个悬崖的确很深。等撞击渐渐停止之后,四周除去风声,再也没有了别的声音,沙左突然有些不安,砸到纳伽了? “纳伽?”他喊了一声。 断崖边突然伸上来一只手,攀住了崖边的石头,接着就看到纳伽从下面跃了上来,帽子上身上全是细沙和灰白色的岩石碎屑。 沙左赶紧退了两步,他只是随便踢了一下,没想到纳伽会在他正下方,他觉得纳伽可能会发火:“不好意思,我……总被这样戏弄让人有点不舒服。” 纳伽没说话,把自己帽子和肩上身上的碎屑都拍了下来,但他黑色的外套上的拍不掉的灰白色印迹还是很明显。 “你不想留在这里吗。”在沙左无奈地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纳伽开口问他。 “嗯,牧师说程侃拜托他救我,为什么要这样,估计不会有人告诉我原因,”沙左看着纳伽隐在帽子下的脸,“但我现在连我为什么会杀人都没弄清,我不想再卷进任何事情里……” 沙左顿了顿,纳伽没有任何表情地听着,他接着说了下去:“但你的意思是,我没地方去对吧,除了原住民,能活下去的地方只有庞卡那里和自由城。” “是。” “谢谢,”沙左轻轻叹了口气,拉了拉一直在灌风的衣领,转过身顺着路慢慢往回走,“那我只能留在这里了。” “牧师是好人。”纳伽在他身后说了一句。 牧师是好人,沙左愿意相信这句话,可他现在还是不完全能接受自由城的生活,自由的前提是战斗和杀戮,这对于他来说,在心理上有一道暂时不太容易越过的沟。 他目前想要的只是一份能平静活下去的生活,哪怕只是很短的时间也可以,他需要清理自己的情绪。 或者……沙左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离谱,但是他还是转回头看着纳伽:“我能跟你走吗?” 纳伽似乎有些吃惊,抬了抬下巴,过了一会才回答:“不能。” “为什么?”沙左其实能预料到纳伽会给他这样的答案。 “你是累赘。” 纳伽的话太直白,简单迅速地戳中了沙左,他身体晃了晃,没再说话,回过头顺着来的路快步离开了。 累赘。这简直是再准确不过的形容了,沙左突然觉得之前自己想的一切都很幼稚,他不愿意留在自由城,不愿意被人目的不明地收容,不愿意卷入可怕的生存之战…… 可是,你有什么能力脱离这些在这个岛上活下去? 在AS优越的成长环境之下建立起来的所有自信都被纳伽这两字打碎了。 也是在这时,他才完全明白了父母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面对不可改变的现实,要学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平衡点,接受,然后努力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过得更好。 他一直以为他能做到,却没想到其实他一直没有做到。 走回广场的路上,沙左偶尔能碰到走过身边的人,每个人都友好地冲他微笑,这里经常会有新来的人,对于沙左,没有人有太多好奇。沙左转了半天,回到了牧师的那间屋子,看到了在对面屋顶上“晒太阳”的莉莉卡。 “回来啦,”莉莉卡坐了起来,从屋顶上看着他,“要休息吗?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好。”沙左点点头。 莉莉卡跳了下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小屋子:“大家都住在那边,战斗队和男人,女人和孩子住在断崖那边,比较安全。” “嗯。”沙左拿了大布袋,跟着莉莉卡向那边走过去。 “我们的条件不是太好,大家都几个人住在一起,牧师说你是AS的B级编号,一开始可能不太适应这种环境,所以安排你跟杰修一块住了,两个人会安静一些。” “没关系的,我跟大家一样就行。”沙左对于自己一直被牧师特殊对待有些不舒服。 “杰修那里本来也要住人的,原来跟他一块住的人……上个月去城堡那边搜寻有没有逃出来的人,就没再回来了,”莉莉卡低下头,过了一会又换上了笑容,“杰修是战斗队的副队长,人很好。” 杰修的屋子在这一片小房的最外边,进屋的时候,沙左看到窗台上放了一株用小玻璃瓶种着的草。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跟牧师那里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桌上,床头,还有墙边,放了很多植物,都很小,全都种在玻璃瓶里,这些绿色的小草让屋子里显得很温暖。 床上躺着一个人,听到他们进来,从床上坐了起来,跟沙左打了个招呼:“沙左?” “这是杰修。”莉莉卡回过头向沙左介绍。 “你好。”沙左走过去,习惯性地伸出了手。 杰修愣了一下才站起来了跟他轻轻握了握手:“欢迎。” 莉莉卡走了之后,沙左把布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了另一张床边的小柜子上,他还没有仔细研究过些食物。 “吃得惯吗,跟AS的东西不同。”杰修躺回了床上,枕着胳膊看着他。 “嗯,”沙左拿起一个小面包咬了一口,“比AS的天然食物都好吃。” “AS的天然食物也都做了基因改良吧,”杰修盯着沙左的动作,对于沙左说自己没有受过训的事他完全不能相信,“追求产量。” “是,人多地少,就这样也有很多人吃不到,只能靠合成食物。”沙左很快就吃完了一个小面包,又拿起一块看上去像肉的东西,他早上吃得很少,现在歇下来就觉得饿了。 “要洗个澡休息一下吗?” “那最好了。”沙左从上岛折腾到现在,除了喝水,就没再碰过水了。 杰修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屋子一角,弯腰拉住地板上的一个铁环提了一下,一块地板被揭开了,下面露出个岩石洞来,还时不时飘出一丝白色的雾气。 “下面有温泉池,”杰修指了指下面,“从楼梯下去就能看到了,水很暖。” “谢谢。”沙左往下看了看,白雾中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他顺着楼梯走了下去,温泉他从来没有见过,AS的地热能源很少,就算有温泉这种东西,也不会开放做为民用,用来洗澡…… 沙左下去之后,杰修在洞边蹲下了,仔细听着沙左的动静,在确定沙左进了水池之后,他轻手轻脚地也跟了下去。 他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想看一看,沙左倒底有没有受过训,虽然这种方式看起来不怎么合适。 沙左站在水里,水温很高,一阵暖意从脚下慢慢地向全身漫延,但他不敢直接坐下把全身都泡进热水里,他腿上和屁股上的伤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弯腰把胳膊伸进水里,泼了些水到自己腿上,水滑过大腿后面的伤口时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他继续试着蹲到了水里。 也许是因为药的作用,伤口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他终于放心地坐到了水里,粗糙的岩石底让人觉得很踏实。 他捧了一捧水洗了洗脸,水有些发绿,像是有很多藻类,有一种淡淡的岩石和植物混杂着的香味。 泡了一会全身都有些软,沙左动了动,想把头扎进水里泡泡,还没等他站起来,就听到洞口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副队长?杰修?” 大概是有人来找杰修,但好像杰修不在屋里,他有点担心那人会不会到下面来找人,于是从水里站了起来,打算拿衣服穿上。 杰修手撑着岩石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身后地板上的门他没有关,这家伙肯定会顺着下来找他…… 杰修正想着该怎么办,身后传来一个愉快的声音:“副队长你准备洗澡么?也不说话。” 太倒霉了! 杰修看到还在水池里的沙左被清晰地从洞口传进去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过了身。 沙左觉得自己又惊讶又尴尬,瞪着站在楼梯上的杰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都是男人,但这个副队长是不是有毛病啊?偷看男人洗澡? “我……是……那个……”杰修也很尴尬,赶紧转身往上走,“你慢慢洗。” 一回到屋里杰修就狠狠瞪了一眼这个被大家叫做白牙的小男孩:“干嘛,什么事非得冲下去叫啊!” “以前我也总下去啊,”白牙也有点尴尬,他不知道副队长为什么会偷看新来的伙伴洗澡,不过他顾不上细想这些,他有更重要的事,“今天有人发现庞卡的护卫队和狩猎队好像在集合,不知道会有什么事,队长让你多派些人去地道。” “狂欢日么。”杰修皱了皱眉,一年一次,庞卡还真是有闲心。 第十四章:一个女人 城堡今天很安静,再过一天就是狂欢日,所有的劳动力都在城堡的地下忙碌着,准备祭品和狂欢日“节目”。 护卫队和狩猎队里被挑出来的人都在竞技场上静静地站着,这个地方,就是狂欢日的聚点,他们甚至已经能感觉到脚下微微的颤动,也能听到从地层深处传来的低低轰鸣。 这种声音让人兴奋。 布罗德看着眼前准备出发去自由城的队员,已经全部装备上护具和武器,尽管他不把自由城的人放在眼里,正面战斗,自由城的实力不如他们,但要杀到自由城的领地上去,就不同了。 自由城的战斗队就像一窝狡猾的兔子,会挖洞的老鼠,四处躲着的臭虫…… “一个女人,”布罗德竖起食指,“是我们这次的任务,要第一时间完成的任务。” “要优质的女人。”角落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摩加布站在竞技场的一根黑岩石柱子旁,补充了一句,脸上带着诡异而兴奋的笑容。 “捉到女人之后,”布罗德把胳膊举过了头顶,猛地往下一挥,大喊了一声,“你们就可以提前开始狂欢!” 站在竞技场中间的队员同时都举起了手臂,发出了兴奋高亢的尖叫声:“狂欢——” 这声音在形状如同一个巨碗一般的竞技场里炸响,在安静的城堡上空回荡。 常飞站在布罗德身后,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情绪高涨的人。这次从狩猎队里挑出去抢人的队员,他没有挑最好的。自由城的人不是白痴,双方对峙了这么多年,自由城始终没有倒下,他不会把自己最好的队员放到自由城的地盘上去送死。 能把人抢到就已经不容易,提前狂欢? “还有多久风会转向?”常飞转头看着摩加布,这个喜欢装神弄鬼的老狐狸有他的本事,一是能配出各种药剂,如果不是这身打扮和他祭司的身份,他大概能算个化学专家吧,二是他能准确预判猎狼岛的天气变化。 因为我活的年头实在太长了。这是摩加布最常说的话,长到你们不能想像。 最重要的,是他很了解庞卡的性格,他知道庞卡设置狂欢日的原因,这种黑暗而压抑的生活,总要有一个释放和发泄的途径,而作为这个黑暗世界的绝对主人,庞卡也需要这样一个日子在所有人的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刻下深深的印迹。 在狂欢日之前杀到自由城去抢一个女人,哪怕是会死掉,也像吃了致幻剂一样让人不能抗拒地兴奋,这比清扫日更能让人疯狂。 “还有两个小时,”摩加布在他乱七八糟的白发后露出笑容,“现在出发,绕到黑岩地正好合适。” 布罗德回头看了看常飞,又转身向兴奋地叫喊着的队员:“就按常飞昨天告诉你们的方法,出发!” 又是一阵疯狂地呼喊声响起,队员们跑出了竞技场,外面立刻一阵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汇成一片。常飞对这些人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极度期待发泄的冲动会让人拥有更疯狂的力量。 沙左把衣服穿好了从地洞里出来的时候,杰修正在整理自己的武器,看到沙左他还是有点尴尬。但有一点他已经完全确定,沙左绝对受过训,沙左身上肌肉的线条绝对不是一个资料库职员能拥有的,这种明显区别于体力劳动者的线条必须要经过长期训练。 杰修怕沙左会问他刚才是要干嘛,于是抢先开口:“现在我要去地道,庞卡的狂欢日马上要到了,这回可能要到我们这边来撒野,我要去安排一下,你休息一下吧。” 没等沙左回答,他又掀开了自己的床板,从下面拿出一支小手枪递给沙左:“你对我们这里还不熟,这个拿着防身。” 沙左接过枪,这应该是一支自由城手工作坊自制的手枪,银色的枪身,算不上精致,不过还过得去。他从来没有摸过枪,现在这支枪拿在手上,让他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大家都有么?枪。”沙左想到了常飞的狩猎队,他们清扫日出去拿的都是单手弩,枪在猎狼岛理论上应该也不是人人都能配备的武器。 “当然不是,战斗队都不是人人有,我们的设备跟不上,子弹也不是太充足,原料很缺。”杰修把武器弄好了,套上了一件外套准备出门。 “那我拿着把枪,不太合适吧?”沙左有些犹豫,他其实都不知道枪该怎么用,这种战斗队都紧缺的东西,放在他这里有点浪费。 “不会用?”杰修看着他。 “会用也不合适吧,战斗队的人都不是全有。” “那让你用刀,近距离肉搏你行么?这起码是远距离杀伤,”杰修没有收回枪的意思,“你虽然受过训,但实战估计还没有我们这里普通的平民厉害。” 沙左愣了愣,盯着他:“你刚偷看我就是为这个么?” “嗯,”杰修也不是故意要这么说,他是一时顺嘴把话说了出来,只好顺着继续说下去,“你跟牧师说没受过训,我就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我们战斗队人数不少,但底子好的太少……我知道你不愿意加入,我就是确认一下。” “……哦。”沙左面对杰修的直白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回应,只好哦完了就保持沉默了。 “你后背没多久之前受过不轻的伤吧,半个月?”杰修看了他一眼,“我看到了,牧师那里有药。” 沙左下意识地回手在自己后腰的位置摸了摸,是,就是半个月之前,出警戒区拿资料的时候,那人冲过来先就是对着他的腰砸了一下,之后也没发现有什么损伤,但就是有时候会隐隐作痛。 “你睡一会吧,有什么情况莉莉卡会过来的,不用担心。”杰修开门出去了。 沙左躺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还是有点冷,相比之下,还是纳伽的那个山洞里的窝最暖和。这房子很简陋,如果猎狼岛下雨的话,这里面不知道该怎么住人。 他能听到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应该是杰修带着战斗队的人去地道了。地道在哪里呢?沙左瞪着眼看着木制的屋顶,是从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能移开的岩石下面进去?还是说每间屋子里都有一个入口? 真神奇,这么坚硬锋利的岩石,居然能挖出地道来,是怎么做到的?在地道里呆着的那些守卫,又是怎么知道地面上的情况的? 乱七八糟地想了半天,沙左发现自己完全睡不着了,他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呆,最后决定去找牧师。 腰上的伤在AS的环境下,他不会担心,但在猎狼岛这种潮湿而寒冷的气候里就不好说了,想在这里生活下去,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自由城的屋子好像都没有锁,全都是一推就开,牧师的这间也是这样,沙左推门进去,里面没有人。 他走到那个金属柜子前,想着是该直接推开,还是该先敲门。最后他所受的教育让他抬手在柜子上敲了两下,等了两分钟之后,他推开了柜子,就知道敲完了不会有人听到…… 顺着楼梯走进大厅,跟之前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他在牧师的门上敲了敲:“牧师?” “进来。”牧师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牧师站在桌子旁边,桌上摆着一张很大的地图,看上去非常破旧,边缘都碎成齿状了,上面有很多不同颜色的线条和圆圈,看颜色,有不少也很陈旧。 “没休息一下吗?”牧师抬起头看着他,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容。 “睡不着,冷,”沙左看着地图,这应该是猎狼岛的地图,但上面画的却有三个岛,“这是猎狼岛?三个岛?” “这个是猎狼岛,”牧师指了指最大的那个岛,“另两个是SUD另外两个监狱。” 沙左盯着图看了一会,这种地图跟他在AS看到的那些地图不同,很难看明白,没有建筑物和街道,也没有明显地标志物,监狱和自由城的位置都没有被标记出来,只有起伏不平的山丘,沟壑,峡谷,看起来很费神。 看来这东西很有年头,也许在监狱和自由城存在之前就已经画出来了,AS的博物馆里也看不到这样的东西,如果是珍品拍卖会上,会有很高的身价。 “这一两天可能会有战斗,”牧师递给他一杯热水,“我会叫莉莉卡跟着你。” “谢谢,不过杰修给了我一把枪,”沙左觉得被一个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保护有些不自在,“我不会有事的。” “莉莉卡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姑娘,”牧师看着他,“而且她跟在这里长大的别的孩子不同,很懂事,不是么?” 沙左点了点头,其实他并没有太多可以用来跟莉莉卡做对比的例子,但莉莉卡的确是个让人相处起来挺舒服的姑娘,只是他一下没反应过来牧师为什么突然换了话题。 “你在AS的时候,有伴吗?”牧师用了个很有AS特色的词,伴,不分性别,只论感情。 在AS,生育不再是每个人的权利,繁衍后代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是件不必要的事,为了提高人口素质而被限制的生育权让跟异性结婚也变得可有可无,有伴就行,无论男女。 “没有。”沙左如实回答,他每天的工作就是面对各种资料,回家就玩玩游戏,对于AS本来就不多的娱乐活动没有兴趣,认识新朋友的途径有限,他自己似乎也没太在意这些。 “喜欢姑娘吗?”牧师还是微笑着,但这句话终于让沙左听出了什么不同的意味。 牧师可能的目的让他有些不自在,他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 “来找我是有事吗?”牧师没再继续说下去,沙左表面看起来是个柔和的人,涉世不深,思想似乎有些单纯,但他还是能从跟沙左不多的接触中感觉到他是个不容易被轻易改变的人。 “杰修说你有药,我的腰,有点不舒服……”沙左回手在自己腰上按了按,有点隐隐地酸疼。 “怎么伤的?”牧师绕到他身后掀起衣服看了看。 “意外,被砸了一下。” 牧师按了几下,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个小瓶子递给他:“应该不严重,试下这个吧,涂上去就行。” “谢谢,”沙左拿过药,转身往门口走去,“如果有战斗,我应该怎么办?” “保护好自己,杰修的房间里有地道可以通往藏身的地方,只要庞卡的人冲不到这边来,那里就是安全的。” 沙左拉开门准备出去的,牧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叫住了他:“沙左。” “嗯?”沙左回过头,发牧师的表情有些严肃,没了之前总挂在脸上的笑容。 “你去找纳伽了?” “你跟踪我?”沙左皱了皱眉。 “不算吧,自由城没多大,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知道的,并不是特意针对你。”牧师慢慢地走到他面前。 “我去找他道谢,有问题吗?”沙左盯着牧师的眼睛,牧师严肃的表情和眼神突然让他觉得这人有点冷,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和蔼。 “没有问题,”牧师脸上又换上了笑容,语气却没有跟表情同步,“但不要跟他再有多的接触了,对于普通人来说,他很危险。” 沙左听到这句话愣了愣,脑子里瞬间闪过纳伽沉着声音说出“AS白痴”时的情形,但他沉默了一会之后还是看着牧师的眼睛:“谢谢,这个我自己会判断。” 回到小屋里,沙左睡意全无,往自己腰上涂着药,药很臭,像烂鱼的味道,该不会真的是用烂鱼做的吧? 跟牧师的对话让他很烦躁,他刚打定主意先留下来呆在自由城,现在心里却又有些不踏实。 牧师做为纳伽的养父,却说出纳伽很危险这样的话来,他有些不能理解,或者说,正因为牧师跟他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才更了解? 可是纳伽真的危险吗,如果不是自己太迟钝,除了纳伽骂人的时候有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杀气之外,他只觉得这人不太爱说话而已。 不去想这一点,牧师打听他过去的事以及对姑娘有没有兴趣,也让他不安。他现在已经可以很清晰地知道,生育对于这个岛的重要性。跟AS不同,他们不光需要质量,也需要数量,就连原住民,也都为了改良后代基因而疯狂“性交”。 他觉得牧师的意思很清楚,莉莉卡是自由城最优秀的姑娘,至于这个优秀指的是什么,他不能确定,但牧师的暗示他却能确定。 沙左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强烈的孤独感涌了上来,这种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切都是未知数的无助感觉让他痛苦。 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牧师坐在桌前,继续研究那张地图,身后的门打开了,程侃走了出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有头绪吗?”他看着牧师桌上的地图。 “没有,如果那条路已经被封死,根本不可能再有进去的机会,”牧师皱着眉,“这一点你还不知道吗?” “没关系,我时间很多。”程侃笑了笑,穿上外套准备出去。 “你去哪里?” “见见杰修,然后离开几天,我不参与岛上的争斗。” “不见见沙左吗?我从来没见新上的岛的人像他这么矛盾的,能活着就已经很庆幸了,他还有功夫想那么多。”牧师把地图小心地合上,放进了抽屉里。 “见了我他会想得更多,以后再说吧,祝你们好运,”程侃走出了牧师的房间,“凭我的经验,庞卡不会留给你们太多准备的时间。” 第十五章:狂欢前奏 杰修在迷宫一样的地道里快速地移动,地道并不是平行的,所有地道的顶部都装上了滑轮,下坡的路都可以拉着滑轮快速滑动,他正在检查每一个岗哨和射击口。 地道有上下四层交错着,很多队员如果不顺着习惯的那条路进出,都有可能迷路。 除去存放武器和队员平时食物的圆形浅洞,地道别的地方都很狭窄,只够两个人并排通行,大型投射装置都是拆开带进来组装的。杰修一直觉得这种狭窄的通道很不安全,一旦被庞卡的人攻进地道,他们的人连撤退都困难。 但这地道最早的地方是从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开挖了,人力有限,加上岩石坚硬,拓宽的难度太大,他们也一直是在原有基础上增加通道和隐蔽空间,只能尽量让地道四通八达,如果真有人攻进来,他们可以迂回抵抗。 杰修对这里很熟,除了队长胡森,战斗队里只有他能清楚地记得所有的哨卡和物资的准确存放地。 因为之前已经得到了庞卡这两天会有所行动的消息,所有队员都已经投入了战斗准备,地道里不时有脚步匆忙的队员拿着武器跑过。胡森带了一部分队员到了地面,向前压到了黑岩地的边缘,一是伏击,一是尽量把战斗控制在离自由城远一些的地方。 庞卡的人不知道会从哪个方向过来,如果胡森不能成功阻止他们前进,那么在黑岩地地道中的他们就必须立即在第一时间迎战。 “杰修副队长,”头顶上安装在地道顶的岩石中的通话器传出了声音,杰修马上听出了是程侃,“我在B12出口等你。” 他检查完最后一个射击口,转身往B12出口跑了过去。 B12出口在自由城背后的断崖的北侧,是离开自由城的方向,程侃要走了。 杰修从出口探出半个身体,脚下是深谷,他攀着绳梯爬上了断崖,看到了背着包站在崖边的程侃。 “要走了?”杰修拍拍衣服上的碎屑。 “嗯,过段时间再回来,”程侃伸手捏住了杰修衣领上的一颗扣子,手指错了错,把扣子揪了下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回来的时候希望你没死。” “没那么容易死,你都没死呢。”杰修笑了笑。 “那个叫沙左的,”程侃往自由城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对我要做的事很重要,他一定不能死。” “嗯。” “如果他不肯留在这里,他只能跟纳伽走,一个人或者跟别人都不行。” “懂了。” “这事牧师不知道。” “谁也不会知道。” 程侃看着杰修,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如果这世界上他只剩下一个人可以相信的人,大概就只有杰修了。他看着杰修从一个走路跌跌撞撞的小屁孩成长为自由城战斗队的副队长,多少年了?二十多年了?他们见面一共只有五六次,加起来呆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一年,他却能这样信任杰修,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我下去了,你……小心。”杰修弯腰慢慢顺着绳梯滑了下去。 “再见。” “再见。” 每一次程侃都会很正式地跟他道别,而他也总是会很正式地回答,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也有可能是很多年。 从城堡去自由城,有很多条路,从海滩绕过去,是最远,也是最难走的一条。但常飞和布罗德还选择了这一条,如果自由城的人有伏击的话,这条路可以从他们的侧面出现,他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同时防住几个方向。 胡森一定会带着人压出来堵他们,而根据他们的经验,胡森只会优先守住他们最有可能走的那个方向,而不会冒险把他的人押在侧面的海滩。 当黑岩地那一大片嶙峋的岩岩石平原黑压压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时,队员发出了兴奋的尖叫。 布罗德从车上站了起来,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人保持安静。 “风向?”他回过头看着靠在队伍最后的摩托车车斗里的常飞。 “还没变。”常飞伸出手举在空中,空气中透着阵阵寒意,但却还没有刮起他们需要的风。 “那等。”布罗德坐回车上,手握着车把,他的手因为兴奋而有些微微地颤抖。 队员里有不少人都从身上拿出了个小瓶子,凑在鼻子边狠狠地吸着。这是摩加布的得意之作,一种类似致幻剂的液体,他把这东西叫做昆塔,在土语中的意思是勇气。 昆塔会让人极度兴奋,干扰神经系统,使身体感觉不到疼痛,但不会像致幻剂那样影响人的思维,能把人变成很好的战斗工具。 胡森带着一批队员分散隐藏在奇形怪状的岩石之间,他们面前有三条路,从城堡方向过来的人如果从这三条路过来,一定会踏进他们陷阱,庞卡的人都是疯子,只要能杀人,他们的精神就会处于极度兴奋之中,周围的一切都会被忽略,甚至无所谓死亡。 “队长,要不要我带些人去侧面海滩那边看看。”身边有人低声问胡森。 “不要去,我们的人手不够分开的,这边三个方向,那边一个方向,我们赌不起,而且不符合他们的习惯,”胡森摇摇头,“我们的目的就是把战场拦在这里,杰修他们会看准时机增援。” 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恶战。 自由城的人面对战斗的心情跟庞卡的那些人不同,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对那个黑暗城堡怀着刻骨仇恨,从那里大难不死逃出来的人,都恨不得能把庞卡碎尸万段,而对于那些在自由城长大的人,这个要把猎狼岛变成黑暗地狱的人绝对不可饶恕。 庞卡把这个岛变成了一个充满杀戮和血腥的地方。 庞卡的人为黑暗举刀,自由城的人为光明而战。 起风了,本来就很寒冷的空气被寒风一刮,又更冷了几分。 胡森拉了拉衣领,这种彻骨的寒冷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他们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低温的生存环境。 风越刮越猛,风声让本来一片寂静的四周变得开始有了细碎的响动,树叶,地上被卷起的沙石,他拿出望远镜,想要观察一下远处的情况。 望远镜还没有凑到眼睛旁边,从远处的海滩方向突然传来的摩托车的声音划破了风声,夹杂在其中的兴奋叫喊让胡森心里猛地一沉。他跳了起来:“快过去!” 让他心里一紧的不只是庞卡的人没有按以往的习惯过来,他们战斗杀人只是为了取乐,喜欢正面冲突,而是他们却避开了最有可能碰上自由城战斗队的路线。 他们不打算战斗。 “通知杰修,他们目标不是杀人,可能是要冲进城!”胡森一边喊一边跳上了藏在岩缝里的车,现在追过去,已经没有希望截击了,但如果速度足够,还可以在杰修带人反击的时候从后面夹上去,“看看他们是谁带的队!” 战斗队的人全都上了车,全力追了过去,有人拿着望远镜站在颠簸的车后座上看了一会,大声向胡森喊:“队长!他们护卫队和狩猎队的人都有!我看到布罗德了,没有看到常飞!他们好像又改装了车,车后面有挡板一样的东西!很大!” “让杰修的人压过来,不能让他们冲过黑岩地!”胡森吼着,挡板的作用是什么?寒风刮在他脸上阵阵生疼,像是划出了一道道锋利的刀口,他脑子里只转着一个念头,他们要干什么,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杰修猛地拍下地道岩壁上的通话按钮,这里连接着整个地道的通讯线路,他没有时间考虑,布罗德从海滩冲上黑岩地,按没有阻挡的全速前进,到达自由城不会超过四十分钟。 “不是清扫!一二组准备钉墙,三组准备远程攻击,其余全部就位待命!”杰修喊完话拉着地道顶部的滑轮向一二组队员所处的位置滑去,那里接近黑岩地的边缘,他们在那里有防护措施,但从他有记忆的时候起就从来没有用过,因为庞卡的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冲击过自由城。 杰修紧紧皱着眉,他不害怕庞卡的人,正面冲突已经很多次,让他不安的是,布罗德这次行动的目的。 不是清扫,回避战斗,直接冲上黑岩地,尽管他不愿意这样猜测,但现在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布罗德的人要冲进自由城。 杰修顺着地道向上的竖井爬到了最上层,一二组的队员已经把钉墙准备好了。 杰修从来没有见过钉墙启动,钉墙的存在只有一二组的老队员知道。这是埋在岩石浅层的一道金属墙,可以分段启动,连起来有近一公里宽,四米高,上面布满了圆椎形的钢钉,这些钢钉最粗的地方有20公分,而长度都超过了一米。 “看到了没。”杰修站在一个正在通过埋设在竖井中的潜望镜向外观察的队员身后,他把手放到旁边一根竖着插在岩石里的空心金属管上,这是个很古老的设计,管子向下穿过四层地道,能感应到远处地面上传来的震动。 “还没有过来,但能看到人影了。” “副队长,”一个队员走到杰修身边,看起来有些紧张,这是个三十多岁的老队员了,但对布罗德的恐惧依然深深刻在他的心里无法消散,“要启动钉墙吗?” “先不要,”杰修摇了摇头,“远距离投射先准备好。” 那人转身去传达命令,杰修盯着自己的手。 钉墙不能随便启动,这种固定了没有办法做任何变动的防御系统,用一次会有奇效,但之后就会成为摆设。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否则就等于失去了这道屏障。 布罗德并不知道自由城在黑岩地下面有多少暗道和射击口,他只知道如果从地下射击,对于有围盾的车来说,伤害会很小。 车开上黑岩地之后变得很颠簸,手下的人开着车越过了布罗德,挡在了他前面,依旧是兴奋地尖叫呼喊,仿佛已经闻到了杀戮的血腥味。 “一个女人!都给我记着!”布罗德大吼着。 所有人的人都用尖叫回应他。 常飞坐在车斗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岩石地面,现在这帮兴奋过度的疯子哪怕是面对一个熔岩坑可能都会跳进去。 远远地看到地上的第一块碎岩开始松动时,常飞知道他们马上就要进入自由城的射程,他大喊了一声:“加速!准备起飞!” 所有的人都因为这句话而兴奋高呼,他们即将体验到从来没有过的刺激感受。 “准备发射。”杰修打了个手势,一个队员马上用通话器向别的通道里的人传达了命令。 地上的岩石被慢慢顶开,十几个黑色的圆筒从地面下抬了起来,对准了正向他们狂呼乱叫着加速猛冲过来的摩托车。 杰修的掌心有些出汗,盯着潜望镜里的一片渐渐变大的黑点,弹药太宝贵,他必须要确保不浪费每一次发射。 黑点越来越清晰,杰修慢慢抬起手,计算着距离,而就在这里,他看到了让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的场面。 布罗德车队的每一个车斗后,突然同时升起了很多的黑影,几秒钟之内就已经升到了几米高,杰修猛地看清了那是什么,心一下沉到了谷底,每辆车后都用钢索拴着一个巨大的滑翔翼! “全部开炮!”杰修吼了一声,“目标都是车,不要管上面的东西!不要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现在滑翔翼还没有完全升空,只要失去车子的动力,就会摔下来。 埋在黑岩地之下的所有黑色炮管同时抬出了地面,对着车子的方向射出了一颗颗炮弹,带着金色的火光飞向布罗德的队伍。 常飞伏在滑翔翼上,身下是坚固的挡板,只要不被直接击中,就不会有大问题。 滑翔翼是常飞的设计,之前从来没有使用过,因为作为战斗用,滑翔翼受到太多局限,风向,操纵性,动力。常飞虽然试着给滑翔翼增加了推进器,但并没有完全解决问题,推进器并不能让滑翔翼不借助风力起飞,只能让它在空中飞行时的动力和操纵性更强而已。 所以他们必须要在西风吹起时逆风行驶,用摩托车带动,让滑翔翼在短时间之内升空,再利用惯性把加固了底盘但卸掉了所有不必要重量的摩托车带离地面,越过自由城设在黑岩地外围的炮阵。 而摩托车能被带离地面多高,能维持多长时间都是未知数,如果时间太短,就只能靠不断地逆风拉起带离,再拉起带离。 常飞知道这次肯定会损失不少人,尤其是骑手,所以他并没有把狩猎队的优秀成员安排进这次行动。 在他们的滑翔翼还没完全爬升到足够高度时,自由城的炮已经带着火打了过来。 瞬间就有三辆车被击中,他们带着的滑翔翼也同时失去动力,滑行了很短的距离之后就栽到了坚硬的岩地上。 这也是常飞要用这种方式冲进自由城的原因,如果只是开车,这样的炮火攻击加上伏击,他们不可能到达自由城。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炮轰中,不少滑翔翼已经成功能地达到了足够的高度,上面的人开始向前方的地面上不断投掷小手雷。这种雷杀伤力不大,但却有惊人的震荡力量,同时能在炸开时散出浓浓的白烟。 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杀人,只为了保证队伍能冲进自由城。 巨大的爆炸声在空荡荡的黑岩地上传出很远,沙左躺在床上被这种声音惊得从床上直接跳到了地板上。 房门也在这时被人一把推开,莉莉卡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就往外拉:“快,跟我去地道,布罗德的人冲过来了!” 沙左没犹豫也没发愣,他都顾不上仔细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跟着莉莉卡一通狂奔,从靠进断崖的一所小平房的入口进入了地道。 这个地道应该是自由城专门用来藏身的地方,里面能看到码放整齐的生活必需品,地道里由一条向下的通道串连起来的一个个小岩洞里已经有了很多人。 女人,孩子,还有不少看上去像普通平民的男人,所有人脸上都写着惊慌,这是他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以来,庞卡的人第一次直接冲击自由城。 “你在这里呆着,不要离开。”莉莉卡把沙左安置好之后扭头又往外跑了,还有不少没有安顿好的平民。 沙左摸了摸口袋里的枪,听着地面上不断传来的轰响,还有强烈得像是地震似的震动,这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战斗? 他找了个靠着墙边找了个地方靠着,心里又开始乱,身边的人一直乱糟糟地说话,一个个都是神情紧张,呆了也就十来分钟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天哪!”身后突然有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弟弟呢!” 沙左回头看到了一个年轻女人焦急的脸,她在地道里边喊边跑地找了一阵,没有发现自己的弟弟,不等大家想办法,她直接向地道口冲了过去。 “别去!太危险了!”地道里的人顿时喊成了一片,这种时候出去,无疑是送死。 “我必须找到我弟弟!”她没有回头,直接消失在地道出口的方向。 她的行为让地道里的人乱成一团,人们本来就已经紧绷着的神经又被狠狠拉了一下。 沙左没有犹豫,转身往洞口也冲了过去,他没有弟弟,不知道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感觉,但眼下这种情况下冲出去实在太冒险,何况莉莉卡他们肯定还在找人。 他得把这个姑娘拉回来。 如果程侃在,可能又会说了,你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所以他掂量了一下,追上一个女人然后把她拉回地道这样的实力他还是有的。 第十六章:请杀了我 沙左跑出地道之后,一眼就看到了黑岩地的地面上弥漫着浓浓的白烟,地面上的东西都已经看不清,而当视线转向空中时,他呆住了,第一反应就是——这么多德拉库! 几十个翼展惊人的东西正以很高的速度靠近自由城的城区。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巨大的飞行着的东西不是德拉库,而是某种飞行器,滑翔翼? 其实他的脑子里跳出这个词的时候,对滑翔翼是个什么东西完全没有概念,也许只是在资料库接触过这个词。 沙左没顾得上细想,这些东西行进的速度大大超过了摩托车,而当他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地面上的白烟中隐隐约约有东西。 是用链子吊在下面的摩托车! 真……先进! 摩托车并不能完全被吊在空中,而是被拉向空中,向前划出长长的轨迹之后落回地面,滑翔翼再逆风爬升,车再次被向上拖起。 这场面很诡异,一群摩托车以慢动作不断跳跃着向前,却比在嶙峋的岩石地面上前进的速度要快得多,而且因为这种古怪的行进方式,让在他们后方不断打过来的炮弹很难找准射击目标。 爆炸声依然在不断地炸响,不时会有车或是滑翔翼被击中,炸出一片片金光。 沙左看不到在地面之下的战斗队是什么情况,但黑岩地上已经有很多地方被强烈的震荡炸出了塌陷。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战斗场面。 火光,爆炸,不时坠落的滑翔翼,不断腾起的黑烟和白烟,寒风中被不断被卷起的沙石…… 沙左在原地愣了快有一分钟才猛地想起了自己跑出来的目的,自己不是来观战的,自己是来追姑娘的。 而这时他才看到,刚才跑出来的姑娘已经在空荡荡的街上疯狂地跑出去了二三十米的距离。 “喂!回来!”沙左拔腿追了过去。 姑娘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喊着,向四周不断张望,在交错的房屋之间穿梭。沙左不习惯自由城这种岩石铺出来的粗糙地面,AS就连平民区的街道都是平整坚固的,他追的时候好几次差点扭到脚。 追了好几分钟他才终于在一个拐角一把拉住了那姑娘的胳膊,大声地喊了一句:“回地道去!太危险!” “我弟弟没有进去啊!”姑娘拼命挣扎着,脸上全是眼泪,“帮我找找,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求你帮我找找……如果落到他们的手上,那这辈子就是活在地狱里了啊!” 沙左看了看像乌云一样压过来的滑翔翼,按这个速度,再有十分钟,这些人就会到了,他皱了皱眉:“你弟弟在哪里,你有没有个范围?” “我们就住在前面,他可能还在屋子里!”姑娘指着断崖方向,那是莉莉卡跟他说过的,女人和孩子住的最安全的区域。 “好,去屋里找找,如果不在,你跟我回地道,你跟你弟总得有一个活着!”沙左没有时间多考虑,飞快地往那边冲了过去,姑娘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胡森带着人顶着寒风紧紧跟在布罗德队伍的后面,本来猎狼岛就长期被黑色雾霾包裹着,能见度很低,现在地面两米的范围内全是白烟,他们几乎快要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追到黑岩地中部的时候,因为杰修带的人一直在对滑翔翼和车进行炮击,胡森终于把他们和布罗德的队伍的距离缩短到了手雷投掷的范围之内。 “看准车,不要浪费机会!”胡森大喊一声,站在车上向前方模糊的黑影扔出了一颗雷,他们的雷杀伤范围不大,加上对方的车全都有围盾,必须要保证把雷从上方扔进车斗里。 地面上一直传来的强烈震荡让地道上方的岩石碎屑不断地掉落下来,很多地方已经塌陷,几个浅层的炮已经失去了作用。 杰修站在第二层地道的中段,听着队员从各个方向的情况报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A9到A11,三个出口准备,一分钟之后出去。” 说完这句之后,杰修拿了武器带着人向最近的A9出口跑去。莉莉卡的人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把平民都藏到了安全地道里,现在的自由城基本是个空城,他唯一要担心的就只有布罗德的人找到地道。 而且他现在想不通的是,这种用翼和车相互带动着的方式,在冲到了自由城上空时,因为各种阻挡,已经开始相互牵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快速前进了,但布罗德的人却始终没有把这两样东西分开。 另外一个他一时半会还没想明白的是,这肯定不是个敢死队,没有人会让护卫队的队长带头去赶死,那他们打算怎么离开? 沙左已经能听到清晰的摩托车声音和枪声,战场已经压到了他们身边,但他们在屋子里并没有找到那姑娘的弟弟。 “这屋子的地道能通到那边吗?”沙左跑到门边,他几乎已经能看清飞到了他们上空的滑翔翼上的人,现在不走,他们估计就走不成了。 “不能,已经封死了,遇到紧急情况所有这种容易被找到的入口都会自动封锁……”那姑娘脸上还挂着泪水,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 沙左想骂人,但又不知道该骂什么,他打开了屋门,在屋里躲着的方法肯定不行,他已经看到了被那种带着白烟的炮弹震得垮掉的房子。 “跑过去!走!”沙左把枪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低头冲出了屋子。 这次人员的损失非常大,带来的人已经有大半被炸飞在路上,常飞的骑手在也冲进城之后被炸成了碎片,他皱了皱眉,迅速了松开了连接着摩托车的钢索。 没有了摩托车的牵制,常飞的滑翔翼迅速冲到了大片民房的上空,同时他也在第一时间找到了目标。 来得太轻松,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损失更多的队员进地道搜索的准备,没想到会这么轻松地看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男人正带着一个女人在房子后面跑着。 常飞调整了飞行的方向,从两人身后追了过去,拿出了单手弩,瞄准,射击,带着钢索的箭飞了出去,准确地击穿了女人的右肩。 沙左听到了身后的姑娘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尖叫,回过头时发现她扑倒在了地上,不知道什么东西打伤了她的肩,沙左能看到一根细长的钢索从她肩膀后向空中延伸,终点是他们正后方空中的一架滑翔翼。 滑翔翼在击中了这姑娘之后,迅速地调转了方向,在沙左冲回那姑娘身边想帮她把刺入她肩膀里的东西拔出时,钢索猛地绷紧了,拽着那姑娘的肩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啊——”她惨叫了一声,站立不稳地在地上被拖着走,肩上涌出的血一滴滴洒在了脚下。 这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声音让沙左心里一阵颤抖,他举起了手里的枪,对着滑翔翼上只能看到一半的那张脸扣动了扳机。 子弹打在了滑翔翼下面的护板上,溅出了一小片火花。常飞偏了偏头,他没想到一个完全平民打扮的人手里会有枪,打得还挺准,差点要了他的命。 但现在他顾不上别的,他对着通话器喊了一声:“撤!按原计划,受伤的扔下!” 空中的滑翔翼全都转了方向,向着自由背后的断崖飞去。 沙左开了一枪之后就找不到第二次射击的机会了,挡板把人挡得很结实。但他没有放弃,那个姑娘没有再出声喊叫,只是用手死死抓着钢索,挣扎着想要把扎进她肩膀里的箭拔出。 但这个箭明显是特制的,箭头穿入身体之后弹出了三个倒钩,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让箭从身体里出去。 沙左拼命地追着她又跑了一阵,再次举起了枪,这次他瞄准的是滑翔翼上那个人露出来的手臂。 不知道什么原因,连在挡板上钢索似乎有些松动,那人正在调整,露出了手臂。 “打死我……”那姑娘已经在地上被拖得全身都是伤,血已经染红了她半边身体,死死抓着钢索的手上也全是血,她绝望地盯着沙左,“求你,打死我……” 又一抢打在了挡板上,常飞对于这个一直没完没了追着自己开枪的人有点恼火,他在空中能看到自由城战斗队的人已经从几个方向包了过来,必须马上从断崖那边离开,除了跟在他身后的布罗德和几个老队员,估计能出去的没有几个人了。 前面就是断崖,已经能看到深谷,他有些烦躁地拿了一颗小雷往那人身上扔了过去,去死吧。 沙左看到了从上面飞过来的黑色石头一样的东西,下意识地停了脚步,但没来得及躲开,那东西在空中就炸开了。 几乎没有火光,沙左只听到了一声闷响,就像是在水里炸出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浓浓的白烟在空中弥漫开来。 但这声爆响带来的剧烈震荡却让他顿时觉得身体最深处似乎都裂开了,一阵眩晕,五脏六腑都像是受到了严重的撞击,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就像是被震麻了,他只觉得自己的腿有点发软,嘴里突然尝到了血腥味。 没等他抬手摸到自己的嘴,一口血就已经从嘴里喷了出来。 沙左不晕血,也不会特别害怕看到血,但当自己莫名其妙就吐血这种事发生时,他还是有点吃不消,本来就发软的腿更软了,眼前一花,直接跪到了地上,胳膊死死撑着地才没有一头栽下去。 常飞在白烟的掩护下冲到了断崖边,准备俯冲下去,从断崖下的深谷离开,这是事先计划好的,自由城背靠着的这个断崖下的深谷是整个岛上最深的,他们的战斗队没有办法再继续追击。 滑翔翼冲向深谷的时候,常飞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无论损失了多少人,完成了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但就在他放松下来准备扎进山谷时,一个黑影从他正前方的断崖下突然窜了上来,这惊人的跳跃能力让常飞的心猛地一沉。 是纳伽。 他知道来不及了,因为滑翔翼已经前倾,他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在了纳伽面前,没有时间再转向避开,手上又没有武器,他只能迅速地抬起了手臂挡在了自己面前。 他甚至能听到纳伽手里的单手弩射出的箭带出的尖锐的风声。 一,二,三。 三支箭几乎是同时射进了他的手臂里,箭的大半都穿透了手臂,有两支顶在了他脸上。 在看到纳伽隐在阴影里的嘴角带着嘲弄的笑容落下去的同时,巨大的疼痛袭来,常飞差点从挡板上滑下去,他咬着牙用单手控制着滑翔翼冲进了断崖下的山谷。 身后的布罗德擦着他也冲了下去,他回头看了一眼,大约还有不到十架滑翔翼,算上还拖着的几辆车,他们的人半数以上都没了。 战斗结束了,没死和半死的城堡护卫队的人全都被捆在了自由城的广场上,等待处置。 沙左一脸苍白地靠坐在一堵断墙边,看着眼前狼籍一片的街道和房屋,地上的沙和血混和着,在黑色的地面上显得格外血腥和惊心。不时有受伤的人从他眼前走过,一具具尸体也都被抬到了广场中间,整齐地码放着。 沙左有些耳鸣,之前的爆炸声让他耳朵里到现在都还是一片嗡嗡作响,还有那个姑娘被拖下断崖时绝望的眼神始终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求你,打死我…… 这声音在他耳边反反复复地环绕着。 沙左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脸埋在膝盖上,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希望能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把这个岛上的一切都毁掉,全部都毁掉,一切都毁掉! “沙左,”莉莉卡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透着焦急,“你没事吧?你怎么……” “别跟我说话,”沙左没有抬头,只是伸出手向她的方向轻轻挥了一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样的场面……”莉莉卡很担心,蹲了下来,想要安慰一下他。 沙左猛地抬起头,盯着她:“谁能很容易地接受这样的场面?除了你们这些在岛上长大的人,还有谁能平静地在三天之内接受这样的世界?不用安慰我,也不用开导我,你根本就没有必要跟我说话,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任何语言能让我在看到了这样的场面之后还能保持平静!” 他站了起来,身体还是发虚,刚才的震荡之后五脏六腑都像错了位,让人难受得站都站不稳,他扶了一下墙:“让我一个人呆一会,谢谢。” 莉莉卡没有再说话,看着沙左摇摇晃晃地往断崖的方向慢慢走了过去,看这个状态,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她轻轻叹了口气,只能让沙左自己平静下来之后再给他检查身体了。 她现在马上要去牧师的房间,胡森队长已经在愤怒得要爆炸的边缘。 沙左慢慢晃到了崖边,寒风从山谷里卷上来,从领口灌进衣服里,人像是站在冰水里一样。 “纳伽,”沙左在寒风里站了很久之后,蹲在了崖边,“你在吗?” “在。”纳伽的声音从他斜下方传了上来。 “为什么不救那个姑娘?”沙左看到了纳伽从断崖下像鬼影一样突然窜出时的情形,也看到了他打伤那人的情形,他觉得以纳伽的能力,肯定能救下那个姑娘,但他却没有,就像没有看到在钢索下痛苦挣扎着被拖下断崖的可怜姑娘。 “为什么要救?”纳伽没有一丝犹豫地反问。 “为什么?”沙左觉得胸口一阵发堵,“那是一条命!” “关我什么事?” 沙左觉得自己全身都像是被点燃了,怒火让他一下蹦了起来,扑到崖边,把碎石狠狠地往下推出去,又搬了几块大一些的岩石用力砸了下去,冲着下面大吼:“什么东西关你的事?什么人会关你的事?你以为你是谁?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神么!连起码的人性都没有!没错!你就该叫纳伽!你就是来自深海的鱼怪!鱼怪!” 沙左用尽全身力量冲着下面一通怒吼,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和莫名其妙不知道该怎么平静下来的情绪。 一条银色的金属链子从崖下甩了上来,没等沙左看清是怎么回事,已经像闪电一样缠在了他左脚踝上,接着链子猛地向下一收,沙左只觉得自己左脚被强大的拉力向前狠狠一带,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他只觉得自己腾空打了好几个转之后就向谷底坠了下去,眼前只看到向他飞速扑来的浓雾,没等他发出惊恐的叫声,被缠着的左腿一疼,他头冲下地在空中转了几圈之后停了下来。 沙左几乎没有办法对这一瞬间发生的事做出任何判断,一阵头晕眼花之后,他只知道自己被拴着左脚倒挂在了空中,而自己的下方,就是深得除了黑色什么也看不到的山谷。 “你恐高吗?”纳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沙左半天说不出话来,很费力地才倒着看清了周围的情况,断崖下十来米的地方,有一块向前凸起的岩石,纳伽正站在这块岩石上,缠在自己左脚上的链子的另一头被他踩在脚下,而且看上去没怎么使劲踩。 “不好意思,我不恐高,让你失望了。”沙左喘匀了气,咬着牙回了一句。 “你刚才说我什么?”纳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没有了时常挂着的笑容。 沙左倒着都能看出他被帽子遮掉了大半的脸上现在的表情,冷得让人心里发怵,但沙左却在这时突然没了怯意,在这样的岛上,这样的生存环境,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说你不是人,你是鱼怪。”沙左看着纳伽的下巴,笑了笑。 “去死。”纳伽沉默了一会,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踩在链子那头的脚轻轻错了错,缠在沙左脚踝上的链子突然松开了。 沙左猛地向谷底坠了下去,急速掠过他身体的风让他眼睛都睁不开来,强烈的失重感加剧了之前全身被震荡过后的痛苦感觉,沙左觉得很难受,晕,想吐,整个身体都像是在滚水中翻腾着。 他闭上了眼睛。 妈妈,爸爸,我回来了…… 第十七章:死神纳伽 “我强烈要求撤掉杰修这个副队长!”胡森在牧师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挥动着手臂,情绪很激动,他身上的衣服破了不少地方,脸上手上也都是伤,“我还要求关他禁闭反省自己这种行为!” 屋里有不少人,都是战斗队的骨干,还有几个自由城的元老,他们见证了自由城几十年来的一切,现在面对怒气冲冲的胡森,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牧师坐在桌子后面,沉默了一会,看了看靠在墙边椅子上低着头的杰修:“杰修,为什么不启动钉墙?” “不能启动。”杰修没有抬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为什么?”一个元老开了口,杰修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一向沉稳冷静,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因为没到最需要的时候。”杰修皱了皱眉,他右腹部很疼,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撞到的。 “什么才是最需要的时候?”胡森冲到他面前,战斗队今天损失惨重,黑岩地上的战斗设施也被破坏了不少,他带队以来,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惨烈局面,“他们的飞翼根本没有办法拖着车越过钉墙,如果我们启动了钉墙,就不会死这么多人!还让他们抢走了人顺利逃跑!这还不是最需要的时候吗!” 杰修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声音依然很坚定:“他们飞起来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能飞,也不知道能飞多高,就算事先知道,我也不同意启动钉墙。” “今天你害死了多少弟兄你知道吗!”胡森指着他,手有些颤抖。 “那是我们目前最有效的阻止他们冲进黑岩地的屏障,”杰修终于抬起了头,慢慢站了起来,看着胡森的眼睛,“在设计出更合理的阻挡工具之前,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道屏障!我们已经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转移平民,如果这次用了,下次他们真正想要清扫自由城的时候,这道钉墙就会成为废品!” 杰修转身看着牧师:“我愿意接受惩罚,为今天死的弟兄,但我不认为我的决定有错,这个险我们必须冒。” 屋里的气氛陷入了僵局,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牧师的决定。 钉墙的确是他们最强大也是最后的一招,钉墙能承受得住撞击,爆炸,必要的时候能还可以通电,如果对手不具备飞跃的能力,这道墙能把他们阻挡在黑岩地之外很长时间。 “还有要补充的吗?”牧师问杰修。 “他们的飞行翼并不成熟,肯定还会花精力改进,但今天的实战之后,把车带离地面向前的时间长短对他们行进的速度有直接影响,他们肯定首先想的是带车飞行的距离,而不是高度,”杰修咬咬嘴唇,“起码不会首先研究怎么能让车离开地面五米高,而且如果他们不知道钉墙的存在,从正常起飞拉升,到升空五米,那个距离也不够,在够高度之前就已经撞在墙上了。” “好的,”牧师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辛苦大家了,还有很多善后的事要做,都去忙吧,杰修,关禁闭三天。” 沙左上岛没几天时间,晕过去的次数倒是不少,但这一次,他睁开眼的时候,不太确定自己是死了还是醒了。 他还记得自己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眼,看到是向他扑面而来的山谷底部嶙峋的怪石和奇异的植物。 而且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自己在山洞里,洞口不大,透进来很暗淡的光线,洞口有个人侧坐着,靠着岩壁。 “我死了?”沙左对着那人问了一句,开口之后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哑。 “嗯。”那人点点头。 “好吧,”沙左笑了笑,慢慢地坐了起来,身上软得厉害,还有点想吐的感觉,上岛之后他似乎一直被想吐的感觉围绕着,“那你是谁?” “死神。”那人把帽子往下拉了拉,转过了头。 “死神就住山洞里么?”沙左坐起来的时候摸到了身下垫着的东西,是厚厚的干草和枝条树叶什么的,死神纳伽的这个窝比上个窝差太远了。 “这是德拉库的窝。”纳伽的语气突然有些失落,他从身后摸出个照明器,弄亮了扔到了沙左身边。 “是那天……的那只德拉库吗?”暖暖的黄色光芒照光了山洞,沙左坐在草堆上突然有点伤感,这些草被照亮之后,他发现草都码得很整齐,长短都差不多,德拉库居然会这么精心地布置自己的巢穴。 “嗯。” “你不是说它还有三个孩子吗?” “嗯,”纳伽往他身后指了指,“你后面。” 沙左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后面?他猛地转过头,顿时呼吸都有些混乱,他身后跟排排坐吃果果似地蹲坐着三只黑乎乎的小号德拉库!中间的那只,长长的喙都快顶到他鼻子上了,三只都瞪着黄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看。 “老……天……”沙左迅速转头,以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速度手脚并用的就往前爬。 这三只德拉库虽然一看就还是幼鸟,但个头却还是很吓人,而且还是三只!沙左刚爬了两步,就觉得腿被什么东西按住了,他回过头,发现一只小德拉库的爪子正踩在他腿上,翅膀轻轻地扑着,眼神杀气腾腾。 这场面立刻让沙左想起了在供给站平台上按着卡伦腿的那只德拉库,他顿时有些发慌,用力抽了两下腿,但却没有抽出来。 “喂!你不管吗!”沙左冲着纳伽大声喊,声音都不稳了。 “它们吃不了你。”纳伽不急不慢地回了一句,连动都没动一下,更没有阻止德拉库的意思。 “那它现在要干什么?”沙左松了口气,但腿还是被牢牢按着,开始有些生疼。 “学习捕猎。”纳伽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不是嘲弄,看起来挺开心的样子。 纳伽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小德拉库们练习捕猎的工具很郁闷,纳伽的的意思似乎还觉得他这个工具挺合适。 他没再说话,转身回手对着小德拉库的脑袋就是狠狠一拳挥了过去,结结实实在它头上砸了一下,趁着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沙左咬着牙抬起没被踩着那条腿对着它的脖子一脚踹了过去。 小德拉库发出了一声尖啸,松开了爪子,扑着翅膀往后退了一步。 这声音在狭小的山洞里震得人头皮发麻,沙左跳了起来,冲过去对着这只小德拉库连踢带擂地一阵打。 “我让你学!让你学!”沙左又在它长长的喙上连着扇了好几巴掌。 看着小德拉库被他扇得一个劲晃脑袋,他觉得挺解气。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另外两只小德拉库看到自己的同胞被打了,同时尖啸了一声,向他扑了过来。 德拉库的长喙,翅膀,还有爪子,这些部位都异常有力,沙左没两下就被它们的翅膀拍倒在地,接着就感觉到它们的爪子全踩到了自己身上,连带着长喙在他身上狠狠地叮啄着,隔着衣服都感觉到一阵阵疼痛。 场面一片混乱,从他单挑德拉库变成了德拉库群殴他,他实在没办法再反抗,只得抱着头团成一团趴在地上,他不想再求纳伽帮忙,这人就喜欢看热闹。 那你就看吧。 纳伽轻轻打了个响指,三只在沙左身上蹦来蹦去的小德拉库同时停下了动作,从他身上跳了下来,老实地排到了洞壁边上蹲坐着。 沙左趴在地上没动,只是咳嗽了一声,德拉库掉毛,他觉得自己嘴里全是毛。 “我送你上去。”纳伽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弯下身直接往他腰上一搂,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沙左站稳之后推开了纳伽的胳膊,低头往地上吐了半天毛,然后才问了一句:“我们现在在谷底?” “嗯。” “我为什么没摔死?”沙左扶着洞壁走了出去。 “下次吧。”纳伽在他身后说。 山谷很深,寒风从中间狂呼刮过,吹得人眼睛都些睁不开,傍晚本来就已经很昏暗的光线到达山谷底部的时候已经没剩多少,四周的一切景物都影影绰绰,怎么看都像是站满了人。 沙左回到洞里把照明器拿了出来,周围十几米的区域被照亮了,那些像人影一样的东西一下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让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不在地球上。 那些黑影全是一人多高的柱状岩石,顶端都错落尖利,不规则地分布在他四周,像一个巨大的捕兽陷阱底部竖直向上的把把利刃。 沙左抬头往上看,从谷底看上去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条天空,他没想到这个断崖会有这么高:“怎么上去?” “爬上去。”纳伽说得很轻松。 “你是从哪里得出我也能爬得上去这个结论的?”沙左有点无奈。 “我背你上去,”纳伽站到了他面前,背对着他,“上来。” 沙左犹豫了一下,把照明器插到自己靴子里,扶着纳伽的肩蹦到了他背上,再犹豫了一下,把腿抬起来夹住了纳伽的腰:“好了。” “你不要勒着我。”纳伽轻轻跃上了旁边的一块岩石。 “不勒着你我会摔下去。”沙左还是用胳膊勾着纳伽的脖子没松劲。 纳伽没说话,开始攀着岩石向上爬,或者说,在沙左看来,这不是爬,这基本就是用手扶一下岩壁,然后顺着岩石间的凸起向上跳跃。 沙左很吃惊,没有任何人能完全这样的攀爬动作,这不是有强壮的身体就能做到的,何况他之前坐车时抱过纳伽,现在又用腿夹着他的腰,他能判断得出,纳伽只是普通人的身材,顶多算结实。 在纳伽轻松地向上攀跃了十几米之后,沙左实在是忍不住:“纳伽,你有空说话吗?” “嗯?”纳伽的声音甚至听不出有气喘。 “你不是人吧?”沙左想起了那些原住民,也许纳伽也跟他们一样,身上有因为辐射而变异了的基因,只是没有鼓包,也许他的脸始终不全露出来就是因为脸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是鱼怪。”纳伽回答。 沙左没再追问,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只好盯着纳伽的手看。 纳伽的手跟普通人倒是没什么区别,皮肤白皙,手指很长,抠着岩缝使劲时,手指显得很有力,如果不是因为身后就是深谷,他可能会伸手去摸摸纳伽的手指,检查一下里面是骨头还是金属。 又向上了十几米之后,沙左开始觉得自己胳膊和腿有些发酸,本来他上岛之后就没好好休息过,体力透支得厉害,加上纳伽向上的速度很快,巨大的惯性拉得他必须要使劲才能让自己不从纳伽身上掉下去,没多一会就累得不行了。 “停一下,”沙左勒了勒纳伽的脖子,“我没力气了。” 纳伽又攀住崖壁往上跳了一下,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停下,把沙左靠着崖壁放了下来。 这块岩石很小,只刚够两个人笔直地站着,纳伽转过身之后,两人基本就是面对面贴着了。沙左发现在这么近的距离的时候,他能看到看到纳伽的鼻尖。 这个发现让他对纳伽的脸再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很小心地弯起腿,把照明器从靴子里抽了出来。 刚想把照明器往纳伽脸上凑的时候,纳伽突然一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指在他手腕上一捏,沙左觉得手一阵难以忍受的酸麻,照明器从他手里掉了下去。 “啊……”沙左抽回手,皱着眉甩了半天。 “你干嘛。”纳伽低下头凑到了他眼前。 沙左看不清纳伽的脸,但已经能感觉到他扫在自己脸上的呼吸,他轻轻叹了口气:“就想看看你脸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要遮着?你越这样我越好奇,人都是这样的。” “下次吧,”纳伽转过身,“别再用那东西照我,我讨厌强光。” 沙左扶着他的肩往下按了按:“你蹲一下吧,这里我不敢跳,我怕跳歪了摔下去。” 纳伽没说话,蹲下了身,沙左趴到他背上,他有时候有点想不通纳伽这个人,一面觉得他冷漠甚至冷血,有时候又觉得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人。 回到断崖顶上的时候,沙左听到了远处有很嘈杂的人声,他顿时有些紧张:“怎么回事!又打过来了?” “在广场聚会吧。”纳伽往广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聚会?为今天的这场战斗吗?沙左往那边看了过去,自由城里没有什么亮光,但广场那边却有很亮的跳动着火光,看着像是一个庞大的篝火晚会。 “你现在去哪?”沙左回过头看着纳伽。 “回海里。”纳伽挑起嘴角,露出个微笑。 “你真记仇,我就气极了随口说的鱼怪,”沙左叹了口气,心情有些不太好,“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救人,就那样看着他们把人抓走。” “不关我的事。”纳伽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声音有点冷。 又是这句,不关我事。沙左并不是一个热血的人,但也绝对不冷漠,他无法理解纳伽的想法。 “但你救了我。” “牧师让我去救。” “……他没点名让你救的人你就不管?” “我做我愿意做的事,”纳伽有些不耐烦地转过了身,顺着崖边的小路往前走,看样子是要离开,“自由城和庞卡的人,没有区别,都一样。” “你什么意思?”沙左愣了愣,这两方在他看来,就是压迫与压近,邪恶与反抗的对立存在,纳伽居然说他们都一样? “自己去看。”纳伽没回头,身影很快地隐进了黑色的浓雾中。 第十八章:自由审判 眼前看到的东西,对于沙左来说,有些血腥,他承认自己对暴力的承受能力很低。 联邦政府虽然一直带领着AS孤零零地在汪洋中寻找更好的生存方式,但始终没有太大的改变,很多对政府已经失望的人,把AS称作没有明天的世界,连沙左的父母也常常说,这是个没有希望的世界。 可就算是这样的AS,在沙左的记忆里也是平静而有序的,不要说眼前这样的场面,就算是打架,都很难看到。 所以当沙左走到广场旁边,看到被用木钉牢牢钉在十字架上的十几个俘虏时,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空气中飘着的丝丝血腥味让他想转身离开。广场上聚集着自由城的全体成员,人很多,比沙左想像的要多得多,在火光的映衬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兴奋。 沙左转身,还没来得及离开,就在一片兴奋的喧闹声中听到了莉莉卡的声音:“沙左。” “嗯。”沙左回头看到莉莉卡带着笑容向他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支火把。 “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很长时间,身体还好吗?”莉莉卡眼里的关心能看得出是发自内心。 “没事,没什么感觉,我可能是有点累了。”沙左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一会审判完了我带你去检查一下身体,”莉莉卡晃晃手里的火把,“你要参加吗?时间不会太长。” “审判?”沙左愣了愣,“谁审判谁?” 莉莉卡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对他的提问似乎很意外:“当然是我们审判黑暗城堡的俘虏,正义战胜邪恶!我们要把他们送进地狱!” 沙左看着眼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漂亮姑娘,她单纯清澈的眼神里清楚地写着愤怒和仇恨,这种强烈的对比让沙左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审判? 谁审判谁? 谁有资格审判谁? 谁定下了这个岛上的规则? 谁规定了所有人的应该怎么生存? 为正义而战? 还是为生存而战? 或者还有别的? “我想回去休息。”沙左觉得自己很疲惫,从身体到心,他觉得自己不太能接受以自由的名义做这种看上去很残酷的事,审判?怎么审判? “留下看看吧,”莉莉卡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她希望这个看起来跟别的流放犯人和自由城的后代都有些不同的男人能融入他们的生活,能成为自由城强大的一部分,“这是我们很重要的活动。” 沙左看到身边人群里那些举着火把兴奋的孩子,觉得心里猛地抽了一下:“让这么小的孩子看这样的场面合适吗?” “沙左,”莉莉卡感觉到了他的不满,“这个岛上没有孩子,每个人生来就要为自己的自由战斗!” “自由?战斗?”沙左看着她的眼睛,“你觉得什么是自由?” “活下去的自由,不被庞卡奴役的自由,战斗到最后,直到黑暗城堡消失!”莉莉卡想也没有想地回答,声音很坚定,“也许你不能理解,只有生长在这个岛上的人才会真正明白自由的意义!” 沙左没有再说话,他不赞同这种方式,也不认同这样的自由,但实际情况就是,自由城如果不这样,就会灭亡,谁也不愿意被黑暗吞噬。 都一样。 沙左想起了纳伽的话。 庞卡要让这个岛成为在自己黑暗的笼罩下的世界,自由城用同样的方式反抗。 至于自由,什么才是自由,沙左突然有些迷茫,这是他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过的问题。 “谁也不能让我们成为奴隶!”胡森站在木头搭建起来的高台上,手里举着一把闪着寒光的三棱刀,“以前不能!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人都举起手中的火把和刀:“不被奴役——” “无论谁也不能让我们屈服!我们心里,有自己的信仰!”胡森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是光明和自由!” “光明——”广场的人再次举起手臂高呼,“自由——” 这些声音在沙左耳边不断回荡,让他的思绪乱成一团。 胡森从高台上跳下,对着被捆在十字架上的俘虏猛地一挥手,他手里的三棱刀飞了出去,准准地扎在了离他十几米远的一个俘虏的肚子上。 这不是致命伤,那个俘虏的血从三棱刀的血槽中喷射而出,人却没有立刻死掉,他本来低着的头慢慢抬了起来,盯着胡森和四周高呼着的人,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垃圾!” “接受审判吧!”胡森举起了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猛地往下一挥。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人群中飞出了无数的石块和刀,这些东西像冰雹一样砸向捆在十字架上的十几个俘虏,砸在他们的身上和脸上。 血在几秒钟之后开始不断地飞溅开来。 这是虐杀。 沙左看到了那些使出浑身地力量从地上捡起碎岩石砸向俘虏的孩子,他们的动作和眼神跟身边的大人一样,仇恨之中写满兴奋。 莉莉卡抽出了自己靴子里的刀,瞄了瞄方向,一甩手,刀像一道闪电一般飞了出去,扎进了一个已经满身是血却还在咒骂着的俘虏的脖子。 沙左吸了一口气,没有跟莉莉卡再说什么,转身快步地离开了广场。 一开始只是快步地走着,但身后的喧嚣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他干脆撒开腿跑了起来。 冲回小屋,他扑到床上,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脸埋在枕头里,用尽全力的力量发出了一声大吼:“啊——” 就这么在枕头上不知道趴了多长时间,沙左在一片混乱中闭上眼睛,感觉真的累得厉害,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梦里一片黑暗,从哪边都看不到光明,身边的一切都被一种灰黑色的浓雾包裹着,压得人喘不上气来,雾色中有很多人影在晃动,纳伽,程侃,常飞,莉莉卡,牧师…… 他想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沙左?”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这声音很清晰,把沙左从一片混乱中拉了回来,他猛地跳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趴着睡觉容易呼吸不畅,”牧师站在他的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照明器,“没事吧?” “没事。”沙左胳膊撑着床,闷着声音回答,刚才起身太猛,他觉得自己背被拉了一下。 “本来应该等你醒了再叫你去检查身体,不过我天亮了有事,所以只好现在来打扰你了。”牧师看着他,声音很柔和。 沙左趴在床上猛地跳起来的那个动作让牧师有些吃惊,他的手和腿同时发力,身体几乎是腾空而起跪到床上的,一个在睡梦中的人,肌肉和神经都已经完全放松,要做到这样的动作幅度很不可思议。 “没关系,我反正睡得很不舒服,”沙左下了床,身上很沉,脑袋也有些发涨,他往杰修的床上看了看,发现是空的。他慢慢走到窗边,广场方向已经没有了光亮,整个自由城一片寂静,所谓的审判应该是已经结束了,“杰修呢?” “他犯了错误,关三天禁闭,”牧师转身走出了屋子,“跟我来。” 沙左没有想到自由城这个看上去破旧而落后的地方,居然会有医疗室,虽然功能看上去并不多,但手术台和几个整齐地摆放着器械的的柜子让沙左有了回到文明社会的感觉。 “你们还有这些东西?”沙左有些奇怪,这个连武器都紧缺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嗯,岛上有医疗配给,设备,药品,政府隔一两年会空投一次,”牧师示意他躺到床上,“不过投到哪里就不一定了,只能在差不多的时间去等着,如果被庞卡的人弄走,我们就拿不到了,所以我们自己也会想办法研制一些,还可以……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莉莉卡说你今天近距离碰到了震荡弹。” “没有太大感觉,就当时有点晕。”牧师的话没有说完,但沙左没有在意,他只对联邦政府会空投医疗设备这件事有兴趣,这样说起来,猎狼岛不仅仅只是政府把不稳定因素清扫出AS的垃圾桶。 他们并不是在一个被完全遗忘的岛上? 政府还会关心这个岛上流放犯人们的身体健康? “多近的距离?”牧师看着沙左,他检查了一下沙左的身体,没有外伤,内脏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这有些不太正常。 “两三米吧,在我前面的空中炸的,具体距离我不确定,当时太紧张了。”沙左如实回答。 牧师的手轻轻颤了颤,这种震荡弹的杀伤力他很了解,因为制造困难,庞卡的人轻易不会用,但它能造成的伤害,尤其是近距离造成的伤害,是惊人的。如果按沙左的说话,这么近的距离,他当场就应该吐血倒地死亡,内脏都会被震碎。 程侃只说过一定要保证这个人的安全,却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牧师猜测的原因是这是少有的会被流放到猎狼岛的B级身份,能接触到联邦资料库的B级身份,那些他看到了接触过了,却不一定能清晰留存的各种记忆,对于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不只是这么简单。 程侃没有说实话。 这一点他并不奇怪,对于程侃来说,可能除了他自己,再没有能让他放下戒备的人了。 “我这有些药,能安神,”牧师拿了些药片给他,“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没有什么药能安得了我现在的神,”沙左从床上坐起来,接过了药,他觉得自己现在不需要吃药,尽管他已经疲惫不堪,但让自己意外的是,他始终没有垮掉,“你们的人,在广场上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吗?” “我们的人?”牧师笑了笑,沙左还是很清楚地把自己和自由城划分成两个不同的个体。 些新上岛或者是从城堡救出来的人,都会很快地融入自由城,特别是在接触过城堡之后,每一个人都会把自由城当做是自己最合适的栖身庇护所,而沙左却不同,沙左始终把自己放在自由城之外,也许是因为他也始终没有把沙左算进自由城的人里吧,尽管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沙左是个敏感的人。 “你们的人在广场上做的事,跟城堡里的那些人,没有本质区别,”沙左不知道怎么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建立在仇恨上的自由,不是自由,永远会被仇恨牵着鼻子走。” “说得好,”牧师点点头,“还有呢?” 沙左沉默了一会,从床上下来了,站在柜子前慢慢看着:“你们要反抗,要推翻,要消灭,都没有问题,但虐杀这种方式完全没有必要,那些跟着大人一样用这种手段杀人还觉得很正常的孩子,长大了,真的能让自由城更强大吗?自由城最后真的不会变得跟城堡一样?” “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最需要的是勇气,”牧师看着沙左的背影,这个年轻人站得很直,话说得很在理,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虽然幼稚,却很能说到人心里去,“黑暗城堡和庞卡的名字,让很多人提起来都会害怕,仇恨是现在最能让人爆发出勇气的方式。” 沙左没有马上说话,对着柜子发了一会愣,才慢慢转过身:“如果有一天,你们消灭了庞卡,但却发现自由城变成了另一个黑暗城堡,是什么感觉?” “你太天真了。”牧师笑了起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沙左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就是这个岛的生存方式。” 沙左从医疗室出来,并没有马上回到小屋休息,他在一片寂静中慢慢往断崖边走,纳伽已经离开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小德拉库的窝就在谷底,纳伽应该不会不管它们吧。 路上碰到了几个巡逻的战斗队的队员,也许是经过了之前的“审判”,他们看上去都很有精神。 “晚上不要到处转了,不安全。”一个队员提醒沙左。 “知道了,一会就回屋。”沙左应了一声,继续往崖边走,不安全?他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安全,什么是不安全了,这个岛上还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 崖边还是狂着寒风,黑漆漆的一片,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 沙左站在断崖边犹豫了一下,小声叫了一声:“纳伽?” 没有回应,他有些失望,发了一会愣,顺着纳伽走时候的路慢慢遛跶,时不时地停下脚步叫一声纳伽的名字,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什么,只觉得除了纳伽,他在这个岛上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无论是城堡还是自由城,每一个人似乎都跟他格格不入。 但他顺着断崖向前走了很久,感觉都快走出自由城的地盘了,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很郁闷地蹲在了崖边,手摸到了脖子上程侃送他的那个护身符。程侃也一直没有见到,虽然这人神神秘秘的不亚于纳伽,但起码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他瞪着黑暗看了一会,百无聊赖地又叫了一声:“程侃。” “又不找我了?”黑暗中一个声音从沙左的左边传了过来。 他吓了一跳,从地上一下跳了起来。 他只能听到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一片黑暗,猎狼岛到了晚上几乎没有光线,加上雾,他从靴子里抽出了照明器:“纳伽?” 照明器把四周照亮之后,他看到了纳伽站在离他五六米远的黑暗里,手里拎着个东西,很大,像个大麻袋似的,有一半还拖在地上。 “你不是走了吗?”沙左往他身边走了两步,想看清他手里半拎半拖的是什么。 “喂完食就走。”纳伽没动,在他靠近的时候把手上的东西一甩,往断崖下扔了过去。 这东西从照明器的光线下掠过时,沙左看清了是什么,顿时觉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声音发颤地喊了一句:“死人?” 被纳伽轻松扔到断崖下的是一具原住民的尸体。 “嗯。” 纳伽很简短的回答让沙左觉得无法接受,他盯着纳伽:“你杀人了?” “捡的。”纳伽抬了抬下巴。 “什么?”沙左愣了,捡了个死人回来喂小德拉库?他真想冲过去把纳伽的帽子扯掉,看看他倒底什么表情,“还能捡到死人?” “嗯,总会有人死的。”纳伽的语气很平静。 沙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纳伽的话乍一听没有什么问题,总会有人死的。 “你不是说小德拉库吃不了人么。” “扔下去就摔碎了。” “别说了。”沙左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原住民可怕的模样结合他自己的想像让他一阵恶心。 纳伽没再说这个话题,走到他身边:“明天我带你去玩。” “玩?去哪?”沙左愣了愣。 “去看鱼怪。” 第十九章:AS之外 “程侃还没有消息,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现在消息传送很困难,研究所可能已经知道程侃回岛上的事了。” “你后悔吗?或者说……恨我吗?” “不,所有的决定都是我们一起做的,每一件事,沙左是我们的骄傲。” 金属墙壁上的电子时钟显示时间是水纪573年7月28日,白底黑字的小显示屏看上去很有AS的风格,简洁而内敛。伦娜塔盯着这个显示屏,上面还有AS各个区的即时温度湿度,空气质量,显示的内容很多,但日复一日,几乎没有变化。 AS从建立的那天起,气温,气候这些数字就几乎没有过变化。大多数在这种优越环境里生活长大的人,身体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恒定的指数。 她没有离开过AS,更没有去过SUD-III,AS人们的记忆里甚至不会有这个岛,但对于她来说,这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却并不陌生。 不单单是她的儿子现在正在那个孤岛上经历人生中最大的变故,还因为她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对这个岛有了了解。 那一年她获准生育的第一个孩子病得很重,这种由于体质问题引起的疾病,在AS基本没有治疗的可能,AS的医疗机构对于体质过差的孩子不会浪费时间治疗。 作为一个母亲,无助地面对着奄奄一息的小生命,她第一次对联邦政府产生了深深的失望,对于联邦政府给基因划分出严格等级的作法第一次产生了质疑,生命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优良的基因才是,优胜劣汰在联邦政府的控制下有了另一种意义,让人感觉到彻骨寒意的意义。 她甚至会因为这个弱小而脆弱的孩子失去之后再生育的机会,因为她和丈夫沙奕的基因也许并不健康,不能带给AS优质的新生命的家庭,会被禁止生育,同时社会等级也会被降级。 在她的孩子死去的那天,一个男人带着一个新生的婴儿来到了他们家,这个婴儿跟她的儿子出生日期很近,健康漂亮。 这个男人要用一个健康的婴儿替换掉她刚刚死去的孩子,她和沙奕都震惊了,这在AS是不可想像的事,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受,这个男人并没有多说别的,只是向他们保证:“一切资料我会帮你们做好,这个孩子从你们接受他的那一天开始,就会是你们真正的孩子,你们从来没有过一个死去的孩子,一切都不会有改变。” “他的父母呢?”沙奕一直没有说话,这是他唯一的问题,在AS,不可能凭空出现一个没有身份的健康婴儿。 “他出生在AS之外,父母已经死了,”男人的回答很简单,“如果你们不愿意接受他,他就只有饿死,我找不到符合条件的家庭了。” 这居然是一个出生在AS之外的孩子,伦娜塔和沙奕这是第一次对AS之外的世界有了印象,不再觉得AS之外是一片黑色的虚空。 尽管这个孩子和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着无数的疑点,但伦娜塔却还是因为男人的这句话动摇了,又一个即将死去的孩子,她看着孩子纯净清澈的眼睛和可爱的笑容,身体里做为一个母亲的感情翻涌得无法控制,她看着丈夫:“我要收养这个孩子。” 沙奕沉默了很长时间,又盯着这个男人看了很久,最后搂了搂她的肩:“你开心就好。” “我会不定期回来找你们,”这个男人给他们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芯片,“如果有紧急的情况,可以直接找我,我叫程侃。” 这个叫程侃的人带走了他们死去的孩子,留下了这个健康的小男婴,并且在三天之后,他们发现,他们儿子沙左的资料已经被全部替换,这个孩子从资料显示上已经完全成为他们合法的儿子。 沙左回到屋子里,去下面岩石温泉里泡了一会,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一头倒在床上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才醒了过来,这中间他连梦都没有做过。 外面的小路上有人来回走动着,每个人看起来都在忙着自己份内的事。他慢吞吞地起床,收拾好了之后推开了门,昨天混战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除去那些倒塌了的房屋还没有修复,街道上的碎石,血迹,都已经看不到了。 杰修还没有出现,沙左想不通他能犯了什么错误需要被关禁闭,只觉得自由城的规则他很多都是不能理解的。 墙边放着一个小水桶,里面有清水,他拿杯子舀了些水,把杰修种的那些小草都浇了水,他对杰修没有太多的印象,但杰修种的这些绿色的小株植物,是他在自由城看到的唯一的绿色,就凭这一点,他对杰修的印象跟自由城其他的人就有了些不同。 他在AS的家里,也种了不少植物,很多他都叫不上名字,尽管都是经过了基因改良的东西,跟这些完全自然状态下的植物相比,少了几分灵动,但他每天从资料库一成不变的电脑屏幕前回到家时,那些绿色都能让他觉得放松。 看着这些种在小瓶子里的草,沙左对家,对父母的思念突然像潮水一样涌来,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用胳膊撑着墙,眼睛压在胳膊上。 他想离开这个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地方,离开这个游离在他所有认知之外的地方。 失落之岛。 “中午好。”莉莉卡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好。”沙左迅速在袖子上擦了一下眼泪,转过了身,看到莉莉卡正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帮杰修浇水吗?他肯定会很感谢你,”莉莉卡看到了沙左有些发红的眼角,但没有多问,“这些草是他的宝贝。” “他为什么会种这些草?”沙左对于一个在岛上出生的年轻人会有这样的情趣有些不能理解。 “不知道,原来是程侃种的,程侃喜欢这些东西,”莉莉卡笑笑,轻轻地在原地跳了跳,“从AS来的人,总有些我们没有的习惯和爱好。” “是么……我一直没有见到程侃,他什么时候会来?”沙左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片灰暗,这种缺少光照的环境里,杰修的小草个头都很小,叶片也不是太舒展。 “不知道,牧师都说不上来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呢。” “这样啊,”沙左正想再找点什么话说,突然听到了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口哨声,这哨声拉得很长,他立刻听出了这是纳伽在吹口哨,往断崖方向指了指,“我去那边走走。” “这是纳伽的口哨,”莉莉卡皱皱眉,“你是去找他吗?” “是的。”沙左回到屋里拿了件棉外套穿上,昨天晚上纳伽说白天会来找他,但他没想到纳伽会用这种召唤德拉库小狗的方式来通知他,这让人有些不爽,他又不是德拉库,听到了这哨声也不会扑腾着翅膀马上飞到他身边。 “沙左,”莉莉卡在门口拦住了他,“我能问问你要跟他去干嘛吗?纳伽他……” “你是在拦着我过去?”沙左看着她,想起了牧师说过的话,离纳伽远一些,他很危险。 “不,”莉莉卡赶紧摇头,“你对这里不熟,纳伽……他很由着性子做事,我是担心你……” “谢谢,我就是……”沙左想了想,对莉莉卡笑了笑,“我就是想去看看鱼怪。” “鱼怪?”莉莉愣了。 纳伽的口哨再一次吹响,这次比之前更响亮,在自由城上空传得很远,沙左拍拍莉莉卡的肩膀,轻轻推开了她,往通向断崖的那条小路跑过去:“别担心,我就是去玩玩,放松一下。” 纳伽跨在摩托车上,看到沙左一路小跑着过来,扬了扬下巴,嘴角有一丝不屑:“真慢,AS的人都这个移动速度么。” “是,”沙左停下了脚步,“你下回再吹口哨,等到天黑我也到不了。” “天本来就是黑的。”纳伽抬起头。 “你看到的是你的帽子,不黑才怪。”沙左其实一直没弄明白,按纳伽这种打扮,别说看天,就是面对面看人也困难,他是怎么活着的? 他趁着纳伽仰脸的机会盯着纳伽帽檐下面看了一眼,没什么收获,挡得很严重,倒是看到了纳伽露出来的一截脖子,跟他的下巴一样,皮肤很白皙,但跟AS的平民那种苍白不同。 皮肤不错,如果莉莉卡的浅棕色皮肤跟纳伽换一下,她能再漂亮几分。 “上来。”纳伽向后偏偏头,示意他上车。 “纳伽,”沙左跨上了车,抱住纳伽的腰,“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吗?我是说,你看得见我吗?” “看不见。”纳伽发动了车子,往断崖另一边开过去,那是离开自由城的路。 “那你摘了帽子看见也不知道我是我了?”沙左很吃惊。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你,”纳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长什么样。” “怎么知道的?” “你睡觉的时候我看了。” “你偷看我?”沙左愣住了。 “你不也偷看我么。” 没错,他也偷看过纳伽,而且不止一次,但是…… “可我一次也没看成啊!”沙左顿时有一种吃了大亏的感觉,自己想尽办法又是偷偷摸摸,又是攻其不备,还激将,都没能看到纳伽的脸,人家居然轻轻松松就在自己睡着的时候看完了。 纳伽不再说话,沙左等了一会,没得到回应,也有点泄气,坐在车后也不再出声,看着身边的景物。 猎狼岛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其实严格说起来,这里根本没有风景,压抑的灰色天空,不时飘过的黑色雾霾,黑色的岩石,偶尔从石缝里长出的植物也都是矮小而形状怪异,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那片巨大的沼泽倒是应该有些绿色的植物,可那个地方如果没有纳伽,他用不了十分钟可能就会死在里面。 “我们去哪里?”沙左看出了纳伽的车一路颠簸着并没有向岛的深处开,而是向着岛的边缘。 “海边。” 沙左这时才觉得纳伽说的带他去看鱼怪可能是真的,他有些担心:“我们要下水吗?这么冷,而且我不会游泳。” 纳伽没有回答,只管往前开。 车开了很长时间,沙左听到前方传来了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一直趴在纳伽肩上昏昏欲睡的他一下坐直了身体,看到了远处卷着白色浪花的黑色海浪:“到海边了?” “嗯。”纳伽又把车继续向前开了一段,停了下来。 沙左下车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应该是在猎狼岛的背面,火山已经离得很远,但他有些茫然,车停在了一片断崖之上,而海滩在近百米高的断崖下方,也看不出有任何路可以下去。 “怎么下去。” “跳。” 沙左转身就往回头:“你自己跳。” 纳伽回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放到嘴边吹了声口哨。 “干嘛?”沙左捂了捂耳朵,近距离听到纳伽的口哨震得他耳朵里嗡嗡响。 纳伽没理他,只是也没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沙左试着扭了扭胳膊,没用,他又试着去掰纳伽的手指,也没用。 不过,这是他第二次碰到纳伽的皮肤,之前那些太紧张没注意,这次他发现这人的皮肤很细滑,摸上去很舒服,于是又掰了两下才放弃了。 远处阴沉的天空中传来了一声尖啸,划破了压抑的空气,沙左猛地转过头,看到了一只德拉库向他们俯冲了过来。 “你有多少只德拉库啊!”沙左尽管对纳伽叫来的德拉库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恐惧,可这家伙从空中冲下来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往纳伽身边靠了靠。 “岛上那么多呢。”纳伽嘴角的不屑很清楚地表明他觉得沙左智力有问题。 “不用驯的吗?”沙左顾不上理会纳伽的表情,他只觉得吃惊,“不用驯也能听你的吗?” 纳伽松开了手,把他往已经落在地上的德拉库身边推了一把:“抓着它脚。” “什么?”沙左看着站在地面上一人多高的德拉库,头发都快立起来了,让他抓着这家伙的脚?那一尺多长的尖利爪子他根本都不敢细看! “它带你下去,”纳伽有些不耐烦,又推了他一下,嘴角挑出了个嘲弄的笑容,“是不是怕力气不够摔下去?” “激我没用,”沙左无奈地蹲到了地上,“我真不敢碰它。” 纳伽打了个响指,德拉库突然拍着翅膀原地飞了起来,在沙左上方停住了,拍着翅膀保持着高度,地上的碎石和沙子都被它扇得在四周飞舞。 “不会咬你。”纳伽这回没再推他。 沙左慢慢站了起来,纳伽的语气有了变化,在沙左听来,这句话算不上多温柔,却突然莫名其妙地让人安心了。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德拉库的长爪子居然有一半缩了回去,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了。 他鼓起勇气抬手抓住了德拉库的腿,很粗,抓上去的感觉非常像抓住了两根树枝。 他刚抓稳,德拉库就猛地拍了几下翅膀,把他带离了地面,向断崖边飞了过去。 在滑下断崖的时候,沙左觉得自己肚子收缩了一下,失重的感觉很强烈,他死死抓着德拉库的脚不敢往下看。 这种经历在AS他连想都没想过,滑到一半的时候,他开始没有那么害怕,觉得挺刺激。 快到沙滩的时候,沙左回头往断崖上看了一眼,纳伽也是这样空降下来吗? 这一回头,他看到了让他震惊的一幕,一个黑影直接从断崖上跃下,飞快地下坠,快落地的时候在崖壁上轻轻蹬了一下,然后稳稳地落在了海滩上。 这个场面让沙左严重分神,手一软,松开了德拉库的脚,直接重重地摔在了海滩上。 德拉库尖啸一声,围着他盘旋了一圈飞走了。 沙左好半天才从海滩上爬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把脸上的细沙拍下来,还好德拉库已经离地面很近,要不这么摔下来估计要断几根骨头。 “你直接跳下来的?”沙左回过神之后拔腿就往纳伽身边跑过去。 “这边。”纳伽没回答他,转身顺着崖底的岩石走了几步。 沙左看到了一个细长的洞口,看上去很像在火山上看到的那种熔岩隧道的入口,看样子纳伽是打算进去。 沙左正要追过去,纳伽突然手一扬,脱掉了自己的长外套。 沙左看着落在地上的外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纳伽转过身,手指挑起了自己的帽檐,向上轻轻一勾,帽子滑向了他身后:“看吧。” 第二十章:鱼怪纳伽 沙左本来还沉浸在纳伽居然能从那么高的断崖上跳下来而毫发无损的奇迹当中,没把这个事弄明白呢,纳伽又突然拿掉了帽子,他这一瞬间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纳伽倒是很有耐心的样子,安静地站在他面前,没有转身,也没有再戴上帽子。 沙左在几秒钟之后回过了神,盯着纳伽的脸,就差把他的脑袋抱到自己面前看了。 他一直觉得纳伽把脸遮掉那么多,一定是他脸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有鱼鳞,有触须,或者有原住民那样的大包,或者有刀疤,或者……是个瞎子…… 但当他真正看清纳伽的脸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想像力实在是有点太丰富了,纳伽的脸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还是看得有些出神,因为纳伽长得出乎他意料的好看。 跟他平时露出来的下巴一样,纳伽脸上的皮肤光洁细腻,黑色的头发,鼻子很挺,被前额的几缕头发遮住了一些的眼睛因为风吹得厉害有些眯缝着,让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带着一丝懒洋洋的不屑。 因为之前想像过纳伽可能是个瞎子,所以沙左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又看了一会,很迷人的黑色眸子,比自己见过的很多黑眼珠都要黑,这种黑色让人心里莫名地突然有种静了下来的感觉。 这样漂亮的眼睛一直遮着,可惜了。 对视了一会之后,纳伽转身往洞口走过去。 “你……”沙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多大了?” “嗯?”纳伽回过头。 “你多少岁?我是说,”沙左忍不住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你看起来年纪很小。” 除去长得挺好看,纳伽让沙左吃惊的另一点就是,他看上去很年轻,不会超过20岁,无论怎么看都应该比自己要小。 “不知道,没人告诉我,我也没数过,”纳伽低了低头,弯腰走进了洞里,“进来。” 沙左赶紧也进了洞里,洞口这一段很低矮,必须要弯着腰才能前进,这个洞一直坡度很大地向下延伸,走了一段之后,空间才突然宽敞起来,但光线也已经完全不能进入。 “纳伽,”沙左摸黑追了两步,手碰到了纳伽的衣服,赶紧一把揪住,“太黑了,看不见,有照明器吗?” “我带你走,照明器太亮。”纳伽回手拉住了他的手,把他往前带。 沙左想起来纳伽说过他讨厌强光,而现在他没有戴帽子,不过一细想,纳伽这话明显只是敷衍。 “你说不喜欢强光,”沙左走得有些跌跌撞撞,脚下的岩石很不平,而且他能感觉到地面上有积水,也开始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湿热温暖,“其实是骗我的吧。” “嗯,我受不了强光,”纳伽回答得很干脆,“会头疼。” 沙左很意外,看起来像超能战士一样的纳伽,居然会因为强光而头疼,这种弱点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对于纳伽很随意地把真相说出来,他还有些担心:“你这样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么,庞卡的人只要拿个照明器晃你两下你就好对付多了吧……” “谁能让我摘掉帽子。”纳伽笑了笑。 他的笑声很轻,但这是沙左第一次听到他笑出声音,瞬间想找个照明器点亮了看看纳伽的笑容,那样的脸,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我能,你现在不就摘掉帽子了吗。” “你这样的废物没关系。” 沙左顿时有点无语,他捏了捏纳伽的手指:“没有人教过你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吗,就算是事实,你这样说出来,也会让我难受。” “没有,”纳伽在黑暗中停了下来,“我一直一个人。” “牧师不是你的养父吗?他不可能连这些都不……” “他只是保证让我活着长大,”纳伽打断了他,声音听起来挺平静,“到了,把衣服脱了。” “什么?”沙左声音有点跑调,“脱衣服干嘛?我不热。” 纳伽拉着他的手往下蹲,他慢慢地跟着蹲了下去,手被纳伽拉着继续向下,最后碰到了温热的水。 “水?”沙左用手在水里划拉了两下,水温很高,感觉就像杰修屋子下面的温泉,“我不泡澡,你不会是带我来洗澡的吧?不是说看鱼……这水里有鱼怪?” 沙左在一片黑暗中联想到各种游戏里的鱼怪,立刻站了起来,在一片湿暖的空气中居然有点冒冷汗。 纳伽轻轻叹了口气,从衣服里摸出了个照明器递到沙左手上:“打开吧。” 沙左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背对着纳伽的方向,把照明器捂在自己怀里打开了,一片暖暖的黄色光芒照光了四周,他没顾得上看看所处的环境,很迅速地把照明器插进了自己的靴子里,这样光线一下弱了很多。 他回头看了一眼纳伽,纳伽本来抬起来挡着眼睛的手放了下来:“我们要下水里去。” 沙左这时才看清了自己身边的情况,这是个很大的山洞,或者说,是个熔岩隧道的尽头,一个黑漆漆的深潭就在他的脚边。 他把插着照明器的那条腿抬起来在水面上晃了晃,水很清,不是海水那种让人害怕的黑色,光线能渗透水面下两三米的距离,再下去就看不清了。 “下面是什么?下去做什么?”沙左继续晃着腿,想要再看清一些。 “别照了,三十米深。”纳伽站了起来,解开了上衣,没等沙左反应过来,他已经把上衣扔在了一边。 “什……”沙左喊了一声,转头就看到了纳伽在暖暖的黄色光晕里赤裸着的上身,他半张着嘴忘了自己后面想要说什么。 纳伽的身体让他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顿。 紧致的皮肤,没有赘肉,没有伤疤,清晰而均称的肌肉,在光线中被深深浅浅的阴影勾出让人着迷的漂亮线条。 纳伽缠着细细银链的腿在没有了长外套的遮挡之后显得更加修长,沙左发现他左手小臂上还戴着一个很宽的银色护腕,跟腿上的长链质地很像。 纳伽的手指勾在裤腰上,沙左无法控制的惊讶眼神让他有些莫名其妙,在他看来,沙左这样子就跟看到了真的鱼怪一样,他准备脱裤子的动作停下了:“你看什么?” “没,”沙左收回了目光,对于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指了指纳伽的手,“那是手镯吗?” “秘密。”纳伽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不会游泳,就算会游,我也不可能潜到那么深的地方,”沙左总算想起来了之前自己想说什么,“我憋不了那么久的气,憋得下去,上来的时候也呛死了。” “没让你憋,等我一下。”纳伽看了看自己的裤子,没有继续脱,直接穿着裤子跳进了水里,一阵水花之后就没了影子。 “纳伽!”沙左吓了一跳,大喊一声跪到潭边,在水面上拍了两下,“喂!” 他一把抽出靴子里的照明器放进了水里,袖子也顾不上了,把整个手臂都伸了进去,照明器的光亮了很多,他甚至能看到水里灰白色的岩石和一些白色的絮状物,这水的确是清澈得惊人,但几米之下依旧是一片漆黑,没有纳伽的影子。 沙左很紧张,有点不知所措,但他只能在潭边蹲着等。 他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秒,两分钟之后,他开始着急,他不知道纳伽进水里去做什么,只知道普通人憋气憋两分钟也就差不多不行了,而现在他却依然看不到纳伽的影子。 “疯子!”沙左一咬牙站了起来,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他不会游泳,憋气估计也憋不到两分钟,但现在他没办法在这里干等着,不管自己能下去多深,总之他要下去看看,他看了一眼水里的岩石,上来的时候,实在游不上来可以扒着岩石爬上来。 沙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拿着照明器,一只手捏住自己的鼻子,跳进了水潭里。 水很暖,如果不是憋着气,泡在里面挺舒服。沙左没有时间体会这种本来应该很惬意的水温,他发现因为吸了气,他挣扎了半天也只潜下去了一米左右,按这速度,他下到五米深的地方就已经憋死了。他在水里看了看旁边一直向下延伸的岩石,停止了挣扎,在肺里满当当的空气浮力之下,他漂回了水面。 迅速地喘匀了气之后,他把照明器插在自己裤腰上,又深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这次他用手抠着岩壁,把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往下拉过去,这个方法不错,向下潜的速度快了很多。 随着身体慢慢往潭底沉下去,他在照明器的光亮当中看清了这个深潭,其实这个潭也应该是熔岩隧道的一部分,结构和形态都是一样的,像个大型的下水道。 这个灌满了热水的隧道并不是直直向下的,在大约十一二米的地方拐了一个弯,继续斜着向下。 沙左下潜到拐弯的地方时,耳膜也感觉了很大的压力,觉得自己手有点发抖,他一直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外慢慢吐气,但到这里的时候,气已经快没了,最主要的是,到这里他都没有看到纳伽的任何痕迹。 沙左计算着自己返回水面要用的时间,决定再挺一挺,拐过这个弯去看一眼再回去。 他吃力地抠着水下的石缝慢慢地拐了过去。 随着腰间照明器的光一点点跟着照过来,沙左看清了这一段的水下熔岩隧道。 他被眼前的一片反射过来的华丽光芒震惊了。 他眼前的熔岩隧道的岩壁上上下下都镶嵌着无数颜色各异的晶体,一簇簇地像是从岩石里长出来的华丽花朵,在照明器的光照下,全都折射出彩色的光斑。 沙左在这一瞬间仿佛置身装饰着满墙宝石,古老而奢侈华丽的宫殿之中,这些晶莹剔透的晶体在照明器下折射出的斑斓光芒在他四周随着水波闪烁漂移,他被这样的景色惊呆了。 他的手使了点劲,脚也在岩壁上蹬了一下,身体顺着水流向前滑去,伸手触到了这些流光异彩的晶体。 与温暖的水流不同的是,这些晶体表面的温度都很低,摸上去竟然像摸在冰块上。 不过沙左没有仔细研究,他还记得自己下来的目的,这一段隧道里还是没有见到纳伽的身影。 他现在已经憋得非常难受,必须马上返回水面。 沙左掉转了身体,打算抠着岩缝顺着原路返回。 但就在他掉转方向的同时,身体又被水流带着向后滑了一截,没等他开始用力,脚下感觉到了一阵强劲的吸力,水流在他脚的地方突然变得很急,巨大的像漩涡一样的力量拉着他腿向隧道的那一边猛地拽了过去。 沙左只是手指抠在岩石缝里,这突如奇来的力量让他猝不及防,手被拉离了岩石,整个人都被这股急流卷了进去。 完了! 沙左心里猛地一阵慌乱,在身体被水流卷着不断翻滚的过程中他迅速用手捏住自己的鼻子,他这一瞬间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不要呛水。 他憋的那口气在这时已经基本用光,强烈地想要呼吸的欲望让他痛不欲生,他一只手在水里拼命挥动,想要再次抠住岩石缝隙,但水流在这一段变得非常急,他根本碰不到任何可以着力的东西。 被水流带出十几米之后,他在一片眩晕之中看到了两个黑洞洞的岔口,隧道在这里有个三岔口,三股水流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强大的吸力……沙左在绝望的窒息感中总算是找到了自己死亡的原因。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居然就要这样死了? 他依然死死地捏着自己的鼻子,闭着嘴,拼命控制着自己像疯了一样想要吸气的欲望。 不断挣扎当中,照明器从他腰间滑了出去,随着水流飞速地向前漂去,沙左盯着光亮,捏着自己鼻子的手慢慢松开了,他觉得这也许是他在这世界上看到的最后的东西了。 光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影子,这影子以惊人的速度向他靠近,沙左在一片眩晕中挣扎了一下,鱼? 这个影子就像一条鱼,在水里以箭一样的速度逆流而上,整个身体看起来柔软而又韧性十足,美人鱼? 直到这影子抓住了水中的照明器反手插到背后,然后冲到了他身边,在乱流之中一把搂住他的时候,沙左才确定了,是纳伽。 像鱼一样的纳伽。 纳伽扳着他的脸,捏住他的鼻子吻了过来,在压紧了沙左的唇之后,他的手指在沙左脸上捏了一下。 沙左在一阵疼痛中松开了一直紧咬着的牙关,同时感觉到了一股空气灌进了他的嘴里,他愣了一秒钟,立刻像疯了一样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滑进了肺里,接着纳伽又压着他的唇送进第二口空气。 沙左无法形容自己在即将憋死的时候又呼吸到了空气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伸出胳膊死死地搂住了纳伽,贪婪地从纳伽嘴里吸取着空气。 深呼吸了十几次之后,他终于感觉到已经离自己远去的意识慢慢恢复了。 纳伽的唇离开了,搂着他的腰开始逆水向上游,游一小段就会转头过来捏着他的鼻子给他送一口气。 沙左贴着纳伽,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动作,那种身体完全与水流融合成为一体的律动,让沙左产生了强烈的感觉,身边的纳伽真的不是人,只有鱼,只有水里的生物才可能在水里有如此美妙的姿态。 沙左借着光看着纳伽,他修长的腿在水中轻轻摆动,看上去并没有使劲,但前进的速度却很惊人,没用两分钟,纳伽就带着他浮出了水面,托着他的腰把他扔到了岸上。 纳伽跳上来的时候,沙左才看清了纳伽腰上还挂着一根长长的皮带,他慢慢从水里拉出了一个系在皮带上的黑色大袋子,扔在了一边。 “啊……”沙左躺在岩石上,拼命地呼吸着,很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你干什么?”纳伽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手撑着地,皱着眉看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莫名其妙,“不是让你等我吗。” “我以为你……”沙左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纳伽头发上的水珠一滴滴落在他脸上,他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水,“我担心你出事了,那么久都没有上来,正常人会憋死的。” “你是要去救我么?”纳伽眯缝了一下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不能说救吧,”沙左轻轻叹了口气,“我就是怕你出事了,所以下去看看,我不知道那一段的水流是那样的,我准备上来的时候被卷进去了。” 纳伽没有说话,手指把沙左贴在前额的头发往旁边挑了挑,盯着他看了一会,慢慢站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我担心你。 更不会有人冒着死掉的危险只为了去确认一下他有没有出事。 牧师不会这样说话,程侃更不会,而除了这两个人,纳伽不再有熟识的人。 这个从AS来的人,很奇怪,很傻,很笨。 但是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是什么,纳伽说不上来,他从来不会研究别的人,无论是谁,都跟他没有关系。 “纳伽。”沙左还躺在岩石上,偏过头看着纳伽,他皮肤上的水珠闪着细小的光芒,很好看,让沙左想起了水下那个斑斓的晶石隧道。 “嗯。”纳伽回过头,背后照明器的光线勾出了他半明半暗的侧脸。 “你到底是什么?”沙左撑着胳膊慢慢坐了起来,“你可以在水里呼吸。” 纳伽把照明器抽出来关掉了,四周一片漆黑,他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沙左听出了几分没有掩饰的失落。 “我是只鱼怪,水里才是我的家。” 第二十一章:水下世界 沙左和纳伽在黑暗里都没有说话,沙左不知道纳伽在想什么,他自己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如果是在今天之前,纳伽说自己是鱼怪,他都会理解为这是纳伽这家伙记仇,一直记着自己说他是鱼怪的事。 但现在却不同了,就在刚才,他亲眼看到了纳伽在下水那么长时间之后还完好无损,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真真切切地是靠纳伽送到他嘴里的空气呼吸着。 正常的人类不可能在水里呼吸,这连傻子都知道,纳伽的空气是从哪里来的? 有着人类外表的纳伽,可以在水里自由呼吸…… “这太离谱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沙左小声说,他突然有些害怕,黑暗中他听不到纳伽的任何动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他甚至有一种纳伽已经不在他身边了的感觉,“纳伽你在吗?” “在。”纳伽的声音从他正前方传来,说完这句话之后,沙左听到了他在弄那个从水里拖上来的黑色袋子的声音。 “你有腮?” “没有。” “那你怎么呼吸?”沙左往前挪了挪,伸手碰到了纳伽的胳膊,心里踏实了一些。 “用肺。”纳伽回答。 “……那你的肺一定跟普通人类的肺不同,可能进化了?变异了?你的肺能从水里过滤出氧气,就像鱼的腮那样,”沙左皱着眉,在自己脑子里拼命搜索着相关的知识,“可是进去的水怎么排出来呢?” “你管这些干嘛,”纳伽扔了个东西到他面前,“知道了你也不能在水里呼吸。” “只是好奇,这超出了我的认知,是个人都会吃惊的,”沙左顺着声音摸了摸,摸到一根金属管子,“这是什么?” “程侃说这东西叫氧气面罩。”纳伽在什么东西上敲了敲,沙左听到了金属的声音。 “你有氧气瓶?” “嗯,你用这个吧,我带你下去看看。” “看什么?” “看看几百年前的世界。” 纳伽给沙左拿的是一套潜水用的面罩和一小瓶氧气,他折腾了半天也没能在一片黑暗中把这东西罩到自己脸上,纳伽轻轻叹了口气,靠过来帮他戴上了:“你怎么这么笨?” 尽管纳伽的语气挺淡,但沙左对于他一次又一次直白地打击有些郁闷,现在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掀起面罩:“你能做到的事不表示别人就必须也能做到,你能在水下呼吸是你的肺跟别人不同,你能黑灯瞎火地看到东西估计也是你的眼睛构造不同!别人做不到不表示别人就一定是智商有问题!你说话的时候也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行不行?” 沙左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他实在是被纳伽的轻视弄得很窝火,本来就因为岛上颠覆了他所有认知的一切感到痛苦无助,再被纳伽这样说,憋了很久的郁闷全爆发了:“那你的眼睛不能见强光,是不是你也很废物啊!废物你连光都不能看,我这么说你,你什么感觉?我现在看不到东西不就是因为开了照明器你会不舒服么!” 纳伽没见过沙左这个样子,在黑暗中很久都没有出声,直到沙左发泄完了,又很费劲地把面罩在脸上扣好之后,他才很犹豫地说了一句:“我也看不见。” 沙左愣了愣,把面罩又掀开了:“你看不见?” “嗯,我跟你一样没光了就看不见。”纳伽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并没有被之前沙左的一通嚷嚷影响情绪。 “那你……”沙左猛地想起纳伽说过他戴着帽子时看不到自己的脸,当时他没有细想,纳伽平时的装束的确是应该只能看到脚下的东西,现在想想,实在是让人惊讶,“你是怎么不用眼睛行动自如的?” “我不知道,感觉,”纳伽把氧气瓶挂到了他背后,“刚才我说的话,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让沙左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直傲慢而冷淡的纳伽居然对他说了对不起? “没关系,我就发泄一下,我郁闷很久了,”沙左碰了碰纳伽的胳膊,“这是不是你第一次跟人说对不起?” “不是,”纳伽顿了顿,“跟程侃说过。” 没等沙左再出声,纳伽把面罩扣到他脸上,在他背后的氧气瓶上弄了弄,又拿过那条长长的皮带拴在了沙左的腰上,另一端缠在了自己手上:“我们下去,跟着我就行。” 他对程侃说过对不起,很久以前。 但对不起没有用,程侃告诉他,不要说对不起,没有用。 有些事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挽回的,比如因为他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沉睡的程侃,他的对不起,起不了任何作用,他改变不了程侃的状态,程侃也不需要他的对不起。 从那之后,他没有再说过对不起,对不起只是一句废话。 但今天他还是说了,因为沙左看上去很生气。这个AS来的人,偶尔会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程侃,他们身上有某些相同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不想让沙左再生气。 他把照明器打开,插到自己腰后,拉着沙左滑进了水潭里,慢慢往下潜。 慢慢没过他身体的水让他一阵轻松,他喜欢这种感觉,身体被柔软的水包裹着,所有的疼痛和不快都会随着这种放松的感觉慢慢淡去。 如果没有人打扰,他可以在水底的某个地方,静静呆上一整天。 有了氧气面罩,沙左再次进入水里的时候没有了负担,他在潜水镜后面瞪大了眼睛,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他发现了之前一些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水下的那些岩石上都有细细的小颗粒,这些小颗粒闪着金色的光,排列成螺旋状布满了岩石表面,看上去很像是人工打造出来的大型工艺品。沙左凑过去看了看,他在资料库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硫铁矿,但资料里的硫铁矿都只是一个圆球大小,这样整个水底隧道的岩石全是琉铁矿的情景,让他非常震惊。 接着他又发现水里飘着的那些絮状物,居然都是活着的生物。在照明器的光线下,这些只有拇指大小的絮状物几乎透明,一个半圆形的像薄翼一样的透明身体下有很多细小的触须。 他被纳伽拉着往水下去的时候,这些小东西就在他四周随着水流漂着,沙左用手轻轻戳了戳其中一只,小东西迅速地收缩成了一小团,细小的触须也都缩了回去,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小圆球。 他觉得很有意思,拍了拍纳伽,想问他这些是什么,可惜嘴没有办法说话。 纳伽看了一眼,突然很快地靠了过去,一张嘴把那个小圆球吞进了嘴里。 沙左有点郁闷,他只是想让纳伽看看这东西,并不是在提醒他用餐,不过这东西吃一百只估计也吃不饱。 但纳伽吞掉了这个小圆球之后又拉了拉沙左,把他拽到自己面前,突然张开嘴,把那个小圆球又吐了出来。沙左看着那个从纳伽嘴里被轻轻吐出来的小圆球,惊讶地发现它本来半透明的身体变成了浅浅的蓝色。 真神奇。对于基本没有见过野生动物尤其是海洋动物的沙左来说,这个飘在水里能变色的小球就像个精灵。 再往前,就又到了沙左差点丧命的地方,因为这次呼吸不成问题,而且他还被纳伽拖着,心里踏实享受的感觉跟之前那种绝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盯着水下那些五光十色的晶体,这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纳伽伸手从一簇红色的晶体上掰了一小块,又抓着他的胳膊把那一小块结晶直接塞到了他裤子里。 沙左立刻觉得小腹上一片凉意,这东西就像是一小块冰。 纳伽冲他打了个手势,沙左立刻明白了,前面就是那个地下水道的三岔口,水流会很急,他一想到之前的经历就一阵紧张,赶紧从背后搂住了纳伽的腰。 纳伽的腿在水里轻轻摆了一下,俩人的速度加快了很多,水流快速地从沙左皮肤上掠过。 纳伽如果不是带着他玩,全力游起来能有多快? 沙左想起了之前纳伽游到他身边救他的时候箭一样的速度,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最高速度,但就算那不是全速,他估计也会被甩开吧。 纳伽的皮肤很光滑,又是在水里,这么搂着根本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沙左不得不用胳膊死死地圈住他。他有过直接抓着纳伽裤腰的想法,那样会省力得多,但万一速度太快,他要是把纳伽的裤子扯掉了,会很尴尬。 几秒钟之后,他们冲进了那股急流当中,水流巨大的力量让沙左觉得自己背着的小氧气瓶都快要被卷走了。 让他惊讶的是纳伽在这样无序的乱流中居然还能保持直线前进,但这样的后果就是沙左需要花更大的力量去收紧搂着纳伽的胳膊,否则就会被水流扯到一边去。 沙左紧紧地搂着纳伽,头和身体都尽量贴紧纳伽的身体,这样能减少一些阻力。 纳伽在水里游动时几乎不需要用手划动,只是腿时不时地打一下水,沙左贴在他身上,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就像鱼一样轻轻地摆动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沙左觉得自己现在正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灵活而充满力量的鱼…… 没过几分钟,他们就被强大的几股水流带出了这个水下隧道,眼前突然变得开阔起来。 或者说,突然像是飘在了被乌云死死压着的天空中,周围都看不到任何东西。 眼前的水在一阵翻滚着的汽泡中慢慢变成了灰暗的颜色,不再像水道中的那样清澈,温度也突然降低了很多,沙左打了个冷颤,身上有点凉,但让他意外的事,海水虽然不像隧道里的水那么温暖,温度却没有低到他想像的程度。 也许是因为这是一座火山岛,地热让岛四周的水温比别的地方要高出了不少。 出了隧道之后,纳伽用手指戳了戳沙左的胳膊,沙左这才赶紧松开了还紧紧勒着纳伽腰的手。 沙左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深度,但感觉到了耳朵隐隐有点疼,理论上普通人在水下五米左右就应该感觉耳朵疼了,沙左抬头往水面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片漆黑,水深似乎不止这么一点,之前纳伽也说过水潭有30米深。 沙左把背上的小氧气瓶扯到了肩上,扭头在瓶身上找到了水深表,看到表盘上的数字时,他吓了一跳。 39! 自己在水下39米的地方居然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 沙左脑子里混乱地翻滚着AS里关于压力的一切知识,这个潜水面罩应该只是普通的硅胶面罩,没有抗压装置,就算氧气是压缩气体,肺不会有受压的感觉,可耳压也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感觉。 他漂在海水里,对于自己身体神奇的反应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纳伽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直接扯着那根拴在他腰上的皮绳往更深的地方游了过去。 沙左就像一只被线牵着的风筝,跟着他向下飘去。 随着下潜的深度不断地加大,沙左仔细体会着自己身上的变化,但让人不解的是,没有任何变化。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我不会也能在水下呼吸吧…… 沙左看着在斜下方舒展着身体轻松在水中像是飞翔一样向下潜去的纳伽,这种完全融在自然中的美感让他看得有些出神,就连纳伽身边像珍珠一样飘散出来的气泡都比他从管子里喷出来的泡泡要好看。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把罩掀开试试自己能不能在水下呼吸。 重要的是,他在这时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是有变化的,他好像流鼻涕了。 沙左吸了吸鼻子,感冒了?水也不是很凉啊。 纳伽突然停下了,向后轻轻翻了个身,掉头向沙左身边游了过来,沙左正在感叹纳伽柔韧性很好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凑到了眼前。 纳伽在沙左的潜水镜上用手指敲了敲,又指了指他的鼻子。 是,我流鼻涕了。沙左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纳伽皱了皱眉,又指了指他的耳朵,隔着面罩捏住了他的鼻子。沙左这时才反应过来,看纳伽这个样子,估计自己不是流鼻涕,是流鼻血了。 纳伽捏着他的鼻子做了个闭着嘴用鼻子出气的动作,沙左看着从他鼻子里喷出来的一小串气泡有点想笑,但还是很认真地照着做了。 他听到自己耳朵里传来微弱地一声“嘭”,这应该是个调整耳压平衡的方法。其实沙左的耳朵并没有因为压力有什么太大感觉,但没办法告诉纳伽,只能跟着做了几遍。 再往下,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深,四周能看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小。 潜到这里为止,沙左没有看到任何生物,连之前隧道里的那种半透明的小精灵都没有见到,仿佛这里是一片没有生命的死水。 纳伽停下了,收了收手里的皮带,把沙左拉到了自己身边,往下指了指。 沙左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片黑影,他冲纳伽摇了摇头,他看不清下面是什么。 纳伽背过后把插在腰上的照明器抽了出来,开到最亮,又从靴子里抽出了几个照明器。沙左愣了愣,这家伙两只鞋子里插着五六个照明器。 接下去纳伽的动作更是让沙左吃惊得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才好了。 他居然很灵活地在水里脱掉了自己的靴子和裤子。 沙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觉得自己脸都红了。纳伽没有穿内裤,在他把鞋和裤子都脱掉之后,呈现在沙左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健康匀称,而且比例完美的赤裸身体。 纳伽在水中突然转过身来,沙左眼睛不受控制地往下瞟了一眼,又迅速把视线向上,停留在了纳伽的脸上。 纳伽的头发在水里轻轻地飘动着,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这种笑容是之前沙左从来没有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容,带着几分孩子气。 沙左看得有些出神,纳伽松开了手上的皮带他都没注意到。等他发现自己脱离了纳伽的牵引独自漂在了水里的时候,纳伽已经面对着他,向下沉了不短的一段距离。 正在他着急想跟过去的时候,纳伽把手里的照明器一个个打开了,光线都调到了最亮,然后向水里扔出了一个照明器。 照明器慢慢往下沉,照亮了很大一片水域,纳伽转过身,回到了之前的姿势,腿在水里轻轻打了一下,像箭一样窜了出去。 他很快地超过了第一个照明器,接着又扔出了第二个,第三个。 被纳伽不断扔出去并缓缓下沉的照明器像是一个个被点亮的路灯,渐渐地照亮了下面的大片水域。 沙左看着像展开的画布一样慢慢呈现在眼前的景物,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就是……几百年前的世界。 第二十二章:恶魔巢穴 五百多年前的那次灾变,毁掉了地球上的大部分陆地,融化的冰山,滔天的洪水,整个世界几乎都沉入了海底。幸存的人们在最后的小小陆地上建立了新世界,在经历了几百年的努力之后,他们在这片新大陆上获得了幸福的生活。 这是每个AS的人都知道的历史,但更具体的情形却并没有描述,公元世纪被一笔带过,AS的孩子们需要细致详尽了解的只有AS几百年的历史。 沙左从很小的时候就对公元世纪很有兴趣,联邦政府似乎有意地淡化这段几千年的历史曾经让他很困惑。 “因为AS不是乐土,真正的乐土已经永远沉入海底。” 这是爸爸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义。进入联邦资料库工作之后,接触到了大量不会对普通民众开放的关于公元世纪的资料之后,他开始慢慢能体会这句话的含义。 资料库里那些也许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公元世纪的内容,让他渐渐明白,那个远去的世界与AS的巨大差异。 文化,艺术,那些让人叹为观止撼动人心的作品,是AS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的精彩。 这种震撼曾经一度让他对AS产生了深深的失望,很长时间都不能从那些他从未体会过的感受之中走出来。 也许这就是联邦政府会封锁这段历史的原因,这种直刺内心深处的差异会带来的变化是不可预估的。 而当这个水下的世界随着照明器耀眼的光芒一点点呈现在沙左眼前时,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未知世界只用它一个小小的角落,就让沙左的呼吸和心跳都失去了控制。 姿态各异的高楼,曾经繁华的街道,雕塑,花园……随着光芒所到之处,像一卷古老的胶片,把沙左带回了几百年前人们曾拥有的生活之中。 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静静地漂浮在海水里,体会这个寂静而宏大的世界。 纳伽游回了他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慢慢向下游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飞翔在天空中,俯视着这个大灾变之前的美丽世界。 这是公元世纪最后一刻没有被摧毁却最终被海水淹没的一个城市,与AS外观形状甚至材料都完全一致的建筑不同,城市的街道上那些错落有致,有着自己鲜明特色的一栋栋高楼让人有些目不暇接,这种宏观的美感给脑子里只有AS那些银灰色立方体的沙左带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是多么强大的想像力和创造力。这是在AS环境里长大的人永远都不会达到的高度。 纳伽把沙左带到了一座高楼的最顶层。这里应该是这个城市的制高点,是这座大楼最高处的一座雕塑,巨大的铜制雕塑表面已经斑斑驳驳,但仍然能看出这是一匹巨大的正在奔跑的马,生动而有活力。 沙左站在这座雕塑旁,向脚下看去,借着还飘荡在海水中的照明器的光亮张望着。 宽阔的街道,街道两边一个接着一个装饰得精致漂亮的店铺,沙左想像着这里曾经的繁华和喧嚣。 这是真正的乐土,几百年前消失的乐土,AS永远也回不去的乐土。 沙左正看着脚下的一切静静出神,耳边突然听到了低沉的轰鸣声。 这声音虽然沉闷,却很巨大,同时伴随着剧烈的震动。 脚下的这个世界似乎都随着这震动而开始颤抖,就像是有什么怪兽怒吼着要从海底的地层深处破土而出。 沙左顾不上身边的纳伽,迅速抓住了他的胳膊。 在从AS被送到猎狼岛的途中他听到过类似的声响,那个巨大得像是能吞噬一切的漩涡让他无法忘记。 纳伽很平静,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转向左侧,指了指远处。 沙左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很远的地方,本来漆黑一片的海水突然泛起了白色的水花,无数大大小小的气泡从海底冒了上来,不断地翻滚,破碎,向海面飘去。随着冒出气泡的地方逐渐增多,从海底到海面,渐渐形成了一道看不到边缘的气泡水幕。 沙左瞪着变得越来越密集的水泡,这就像是什么东西把海水烧沸一样。 他一时间没有办法在脑子里找到能跟这种现象相对应的资料。 直到他感觉到四周的海水温度比之前高了不少,同时也看到了那些纷乱的水泡下面,海床之上,那一条越来越明显的红色光芒时,才猛地惊醒。 这是……这是海底的熔岩在喷发! 海床上出现了一条蜿蜒向远处的裂缝,耀眼的金色从裂缝深处透了出来。 几秒钟之后,燃烧着的岩浆从裂缝里喷射了出来。 尽管有海水的阻挡,这些闪着金光的岩浆还是像猛兽一般在水中向上高高跃起,瞬间照亮了这一大片海水,金色的光芒映满了海底。 熔岩喷发的地方离沙左和纳伽脚下的这座公元世纪的城市距离很远,但那种强烈而震撼的光芒还是瞬间点亮了这个城市。 脚下这座古老而繁华的城市猛地在沙左眼前露出了全貌,就如同静静地沐浴在清晨的第一抹朝阳中一般。 沙左突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岩浆喷发的时候,纳伽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往沙左的腰上一搂,带着他向脚下这座城市冲了下去。 纳伽的速度让沙左吃惊,他有一瞬间产生了他们正从这座高楼上跳下来的错觉,以惊人的速度接近地面。 本来在他们脚下的那些景物高速向他涌来,沙左觉得眼睛有些不够用,各种在海水里被浸泡了几百年的古老痕迹扑面而来。 在接近地面的时候,纳伽改变了方向,开始顺着街道快速地游动。 沙左在盯着四周贪婪地看个不停的时候,心里也在惊讶着纳伽这种似乎已经违背了生物规律的速度,这是鱼也不可能达到的速度。 尽管纳伽一直紧紧地搂着他,但他还是必须要死死地也搂住纳伽赤裸的身体,否则他觉得自己会被海水巨大的阻力折断。 纳伽对这里很熟悉,带着他从一条条街道上穿过,就像当年的那些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 沙左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场关于古老公元世纪的美梦。 纳伽说过,水里才是我的家。 是这里吗,这个美丽的世界,是纳伽的家,是他长大的地方。 沙左突然觉得非常羡慕这个能在水下自由飞翔的男人,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在这样的美好世界里游荡。 尽管这里一片沉寂,但一个人拥有一个世界的感觉却再也没有人能体会到。 庞卡站在屋顶。 寒冷的海风很烈,像无数支冰冻着的箭高速地穿过他的身体。 他迎着风张开双臂,感受着这种刺骨的寒意。 他喜欢这种全身被冻得麻木的感觉,只有这样的麻木,能让他暂时忽略那种从身体深处不断地向全身漫延的阵阵疼痛。 这种疼痛像无解的诅咒缠绕着他,每时每刻都不曾离开。 除了摩加布,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黑暗王国的主人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但摩加布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也没能找到解除这种痛苦的方法,这种疼痛就仿佛根植在庞卡的基因之中,与生俱来,无法改变,只有当庞卡的生命走到真正的终点,这种疼痛才会消失。 海面正在沸腾,就如同海底的怪兽即将划破这漆黑的海水冲向天空。 庞卡转身,他能听到城堡里震天的狂叫声,这种沉浸在极度兴奋当中的呼喊让他很满足。 这就是我的世界,哪怕我知道这个世界的终点就在前方。 好好享受这最后黑暗,是他最大乐趣。 常飞在一楼的客厅里静静站着,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还能看到渗出来的血迹。 纳伽的三支箭力度很大,有两支扎透了他小臂上的骨头,这伤要恢复很长时间。 不过常飞对这些并不在意,死都无所谓,何况只是这样的伤。 庞卡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常飞心里一阵悸动,慢慢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庞卡的脚步声一直没有停下,慢慢地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常飞撑在地上的一只手有些颤抖,已经很多年了,他来见庞卡的时候,甚至不允许靠近到距离庞卡十米的范围之内。 而今天庞卡却没有停留,一直走到了他身边,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混杂了青草芳香的气息渐渐包围了常飞,把他拉回了像梦境一样的许多年之前。 “纳伽在自由城?”庞卡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悦的金属音。 “是,”常飞很想抬头看看,但最终还是没有动,庞卡已经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不能逾越的界线,“在针岩断崖碰到他的。” “在帮自由城的人吗?”庞卡稍微弯了弯腰,手从宽大的长袍里伸了出来,指尖在常飞受伤的手臂上划过。 庞卡修长的手指像是带着魔力,常飞在被触碰的瞬间,感觉自己的手臂上隐隐的疼痛消失了,他控制着自己拉过庞卡手亲吻的欲望:“应该不是,我们之间的冲突他向来不会出现,我觉得……应该是上回我弄死了他的德拉库,正好都是三箭。” “幼稚,”庞卡直起了身,手在常飞的头发上轻轻抓了一下,“去准备吧,大海已经开始歌唱了。” 常飞慢慢站了起来,并没有看庞卡,转身往门口走去。海面上已经掀起了滔天大浪,地层深处也开始了震动,狂欢日即将拉开序幕,他要带着队员巡查,每年狂欢日都会有骚动,过度兴奋会让人们疯狂,做出过头的举动。 摩加布说过,这就是地狱的力量,是黑暗世界让人疯狂的力量。 常飞对这个老狐狸装神弄鬼的说法并不全信,狂欢日是猎狼岛上地壳变化最明显的时候,磁场微小的改变就可以让人的精神受到影响,再加上强烈的心理暗示,还有昆塔。 “常飞,”庞卡在身后叫了他的名字,“你好像从来没为狂欢日兴奋过。” “嗯,”常飞停下脚步,背对着庞卡,“除了你,没有什么再能让我兴奋了。” “等我死的时候,”庞卡笑了起来,“我会带你一起走。” 常飞没有说话,能听到庞卡踏上楼梯的声音,楼上有一条通道连接着竞技场,庞卡要去那里接受这个城堡里所有人疯狂的膜拜。 “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庞卡在进入通道时问。 “你什么时候死。” “不知道,也许快了,也许还有一阵子,所以你要小心的活着。” “是。” 竞技场上已经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四周一圈圈的围廊上的人都兴奋地伸出双手不停地尖叫着。竞技场的正中间圆形的巨大平台中间,有一个铁笼,从竞技场的穹顶上垂下来的一条钢索将铁笼吊在离平台半米高的地方。 铁笼里跪坐着一个赤裸着身体的女人,全身上下都被涂成了鲜红色,就像是沾满了鲜血,背上和胸口都画着诡异的黑色条纹,这是摩加布的某种咒语。 女人被灌了药,行动被限制了,这是为了防止她自杀,但除了失去力量,行动缓慢之外,她的身体机能一切如常,意识,各种感觉都没有受到影响,她眼里的愤怒得像是要喷出火来的眼神让四周的人尖叫连连。 她不知道自己将会有怎么样的遭遇,但赤裸着身体在几百个疯狂的男人中已经让她完全绝望,她只希望自己能快点死去。 庞卡的身影出现在竞技场上最高处的看台上时,所有的人同时爆发出了狂呼,这声音在古老的监狱上空回荡着,震得让人觉得脚下的岩石都在颤抖。 所有的人都跪到了地上,向上伸长了手臂,庞卡是让他们畏惧的存在,他拥有着这个黑暗世界无人能及的强大力量,尽管从没有人知道他力量究竟是什么样,但却也从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力量。 庞卡在震天的欢呼声中缓缓抬起了右手,几秒钟之内,竞技场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狂欢吧,”庞卡的声音平静而缓慢,就如同是在面对面地聊天,但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耳朵里,“我的奴隶们。” 欢呼声音再次爆发,跪在地上的人都站了起来,手臂疯狂地在头顶摆动着。 常飞站在竞技场最高层的侧面看台上,靠着岩石柱子,静静地注视着庞卡金色的面具,他的正对面是布罗德,虽然没有跟着别的人一起狂呼,但看得出来布罗德的眼里满是亢奋。 在让人窒息的高呼中,庞卡转过了脸,看向了常飞的方向,常飞迅速转开了脸。 不。 庞卡看着他的侧脸,很短的时间之后转开了,伸手指向了布罗德:“布罗德队长,为黑暗揭开序幕吧。” 布罗德攀着岩石砌成的看台几下就跳到了下面的巨在平台上,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钻进了关着那个女人的铁笼里。 常飞靠在看台边上,看着布罗德抓住了无力反抗的女人。 女人的惊恐的哭泣声和痛苦的诅骂被四周兴奋的尖叫声淹没。 摩加布站到了平台上,手里的杖高高举起,以宏亮的声音开始吟唱。 祭祀开始了。 常飞看着在铁笼里纠缠着的两个赤裸的身体,完全没有像别人那样的兴奋感觉,哪怕是这时给他一瓶昆塔,也不能让他有更多的欲望。他知道庞卡一开始的意思是想让他去,就像每次有优质的女人成熟时庞卡都会让摩加布来征求他的意见那样。 常飞每次都会拒绝,他对女人的身体没有渴望,对男人的身体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觉得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庞卡也一定清楚。 布罗德的动作很粗暴,这个女人是祭品,不需要小心对待以保存她后续的价值,女人的血一滴滴地落到了铁笼下的平台上。 只有这样粗暴而野蛮的动作,才能让所有人达到兴奋的顶点。 随着布罗德在这个女人身上狠狠地蹂躏,天空开始变得越来越暗,寒风一阵阵狂过竞技场的上空。 布罗德转头看了看站在平台另一端的摩加布,摩加布轻轻点了点头,他松开了身下张着嘴已经喊不出声的女人,从铁笼里跳了出来,像个凯旋的英雄似的仰着脸举起双臂,接受着看台上几百个疯狂的成员对他的高呼尖叫。 庞卡在这时突然举起了左手,布罗德迅速地跳下了平台,和所有的人一同紧紧盯着庞卡的手。 庞卡看向了阴沉的天空,黑色的雾霾像是从四周被召唤而来,在竞技场的上空越聚越多,慢慢压了下来,就像是要把整个城堡都吞进黑色的浓雾里。 庞卡的手举在空中,停留了几秒钟之后,猛地向下一挥。 摩加布高举着的杖也同时砸在了平台上。 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一道闪电从黑雾中劈了下来,正正地打在了平台上,铁笼里的女人惨叫了一声,半边身体瞬间被闪电灼伤,烧得漆黑,发出了难闻的糊味,她痛苦地在铁笼里缓缓挣扎着。 在众人的狂呼还没有完全响起的时候,平台正中间出现了一条整齐的缝隙,一点点地向两边扩大。 随着缝隙越来越宽,阵阵白烟卷了上来,伴随着灼热的气体,缝隙里发出了强烈的金色光芒。 女人惊恐地看着出现在铁笼下方深深的裂隙,裂隙的深处,翻滚着涌上来的黑红色的岩浆带着滚烫的气浪,她立刻感觉到了皮肤上传来的阵阵烤灼着的巨大疼痛。 穹顶上的滚轴开始转动,钢索慢慢被放长,铁笼一点点向正在扩大的裂隙中沉下去。 四周的人开始一边呼喊一边跺脚,脸上都泛着红光,这是狂欢日最好的开端,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看着一个女人在岩浆的高温炙烤下痛苦挣扎,身上的皮肤冒出血泡再一个个破裂更让人雀跃,他们甚至能听到皮肤被烤出嗞嗞的声音。 沙左被纳伽抱着,从水里像一支出膛的箭一般从之前下水的深潭里窜了上来。虽然洞里的温度不算低,但沙左在温暖的海水里呆的时间太长,离开水时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沙左穿着湿透的裤子和靴子站在黑暗中,牙齿忍不住开始打架。 但他顾不上气温,哆哆嗦嗦地把面罩和氧气瓶摘了下来,又哆哆嗦嗦地向纳伽的方向摸索着:“刚才我们……在城市的边缘……看到的是什么?那个东西肯定不属于……公元世纪,那是AS才会有的……合金材料!” “那是恶魔的巢穴,”纳伽打开了一个照明器递到了他手上,“我也有事要问你,你到底是谁?” 第二十三章:海神吐了 纳伽带着沙左在水下的城市里穿梭时,曾经顺着一条很宽阔的路游到了这个不小的城市的边缘,沙左看到了向海底无限延展的沙,这种沙跟猎狼岛海滩上的沙不同,沙左抓了一把,颜色和颗粒大小都不一样。 这里曾经是沙漠。 就在沙左对这个景象诧异的时候,他借着熔岩喷发的光亮看到了在这片沙的远处,有一个巨大的圆柱体。 这个银色的圆柱体从海床上拔地而起,一直向海面延伸,顶端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有没有超出海面。 他们离这个奇怪的东西很远,沙左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个圆柱体的直径在500米以上,大得惊人,而且这种银色的材质他太熟悉,AS的所有建筑外墙几乎都是由这种叫做NAJ-3的合金制成。 “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沙左把照明器塞进靴子里,“那片海床下面,有个大型建筑,那个圆柱是它的通风系统。” “恶魔的孵化器。”纳伽平静地看着他,前额还在滴水的头发遮掉了他半只眼睛,让他的眼神有些飘忽。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沙左皱着眉回想着那个东西的样子,可惜离得太远,他看不清那东西的底顶是什么样的,“什么恶魔?” “我,或者……”纳伽走到洞的深处,拿出一条裤子和一双靴子穿上,“你。” “什么?”沙左猛地转过头看着纳伽的脸。 纳伽走到他面前,低下头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又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的耳朵:“沙左,没有人能像你这样见到那座城市,你到底是什么人?” 纳伽的话让沙左内心的不安开始一点点加剧:“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没想到你能潜那么深,我本来是想带你远远地看一下,”纳伽看着他,“今天有喷发,很亮,远处也能看清。” “可是我有氧气瓶啊,我……”沙左想起了水深表上的数字,心里沉了沉,他看水深表的地方和城市的底部之间的距离他不敢估算。 纳伽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沙左,他想确定沙左现在茫然的反应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是说,”沙左也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慢慢蹲到了地上,“正常情况下,我应该会被压死吧。” “是。” “为什么我没有感觉?” “不知道。” 沙左没再出声,他脑子里嗡响成一片,这个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在AS一个普通的B级家庭里长大,父母都只是联邦政府的普通职员,他从小到大,除了在父母安排下偷偷受过训,别的一切都跟AS里别的年轻人没有什么不同。 受过训。 为什么父母要安排他去受训? 跟他身体现在出现的特殊情况有没有联系? 沙左盯着脚下的岩石发了一会愣,突然扑到了水潭边,趴在地上把头埋进了水里。 屏住呼吸两秒钟之后,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结果水直冲进他的鼻腔,呛得他脑门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纳伽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把他从水里拽了出来,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干什么?” 沙左咳出一口海水,眼睛都红了,他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我试一下,能不能在水下呼吸。” 纳伽松开了手,向后退了几步,靠在洞壁上,看得沙左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他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能让沙左平静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沙左抬起头,看着纳伽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尽管他没有办法像纳伽那样在水里呼吸,但光是身体这种非正常的抗压能力就已经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混乱。 普通人的身体不可能在没有任何装备的情况下经受得住那么大的压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何况纳伽带着他冲向城市底部时那种惊人的速度,水压会把他压碎。 “不知道,”纳伽指了指他身上湿着的裤子,“脱下来烤干吧,送你回自由城。” “烤干?”沙左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什么可以引火的东西。 纳伽拍了拍身后的岩石:“这里。” 沙左过去跟着在岩石上摸了摸,发现岩石居然是滚烫的!而这时他才注意到,洞里的温度已经上升了很多,刚从水里出来时感觉到的那种寒冷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会这么高温度?”沙左犹豫了一下,开始脱裤子,“跟海地的喷发有关系吗?” “嗯,”纳伽向上举起双臂,闭着眼仰起头,“猎狼岛发怒了。” 沙左靠坐在洞壁边,屁股下面垫着纳伽的衣服,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比上岛之后的任何经历都让他害怕,特别是纳伽用的那个词,恶魔。 “纳伽,”沙左关掉了照明器,“你是从那里出来的吗?那个恶魔孵化器。” “不。” “那我呢?” “你不是出生在AS吗。” “是啊,我家有我两三个月的照片,在AS家里拍的,”沙左笑了笑,声音渐渐平静下来,“我屁股上有个很小的黑印,小时候就有,现在也还在。” “照片?”纳伽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就是全息照片,能把你的样子复制下来,以后可以反复看的。”沙左没有什么心情,这解释他自己都觉得纳伽估计听不懂。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样子,在水里看过,看不清。”纳伽笑笑。 “你……”沙左偏了偏头,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往纳伽的方向很认真地看了一眼,“你长得很好看,很好看。” 纳伽没有说话,他对好看还是不好看没有什么概念,他认人基本不是靠看脸,只是凭听觉,嗅觉,还有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如果心里能静下来,他能迅速地判断出一公里之内出现的所有生物,但未必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 “纳伽,”沙左轻声开口,“帮我个忙好么?” “嗯。” 纳伽很干脆的答应让沙左有些意外,他以为纳伽会像平时那样拒绝,或者是说看心情什么的。尽管沙左觉得也许是纳伽把自己当成了跟他一样奇怪的同类,但心里还是突然有些暖暖的。 “你比我了解这些事,你能帮我想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吗?”沙左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不了解,”纳伽站起来把沙左挂在洞壁岩石上的裤子翻了一面,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是哪里来的?” “嗯?”沙左抬手摸了摸脖子上一直挂着的那个银色的小金属立方体,“上岛的时候程侃给我的。” “程侃?”纳伽愣了愣,伸手抓住了那个小坠子把它从沙左脖子上取了下来。 沙左没有出声,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程侃这个人,他认识纳伽,认识牧师,他能有办法出入这个岛……他给了自己这个护身符。 沙左猛地跳了起来:“程侃是什么人?” 纳伽没回答,把那个小坠子放进了嘴里。 沙左只听到黑暗中传来“咔”的一声脆响,是金属碎裂的声音,他有些吃惊地往纳伽那边摸了一下,摸到了他的肩,又顺着脖子摸到了纳伽的嘴唇,碰到了还被他咬在齿间但已经完全破碎变形了的那个护身符。 “这是干嘛?”沙左吓了一跳,这个小坠子很沉,应该是实心的,居然被纳伽就这么轻松一口咬碎了! “程侃原来为那个孵化器工作。”纳伽把小坠子吐到了地上。 沙左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全身泛起一阵寒意。 “啊……”程侃看着已经停止了数据传输的屏幕,最后一组数据停留在沙左五分钟之前的身体机能指数上,他伸了个懒腰,往后仰倒在椅子上,“纳伽真能坏事。” 这是一间四面都被合金墙面封闭的房间,没有门窗,程侃面前的另几个屏幕上数据还在不断地向上滚动,这种黑底绿字的显示他非常熟悉,感觉就像是已经看了几辈子。 “有变化吗?”身后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过来盯着屏幕上的数据仔细地看着。 “没有,现在他的身体机能还没有任何变化,跟刚上岛的时候完全一样,”程侃手指按着额角,盯着屏幕上的数据,“看来在AS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只是一直没有被发现而已。” “跟纳伽是同种吗?” “不清楚,没有激发条件,没办法判断,”程侃站起来,“安排我出去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监控沙左?”穿白制服的人皱了皱眉,看着屏幕,“如果他有突发状况……” “有纳伽在,”程侃拍拍他的肩膀,“何启,纳伽有多大能力,谁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有突发状况,会是个好机会……当然,有点冒险。” “将军已经下令加快第三代的研究,”何启压低声音,“如果沙左和纳伽不是同种,那就说明你是对的,原来的样本隐性基因太不稳定,我们需要做的是拿到确实的数据。” “已经不会再有人在意我说的话了,也不会有人关心数据,”程侃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苦涩,“强大的新人类对他们的吸引力无可取代。” 何启沉默了一会,按下了手腕上的通话器:“打开第四出口,五分钟后我要送样本出去。” “你身体情况的检查报告我会通知你,”何启从柜子里取出一套白色的工作服递给程侃,“给你的药一定吃,能有效维持你现在的状况。” “嗯,”程侃套上了工作服,戴上了厚厚的防护面罩,整个脸都被遮住,“你也要小心,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不能让研究所有觉察,也要做好最后失败的心理准备。” “不能失败,”何启的语气很坚定,“毁掉你辛苦创造的一切,谁都不能接受。” “我创造的一切?”程侃隔着面罩看着他,慢慢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我创造的这个地狱吗?” 沙左跟着纳伽走出山洞的时候,发现四周有些异样。 他往四周看了看,如果不是现在他脸上没有那个氧气面罩,他会以为自己还在水下。 周围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红色的光芒,断崖,岩石,海水,他眼睛能看到的一切,包括自己身上,甚至连一直灰暗而压抑的天空,都变成了暗红色。 “这是怎么回事?”沙左回过头看着纳伽。 “猎狼岛生气了。”纳伽把帽子戴上,嘴角往上一挑,冲他笑了笑,笑容消失之后帽子遮掉了半张脸,他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沙左瞪着他,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他看得出这种现象对于纳伽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应该是某种自然现象。 他很快有了答案,但还不确定,他想要往岛中央的方向看看的时候,发面视野被面前的断悬挡得严严实实。他原地跳了两下,这当然没有什么用。 “纳伽,把我弄上去,我想看看。”沙左没等纳伽表态,就跑到了他身后,直接往他背上一跳。 “看什么?”纳伽站着没动,偏了偏头。 “这是座活火山吗?”沙左搂着他的脖子,“带我上去看看,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你还看?”纳伽背着他轻巧地跳上了崖壁上突起的岩石,开始往上攀。 “那不是火山喷发是什么?” 纳伽没有说话,几下就攀上了崖顶,指了指远处:“是海神吐了。” “海神?”沙左从他背上滑下来,往前看去,火山没有喷发,只是冒出了浓烟,这让他有些失望,如果喷发一次,就可以活埋掉庞卡的城堡了。 但更远的地方,应该是他们上岛时供给站的方向,那里的海面之上一片红光,混杂着黑色的浓烟。沙左终于反应过来了,那里就像之前在海底看到的熔岩喷发一样,但规模要大得多,而且沿着海岸线,喷发的地方似乎不止一处,火焰直冲海面,喷射而出的岩浆映红了整个猎狼岛。 “吐了……”沙左重复了一遍纳伽的话,这个形容很好笑,但挺贴切,吐得还很厉害,“海神是什么?” “是最大的鱼怪。”纳伽回答。 沙左转过头看着纳伽,看到了纳伽唇边挂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对纳伽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突然觉得纳伽是个很单纯的人。 送沙左回自由城之前,纳伽给他吃了点东西,是一块肉。 “是什么东西的肉?”沙左咬了一口,这肉很好吃,松软中透着韧劲,很香。 “兔子,”纳伽跨上了摩托车,拍了拍后座,“上来。” “兔子能有这么大的一块肉?”沙左看着手上的肉块,一只兔子整个都没有这块肉大,他猛然间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纳伽给小德拉库送食物时的情形,顿时有点紧张,“你别骗我,哪有这么大的兔子!” “这里不是AS,”纳伽仰了仰头,沙左又看到了那种熟悉的嘲弄的笑,“你看到了躲远点,它能吃掉你,两口。” 回到自由城,沙左看到很多人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在路边,脸上的表情很凝重。 他看到了正站在他和杰修屋子外面的莉莉卡,莉莉卡也是皱着眉,看到他过来,脸上才有了笑容:“回来了!” “嗯,”沙左看了看四周的人,“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大家都……” “猎狼岛的怒火,”莉莉卡抬头看了看暗红色的天空,“频率越来越高了,以前是两年一次,后来是一年一次,现在这一次,距离上一次都没到一年,猎狼岛会被吞没的。” 沙左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猛地有些盼望,盼望着猎狼岛最终有一天被这红色的火焰吞没。 “沙左,牧师在找你,他问你愿不愿意见见程侃?”莉莉卡笑了笑。 “程侃?”沙左心里抽了抽,“我正想找他。” 第二十四章:完美亚当 “将军,一号仓108号样本失败。”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人进入观察室。 “看到了,数据汇总之后给我,具体反应是怎么样的?”鲍勒站在观察巨大的半圆形玻璃窗前,从这里可以看到培养仓。 巨大的培养仓占据了这个建立在海底的研究基地最低层将近一半的面积,分成四个部分,里面小型的样本睡眠仓像蜂巢一样排列整齐,中央还有一个大型的胚胎培养设备,各种粗细长短不一的管子向周围的十几个透明的培养皿里输送着颜色不同的液体。 这里是AS的未来,人类的未来,鲍勒坚信这项研究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格局,人类将不再受制于劣势的环境和稀缺的资源,他们会重新成为这个星球的主宰者。 “108号对超低氧环境耐受力不够,低氧造成血液异常。”身边的人回答。 这些人都是从联邦军队里挑选培训出来的,直接由联邦军方指挥。他们的工作并不是自由选择的,这是一项高度保密的实试,研究所在世人眼里是并不存在,任何档案,资料中都无迹可循,因此这些人从踏进进这座巨大的海底研究所的时候,就已经从他们的亲友生活中消失了,消失的理由只有一个,死亡。 这里的一切,建筑,工作人员,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直接注射和植入C3的样本情况怎么样?”鲍勒给自己倒了一杯淡蓝色的水,这种水能让人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能量,可以维持一个人的机体高负荷运转最长一个月的时间,对于鲍勒而言,这是他加速工作的重要支撑。 “情况不稳定,样本对C3的耐受程度不一样,”那人顿了顿,“但有一个样本有些特别,上校说再观察一夜再向您汇报的。” “哪个样本?”鲍勒放下杯子。 “前几天城堡送过来的207号新样本,看起来很弱,本来没有抱多大希望,不过效果有些意外,这个样本已经安全度过了48小时应激期。” “是么,”这个信息让鲍勒有些兴奋,他转过身,“大脑呢?” “短期记忆和运动神经破坏严重,但他的行动并没有受阻,这一点是之前我们的样本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所以何启上校认为还需要观察。” “按上校说的做。”鲍勒点了点头。 观察室里只剩鲍勒一个人,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盯着培养仓的窗口,半小时之后,他按下了何启的通话键:“上校,我想知道你对207号样本的看法。” “207没有短期记忆,无法接受指令,运动神经被破坏的情况下还能行动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他的行动更像是肌肉对运动的机械记忆,”何启沉默了几秒钟,“我觉得样本是失败的,将军。” “不,不,上校,”鲍勒摇了摇头,“这个话不能说得这么早,我需要你们在最短时间里测试207封闭性运动机能的程度,他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将军,这有悖于我们最初的研究理念,207号样本……”何启吸了口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语气,“207只是个活死人。” 鲍勒皱了皱眉,这个何启的想法真是让人有些烦燥,尽管他们的目标是完全美的人类,但这种只凭肌肉记忆运动的“活死人”,同样可以有巨大的作用,他加重了语气:“上校,请按我说的做。” 何启在几分钟之后才回应了一句:“明白。” 沙左在牧师的房间里见到了程侃,程侃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什么变化,见到他进来,露出了一个微笑:“好久不见,沙左。” “啊,”沙左看了看屋里站着的牧师和莉莉卡,想说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只是也冲程侃点了点头,“很久了吗?” “对于我来说,足够久了,”程侃从牧师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牧师和莉莉卡听了这句话,都转身准备离开房间,但程侃摆了摆手:“不,我跟沙左出去转转。” “也好。”牧师停下了步子,笑了笑,对于程侃一直以来的小心谨慎,他已经习惯了。 沙左沉默地跟在程侃身后,一直到离开了自由城的居住点,走到了悬崖边上,程侃才停下了,他转过身看着沙左:“你有什么需要我给你解答的疑问吗?” “有很多,”沙左想了想,寒风中的程侃看上去坚定沉稳,他实在不太能够把他和海床之下那个“恶魔孵化器”联系到一块,“但要取决于你愿意说多少真话,如果你不打算说实话,我也就没有必要问了。” 程侃露出一个笑容,这个孩子看起来已经从刚上岛时的混乱情绪里慢慢脱离出来了,开始能够清晰地了解自己的思路,也开始有选择性地信任。 对于沙左来说,这能让他更好地适应岛上的环境,而对于程侃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他点点头:“如果必须是实话,我目前只能回答你三个问题,如果你愿意问,现在可以问。” “行,”沙左拉了拉衣领,比起水下和熔岩隧道里的温度,崖边的寒冷空气让他有些吃不消,“我被流放不是一个意外事件,对吧?” “是的,这是注定的,早就安排好了。”程侃没有犹豫,很干脆地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尽管沙左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程侃再次肯定了他的猜测之后,他还是有些难以承受,特别是那句早就安排好了,让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纳伽带我去看了水下的世界,我看到了些东西,纳伽说那是恶魔的巢穴,如果我没猜错,那里是AS的某个海底实验基地吧?” “是,完美亚当。”程侃抱着胳膊,这次的回答依然很干脆。 沙左有些错愕,他听说过完美亚当,但除了知道这是个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被终止了的人类改造计划之外再也没有更多的了解,他没有想到这个计划依然在进行,而且从海底那个通风设施来看,规模非常大。 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猎狼岛上存在着的一切,似乎都不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沙左抬头看着暗红色的天空,这真是个看不到希望的疯狂世界。 “我的父母,”沙左的目光从天空中收回来,落在了程侃脸上,“我在AS的父母,是我的亲生父母吗?” “不是,”程侃这次的回答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干脆,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但他们很爱你。” “谢谢。”沙左声音有些低沉。 “我以为你会问问我给你的护身符。”程侃转身看着脚下深深的裂谷。 “本来是想问的,但已经被纳伽咬碎了,无论是什么都对我不再有影响,也就不打算问了。”沙左蹲到崖边,这个时间,纳伽应该不在附近,把他送回自由城之后,纳伽是往相反的方向离开的。 “沙左,”程侃也蹲了下来,“我不会伤害你。” “这个我自己判断吧,”沙左看了他一眼,纳伽说程侃原来为那个孵化器工作,尽管纳伽用了“原来”这个词,但对于疯狂的完美亚当计划的认识让他并不打算轻易再相信程侃的话,“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让我问问题吗?” “就是聊聊,”程侃笑笑,“沙左,事情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糕。” “我没觉得事情有多糟糕,”沙左站了起来,挨着程侃的脸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真相是什么样,我能不能知道真实的情况,这些都无所谓,我不会被任何人操纵。” “这么自信?”程侃用手扇了扇扑到自己脸上的灰,他在下风,沙左这故意的几下拍得他一脸都是灰。 “嗯,”沙左突然笑了笑,“我比我想像中的要强大的得多,不是么?” 程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沙左的脸,这个年轻人的力量还没有被激发,但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与众不同的一面,并且明显他知道这种力量意味着什么。 对于研究所来说,他和纳伽,哪一个更有用,哪一个更棘手? “告诉你一个秘密,是我刚刚做的决定,”沙左慢慢往回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程侃,“无论用什么方式,我要回AS。” 沙左这天晚上睡得特别沉,这是他上岛之后睡得最舒服的一觉,尽管他对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纳伽又是怎么回事,那个研究所更是一个迷团,但他至少已经挑开了这些被隐藏着的事实的一个小角,至少不会再为了眼前的事感到迷茫。 早上醒的时候,他看到了杰修。杰修正站在窗前很认真地摆弄他的那几株小草,听到他起床的声音才回过了头:“睡得好吗?” “很好,”沙左点点头,杰修这几天应该是没休息好,脸色有些憔悴,“我听莉莉卡说,你被关禁闭了?” “嗯,没事,”杰修笑笑,“三天而已。” 沙左换了衣服走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下:“如果可以,能带我看看自由城的地道吗?” 杰修有些惊讶,始终不肯融入自由城的沙左,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愣了一会才回答:“可以,不过有些设施,是只有战斗队一部分老队员才能接触的,我需要你百分之百保密。” “你可以不让我看那些。”沙左笑笑,他只是不想再游离于这个岛之外,无论是自由城还是城堡,只有近距离接触才能了解更多,这个岛,这些岛上的人。 “牧师说你可以知道,”杰修套上外套,“走吧。” 沙左一直觉得从实力上来说,自由城比不上城堡,他一直有些疑惑自由城是怎么在这种看上去强弱挺悬殊的冲突中生存下来的,原以为是因为城堡并没有全力出动来对付自由城,似乎只是不断地骚扰。 看到这个藏在黑岩地之下错综复杂的地道之后,他才有些明白了,自由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弱。有一部分地道看上去像是备用的,最远的地方甚至延伸到了海滩之下,纵横交错的地道在断崖的侧面有很多的出口,全都隐蔽在藤蔓之后。 “有武器储备吗?”沙左跟着杰修在层层地道里转得都有些迷糊了,如果让他自己进来,估计饿死之前找不到出去的路,就算能找到路,也有可能死在地道里各种复杂的陷阱和机关上。 “有,但不多,”杰修拍着身边坚硬的崖壁笑了笑,“如果能用岩石制造武器的话,就很多了。” 沙左也笑了笑,没再说话,他上岛这些天,所看到的除了岩石和一些奇怪的植物,这个岛上荒凉得让人觉得这里不可能有人能活下来,猎狼岛如果资源丰富,AS估计也不会把它和另外两个岛做为监狱和流放地了。 地道有多少层沙左最后也没弄清,杰修似乎也并不知道所有地道。自由城的地面部分很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但地下交通系统却让人震惊,这种上下巨大的差异让沙左想到了骆驼刺,地面部分只有半米的这种灌木,庞大复杂的根系却能占据地下两三百平方。 沙左跟着杰修在地道里转的时候,看到有几条地道一直往斜下方延伸,能看得出有很多岔道,地道的入口有几个战斗队的队员守着,这种很明显是直通地底深处的地道让他有些不解,想下去看看。 “那里只有牧师能进去,”杰修拦住了他,“只有牧师。” “那算了。”沙左没有再前进,虽然很好奇,自由城的秘密基地? “只有这里有这样的规定,”杰修对于阻止了沙左有些不好意思,又解释了一下,“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牧师也就三十多岁吧。”沙左愣了愣。 “牧师不是只有他一个,自由城从存在的那天起就有牧师,牧师是自由城的领导者。” “哦……这样啊。”沙左点了点头,原来牧师不是那个人的外号而是个职务,至于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称呼,他没有再追问。也许是牧师这个称呼会让人联系到宗教,而这个岛上最需要的就是信仰,无论这个信仰是什么,黑暗或是自由。 接下去的几天,沙左都在自由城里转悠,除去了解这里的各种防御设施,他还跟着莉莉卡去看了他们种植的作物。在岛上想要种东西很难,看杰修的那几棵瘦弱的小草就知道,自由城种的东西都很瘦小,有几种沙左都认不出是什么来,莉莉卡说产量也很低,他们在远离自由城的断悬边有很大一片洼地里种了不少芋头,可收获并不多。 这让沙左想起了纳伽的那块芋饼,他们种的东西都是容易长时间保存贮存的。 “我们吃的肉类,主要是靠打猎,圈养动物太难,人手不够,也没有合适的空间,如果城堡的人过来抢,我们损失会很大。”莉莉卡看着正在给芋头浇水的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打猎?”沙左上岛之后除了德拉库,就没见过别的动物。 “嗯,动物不会在开阔地上活动,都在岛中间的山谷和林地沼泽里,打猎的人有时候要十几天才能回来,”莉莉卡指了指远处的山脉,“上个星期去打猎的人这几天应该会回来了,不知道收获怎么样。” 沙左正想跟莉莉卡说下次打猎他可以一起去帮忙,自由城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回来了!”莉莉卡转过头听了一下,突然兴奋起来,“我就说了这几天要回来了!走,去看看!” 沙左对于在这个岛上能猎到什么动物很有兴趣,于是跟着莉莉卡一路跑回了自由城。 但刚穿过广场,他就愣住了,莉莉卡也停下了脚步,几秒钟之后疯了一样像前面的人群冲了过去,声音有些颤抖地喊着:“出什么事了!” 沙左快步走过去,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地面上有血迹,一个人的脖子上的皮肤被深深地撕裂,混身是血的躺在进入自由城的路上,打猎时开出去的摩托车倒在他的身边,最重要的,是只有这一个人,去打猎的人只有这一个人回来了。 “怎么回事?白牙!怎么回事?”莉莉卡跪到地上,这是战斗队里的孩子,年纪很小,一直跟着杰修学习,这是他第一次出去打猎。 白牙倒在地上时的姿势是扭曲着的,莉莉卡想要让他躺得舒服一些,但她正要移动白牙的身体的时候被沙左一把按住了。 “先别动他,”沙左看到白牙的背弯曲的角度很大,可能是脊椎已经受伤了,“有医生吗?” “有人去叫牧师了。”围着的人群里有人回答,他们都有些惊慌,他们的人出去打猎,就算是碰上了城堡的人,也不可能出现只有一个人回来的情况,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是个奇怪的……人,”白牙突然喘息着开口,带着泡沫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他的声音很微弱,“很危险,要小心……” “一个?只有一个?什么人?”莉莉卡很吃惊,去打猎的队伍通常有二三十个人,手上还有武器,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对付二三十个人? “别的人呢?”沙左蹲下去轻声问。 白牙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第二十五章:正面交锋 白牙的伤很严重,说完话之后就陷入了昏迷之中。牧师给他做了检查,背上遭到了重击,全身骨头断的断碎的碎,身上还有不少被撕裂的伤口,腿上被撕扯开的肌肉下露出了腿骨。 先不说能不能救回来,就算是救回来,白牙也有可能永远昏迷,并且再也没有站起来行走的可能。 杰修和胡森靠在医疗室门外静静地等待着,牧师走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开口问,其实在第一眼看到白牙的情况时,他就已经知道是什么样的结局了,所有人都能猜到的结局,自由城没有足够的资源养着一个受了伤永远也恢复不了的人。 “醒着吗?”胡森问了一句。 牧师摇了摇头:“要告别吗?” “时间留给杰修吧。”胡森拍了拍杰修的肩,转身快步顺着楼梯离开了。 杰修跟白牙的关系很好,自从白牙的父母死了之后,杰修就一直带着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 “我去看看。”杰修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了医疗室。 白牙已经不在手术台上了,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做了止血处理,牧师把他放在了旁边的床上。杰修在床边站定,看着他苍白的脸,把他的胳膊轻轻地摆正时,发现他的胳膊软得完全像是没有骨头。 “对不起,”杰修弯下腰在白牙耳边轻声说,“对不起,我应该跟你们一块去的……我一定会把事情弄清,你放心。” 走出医疗室时,杰修的手紧紧握着拳,握得自己都生疼:“我要申请武器,十个人,我要去看看。” 牧师看着他,过了一会才点了点头:“注意安全,不要硬碰。” “明白。” “自由城的人?自由城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战斗力!”布罗德看着在他面前躺着的几具尸体,眼睛里都快喷出火了。 站在他身边的哨兵哆嗦了一下:“我们看到了一个影子,能肯定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洛布,他没有穿衣服……” “光着的?”常飞靠在布罗德身后的墙边问了一句,今天早上他们出去巡逻的队员就在城堡的边缘被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袭击,短短几分钟之内,他们死了五六个队员。 “是的,好像也没有武器,”另一个哨兵往常飞身边走了一步,相对于容易暴躁的布罗德,常飞的平静更愿意让人接近,“有人射中了他两箭,但似乎对他的行动没有影响。” “移动速度?”常飞走到尸体旁边仔细检查了一下,每具尸体上都有深而巨大的撕裂伤口。 “不快,应该是正常的速度。” “常飞队长有什么想法?”布罗德看着常飞。 “我带几个人去看看,”常飞笑了笑,回过头,“借几个人给我。” “我跟你一块去,”布罗德不喜欢常飞,但他很清楚如果常飞有什么意外会对城堡的实力有多大的影响,在这个岛上,能在几分钟之内把他们的队员轻松弄死好几个的只有纳伽,但纳伽很少没有理由地杀人,也不可能全裸,“先准备一下。” “我在哨楼等你,人不要带多。” “嗯。” 沙左有些尴尬,被广场上这么多自由城的人惊讶地盯着看的感觉很别扭,连牧师露出了有些吃惊的眼神。 “不行么?”沙左拉了拉衣领。 “这不是去打猎,也不是去探险,”胡森看了一眼牧师,又转头继续盯着沙左,“你……是去送死。” “是么。”沙左吸了吸鼻子,对于胡森的说法没有反驳,他知道自己在很多人眼里就像个AS来的大少爷,没什么用处,帮不上什么大忙。 但他的确是想去看看,直觉告诉他,这个袭击了打猎队伍的人不是普通人,有这种攻击力的也不太可能是普通人。 这个人跟海底的研究所有关系。 “能保护自己就行,”杰修开了口,他对沙左的感觉还行,偷看他洗澡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人也许比他们战斗队不少人都强,“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大家可能没有办法相互照顾。” “我不会拖后腿。”沙左看了看牧师,牧师一直没有表态。 胡森皱着眉,一般牧师不会对这些事发表什么意见,他只好往队伍里指了一下:“地鼠,你出来试下沙左。” 地鼠跟沙左体型差不多,个头胖瘦都接近,他的经验很丰富,是跟着胡森最早的队员之一,比杰修都早。 “把我手上的刀抢下来就行,让我松手也行,”地鼠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刀,“当心不要弄伤自己。” “嗯。”沙左点头,心里没什么底,他跟教练对战训练很多,但也只是教练,他受训是秘密的,也不可能有别的对手。 地鼠进攻的动作很简单,只是挥手劈了过来,但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这简单的一刀在实战中很有威胁。 沙左条件反射地猫腰躲过了这冲着他脖子砍过来的一刀,虽然地鼠的刀是刀背对着他,但还是让他出了点冷汗,就算只是刀背,在脖子上敲一下也疼。 杰修眯缝了一下眼睛,沙左躲过这刀之后退了几步,步子很稳,没有慌乱,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这不可能是没有受过训的人。 而且,杰修转头跟胡森对视了一眼,看到了胡森眼里的一丝意外,沙左猫下腰的动作跟地鼠提刀砍过去的动作几乎同步。 他在胡森砍过来之前就已经判断出了刀的方向。 地鼠没等沙左调整姿势,迅速地换了个方向又是一刀劈了过去。 这次沙左似乎是有了准备,侧过身迎了上来,刀贴着他面前劈了下去,但弧线还没有划完,他的手掌已经砍在了地鼠的右肋上,左手同时对着地鼠拿着刀的手腕狠狠地砸了一下。 地鼠并没有用全力,他跟别的人一样,觉得沙左只是一个AS来的没有吃过苦的年轻人,他怕不小心会伤到他,但就在沙左向他靠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判断失误了。 他的刀掉在了地上。 杰修和胡森都看出了地鼠让着沙左了,但就算是这样,能只用一个动作就让地鼠的刀落了地,沙左还是让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 地鼠向胡森微微点了点头,从地上捡起了刀。 杰修开着车,和胡森带了十几个人出发了。 白牙没能给他们留下更多的信息,他们只知道袭击打猎队伍的只有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很强,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 出发前杰修去找过程侃,但没找到,他估计程侃会知道些什么,本来想问问程侃的意见。 程侃一定还在自由城,因为他每次离开都会来跟自己道别,所以杰修只能推断程侃不愿意向他提供更多的信息。 “如果有什么危险,你要保证自己能脱身,不要随便救人,”杰修的车开得很快,在黑岩地上颠簸着,他偏着头跟坐在他身后的沙左交待,“真有什么事,能活一个是一个。” “知道了。”沙左扶着车架回答。 他从离开自由城的时候就开始一直在东张西望,他在找纳伽,也许纳伽会知道些什么。 四周除了他们十几辆车之外,再也没有移动的物体了。 纳伽在哪里?在做什么? 打猎的队员这次去的是岛中间的一个山谷,地形很复杂,山谷中地势底的地方覆盖着大片的林地和沼泽,还有一个不小的堰塞湖,是野生动物最好的栖息地。 路上杰修大致给沙左说了一下打猎的状况,并不像沙左想像的那么容易。 之所以每次要去这么长时间,一是进入山谷之后他们就要开始步行,车开不了那么崎岖的地形,二是岛上的动物在几百年的进化中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它们比人更灵活,更熟悉周围的环镜,也非常懂得隐藏,而攻击性也相当强,要想安全地猎到足够的动物,他们往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他们在平时进入山谷的那个豁口外看到了之前队员们进谷时留下的车,全都隐蔽地放在岩石之间。 这样的场景让所有人的心都猛地凉了下去,他们抱着的最后一点侥幸也被打碎了,如果还有人活着,不可能不靠车离开这里。 步行进入山谷时,本来就很弱的光线一下被山谷的阴影遮掉了大半,沙左觉得一阵阴冷的感觉袭来。 “注意观察有什么异常,”胡森低声说,这条路他们很熟悉,但现在大家却都觉得有些危机四伏的感觉,神经都绷得很紧,“相互之间不要走得太近,这个人攻击力很强,要避免同时两个人受到攻击的情况。” 沙左走在队伍的左侧,他不知道什么算是异常,只能竖着耳朵时刻仔细辩认呼啸着穿过山谷的寒风中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声音。 进入山谷的路没多长就断了,被一块从上面岩壁上脱落的巨大石块堵住了。队伍在距离石块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就停下了,这条路在上回来打猎的时候还没有被堵住。 “风化岩脱落?”胡森握着枪慢慢靠近石块。 大家同时抬头看向两侧的黑色的岩石山崖,沙左走到这块岩石旁边,用脚在上面踩了踩:“这不是风化岩吧?” “的确不是,”胡森伸手摸了摸,坚硬的手感,肯定不是风化岩,“这要从上面撬下来要好几个人用工具才行,洛布也没有这个力量。”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他们的对手如果真的只是一个人,那实在是有些可怕。 “你们有没有……闻到?”沙左犹豫了一下才问出了口,他在风中闻到了让人不安的气息,“血腥味。” “没有。”杰修看了看别的人,大家也都表示没有闻到。 沙左没有说话,他觉得这血腥味虽然很淡,却不像是自己的错觉,他甚至觉得自己能顺着气味找到源头。 “我看看上面。”他迅速攀住面前的岩石爬了上去,血腥味又重了一些。 他很快在岩石的另一面看到了一小块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干了,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这应该是白牙的血,山谷中有很多细沙,滴落在地上的血,很快会被沙埋掉,只有岩石上的不容易消失。 队伍很快地翻过了石头,往山谷更深处走,一路寻找血迹,虽然打猎队伍的人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他们还是想至少要找到尸体。 杰修走在队伍最后面,他心里很紧张,对手在暗处,他们如果受到攻击,一定会是突然偷袭。 同时他心里还有个小疑问,也许不算什么,但他还是有些奇怪,沙左说闻到血腥味时,他们站在那块血迹的上风,山谷里这么烈的风,他居然能闻到下风处那样一小块干掉的血的味道? 山谷的深处就是他们每次打猎都会来的地方,穿过一边不大的树林就是堰塞湖,这是这一带唯一的淡水源,动物都会在这里喝水,而他们走的这条路也是唯一可以绕过沼泽到达湖边的路。 还没有走出树林的时候,沙左就再次闻到了血腥血,浓烈得让人一阵不适,这次不光是他,所有的人都闻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胡森加快了步伐冲出了树林,沙左跟着大家跑过去的时候,听到胡森声音低沉却有些颤抖地说了一句:“天哪。” 湖边全是尸体,湖岸上被血染出了大片暗红色,就像是很多年没有清洗过的红色地毯。 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血腥味道。 沙左愣在了原地。 没有人的尸体,全是动物,体型都大得惊人,而且沙左甚至没有办法叫出它们中任何一种的名字。 离他最近的是一只……兔子。 这大概是纳伽说过的那种两口就能吃掉他的兔子,看上去像一匹小马驹,灰色的皮毛已经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只有那一对耳朵还能看出是兔子。 “小心。”杰修把枪架到了胳膊上,慢慢蹲下了。 尸体都是新鲜的,被杀死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很多尸体的血还没有凝固,他们的对手,也许就在某个角落里观察着他们。 沙左手上拿的是杰修之前给他的枪,他把刀也抽出来拿在了手里,不知道会不会受到攻击,也不知道如果有攻击会从哪个方向,他怀疑自己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会不会挥着手臂乱砍乱戳…… 沙左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紧张得在寒风中感觉自己背上都出汗了。 静静地在原地呆了一会,队员们开始警惕地一边防备着一边检查这些尸体,准备再搜索一下看看有没有之前被攻击过的伙伴们的痕迹。 堰塞湖面积很大,湖水两面都临着断崖,还能看到断崖上曾经有过水道的痕迹,湖面在狂风掠过时会掀起小小的浪花扑向岸边。 沙左正要跟着大家一块搜索时,水面突然翻起一阵水花,伴随着波浪打在岸边岩石上的声音,就像是水下有炮弹爆炸了一样。 所有人都把枪对准了水面。 水面在十几秒之后恢复了正常,但靠近他们这边的水下涌出一片殷红,慢慢在水中散开了。 “是血。”胡森摆了摆手,大家都慢慢往后退了几步。 沙左也瞄准了涌出血水的那片水面。 水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紧接着从水下窜出了一个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遮挡,赤裸地一下跳到了岸边。 沙左没有犹豫,跟身边的人同时扣动了扳机。 十几发子弹同时射进了那个人的身体,他连续摇晃了好几下,但却没有倒下。 这人全身皮肤苍白没有血色,脸上贴着乱七八糟还滴着水的头发,沙左紧紧盯着他,这人看起来很瘦弱,但却不可思议地扛下了他们第一轮的射击。 沙左瞄准了他的头,打算再开一枪的时候,这人突然对着一个队员冲了过去,那个队员迅速对着他开了一枪,打在了脖子上。 让人吃惊的是这人并没有停顿,就像没有感觉一样冲到了那个队员面前,一扬手狠狠地挥了出去。 沙左在他抬手的同时扣动了扳机,这一枪打中了他的胳膊,却没有起到任何阻挡的效果。 他的手在那个队员的脖子上抓了一把,只听到一声惨叫,被抓的队员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血从指缝中涌了出来。 大家的枪都再次打响,这人在头部连中两枪之后,似乎是被激怒了,猛地转过了身,向沙左猛地冲了过来。 “退开!”杰修喊了一声。 沙左一边开枪一边连退了好几步,但这人还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冲到了他面前。 沙左看到了他发红而空洞的双眼,也看清了他的样子。 “卡伦?”沙左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都变了调。 尽管跟卡伦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过足以让沙左记住卡伦清秀却有些苍白的面孔,他不会认错人,虽然现在他眼前的卡伦看上去……像个怪物。 卡伦听到了沙左的声音,但却没有任何反应,给沙左的感觉就像只是靠这声音再次确定了进攻的目标。 他弯下了腰,腿也弓了起来,然后猛地一个弹跳,整个人猛地撞向了沙左,手也伸出来,对着沙左的肩膀一把抓了过去。 沙左在他起跳的瞬间又向侧面移动了两步,却没能躲开他这一击,肩膀上的肌肉被撕裂开时的巨大疼痛差点让他晕过去。 “快走!都走!”杰修向队员喊了一声,这人的战斗力不是他们能扛衡的,趁着现在他的注意力都在沙左身上,必须马上逃跑。 胡森没有犹豫,带着队员向树林里撤退。 杰修没有跟着走,虽然之前他跟沙左说过,不要轻易救人,面对这样的对手,救人的下场有可能是再白搭上一条命。 但他还是决定试一下,因为沙左对于程侃来说,似乎很重要。 子弹对那个怪人没有威胁,杰修抽出了刀,如果把头砍下来呢。 卡伦在抓伤了沙左之后又转身扑了过去,沙左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只能边退边用刀对准了卡伦的心脏。 卡伦就像没有看到对着自己的刀尖,还是扑了上去,沙左的三棱刀借着巨大的惯性捅进了他的身体,刀尖从后背冒出了头。 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上。 杰修趁着这个机会向两人冲了过去。 刚冲了两步,一颗子弹贴着他的脸从身后飞了过来,打在他面前的岩石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小坑。 杰修猛地停下步子,子弹射向地面的角度很大,是从高处射出来的。 他回头往身后的山崖上看了过去。 湖边的悬崖上有个人,悬崖不高,杰修甚至能看到那人举着枪的动作,在他停下往前的脚步后,那人举枪的手垂了下去。 这么远射程的武器,城堡和自由城都没有,但他知道谁有。 第二十六章:力量苏醒 沙左觉得自己这回是真的要死了。 肩上连衣服带肉被撕开的时候他甚至听到了撕裂的声音,这种声音让本来就难以忍受的疼痛变得更加清晰。 但他没打算放弃,什么时候死,怎么死,他不能决定,但现在,被这样杀死,他绝对不能接受。 当卡伦再次向他扑过来的时候,他抬手挡在了胸前,挡住了卡伦抓向他胸口的手。 卡伦一把抓在了他手臂上,力量大得惊人,就这一抓,已经让沙左的手一阵酸麻,紧接着就是骨头快被抓碎了的巨痛。他瞬间想起了白牙的伤,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砸碎了一样,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吧。 他咬着牙忍着巨大的疼痛,回手狠狠地一拳砸在卡伦咽喉上,同时曲起腿一脚蹬向了卡伦的下身。 杰修蹲到了湖边一块岩石后面,虽然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还是随时准备着跳出去救沙左。 拥有那种射程武器的人,只有程侃。 程侃说过沙左对他来说很重要,现在却眼睁睁地看着沙左在这个怪人手里痛苦挣扎。 但杰修对程侃有着百分之百的信任,无条件地信任,程侃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也从不参与城堡和自由城之间的争斗,他知道程侃内心有着坚不可摧的某种信念,不会轻易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现在他只能相信程侃有自己的理由。 当沙左的拳头砸向那个人的咽喉时,那人似乎没有太大感觉,只是身影微微顿了一下,而当沙左的腿踢到他身下时,杰修听到了清清楚楚“喀”的一声,这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他很诧异,尽管他知道沙左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没用,但却实在是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力量。 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个怪人的另一只手已经掐在了沙左的脖子上,杰修心里猛地一抽,从之前的攻击就能看出来,这怪人的力量惊人,这一掐,有可能会直接掐断沙左的脖子。 杰修焦急地回头往崖顶看了一眼,发现程侃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个望远镜,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 “你究竟要干什么?”杰修低低地说了一句,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 卡伦掐到沙左脖子上时,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让沙左顿时眼前一片漆黑,双腿立刻发软,跪到了地上,脖子上被紧紧掐着时产生的疼痛和让人无法承受的窒息感让他几乎要失去意识。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思考,整个人都陷入了痛苦和绝望当中,卡伦的手指在一点点收紧,他已经完全无法呼吸。 要死了。 死得太痛苦了。 好疼,估计不是憋死的,是疼死的…… 杰修看着慢慢跪倒在地上的沙左,程侃的目的就是要看着沙左被杀死吗? 他回过头,看着远处的程侃,他看不清程侃的表情,但他知道程侃一定能看清他,他无声地向程侃说了一句:“为什么?” 程侃依然没有动,就像是崖顶上的一块岩石。 杰修不想再看,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他转身时,看到了让他不敢相信的一幕,被死死掐住脖子,本来应该因为窒息或颈骨断掉马上死掉的沙左突然抬起了手。 他的手狠狠劈在那个怪人肩上时,杰修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一掌劈过去时,怪人肩骨断裂时发出的脆响真真切切,他掐着沙左脖子的整条手臂都软了下去。 但他的手指却还紧紧掐在沙左脖子上没有松动,就像是肌肉被锁死了一样,抓着沙左手臂的那只手也一样,肩骨断裂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依然紧紧抓着沙左。 沙左又握住了掐在他脖子上的手,狠狠一捏,杰修听到了一阵“咔咔”的声响,就像是竹子被人踩碎时的声音,那个怪人的手被沙左捏成了一团从脖子上拽了下来。 “啊——”沙左爆发出一声怒吼,又一掌劈在了怪人还抓着他的手臂上。 这声音让杰修泛起一阵寒意,这带着愤怒和疯狂的声音他无法想像是从看上去斯文内敛的沙左口中发出的。 那怪人的另一只手被生生折断了,却还是抓着沙左没有松手。 而沙左这时却没有再继续挣脱他的手,而是突然一拳打向了他的胸口,紧接着又是一拳。 怪人的整个胸口都被砸得凹了下去,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得人胆寒,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是疯狂地还要继续扑向沙左。 沙左也完全变了样,只是不断地一拳拳砸向那个怪人,甚至在挥拳的时候砸断了一棵树。 杰修本来想要离开,现在看到这样的场面,步子都迈不出去了,他不知道沙左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变得疯狂,他看到了沙左眼睛里一片血红,还有那种充满了杀气的眼神,而他爆发出来的惊人的力量,也让人难以置信。 而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个怪人能轻松撕开人的皮肤,能捏碎骨头,却始终没有让沙左受到致命的伤,以他的力量,甚至没有能捏断沙左的脖子。 这当是万幸的事,可却也的确让杰修震惊,没有普通人的身体能扛得住这样的进攻。 一片混乱中,空中传来了一声尖啸,震得人耳膜发疼。 一只德拉库从山谷的裂缝中飞了出来,在湖上盘旋,发出一声声尖啸。 这种只尖啸和盘旋并不马上进攻猎物的德拉库,岛上的所有人都能马上认出来,这是纳伽的德拉库。 树林里冲出来一个黑影,杰修不用想就知道是纳伽,这一瞬间他猛地松了一口气,他没有能力把沙左和这个怪人从疯狂状态中解脱出来,但纳伽一定可以。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崖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程侃已经不在那里了。 纳伽手里的银链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链子顶端的小刀擦着沙左的脸飞过,绕在了那个怪人的脖子上,紧紧地缠了两圈。 接着就看纳伽手一扬,链子猛地抽了回去,怪人的头在同时被生生从脖子上割了下来,飞进了湖里,溅起一片水花。 失去了头的怪人就像是扯线木偶失去了牵引线,僵硬地在原地定了几秒钟之后全身一软,倒在了地上。 疯狂进攻着的沙左突然失去了目标,跟着也愣了一下,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在了湖边,手撑着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杰修终于放心下来,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沙左的情况,但还没有等他动,纳伽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要出来。” 虽然没有主语,但杰修还是立即判断出了纳伽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他对纳伽会知道他在这里并不奇怪,纳伽就像个雷达,身边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感觉,只是他不是很明白纳伽让他不要出去的原因。 这种情况下,他选择了老实听话,没有贸然出去,继续藏在岩石之后观察。 本来低着头喘息的沙左听到了纳伽的声音,猛地抬起了头。 纳伽手里还拿着那根银链,他看不见沙左现在的模样,也不想看,对于眼下的这种场面,他太熟悉。 沙左一蹬腿向他冲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吃了一惊,速度太快。 他手里的银链轻轻晃了晃,最终没有挥向沙左,但只是这一瞬间的犹豫,沙左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如果说这时他躲,并不是躲不开,沙左现在的进攻完全不受大脑控制,没有计划,没有策略,只是疯狂地袭击一切他看到的能移动或发出声音的物体。 纳伽没有躲开。 沙左迎面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他胸口上。 纳伽被踢得向后飞出好几米,摔进了湖里。 空中的德拉库发出尖啸,低低地掠向湖面,贴着水面靠近了纳伽落水的地方。 纳伽从湖水里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德拉库的腿,手里的银链也在他跃出水面的同时飞向了沙左。 链子在沙左的胳膊缠了几圈,纳伽手一挥,沙左被拖离了地面,几秒钟之后也摔进了湖里。 湖水顿时被他搅得水花四溅,炸开了窝似的。 纳伽等了一小会儿,松手跳进了湖里,在水里脱掉了外套,看到了在距离他十几米已经沉到水里,但还在不停挥动胳膊的沙左,也不知道是发疯的劲头没过,还是在挣扎。 他慢慢游了过去,从身后搂住了沙左,迅速把他挥动着的手臂扭到身后,沙左的力量已经小了很多,虽然还在反抗,但却没能挣脱他的控制。 纳伽捏住他的鼻子,把他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时,还能看到沙左瞪着发红的双眼,没有焦点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很小心地挨过去,碰了碰沙左紧闭着的嘴唇。 也许脑子里还有上回在水里呼吸的记忆,沙左很快地张开了嘴,拼命地吸了几口气。 纳伽还能感觉到沙左全身的肌肉都处于紧绷的状态,他不确定现在把沙左弄上岸会不会再次受到攻击,于是又把沙左往拽到了湖底。 沙左大口地吸着气,几分钟之后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不再使劲挣扎,像是很疲惫。 纳伽抱着他开始往上游,刚游了没两下,嘴里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停了下来,看着沙左。 沙左没有看他,眼睛半眯着,还是很疲惫的样子,纳伽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沙左会把舌头伸进他嘴里,他没有再继续向上游,松开了沙左的胳膊,但没敢离开他的唇,怕他呛水。 沙左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舌尖轻轻地在他嘴里搅动。 纳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沙左柔软的舌尖在他嘴里轻舔翻搅让他觉得很舒服,他下意识地开始回应。 这种感觉,很……棒。 因为这种感觉,他发现自己身体也产生了一些变化。 但沙左搂着他纠缠了一会之后突然停止了动作,身上也同时失去了力量,整个人都开始往水下沉。 纳伽赶紧从之前有些兴奋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拉着沙左快速地游戏向水面,沙左晕过去了。 “为什么回来。”常飞的胳膊上架着单手弩,瞄准了程侃的眼睛。 “醒了就回来了,很奇怪么?”程侃笑笑,手里的枪没有放下,但很显然他也没有机会举起枪来。 常飞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他都没有发觉,沙左的机体反应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 “那个人是城堡的奴隶,”常飞皱了皱眉,“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跟我没关系,”程侃靠到身后的岩石上,想了想又把枪垫在了屁股下面坐到了地上,“队长,这个事要去问庞卡大人。” “我现在问你。”常飞垂下了一直举着的单手弩。 “我真的不知道,”程侃笑了笑,“不问庞卡是因为你知道他不会告诉你吧。” “是的。” “那你要杀了我么?” 常飞没说话,盯着程侃的脸看了一会,转身离开了。 沙左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疼,像是骨头全都散架了一样,而肩上就像火烧似的疼得让他无法忍受。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照明器昏黄而温暖的光线。 他眼前有些模糊,像是被人在眼睛上打了一拳似的,看东西都带着重影。 身边坐着个人,他费力地眨了几下眼睛,看清了是纳伽,没有穿外套,也没有戴帽子,只是用手遮着光线。 “我在哪里?”沙左发现他正躺在一个山洞里,身下垫着厚厚的毛毯。这既不是第一次那个隧道里的山洞,也不是德拉库的窝,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身上每动一下都会传来巨大的疼痛,他只好咬着牙躺回了毯子上。 “很疼?”纳伽问他,声音很柔和,这种声音让沙左心里平静了很多。 “嗯,疼死我了,”沙左用手抓着自己的胳膊,“关掉照明器吧,现在不需要。” 纳伽把他身边的几个照明器都关掉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他轻轻碰了碰沙左的手:“哪里疼?” “骨头,”沙左吃力地回答,这种从身体深处弥漫到全身的疼痛让他忍无可忍,他反手一把抓住了纳伽的手,“你不是有止疼的什么草么?给我吃点吧,要疼死了。” “给你吃过了,”纳伽坐到他身边,“没用的。” 这个回答让沙左很绝望,没用?身体里被一点点撕裂的感觉让他无论怎么躺都难以忍受,他痛苦地翻了个身趴在毯子上:“好疼……这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怎么了?” “晕倒之前的事还记得吗?”纳伽的声音一直都很平静。 “记不清了,就记得很疼,疼!疼!”沙左猛地从毯子上跳了起来,又抱着胳膊蹲下,最后倒回了毯子上,痛苦地呻吟着,“纳伽,打晕我行么?受不了了。” “过几天就好了。”纳伽拉过毯子盖在他身上。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打晕你了,除了挨过去,没有别的办法。 沙左本来在毯子上蜷缩成一团,听了这句话之后他再次跳了几来,几天?这样的痛苦还要好几天才能过去?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沙左觉得自己身体像是要爆开了一样,无路可去的痛苦让他彻底爆发了,他猛地转过身,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纳伽的位置扑了过去。 “上回的那种草!”沙左把纳伽按倒在了地上,一只手压着他的肩,一只手往纳伽腰上摸了过去,“给我,我要疼死了。” 纳伽被他这一按,肩上一阵酸痛,现在的沙左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AS来的废物,他的力量让纳伽有点吃不消。 “说了没有用。”纳伽狠狠地把沙左掀到了一边,跳了起来。 沙左倒地的同时一脚踢在了纳伽腿上:“我要试试!”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纳伽感觉到疼痛了,沙左这一脚踢得他差点摔倒,火气一下窜了上来,他一拳挥了出去,打在沙左脸上:“别烦我。” 沙左倒在了地上,但手却一把揪住了他的裤子,把他用力地往下拉了一把,纳伽被他拉得一条腿跪到了地上,撕扯了半天也没能把自己的裤腿从沙左手里抢回来。 他一直没敢太用力,但沙左现在半疯狂的状态让他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他扬起手往沙左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又抓着他的手猛地往下一扳。 沙左的手腕发出了“喀”的一声,声音不大,但沙左的手马上无力地松开了。 纳伽把他往地上一推,跨过他腰,死死地压住了他的身体,把他的手按在身侧:“别再惹我,我打不晕你,但我可以让你死。” 沙左挣扎了两下没有再动,过了一会,纳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杀了我吧,太疼了。”沙左的声音带着鼻音,他哭了。 纳伽从来没见过人哭,按着沙左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二十七章:止痛良药 杰修走出树林的时候,胡森和队员还在山谷里等他,看到他出来,胡森冲过来在他胳膊上腿上捏着:“怎么这么久!有没有受伤?” “没有,”杰修跳了两下,“纳伽来了。” “我们听到他的德拉库叫了,”胡森看了一眼树林,脸色有点发白,“发生什么了?沙左呢?” “沙左被纳伽带走了,那个人死了。”杰修隐瞒了沙左的变化,虽然他并不确定沙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暂时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他还不知道程侃的态度。 “沙左有没有受伤?”胡森有些不放心,纳伽到的时间跟他们跑出来有一定距离。 “受了点伤,但不严重。” “那先回去汇报情况了再看,”胡森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声音低了一些,“杰修,以后不要再这样冒险。” “嗯?” “如果纳伽不来,你和沙左都得死,以后不要这样,没有意义。” “明白了。” 牧师在听完了胡森和杰修的汇报之后没有多说什么,他一直坐在自己屋子里,等着程侃过来。 程侃没过多久就到了,进屋的时候往他床上一躺,闭着眼没有说话的意思。 “你之前跟我说过,沙左很重要,”牧师拿了张椅子坐到床边,“今天他身上一定发生了点什么,杰修自然不会跟我说实话,但是,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你不是想要猎狼岛最初的地下通道图么。”程侃枕着胳膊,闭着眼慢慢开口。 “是,那个秘密入口和通道分布的图。”牧师点了点头。 猎狼岛和另两个岛并不是孤立的,三个岛屿之间在海床之下有着可以通行的道路,甚至有可能直接通到AS,这是联邦政府最早在这三个岛建立监狱时的设计,真正成形是在把监狱改为流放地时。 但出于某种原因,联邦政府不再让几个岛和AS之间有任何双向联通,最早的图纸已经是绝密,能查阅的人只有几个,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海床下的通道已经成为了一个越来越虚无的传说。 牧师并不能百分百确定程侃的身份,但作为一个用冷冻的方式让自己活了一百多年,流放地设计者之一的程侃,无疑会是知道海床下秘密的人。 “你说你不记得了。”牧师看着和侃的脸,这个男人就算是闭着眼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完全放松。 “我的确是不记得了,你知道,在我睡着的时候,动动手脚不是难事,”程侃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睁开了眼睛,“但沙左,他的脑子里有地图。” “你在沙左脑子里植入记忆?”牧师有些吃惊。 “不算是记忆,”程侃慢慢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确切说,是一些符号,密码。” “符号?只有你自己才能看明白的东西吧。” “是。” “内容不止是通道吧。” “那当然。” 牧师笑了起来,笑了很久才叹了一口气:“程侃,你把秘密藏在沙左的脑子里,把沙左弄到了岛上,一直等他有了某些变化让我们无法再轻易控制他之后才告诉我这件事,我不知道在沙左不愿意的情况下,还有谁能从他脑子里取出那些信息?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能信得过的人吗?” “信得过的人?当然有,你应该知道,”程侃笑了笑,靠在床头,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按着,“我不把事情告诉杰修是不想让他卷进来,他是个好孩子,就该单纯过完他这一辈子,对么。” 牧师没有说话,杰修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聪明正直,心地单纯,他跟程侃有同样的愿望。 “我也信任你,”程侃看着牧师,“因为你的野心只在这里,只为了在这个岛,或者这三个岛上让你的势力进一步扩大。” “没错。” “也就因为这一点,你的野心不大,却太直接,”程侃眯缝了一下眼睛,“沙左这辈子没得选择,注定要走到这一步,但在这件事上,谁也不能强迫他,所以,现在没人能强迫他了,如果他不愿意,哪怕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那些东西,也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 程侃说完这些,拿过牧师的杯子喝了口水,转身准备离开。 “说到野心,”牧师在他身后说,“你觉得庞卡呢?” “庞卡没有野心,”程侃打开门走了出去,“他只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牧师笑了笑,没错。 纳伽跨在沙左身上,按着的他的手,听着他在黑暗中因为身上无法忍受的痛苦哭泣。 纳伽没有哭过,在他记忆里也没见过别人的眼泪,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地听到有人哭,沙左的声音很低,但还是听得他心里很不好受,他抬手在沙左脸上碰了碰,摸到了湿润的泪水,他把手指放到嘴里尝了尝,咸的,像海水。 他喜欢海水的味道,于是又低下头在沙左脸上舔了一下。 “好吃么。”沙左被他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吸吸鼻子问了一句。 “嗯。”纳伽点了点头。 “你神经病,”沙左扭了一下身体,“我的手疼死了,你是不是把我手拧断了……” “没有,”纳伽拉过他的手,轻轻又拧了一下,沙左的手腕发出细微地“咔”的一声,“脱臼了。” “我快死了,”沙左低声说,他已经被这种疼痛折磨得只希望自己能失去知觉,“你弄死我吧。” “忍着。”纳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能让沙左好受一些。 “啊——”沙左很烦躁地用力推开了他,从地上跳了起来,在山洞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停下靠在岩壁上大口地喘着气。 纳伽没有动,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感觉着沙左的一举一动。 这个洞有内外两层,面积不大,沙左像头困兽一般在里疯狂地转圈,几分钟之后他停了下来,站在外层的洞里:“纳伽,这是个水洞?” “嗯。”纳伽打开了一个照明器扔了出去。 沙左忍着痛过去拿起照明器,把洞仔细看了一遍,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外层的洞地面上有一个很小的水潭,应该是能通向某条地下水路,而这个洞正好跟水面齐平,洞上方有一条很不明显的裂隙,洞里的空气就是从那里进入的,他对于纳伽能找到这样的洞感到有些惊讶,纳伽还有多少这样的藏身之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奇怪的地方?”沙左把照明器扔在外面的洞里,走进了里面,脱掉衣服把自己的身体一下一下撞向尖利的岩石,这样似乎能减轻一些痛苦。 纳伽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地上,一条腿架着自己的胳膊,一条腿伸得老长。 他不回答,沙左也没有再问,疼痛已经让他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在某一件事上。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纳伽终于动了动,扬起脸往沙左这边转过了头:“别撞了,出血了。” “嗯。”沙左应了一声,他也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但却没有停下。 纳伽站了起来过去一把拉住沙左的胳膊,把他抡到了地上的毛毯上。沙左翻了个身,正想对着纳伽踹一脚的时候,借着外面照明器透进来的光看到了纳伽手里拿了个小袋子。 这袋子他认识,里面装着那种止疼的草。 “不是说吃一点没用,”沙左喘着气坐起来,“吃多了会死么。” “你不是想死吗,”纳伽捏了两根出来递给他,“死吧。” 沙左一点也没犹豫地接过来放进了嘴里,味道还是跟上回吃的时候一样,他慢慢地嚼着,死就死吧,实在太难受。 纳伽坐回了角落里,看着他,沙左能看到他抿得很紧的唇和被有些凌乱的头发遮掉一半的眼睛。 “肯定不会死,对吧,”沙左躺到毛毯上,闭上眼睛,“会怎么样?” “不知道,我没吃过,程侃说会有幻觉。” “致幻剂吗?” “不知道。”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纳伽沉默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沙左一下下地嚼着草,汁液慢慢变多,他有一会还觉得味道不错。 两棵草最后都被他一点点嚼光,渣子也全吞进了肚子里。 身上的疼痛有没有减轻他已经没有什么感觉,几分钟之后他开始感觉很晕,头很晕,眼睛看不清东西,本来就很昏暗的光线变得更加暗,似乎还有些跳动着的光芒在他四周。 这种晕他以前没有体会过,就像是快睡着了,很舒服,但却又不会真的睡着,类似半梦半醒的状态,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不过这种感觉沙左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体会,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开始出幻觉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不断地想起一些片断,而片断里的人,全都是纳伽。 纳伽漂亮的侧脸,光滑细腻的皮肤,在水里像鱼一样舒展自在的身体,修长的腿…… 随着这些片断同时不断涌上来的,是某些他说不上来的欲望。 沙左有些混乱,这种感觉表面上跟原住民让他闻的那种草带来的欲望不同,那是跟自己的意志完全脱离的生理反应,而现在……是从心到身的欲望。 就是突然觉得很想……做点什么。 沙左突然转过头来的时候,纳伽有些意外,他没吃过这种止疼的药,也不知道过量服用的幻觉是什么,但沙左脸上的表情明显跟之前不同,眉毛还是微微拧着,但已经没有那种烦躁和痛苦的感觉,他光着的上身还能看出呼吸有些急。 “怎么样?”他问。 “过来。”沙左伸出手,嗓子有些沙哑。 “嗯?”纳伽站了起来。 “过来让我摸一下。”沙左勾了勾手指。 纳伽愣了愣,不太明白沙左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走到了他身边,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左:“摸什么?” 沙左没说话,突然坐起身抓在了纳伽的裤腰上,狠狠地往下拉了一把,力量大得惊人。纳伽只得顺从地单膝跪了下去,沙左的表现很像是个神经病,他怕沙左把他的裤子撕破。 他的衣服裤子都是牧师让莉莉卡帮他做的,因为要用皮子做,所以很麻烦。 刚跪下去,他就看到了沙左眸子里让他不能理解的光芒,紧接着沙左的手就顺着摸进了他衣服里,在他腰上背上来回抚摸揉搓。 沙左的手挺软的,尽管他不知道沙左在干嘛,但他很喜欢沙左摸他。 “你干嘛?”沙左开始把他的衣服掀起来的时候,纳伽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脱了。” 脱衣服对于纳伽来说是很平常的事,他一天有一半时间愿意呆在海里,从来穿衣服,对于沙左的要求,他照做了。 沙左的胳膊很快地搂住了他的腰,在他背上摸了一会,顺着腰伸进了裤子里,在他屁股上抓了一把。 这些动作带给纳伽的感觉无法形容,他身体有些僵硬,沙左的体温比他低,皮肤冰凉细滑,贴在他身体上轻轻蹭着的时候,让他呼吸开始跟着急促起来。 像在湖里那时一样,沙左勾着他的脖子,唇贴了上来。 但现在不需要给沙左送气,纳伽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直到沙左的舌尖伸进了他的嘴里,他才下意识地在沙左的舌尖上轻轻舔了舔,尝到了清新的青草香味。 沙左的胳膊收紧,手指插进了他的头发里。 纳伽闭上了眼睛,他喜欢这种感觉,沙左手指在他头发里不轻不重地一下下抓着,舌尖在他嘴里不断纠缠翻搅让他全身都有些发软。 纳伽把沙左按倒的时候手碰到了他背上的伤,这时才问了一句:“背疼吗?” 沙左没有回答,扳着他的肩把他拉向自己,手搂紧了他的身体,纳伽没有再继续问,他不太顾得上这些了,身体里某些正在不断翻涌上来的感觉让他只想搂着沙左。 他在沙左的脸上脖子上亲吻着,手在他身上不断地抚摸,力量一点点加重,轻轻压到沙左身上时,他发现了沙左身体的变化。 跟自己一样。 他撑起身体把裤子解开了,他不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憋得难受,还顺手把沙左的裤子也解开了。 沙左的手指在他小腹上戳了一下,然后顺着小腹向下划了过去。 手握上去的时候,纳伽的身体猛地绷紧了,仰了仰头,忍不住低声叫了出来。 这声音让沙左很兴奋,拉过纳伽的手放在了自己身上。 除了牧师和程侃,纳伽没有再近距离接触过别的人,牧师和程侃也没有跟他有过身体接触,小时候甚至没有人牵过他的手。 沙左的亲吻和触碰,给他带来的是从未有过的体会。 他伏下身体,吻住沙左的唇,他喜欢沙左柔软的嘴唇和他湿润的舌尖。 沙左的手动了动,从身体深处传来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妙感觉让纳伽又低低地哼了一声。 沙左握住他的手,带领着他的动作。 纳伽学着他的动作,发现自己细微的这些动作能让沙左有明显的反应,呼吸和起伏的胸膛都让他更加兴奋。 他低头在沙左胸口上舔了舔,沙左的身体向上一挺,发出一声呻吟。 “这样很舒服。”纳伽把脸埋到沙左肩窝里,在他肩上轻轻咬了一口。 沙左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伏在他身上的纳伽呼吸越来粗重。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猛地搂紧了沙左:“我……” “要射?”沙左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在他紧绷着的背上摸了摸。 “……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沙左的欲望一下高涨得有些疯狂,他把纳伽从自己身上推到了一边,翻身压了上去,吻住纳伽的唇,吮吸轻咬着,手的动作越来越快。 纳伽的温热的呼吸围绕在他耳边,跟着他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 第二十八章:超常记忆 “这个叫沙左的人,资料正常吗,只是个流放犯人?”鲍勒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办公室中央的全息影像还在播放,当沙左一掌劈在207的肩膀上时,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已经调过资料,一切正常。”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笔直地站在他身后。 “正常?这明显是程侃的杰作!”鲍勒站起来指着画面,这一段影像他们已经看了数十次,这是植入207眼球上的微型全息摄像头捕捉回来的信息,“这不是正常人类能有的力量!还是个AS来的B级,他不能受训的,不说力量,这种身手,全打在关节上!政府那帮人是吃了过期食品么,这样的人居然从来没有人注意过?” 没有人能回答鲍勒的问题,沙左在来猎狼岛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平淡无奇,过着跟所有B级家庭里长大的年轻人同样的生活。 “杀掉207的是那个小怪物吗。”鲍勒切换了一下影像,看着被人放在解剖台上的207的尸体。 “是的,纳伽。” “纳伽,”鲍勒很不屑地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最近还是没办法追踪他吗。” “是,他身上的屏蔽装置没有办法去除……庞卡也拒绝提供纳伽近期的状况……” “庞卡?不用指望这个人,他从来就没有配合过我们,”鲍勒挥挥手,“你去工作吧,辛苦了。” 在纳伽有名字之前,除了程侃,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拥有这样的能力。 当初销毁4A和91两个样本的时候就应该把他们的孩子一起销毁,他已经不想再去向谁追究没有销毁这个孩子的责任,一个没有编号的废弃样本,基因检查的时候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内容,销毁不销毁都很正常。 程侃这只老不死的狐狸!鲍勒一拳砸在桌子上,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的! 甚至在程侃冰冻的时间里,研究所的工作都不得不受制于他,只能按他计划的进行,而现在尽管他恨不得能一炮轰掉程侃,却什么也不能做。 因为程侃带走了最早成功研究出来的基因序列,事实证明他研究出来的样本虽然获得和体现能力的时间太长,却最稳定,只要在这个基础上加以改进,他们就能实现让真正强大的新人类诞生的目标。 但程侃却把这个成果带走了,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他们甚至在AS政府秘密清理程侃对地下通道的记忆时想办法检查过他的大脑,但仍然一无所获。 “你到底要做什么!”鲍勒坐回椅子里,紧紧握着的手指有些发白,“没有人能阻止完美亚当的计划!” 沙左开始昏迷,在他们都到达了愉悦的顶端之后。 昏迷之前沙左只说了一句话:“清理一下。” 之后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陷入了昏迷。 这总比他一直疼得又撞墙又打人要好,纳伽把他和自己的裤子都脱掉,那就按他说的清理一下吧。 只是纳伽面对着沙左赤裸的身体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移动他,他经常拖着尸体去喂德拉库,但沙左不是尸体。他弯腰拽着沙左的胳膊拖了两步,觉得不行,沙左的背上有伤,这样拖出去会伤得更厉害,于是他又抓住了沙左的头发。 想了想还是松了手,最后他选了个最好的办法,他把沙左抱了起来。 沙左的体温一直很低,抱在怀里感觉很舒服,外层洞里的水潭不是温泉,但因为靠近火山,温度还是会比沙左的体温要高。 他把沙左扔进了水里,然后跟着跳了下去,托着他的头,两人静静地漂在水里。 只有在水里的时候,纳伽才会完全放松,才会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他偏过头看着身边闭着眼的沙左,之前他没有仔细看过沙左,只是扫了几眼,现在这样近距离地看着沙左,他突然觉得沙左长得很好看,虽然他发狂的时候像一头野兽,但现在……他伸手在沙左的嘴唇上碰了碰,又凑过去小心地在沙左嘴角亲了一下。 沙左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舒服感觉,被人触碰,抚摸,肌肤相互贴紧,摩擦,这种感觉让他无法忘记,而且渴望能够一直拥有。 他把沙左搂进自己怀里,手在他身上细细地抚摸着,他没有可以比较的经历,他从没有这样用手在另一个人身上探索过,沙左柔软而有弹性的皮肤摸起来非常舒服,那种异样的欲望又涌了上来。 他忍不住再次吻住了沙左的唇,不过沙左完全没有反应,他想要探进去的舌尖碰到沙左的牙齿。他用手捏了捏沙左的脸,沙左的嘴微微张开了,他迅速探进去,在沙左嘴里细细品味着,学着沙左的动作用舌尖在他舌头上纠缠吸吮。 再次抬头的欲望让他憋得很难受,他搂紧沙左的身体,在他身上一下下蹭着,沙左无法给他回应,也没有人告诉他接下去该怎么办。 在沙左身上胡乱抚摸抓揉了一会,纳伽小声叹了口气,学着沙左的动作,握住了自己。 沙左醒过来的时候,身边亮着温暖的光芒,他看出自己还在之前的那个水洞里,躺在厚厚的毛毯上。 让他惊喜的是,身上疼痛的感觉好像消失了。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胳膊,又抬了抬腿,除了感觉身上有些发软,没有别的不适感觉,之前那种让他恨不得一头撞死的钻心疼痛没有了。 “纳伽!”他喊了一声,坐了起来,心情很好。 但四周很安静,没有人回答他,纳伽不在洞里。 沙左看到身边放着一套衣服,应该是纳伽给他准备的,他抓过来套上了,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是光着的。 外面的洞里也没有人,纳伽估计是出去了。 沙左犹豫了一下,趴到水潭边,把脸埋进水里睁开眼睛。 这个水潭很小,比通往水下世界的那个水潭小多了,跟他在AS时家里的浴缸差不多。 水里的情形平淡无奇,黑色的岩石让水里也是一片黑暗,他正要起身拿照明器看一下的时候,水里翻起一阵气泡,接着就看到了一张脸从很深的地方露了出来,以惊人的速度向他靠了过来。 “啊!”沙左在水里就喊了起来,吐出一个大气泡,飞快地跳了起来,退到了洞壁边上。 水里窜出来一个人,轻轻跳了上来,接着咳嗽了两声:“你干什么?” “我看看下面是什么样子的。”沙左被水呛了一下,也咳了半天。 纳伽没有穿衣服,头发上还滴着水,手里拿着个袋子扔了过来:“饿吗?” “饿,”沙左拿过袋子打开了,看到里面有一块肉,很香,他知道这可能又是那种巨型兔子的肉,拿出来咬了一口,“我怎么会这么饿?” “三天没有吃东西了,”纳伽甩了甩头发,走到他面前很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还疼吗?” “不疼了,我睡了三天?”沙左看着纳伽黑漆漆的眸子,心里突然有点冲动,赶紧低头又咬了一口肉。 “嗯。”纳伽还是盯着他看。 “我脸上变形了?”沙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纳伽以前从来没这么盯着他看过,“还是长包了?” 纳伽没出声,突然凑过来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 沙左愣住了,纳伽的嘴唇湿漉漉的,温暖的呼吸扑在他脸上,让他瞬间有点儿发晕,好半天才问了一句:“干嘛?” “嗯?”纳伽对他愕然的反应有些不理解。 “你……亲我干嘛?”沙左说得有些艰难,他不知道纳伽这是怎么了,但他能看出纳伽一脸坦然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好意思。 纳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亲沙左,也不知道沙左为什么要问他,沙左亲他的时候他就没有问,沙左脱他衣服的时候他才问了一句。 他想了想,又凑过去用舌尖在沙左鼻尖上舔了一下,然后转身进了里面的洞:“你先吃吧,一会送你回自由城。” 沙左拿着肉,嘴里慢慢嚼着,脑子里开始仔细回忆,他睡过去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以纳伽这种拒人千里的性格,不可能会有这么反常的举动。 五分钟之后,他把昏睡之前的事想了起来。 同时也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记忆力还算不错,但现在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能记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他和纳伽的每一个动作和感受他都能面红耳赤地回忆得清清楚楚。 如果说这是因为这种事谁都会记得比较清,他却无法解释自己能准确地回忆起之前很多他根本没有注意过的细节。 比如送他们的来的飞机上,那两个士兵胸前的编号,他在这之前甚至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两个人,也完全不知道他们胸口上有编号! 还有很多他感觉自己不曾留意的细节,只要他愿意去想,就全能想起来,连莉莉卡左手腕上有一个红色的小痣这种他根本没有印象的内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有一种解释,他能记得所有自己看到过的东西,只要见过,他就能回忆起来。 这一瞬间他从小到大的无数片段全都涌了上来,各种声音,各种画面,还有些完全不明白意思的符号和数字。 他的脑子里就像有一部正在高速运转的放映机,爆炸式的信息量让他一阵头痛,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脸滑了下来。 “怎么了?”虽然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纳伽在里面的洞里还是发现了他的异常,这句问话把他从一片混乱中拉了回来。 沙左腿一软坐到了地上,手撑着地喘了很久。 “我好像……能记得所有我见过的东西,”沙左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慢慢抬起头,“太可怕了。” 纳伽在他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头:“不要去想。” 沙左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连着深呼吸了好几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慢慢消散了,他闭上眼睛,但之前和纳伽的那些亲密接触却还在眼前晃动着,挥之不去。 他睁开眼睛看着蹲在他面前的纳伽,光着的身体让他的回忆变得更加真实和让人……心跳加速。 沙左扑到纳伽身上一把搂住他的肩吻过去的时候,非常确定自己的牙和纳伽的牙磕在一块了,他看到纳伽皱了皱眉,还听到了他小声哼了一声。 他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纳伽的反应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他把纳伽按倒在地上,在他脸上脖子上很用力地亲了几口。 但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却已经被纳伽推开了。 “不要压着我。”纳伽的声音有点低沉。 沙左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些茫然:“怎么了?” “不喜欢。” “那你喜欢怎么样?” 纳伽推了他一把,跨到了他身上按着他的肩:“这样。” “哦,”沙左看着骑在他身上的纳伽,有点无语,“有什么区别么?” “有区别,”纳伽松开了按着他的手,声音里突然有些失落,“我害怕。” “害怕?”沙左很吃惊,纳伽会害怕?他伸出手在纳伽脸上摸了摸,“你害怕什么?被人按在地上吗?” “嗯。”纳伽从他身上下来,之前被挑起来的情绪似乎也没了,回到了最初沙左见到他时的那种冷漠表情。 “还有人能把你打倒吗?”沙左还是很吃惊,而且纳伽突然变得疏离的态度让他有些不安。 “很小的时候了,”纳伽站起来跳进了水中,过了一会才慢慢从水里探出头来,“很久以前。” 沙左走到水潭边坐下,纳伽看上去年纪不大,小时候的事也不会是太久以前,他试着问了一句:“愿意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他们希望我死掉。”纳伽勾着嘴角笑了笑,这个笑容充满了不屑,却又带着些伤感。 他沉入水中,看着沙左,慢慢地一点点向深水中落了下去。 沙左心里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上半身扑进了水里,想要拉住纳伽的手,他看着纳伽渐渐沉入水底离他越来越远的样子非常难受。 他在水里胡乱扒拉了几下,没有抓到纳伽的手,只摸到了纳伽的头发,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抓住头发就往上拉。 纳伽很快地扣住了他的手腕,浮到了水面上,在沙左的头发上也狠狠抓了一把:“松手!” “纳伽,”沙左松开了手,“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离开?”纳伽看着他,过了一会他嘴角慢慢泛起一个戏谑的笑容,“你想回AS?” “嗯,但我要先弄清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沙左知道在纳伽眼里,他现在依然是个没用的人,别说回AS,现在让他从这个洞里离开估计他都做不到。 “想去看看吗?”纳伽突然问了一句。 “看什么?” “我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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