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是个一群男人打丧尸的故事。 虽然有出现丧尸但这不是末世文,世界不会毁灭,保证1对1,主角不会BE。 有科幻元素、后期可能会有些微狗血元素,但本体是个欢乐向冒险文。 注意:本文烂尾。 内容标签:末世 强强 春风一度 制服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庄君、黄少书 ┃ 配角:贺平、小物 ┃ 其它:丧尸、科幻 01.登岛第一天 “哥,爸爸说这么晚不可以上山。” 月明星稀,上山的小径上,远远传来女孩脆生生的嗓音。 “唉呀你别怕啦!”小男孩回过身,伸出手:“来,我牵你。” “可是哥,好冷唷。” “叫你多穿一点你就不听。你不是要看星星吗?就只有那里可以看了,地上的星星!”小女孩用力地点头。 虽然觉得空气冷得异常,小女孩还是乖巧地跟在自己哥哥后面。 小男孩拨开挡在路上的枝叶,他走的是一般的产业道路,路很小,连盏街灯都没有,只能靠他手里的电筒照明。 嘶—— 风声混杂着丝丝声响,像塑料磨擦了草木。 “哥,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小女孩缩了缩身子,往自己的哥哥背上贴得更近些。 “大概是蛇吧。”小男孩随口道。 “蛇才不是这样叫的呢!” 小男孩哈哈大笑:“笨蛋,蛇才不会叫。” 呜—— 黑暗中回荡着呢喃低语,像叹息、又像怒吼,潜伏在夜枭啼鸣之后。 小女孩直觉地停下了脚步,拉住自己哥哥的衣角:“哥,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胆小鬼,那里我们都去过好几次了。” “那都是白天的时候,有爸爸带……” 小女孩还想说什么,敏感的她却先发现哥哥手里唯一的光源,照到了一堵黑影。 “啊啊啊啊——!” 小女孩下意识地尖叫,小男孩也僵直了身子。 “你、你别过来!” 小男孩从口带掏出他新买的美工刀,挡在自己妹妹面前。 黑影越来越近、他的走路的步伐很轻、听起来却又很重,喀沙喀沙的,刺激着小男孩每一根神经。 小男孩想逃跑,他的妹妹却已经软了脚,贴着自己身上瑟瑟发抖。 终于,黑影进入了手电筒照射的范围。 是个人类。 小男孩长嘘一口气,把手电筒往黑影的头部照。 黑影似乎惧光,用力地撇开脸。 但这样也足够小男孩认出黑影的身份。他这才真正地谢下心防,道:“二东叔,是你啊。” 那个被叫二东叔的黑影没说话,摇摇摆摆地往前又跨了一步、又一部。 “东二叔?”小男孩疑惑地抬高手电筒,黄光打在黑影伸过来的手臂。手臂上的肌肤斑斓不堪,就像是烂了十天的腐肉。 “你——”小男孩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黑影却朝他笑了笑。 或许是笑、或许只是张了嘴。 在这样的黑夜里,小男孩却能看见他嘴里的一抹精光。 嘶—— 如蛇滑行一般的声响一直不断,回荡在这荒山野林里。 ****** 庄君坐着游艇到马鞍岛。 他几乎是用逃跑的姿势跳下船。 游艇上的老旧椅子、黏腻的栏杆、鱼腥味与呕吐味、以及头发多日未洗的船长,都让他无法容忍。他不只一次问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鬼天气来这种破烂的岛? 马鞍岛不大,长得就像个马鞍似的,中间的弯洞是浅水滩,北方则是海拔五百公尺的亚热带山棱。 这个位处大陆南方边陲的小岛,不久前被一家饭店集团看上,在马鞍湾旁边承租打包打造了顶级的渡假饭店,每到夏天也还是能见到不少观光人口。 可是庄君来的马鞍岛的时候,却是冬天。 冬天的马鞍岛很寒冷,偌大的渡头只有一个剪票员。 庄君强忍着不适,将船票掏给剪票员。 他是今天这艄游艇唯一一个乘客,还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不合时宜的墨镜,所以剪票员好奇地多看了他一眼,道:“来玩吗?” 庄君略微不耐:“这附近有什么可以推荐的?” 剪票员眨眨眼,指着渡口大门:“出去左手边走一百公尺,有警察局,他们也提供旅游咨询。” 庄君点点头,离开渡口时顺便跟渡口门口的小贩买矿泉水。 小贩是个年轻人,眼睛很大,皮肤也很白,一点都不像南方岛国的孩子,递水给庄君的手时,庄君注意到他连指甲也剪得很整齐。 “这是什么牌子?”庄君瞪着一捏就软的矿泉水品包装问。 “天上圣泉。”小贩回答。 庄君果断地将听起来像邪教饮品的矿泉水还给小贩,道:“这能喝吗?我要沛绿雅。” “没有。” “哪里可以买?” “不知道。” 庄君有些闷了,这小贩长得虽然比剪票员阿姨漂亮顺眼,但语气却平淡得让人不爽,让庄君还有些晕船的坏心情变得更加地恶劣。 “你们的服务态度有待改善。” “只有我,没有们。”小贩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客诉你。” 小贩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庄君,把庄君都看得有些发毛了才答道:“贺平。” ****** 贺平其实人还不错。庄君事后想。 他一个人孤身到马鞍岛,也没事先预约饭店,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到哪放行李。 贺平看他在大街上发呆,还不时地用手帕抹掉脸上的风沙,就主动替他打了岛上最顶级渡假村的电话,让渡假村派人来接他。 贺平在把庄君送上车时,对庄君说:“这间最适合你。” 到了渡假村,超高级的消费与超高级的装潢,终于让庄君缓了口气,觉得自己终于回到了人间。 等他躺在渡假村的席梦丝大床上吃着客房服务看着马鞍岛简介后,他已经由衷地感谢起贺平的善良。 第二天下午,庄君带着渡假村打包来的小蛋糕又去找贺平。 贺平见到庄君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强迫你。” “强迫什么?”庄君不解,又把小蛋糕塞给贺平:“拿去,别让你以为我是不知感恩的人。” 贺平接下蛋糕,看着白色纸盒上的烫金LOGO道:“饭店,你住了?” “真没想到这种破小岛也能有这种等级的渡假村。”庄君道。 贺平不说话。那间渡假村一晚就几万块,根本不是普通人类住得起的,贺平当初会替庄君打电话,是带着想要欺负人的心思,只是没想到这个没礼貌的光观客竟然真的是个有钱的主。 有钱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贺平想。 庄君见贺平没反应,又自顾自道:“这样吧,我顾你当导游,你带我在附近逛逛?” “我要顾店。”贺平说。 庄君看了一下四周:“反正没客人。” 贺平看看手里的蛋糕,也觉得有些心虚,便同意了庄君的建议,问:“你要看什么?” 庄君想了想,想到自己会来马鞍岛的理4由,便道:“有一种石头、还是山?一根一根的,长的像柱子。” “……你的语言能力真有问题。” “你是这么对顾客说话的吗?” “你可以不要购买我。” 庄君在自己家乡当惯了大爷,还是第一次见到像贺平这么直接的人,也不生气了,反而觉得有趣,乐道:“你还卖身?” 贺平抬头,他那眼睛大得有点摄人:“你肯出多少?” “你多少肯卖?” 贺平想了想,又将话题转了回来,道:“今天来不及去看柱状节理,明天你早上再来。” “那今天?” “今天我要顾店。”说完,贺平又坐回自己的小铺子,戴上头罩式耳机,开始玩起手机。 庄君无处可去,也跟着在铺子站了许久,又开始觉得贺平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 不是贺平不给他椅子坐,是庄君总嫌那板凳看起来脏,也不知道让多少人踩过。 好不容易撑到傍晚,庄君站得腿麻了,肚子也坍了,决定丢下贺平,沿着马路闲逛。 马鞍岛是个小地方,天才刚黑就有好几家店准备打烊。庄君走了好久的路,都快走回渡假村了,才看见几间夜店。 庄君选了其中一间看起来最贵的走进去,店门口站了两个清凉辣的外国妹,屋顶打着蓝色的灯光,坐椅还不错,是小牛皮白沙发,还有钢琴现场演奏,十分有情调。 这时间也没什么人,庄君点了份食物就躺在沙发上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十分钟,欺成银色的门才又被人再次推开。 走进店里的是一个青年,乍看之下二十五六岁,但也许实际年龄会更大些,青年的身材挺不错,五官也精致端正,穿着合身的衬衫与牛仔裤,头发染成褐色,左耳上则打了个红色耳钉,颇有品味。 那个青年似乎是店里的常客,一进店就直接走向吧台,聊了几句后才把注意力放在庄君身上。 青年坐到庄君旁边,替庄君倒了杯开水,客气道:“第一次来?” 庄君抬起眼皮,指了指自己喝光的空酒杯。 青年笑了笑,让人送上两杯威士忌:“准备要待几天?” “你是当地人?”庄君问。 青年含蓄地点头,他左眼皮上有颗小痣,眯眼时半隐半现,颇为性感。 庄君暗想,没想到马鞍岛这小地方是人才辈出,卖矿泉水的小青年长的明眸皓齿的,连破夜店的常客也长得不输给当红偶像明星。又想到自己下午被贺平放置PLAY的惨剧,庄君就起了勾引的心思。 他双手交握,有意识地摸着自己的骨关节,沉声道:“还没想好要待多久。” “是吗——”青年略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回荡。 他可以感受到青年的视线正随着他的动作游转。 庄君满意地笑了,对青年道:“但今晚,就看你想待多久。” 02.春风一夜 黄少书在太阳刚爬上来的时候睁开眼睛。 房间里很暗,只有不一盏黄灯柔和地打在自己与身旁的男人身上。 男人还在睡,原先梳得整齐的头发已散落在额头,浅浅的呼吸带着浓浓的情欲。 黄少书小心地摸着男人的轮廓,回想他们昨夜干的好事。 男人的身材跟他的脸一样精悍充满锐气,黄少书还记得自己解开男人的衬衫钮扣时有多么的兴奋。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类型的对象,欲火让他急迫得像个处子,光是触碰男人的肌肤,他就全身颤栗。 男人吻着他身上的伤疤,男人说,他野得像头狼。 黄少书则笑着回咬他:“那你得躺平,小红帽。” 他跟男人的身体很合,即使昨夜他们没有做完全程。 男人说,一夜情,要保留点距离。 黄少书猜想,是男人不肯委身自己。 要不要做全,黄少书其实不太在意。光用手用口,他与男人就已经足够把饭店纯白的床单弄的满是污痕。 但再热辣的激情总会褪去。一夜过后,黄少书已经彻底清醒,他轻手轻脚地跳下床,床下铺着地毯,还有自己与男人的衣物,黄少书费了点劲才在这一片狼藉里找到自己的内裤。 黄少书在天空大亮前回到家,梳洗之后在早上八点准时出现在警局内。 黄少书是个警察,小片警,没什么地位也没什么钱,蹲在马鞍岛这个小地方已经一年多。 这地方的警局里只有四个人,既没上司压着也没同侪压力,所以虽然生活水平不怎么样,黄少书还是过得挺轻松惬意,也才能在一夜风流后打着哈欠去上班。 “早啊。”黄少书向警局里另一个值晚班的同事陈元元打招呼。 陈元元嘴里塞着油条,指着黄少书的办公桌:“早餐帮你买来了。” 黄少书点点头,对陈元元道:“我送去给小平,你等我几分钟。” “你对小平真够好的。” “他是我弟嘛。” 陈元元看着黄少书那张脸:“黑眼圈真重,又上哪鬼混了?” “哪能呀。”黄少书笑着打哈哈,然后拎着豆浆与烧饼去找贺平。 这么早贺平还没出现,黄少书就把早餐留在铺子上。 贺平是黄少书的弟弟,不是亲生的,但黄少书却宠他宠得比亲弟还亲,照三餐看顾不说,连房子车子都帮他办好。 全马鞍岛未出嫁的姑娘都在想,要是给黄少书做女朋友,黄少书是不是也能把自己当成宝捧在手心? 但黄少书来马鞍岛这么久,却从来没见他跟哪个姑娘看对眼过,他每天都是一下工就回家,一放假就陪弟弟。偶尔想要放松时,才会到当地人不怎么去的酒吧街钓观光客,看能不能来段异国之恋。 离开渡口重新回到警局后,黄少书就让陈元元先回去补眠,自己也坐在位置上打瞌睡。 冬天平日上午,警局很闲,黄少天会先替门口的石松浇点水,再打把今天的报纸翻一翻,等到十点,所长上工,两人就聊聊天或是下下围棋,中午一到另一位同事陆芬芳就会拎着午餐出现,然后三个人再各自找点事做直到下班。 但今天,黄少书都还没把他的豆浆喝完,就有个大妈急迫地冲到警局,拉着黄少书的双手哭道:“不见了!阿牛跟小花都不见了!” “你说慢一点、慢一点、啊——”黄少书被大妈摇得喘不过气来,睡眠不足的脑袋被晃得更晕。 “阿牛小花!不见了!” 弄了老半天,黄少书终于才明白大妈在讲什么。 马鞍岛有两个村子,东村跟西村,西村有码头,所以繁荣些。东村只有几户渔民聚落,这位大妈就是东村的人,她说她的儿子跟女儿前天晚上上山玩,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东村的居民自发性地组织群众上山,可是绕了一整天也没见到两个孩子。 马鞍岛不大,孩子要是贪玩跑到西村迷了路也不是不可能,大妈才想请警察同志帮他广播一下。 人不见了这可是马鞍岛的大事,黄少书立刻安排通告,还带着大妈在西村这边沿街打听。 大妈边跟在黄少书后头边哭,还一路叨念着最近东村发生的各种怪事。 大妈的中文不太标准,片段中黄少书只听懂了二伯、失踪等等关键字。 两人在外头跑了半天,孩子还是没找着,看大妈也走累了,黄少书只好另外安排人手,让大妈先回家等消息。 大妈临走前精神状带似乎不大好,一直嚷嚷着山神、海鬼之类的话,还疯说小孩都是被鬼抓走了。 岛上的人都迷信,黄少书也没多想,联络了所长后,又自发地到小孩子有可能去的地方多绕几圈。 ****** 另一方面,庄君在近中午的时候才从床上爬起来。 房间里的空调开的有点强,他下意识地卷起了棉被,还往床的另一边摸一摸,结果只摸到冰凉的床单,原本应该要睡在上头的青年不知跑到哪去。 同床共枕的对象说走就走这种事,庄君不是太习惯,便把青年睡过的枕头给扔到地上。 庄君其实很少一夜情的,他在城里有固定包养的小男孩,小男孩很贴心,每次他来,都会嘘寒问暖地端茶送水,庄君还挺喜欢他,出了大钱让他上大学,要不是因为小男孩背着自己出去乱搞,庄君也不会这么快就把人给甩了。 庄君有些洁癖,即使他自己不承认,他总觉得用的东西就是要干净,否则会让自己掉价。 会想勾搭青年那真的是个意外。 回想起来庄君知道自己就是闲得发荒,一想到回饭店后除了睡觉还是只能睡觉,这才动了找个对象陪自己睡觉的念头,没想到这一试,还是挺有滋味,勾得庄君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找青年再连系连系? 庄君是个有行动力的人,梳洗一番后就让渡假村送他去酒吧街,但大中午的夜店的铁门全都还拉着,庄君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跟贺平约好了要去看石头。 等到庄君被送到渡口时,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一点。 贺平还是坐在他的小摊子里,背后是冰柜跟零食,面前则放了一个便当。 看到庄君来时,贺平正在吃饭,他吃东西的动作很小,一口一口地,比庄君看过的名媛淑女都还优雅。 “午安。”庄君主动向贺平打招呼。 贺平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映着庄君的身影,看得庄君有些发怵。 “你迟到了。” “我雇用了你。”庄君道,意思是出钱的最大。 “你还是让我等了,我要你一天工资。”贺平道:“但是石头明天才能看。” “为什么?” 贺平又把饭往嘴里送,等他细嚼慢咽完后才开口:“现在才去到那边都傍晚了,我不喜欢天黑。” “我不介意。” “天黑了不好。”贺平的语气很平淡,听起来却有着另一番意思。 庄君道:“小孩子怕黑啊?怕的话哥哥给你买个大手电筒。” 贺平放下筷子:“好吧。”又道:“到时候你得记住别掉下海。” 03.谁? 庄君也不知道贺平要记住他什么,但他倒是记住了贺平开车的记住有多烂。 贺平的车子整理得还挺干净的,国产便宜货,小小一台,底盘低钣金薄,避震很差。加上贺平开车只有两个步骤,猛踩油门跟猛踩煞车,所以在开往石柱区的路上,那叫一个颠沛流离,震得庄君觉得游艇都没贺平的车晃。 等庄君再一次重返平稳的大地,已经是三个多小时候。 “到了。”贺平指着从突破海平面耸立而起的黑色石壁。 石壁很高,由一根一根得柱子凑合而成,下头是破碎的浪涛,夕阳从海的西方缓缓落下,将他照得金璧辉煌,就好像是从天宫落下来似的。 这便是庄君曾经在照片上看见的风景。或者说是比照片还摄人的风景。 “真美。”庄君发自内心地道,情不自禁地想要往前凑一凑。 但他还没走几步路,贺平却抢先一步拉住了他。 “别过去。”贺平说。然后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天然石阶,石阶被浪涛一阵一阵地淹没又露出:“那里滑,踩空就掉下去了。” 庄君开顺口道:“掉下去你不救我?” 贺平严肃道:“救不了,这里的水会吃人。” 庄君觉得贺平是在开玩笑,甩开他的手,又往前踏了几步。 不过这附近的地质确实不太稳,而且常年被海水浸泡,长满了跟石头差不多颜色的海草,在光线不明的时候特别容易失足。 庄君穿着订做的小牛皮皮鞋,抓地力不大好,没走几下就差点跌倒。 贺平就站在他身后,也没想过要扶他一把。 滑了几次,庄君也有些怕了,他站在离海岸线还有半公尺的地方,随着阳光越来越弱,那些原本看着还可爱迷人的浪涛渐渐的变得澎湃。 庄君突然揉了揉眼,失声叫了句贺平:“那里好像有人?” 他指着接近石璧的石阶,果真有道漆黑的身影被海水拍打着,看起来像是飘流木又像是人类。 贺平一言不发,拦住庄君,自己跳上石阶,脚步轻快地冲到黑影的方向。 看着贺平灵活的背影,庄君想,自己如果真的掉下海了,贺平还是会来救的嘛。 贺平很快地就把黑影扛了起来。说扛也许不太对,他是拉住了黑影的两只胳膊,然后当成拖车一样地往陆地上拉。 庄君看得冏冏有神,不免庆幸自己不是被贺平所救的那个人。被人当成板出在崎岖不平的岩岸上滑行,那可能比再做十次贺平开的车还凄惨。 “叫救护车吧。”庄君掏出手机,他已经能看见那个被救上来的玩意,还真的是个人类,全身上下只包了块布,也不知是生是死。 贺平摇头,道:“来不及。” 庄君问:“死了?” 贺平继续摇头:“还有呼吸。” 是不是要做人工呼吸了?庄君有些好奇,他还没看过现场版本。 可是被救上来的人类却没有回应庄君的期待,他在地上挣扎扭曲了一下,就自己爬了起来,既没像电视上演的一样倒吐三口海水,也没现出半点疲惫的样子。 “你没事吧?” 那人没应话,反而先抖了抖手、再抖了抖脚,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四肢还能不能用,最后才扭了扭脖子,用一种很诡异的姿势望向贺平。 贺平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动弹,背后也一阵寒意。 那人的眼珠好黑,黑得就像深夜的海,头发也很黑,黑得就像沙漠底下的河。 太阳突然就不见了,海风也不知何时就变大了,贺平想起岛上的传说,说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在海与大山的交界处,会有啃噬活人的怪物穿过海劈开山而来。 谣传中的怪物有九十九只手臂,会穿过人类的胸膛,吃掉心脏,再吸食大脑,但怪物也许也会有跟眼前的人一样,披着黑色的不袍,眨着黑色的睫毛,光是看着,就足以夺取贺平的灵魂。 “你是怪物吗?”贺平问。 那个人张开嘴,但马上又合上。 “不是吗?”贺平再问。 “不——是——吗——”那人缓慢地吐出每一个字,就像刚学父母说话的娃娃。 “贺平。”庄君扯了扯贺平的手:“那个人大概撞到脑子了。” “嗯,天黑了,走吧。” “啊?”庄君愣了愣。 可是贺平没等他,自己就往车上走。 庄君先看了那个被救醒的人一眼,再看了看贺平,权衡了下,还是跟着贺平上车。 ****** 贺平把庄君送回渡假村后才回家。 贺平一个人住,他是个孤儿,父母在他上中学时就死于船难了。他们这里,每年总是会有几个人葬生海底,水性再好都一样。 贺平还有个哥哥,叫贺武,比贺平大了八岁,贺武为了要养贺平入了军队,后来还被选进特种部队,也算是光耀门楣。 但再后来,贺平二十二岁的时候,黄少书出现了,捧着他哥哥的骨灰,说他要代替贺武继续当他的哥哥。 贺平觉得黄少书是个傻子。 黄少书耳垂上的耳钉是订做的,远远看像红色的宝石,但贺平知道,那里头装了贺武的血。 这世界上痴心的人总是傻,贺平想。 他掏出手机,在进家门前给傻子拨了通电话,但黄少书忙着在找阿牛跟小花,没听到铃声。 贺平抚摸着萤幕中黄少书的照片,想着自己也是个傻子。 “不——是——” 贺平猛然回头。 海边救起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背后,仍披着湿漉漉的黑布,面无表情地盯着贺平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贺平的声透露了一丝情绪。 发现那个人的地点在马鞍岛东村北方,而贺平的家则在西村,中间隔了这么大段距离,绝对不是靠步行能够到达的。 “这——里——”那个人哑着嗓子道。咬字又怪又硬,就像舌头撸不直似的。 可是贺平还是听懂了那个人:“你要找我?” 那个人没有反应。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那个人抬起手臂,掐住自己的喉咙,再放开:“听得懂——说话——” “怪物。”贺平这么叫他:“你找我做什么?” “怪物。”那个人也重覆了一次,贺平发现他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流畅:“找你——” “你要来吃我的吗?”贺平问。 “吃——”那个人居然摇头了:“不——吃你——” 贺平看那人脚底下一滩水,大冬天的也不嫌冷,忍不住道:“换件衣服吧。” 那个人大概不能理解换衣服是什么意思,直直地望着贺平。 贺平主动牵起那个人的手,暖暖的,没有想像中的冰冷,道:“跟我回家。” “回——我家——” 贺平看着那个人黑得发亮的眼睛,想起了已经很久没有再热闹过的家,叹了口气:“那不是你的家,是我的。” “我的——” “怪物,你想成为我的家人吗?” 那个人不说话。 贺平也不想听见回答,拉着那个人就往门口走。 在他转过身的那瞬间,没看见那个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04.荒地少女 黄少书在西村找了一整晚,还是没发现两个小孩。 第二天到警局时,所长已经到了,正拿着电话不知道在跟谁讲话。 陈元元用手轴顶了下黄少说:“你黑眼圈更重了。” 黄少书苦笑:“超过48小时了。” 陈元元道:“是啊,所长正跟陆上的人调人呢,结果你知道对方说什么吗?他们居然说我们岛就这么小一个,还找不到人,那也别找了,等过几天涨潮了没准尸体就自己出现了,你说气不气人!” 黄少书揉了揉太阳穴道:“他们家说在马鞍山上找到哥哥的鞋子。” 陈元元想了想,道:“你说……会不会被狼吃了?” 黄少书瞪了陈元元一眼:“我们这里有狼吗?” 就这么大点的山,别说狼了,连大一点的野狗都没有,村里养的土狗虽凶,但都很聪明,会认人的。 “那会不会是什么杀人犯啊?” “杀人犯躲我们这里干么?” “没准是想偷渡结果不小心上错船了呢。” 黄少书叹道:“好吧,我去渡口调看看纪录。” 说完,黄少书跟所长打了声招呼,就连忙赶到渡口去。 渡口那边贺平还没上工,黄少书也没多想,就先向剪票元打听。 售票员姓陈,有个姐姐嫁到西村,也认得大牛和小花。 她说,现在大冬天的,会来马鞍岛的外地人少得可怜,印象中就只有一个考察队,明义上是来开会的,但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带着女人,在最大的渡假村那里住了几天,前两天才刚回去。 还有几个外国观光客,觉得寒风中的异国小岛别有风情,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现在仍有一些留在旅馆里。 售票员想了想,又道:“唉呀都忘了,还有一个人,特奇怪。” “喔?” 售票员神秘兮兮道:“是个男人,他一个人来,也没带伴,还穿着西装戴着墨镜,昨天我还看到他来找贺平呢。” “小平?”黄少书跟售票员道了谢,马上打电话给贺平,贺平没有接,黄少书想再打时,所长就先来了电话。 所长说:“快滚回来,西村又有人失踪了。” 黄少书坐着所长的车到西村,西村挤百个人都聚在一起,连出海捕鱼的都被叫回来了。 所长对着村长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村长抹着额头上的汗急道:“一月八号,陈家老二不见了,二东这个人平常就爱乱走,几天不回家也没人找,而且听土李说大牛小花他们失踪那天,他有看到二东。结果那俩个孩子走丢后,二东还是没见到人。” “一定是被山鬼抓走了。”下面有个老婆婆高声地道。 黄少书打断老婆婆的尖叫,继续问村长:“那今天呢?” “还是土李家,他、他媳妇在山边看到大牛了,土李他媳妇回来跟土李讲,土李就要他媳妇先去看看,自己则跑来告诉我。可是等我们带人过去找时,土李他媳妇也不见了!” 黄少书道:“现在是二东、大牛、小花、土李他媳妇四个人失踪?” 村长用力的点头,汗都洒到黄少书的脸上:“正是、正是。” 黄少书转身对所长道:“会是绑票吗?” 所长将黄少书带到角落:“我看不像,跟那些村民能勒索到什么东西?一斤活鱼?” “那些人说,失踪前都会先看到上一次失踪的人。” 所长也注意到这点:“会是熟人干的?” “二东是个中年人,要对两个小孩下手还有可能。但土李他媳妇看到的却是大牛,叫一个小孩骗走一个大人?”黄少书皱了皱眉头,再道:“搜山吧。” “只好这样了。”所长说完后,又组织村里的年轻人上山。 马鞍山不高,山上却有些阴寒,大中午的也不见明亮。 村里的老婆婆还在不停地说什么山鬼海鬼,说山上去不得,去了会被吃掉。 这是马鞍岛的迷信,大人小孩都听过,说在山海交界错有会吃人的妖怪,但比起山鬼,黄少书还宁可相信海鬼的存在。 一个物种不怎么丰富的小山,占地面积也不大,能有什么妖怪傻到来这住? 黄少书还是当失踪的人跑到山上玩了,领着村里人从中午搜到傍晚,他们把双脚能踏足的地方都找遍了,却还是没见到失踪人口的存在。 所长年纪比较大了,喘着气道:“会不会去西村了?” 黄少书道:“昨天我在西村问过了,没看到。” “这就怪了……岛就这么点大,老实跟你说吧,我一开始也以为孩子是被浪卷走了,可是现在连土李他媳妇都……” 黄少书想了想,不知为何老婆婆的话又钻进了他的脑中,山鬼与海鬼、山与海的交界处有妖怪……于是他道:“会不会去北边了?” “北边?”所长有些意外。马鞍岛北边都是悬崖。玄武石壁从海底升起,然后形成马鞍山。那地方又冷、海流也急、石路也不平整,连捕鱼的都不太爱去。 “我过去看看。”黄少书说。 所长道:“太晚了,那边晚上去不安全,明天你找陈元元跟你一起去吧。” ****** 庄君被贺平送回去后,又无聊了一夜,趴在床上看电视看到睡着,第二天醒来后他更加没事干,便决定要再去找贺平逛逛。 但他到了渡口后,才发现贺平今天没来上班。 庄君有点懊悔没有要贺平的手机,可是他马上就振作起来,租了一辆车,决定来个环岛之旅。 马鞍岛的路况实在不怎么样,有柏油的路段就只有西村那么几条,剩下都是普通的泥路,很多地方还没路标,庄君一路向北,开到老半天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天色渐黑,庄君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四周荒芜一片,放眼望去,前后就只有自己的车灯。 “什么鬼地方,连盏路灯都没有。”庄君暗骂,越开心里越没有底,想了想还是决定反程。 就在他准备要调头时,路灯突然照到了什么东西在缓缓移动。 庄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踩了煞车。 黑影不高,缓缓地向庄君靠近,步伐缓慢又有力,似乎对庄君的车灯有着强大的渴望。 庄君按下喇叭,头探出窗外,喊了声:“喂。” 黑影晃动着身体,没有回答。 车灯中,庄君终于看清了黑影的脸,是个小女孩。 “小鬼,怎么一个人在这?”庄君又问。 黑影还是没回答。 庄君有点不耐烦了,又按了两下喇叭:“小鬼,你是不是哑吧啊?” 黑影终于有了反应,或者该说她终于触碰到了车子。 碰的一声,黑影直接撞上汽车前盖。 那一声响,几乎不像是一个小女孩的身体能撞出来的。 庄君气得想跳下车,想要问问这个小女孩到底在搞什么鬼。 但就在他准备开车门时,他突然察觉到不太对劲的地方。 黑影抬起头,车灯将她的脸照得黄澄澄的,但即使是这样,庄君还是能看见那孩子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庄君把开门的手缩了回来,孩子突然张大嘴,朝着空气大咬一口。 庄君被吓了一跳,那女孩的表情绝对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表情,狰狞且狂爆,充满了……欲望。 女孩的双眼凹陷,看不清瞳孔,鼻头皱在一起,嘴巴张得能放进拳头,隐约中能看见牙齿的反光,原本该是可爱的同稚小脸,现在变得就像个怪物。 庄君想到昨天被贺平救起来的那个人,也带了点不属于这世界的气息,可是那个人明显比女孩要正常多了。那女孩张嘴发现咬不到东西后,竟开始用力锤起车前盖。 碰碰碰的声响敲得庄君都心惊肉跳了起来,板金居然被女孩硬生生的敲出了凹痕。而且这时候庄君才发现女孩的肌肤看起来特别奇怪,就像是得了璧癌般斑驳不堪。 庄君不愿多想,打了档踩下油门,将车子迅速倒退。然后一百八十度甩尾,背着女孩扬长而去。 他用后视镜窥看,女孩似乎跟不上庄君的出速,却仍不依不挠地跟着车屁股,伸出双手像是要抓取什么。 ——简直就像是活尸片里的怪物。庄君不愿多想,不要命地踩着油门,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05.黄警官 他也不知道开了多久,渐渐地终于见到村落的灯光,庄君缓了口气,正想放慢车速时,引擎突然发出空转的声响。 “SHIT!”庄君用力地砸了下方向盘。他的车子没油了。 幸好,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孩还没有跟上来,庄君再三确认后,下定决心要靠自己的双脚走回村子。 他也搞不清楚东南西北,马鞍岛落后得很,连卫星导航都没支援,他只能沿着灯光一路前进。 灯光看起来不太远,走起来却也不近,庄君走了老半天也没看到人烟。 庄君自己也搞不清楚,现在是想看到人呢还是不想看到人? 美国丧尸片里都有演,这种丧尸一旦爆发,那全小区的人马上都会变成丧尸,躲都躲不开。 虽然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不是真的丧尸,但庄君已经有了想要离开岛回家的欲望。 他边走边开始打手机,更悲剧的是,在外头跑一整天,手机已经没电了。 智能手机就是这点不好,庄君气得想摔电话,突然,他隐约听到背后有引擎声。 他的精神一直处于紧崩状态,不管听到什么,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想逃跑。 庄君拎着包不要命地往前冲,可是追在他身后的是辆汽车,庄君不是羚羊,没一会儿就进入汽车大灯的照射范围。 开车的人不知为何突然踩下煞车,在第一时间跳下来,从背后将庄君以擒拿术扣下。 庄君没能反抗就被掠倒,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不要吃我!”庄君大叫。 大灯让庄君失去了片刻视力,等到他终于能再看清楚时,压在他身上的人吃了一惊:“咦?你怎么在这?” “你——”庄君努力瞪着身上的人,是个青年,还是前天跟他滚了一夜床单的青前:“怎么是你!” “抱歉。”青年将庄君扶了起来,也没有什么悔意地道:“我没有用什么力,你没受伤吧。” 庄君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正想发作,就瞄到青年身后的汽车。是辆警车。 “你是警察?”庄君诧异道。 “对,有什么问题?” 自己居然跟警察滚床单了……庄君抬头望着没有星光的夜空暗道。 青年打量着庄君,又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而且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跑?” 庄君看着青年的腰,没有配枪:“你没带枪吗?” 青年有些警惕:“……你问枪干么?” “我刚刚看到一个小女孩……她……有些奇怪。” “女孩?只有她一个人?在哪看见的。” 庄君指着自己一路跑来的方向道:“就她一个人,从这里再开车过去大概开一小时吧、也许两小时。” 青年皱眉,那地方已经要接近马鞍岛北方了,是半丘陵的荒野,再过去些就能进山里,这种时候怎么会有小女孩单独出现。 “形容一下她有什么特征。” “这么黑我没看清。” 青年有些不高兴了:“这么黑你把人家小女孩一个人丢在那种地方?” 被警察凶庄君也不高兴了:“我还不知道她是不是人类呢!” “什么意思?” 庄君把自己见到的都告诉了青年,说完后自己主动打开警车门一屁股坐进去:“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警车。” “你说……”青年隐约察觉到不对:“她把你的车打凹了?” “对。” 青年跟着上了驾驶坐,道“带我回去看看。” “什么!”庄君不乐意了:“要去你自己去,你刚刚从那里过来没看到我的车吗。” 青年也觉得奇怪,再过去都是产业道路,只有一条可以通行。他本来是想在附近绕绕,车速也不快,理因不可能没看到庄君的车:“可能是你停得比你想像的更远,我刚好没经过。” “反正我不回去。” 青年叹了口气,坐进驾驶坐:“我送你回去吧。” 庄君道:“我决定明天就要回家了。” “……是吗。” 庄君不知哪来的胆子,伸手把警察的脸扳向自己:“黑眼圈真重,没前两天好看。” “放手。”青年道。 庄君又凑上去,咬了一口青年的唇:“我能让你睡得舒服些。” “滚。” 庄君又揉了揉青年的头发:“真看不出来你是个警察。” “你再碰我我就让你滚下车。” 警察的威胁还是点效用的,庄君只好缩回副驾驶座,但没等几分钟,他又道:“犯人不会坐这个位置吧?” “嗯?” “平常有在消毒吗?我可不想坐有犯人坐过的椅子。” “……” ****** 青年把庄君放下车时,已经差不多是岛民的睡觉时间了。 找了两天人,青年很是劳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眼角有些湿,左眼皮上的痣衬小巧可爱,搔得庄君的心痒了又痒。 “睡我这吧。”庄君忍不住提出邀约。 青年瞪了他一眼。 庄君连忙道:“我什么都不会做。” 青年疲倦道:“……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庄君。庄周梦蝶的庄、君子不器的君。你呢?” “明天就要离开的人何必知道我的名字?” “那你为什么问我?”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重要嫌疑人。” “什么!” “我怀疑你见到的那个小女孩是我们正在寻找的失踪少女。”青年又道:“算了,我今晚跟待在一起,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 “你不告诉我我也有办法查到,而且甚至有权利扣压你不让你离岛。” 庄君只好举起双手:“我没有不告诉你,但你可以问得更有情调些。” “我现在在执行公务,如果你不想要被控袭警的话——” “我什么都还没做!”庄君抗议。 青年掐住庄君的双手,报复似地返咬了一口他的嘴:“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脑袋里却装了稻草?” “……这是毁谤。” 青年又舔了舔庄君的唇:“你录了音再来告我。” 庄君叹了口气:“我都被你偷袭了两次,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叫什么。” “……黄少书。” “黄警官。”庄君揽住黄少书的腰,将他带回自己的房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 06.尸变 贺平将那个人带回家里后,这才发现连怎么洗澡都不会。 那个人站在浴室里时就只会盯着镜子,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样。 “你是现代人吗?”贺平替那个人开了水龙头,还替他撮肥皂。 那个人看着肥皂在贺平手里变成泡泡,似乎很感兴趣,终于把注意力从自己的容貌转移到贺平的动作上。 “你要自己试试吗?”贺平问他。 “试——试试——” “先坐在这里。”贺平让那个人进入浴缸。 那个人似乎不太喜欢水,试了一下才放心地坐进去。 “你真特别。”贺平道。 那个人仰起脸,一脸茫然:“特别——” “你从哪里来的?” “从——那里——来——” “算了。我教你说话吧。”贺平替他把泡泡抹在身上:“你学得很快。” 那个人摸着自己的身子,滑溜溜地,道:“好——” ****** 黄少书被手机闹铃惊醒。 他半梦半醒地摸了老半天才想起这个房间不是自己家。 想庄君的手还横躺在他肚皮上,把他压得有点胃疼。 “喂。”他踹了庄君一脚,庄君没醒,翻了个身,反而将黄少书残得更紧。 “喂!”黄少书又捏住庄君的双颊,直到庄君的脸被掐成两团红才松手。 “唔——”庄君揉着脸肉,道:“你干什么你!” “起床了。” “几点了?”庄君揉着眼问。 “六点。” “什么!”庄君大叫:“你有毛病吗?才几点就叫我起床!” “……”黄少书很后悔自己怎么会跟这种败类躺在同一张床上。他把庄君推到一边,自己跳下床,嘲讽道:“你继续睡,我走了。” “等等。”庄君翻过半张床,拉住黄少书的手:“你叫啥来着……黄……黄警官,一大早的你要上哪?” “我跟你这大少爷不一样,我要去工作。” “警察也是需要休息的。” 黄少书长叹一口气:“我怎么会把你这草包当成是嫌疑人——” “你还在怀疑我!” “我错了,我不该这么高估你的智商。”黄少书甩开庄君,又一屁股坐到床沿。 黄少书很懊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接错了,昨晚竟然真的跟着庄君进了渡假村的高档套房,还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泄露给不相干人事。 庄君那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居然还大剌剌地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在他的颈子上落下吻。 “痒,别闹。”黄少书道。 庄君说:“我昨晚已经跟你讲得够清楚了,我根本没办法确认那个女孩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小花……她家人是怎么替她取名字的?我有个员工家养的猫也叫这名字。” “贱名好养活,你懂什么。” “你说你们村子走失了四个人,我看都是第一个失踪的人干的。” 这个意见还有些意思,黄少书点点头:“喔?你偶尔也会说人话嘛。” “……”庄君有一种感觉,这个认识第一夜还很气质优雅的型男,自从暴露了他警察的身份后,态度就变得越来越不耐烦,嘴巴也越来越毒。庄君觉得自己不被尊重了,而且还被严重的看不起。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黄少书问。 “我不是草包。” “你是肉包,行了吧。” 虽然感觉也不太好,但庄君放弃再上诉,道:“第一个失踪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你说他未婚。” “对。”黄少书补充:“他以前也有个媳妇,后来死了。” “死了?” 黄少书想了想,这事发生的比较早,他也是这两天听东村的人偶尔提起:“陈二东他媳妇是因为跟二东大吵一假,带着女儿半夜离家去了海边,双双被淹死。” “那一定是被他杀的。” 黄少天没立刻否认。一般刑案的第一嫌疑人都是被害者的熟人,陈二东还在案发前跟被害者吵过架,有强大的动机。但是这事都过去有近十年了,据说陈二东他媳妇死时身上也没人为外伤,当时又是潮流最强的季节很容意发生意外,最后就被当成意外草草了事。 庄君又道:“陈二东他杀死人的动机是关键。” 黄少书转过身,好能看清庄君的表情:“我今天会去询问村长。” “这种事村长不一定知道。”庄君道:“你说第二次失踪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十岁女的八岁。陈二东以前也死了一个女儿。” “所以呢?” 庄君眨眨眼,笑了笑:“陈二东是恋童癖。他老婆就是发现他对猥亵自己的女儿,才会在半夜带着女儿离家。这一次估计是陈二东又故态萌发,看见单独外出的兄妹见色心起。” “……” “你不相信我?” “你是不是忘了二李他媳妇也失踪了?二李他媳妇三十来岁都能做小花的娘了。” “那大概是陈二东老的小的都喜欢嘛。” “……搜察定罪要讲求证据,再说,你还说过小花看起来像僵尸。” “搞不好小花死的太惨怨气过深尸变了。” 黄少书觉得庄君在瞎扯蛋,但又觉得他的话里有几分可信度,便道:“先去找回你的车。” “真要去?”想到昨天的恐怖小女孩,庄君还是有点心惊胆跳。 “起来,我去刷牙。”黄少书铁了心要工作,不再理会庄君的阻拦,钻进了浴室,含着牙刷道:“就算小花真的尸变,大白天的她也不会出来。” 庄君跟在黄少书后头,小声道:“搞不好她变的是丧尸呢不怕太阳……” 07.真正的死人 两个小时候,他们找到庄君没油的车。 黄少书仔细地看着车前盖,眉头深锁。 庄君兴灾乐祸地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可没说谎。” “这不科学。”黄少书诧异道。 这种程度的破坏,别说是小女孩了,连黄少书都办不到。 凹痕很鲜明,清楚地在板金上烙下两个五指掌型,上头还沾了点东西,被太阳晒得已经成干了。 “我得把车运回去,验看看指纹。”说完黄少书就打电话给所长,准备要调个拖车过来。 没想到所张一接起电话,就先抢了白道:“少书,又有人不见了!” “什么?” “是土李,他昨晚又自己去找媳妇,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会不会只是在外头……” “他进山了。”所长道:“在山路口发现他的衣服布料。” 黄少书下意识地摸了自己的耳钉。 这事情发现得越来越离奇了,就算陈二东真的是个杀人狂好了,他要怎么在不惊动村民的情况下带走这么多人? 大牛跟小花虽然是小孩子,土李那家人都是成年人,绝对不可能消失得这么彻底。 “又出事了?”看见黄少书的脸阴得会下雨,庄君好奇地问。 “嗯,我现在要到东村,你自己回去吧。” “我怎么回去?我车子没油了!” 黄少书不耐烦地看着他:“打电话给村里的加油站,让他们带个油瓶过来。车子开回去后就停在警察局,这是证物。” 庄君连忙摇头:“那可不行,那我还得在这鬼地方等人,要是那个怪物又跑过来我该怎么办!” 黄少书道:“这世界哪里的鬼。” 庄君道:“怪物可不是鬼!” 黄少书正烦着,口气更加不好,踹了一脚庄君租来的车,道:“反正我现在要去东村,你自己看着办。” 庄君急道:“我跟你去。” 黄少书深吸一口气,道:“我是去办案。” “你看过福尔摩斯吗?” “……” “就当你看过吧。像你这么暴躁,肯定是华生。我就当你的福尔摩斯吧。” “你——我——你——”黄少书在那边拖长音拖了老半天,最后愤而摔门上车。 庄君连房跟着钻进车里,这警车他是坐得一回生二回熟,还有了回家也买一台的念头。 黄少书见庄君这么主动,也放弃阻拦,道:“听说你今天要离开马鞍岛。” “我好像是这么说过。” “需要我送你去渡口吗?” 庄君瞪着黄少书,仔细思考了老半天,最后决定顺从一下好奇心,道:“还是算了,好像也不能放你一个人。” 黄少书一阵哆嗦,鸡皮疙瘩都浮上来了,恶心道:“你把我当什么来着?” 庄君想也不想地答道:“一个警察。” “……还有呢?” “一个男人?” “我跟你睡过一次!” “那就是跟我睡过一次的男性警察。怎么啦?” 黄少书紧握住方向盘,强忍住把庄君过肩摔的欲望,当然是因为车箱里太狭窄了他也摔不了。 “黄警官,你这么容易生气,是缺乏钙质跟糖份,推荐你多喝草莓牛奶。” 黄少书捂脸,心道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看透庄君的本质呢?怎么会以为一个穿着高级订做西装的帅哥应该性格也是腹黑霸气呢?怎么还一度觉得自己跟庄君的身体很契合呢? “你轻点。”庄君拍拍黄少书的背:“脸都被你掐红了。” “别管我。”黄少书闷着道。 “华生,案子还在等着我们,现在放弃还太早。” “我想放弃的是你!” 庄君还想说些什么,他敲着车窗道:“黄警官,我——咦?” 黄少书的手臂被狠掐了一把,痛得他正要骂人,就见到庄君颤抖地指着右前方。 “那、那是……” 那是个孩子,在艳阳下,光着脚丫,踩在草木丛生的野地上,拖着两条腿,缓慢地向庄君的方向前进。 阳光在那孩子的脸上形成强烈的阴影,外露出的四肢干扁无肉,就像是沙滩里的小树苗,看起来摇摇欲坠。 庄君心脏狂跳,激动地催促着黄少书:“开车、快开车!” “等等。” 黄少书眯着眼,恨不得变出望远镜来好好观察那走在荒野中的孩子。 孩子的动作很缓慢,像是刚学会了走路,姿势也十分奇特,前一妙刚要跌倒,后一秒又挺直地往前跨。 孩子身上穿着有好几道裂痕的破洋装,肌肤在阳光中仍显得暗沉发黑,还布满大块斑点。 “是尸斑……”随着孩子越来越靠近,黄少书也能够看清孩子身上的怪异之处。 那真的不是一个正常人类该有的样子。黄少书在战场上打滚了好几年,他看得出来,那是死了好几天的人才会有的容貌。 “那玩意真的死了?”庄君问。 黄少书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 见黄少书有了要开车门下去的动作,庄君连忙抱住青年:“冷静点,我们现在立即离开,不要再管那个……怪物了。” “她是小花,不是什么怪物!”黄少书道。 “你有女儿吗?” “啊?”黄少书没搞懂庄君的问题。 “如果你不是纯GAY,我都要怀疑外头那个是你偷生的。” “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女儿?” 庄君捏了下黄少书的腰,黄少书敏感地扭了下屁股。 “就你这样,生得出来?” “……”黄少书决定不再理隔壁坐的男人。 男人又在他的腰上拍一拍:道:“你带枪了吗?” “你怎么老问枪?” “警察不是都应该要有枪……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没有!别瞪我啊!再瞪那两个怪物都要跑过来了!” 黄少书摇下庄君的车窗,那孩子就在窗外约五十米远的孩子道:“小花?” 孩子没有回答。她的眼眶凹陷几乎看不见眼珠,两颊收缩,但还是清楚地保留了生前的模样。 黄少书见过孩子的照片,他可以很肯定,眼前像是会走路的尸体,就是小花。 “关窗关窗!”庄君大叫。 黄少书嫌庄君吵,从座位底下掏出一把折叠伞就跳下车。 庄君傻愣愣地看着黄少书用成龙的姿势翻过车前盖,然后只在地上蹦跳了两下就飞身到小花面前。 小花对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大活人,明显也僵了一下。 但小花的反应并非常人,她见黄少书出现,既不后退也不前进,而是朝着黄少书伸过来的手,张嘴要咬。 小女孩的牙齿没有变得特别锋利,却闪着精光。黄少书立即缩起手臂,把伞往前一戳,尖端正中小花的胸口。 “咦?”黄少书只觉得自己顶到了一块正在剥裂的石膏,石膏微微晃了一下,掉了些粉,被黄少书硬生生地钻出了一个洞。 身体被开了一个洞,看见了皮肤下的骨头与半烂的内脏,小花也没喊疼,伸手就想拉住伞柄。 黄少书连忙把伞撑开,反作用力将小花的身子又推后了一点。 小花张开双臂,试图抱住伞面,但她的十指似乎失去了大部分的功能,没办法在光滑的伞面上找到施力点,她只能张大嘴疯狂地咬着伞布,空气穿过她的喉咙发出咻咻咻的声响,听起来像是野兽在嘶吼。 黄少书终于确认自己面对的不再是正常的女孩,他对躲在车里的庄君道:“喂!快过来帮忙!” “不要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庄君抗议,但还是在车箱里掏出一个烟灰缸爬下车。 这警车真是太不靠谱了,能称得上的武器就只有那把雨伞,虽然还有手铐,可是庄君完全没有想要近距离接触那怪物的兴趣。 烟灰缸是人造水晶做的,很沉,也很干净。庄君想不透黄少书为啥要摆一个这样的凶器在车里?他又不抽烟。 就在庄君磨叽的时候,黄少书仍持续跟小花大战三百回合。 黄少书的动作还是不敢太粗爆,在他心里小花仍然是个小女孩,要是把小女孩打残了,他该如何跟小女孩的父母交待。 小女就比较直接了当,她把黄少书当成是杀父仇人般,见势就想咬人。黄少书一边躲着她,一边努力又试图接近她。 小花的动作不大流畅,双手的姿势基本上都是横砍垂劈,很好捉摸。但黄少书注意到她每一次张口,嘴里都会有反光闪过。 “小花!”黄少书叫着她的名字,又一次在小花要扑上来的时候,踹开她的腿。 小花的小腿肚上已有多处凹陷,身上也多了好几个洞。她就像是没包好的饺子,走一下就掉一块屑,随时会散架。 黄少书能感觉小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她的身体已经承受最大限度的撞击,再这样下去,不用黄少书动手,她就会自己分尸。 黄少书想要让小花停下来,可是小花早已失去理智,或者该说她根本不具备理智,不论怎么劝说她都只会照本能行事。 黄少书叹了口气,把雨伞缩起来,再用尖端顶住小花的喉头。 这时候一道黑衣突然冲了过来,不知拿起什么东西往小花的头上用力一砸。 “嘤嘤嘤嘤——”小花发出一道几乎能刺破耳膜的尖锐声响。 她的脑袋被敲裂了一个大洞,洞里溢出无数透明胶质,这些胶质一接触阳光就化成暗褐色液体,流了小花满身。 碰的一声小花就这么倒下。 她的身子也迅速萎缩,成了真正死人该有的样子。 08.杀人凶手 “这是什么东西?”庄君拿着他的伟大暗杀工具,烟灰缸,道。 小花就躺在他的脚前,个子小小的,被她的洋装盖住。 “不知道。”黄少书开始用雨伞翻弄小花的身体。 伞尖剥开小花的头发,露出被砸裂的那个大洞。 他用力一戳,把脑骨给戳出了一个大洞。 洞里很空洞,只残留着一些血块,还有几只小虫子从里头钻出来,而脑盖骨上能看到一些褐色的丝线缠绕,脑子就好像是被这些丝线给吃掉似的。 看到这一幕,庄君觉得自己没吐,一定是因为早餐吃得不够多。 “有问题。”黄少书道。人脑是很坚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把小花的脑壳腐蚀成光靠一个玻璃烟灰缸就能敲坏? 这样的死法让黄少书想起了一些过去,他蹲下,试图用手剥开剩下的脑壳。 “等等!”庄君吓得抱住了他,道:“你不要命了吗?” 黄少书不解:“她已经死透了!” “不是,你没有看过恶灵古堡吗?这要是病毒传染,你摸了也会变丧尸的!” “……马鞍岛没有生化工业,哪来的变种病毒。” “反正你别碰。” 黄少书哂笑:“这么怕死啊?有钱人家的少爷。” “你不怕吗?”庄君好奇问。 黄少书看着他,大少爷刚刚忙活了这么久,西装还是依然笔挺,头发也没怎么乱,像在走在路上还是能勾搭到一打的妹子。 这样生活在优沃环境中的男人,怎么能理解所谓的生与死?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黄少书说。 “……”庄君默默地退了一步,又觉得不对,问道:“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死人。” “当然。”黄少书恶意地拉着庄君的手贴住自己的胸口:“心脏会跳、人会思考,但是我死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感觉不到痛了。” “你还活着。”庄君说。指尖传来的温度,以及黄少书现在的眼神,让他有点发怵。 黄少书朝他扯了扯嘴角:“放心,我要是变成丧尸,以你那身手也没办法一枪毙了我的头。” “我有烟灰缸。”庄君亮出他的凶器,很是得意。 黄少书盯着那个水晶烟灰缸。他不抽烟,烟灰缸却是为了他一个抽烟的好兄弟准备的。 好兄弟已经离开了他两年,这两年里,黄少书的人生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选择告别待了八年的军队,搬到一个边陲小岛,过着朝闻道夕可死矣的生活。 黄少书本来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平凡到终老,但他看到他特地为他的好兄弟准备的烟灰缸被另一个男人拿在手中时,他胸口不知为何抽了一下。 “喂。”庄君却突然吻住他的嘴,他的技术很老练,湿湿的吻却有着青涩的味道。 黄少书睁大了眼没有回应,庄君叹了口气道:“你笑得就像哭了一样。” “我这是在难过,我居然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面前行凶。”黄少书道,一个动作就夺回了他的烟灰缸:“我以杀人现刑犯罪名逮捕你,这将成为呈堂证物。” “……” 说完,黄少书又掏出手铐,在庄君的面前晃呀晃:“庄少爷,你现在是要在原地等人来救你,还是跟我上车去见我们所长呢?” “我跟你走。”庄君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这鬼地方庄君是绝对不敢再待下去,谁知道死了一个小花会不会再来一个小草小溪小河的?他狗腿地替黄少书开车门,还替他拎起那把伞。 这个大少爷平常做不习惯这种事,开车门时不小心挡住黄少书的路,连伞都被他卡在门外收不起来。 “我看这玩意就丢了吧。”想到手里这把伞沾过丧尸的最私密处,庄君就很想立刻去做全身消毒。 “你少给我找麻烦了。”黄少书叹了口气,收拾剩下的烂摊子,终于没有残忍地把庄君留给小花。 ****** 那个人从浴室里出来后,也不知道要弄干身子,任由水珠滑落,积了一地潮湿。 贺平拿了件大毛巾替他披上、再替他擦头发。 那个人发质颇硬,有些刮手,但贺平却特别喜欢掌心里刺刺的触感。 贺平找了一套衣服,是自己哥哥留下来的旧衣服。 那个人身材好,好得就像贺平当兵的哥哥一样。当贺平替他套衣服时,会用双手围住他的腰,看起来就像贺平正在抱着他。 那个人也有样学样地抱住了贺平,贺平主动贴在那个人身上,那个人体温却不高,没能给贺平温暖。 穿好衣服后贺平让那个人睡在沙发上,那个人似乎不用休息,眼睛睁得老大,怎么样都睡不着。 贺平没办法,先是找了几本童话书念给他听,一句一句地教他说话,然后又放了一夜的电影让那个人看。 那个人喜欢看电影,特别喜欢看古老的僵尸道长系列,弄腾了一晚,也让那个人学会了不少东西。 为了陪那个人,贺平当晚就睡在客厅,第二天起来时他已腰酸背痛,那个人却还保持着昨夜的姿势不动,津津有味地瞪着电视。 “好看吗?”贺平问。 “好看。”那个人说话已经流畅许多,虽然听起来还是没什么情绪转换。 “饿了吗?喜欢吃什么?”贺平又问。 那个人想了想,道:“僵尸——是坏人?” “大概吧。”贺平打了个呵欠,爬上沙发,靠在那个人肩头道:“僵尸杀人,所以对人类来说他就是坏人。” “是坏人。”那个人点点头:“不能杀人。” “你……不是人类吧?” 那个人茫然地看着贺平,贺平觉得他特别可爱,又摸了摸那个人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你没有名字吗?” “你叫贺平。”那个人还记得贺平昨夜教他的每一句话,包括贺平的名字。 “你叫我贺平,我该怎么叫你?” “没有——名字。” “叫你小物好不好?”怪物的物,也像贺平他哥哥贺武的武。 “小物。”那个人又重覆了一次。 “对,小物,你有家人吗?” “家人?” “就是会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永远爱着你的人。” “爱——没有爱——” 贺平牵起那个人的手,与他十指相交。那个人的肌肉有些硬,骨头磕得他有些疼。 “小物。”他跟着那个人看着一样的电视画面道:“我没有家人。哥哥走了后我没什么感觉,因为在那之前我就一直是一个人。后来少哥来了,我以为我可以有家人了,可是……”黄少书眼里看的只有贺武,贺平感受得到。贺平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代替品,代替哥哥成为黄少书活下去的理由。 那个人摸了贺平的头。 贺平轻笑,道:“不知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小怪物。” 没有来历的小怪物,贺平主动把他带回家里,还告诉他了不曾告诉别人的心里话。 小怪物不太会说话,小怪物也不太明白贺平的孤单,未来,小怪物还有可能会把贺平吃掉、或害得贺平生不如死。可是贺平觉得自己不怕,他看着那个人的眼睛,这么黑的一双眼睛,黑得就像连光都散逸的宇宙。贺平想,对有着那样眼睛的那个人来说,是生是死是善是恶,或许都不是这么重要。 “你陪着我吧。”贺平说。 小怪物也把自己的脑袋靠到贺平肩膀上,他比贺平高大了很多,弯脖子的动作有些别扭。 “我当——你家人。”那个人给了回答。 09.又一个死人 警车已经往东村的路上开到一半后,庄君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道:“那女孩变成那个样子。” “嗯?” “其他失踪的人应该也变成丧尸了?” 黄少天翻了翻白眼:“还不确定是丧尸,你别瞎猜。” “不是丧尸那是什么?” “你又知道丧尸是什么吗?” 这个庄君还真不知道答案。就他看过的电影里,丧尸是一种爱吃人肉的生物,由人类突变而成,人类只要被丧尸咬一口,丧尸的唾液就或从人类的伤口入侵人体,把人类也改造成同类。 至于丧尸为什么爱吃人肉?丧尸的身体构造、丧尸的精神状态、丧尸的社会结构、以及人类又是怎么透过病毒改造基因的?这些庄君全都不明白。 庄君想了老半天,直到车停了下来他都还没想透。 黄少书早就忘记自己问过这问题了,一到东村就急着去找所长,把庄君一个人留在车里。 所长正在村长办公室里谈事情,陈元元也在,似乎准备在这里成立搜察室。 “少书,你终于来了!”陈元元看到黄少书风尘朴朴地赶来,松了一口气道。 “你们这里没出什么事吧?”黄少书问。 办公室里坐了几个村民,全都面色凝重,但很显然他们没有搞懂黄少书的重点。 村长沮丧道:“土李他啊……他也不见了……” “只是不见?”黄少书道。 所长不高兴了:“什么叫只是不见?难道你希望出什么事?” 黄少书想起躺在荒地上的小花,再看着屋里的几个老人,最后还是决定先隐瞒一部分情报,道:“我也去现场看看。” “山里头找过好几回了。”陈元元道:“我们准备去申请直升机。” “没用的。”黄少书想,如果土李他们真的变成丧尸,那就一定会主动现身。 传说中的丧尸是吃人肉的,现在失去连系的共有五人,其中一个已经死了,剩下四个不可能永远躲着不见人。 “有直升机搜山比较容易,怎么会没用?”陈元元道。 “他们……”黄少书想了想,道:“我来找出他们。” “你知道人去哪里了?”所长正在翻着山区地图,眉头的皱纹又加深了一些。 “所长,我想请你把东村的人都撤了,不然还会有人继续失踪。” “撤村!”村长叫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是、是不是有、有那个恐、恐怖份子啊?” “能撤去哪里?”所长不太同意。东村虽然不大,但也有几百人口,西村可容不下这么多外来者。 再说,东村的人会消失,难道跑到西村就不会吗? 陈元元也觉得莫名其妙,用眼神示意黄少书:“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我这只是假设——” “黄警官!”突然有声音横空插入,硬生生地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凝重。 黄少书抬起头,正巧看见庄君那个傻逼破门而入。 “……”黄少书的脸顿时暗了下来,眼神像刀子一样狠狠刮着庄君。 庄君见全室的人都在盯着自己,也不觉得害骚,大剌剌道:“黄警官,跟我来一下!” “有什么事你这里讲。”黄少书道。 庄君扫了下一屋子的老头,道:“不太好吧。我又看到那东西了。” “什么!”黄少书也不再管所长他们怎么想,拉着庄君就冲出去。 所长很好奇,便让陈元元看着村长一行人,自己跟在黄少书的屁股后头。 庄君告诉黄少书,出现的是个成年男人,他从西北边过来,一路朝着警车前进,看起来就不怀好意。 黄少书把警车停在村口旁边的荒地,村里的人都入山了,村口反而没什么人,所以那只丧尸出现的时候,只有庄君看到。 庄君表示,他看到丧尸跑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是拿起雨伞跟烟灰缸,准备跟他大战三百回,但是他才刚把烟灰缸抛出去,只砸重那个人的脑门,那个人就自己倒下,再也动弹不得。 “凶手,又被你砸死第二个了。”黄少书拿着雨伞,剥弄着地上的尸体。 “我这是正当防卫!”庄君辩解。 “这次死得倒是很快。”死去的人身上已经长满尸斑,皮肤也松松垮垮,但依希还是能看出陈二东的影子。 黄少书一样剥开陈二东的头发,露出凹了一个洞的脑门,脑门还在溢黄水,臭气熏天。 二东的脑壳比小花薄多了,才会一敲就碎。黄少书又剥开他的胸口,二东的皮肤腐烂的程度也远比小花高,肉上爬满了小虫,肉下层则是空心的,内脏与组织都有消溶的迹象,就好像那只是一个披着皮的空骨架。 “这、他是怎么死的!”所长指着二东,倒抽一口凉气。 这要不是因为他平时也会处理淹死泡烂的尸体,他早就要晕死过去了。 “大概是饿死的。”庄君随口道。 “你又是谁?”所长瞄着庄君。所长是马鞍岛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岛上的人他就算不知道名字也都看过脸,里头绝对没有一个能达到庄君这种水平。 “你好。”庄君很自然地伸出手,看来他平常常这么干:“我是自强企业负责人庄君。” 所长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还是个总裁,下意识地道:“庄先生你好你好,欢迎来我们马鞍岛玩,如果有——不对!少书,你怎么带外人来这种地方?” “他是当事者。”黄少书说。 “我是受害者!”庄君说。 所长狐疑地观察着庄君,道:“我需要你们给一个解释。” 黄少书只好把自己与小花搏斗的故事说出来,又强调了一次:“所长,迁村吧。” 所长还在恍神,木然道:“这、这是传染病?我们是不是都、都逃不过了?” “现在还不清楚。” 但是黄少书有种直觉,这不是传染病,至少不会透过空气传染。 二东的身份烂得就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开吞噬,这样的症状,黄少书曾经听说过。 在他退伍前,部队里接二连三地死了几个人。据军医说,那些人脑子里都被寄生蜂寄宿,幼蜂将人脑当成补给品,因为大脑受损的战友,会因此在任务过程中失去判断力而不幸丧生。 黄少书不太信任军医的话。 那些死去的人,都都曾经参与过一项机密任务。 这个任务动员了约三十人,黄少书也参与了前期,但在初期他就因为受伤而被迫遣返,一直到任务结束他都还躺在床上吊点滴。 这个任务死了十三人,中途退出了九个人,死伤非常惨烈。活到最后的八个都被下了封口令。 但最后,这八个人也死了…… 黄少书摸着左耳垂,耳洞的位置有点疼,这能让他稍微清醒一些。 “必须联络军方。”他道,闭上眼睛,把不愿想起的回忆驱逐:“让他们派法医过来。” 10.带你去睡觉 自从见到陈二东的尸体后,所长每天都活的心惊胆跳。 他一把年纪了却还不敢回家睡,就担心自己也染上那个什么会变丧尸的病毒,还会传染给妻小。 可是即使这样,他对什么有虫吃掉陈二东的内脏、还把小花变怪物的事还是半信半疑。 这几天会走路的丧尸一直没再出现过,目击证人除了黄少书就只剩庄君。 所长当然不会怀疑黄少书,这孩子虽然来岛不到两年,还染了头发敲了耳洞把自己整得男不男女不女,但在所长心中,黄少书一直都认真有礼貌。 反而是个庄君,外表光鲜亮丽的,这种人最有可能内心腐败。加上陈二东的尸体出现得蹊跷,搞不好就是杀人凶嫌自己运过来的,那么身为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庄君嫌疑很大。 所长本来想找个藉口留下了庄君,可喜的是,黄少书自己透过关系联络了前班长,结果军方居然动做迅速地封了岛,不准任何人出入。 军队的人马只是注守了码头,内部的一团麻乱还是得让所长自己整。 逼不得以所长只好跟A市警局借调人手。A市就在马鞍岛海的对面,其实距离有点远,就算天气晴朗的日子也遥望不到彼此,A市一直把马鞍岛当成管辖外,能不理会就不理会。加上A市不小,拥有海口又位处边关,市警局的人光抓走私偷渡就可以把自己忙得不用睡觉,一听到所长要借法医借直升机,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还找了一堆藉口推脱。 所长被气到不行,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案子,弄得他压力极大,还掉了几根头发,让原本就很光的脑袋更加光滑。 东村的村民在知道死了一个陈二东跟一个小花后,也没有多想,单纯地以为真的有什么变态杀人犯混进岛上见人就逮。 倒是有一个婆婆,背着所长等人偷溜到停尸间,哭天喊地地说这是山鬼来吃人,如果不进行祭祀那就会死更多人。 婆婆坚持要进山,说这是山神发怒,村长被弄得没办法,只好让她往山里拜,结果第二天,村里连同婆婆又不见两个人。 以前是一天弄丢一个,那天之后不见了两个,隔天,不见了三个。 随着失踪的人数越来越多,全民也都真的害怕起来了,不用村长赶,也吵着要搬家。 所长恨不得直接封山,又担心派出去巡逻的人会一去不回。 所长想了老半天也想不透这人到底是怎么不见的,明明这几天已经没有人敢单独行动了,但就算两、三个人一起搭伴,也可能会同时失踪。 比起什么丧尸病毒,现在所长还相信山鬼传说多一些。他干脆把东村的人全集中在庄君住的那个豪华渡假村里,勒令他们不论任何理由都不能单独离开。 所长忙,黄少书也没闲着。 他一直认为一定有某种东西需要吃人,才会一直有人失踪。 可是传统的丧尸,不是应该要成群结队的逛大街,然后追着活人的屁股后面跑吗?怎么弄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再见到丧尸出巡? 为了调查,黄少书这几天没少往小花曾经出没的荒地跑,所长不放心他一个人,本来要派陈元元跟着,但黄少书以人手不足的理由拒绝了,另外抓了庄君陪自己。 庄君在知道君队封港后,炸毛了。 庄君说:“我要回家!” 黄少书说:“有种你自己游回去。” 庄君说:“你们不能这样扣留我的自由!” 黄少书说:“杀人凶手,你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庄君理直气壮道:“那怪物早就死了,不是我的错。” 黄少说道:“有本事你就去逮个活死人给法官看。” 庄君实在不想再面对那种生物,但又觉得黄少书说的还是有那么一丁点道理,只好每天都坐警车陪黄少书去兜风。 黄少书除了白天要巡逻外,晚上还要忙着安抚村民、忙着跟剩于的游客沟通。他忙到三天来连床都没碰过,连每天要打电话给贺平的习惯都忘记了。 三天后,黄少书的前班长才带着小队出现。 他的前班长姓四,黄少书以前还在队里时都管他叫老四。 老四一看到黄少书,连嘴都还没张就先给了他一拳,但给黄少书闪了过去。黄少书强打起熬了几天夜的精神,也回敬了一拐子,两人就当着众人的面在警局门口打了起来,还害得让来晚一步的陈元元还紧张的问所长:“少书是跟人家吵架了?” 好不容易打痛快了,老四才揽住黄少书的肩,将他的头往自己的怀里靠:“兄弟,好久不见!你功夫退步了啊。” 黄少书以前很喜欢他这个班长,人特豪爽,但现在,他看到前班长,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沮丧。 “老四,你怎么来得这么慢?”黄少书极力地避开自己的失落笑道。 “还不都是为了这小子。”老四指着他带来的一小队,十二个人列成两排,各个都比电线杆还直。但这电线杆旁边却有个站得歪七扭八的年轻男子,戴着眼镜,浏海留得老长,又瘦巴巴的,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实验室里绑出来的书呆子。 “这是?”黄少书退伍两年,知道军队的人跟水一样,流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有几个自己不认识的再正常不过。但军人有体能要求,就算是做后勤,也甚少有人能弱不禁风成像刚从高考试场出来的。 老四耸耸肩,也不怕人听见地放声道:“那家伙叫甘寒,冷飕飕的,听说以前是个法医。” “我现在仍是个法医。”甘寒接了老四的话,声音跟表情果然跟老四说的一样冷。 黄少书被冻了一下,才道:“欢迎你来,我们很需要你。” 甘寒又扭头瞪着黄少书,把黄少书瞪得头皮都麻了:“你居然没有死。” “你什么意思?” 甘寒又把头扭了回去:“说了你也不懂,带我去看尸体。” “别理那家伙,他有精神病。”老四揣着黄少书道,虽然他那嗓门连说人坏话都能让全世界知到。 甘寒这人也是真有本事,居然能像什么都没听见般,泰然自若地跟着所长一行人进了停尸间。 陈二东跟小花的尸体都已经摆进冰柜里,甘寒只看了两眼尸体,便对黄少书道:“不正常死亡。” 黄少书偷偷打了一个呵欠,在心中吐槽,这种废话还要你来说? 老四比黄少粗更没神经,他直接就把吐槽说出口:“正常死亡找你来干么。” 甘寒套上手套,分开了陈二东的身体,面不改色地掏着不知道烂了不知几天的脑袋:“里头都被啃空了。” 所长躲在停尸间的门口问:“真的是、是病毒吗?不会传染吧?” 甘寒不耐烦地白了所长一眼:“没常识,病毒不会让你的脑组织消失。” “不、不是吃掉了吗?” “你以为病毒跟你一样能一顿吃掉一头猪吗?” 所长觉得自己受到辱了,他年纪都能当甘寒他爹了,却不知为何,一看到甘寒那张典型的优等生脸,就一个抱怨都吐不出来。 黄少书有点看不下去,强打起精神,接口问:“会是虫吃的吗?” 甘寒随口道:“要检测。” 老四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吧。” 甘寒冷笑道:“不然你去弄个刚死的过来,我能剖开他的脑看看里头会不会有蜜蜂飞出来。” “要是能找到一具刚死的我还要你这个法医干么。”老四摊手。 黄少书已经三天没睡足了,头痛得要命,也不想再听他们吵,跟所长说了一声后决定要先去补眠。 但他才刚走出警局,就在门口见到一个最近老在他身边晃啊晃的男人。 “庄少爷,你在这干么?”黄少书没好气。 庄君神秘兮兮地问:“门口那些是当兵的?” “你眼睛没瞎嘛。” “唉,那这样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黄少书烦的要命,没好气道:“自己去问他们。” 庄君显得有些急:“还用你说吗,我早问过了,但他们跟木头一样居然连个喷嚏都不会打!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类……不然你去帮我说说?” “办不到。” “你不是人民的褓姆吗?警察大人。” “你已经成年了吧?总裁大人。” “官方办事就是这么没效率。”庄君显得有些焦虑:“我已经错过好几个会议了,现在有一份重要合约急着等我回去签,那可是几千万的生意,没签成我就再也当不了总裁了!” “关我屁事?”到这种时候才会把自己当成是有总裁,有钱人果然都自以为高人一等,黄少书想。 “我发现你特别讨厌我。”庄君觉得委屈。他这几天看黄少书安抚村民、跟所长沟通时的态度都非常地和蔼可亲,就只有对他这个一夜情对象这么恶劣,动不动就摆臭脸。 “你难得这么有自知自明。” “我哪里不好?”庄君摸摸自己的胸膛,很结实,还有肌肉呢,当然下面那里也很结实,足够粗壮,完全符合一个小受的审美观。 “滚!”黄少书想了许多脏话,但最后吐到嘴里的只剩这个。不是因为他要给庄君留面子,实在是因为他太累了,累得连浪费口水的精神都没有了。 “我知道了。”庄君仔细地看着黄少书半眯的眼皮,若有所悟,道:“你想睡觉!” “……” 庄君得意地笑了:“早说嘛,走,我带你去睡觉。” “……” 可惜黄少书现在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居然就这么被庄君拉进他的车,还被人摸走钥匙,最后听庄君兴奋地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开警车呢!” 11.多睡点 “这是苹果。”贺平在厨房里,手把手地教小物用刀子。 “苹果。甜的。”小物连皮把一片苹果放进嘴里。 “这是柠檬。” “柠檬……” “酸的。柠檬是酸的。”贺平边笑边帮小贺把被他放在嘴里的柠檬片拿出来。 小物的两条眉毛已经挤在一起,整张脸扭曲到不行,道:“酸的,不喜欢。” “现在教你削皮。”贺平亮出刀子,开始刮起皮:“不能连皮一起吃,皮不好吃。” “红色的不要?” 贺平点头,小物又把苹果抢回去,用自己的指甲在鲜红的蜡质上画出一道线,三两下就让果肉与果皮分离。 “好了。”小物献宝似地将苹果递给贺平。 “……” 见贺平没反应,小物偏过头,问:“不对吗?” “是对的。”贺平用自己的指腹摸了下小物的指甲,除了有些硬之外跟常人真没什么不同。最后他斟酌了下道:“以后你只能在我面前这样做。” “知道。”小物乖巧地点头。 贺平其实不知道这几天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把小物领回家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连自己的小铺子也不管了,整天待在家里教小物认字、看故事书、使用电器、以及看完他所能找到的电影。 小物很聪明,任何事情他都是一教就懂,就像张白纸,能把写在上头的痕迹呈现得清清楚楚。 小物说他刚出生没多久,如果被创造于这个世界的用词是出生的话。 小物也说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从他开始有意识时他就已经在马鞍岛上,他的母亲不喜欢他,他只能在岛的附近游荡,直到有一次他不小心被卷入海中,遇见了贺平。 贺平相信了小物的话,他也相信了小物不是人类,虽然小物从头发到脚趾都跟人类一模一样。 “我是怪物。”小物现在已经知道怪物这个词的意思:“人类都不喜欢怪物。” 也知道了喜欢这个词的意思。 贺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小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隔了贺平几步远。 贺平走过去,抱住他,道:“不能说‘人类’要说‘你们’。你也不是怪物。” 小物修重新修正了语言:“你们不喜欢我。” 贺平又道:“不是‘你们’,是‘他们’,我不是他们,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 小物看起来很高兴,他拍拍贺平的头。 贺平把脸靠在小物的心脏,听着他比人类还要慢的心跳。 小物还是一样的体温不高,这又让贺平觉得有点难过。 吃水果的时候,贺平问他:“苹果是甜的、柠檬是酸的,还有苦的跟辣的你没吃过的。” “都是不好吃的。”小物用自己知道的知识回答。 “我带你出门逛逛吧。”贺平说。他想让小物尽可能的融入人群,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他也许是在等待小物也离开自己的那一天。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出门。”小物问。 “菜没了,我带你去超市。超市是卖很多东西的地方,你没有去过吧。” “不要去。”小物却一反常态地阻止了贺平。 贺平以为小物是畏惧人群,耐心地道:“会有很多东西,有辣的跟苦的各种食物。” 小物还是摇头:“不要去。” “我们马上回来。” “不可以。”小物用力捏着贺平的手。他比贺平高大、也比贺平有力,但却总是像个孩子般不掩藏自己的想法。 贺平以为他在撒娇,即使他觉得疼,仍温和道:“不要怕,我陪着你。” “不可以。”小物仍重覆一样的台词。 贺平发现自己挣脱不出小物的控制,只好问道:“为什么。” “来了。”小物看着贺平,乌黑的瞳孔几乎没能映照出任何东西:“会死很多人。” ****** 黄少书是在尖叫中被吵醒的。 他从床上坐起来时,庄君还躺在他旁边呼呼大睡。 黄少书捂着脑袋,搞不清楚自己是睡太多了头疼还是睡得不够头疼,才会出现幻听。 庄君不知是梦到什么,嘴里含糊念了一声,翻个身,把自己的手横跨在黄少书的腰上。 屋外的尖叫越来越激烈,黄少书还昏昏沉沉的,搞不清楚状况,只好先戳了戳庄君的鼻孔:“猪,起床。” 庄君打了一个大呵欠,嘟嚷道:“晓苏,再让我多睡会儿。” 黄少书一阵鸡皮疙瘩,想掐死这么叫他的男人。 “谁是小书啊!给我死开。” 庄君折腾了很久,才终于肯睁开眼皮,瞄了眼正在努力踹他的男人道:“……喔,黄警官。” “几点了。”黄少书不高兴地问。 “哈啊——我怎么知道。” “我睡了一整天,现在天都黑了。” “难怪我有点饿了。” “……我以前每天都要出操,你知道什么是出操吧。” “啊?” “看来你知道嘛,那你就借我发泄一下,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庄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挨了黄少书一拳。黄少书动了粗后,心情舒爽多了,也清醒多了,才又道:“行了,你出去看看外头在鬼叫什么,吵死了。” 庄君捂着肚子,很疼,但也让他断线的脑神经又重连回了几根:“这不是你们警察该做的事吗?怎么能让我一个小老百姓……” “你去不去?” 庄君觉得委屈极了,他觉得黄少书对谁都好就是对自己不好。 屋外的各式声响也越来越有临场感,听得庄君头皮发麻,只好从床底下摸出一根高尔夫球棍来,准备推开落地窗去阳台瞅瞅。 “等等!”黄少书道:“你哪来的球棍?” 庄君没好气道:“我总不能老把烟灰缸带在身边吧?你又不给我弄把枪。” “给你枪你会用吗。” 黄少书讽刺的口吻很戳庄君的自尊心,他逞强道:“怎么不会,就是把那个按下去。” “那个地方叫板机。” “……部位名称不重要。” 黄少书翻了白眼:“你连保险都没拉开。” 庄君很呕,决定不再跟黄少书讨论怎么玩枪,头也不回地走到阳台。他住的房在最高层,不过也只有三楼,还是能清楚地看见下头的风景。 庄君深吸一口气,拎起自己的高尔夫杆往下望,结果这一望,他吸满的气又全喷了出来。 “咳、咳——”庄君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怎了?”黄少书关心地问。当然他不是关心庄君、是关心庄君看到了什么。 “咳、有、有丧尸……” “什么!”黄少书飞快地跳下床,抢了庄君的位置。 果然,在渡假村那修得美美的草皮上,有两个一看就是活死人的玩意在游荡,其中一个还在追一个女人。 女人边跑边惨叫,还把自己的鞋子拖下来往丧尸头上砸。 鞋子不比烟灰缸,拍到丧尸脑门,只给丧尸带来一个脚印,就什么伤害也没达成地阵亡了。 而失去了一只鞋子的女人,则因为重心不稳,不幸地跌在一丛杜鹃旁。 眼看丧尸越来越逼近女人,黄少书不淡定了,急道:“下去救人!” 庄君没反应过来,问:“我吗?” “靠你有用吗——唉不跟你说了!”他一把抢过庄君的高尔夫杆,急着冲出房间。 庄君失去武器,顿时觉得没有安全感,又顺手拿了饭店的烟灰缸——还是烟灰缸,也跟上黄少书的屁股后头。 12.组织看好你 出了房间黄少书才知道到底有多乱。 到处都有人在哭天喊地的,说什么世界末日呀地球毁灭呀,但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崩溃他们也搞不清楚。 而刚刚黄少书见到的那两只丧尸,已经成功地在女人的手上咬了一个大口子。 黄少书赶到时,两只丧尸早就转移阵地了,只能看见他们摇着屁股的背影。 黄少书没办法,只能先将女人扶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女人脸色发白,梨花带泪地捏着自己流血的手喊道:“我要变僵尸了!我要变僵尸了!我不要我不要!” “你冷静点,你还没有死。” “马上就会死掉了!” 虽然女人这么说,但黄少书看她全身都很有精神,尤其是那哭声中气更是十足十,估计整个渡假村的人都听得见。 黄少书只好对女人道:“先去清理你的伤口。” “我不会变僵尸吗?”女人含泪问。 黄少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拍拍女人的背,把女人交给随后赶来的庄君,道:“带她去包扎。” “我?”庄君不乐意了:“那你呢?” “我去追那两只丧尸。” “不行,你只有一个人!” “放心。”黄少书并不以为意,他觉得那些活死人行动都很迟缓,对他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是庄君还是不肯答应。 女人还在哭着,这让庄君更烦了,他就见不得女人哭。 他对黄少书说:“黄警官,要是丧尸不只两只该怎么办。” 黄少书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同意庄君的话:“没想到你有有不蠢的时候。” 庄君看着自己手上那个塑胶制并印着渡假村名的烟灰缸,更加没有安全感,便建议道:“不如去找有枪的来?” 黄少书点点头:“你去把还活着人集合起来,我去连络。” “我?”庄君拎着女人,女人不知何时居然改用含羞待怯的眼神瞄着他,看得他身为男人的虚荣心都被激了起来,看得他不得不同意黄少书的馊主意。 结果等黄少书离开不到三分钟,庄君就后悔了。 庄君看着扯着他不放的女人,女人也同时看着他。 女人眨了眨眼先开口:“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超人。”庄君随口道。 “呀,是苏波曼!” “……”庄君注意到女人的手臂还流着血,忍不住道:“你不痛吗?” 女人这才变了脸色:“痛呀!痛死人家了!” 庄君心想这女人真作做,但还是做足了表面功夫温柔道:“好吧,去擦药。” 女人见庄君丢下自己,准备离开,也顾不得矜持,一把拉住庄君的衬衫衣角:“等一下咩,人家害怕。” 庄君有点心疼自己的订作衬衫,那可是在义大利做的,现在都染上血手印了。但他还是绅士地询问:“其他人都在哪?” “什么?” 他耐着心道:“你有家人吧?” “有呀。” “那他们人呢?” “喔!人家哪里知道,人家睡觉睡到一半发现他们都不见了,一走出房间就看到那个、那个僵尸!真是吓死人家了,好害怕。”女人喘了几口气,仍究心有余悸:“人家不会也变成僵尸吧?那很丑!丑死了,人家还宁愿变成吸血鬼……苏波曼,你看过暮光之城没有?你就跟爱德华一样帅呢,虽然人家还是比较喜欢爱德华的,但要是你也是吸血鬼的话,可以唷。” 可以什么,庄君没问。他决定假装自己聋了什么都听不见。 远处似乎还传来着各种呼喊,听得庄君心烦意乱。庄君有些后悔让黄少书离开了,黄少书走的时候也没把高尔夫杆留下来,害庄君现在很没底气,就怕遇到一只丧尸自己也被咬成重伤。 再说这渡假村很大,庄君也不知道其他活人都聚到哪儿了,而唯一的同伴又搞不清楚状况。 庄君没办法,只好先离开此处,往接待大厅去。 接待大厅也没什么人,走了老半天,庄君也有点累了,躺在沙发上不想动。 刚刚还啰哩八嗦个老半天的女人不知何时没了声音,脸色也比方才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 女人的伤口其实不算太大,但都过这么久了血居然还没能完全止住。而且女人对自己的伤口似乎越来越不关心,就好像她根本没察觉自己身上多了个洞似的。 庄君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决定跟女人保持点距离。 他又从沙发上站起来,假装巡逻场地似地绕着接待大厅,正好瞄到柜台后头有个露出来的鞋子。 庄君把头往柜台里干,见到一个小伙子正抱着电话缩在墙角:“喂。” “哇啊!”小伙子惨叫:“别咬我!” 庄君觉得好玩,又逗了小伙子几下:“只有你一个在?” 这个小伙子庄君认得,他曾经替庄君提过行李。 小伙子也认得庄君,松了一口气道:“庄先生,是你呀——” “怎么都没半个人?”庄君问。 “都去游泳池那了。”小哥拍着胸口道。 “那你怎么没去?” “我刚从客房区下来,就只看到那群、那群是什么玩意啊?追着经理他们……” 庄君想,终于见到一个会说人话的,便问:“你看到几只那玩意?” 小伙子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才道:“七、八只吧?” 七、八只好像也不太多吧?庄君稍微松了口气,又问:“你们有广播系统吗?” 小伙子摇头:“客房都是透过电话通知的。” 庄君见小伙子怀里的东西,便道:“去通知每间房,让他们到游泳池集合。” “啊?” “那个女人也交给你了。”庄君指着正在大厅发呆的女人,然后再拿初总裁的气势,拍拍小伙子的肩:“好好干,组织看好你。” 13.泡水尸 趁着小伙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庄君拿了放在墙角的扫把,一个人去了游泳池畔。 游泳池离街待大厅也不算太远,走没多久他终于见到了第二个活人、第三个活人……一群活人。 这群活人全都围在游泳池畔激烈地叫嚣着。 庄君走进了才发现,他们居然把丧尸都扔进了泳池里了。 丧尸们在水里苦苦挣扎,皮肤都被泡烂了,每当想上岸时,还会被村民一脚踹回去。 庄君看得心头一颤,心想人类真不愧是万物之主,非我族类必先踩死,也不瞅瞅水里那一群都曾经是他们的邻居。 “打死这些怪物!”也不知道是谁先这么喊的,立刻获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同。更有行动派的已经搬来了桌子,准备往水里丢。 丧尸似乎不会游泳,但仍不死心地用奇怪的姿势企图往人群划。那个抬了桌子的行动派人士,很得意地站在岸边道:“怪物!过来呀!爷给你尝尝!” 丧尸被挑衅成攻,张着大嘴奋力一跃,竟还真的让他咬到了行动派人式的手指。 行动派人士大叫一声,桌子就这么滑落水底,顺便砸断了丧尸的一只脚。 断脚的丧尸还活着,庄君亲眼看见他的大嘴里喷出一道闪光,闪光直击行动派人士的伤口,瞬间消失。 庄君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揉了揉眼。 就在这时,人群里又爆出一波尖叫。 一个大妈突然大骂:“狗蛋你咬我!” 叫狗蛋立马被拎了出来,是个孩子,不大,也就十一二岁吧,只有那大妈的胸口高。 只见那狗蛋张着嘴、又闭上嘴,一副啃芭乐的样子,冲着大妈喀喀喀。 大妈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想把狗蛋赶远些。那狗蛋竟又对着他旁边的男人用力一咬,男人的手还真被他咬掉了一块皮,喷了狗蛋满脸血。 男人可不比大妈,发彪起来更直接,一巴掌就扇飞了狗蛋。 可那狗蛋脸都被打肿了,居然还不死心地开始啃起别人的脚,简直就是疯了魔。 狗蛋这样一搞,陆陆续续也有别的人发狂,症状都一样,就是见一个咬一个。 庄君注意到,这些疯了的人虽然外表看起来正常,但身上都有些伤口,应该都是被丧尸攻击过留下的。看来丧尸的传说是真的,人真的会被咬一下就变成不是人类! 庄君抄起他的扫把,正想把靠近自己的人都赶跑时,就见到那个狗蛋咬了几个人后又恢复了理智,哭着找妈妈。 人群又轰地散开,一时之间谁也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有病。 而水里的丧尸终于也逮到空档爬上了岸,拖着湿答答的脏水,全身皮肤白白软软的浮起了一层,有些地方还露了骨头,并用泡烂的十指见人就抓。 被泡水丧尸摸到的人一定痛苦死了,庄君想,如果要让自己选,他还宁可选跟小花同归于尽。 这几只泡水丧尸很清楚自己有多恶心人,抱着人不放。丧尸身上还滑溜溜的,蹭一下皮就会掉一块下来,搞得被他抱住的人是摸也不对不摸也不对。 一个路人不知从哪拆下一只椅脚,就往丧尸身上招呼,还向庄君吆喝:“还不快来帮忙!” 庄君可一点都不想靠近那玩意,但还是硬着头皮用扫把往丧尸的脑门打,并道:“打头!” 丧尸的弱点果然是脑袋,被砸一下就软了下去。 庄君总怀疑在那脑袋里装了什么秘密,只敢用扫把尖端顶着。 丧尸被他顶得嗷嗷叫,可也够把他抱在怀里的那个人啃个遍。 被丧尸拥吻的是个中年人,看起来就是个海上健儿,但他居然被丧尸弄得大哭,直嚷着要找妈妈。 庄君见他实在太可怜了,只好祭出大杀器烟灰缸,虽然只是个塑料制的烟灰缸,可庄君这次可是豁了出去,双手高高举器大杀器,用力地砸向丧尸的脑门。 丧尸还真的硬生生给他砸出了一个洞,洞里喷出一瘫液体,吓得庄君也顾不得形象丢了烟灰缸就往后窜。 液体在空中画成一道线落在地上,晶光散散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而刚刚那个还在啃人的丧尸就这么硬生倒地。 中年男人见自己脱困了,痛哭流涕地差点要给庄君下跪,庄君根本不想理他,拎着自己的扫把就往下一个目标前进。 刚刚爬上岸的丧尸又有几个被踹回水里,但更麻烦的是披着人类外皮的发狂人士,他们也会像丧尸一样咬人,可是又随时会恢复正常。 庄君也弄不懂被咬的人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他只能极力打退接近自己的任何一名生物与非生物。尤其是那些已经成形的丧尸,更是他弄死的首要目标。 游泳池旁变成另一轮新战场,到处都有人发疯地跑来跑去,还有不少刚从客房走出来的路人加入混战。 等丧尸都被打趴后,村民们还是没有停止躁动,居然还有人想把刚刚那个乱咬人的狗蛋跟被爆头的丧尸一起丢进水里。 庄君想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些人到底谁被咬了谁没被咬都还不清楚,要是现在就搞自相残杀,那也不必等丧尸出手村民就会自动灭亡了。 庄君犹豫了下,便主动跳到人群中的那个花台上,拿着扫把当麦克风大声道:“集合开会!” ****** 黄少书来的时后,正好见到庄君挥着扫把,对着下面的一群人训话。 也不知道中国人是不是从小教育做得太好,一看到穿得人模人样的人摆出上级姿态,就会不自觉地变得安静。马鞍岛的村民们个性又敦厚,还没先质疑庄君的身份,身体就先起了反应,一个一个站得直挺挺的,连刚刚发疯咬人的那些都变得很乖巧,一起相亲相爱地听庄君道:“排好队,村长出列报告!” 黄少书满脸黑线,跟在他旁边的老四顶了顶他的背:“这家伙真有趣。” “他是领导当久了。”黄少书木然道。 “噢,原来是你认识的人嘛,哈哈。” 黄少书很痛苦地摇头:“孽缘。” 老四摸着下巴的胡渣,看着黄少书纠结的脸:“老武走了这么久,你终于有点人样了。” “什么?”太久没听到别人这么叫那个名字,黄少书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耳钉,发现自己的左耳垂居然没有想像中那么痛。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让你离开部队,我只是担心你再待下去,会跟老武一样……” “都过去了。”黄少书说,但他到底过了那个槛没有,他自己心里很清楚。 老四咳了两声:“我都忘了,你收养了老武的弟弟?” “……只是替他看着一下,小平是个好孩子,跟老武一点都不像。” “很好很好,像老武那就完蛋了,下次你把他带来给我看看。” “把这些乱事都搞定后再说吧。”黄少书指着正在对着村长说教的庄君,道:“再让那家伙讲下去,他都能以为自己是岛主了。” 14.你喜欢他? 庄君在人群中找到东村村长,那个老头子个儿不高脸皮却特别厚,如果不是庄君当着众人面召唤他,他大概会躲在人群中躲到最后一刻。 庄君站得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村长,拿出开销售会议的口吻道:“你怎么搞的?一点组织动员力都没有,看看你下面的人,随便乱窜,也没有优先将女人跟小孩保护起来,要是出了意外谁来负责?我应该说过很多次,金钱损失是小事,村子形象受措的损失十个你也赔不起。还有那些丧尸,扔进水里就算了,还让一群人围着看就没什么意思了,你要供人参观也得收个门票钱,这可不是慈善事业。” 村长被骂得一愣一愣的,只能呆板地点头应好。 村长的反应让庄君不是太满意,正准备再来另一段长篇大论时,黄少书就带人杀进来了。 看到黄少书与他背后一票扛着枪的兵,庄君松了一口气,也不再管村长,一跃而下,丢下扫把抱住了黄少书:“黄警官呀你终于来了,你都不知道被一群怪物盯着的感觉是什么。” 老四的目光定在庄君搂住黄少书背的手上,黄少书觉得尴尬,想也不想地把庄君推出去。 庄君的手被扭了一下,嗷叫了两声:“你不会也被咬了吧?这么凶。” “咬?” 庄君悲壮地道:“我刚刚可是身入险地几番遭遇生死危机。”接着把刚刚那场混乱随意地说了一遍:“电影果然没骗人,被丧尸咬果然也会变丧尸。” 黄少书听得眉头深锁,复杂地望向老四。 老四说:“都带回去吧。” 黄少书说:“人太多。” 老四指着身后的大头兵说:“让他们先看着,等甘寒检查过后就能把人放了。” 黄少书还是反对:“你把他们关在一起,到最后只会让所有人都被感染。” 老四说:“你还有更好的主意?” 庄君一会看着黄少书、一会又看着老四,最后插口道:“你们在说什么?” 黄少书瞪了他一眼:“你没被咬到吧?” 庄君立刻举起双手:“绝对没有!” “你怎么证明?” “不然我脱光给你检查吧。” “兄弟真干脆我喜欢!”这提议得到老四的大力支持。 但黄少书可不这么想:“没事的话别在这捣乱了,回你房间去。” 黄少书话才说到一半,他身后突然爆发出一怒吼。 一个兵突然把一女人来了个过肩摔,女人被打趴在地,嘴巴一张一合的,脸色腊黄,手脚隐隐抽搐,看起来就像毒瘾发作。 “做什么!”老四怒斥自己的兵。 那大头兵很无辜地抬起自己的手:“她咬我。” 老四飞快地冲到女人身边,那女人正是被黄少书救下的那个。 女人好像很痛苦,一会儿喊了句“不要”、一回儿又猛喘气,神智不太清醒。 庄君不怕死地补了一句:“我没骗你们吧,他们都疯了。”接着又跑到被咬的大头兵旁边:“你皮可真厚,居然只蹭点皮流点血而已。” 那大头兵表情变都没变,变戏法式地掏出一捆绷带,把伤口包了起来。 庄君又说:“这点口子应该没事吧?你现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有没有什么东西在你身体里乱窜?” 大头兵不理他,直接秀出拳头,擦过庄君的脸,击中庄君身后的目标。 庄君吓了一大跳,扭头一看,就见到一个小兄弟满脸是血看着庄君发呆。 小兄弟便是柜台前的小伙子,他也跟女人一样,肤色糟得吓人,两颗眼珠子也空洞无神,被打了也没什么反应。 “你打人……”庄君说。 大头兵说:“他偷袭你。” 庄君马上改口道:“打得真好。兄弟,你什么时候退伍?来做我的保镳吧。” “别挖人墙角。”黄少书晃到庄君的背后,捏了一下庄君的后颈,吓得庄君差点当场尖叫。 庄君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黄警官,我希望你下次碰我前可以先跟我说一声。” “这句话回送给你。” “好吧,下次我吻你前——呜呜呜!” 黄少书在第一时间捂住了庄君的嘴:“闭嘴!” 黄少书气死了,把庄君拖到角落去,警告他:“庄少爷,我现在没空管你,你自己回家吧。” 庄君无辜地眨眨眼:“我家在海的另一面,你们码头开放了?” “……暂时没有。”黄少书指着正在指挥部队把村民都集中起来的老四:“看到没有,现在只有他能让你离开。只要你表现够好,乖乖的,我可以考虑帮你讨个人情。” “那个男人是你的谁?”庄君问。 黄少书不太想回答:“你不需要知道。” 庄君觉得有点不爽了,也不管黄少书愿不愿意,就扳住了黄少书的下巴。 黄少书被捏疼了,张嘴想骂人,庄君的唇就送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口。 黄少书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一时也忘记反抗,直到庄君得寸进尺地把舌头探进来时,他才清醒过来,啪啪两个动作就把庄君给摔飞出去。 庄君被摔得屁股疼,很苦逼地揉着自己的腰:“警察先生,你执法过度了!” 黄少书摸着自己的唇,还有些恍惚。 这两年,黄少书过的很荒唐,连庄君这混蛋都是他一夜情钓来的。可是他过去勾搭的对象,都很风趣也很识趣,没有人能像庄君这样不要脸。 硬要说的话,庄君是他所有对象里最担得起高富帅的一个,也是身体最合的一个,就连刚刚的吻,都能在瞬间勾起黄少书一直压抑的情欲。 若是放在两周前,黄少书大概会随随便便地跟庄君聊上几句,渡过几天好假期。但是现在的黄少书却无法忍受自己的心有任何一丝悸动。 黄少书瞄了眼人群中的老四,老四并没注意到这边的状况,这让黄少书松了一口气。 “你喜欢他?”坐在地上的庄君问。 “不是……” “可是你在意他胜过我。” “没有……”只是当老四出现、在他面前叫着贺武的绰号时,会让黄少书彷佛又回到两年前。那个时候贺武还在,那个时候的黄少书还敢去爱,即使那份爱他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我有点吃醋了。”庄君说。 “闭嘴。” “唉你就不会叫那个人闭嘴,这是差别待遇。” 黄少书头疼:“他以前是我的班长。” “小学的还是中学的?” “……部队里的。” 庄君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的屁股道:“你当过兵?当兵可以染头发打耳洞还搞男人?但都不做兵了也别这么暴力,小心我投诉你。” “……”黄少书摸着左耳垂。洞是他在退伍后自己敲的,找了个最便宜的机器,针也用得很粗糙,就为了要留下最强烈的痛觉。 可是到了今天,他也不太记得那是什么样刻骨弥心的疼了。 “黄警官——” “你能不能别叫我黄警官?大少爷。” 庄君决定还是不要把自己根本不记得黄少书名字是什么的事说出口:“宝贝儿。” “闭嘴。” “你来来去去就这两个字,换个花样吧。” 黄少书常常地叹了口气:“少爷,我们只不过睡了一晚——” “是三晚。” “睡几晚都一样,咱们就是一夜情,你别这么折腾。” 庄君道:“我折腾了什么?” “你……”黄少懊恼道:“别碰我、随便乱亲我。” 庄君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黄少书的腰。 黄少书瞪着他,他又戳了一下。 黄少书怒了:“你做什么?” “我在表达我的不满。” “表达够了没有。” 庄君觉得无趣了。 黄少书虽然一直都有些凶暴,但自从他那个年轻班长来了后,他马上从凶暴进化成气急败坏。庄君想,也许班长就是黄少书的心里人,这样一来,庄君也不想再勉强有心里人的黄少书了,转头道:“……我去看看那倒霉的小伙子变丧尸了没。” “……也许还有救。”黄少书道。 庄君耸肩,往人群集中的方向走:“希望如此,是我让他照顾那女的,我可不想害了他。” 15.普通人 贺平拗不过小物,听了他的话没出门,又陪他在家耗了一天。 第二日,贺平发现家里的米没了、卫生纸也没了,再这样下去就要断粮了,便趁小物专心看电影时,独自溜出家里。 马鞍岛的街道比平时要萧萧不少,一点都没有年前的感觉。 贺平晃进岛上唯一的超市,其实这超市也很小,吃的喝的都少,一些在电视上看过的产品这里都没有。 站柜台的姐姐认识贺平,还跟他打了声招呼。其实全小岛的人几乎都认得贺平,他早年父母双亡,哥哥却青年有为,当初不知有多少姑娘想跟他套好交情好做他嫂嫂。 “小平呀你几天没出来摆摊子了?你都不知道最近出了大事了。”柜台姐姐生意清淡,抓着贺平聊道。 “是吗。”贺平没什么兴趣地应了一声。 贺平见谁都这么冷淡,柜台姐姐也习以为常了,仍自顾自地说:“唉呀你都不知道,有当官的来了,还把咱们港口都封了,好吓人。” “封港?” “可不是嘛!”柜台姐姐夸张地叹口气,“不只如此,这我可是听说的,东村那边的人都跑到我们这了,听说一个都没漏地全住进那个渡假村!” “咦?” 柜台姐姐看贺平一愣一愣地,忍不住掩嘴笑:“他们总不可能是全村一起来渡假吧?我看一定是发生什么大事!” “喔?” 柜台姐姐神秘兮兮地道:“我猜,一定是什么流行病!古时后不都这样吗?把村民都迁走然后一把火——轰地烧掉!”说完又掏出一包口罩:“小平要不要买一点?我还有洗手液唷,都是偷偷留下来的。” “……” “唉你别不信邪,我已经给我妈我婶婶我侄子我大姑二姑三姑家都买一套了,买着,保险!” “他们已经烧了吗?” 柜台姐姐一愣,想了想:“不知道呀……” “我想应该是其他原因,若是真有能逼着全村居民都离开的传染病,更不会让他们往我们西村迁。” 柜台姐姐细想也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心里不安,她戳着贺平道:“你去问问你哥,看他怎么说吧?” 贺平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几天没跟黄少书联络了。 黄少书对他非常好,早餐晚餐地送,把他当儿子在养,照里来说他消失这么多天不出门,黄少书早就上门来察勤了,这么多天没见着人,贺平也有些担心。 他拜别柜台姐姐,掏出手机想打给黄少书。手机的未接来电只有两通,贺平直接回播,讯号却接不通。 贺平顺道绕到了自己的铺子,港口果然如柜台姐姐所言,已经被封锁起来,码头上还能看见两个荷枪的武装军人。 比起传染病,贺平更倾向于有什么恐怖组织来袭了,比如说在东村放个炸弹什么的。 贺平虽然不放心小物一个人留在家里,但还是决定亲自到警局去问一问。 警局被一群陌生人霸占,贺平一个也不认得,还是留守的陈元元发现了他。 “小平。”陈元元向他招手:“你那少哥惹大麻烦了。” 贺平无视陈元元的恐吓,平淡道:“少哥没接我电话。” 陈元元搔着耳后,也不知道要不要跟贺平说实话,但看着贺平那双平淡无波眼睛,他又没办法闭上嘴巴:“偷偷跟你说,东村迁村的事你知道吧?” “大略知道一点。” “这可是因为东村出现了——痛!”陈元元捂住脑袋气得想要回敬偷袭他的人一拳,哪知他扭头一看,立马把嘴巴闭上。 陈元元多了个年轻男子,正是新来的法医甘寒。甘寒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他刚刚就是用那把刀的刀柄敲陈元元的脑壳的。 手术刀上似乎还有些不明液体,晶光闪闪,看得陈元元心里直发怵。 “军事机密泄者死罪。”甘寒威胁道。虽然他一脸苍白,脸上还挂个大眼镜,身子板又纤弱,实在没什么震慑力。 陈元元现在也顾不上什么罪,指着甘寒的手术刀浑身颤抖:“你用割了那怪物的玩意碰我的头!我不会也变怪物吧!” “如果这样最好,能做为完美的观察对象。”甘寒不以为意道。 “怪物?”贺平对这个词引发了兴趣。 甘寒瞥了他一眼:“你是谁。” “贺平。” “非相关人士禁止进入。” 陈元元马上站到贺平这边:“他是少书的弟弟。” 甘寒皱了皱眉,鼻子也跟着皱了一下,让人很难想像他那张小脸怎么撑得起这么大的眼镜:“先不说不同姓,就是你妈来了也得出去。” 贺平问:“里头涉及军事机密?” “无可奉告。” “我想要跟少哥联络。” “这是你的事。” 贺平点头:“我明白了。” 贺平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他的哥哥也曾经是名军人,他很清楚对于军人来说,保密工作跟忠诚同样重要。再说,从甘寒的话里可以推知,与黄少书联系并不算是违规。 贺平见警局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很果断地决定回家。 陈元元跟在他身后,最里还在叨念甘寒的不礼貌。老四说的果然没错,甘寒果然有毛病,最巴又臭又毒,一点做人的圆滑度都没有,要不是他身份特殊,陈元元早就想跟他翻脸了。 “我能知道少哥现在人在哪里吗。”比起甘寒,贺平还是比较关心这个。 “少书他呀……”陈元元也不是很清楚黄少书的行踪,只知道他刚刚打了电话叫帮手,然后老四就带了一团人去了渡假村那边。渡假村出了点意外是肯定的,陈元元也不好让贺平孤身犯险,便道:“少书有点事,最近你也少出门,要是遇到行为怪异的人,就算是熟人你也别靠近。” “怪异是指?” “……跟普通人不一样!” “普通又是指?” 陈元元又纠结上了,他怎么忘了贺平也是个不怎么普通的普通人。他大叹一口气:“总之你先回家别出来了。” ****** 黄少书让庄君自己回房,庄君不是很甘愿,但也没多说什么,连黄少书都没再多看一眼转身便走。 黄少书看着庄君离开的背影,摸了摸耳垂,红色耳钉扎得他指尖有些疼,让他忍不住又多捏了两下,直到老四叫了他的名字他才惊醒。 老四已经把倒霉的小伙子跟女人绑在一块,两人倒在地上焉焉一息的没什么反应。 黄少书仔细观察两人的状态,还在他们腿上敲了几下后对老四道:“人还活着,但膝反射薄弱。” “那就是快死了的意思啰。” “……我想是。” 老四摸着胡渣:“他们身上除了被咬了几口之外,都没有明显伤口,看来这病毒是透过血液传染的。” “真的是病毒吗?”黄少书隐约觉得不太正确,又道:“班长,我们人手——” “我知道,我已经向上级申请了,他们表示这个任务越少人参与越好。” “……马鞍岛有一千三百多名人口。”黄少书知道所谓的高层想怎么做。如果确定真的有让人类疯狂并死亡的病毒在岛上流行,他们不会介意封锁整座岛直到病毒的宿体永远消失。 “兄弟,这次我们只能靠自己了。”老四拍拍黄少书的背,每一下,都让黄少书的心更沉半分。 “你呢?难道他们打算连你也放弃?” 老四耸肩:“我会完成这个任务活下去的,我的兄弟也是。” 黄少书想了想道:“这渡假村有两百间房,让留在这里的两个或三个人待在一间,再找甘医生过来一间一间检查。” “兄弟,还是你靠谱。”老四没跟黄少书多说太多,便指挥起自己的兵,把村民一个一个关禁闭,最后才把泡水的丧尸拖回局里。 16.早知不救 甘寒看到几具完整的尸体时眼睛都放光了,连带的对其他人的脸色也好了一些。 “我们必须先搞清楚传染途径。”黄少书向他交待。 “被咬的人都会感染这个病毒。”老四补充。 “咬人。”甘寒敲着手里的刀,“交换体液,然后感染。” 说完后甘寒切下一小块泡烂的尸体,用针头插进了尸体的肉里,吸了一大管不知啥玩意的液体:“然后喂人吃看看。” 围在解剖室的人胃全都一紧,又见甘寒从笼子里掏出一只小白鼠,再面不改色地把比小白鼠还长的针筒戳进他的屁股。 黄少书连忙把头给扭过去,马上听到甘寒道:“会死、还是不会死。” “太简单暴力了。”老四拎起小白鼠的尾巴,小白鼠发出了吱吱吱的叫声,有些可怜。 黄少书终于缓和了情蓄,也跟着道:“这些尸体已经死了许久,也许传染源也——” “那好吧。”甘寒冷冷地打断他,指着另一张解剖台上的两副躯体:“把他们的脑剖开来看看。” 老四连忙阻止:“剖脑做什么!他们还是活的。” 那两个倒霉蛋就是被丧尸咬了一口的女人与被女人咬了一口的小伙子,也顺手被老四给带回来了。 甘寒一本正经道:“看看他们的脑里有没有虫。” “虫?”老四微愣,黄少书则捂住了自己的脸。 甘寒继续甩着他的手术刀:“跟你们这些外行真是无法沟通。病毒也许会啃蚀人体组织,但他们通常都只会啃蚀部分组成,像这样……”他把已死透的丧尸脑子很轻松地扳成两半,露出满是乌水却不存在脑组织的中心:“吃得这么干净,食腐细菌办得到,但是……” “但是?”黄少书忍不住接下了甘寒的话。 “太快了。” 这尸体死不到五天,这还是因为尸体的胃还保留着,甘寒能看他消化的状况来判定死亡时间。只是这尸体虽然从大脑一直往腹部的肌肉与器官都已经被消融的差不多,就像是被人从头打了硫酸进去似的,只流下一层表皮,但光看外表免强还称得上新鲜有弹性,要不是泡过水,也不怎么像烂了五天。 这样的食用法,与其说是细菌,更像是寄生虫会做出的事。 “剖了那两个的脑吧。”甘寒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女人还没成为真正的丧尸,一定时间内还能保持自己的意志,这让甘寒非常想看看她的脑子里还保留了多少部位。 没有对照、怎么知道这不明病毒、细菌或是虫子食用人体的速度呢。 “住手!”老四当然不会让甘寒这么做,连忙将他拉到身边斥喝:“你以为你是谁?” 甘寒显得十分不满:“反正他们马上就会死了。” 老四道:“但他们现在还活着。” “我只是加快他们死亡的脚步而已,想必他们也会很乐意。” “……” 甘寒眨眨眼,即使隔着厚重的镜片,老四还是能看见他的瞳孔里一片坦然:“不如我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为科学进步牺牲小我。” 老四气极了,又没办法说服甘寒。在解剖室里甘寒最大,老四也不是他的直属长官,上级甚至交待过老四,要尽量配合甘寒的需求,对他头顶上的那些人而言,研究成果比过程更重要。 甘寒还真的把那个柜台帮人提行李的小伙子叫醒。 小伙子双眼迷茫,不过看得出来他的意识没有被本能夺取。 “你要死了。”甘寒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冰冷冷的作态让小伙子以为自己遇到什么冷面判官。 “哪有你这么问话的。”老四推开甘寒,黑着一张脸对小伙子沉声道:“你叫什么。” 这下小伙子被吓得更惊,颤抖挣扎地想从解剖台爬起来:“我、我……草民马为为,没做过什么坏事!求阎王大人饶命!” “你们够了。”黄少书叹了口气,握住马为为的手:“你的手很冰。” “呃?”马为为不明所以。但好在他还认得黄少书的脸,有些犹豫道:“这里是……警察局?” “你还记得你发生了什么事吗?” “记得……吧……庄先生……带了一个女人,叫我顾着,然后那女人、女人……” “你慢慢说。”黄少书轻拍他的手背,缓和他的情续。 马为为点点头,有些艰难地回忆起对他来讲不过数小时前发生的事:“咬了我!对,那个女人咬了我!” “然后你就失去意识了?” “当然没有啦,我马上就给了那女的……唉你别告诉我经理呀?要是被他知道我推了客人,肯定会被扣奖金的。” 黄少书很大方地道:“这件事只会有我和你知道。然后呢?” “然后那女的就晕过去了,吓死我了,我就把她扶在旁边休息,没过一会她就自己醒了,还跟我说对不起。”末了马为为又补了一句:“真是个好姑娘。” “你们还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就是聊聊外头那些怪物,那女的告诉我她也被怪物追过,后来是被庄先生救了。我们聊着聊着就……就怎样了……奇怪……” “你想不起来了?” 马为为拧着眉满脸疑惑:“是呀,怎么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呢?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警察局了。” 黄少书扭头望了眼甘寒,甘寒已经有点受不了黄少书这样温和没效率的问话方式了,主动凑到马为为身前想也不想地就道:“你贡献你的脑吧。” “啊?”马为为一脸恍惚。没一会儿,他看着甘寒的眼睛也越来越迷茫,最后失去了焦距。 “小心!”老四在第一时间拉开甘寒。 接着甘寒原先站的位置就招到马为为的的攻击。 马为为露出牙齿,虽然他还保持着人类的外表,神情却已散发着野兽的渴望。 “抓住他!”甘寒脸色发青地指挥着老四。 “打头。”黄少书立刻补充。 老四反应很快,随手掏起一个金属盘,往马为为的脑门用力一敲。 马为为被敲得有些晕,晃了晃身子,嘴里发出咖喀喀的声响,直到老四又咚地敲了第二次…… 看着半截身子瘫软在解剖台外的马维维,甘寒十分不悦:“立刻把他绑起来,他早就该是个死人了!” 黄少书大胆地把手指探在马为为的鼻子前:“还有呼吸。” “他为什么会突然?”老四问。 甘寒不满道:“我怎么知道,你又不准我把他给解剖了。” “老四,我看……”黄少书摸着耳钉,越想越不安。他也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一个好好的人类发狂的过程。这让他想起两年前,他的兄弟,也是突然无视命令、失去控制,在那个充满了武器与敌人的战场上,莫名其妙地将自己置于险地。 老四把马为为跟另一个女人全数绑好,阴暗地瞄了甘寒一眼。 甘寒反击道:“有空瞪我不如多去抓一些样本。” “我刚真不该救你。”老四道。 17.借住一下 庄君回到房间后,越想越郁闷。 他庄君是谁呀,堂堂大企业的富三代,虽然有点不学无术,但至少还名头还挂在一家中型企业的老总位置上。 像他这样外型好气质好(自称)又没不良嗜好的高富帅,要什么女人没有? 虽然比起女人,庄君比较喜欢男人,但曾经跟庄君交往过的各式小受,没有一个在分手后不惦记着庄君的好的,没想到偶尔在一个破岛上随便勾搭的男人,居然这么摆脸色给庄君看。 身为一个GAY,庄君很清楚,自己条件再好,也不可能让全世界的男人都愿意为自己倾心,所以庄君一向只挑同好中人交往。这也是庄君对黄少书最不满的一点,当初可是黄少书主动搭讪的,怎么一夜过后也是黄少书先翻脸不认人? 如果是还在城市里,庄君可能气两天后就会开始泡吧唱K在其他场合找回面子,然后就将这档事遗忘在马桶里。但现在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破岛上,如果不想黄少书,他还能想什么?屋外那群不知是人是妖的丧尸吗? 想到丧尸,庄君又更郁闷了,再一次地拿出手机试图播号。 但不管是打警员消防局还是10086全部都是通讯中止,更悲惨的是他连网路都断了,连想用MAIL连络公司的机会都没有。 庄君气得把手机扔了,转开电视,开始看起渡假村提供的洋片。 洋片很无聊,内容描述几个美国英雄如何在末世里拯救世界。 电影里的世界被拯救了,但庄君却越看越不安,他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坐岛上? 而且庄君这一次出门旅行,只向公司请了一周的假,也没向下的人交待自己要去哪里,天知道他们会过了多久才想到要来找自己? 一周早就过去了,重要的会议也正式缺席了,庄君知道,自己这次要是能平安回去,对总裁位置虎视眈眈多年的叔叔也会藉题发挥,顺势把自己赶下台。 叹了口气,正在播出的电影已经逼近结尾,胸大无脑的女主角正抱着归来的英雄又亲又抱,看着萤幕上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庄君更觉得悲哀。 隔壁跟隔壁的隔壁跟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里头住的都是丧尸,唯一靠谱的小警察却抛弃自己跑去追求真爱,把自己留在丧尸堆里,摆明地就是想等自己也变丧尸嘛。 与起死守在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还不如主动出击。庄君想。再说他才三十,风华正茂,正是大好时光,怎么可以变成丑不拉基的丧尸? 他从床底下捞出自己收集的武器——叉子一支、剪刀一把、高尔夫球棍一跟。 把叉子跟剪刀放进口袋里、拿起球杆小心翼翼地溜出房间。 整栋渡假村都已经被黄少书相好带来的兵包围,不过兵才几只,渡架村不知道有几亩地,庄君还是很容易地闪过监视,翻过墙偷偷地溜上街。 街上没人,连车也没有,天色也越来越暗,东方天际的云彩颜色更是诡异,就像放了三天的罗宋汤。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庄君终于到了市区,看见了几盏亮着灯的招牌,其中一个大大地写着超市两个字。 庄君在超市里买到一块面包,幸好他还记得带皮包。 啃着面包喝着保久乳,庄君坐在超市门口,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车从面前经过——确实是一辆、又一辆,因为这路上的车少得庄君用指头就能数得来的。 补充完养份后,庄君拍拍屁股思考着下一步要去哪里时,终于在马路另一端看见了熟人:“贺平!” 贺平正在发呆。 他出了警察局后又去了港口,连问了几个人,大家只知道出了大事,来了好多军人封锁了岛,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贺平隐隐觉得不安,决定再到超市大买特买多储备一些干粮,正好被蹲在店门口的庄君撞见。 “……”贺平很想装做没看见,但庄君不知道打了什么鸡血,异常兴奋,也不等贺平有反应,便主动跑到贺平身边还替他提了袋子。 “买东西?”庄君问。 “嗯……”贺平斜眼瞄着庄君手里的高尔夫杆。 “你一个人住?”庄君又问。 贺平反应很快,反问:“你有什么企图?” 庄君笑了笑:“借我住几天吧。” “不好。” “我可是观光客,你要表现出你的热情与好客,这样你的生意才会更好。” 贺平抢回他的袋子,道:“我不开民宿。” 庄君有些急了,他实在不想再回到那满是丧尸的渡假村,但他也不太会游泳,没本事游回大陆,只好耐着心道:“我很少求人的,现在给你这个殊荣。” “你没钱了?”贺平以为庄君是住不起豪华渡假村才想要找自己蹭房。 “怎么可能,本少爷什么没有就是钱多。”庄君把皮包摊开,里头十来张卡。 “抱歉不接受刷卡。” “现金我也多得……”他把皮包翻过来倒一倒,只倒出刚刚买面包找的几枚铜板。这破地方就是这点不好,能刷卡的地方少得可怜。 贺平把铜板挑出来,道:“我介绍你旅馆吧。” “旅馆……”也不知道隔壁住的是活人还是活尸,还是小的,墙壁跟门大概都很薄,听起来就十分不安全。庄君摇头,庄可怜道:“你不收留我我会有生命危险的。” “什么意思?” “这是个秘密。”庄君捏住高尔夫球杆,大叹一口气:“本少爷之所以要委曲求全住你家,都是因为……你们的岛上出现怪物了!” “怪物?”贺平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 “正确来说是丧尸。”说完后庄君又紧张地望了下四周,道:“你最近有被任何人咬过吗?” “咬?” 庄君把自己的手臂伸出来,示范了一次什么叫‘咬’:“如果你被咬过的话,那刚刚的话都当我没说。” “丧尸会咬人?”贺平反应很快。 贺平拧了眉,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屋里还藏了另一个来路不明的生物,虽然外表看起来跟人类没什么差别,但贺平直觉地知道,小物的身份一定跟他所想的都不一样。 贺平又仔细地问了庄君丧尸出现的时间,恰好就在发现小物不久后。 如果让庄君知道小物的存在,一定会惹出很多麻烦。于是贺平又换了个方向道:“把港口封锁,是要我们只能等死,这根本不合乎人权。” 庄君叹了口气:“等人都死光了就没人知道了。” 马鞍岛变成空岛,军方再用什么演习的名义把岛上残余的生物清扫干净,十年过去谁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再说,对于绝大多数非当事者而言,用一两千人的命来杜绝可怕的丧尸进攻大陆,肯定是非常划算的交易。 “你的觉悟真高。”贺平道。 “你有看过像我这么帅的丧尸吗,所以我肯定不会死。”庄君告诉贺平也同样告诉自己,自己肯定能像电影男主角一样,踩爆数千丧尸的头活到最后一刻,到时候他就可以等他的家人来找他,然后像个英雄一样回到自己的家。 但现在,首先要解决住宿问题……“港口被封锁了我离不开,渡假村又被丧尸包围了,你会收留我吧。” “你可以雇艄船从其他地方带你离开。”贺平道。马鞍岛上的大小船只过百艄。就算港口被封锁了,当地人也有的是方法从其他的地方出海。 “那你呢?” 贺平拎着袋子,眨眨眼,淡道:“我还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18.体检 贺平最后把庄君回自己住的小楼。 他家楼下邻居举家搬到城里去了,留了几间空屋也没卖,就把钥匙给贺平,让他没事可以看顾一下。 贺平把人打发进空屋,又耗了点时间摆平嫌房间装潢不好、家俱不好、霉味太重的庄君,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 他把加买的袋子放在地上,轻推开大门,大门开了个缝却受到了阻力无法继续推动。 “……”贺平以为是自己在门后放了什么东西卡住了,又加重了力道。 多试了几下后,他才反应过来,堵在门后面的是什么。 “小物,开门。”贺平道。 “你出去。”门里头的果然是小物,他淡淡的道。 “我出去了。”贺平叹了一口气:“但我回来了。” “你答应,你不出去。” “小物,我现在要回家。” 小物斟酌了又斟酌,终于肯退后一步,让贺平进屋子。 但当他一见到贺平,马上又皱起了鼻子,不高兴道:“其他人类。” 贺平下意识地回头,走廊没开灯乌漆抹黑的,但很明显没有多余的身影。 贺平没有多想,指挥着小物道:“帮我把袋子拎过来。” 小物三秒内就把动作达成,但他还是很不高兴地道:“其他人类,我不喜欢。” 贺平摸摸小物的头:“我包饺子给你吃。” 小物拿着购物袋还能拉着贺平的衣角,歪着脑袋像小鸡仔一样默默地跟在贺平身后。 走了两步路后忍不住又开口:“不可以出去。” “嗯。”贺平随意应着。 “楼下的人类,有味道,不要接近。” 贺平猛然停下脚步,扭头问:“你知道我带了人回来?” 小物点点头:“闻得到。” “……” 小物隐约察觉到贺平情绪波动,连忙解释:“那个人类,身上有杀……的味道。” 那个人类杀了母亲的肉体,是真正地杀死了,让母亲又一点点地衰落下去。小物回忆起看过的电影。不是人类的怪物,最终都是要死的,那个人类,能够杀死母亲的肉体,也同样能杀死自己。 小物不想要死,死了他就等不到贺平给自己做饺子了,虽然他不知道饺子是什么。他放下提袋捏住了贺平的手腕,想了老半天只想出了一句台词:“不要、离开。” ****** 第二天黄少书带着甘寒到渡假村做体检。 甘寒也摸不太准这病毒呢还是细菌呢还是其他的玩意呢搞出来的变异疾病,有什么潜在的征兆,只能把人一个一个都扒光了,看看人家身上有没有什么咬痕。 “这嘛关了几天的蜜月套房,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一发不可收拾干柴点了烈火在身上留下什么乱七八糟的痕迹。”老四高调地对着黄少书道。 甘寒耳朵好,不可能没听到:“在这种时刻还能发情虽然泯灭了伦理道德,确实是充份发挥了野兽的本能,更应该将他们跟那群变异感染者关在一起,看看他们能不能自主产生抗体。” 老四讥笑:“对,不知道你的血是不是连那群怪物都嫌弃。” 甘寒瞪着他:“你若是能再多抓几个活体实验对象,我不排斥牺牲几滴血做研究。” 黄少书见老四还想开口回击,也不想再参与两位上司的斗嘴,偷偷摸摸地溜出了队伍,跑去找庄君的房间。 黄少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很厌烦庄君这个大少爷,心里头却一直觉得不安,深怕不用一晚庄君就已经被咬了一口。 庄君住的是最高级的套房,在顶层,一条走廊就他一个人住而已。黄少书敲了敲门,等了十来分钟没有反应,便二话不说地一脚踹开门板。 门板凹了一个大洞后,黄少书才发现,庄君根本没锁门。 但比门没锁更让黄少出诧异的是,客房里根本没有人。 黄少书绕了一圈,床单是冰的,行李被摊开来一半,钱包不在了,看来人已经跑了不是一时半会。 人跑了,黄少书虽然还是有些良心不安,但也不想多花功夫去找。 他倒在这张他也睡过几次的床上,望着发白的天花板,只觉得整个人都空荡荡的,找不着力。身旁没有不太熟悉却又让人忍不住回味的体温、没有不着边际的碎碎念、没有那个男人在。 那个男人——黄少书很久没有想起贺武,最近却总是想起那个男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少书这才轻醒过来。 一看手表,才惊觉到自己居然睡了一整天,屋外的天都黑了。 黄少书连忙跳下床去找老四,老四跟甘寒的进度很慢,现在才查了二分之一的人口,而且主要还都是男性。 甘寒看到黄少书,那一头乱翘的发与脸上的压痕一看就是刚从被窝里出来,不冷不热地先飘来一句:“睡得好吗。” 黄少书自知理亏,摸摸鼻子不应声。 “退役才两年体力就不行了哈。”老四拍着他的背,这样的吐槽让黄少书放松了不少。 “这方法可行吗?”黄少书决定先切问后一下工作状况。 甘寒道:“这笨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是。” 甘寒指着另一间房:“那就想办法把那群女人的衣服脱了。” “啊?”为什么要脱衣服?黄少书完全不能理解。 甘寒一副朽木不可雕的作态,揉了揉眉心:“如果我是丧尸我一定会食用人体脂肪丰厚的臀部,那群女人却坚持不肯脱光让我做检查,也不想想她们那松垮得像沙皮狗、暗沉得像干燥海苔的皮肤谁会有兴趣?” 黄少书突然觉得岛上的姑娘们都很可怜,但让一个年轻男人、还是当兵的男人看姑娘家的屁股,却实不是什么入流的行为。幸好他们岛上还有一名女警,还是为资深的警察,正适合这样的工作。 “现在也晚了,剩下的明天再说吧。”黄少书道。 甘寒瞄了眼老四,见他没有反对,便转头对其他的兵道:“把那些要带走的绑好。” 于是接下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不知哪搞来的长麻绳把绑了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数一数将近有七、八十个,就像是古人在卖奴隶一样,排成长长的一串。 被绑的男人们当然不愿意,一个比一个还激动,现在他们都知道,他们若被怪物咬过,以后也都有可能变成怪物,有些精神脆弱的还当场大哭起来,坐在地上不肯走。 “动手。”甘寒冷淡地指挥着离自己最近的兵。 那兵也不含糊,从背上卸下步枪到膛发射不用五秒,一气呵成姿势优雅。 碰的声响让没见过枪的乡下人全都噤了声。虽然只是发空包弹,但也够让他们失去反抗的意志,一个个都垂着脑袋,泪眼婆娑地任由甘寒带着走。 看着身后跟着那么一大票人,庄君实在很无所适从。 他问老四:“这么多人,都确定感染了?” 老四眯着眼,苦笑:“错了,这些然才是没感染的。” 庄君愣了愣:“那怎么……” “被感染的我们带不走,只能继续关着,逼不得以的话——”老四掏出打火机,点燃,“只能这样。” “你们不能……”黄少书反射性地想抗议,但做为曾经的军人,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权利阻止上级的决定。 “我们别无选择。”老四道。 黄少书捏紧着拳头。 老四又道:“甘寒会用最快的速度找出治疗的方法,那小子人虽然烂了点,技术还是很不错。” 黄少书很明白这只是安慰。 他望着甘寒正颐指气使地要那七八十个不知该说倒霉还是幸运的男子一会往东一会往西,要是有人不从或动作迟缓,他马上就会质疑对方是不是要变丧尸了。 甘寒的作法很粗暴,但确实是有用。 七八十个人里头又被挑出两个嫌疑者,被一个大兵两手一敲当成昏死过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醒来。 现场剩下的人口脸色铁青,全把那两个人的下场当成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于是更加地听从甘寒的指挥,只要甘寒要他们向左转二十九度角,他们就绝对不敢转三十度角。 甘寒虐人虐得愉快,黄少书却头疼得厉害。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置这近百人,最后只好让村民都回到老家去。 村民的老家自然是东村,黄少书带队到东村时夜幕已垂,东村就像死了一样,黑暗、安静,彷佛连时间都静止。 黄少书一个一个地亲自把村民送回家里,嘱咐他们关紧门窗,不管是谁敲门都不要外出。 但他心里还是很不安,他总觉得这村里还有着什么东西,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二日,甘寒又挑出另一批的女性送走,再隔日,他拎出了几具尸体。 “器官衰竭。”甘寒随意道。 黄少书也看得出来,被留下的人,精神状况都显得越来越差,但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出现像之前那样见人就咬的失心疯状况,就连被留在警局察看的两个人,情续也都十分稳定。 就这样无事状况下地又过了几天,在大家都开始松懈的那个时候,情况终于失去了控制—— 19.异变 那一天,黄少书还记得很清楚。 虽然已经一月底,那一天却不怎么凉,黄少书只是随意地披了件外套趴在警局办公桌上呼呼大睡。 他已经有两天没有回家了,头发油腻腻的,身上也沾了些尸臭。 陈元元一早替他买了杯豆浆,放在他桌上,对他道:“大哥你就不能回去洗个澡吗?” 黄少书恍惚地仰起脸,脸夹上还有长时间趴在资料夹上造成的压痕。 “噗。”陈元元边摇头边嘲笑黄少书。 黄少说打着呵欠,眼里还有些泪,视线模模糊糊的,隐约只能看见一个老人,正从外头走进局里。 会觉得是个老人,是因为来者的步伐摇摇晃晃的,重心也不大稳,每一步都走得即缓慢。 陈元元什么都没有发现,老人慢慢地逼近他的身后,他还在自己的脸上比画,想告诉黄少书他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 “啊——”黄少书轻叫一声。 “啊!”然后迅速被陈元元高分贝的惨叫掩盖。 一滴黏稠的液体溅到黄少书的额头上,黄少书伸出指尖摸了摸,是热的。 陈元元睁大瞳孔,他的脖子烈了一个好大的口子,鲜红色的液体像喷泉一样从他试图捂住伤口的指尖中溢出,刚刚还锐利得足以震迫耳膜的声音慢慢缓弱了下去,就像他身体里喷出的血液,越来越疲弱…… 黄少书以为自己还在作梦,他看见了,陈元元身后的那个老人,一张风干橘皮的脸,张着如黑洞般的嘴将皱纹全挤在两颊,趁陈元元眉来眼去地取笑着自己的时候,一口咬住陈元元随着呼吸起伏的颈子。 一击命中,那个老人、形如枯槁的老人,咬下了陈元元的肉、咬破了陈元元的动脉、要掉了陈元元的生命。 “陈元……”黄少书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失去体力的陈元元。 陈元元似乎在笑,或者他者是想要说“救我”,黄少书无法分辨。黄少书的视线已被红糊糊的东西给占领,他的左耳垂在痛,也许比陈元元现在能感觉到的痛苦还要痛。 陈元元早究没有意识了,就这样,像个折断的旗杆般倒在黄少书的脚边。 黄少书没能接住他。 在他倒下之后,那个身后的老人才又再一次曝露在黄少书面前。 “啊啊啊啊啊!”黄少书疯狂地大叫。 他拿起桌上的一切文具,不顾一切地扔下那个老人。 老人被打也没什么反应,摇头晃脑地似乎还想要试图接近黄少书。 黄少书的椅子有轮子,正好被他拿来推向老人,椅子滑动的速度并不快,老人却不闪,用自己干扁的身子迎接冲撞。只是轻轻地喀了一声,老人便失去重心跌坐在地,嘴里呜呜地叫着。 陈元元的血流到了老人的手边,老人也不看黄少书,就瞪着血,彷佛要将那股鲜红的液体喝进嘴里。 黄少书觉得恶心,地上躺着的人是他共事两年的同事,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替他带早点的同事,是准备在明年结婚的同事……黄少书觉得自己还在梦里,于是他抬起脚用力地踩下老人的肚子。肚子就像鸡蛋烧般,一踩就凹陷,里头只剩下空气。 老人张嘴吐气,恶臭顿时弥漫,黄少书打了一个大喷嚏,方才动作都很迟缓的老人这时就像蛇一样咻地滑到了一边,没两下就跳了起来,趁着黄少书还有些恍神,从背后捏住了他的肩膀。 黄少书扭过头,就见到老人血淋淋的牙齿。 那一刻,黄少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在痛恨自己居然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朋友死去、还是也想要就这样也成为一摊血?老人的嘴离自己越来越近,恶臭已经浓到足以麻痹黄少书的嗅觉。 黄少书睁大了眼,在最后那瞬间,他觉得自己笑了,然后他看着老人的脑袋也被扯出了一个大洞—— “少书!”老四从警局后头冲了出来,手里还带着烟硝味。 “……” “少书你没事吧?” “没有血。”黄少书喃喃自语。 “他是被吓傻了?”甘寒跟在老四后头,淡定地先关上警局大门,才回头问道。 老四白了他一眼,把枪塞回枪套里,抱住了黄少书:“你怎么一点反抗都没有?” 黄少书的眼球缓缓地飘动,最后定格在老人的尸体上:“我揍了他,没用。” 老四松了一口气:“怎么才离开部队两年,你的本事都忘光了?” 黄少书扯了扯嘴角,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把他在部队里磨出来的本事都抛弃了,他只是放弃了。 老四见黄少书身上完好无缺,就又蹲下去开始研究被他一枪爆头的尸体:“还真奇怪。” 甘寒也跟了过来,手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乳胶手套,两根指头开始翻弄起血肉模糊的地方:“很新鲜呀。” “你说什么呢你!”老四戳着甘寒的头。 甘寒白了他一眼:“黄少书比你仔细多了,一眼就看出我这具跟你那具的差别。” 老四狐疑地拿了根原子笔捅了捅老人的胸口,说实话,虽然老四在原始丛林蛮荒高地中挑战过各种生存极限,但还真的很少见到这么臭的尸体,臭得就像这老人的身体里都是脓包,但奇异的是,这老头被他一枪崩了,却没流几滴血……难怪黄少书刚刚会说出那样的话,原来他已经察觉到两具尸体的不同。 “嗯……我这是干尸。”老四得到了个结论。 甘寒现在对老四是真正的鄙视啊、赤裸裸的鄙视,也不嫌恶心地摸出手术刀居然当场切开老人的肉:“你的视神经没有连结到脑部吗?” 老人的皮肤之下是一团烂肉,肌肉血管等纤维组织全混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鸟妈妈反刍用来喂幼鸟的毛虫。甘寒又把胸口的洞割得更大些,没看到心肺,连肋骨都是一压就断十分脆弱,整个胸腔空荡荡的,等于说连着肌肤表皮的烂肉之下,只剩一些血水,稀泥得很。一个刚死之人却有着几被掏空的身体,再说,甘寒有直觉,这个看起来全身皱纹与老人斑的老人,一定不如他外表那样的苍老。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僵尸,活生生地——错了,刚刚已经被老四弄死了。 一想到研究对象就这么没了,甘寒更加瞒怨,瞪着老四道:“别这么轻易把检体弄坏。” “没关系。”黄少书看着警局大门道:“那东西多得你用不完的。” 20.冲出 老四跟随着黄少书的目光向外望,这一看,还真的不得了,吓得他连忙又把枪给掏出来。 警局外头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七八个人头,全都摇头晃脑的,在拍着警局大门上的玻璃窗,这让老四想起他还是小娃娃时在礼品店里看到的摇头娃娃。 黄少书也跟着摇脑袋,把最终一点萎靡给扔出去,强打起精神冲着老四道:“你的兵呢?” “都让他们去那什么渡假村看着了。” “糟糕……”黄少书心道不妙,那外头几个人,虽然容貌已经老化了十几二十岁,可是有几张脸黄少书还是认得出来,都是东村的住民。 黄少书知道那些人都已经没救了,他们的身体一定也跟之前的小花一样,早就死透了,现在还能行动,那就是标准的活死人。 打活死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枪,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 黄少书只是个小片警没有配枪的权利,只好找老四讨,老四从口袋里摸出两发子弹塞在黄少书手里。 “加减用。”老四这次来也是带了些火药,但都让他们放在港口旁邻时搭建的基地了,他身上就只带了一把最普通的92。 92能有几发子弹?再看看外头越来越拥挤的丧尸群,连没心没肺的甘寒都有些紧张了。 “现在是你们发挥的时候了。”甘寒踢了下老四的屁股,然后自主性地躲在他身后。 寒少书则想起庄君曾经用一个烟灰缸奋勇杀敌,警局里虽然没什么重火药,但防爆棍还是有的,那玩意平时都被所长锁在库房里,黄少书没钥匙,但不能阻止他用特殊手法开锁。 老四看黄少书拿了根回纹针工作的身影,忍不住道:“你也只有这技术没落下。” 黄少书头也没回地道:“就一个黄铜锁连密码都没有是有多难。” “你动作快点!”甘寒见外头的丧尸越靠越近,再望望自己的手术刀,越来越觉得没底气。 黄少书也没忙活多久,手里拎着四根警棍,这是他们局里全部的库存,一人塞了一枝后道:“冲出去吧。” “枪呢?”甘寒对自己的近身能力可是半点自信都没有,要他这样空身杀出重围,还不如让他把自己关在监狱里头。 想到监狱,甘寒马上想起被他们关起来的一男一女。 为了怕这两人突然发作,所长终于用了他最后的勇气把人丢进牢中。这马鞍岛的牢房可没几个人住过,设计也很简单,就几根铁栅栏随意围了一面墙,只能做拘留用。 甘寒赶到牢房时,先前那一男一女各自躺在角落,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就像是具尸体。 尸体下是满地的水,招引了不少昆虫。 “死了?”也不知道什么死的。甘寒这几天是最忙的一位,早就把这两人忘在一旁,这时候才想起来,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但变成尸体总比变成活死人好,甘寒连忙闯进牢里,还谨慎地先用防暴棍打烂尸体的头,才将尸体拖出牢里。尸体比他所想的还要轻,轻得能让体能老是不及格的他也能轻松地拖着走。 “你这是要干么?”老四看甘寒大费周章地工作着,十分不解。 甘寒没里他,给自己撞了胆,从大门旁的窗边把尸体扔出去。那几只丧尸见到尸体,果然也轰动了一下全冲到了窗下,好几个人低头就啃。可是他们啃不到两口,就像吃饭吃到苍蝇一样,各个都露出了僵硬的表情。 “怎么会没用!”甘寒不满。 老四凉凉地吐槽回去:“也许他们也要新鲜的。” 要新鲜的,甘寒当然也有,他想都没想地就扛起陈元元,打算让陈元元死后也能物尽其用。 陈元元肌肉结实又吃得多,比甘寒沉多了,甘寒根本搬不动。 “你们是没摆设吗?”甘寒瞪着黄少书,示意他过来搭把手。黄少书却冷淡地瞪着甘寒,只差没把警棍往他脑袋砸了。 “你不得好死!”黄少书说。 甘寒不明就理,把陈元元的尸体甩到一边,准备回骂。 老四这时连忙捂住甘寒的嘴,扯着他往警局楼上走。 “唔唔唔!”甘寒哇哇大叫着,上了二楼后好不容易从老四手中挣脱,便道:“你手消毒过了吗?摸了尸体还摸我的嘴你有没有常识啊!” “没常识的是你!”老四不想跟这位没人性的法医多谈,指着二楼最里头的墙上一整排凸起的铁条道:“爬上去。” “为什么?” “你不想上去就留在这里等死。”跟上来的黄少书道。 甘寒终于察觉到黄少书不喜欢自己,他耸耸肩,二话不说地爬上铁条做的踢子,推开天花板上的暗门,上了警局的顶楼天台。 天台方方正正的,只有几遍落叶,连个水塔都没有,荒凉至及,但视野意外地还可以。 说起来这也要多亏了马鞍岛发展落后,除了几个饭店旅馆,没有几栋超过十楼的小楼。小警局周围的房舍更是干脆,清一色的两层楼。 甘寒能够轻易地看见不远处的海港,以及从海港连结到警局的路上三三两两的丧尸群。 甘寒心里个喀了下,他隐约感觉到,这群不死怪物,正在试图包夹警局。老四带的一个部队是岛上唯一的武力,若是能先打爆老四,那几乎等于获得了全岛统治权,但是看丧尸的行动,实在不觉得他们还残存智商,应该不至于还懂的擒贼要先擒王吧? 看着警局门口的丧尸越来越多,老四问黄少书:“杀出去?” 黄少书摇摇头,指了可以看见港口的北方:“我们需要武器。” 警局后门靠海,还没有被丧尸包围,从那里突围再抢到摆放弹药的仓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甘寒走到北面把头往下探:“这里没有安全梯吗?你们的公安检查怎么过的?” “跳下去。”黄少书道,老四听得出来他在兴灾乐祸。 警局虽然只有两层,但这平台可是传说的第三层,要一个成年男子从三楼一跃而下,实在有点考验人类的极限。当然,这点高度在老四跟黄少书眼里,还不算什么,但对甘寒而言,就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甘寒也不掩饰自己的技术残弱,很有底气地道:“要是我跳下去崣了脚,你们必须背我,只会拖累行进速度。” 黄少书在肚里诽议,谁想要背他啊。 老四对甘寒有责任,也知道甘寒说的很有道理,只好对黄少书道:“少书,靠你了。”意思是要黄少书先行图围再带着火药来救自己。 “……我知道了,你们自己小心。” 黄少书也不是矫情的人,判断行势后,立即接受班长的命令,二话不说地就从平台飞身而下,稳稳地落在警局后门的一块草地上。 这样的高度、这样的冲击,让黄少书的膝盖也是麻了一麻,但他没有等自己完全恢复过来,一个滚地,就飞快地站了起来,朝邻时基地飞奔而去。 21.告诉我 这一路上他没有遇到半个活人,活死人倒是看见几只,跟黄少书肉搏了片刻,都飞灰烟灭在黄少书的铁棍下。 而小村远处,隐约传来着人声尖叫声,那厮裂的哭喊,竟让黄少书在让这大太阳下也察觉到几丝寒意。 黄少书没有废很大功夫就溜到基地。基地没人,他轻易地解开仓库大门,。说仓库,其实不过是一个小货柜屋,居住品质很差,连灯泡都是一盏几十瓦的便宜烂货。 这次老四出任务只带了一个小队,武器其实没有多少,黄少书把能绑在身上的枪全带上了,再找个大袋子装满子弹跟火药,还看到两把军用铲跟一捆登山绳,也一并带走。 背了这么多重武装,黄少书的行动力已经降到最低,于是他也没想要再原路线返回,而是把一把MP5拿在手上,挂好子弹,雄气纠纠地沿着大路往警察局前进。 警局门口的丧尸围成了扇状,全堵在门口,正试图暴力破解解局的防盗大门。这样的阵势倒是适合黄少书发挥,他从袋子里捞出一枚手榴弹丢进尸群里,丧尸们很给力,看到武器也不会躲,一直等手榴弹爆破后,躯块才跟着火药飞散。 这一炸,炸出了一个切口,把丧尸群毁灭了大半,就算没死透的也都缺了一只脚或半个胳膊,而且还不怕死地继续涌向黄少书。 现在的黄少书可不是刚刚还没睡醒的黄少书,他手里的MP5答答答地狂射,没几分钟那剩下的断肢残臂也被消灭殆尽了。 老四等黄少书清少完战场后,就带着甘寒下楼,三人分了分装备,这才有精神真正正视眼前的困境。 现在时间已经逼近中午了,正应该是局里热闹的时候,但每天都会拎着爱妻亲手煮的养生茶来上班的所长并没有出现在局里,而脚边陈元元的尸体还尸骨未寒…… 黄少书亲至将陈元元搬进了解剖台,替他盖上了白布,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而老四则是忙着连络被自己派出去的兄弟。 只有甘寒没事做,无聊的他便把门窗都关个紧实。 “少书……”老四联络不到兄弟,无线电是畅通的,却无人回应。他强忍着烦躁,播通卫星电话把事态往上报后,然后到了停尸间找黄少书。 黄少书正看着白绸布发呆,一直到老四拍了他的背他才有反应。 “别想太多。”老四说。 黄少书给了他一个微笑,但那笑容太狰狞,在停尸间的白色萤光照射下,看起来就像哭了一样。 “我本来以为我在也不会看见兄弟死去。” 老四叹了口气,待在部队里这么久,该看透的他也看透了:“人都会死的。” “却不会是这样的死法。” “这是意外。” “……老武也是?” 老四愣了下,他已经很久没从黄少书嘴里听见老武这两个字了。 “他——” “班长,告诉我,老武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四看着黄少书的眼睛,黄少书的瞳孔里没有光,他的光已经熄灭了许久。 “少书,都两年了。” “有这么久了?”黄少书扭过头,再一次盯着解剖台上被布包覆的陈元元:“是呀,我本来都忘了的……但怎么好像忘不掉呢……” 老四微征。 “班长,怎么办?”黄少书咬了咬牙,强逼自己挖出早已深埋的记忆:“老武他在我面前……他不肯听我的,我拉住他了,我真的拉住了,他却甩了我,当着我的面,头也不回地踏入……他明明知道、知道那里是地雷去,那是我跟他亲手埋的,他明明知道的!” “够了!”老四抱住黄少书,用力拍着他的背。黄少书的脸被压在老四的胸口,无触宣泄,只能大口地喘着气,把老四的衣服弄得满是口水。 怀里的黄少书在发抖,老四知道这是因为他又想起了那个他最亲密、甚至是最敬仰的男人在自己面欠炸成碎片的画面。 贺武的死,整个队里都没有人能够接受。 贺武是全能的、贺武是无敌的。如果贺武还在,老四甚至不会怀疑有一天他将会成为自己的上司。 但贺武却这么走了,用最可笑的方式。 “那个不是老武。”黄少书道。 “你混乱了。” “至少里面不是,老武被控制了!你看,外面那些怪物,他们还活着时候也会这样,会突然发疯、那段记忆甚至连自己都不会记得,你说老武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 “够了!这是命令。” 黄少书推开老四,瞪着老四的眼睛道:“班长,看到你来的时候我就猜了,是同一件事对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四说。 “不要骗我了,我问过,老四死后我剥开了他的脑。” “你!”老四没想到黄少书这么疯狂。 黄少书摸了摸左耳垂,笑了出来:“我一定要知道他为什么死。他的身体都被炸得血肉模糊,只有头是完整的。那是他的脑,我要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打开了,我看到了。” 但那个脑子里却是空的,无数地方被蛀成黑洞化成浓水,应该存放着关于他的记忆的地方,黄少书已经找不到了。 “刚刚我去牢里割了那女人的头,虽然情况比老武严重了很多,但症状并没有差多少。” “……”老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看着黄少书就像看着陌生人。 “告诉我事实,那个,”黄少书指着门外:“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老四还是一样的话。 “班长!” “你想抗令吗?” “我已经不再是你的兵了!” “只要你还叫我班长你就是我的兵!” 黄少书身体一震,像烧成灰的线香,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垂着脖子曲着背,把脸埋在膝盖。 老四看他这个样子,也有些余心不忍,贺武也是他的兵,他心里并不比黄少书轻松,但他是个军人,他必须接受战友先自己一步离开,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没有当初的年少轻狂,也已经学会不去追寻不属于自己的真相。 黄少书一向稳重,个性也随和爽朗,所以老四并没有想到他会因为贺武的死把自己逼到这种程度。 “起来,出去,我的兵不该这么脆弱。”老四道,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激烈他过去的部下。 “我以为我没法替他报仇……”黄少书的声音闷闷地从手心里溢出来:“所以我只好替他活下去。” “你能这样想很——” “可是。”黄少书突然仰起脸,两颊红扑扑的眼里泛着光:“外面那群怪物是他来提醒我的!不该放弃!” 22.来了 庄君这几天过得憋屈极了。 他虽然投靠了贺平,也只是单纯因为他不想跟怪物们做邻居,谁知道进了贺平家,他的生活品质会降的更低。 贺平借给他的小屋子,也不知道几百年没打扫了,到底都是霉灰,这让庄君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也不得不自己拿起抹布洗洗刷刷,给自己腾了一个稍微能住的空间。 但光有空间不够,这屋子就剩下一张木沙发,硬梆梆的不说,有只角还被老鼠蛀了个洞有些摇。至于其他电器家俱,那都不用想了,一件都没留。 除了有水有电之外,这屋子比深山小屋还要寒傪,庄君唯一的依靠就是贺平扔给他的一套棉被以及几本恐怖故事集。 庄君当了一辈子的大少爷,这还是第一次盖五百块以内的被子,连他跟朋友上山露营用的睡道都比庄君的破棉被高上几十个档次,更别提露营时还能边搂着美人纤腰边玩PSP。 在过了痛苦的第一夜后,庄君根本没睡好,起了个大早去敲贺平家的门。 贺平隔了很久、真的很久、久到庄君都差点靠着他的鞋柜墙着了才打开门。 “我要跟你睡!”这是庄君看见贺平的脸说的第一句话。 “这笑话不怎么有趣。”贺平平淡地回答。 “别管这么多先让我进去吧。”说罢庄君就试图推开门,想闯进贺平那比较有人味的闺房。 可他推了老半天,那门就像块石头动也不会动。 庄君有些费解,瞄了贺平一眼。贺平正在苦笑,摆在腰间的双手证明阻止庄君登门而入的并不是他。 庄君的视线再往上飘一飘,发现贺平身后居然还站了一个男人,然后就被那男人苍白的脸吓得退了一步:“你是!” 那个是字都还没说完,门就被人狠狠地关上,还顺便叩到了庄君的额头。 庄君捂着额头,终于想起了贺平身后的男人是谁,不正是好几十天前他跟贺平在海边捡到的怪人吗? 那怪人出现的时间场合都这么神秘,搞不好也是个潜在丧尸,要是发作起来咬了贺平就不好了。庄君想贺平目前还是自己的房东,要是也变成丧尸那自己的居住水平又会面临威胁,于是他股起勇气地敲打着贺平家的门:“快逃!我来救你了!” 贺平家非常安静,对于庄君的好意全无反应。 庄君拍门拍到手麻,里头依然没什么动静,反而是庄君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 庄君没法子,只好回到自己暂居的小窝,裹着棉被发呆。 这一呆就呆了大半天过去,再次清醒贺平已经替他准备好了面包跟水,就摆在他脚边。 “又是面包。”庄君嘟嚷着,但还是屈服于饥饿的威胁。 隔日,庄君学乖了,躲在家里等贺平送吃食。 贺平差不多在中午时出现,手里端着萝卜汤,味道香得庄君忍不住直咽口水。 贺平见到庄君没睡,而且还摆出在等自己上门的姿态,也不意外,而是静静地摆好碗筷。 “你怎么把那个来路不明的人带回来了?”庄君看着贺平忙碌的背影问。 “你也是来路不明的人。”贺平说。 “我能跟他一样吗!” “你们都没有身份证。” “我有身份证!” 贺平摊开掌心:“你准备交给我吗?” 庄君立刻掏出皮包准备要抽出卡,但他抽到一半又觉得不对,狐疑地问贺平:“你要用来做什么?” “把它让给小物用。” “……” “不能吗?” “当然不行!”庄君也不想在一个怪人身上多做纠结,尤其是那个怪人还比自己高长得还不是自己的菜的时候,于是他马上换了一个突破口:“这屋子无聊死了,让我去你家吧。” “不行。” “我会闷出病的。”庄君这才掀开锅盖,拿起杓子大口喝着萝卜汤道。 “小物不喜欢你。” “他叫小吴?姓吴?” “怪物的物。” “怪名字……” 贺平端起锅子,没回答。 “喂,我还没吃完。” “不是怪名字。”贺平说。 “……” “我走了。” “你大爷的——好名字、没听过这么好的名字行了吧!” 贺平这才把庄君今天唯一的伙食还给他:“吃完洗干净再还我。” “……”一直到贺平离开房间上了楼,庄君才有勇气对着自己现在的衣食父母再骂一句:“小爷欠你的!” 再隔日,庄君终于能藉着送碗筷的理由混进贺平家。 高大威猛的小物就像一头德国狼犬般站在门边,用他那双乌黑又锐利的双眼紧瞅着庄君不放。 庄君暗想,怪人果然是怪人,连眨眼睛都不会。 “你洗干净了吗?”贺平接过餐具问。 “洗了。” “但锅子里看起来还是油的。” “那肯定是洗得太干净发亮了。”庄君这辈子哪洗过几次碗啊?而且他现在住的地方没洗碗布也没洗碗精,他便把东西都丢到水槽里冲几下就权当干净了。 贺平也不点破:“是吗,那你今天的晚餐还是用这锅子装了。” “……”庄君很纠结,他无法在洁癖与劳动间做出取舍。 “想好了吗?”贺平又问。 “我重洗!”说罢,庄君就抢回他的餐具冲进贺平家的厨房。不管怎么说,靠着洗碗这招留在贺平家也是不错的选择。 看着庄君毛毛躁躁的背影,小物暴躁了:“为什么、他进来?” 贺平道:“他叫庄君,会念吗?” “庄、君。” “对。”贺平点头:“他是我认识的人,我现在在照顾他。” “不喜欢。”小物很不满,为了要强调他的不满,他选择背对了贺平:“你是我的,他不是,不能进来。” “小物,人类需要社交。” “社……交……” “除了我,你必须要认识更多的人。”贺平会愿意替庄君开门,其实也是希望小物能透过跟庄君的互动,慢慢接触更多的人群。庄君是个习惯被奉承的人,如果小物能学会跟庄君相处,应该能更轻易地融入社会。 可是小物还是摇头:“我有只要你,我知道你叫贺平,不要知道他叫庄君。” 贺平笑了笑:“你已经记住他的名字了。” 小物还是很不高兴,但他再不高兴都不能阻止庄君的登堂入室。 庄君每天一睡起来就会摸进贺平的屋子,然后无视小物的各种恶毒视线,香喷喷地吃着贺平做的饭。 噢,他还学会了洗碗跟洗衣服。 不知是从哪来的直觉,虽然小物这个人神秘兮兮的脑子貌似也不大灵光,但在他身边,庄君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于是每天陪小物看电影的工作换到了庄君头上。 马鞍岛的网路好像都出了问题,怎么连都连不上,但贺平硬盘里存的片子就足够庄君看个十天十夜。 “今天看九品芝麻官。”庄君挑了老半天,终于在一群僵尸片丧尸片分尸片恐怖片里挑到一部没这么血腥暴力的。 结果他才刚报出了片名,小物马上接口:“你是老鼠眼、鹰勾鼻、八字眉、招风耳、大翻嘴、黄板牙、鸡脖子、烂脖子、长短手、大小手、鸡胸、狗肚、饭桶腰,你说你这个样子还是个人吗?我要是你呀,早就上吊自尽啦!”而且还是用特别僵硬特别平板的机械音念出来的。 “……原来你已经看过了。” “你怎么还没上吊自尽啦。”小物又重覆了为后逼句。 “……我靠……” “你是阴阳人烂屁股。” 庄君撇嘴:“我只做一号不卖屁股。” “一号是什么?烂屁股。” “像你这样的就是零啊痛——”庄君突然捂住脑杓,哭道:“别打我的脸!” “我打的是头。”贺平还拿着煮面用的大汤匙站在庄君身后,那汤匙是刚从锅里拿出来的,还滴着汤汁,淋了庄君满头香: “打头也不行!会变笨。” 小物接口:“头,脆弱,打了会死。” 小物现在也没有这么嫌恶庄君了……虽然还是很讨厌,但几天下来,他已经从恨不得庄君从这个星球上消失进步到愿意跟庄君聊上几句。 对于小物的改变,贺平就像老妈子一样有着说不出的满足感。 贺平想,自己应该要多称赞小物几句,正准备开口时,他突然止住了动作,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庄君想问,但他很快地就找到了答案。 “尖叫……”庄君说。 小楼外隐隐约约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尖叫声,还是凄厉的、恐惧的、绝望的尖叫,混在煞车声与撞击声中,狠狠地刺激着庄君的心脏。 庄君下意识地往小物的方向靠了靠。 “外头是在放末日电影吗?”他开玩笑道,只是没人笑得出来。 “我去看看。”贺平道。捏着大汤匙,绕过庄君,直接走向门口。 “不行。”小物却在第一时间拦下了他。 贺平没有留意,但庄君刚好待在小物的身旁,所以他看见了,小物用豹一样的速度,从自己面前,瞬间越过半个客厅,出现在贺平背后。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速度。 庄君紧咬住下唇,不敢让自己叫出来。 然后他听见那个连身份证都没有、偷偷被贺平捡回家的小物,凝重地道:“他们、来了。” 23.成群结队 黄少书从停尸间出来时,阳光已西斜了好些时后。 老四坐在正对着警局大门的椅子上,手里拿着腔,正在打磨。 而甘寒蹲在地上,正在把尸块分解成尸屑。 “我要出去。”黄少书对着警局里剩下的两个人道。 老四站了起来,也没有多问,直接把一把擦亮的枪扔给黄少书:“兄弟,振作起来了?” 黄少书对他眨眨眼:“我说过我会杀光他们。”再笑了笑:“一个都不留。” “好!” 老四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对着黄少书竖起大姆指。 黄少书是个行动派,将一部分的弹药绑在身上后,就大胆地推开锁上一下午的铁门。 铁门被撞得有些变型,发出了咿呀的尖锐声响。 黄少书的手里都是汗,湿滑得让他有些担心自己会因此握不准扳机,但幸运的是门外并没有还会动的死人,那些活死人都已经成了真正的死人。 尸块东一块西一快地散落着,还有颗眼珠子就滚在老四脚边,被老四踩了一半,流出透明的液体。 这些液体臭气薰天,引来无数飞虫,黑压压一片,把警局门口点缀得像芝麻烧饼似的。 黄少书也不避讳,大步大步地踩着这些人体组织,每动一下都能看见空气中有无数黑影在奔走。 黄少书的目的是岛上最大的渡假村,他猜想,地上那些碎片的主人,应该都是从那个渡假村逃出来的。 老四跟在黄少书后头,他也很担心他留在渡假村的兵,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两人迅速地找到所长留下来的自用轿车,车子被撞凹了几处,但看起来还很完好,油也剩半筒,足够绕岛几圈。 就在黄少书准备发动引擎时,后车门被人粗鲁地打开。 “站住!”身后传来甘寒的呼喊。 黄少书回头,正好瞥见甘寒像只老鼠般迅速钻进车箱。 黄少书翻了翻白眼,那表情彷佛是在说你少来碍事。 甘寒低着头,什么都没看见,面露不悦:“你们走了,我的研究呢?” “你就继续待在这里慢慢虐待尸体吧。”黄少书说。 “我一个人打不过那群怪物。” “你到底是怎么进入部队的。” 甘寒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体能不足有什么不对:“保护我是你们的工作。” “不是我的。”黄少书冷哼。 “没有我的研究你们不可能找到人体变异的秘密!”甘寒说。 黄少书把手臂靠在方向盘上:“好呀,我现在就洗耳恭听你的研究成果。” “像你这样的体力劳动者,怎么可能理会研究的难度与高度,我和——” “够了。”老四打断甘寒的废话:“你就说你不想要一个人待在这个鬼地方就好了,磨叽这么多给谁听。” “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你的任……啊!” 黄少书猛然踩下引擎。 甘寒顺势被甩了出去,连话也顾不上了,这才忙着给自己系安全带。 “白痴。”黄少书看着后照镜,轻不可闻的骂道。 ****** 车飙得很快。 但在进入岛上最大条的马路时,黄少书放慢了速度。 几个活死人慢慢地在街上游荡,不远处偶尔还会传来尖叫与斗争的声音。 黄少书情不自禁地拧紧眉。他在这岛上住了两年,岛虽然小也贫民,却也是他第二个家乡。现在家乡变成这个样子,敌手却是息日的乡里,这让他一时很难接受。 “你开快点啊!”甘寒缩在后坐,不时地催促。 丧尸从他的车边飘过,这给他带来不小的心里压力,他可不信任普通轿车的玻璃窗能不能承受丧尸的拳头。 “太快了。”黄少书说。 “你慢得连孕妇都能追得上你的车速了。” “某人不是自称学者吗难道不懂得观察?这城这么大一个怎么活人都不见了?这才一个上午!” “自然是都躲起来了,现在会开车在外头悠晃的傻缺大概也只有某人这么一个。” “既然如此甘大医生还是早点回局里好好休息吧,我也不用你奉陪。” “我可是——” 碰!一声巨响让两人都禁了声。 老四直接把他的枪杆子伸出窗外,一发蹦掉一颗脑袋,彻底展现出什么叫做拿枪的说话最大声。 “还继续吗?”老四装酷地看着两人。 黄少书跟甘寒步调一致的摇头。 老四这才把武器收回来,老练地朝着枪口上的硝烟吐了口气。正准备要再发表几句感言时,黄少书突然用力地踩下煞车。 这一冲击,让老四的门牙撞上了枪杆,老四都还没反应过来呢,黄少书便已经跳下车,冲到接口,大喊一句:“所长!” 一个中年人瑟缩地从街角探出头,正是马鞍岛警局的所长。 “所长,你没事吧?” 所长看见黄少书靠近,忍不住又后退了一步,怯生生地问:“少书?” “是我。” “不是那个什么尸的?” “……不是。” 所长长嘘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还有枪、好……” “所长,其他人呢?” “你想干么?”所长警惕地瞪着黄少书,又恢复到刚才神经质的状态。 所长的样子有些奇怪,一个人孤伶伶地在大街上,神色紧张,也不敢靠近黄少书半尺内。 黄少书猜想他是精神受创过大,耐着性子道:“我想让他们都先去避难,不要外出。” “来不及了。”所长说:“他们都走了、走了、跟着怪物走了!” “被带走了?” 所长摇头,然后咯咯地笑了两声:“好多人,一扎一扎的,进山去,拦不住。” “……”黄少书扭头望向老四,他俩都还留在车内,距离过远,听不清对话。 黄少书继续追问所长:“这时间进山里干么。” 所长缩了缩脖子,道:“不能进山。那些怪物施了魔法,让他们、他们乖乖的、听话的……” 黄少书花了好多功夫,才从神精兮兮的所长嘴里问出话来。 所长说,他是在尖叫声中被吵醒的。所长这阵子不比黄少书闲,因而今早多睡了些时间。但等他起床时,正好看见妻子慌慌张张地冲进门,嚷道屋外有人像疯狗一样乱咬人。 所长马上就连想到最近出现的新型怪物。交待自己的妻小留守在家后,就凭着一股气势冲上大街。街上真的有几只丧尸在袭击路人,也有几个路人正在围攻丧尸。 丧尸动作缓慢,只要有点速度都不难对付,所长便加入了扫荡大军,跟着另外几名壮丁沿街救人。 但一连赶跑了几个丧尸后,所长渐渐察觉到了异状。 随着时间过去,偌大一条街上的人声车声走动声,也渐渐地变得稀薄,就好像在逐渐死去。 所长慌乱地站在街头,只有他一个人,天空灰蒙蒙的,身边的同伴们已不知散路何方,破裂的玻璃窗与被推倒的垃圾桶组成他眼前的风景,在那瞬间,他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 突然……所长说到这一段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突然,道路两旁的店家大门都在同一时间被推开,一个、二个、三个……涌上所长所站立的街头。 “他们成群结队……”他们面无表情、他们每踏出一步都是同样的伏度,他们就像被吹笛手操纵的老鼠般,安安静静地行走,撵过所长的神经,无视一切障碍,坚定不移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24.回家 “你们听到没有?”庄君灵敏地竖起耳朵:“有枪声。” 庄君摸到窗边,探头往下看街上的情况。 村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丧尸,丧尸正在街上游走,每一只都皮肤干裂、臭气冲天,光站在那边不动,都能够吓得好几个人心脏病发作。 而且那群丧尸似乎学聪明了,动作比庄君之前看到的更快,还学会了互利合作,庄君看见两三只丧尸会一起包围猎物,然后精准地在猎物吓得腿软时咬破猎物的颈动脉。 小村子染上了浓厚的血气,盖住了海水浓厚的盐味。墨黑色的柏油路被鲜血染得油亮,并点缀着撕碎的肉块与人体残渣。到处都有人受伤、有人死去、有人死了之后再次复苏,愿意拿起武器对抗怪物的人,却少之又少。 “那就是你说的怪物?””贺平来到窗边,看着低处那些逃亡者与补猎者。 “活死人,被咬到就没救啰。” “是吗……” 庄君斜眼瞄着贺平:“呦,你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嘛。” “是吗……” “我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怪物——” “是丧尸,而且他们已经死了,不是活生生的。”贺平打断他。 “不就是个名称吗。”庄君耸耸肩:“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们的弱点是头,只要把他们的脑子打暴,那他们就会真正地上天堂。” 贺平狐疑地看着庄君的侧脸:“你杀过?” “当然。” “是吗……” “你放心,本少爷会保护你。” “不需要了。”贺平道,然后飞快地离开窗台,回到小物身边。 小物正在发呆。他很少发呆的,他通常会利用他所有的精力看电视或用在贺平身上。 但现在贺平都已经坐在他旁边了,他仍然一动也不动,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变化。 “小物。”贺平低声地叫着小物,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在小物脸上找到一点变化。 “母亲,在召换了。”小物对贺平道。 贺平心一沉,拧了拧眉道:“你呢?” “我在这里。”小物说。 贺平捏住他的爪子:“嗯。” 贺平眼里透着复杂的情绪,这让小物感到不安。 他腾出一只手摸摸贺平的头,贺平因而对他笑了笑,但屋外那微弱的尖叫声仍刺痛着贺平的心脏,贺平很清楚,现在正在发生、改变世界的异状,都跟被他捡回来的男子有关。 小物到底是谁?贺平不想要知道。 只是,如果小物真的是让这么多人死去的罪魁祸首,那么,贺平也会让小物得到他该有的惩罚。 贺平已经没有亲人了,现在他的故乡也正逐渐沦为地狱,他将会一无所有。 “除了你。”除了小物。 所以不管小物会受到怎么样的对待……“我都会陪着你。”贺平对自己道。 ****** “他们都去马鞍山了。”所长咽下唾液,让自己更加冷静些。“我……看到了。” 那些人,都像木偶一样不能交谈也不会思考,却也着惊人的蛮力,所长试着拉了几个人,但都一一被甩开,最后一次甚至被回咬了一口。所长小心摸着自己手上的伤口,伤口很浅,已经结痂了,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还剩多少人?”黄少书问。 所长摇头:“去的大概七、八十人而已,大部分人都还在吧。” “是吗。”黄少书叹了口气,马鞍岛这么小,要是那七、八十人都成了丧尸大军中的一员,无疑是增加活着的人的压力。但事到如今,他也不能担心这么多了,道:“我要去渡假村看看,所长你呢?” 所长明显地缩了缩膀子,看样子他是真的被吓坏了。 黄少书知道所长已经不能再指望,留下一把枪后,又重新上车。 他们没开多久就到了渡假村,渡假村上头没什么云,但却像被阴影笼罩一样,失去了色彩。 “看来慢了一步。”黄少书开着车绕了渡假村一圈,不得不做出这个结论。 渡假村有不少战斗过的痕迹,但却没有半点活人的踪影。 不经意地他想起了庄君。 想到那个曾经陪伴自己的男人,就这么从世界上消失,他还是没忍住落没。 老四沉着脸,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他带来的兵都不在,想来是凶多吉少。当兵本来就有视死如归的绝悟,但那是死在战场上为了国为了家为了荣誉,可不是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怪物分尸。 “去山里看看?”黄少书道。 “太晚了。”老四看了看天色,否决了这个提议。 “多一天就是多一人受害。”黄少书有这个感觉,每隔一天,他所要面对的敌人就会越强大。 他望向马鞍山的方向,太阳已西斜,山顶却仍是绿意葱葱,甚至比过往都还要浓郁苍翠。 老四惦了惦手里的枪:“明早我们出发” “嗯……” “少书。”老四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你好几天没回家了吧?回去一趟吧。” “也好……” 黄少书知道,这一次,大概就是自己的最后一夜。 他将老四跟甘寒送回警局,徒步走回家,路上还遇到几个神色慌张的路人,还解决了两只丧尸。 但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狗窝,而是先绕到贺平的小楼。 25.枪响 这几天,黄少书忙的没空关心贺平,但他隐约感觉得到贺平还活着。黄少书相信贺武就算不在了,也不会这么轻易让自己的弟弟受到半点危险的。 他有贺平家的钥匙,没先连络就直接打开贺武家的门。 “小平——”结果门还没完全推开,他就先被一个脸色不悦的男人挡住了去路。 黄少书反应很快,直接就是一个侧踢,正面袭击男人的小腹。 但他没想到的男人的反应比他更快,身子微侧,右手一捞,就拦下了黄少书的腿,然后顺势将黄少书推了出去。 黄少书失去了重心,却没有立刻摔倒,而是后跃了两步,接着再次往前蹬,攻向男人的眼睛。 男人依旧不动如山,头部微微后仰,捉住黄少书的右手指尖,再反手一扭。 黄少书吃痛,咬牙不吭声,趁着男人眨眼的瞬间,直接踹向男人最脆弱的部位—— “咦?”黄少书轻呼,不可思议地望向男人。 男人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就好像黄少书的那一脚并没有击中他一样。 但黄少书很肯定自己确实踢中男人的下身,因为他的脚尖现在疼得就像踢中了石子,硬梆梆地一点都不像人类该有之物。 “你是谁?”黄少书沉声问。 男人瞪着他,也问了同样的话:“你是谁?” “回答我!” “你是谁。” 黄少书抿着唇紧瞅着男人,左手暗地里缓慢地探进腰后,他带着枪,枪里有子弹,以他的技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还是有办法用非惯用手打开保险第一时间击中他对面的男人。 “少哥?”是贺平阻止了黄少书的动作。 “小平!” 黄少书急着甩开那男人,想把贺平拉到自己身边。那男人似乎也很清楚黄少书的意图,藉着地利之便先主动揽下贺平的腰,把贺平压在自己怀里。 “你——”黄少说见自己疼爱有佳的小弟弟居然被别的男人近了身,气得毫不考虑地拔出枪,怒道:“放开他!” 贺平眨了眨眼,道:“少哥,你不能拿枪指着一般人。” “对你做这种事的就不是一般人!” “少哥,小物是我的朋友。”贺平淡道。 黄少书狐疑地瞪着那男人,男人十分高大,嘴唇厚实,浓眉大眼让他有张看起来温和的面孔,但他身上有股气息,让黄少书敏锐地觉得危险。 “小平,你过来。”黄少书还是决定要尊重自己的直觉。 “我没事的。”贺平并没有照做。 贺平难得的不服从,让黄少书更加地不安。他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贺平身后的男人,而眼下的情况,更让他觉得有必要把自己无法掌握的任何一个人类都当成是潜在的敌人。 贺武已经不在了,他不能让贺平受到任何一丝威胁。 黄少书从心扣下板心:“过来,不要逼我动手。” 贺平觉得头疼,只好对身后的男人道:“小物你先进去。” 男人不肯动。 贺平不知道又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乖乖地点头,免脸沮丧地回到门内。 黄少书松了口气,连忙把贺平拉到身边,急道:“现在跟我走,东西也不用收了,以后就住我房里,我不让你出来前你都不要出来。” “少哥,我不会有事的。” 黄少书以为贺平还不知道岛上有多危机,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胡乱道:“你听我的就是了,现在外头很危险,我没有空照顾你,你就躲在家里,之后我会想办法让你上船,你到大陆去后就不要再回来。对了枪你会用吧?我留一把给你,你贴身放着,睡觉也不要离身。” “船不是都封锁了吗,我不认为他们会让我这么容易离开。” 黄少书轻呼:“你知道了?” “少哥,丧尸不会伤害我的。” 黄少书眯着眼,把贺平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他们有伤害过你吗。” “没有。”这可是大实话,所以贺平说得很坦然。 “完全没有被咬过?就算只是蹭破点——” “少哥,我没有接触过那些丧尸。” “那就好。”黄少书松了口气,但马上有紧张起来:“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放松,我得尽快把你送出去,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那少哥你呢?” “……我不重要。”黄少书说。他已经想好了,国家还欠贺武一个补偿,他要把这个补偿换成让贺武离开的机会,就算把自己赔进去也再所不惜。 “但是我要留下来。” “这不是任性的时候!” 贺平像早就知道黄少书会这么说一样,迅速地回答他:“小物会保护我,我也要保护他。” “……小物是刚刚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还站在门口,紧盯着黄少书的一举一动。 “对。少哥,我很感谢你照顾了我两年,但在这之前,我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他不等黄少书插口,又道:“我也不是我哥,你也不是我哥,你并不欠我什么,更对我没有义务。现在小物才是我的家人,并不是你。” 贺平知道自己的话伤害了黄少书,可是他并不后悔。 因为黄少书是个傻瓜,如果贺平一直留在他的庇护下,黄少书就会这样一直傻下去。 “少哥,你走吧。” 黄少书没有动。 贺平轻叹一口气,小声说了句对不起,决定要退回屋里。 黄少书却突然拉住贺平的手,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尽想要强硬带着贺平离开。 这一变故,贺平还没来得及发出抗议,小物就先冲了出来,捏住黄少书握住贺平的手,几乎要捏碎黄少书的腕骨。黄少书吃痛,却咬牙忍住,用另一只空的手掏出枪想也不想地在小物的腰上开了一枪。 碰—— 枪响回荡在狭窄的走廊。 碰—— 第二声,却是黄少书被人一脚踹飞,狠狠地撞到了两公尺高的墙上。 “黄警官!” 在昏迷前的那一刻,黄少书恍然听见了自己一直挂念的声音。 26.救命恩人 “黄警官,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一脸想睡的样子。” 黄少书半躺在破沙发上,手握着玻璃杯,杯里装着有些混浊的水,那是庄君特地替他调的盐水。 “你怎么在这?” 庄君站在他面前,头发不像前几天那样油亮,下巴也有些胡渣,但笑起来还是一样惹人嫌。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感谢我吧。” “救命恩人?” 这个词出现得有点突兀,让黄少书刚清醒的脑子又失神了片刻。 “要不是我。”庄君指着自己:“你会被小物活活打死。” “小物到底是谁?” “……你的眼神很恐怖。” 黄少书连把脸遮了起来,结果一不小心打翻了半杯水。“我在干么啊。”他对自己说,又急忙把剩下的水喝完,然后用力地咳了两声:“好咸。” “……”庄君替他拿走杯子,再坐上沙发,俯身凑近黄少书。 “你做什么?” “抱你呀。” “……走开。” “好了,别哭。” “谁哭了!” “我怎么觉得湿湿的?” “那是口水。” “没想到你这么不卫生。” “你再不滚远点我就恶心死你。” 黄少书的脸被迫压在庄君的坏里,庄君的心跳不快,沙沙的,暖暖的。说话的时候,胸口会跟着起伏,就像晨曦中的潮汐:“你跟贺平吵架的内容我都听见了。看来你被人家甩了。” “我跟小平不是那种关系。” “好吧,那就是单恋失败……唉你别动啊,喂别动!” 黄少书在沙发上挣扎着,沙发发出嘎叽嘎叽的声响,好像随时都会解体。庄君只好更加用力地把他压在沙发里,活生生地把黄少书闷得失去抵抗力。 “起来!”黄少书嘴巴上说。 “病人就好好躺着。” “有像你这样折腾病人的吗?” “我这里没被子,只好牺牲我自己当你的被子。” 庄君把黄少书的视线完全遮住,黄少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这里不是贺平的房间、更不是自己的房间,屋子里透着败破的气息,让黄少书想起被抛弃的自己。 贺武走了,贺平也不愿意他留下来。 黄少书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往何方。他想跟随贺武的脚步,但是—— 庄君握住了他的手:“冰成这样,还是得靠我来捂暖嘛。” 指尖被抓得有些痒,这让黄少书放弃了抵抗:“……抱歉。” “干么?你不会也想拿枪捅我吧?” “不是。”黄少书咬了咬下唇,还是没有把庄君一人留在渡假村而感到些许后悔的事说出口:“他没事吗?” 庄君没察觉到黄少书隐瞒的歉疚:“你说那怪物?一点是都没有,现在正被贺平吃好喝好地供着。” “那个人,到底是谁?” “捡来的。”庄君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把在海边见到小物的事糊乱讲了一遍。 “你居然让小平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那地方的涨潮特别猛,连当地渔民都不喜欢靠近你知不知道!” “蛤?你的重点就是这个?” “下不为例!”黄少书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准再私下跟小平见面。” “你是他老妈吗?” “照顾他是我的义务。” 庄君不可思议地看着黄少书:“难道他是你生的?” “怎么可能,我还没三十!” “那就好。”庄君松了口气,他可不想把一个能当自己叔叔的男人压在身下,幸好黄少书的年龄还勉强在他的守备范围内。 不过就算黄少书真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庄君猜想自己大概也舍不得放开他。他的身体触感真的太好了,好得让庄君即使都已经被甩了仍厚着脸皮把人圈在身边。 “你怎么就这么好摸呢。”庄君低喃。 抱着黄少书的时候,好像连时间都会停止,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在脉动。 “庄少爷,你有没有在听?” “什么?” “我说,我不能再让小平跟那种危险的东西待在一块,现在立刻跟我去把他们分开。” “不必了吧,贺平都多大了,你还管他要跟谁在一起。” “你懂什么,小平他——” “我不懂,那你就告诉我。” 庄君把自己的唇轻轻碰了一下黄少书的唇,黄少书没有拒绝,只是拧了拧眉。 庄君咧开嘴角,笑了笑:“说吧,我听你说。” “……” “机会难得哈,我平常可不会这么好心当什么知心哥哥。” “都几岁了还好意思自称哥哥。” “废话这么多,你说不说。” 庄君捏住黄少书的鼻子,现在的黄少书特别可爱,让他回想起他们第一天过夜时他的风情万种。 “我说、我说。”黄少书大口喘着气:“小平是我老战友的弟弟,战友死了,托我照顾他,这样行了吧。” “噢。”庄君看得见黄少书的眼神在闪烁,随口道:“你喜欢贺平的哥哥吧。” 然后他突然觉得脖子一紧,居然是被黄少书给掐疼的 “你!”直到庄君脸色发青地呜叫,黄少书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别胡说。” “很疼。” “……抱歉。” 庄君不太高兴,他本来以为黄少书暗恋的对象是那什么班长,才会在暗恋对象面前把自己甩掉的,但没想到黄少书喜欢的只是个死人,而自己却因为一个死人弄得这么狼狈。 “你现在好高兴吧。”他有些坏心地道:“外头这么多活死人,也许会有办法让你的情人死而复生。” “不准你开他的玩笑。” “这个不准那个也不准,你是我的谁?管我这么多。” “……” “你别一心虚就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 “说你究竟看我哪里不顺眼。” 黄少书避开庄君的视线,把脸侧到一边,在狭小的视线范围看着这空荡的客厅。 客厅里只有张桌子,上头放的是贺平家拿来的杯碗,杯子是空的,碗里剩半杓汤,还一点热度都没有,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从晕过去、到清醒,庄君全程陪在身边,要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事实上黄少书也并不讨厌庄君,反而还有些……享受。 可是找出贺武死因的关键现在就在眼前,不找出原因,黄少书就一辈子都不会放松自己。 “你真的这么想知道?”黄少书问。 庄君起身,坐到黄少书的脚边:“行了行了别装的这么可怜好像我在威胁你。” “我喜欢他。”黄少书说。 “嗯。” “但是他不知道。” “噢。” “他是直的。” “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直男。” “我不敢告诉他。” “然后呢。” “就没有然后了。”黄少书闭上眼。贺武就像太阳一样,直到现在,他还是会被贺武的光茫灼伤。 “他不是死了?” 黄少书闷哼一声:“他死之前,要我替他照顾小平,小平是他唯一的亲人,而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把我当兄弟,我……也是,所以小平就是我的弟弟。” 庄君摸了摸黄少书的头:“不哭不哭。” “……” “喂你别瞪我啊!” 黄少书摸了摸口袋:“我的枪呢?” 庄君警惕了起来:“你想干么?” “我跟老四约好明天要上山,现在几点了。” “七点。不过你说的明天是昨天的明天还是今天的明天?” 庄君这话有些奇怪,黄少书想了三秒,才急忙跟庄君借了手机:“我睡了多久?” “大概有24小时吧。” “什么!怎么可能、我只是被撞了一下、不可能的……” 庄君也不知道小物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能让黄少书这个看起来体力很好的男人晕厥这么长时间。但反正人都醒了,看起来也没变笨,庄君就懒得在这种过去的小事上纠结:“你就当做是补眠吧。” “那老四呢?我没出现他们会不会以为我——” “噢你不用担心,贺平弟弟替你去找你那什么班长请假了,还找来一个看起来尖酸刻薄的医生帮你检查了一下,没外伤,医生说你只是睡眠不足。” 黄少书又瞪了他一眼:“你让小平出门?你知道外面现在有多危险吗?” “你够了没有,他就算是你亲弟,也不待你这样保护的!” “我……”不用庄君骂,黄少书也知道自己有点走活入魔了,而且他多少感觉得到贺平并不喜欢被自己这样束缚。可是不把贺平放在眼前看着,黄少书就会坐立不安,担心贺平哪天也会跟贺武一样,随随便便就消失。 “黄警官,你还是继续睡吧,我去找吃的。”庄君站了起来,走前还嘟嚷一句:“睡着了还比较可爱。” 黄少书昏迷了这么久,头早就痛到不行,哪还睡得着。连忙跟着庄君一块起身,道:“我也去。” 庄君看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估计又会跟小物吵架:“小物对你可不会手下留情。” “我不会。” “是是是。”庄君也懒得劝阻,端着碗筷走出大门。 27.我保护你 黄少书再次踏进贺平家里时,脾气真的收歛很多,而且居然还能装出隔壁大妈的脸对小物嘘寒问暖,就恨不得把小物的祖宗三代全挖出来。 当然,他除了小物的名字由来之外,什么都没问到。 在贺平家又闹腾了一晚后,第二日,吃饱睡饱的黄少书终于能够精神抖擞地准备上山打妖怪。 “一起去吧。”临走前,庄君挡住了门口的出路,背上还背着他的高尔夫球杆。 “你不怕死?” “怕啊。” 看着庄君那张言笑宴宴的脸,黄少书就觉得心底发毛。 “那你何必?” “唉。”庄君哀叹:“战死总比闷死好,这屋子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又瞄了眼黄少书身后那满袋的武装:“虽然你这人个性磨叽的,但现在的你可是移动式炮台,我不跟着你跟谁?你不会要赶我走吧?” “我哪里磨叽!” “会问这种问题就等于答案。” “你——” “走了走了。”庄君抢在黄少书的身前开道,蹦跳了几步后才想起来:“差点忘了,我倒是没这么讨厌。” “蛤?” 不给任何解释,庄君挺直背,披上外套,大摇大摆地走出小楼。 看着庄君的背影,黄少书有些恍惚,竟觉得自己看见了准备上战场的英雄。 英雄,总是壮烈的。 黄少书心一抽,又想起了贺武离开前最后的笑容。他摸了摸耳钉,没有多做拖延,便快步地跟上庄君的速度。 两人没花多久功夫就到了警察局。 港口附近已像废墟一点人烟都不见,地上淌着各种不知名的残渣不说,警局门口还留有大量的弹道痕迹。 最让黄少书意外的是,老四并没有在警局等着自己,坐在警局正中央总裁椅上的,赫然是神经耗弱的所长。 “所长……你……还行?” 所长整个人都陷在椅子里,双目赤红,面容憔悴,也不知多久没阖过眼了。 “噢噢——”所长发出砂纸磨过金属的声音,仰头注视着黄少书:“少书,来啦。” 黄少书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所长,只有你在?” “只剩我——”所长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微妙的金属音,看着黄少书的瞳孔则细得像纺锤。 黄少书暗中打开贴身带着的92保险栓,又后退了一步:“老四人呢?” “上山了。”所长笑了笑,他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露出的牙龈红中带着墨黑。 黄少书强忍着掏枪的冲动,问:“什么时候走的?” 所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珠子飞快地转了一圈,接着僵硬地转动脖子。脖子就像是干涩的门轴,每转动一点就会发出喀喀的声响。 所长就这样一度、二度、让自己的脸一口气转了一百八十度。 看着所长半秃的后脑杓,黄少书的头皮都麻了,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 “昨天。”所长‘背对’着黄少书愉悦道,然后又继续转动他的脖子,整整扭曲了三百六十度,直到归位。 脖子被扭得像是麻花,所长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你看,我太太。” 他所谓的太太,从警局后头走出来。 太太的头发长长的,干涩得全打结在一起。太太的眼眶很深,乌黑黑的几乎要看不见眼珠。太太的肌肤很白皙,毫无血色不说还长着触目的红斑。 太太根本不是人类,她已经是活生生的尸体了。意识到这点,黄少书连忙掏出枪,把枪口对准正缓慢踏步的所长夫人。 谁知道,半人不鬼的所长夫人居然还保留了些许脸部神经,对着黄少书温柔地笑了笑。 黄少书想起来他刚上岛的那段时间,都是仰赖所长夫人的照顾,手一抖,竟让所长夫人靠近自己。 所长夫人的动作很温和,只是摸了一下黄少书的脸。 黄少书只觉得肌肤被什么黏黏的东西触碰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整个摔倒在地。 然后他听到他身上有人在骂:“你想死啊!” 黄少书这才注意到,那太太竟又换了一张表情,狰狞地试图要攻击黄少书。 黄少书身前此时半蹲着另一个男人,正是庄君,他拿着高尔夫球杆挡住所长夫人,所长夫人见无法再接近黄少书,当场换了目标,正努力跟庄君搏斗。 两人隔着一手臂的距离谁也奈合不了谁,搅和了一会,庄君的力量终于有些跟不上所长夫人,脚又扮到不知谁的骨头,一时失去重心摔到黄少书身边。 所长夫人反应也很快,立刻扑到庄君身上。庄君反应更快,趁所长夫人压上来时立刻滚了个圈,然后在所长夫人倒地时,连忙坐到所长夫人身上,钉着她不让她动弹。 黄少书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手里握着枪犹豫着要不要来一发。 他知道丧尸化是一个过程,所长夫人现在也许还没死呢,没死的话搞不好就还有救…… “喂!发什么呆啊!”庄君骂道。 “我——”黄少书突然感觉到背后有风,直觉的侧了个身,一个巨大的身影已逼向他。 他扭头,看见所长正眯着眼,睫毛轻轻地在抖动。 “少书,晚上一起吃饭,我老婆做了你喜欢喝的鱼汤。” 那是他熟悉的所长,有点暴躁有点优柔寡断,却是个负责认真的好上司。 黄少书心一沉,所长已贴在他背上,盈盈地扬着嘴角,就好像是要—— “白痴!” 所长突然被撞了一下,背后还挨了一棍。 所长似乎很痛,脸都扭成抹布,气急败坏地抓住攻击他的人。 那人正是庄君,他不知何时已甩下所长夫人,头顶着所长的胸口,正用自己的肉身抱住所长。 所长哇哇大叫,虽然他还是维持着人类的面孔,眼角的鱼尾纹更是给他带来几分敦厚的形象,可是露出的牙齿却毫不犹豫地对准庄君袒露出来的后颈。 碰—— 硝烟充斥在空气中。 黄少书开了枪。 所长直挺挺地仰头倒下。 又是一枪。 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所长夫人也跟着失去了动力。 第三枪还没上膛,靶心却仍紧紧对准庄君的心脏。 “你搞什么!” 黄少书抖了下手。 “枪给我!”庄君大骂,气势凶凶地抢下了黄少书手里的枪。 黄少书咬住下唇,神色灰败。 地上躺了两具尸体,正在急速地干枯,还流出了一瘫的尸水,没一会儿就化成了皮包骨。 这两个人曾经是他在岛上最亲近的人之一。 现在陈元元死了,死在他的眼前。 所长与所长夫人也死了,死在他的手中。 血腥味让黄少书想起了战场,让他的神经瞬间紧绷、让他的血液流动缓慢。 “你没事吧?”庄君问。 黄少书看着救了自己两次的男人。男人全身都是破颤,动作也不够俐落,自己却在男人的掩护下一次又一次地逃过生死关,真的成为他的英雄。 战场上不能有丝毫迟疑,黄少书却犹豫了两次,难怪会被庄君骂太过磨叽。 回想那一日,如果不是黄少书没有在第一时间拉住贺武,贺武也不会死。 黄少书压住太阳穴,深吸一口气。 左耳垂在发烫,但他并没有去理会。 “抱歉。”他对庄君说,也对自己说:“下次不会这样了。” 庄君指着地上的所长尸体道:“放心我会替你作证的,在你杀了他之前他早就死了。” “不用了,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啊?” “走了。”黄少书的92给了庄君,他便把身后的散弹枪拿到手中。 港口附近除了方才的两发枪响外,仍旧静得像是被按下消音键的电影。 越来越多不可思议的事在发生,但黄少书已经有了绝悟。 老四已经上了山他要先找到老四,他要替贺武报仇,他还要……他再一次回望庄君:“我要上山,你确定你真的又跟我一起?” “不行?” “那好吧。”他说:“这次换我保护你。” 28.入山 去马鞍山的路挺顺畅的,路上只有几只丧尸在游荡,偶尔还会见到几个活人在清扫。 黄少书开着警车,车顶的霓虹灯在闪,红色的影子照在村民惊恐的脸上,带来几分末世风情。 “他们在看你耶。”庄君趴在车窗上道。 “嗯。” “你不用管?那里好像有几个活尸。” “是吗。”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刚刚还抱着所长的尸体一副要崩溃的样子,现在则眼露精光目不斜视,这样剧烈的转变,让庄君有些反应不过来。 “到了。” 黄少书把出开上山,山上的路很小,只够他开到半山腰,但也沿路撞了不少灌木。 庄君用他的万能高尔夫球杆奋力地把倒下的树丛踹开,这才成功下车。 山里的空气有些腥,带着奇特的潮腐味,头顶则是被浓郁的枝叶覆盖,即使大白天的也阴森森的透着寒意。 庄君有点后悔没带手电筒,虽然不至于看不清路况,但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没有点火光还是让人不太舒服。 黄少书对这山也不太熟,他却没有特别惊慌,他还在当兵的时候,最常待的就是原始丛林,当时的环境可比现在恶劣个万百倍,不只没有可供行走的道路,还会不时钻出足以致命的昆虫。而马鞍山只不过是个小山丘,还生长在海边,不太可能有太复杂的生态才——“你别动!”黄少书吓了一跳,一枪砰了庄君的耳后。 庄君只觉得耳朵有点麻痒,还来不及反应跟子弹擦身而过的感觉,就发现自己脚下有只正在挣扎的超大蜘蛛。 蜘蛛的毛很浓、颜色也很鲜艳、肚子被开了一个洞正流着绿色的体液,体液溅到路过的蚂蚁,竟活生生地把蚂蚁烧成烟。 庄君后知后觉地跳了起来:“这是什么!” “不知道。”黄少书面无表情地拿出砍刀,刀尖朝地,真正地了结了还在挥舞八足的蜘蛛性命。 “山里不会到处都是这种东西吧?”那蜘蛛垂死的模样,实在比还残留几分人样的丧尸还要恶心多了,庄君宁可打活尸也绝对不想要跟这种自然界的生物搏斗。 “这么大的猎食者狩猎地盘也很大,短时间内你都不用担心。”黄少书说,但他心里也有点不安。照理来说马鞍山不太可能出现有剧毒的昆虫,这里近海,盐份浓,物产本来就不丰富,要是有这么危险的生物出现,村里人不可能没个提醒。可是除了蜘蛛之外,他注意到不远处还有姆指粗的大蜈蚣爬过,不远处有成群专吃腐尸的小蝇飞开。 马鞍山正在变化,变得让黄少书更加陌生。 “跟着我。”黄少书道,神色凝重地开着路,每一步都要再山确认才肯完全踏出。 庄君跟在他身后,也被赶染了不安:“你们班长在这鬼地方待上一夜?” “老四绝对没问题的。” 黄少书更担心的是跟老四一起失踪的甘寒,那个文弱法医,如果也跟着老四一起进山,那现在应该要听到他被虫子吓破喉咙的喊声才对。 偏偏马鞍山静得就像是座死城,没有风声没有虫鸣,除了两人在剥开枝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响,一切都静得像是在二次元。 在这样的环境下,时间会变得模糊不清。 黄少书不时拿出手机看时间,但仍然不能判断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慢慢的,两人越过无树树丛、爬过丘陵低壑,也终于进入了山林深处。 这里的树木比较茂盛,亚乐带气候让它们的枝叶盘根错节,有些还延长出比人还粗的气根,占领了大片的土地。 光线长年透不进来的潮湿泥地上带着腐味,可是比起这自然发酵的气味,庄君还闻到了更浓郁的、简直无法形容的奇特味道。 他拍拍黄少书的背,黄少书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问:“怎么?” “你有闻到吗?” “嗯。”黄少书缓慢地摆动着身体,说:“尸臭。” 尸臭到底是什么味道,庄君也说不着准。虽然他最近见过不少尸体,但一两具跟一二十具的味道肯定不一样,这气味浓得就像有上百块的腐肉在自己面前。 庄君捏住鼻子,他觉得头有些晕,呼吸也不太顺畅。 他看黄少书,黄少书正在悠晃着,那动作让庄君想起了今早在街上遇见的丧尸。 “唔……”庄君憋气拉住黄少书的手,捏住他的掌心。 黄少书狐疑的回望他。 庄君见他一副身在鲍鱼之肆已无感觉的样子,而自己则是憋气憋得肺叶疼,忍不住扑上去咬住黄少书的唇,把自己满嘴秽气全吐进对方嘴里。 黄少书根本没反应过来,庄君已经伸出舌头,无耻地刮着黄少书的口腔内壁。 黄少书本能地回应着,任由庄君啃咬自己的下唇,唇瓣被磨破了皮露了点血丝,也被庄君煽情地舔掉。 直到吻到不能再呼吸为止,黄少书才推开庄君,铁青地扣住自己的喉头:“咳、咳、你干什么?” “让你清醒些。” 黄少书也意识到空气中可能有不太好的成份,便一把抓住庄君的手,三两下撕掉他的袖子,并弄成两条:“这样就行了。” 说完自己把其他一条袖子绑在脸上,刚好能够挡住嘴鼻。 这个造型实在是很丑,庄君正想着要怎么绑才能展现出自己帅气的那面,黄少书突然就抛下自己跑开。 庄君连忙跟了上去,还没追上黄少书,就听见他问:“你有没有听到?” 庄君这时才注意到,丛林深处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呼叫声。 声音很细微,而且就像经过变声器处理般听起来有些虚假。 “你确定是在那?”庄君指着黄少书前进的方向。 “我不确定。” “我觉得是右边。” “也有可能,那就这里吧。”黄少书选择了两人中间的方向,埋首网前冲。 在这种时候,犹豫考虑是没有必要的,只需要选中一个大方向前进,越接近声源,就能越清易判断正确距离,黄少书道。 两人狼狈地避过一个蚁窝、两处藤蔓、三座斗坡,终于听清楚了呼救声。 29.醒醒 “!” 远处冷淡但隐含着焦躁的叫唤让黄少书精神一震。 “甘寒?”黄少书试着喊着法医大人的名字。 法医大人隔了几秒,才疑惑地问:“黄少书?” “少书?”庄君跟着开口。 黄少书瞪了庄君:“干么?” 庄君摸摸鼻子:“没事。”然后在心中暗道,原来这才是黄警官的名字,他终于想起来了。 “没事就安静点。”黄少书扭头专心跟甘寒沟通,终于找到了甘寒正确的位置。 甘寒坐在一山沟里,说是山沟,其实也没多深,离地面差不多就两人高度。他身旁还躺着一男人,若不是男人胸口在起伏着,看起来就像具尸体。 “老四怎么了?”黄少书马上认出动也不动的男人就是他的前班长。 甘寒推推老四的肩膀,道:“暂时休克。” “为什么?” “休克的原因有许多种,他属于创伤性休克,详细病理我就不需要解释给你听了吧。” “我要知道原因!” 甘寒又戳了戳老四的肌肉,犹豫了下才道:“他中弹了。” “……我要立刻带他下山。”黄少书又转身对庄君交待:“去找根绳子来。” 庄君望了望天:“你当我是多机器猫?” “自己想办法。” 庄君诅咒了几句躺在沟底的老四,然后才愤恨地去寻找绳索代替物。 这山里的藤蔓都很可怕,虽然不会移动,但都长满了又粗又硬的尖刺,碰到一下都能刮出几条血痕,拿来当武器还差不多。 庄君又不敢在山里走太远,东凑西找,还浪费了两发子弹,这才弄断一根榕树的气根。 两人费了好大劲终于把老四给弄上来,老四在搬运的过程中已经恢复意识,这大幅度地降低了救人的难度。 “谢了。”从气根做成的绳索中下来老四拍了拍黄少书的背。 黄少书忧虑地看着他肩头上明显的血痕:“怎么弄的?” 枪是甘寒开的,甘寒自己承认了。 子弹贯擦过老四的肌肤,进入到某具活尸体内,爆了那具活尸的头,但也让老四跟甘寒跌进了这山沟里。 幸好这沟里还算干燥,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小昆虫小动物,两人勉强地蹲了一夜,正心灰意冷地准备等死时,等到了黄少书的出现。 “这山里有古怪。”老四说。 “我们先离开。”黄少书答。 “离开,你弄得清方向?”甘寒冷道。他指出这里的磁场有问题,指南针会受影响,而讯号又接收不佳,导致GPS也无法使用,山头明明不大,一晚过去他却没找到下山的方向。 “不是那里?”庄君随意地指了一条通道。 甘寒打量着庄君,庄君脸上还蒙着布条,十分滑稽:“你是谁?” 庄君也打量着满身泥污的甘寒:“你真臭,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我可以咬你一口做为证明。” 甘寒在山里带了这么久,先别提泥土草叶的味道,身上还沾染了大量的尸臭,加上其他的伤痕与污泥,乍看之下确实有些不人不鬼。 庄君顺手拉来黄少书的手臂,递到甘寒面前:“挪,试试,但可别咬疼了,我会心疼。” “你在胡说什么!”黄少书大骂。 庄君装无辜地眨眨眼:“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俩还是人类?” 黄少书一时语塞。 庄君又道:“现在他们看起来正常,但搞不好等下就偷咬你一口,尤其是你那班长,身上还有伤,你怎么肯定那不是丧尸弄出来的?” “那确实是枪伤。”黄少书很肯定。 “我确实没有被咬。”老四说。 甘寒也跟着道:“你是否也该证明自己尚未被感染?否则我跟着你们走,怎么能保证我的安全?” 庄君瞪了眼法医大人,法医大人虽然满脸泥泞,但还能依稀看得出他清秀的五官,搭上目中无人的态度,气质倒有几分像庄君的某个亲戚。那名亲戚向来喜欢跟庄君唱反调,处处限制庄君的继承权,连带着庄君也看甘寒不爽:“你留下来,我们走,不就成了?” “别闹了!”黄少书烦的很,把枪杆子喀喀上了膛朝天空射一发,像个恐怖份子道:“谁在啰嗦谁就留下来,要命的就跟我走!” 庄君跟甘寒互看了看,同一时间保持了沉默。 黄少书对这两名问题同伴的反应很满意,还准备再训戒几句时,老四突然压制的动作:“等等。” 黄少书皱眉,马上就明白老四的等是什么意思。 他听到山野里有稀稀苏苏的声响,像有什么大型动物正被枪响吸引过来。 四个人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武器,向彼此靠拢。 老四的右臂被打了个洞,只好改用左手拿枪。枪杆沉重地垂在地上,大半的中心倚在枪托上,整个人呈现了随时会摔倒的微妙平衡。 忽然,他动了。 庄君看见他抬起了手,抢管瞬间在空气中画成一道黑色的弧线,又迅速地回到原位,动作快得几乎像是没发生过。 然后暗红色的黄光乍散,一声闷响,草丛内的动物轰然倒地。 庄君整个愣住了,看向老四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崇拜。 “好功夫。”黄少书主动钻进树丛里,拖出一具被爆头的尸体。 尸体的状况很好,肌肉还保持着弹性。 黄少书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孩子。” 死去的人是个小孩,但看得出来在被爆头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人世了。 黄少书好心地想替小孩阖上眼皮,小孩肌肉已经僵硬,怎么样都无法避上他无神的瞳孔。 “走吧。”老四说。一只丧尸会引起更多只丧尸,他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众人也没什么意见,就顺着黄少书来时的路前进。 但四人没走多久,就已经发现不对劲。 “我们被包围了。”走在最先头的黄少书道。 老四被折腾了一晚,体力不济,脸色不是很好,沉声问:“你有带炸药吗?” 黄少书摇头:“没有。” 老四也没抱太大期待,扛起枪走到所有人之前:“跟着我走。” “你受伤了!”黄少书焦虑地看着老四。 老四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没事。” 庄君翻了翻白眼,越看越觉得那两个家伙腻歪得狠,心里头说不出来的躁动。他又偷瞄了甘寒,甘寒除了臭脸依然不讨喜之外,倒也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默默跟在老四身后,像是害怕被老四丢在山里。 四人又前进了一小段路,果然看见几只成年丧尸。老四的枪法神准,一颗子弹就能解决一颗人头,丧尸也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蜂拥而上,而是一只一只的出现,一只一只地,像是引里他们前往什么地方。 30.停停 “。”庄君道。 他是最没事干的人,只能拎着他的高尔夫球杆四处打量,于是他最先注意到他们正逐渐往山林深处走。 “怎么了?”黄少书问他。 “这样我们出不去。” “你什么意思。” 庄君把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他觉得那些丧尸都只是诱饵,目的是为了要让他们更接近什么阴谋。说完后他又摸摸自己的肚子,道:“你们不饿?” 甘寒不可思议地瞪着庄君:“你还吃得下?” “为什么不?”庄君道:“不吃饭哪来的体力。” “这位……说得不错。”老四见丧尸们都离自己还有些距离,便放下武器靠了过来。 “庄君。”庄君道:“你就不用向我说你的名字了,我记不住。” 老四从善如流地点头:“成,那小庄,你觉得这里有什么特别的?” “这里虫子少。”庄君刚入山时差点被虫子直接KO,所以特别注意这一块。他发现入山越深,见到的虫子就越少。这也难怪为什么这森里会这么安静了,估计会发出叫声的物种都已经被消灭了。 “还有呢?” “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你就只想着吃!”黄少君怒了,不知拿了什么扔向庄君的头。 庄君唉叫两声,无辜地道:“我总希望我在被吃之前能吃饱。” 甘寒问:“你什么意思?” 庄君道:“再待久点我们大概就会被那群怪物分尸吧。” 他说得很理所当然,情绪也看不出太害怕的样子,这让老四起了疑心。 老四试探道:“小庄你不错,适应很好嘛,不担心自己变怪物?” 庄君大叹:“当然怕。” 面对这么突如其来的剧变,庄君一开始也不太能接受的。但他接触丧尸的时间早,又被黄少书与贺平分别关在房间几天,该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了。 庄君很清楚,国家只派了老四他们几个来,摆明就是决定要放弃这座岛。在最后时刻,甚至有可能直接把整座岛都人道毁灭了。 庄君虽然钱多,可是老爸毕竟不是什么军政高官,充其量就是个普通富商,比他老爸更富的商人国内多得可以填山了,他也不是他老爸唯一的继承人,国家自然不会为了救他一个人就随意改变已经定案的重大决策——人岛毁灭一座应该是个重大决策吧? “反正都这样了。”他拉住黄少书的手,捏捏他的掌心,汗水沾染在他的指尖,黏腻的感觉让他有些心猿意马:“至少想在死之前看看最终大魔王长什么样子。再说……”他又补充道:“我可不认为我会死。” 黄少书抽不开自己的手,又担心被老四看出什么,尴尬道:“你倒是自信。” 庄君笑了笑:“不是有你在吗,你会保护我吧?黄警官。” 这下黄少书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两人眼对着眼,凝视了整整十秒,才被甘寒打断:“恋爱确实是易让人失去理智,在种地方竟然也能有性冲动。” “我们不是这种关系!”黄少书先跳了几来。 甘寒冷笑:“放心,同性恋不是病,不用急着否定。” 庄君问:“你怎么看得出我性冲动?” 黄少书大惊:“怎么你真的硬了?” 庄君咧嘴:“你说呢?” 黄少书仰头:“我的天……” 甘寒道:“我没有注意一个男人下半身的嗜好,只是一个人是否对另一个人有性冲动,正是判断其是否产生恋爱妄想的条件。” 黄少书怜悯地看着甘寒,突然觉得自己被庄君拉着着放也不是这么让人生气的事了。 “你别说了。”老四阻止了准备继续分析探讨的甘寒:“我这有几块饼干,先分了吃掉,休息一会我们再前进。” 庄君第一次吃这种军用压缩口粮,热量高味道却很差,他也毫不客气地批评了句难吃。 老四不知心里打着主意,还热心地向庄君介绍了其他更难吃的食物,把庄君唬得都差点要答应赞助他们队里的伙食了。 “走吧。”等大家都休息够了后,黄少书率先扛起武器,继续打头阵。 庄君跟在他身边,接着是甘寒,老四压后。 四人又爬了一阵子的山,判断自己应该要接近山顶了,各自又拿出保命武器,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搜寻着丧尸的踪迹。 在这段稍微放松的时间里,黄少书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正被某种不知明的东西关注着。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凶手。 他深吸一口气,又摸了摸左耳垂。这个动作让站在他左侧的庄君注意到,庄君拉住他摸耳垂的手,低声道:“耳环是那个直男送你的?” 黄少书很显然没料到庄君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可思议地瞪着庄君。 “不是。”他道。贺武什么都没有留给他,贺武只把他当兄弟,所以只将贺平托付给了他。贺平才是贺武送给他的礼物,唯一的,而他的耳钉,则是他在贺武死了后,才有勇气偷来的。 “如果我也给你送只耳环如何。” “你送不了的。”黄少书说。 耳钉里装着贺武的心头血,是从贺武血肉模糊的尸体中挖出来的,他本来想把血做成项炼贴在自己的心脏上,但血败坏得很快,最后只剩下针头大小,只够装进一颗小珠子。 黄少书不想要庄君的心头血,他不恨庄君,自然不想要庄君死。 庄君听到黄少书的拒绝也没多说什么,像是早就知晓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但他仍究拉住黄少书的手,直到黄少书提出抗议:“你这样我怎么拿枪?” “说的也是。”庄君放开黄少书,然后稍退了一步:“要是你挂了,要我替你照顾贺平?” 黄少书斜眼瞪着他。 庄君耸耸肩:“不要就算了。” “你确定你真的不会死?”黄少书问。 “谁会希望自己死?” “好吧。”黄少书转回身:“如果我死了、你却没死,虽然这机会不大,那替我照顾小平。” 黄少书没有问庄君,如果他死了自己却没死,有没有谁需要托付给自己。 “什么死不死的,别说丧气话。”老四打断了两人的私聊,用没受伤的手指着不远处:“小庄同志,果然被你说中了。” 北方、大概是北方吧,不知何时冒出了五具丧尸,领头的那个五官几乎不成型,除了特殊突出的眼珠子外,其他都已糊成像肉泥。 这五具丧尸跟其他几具的温河态度也都不同,一发现黄少书等人就二话不说地欺了上来。 他们的动作更快、快得几乎要超越了人类,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冲向庄君,并轻易地跳了一尺多高,想要直接扑到庄君身上。 庄君被吓了一跳,反应不急,只能眼睁睁地任由丧尸强吻自己—— 31.美丽岛 “庄少爷,起来。” 黄少书用脚踢着躺在地上的庄君。 “少书,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同胞爱呐。”老四笑道。 黄少书不乐意地蹲下,手才搭在庄君的肩上,庄君就张开眼睛。 “你醒了。” “怎么回事?”庄君头还有些晕,哑声问。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被挨了一下。”黄少书说。 事实上,是黄上书救了庄君,他拿枪托打飞了扒在庄君身上的丧尸,但因为用力过猛,枪托虽然砸烂了丧尸的头,却也顺势敲到了庄君的额头上,庄君因此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真难闻。”庄君说,这是他看着丧尸靠近自己时最后的记忆,然后看着黄少书的唇,似乎很想要换换味道。 黄少书感受到庄君热切的目光,还以为被庄君发现自己做了坏事,有些尴尬地抱着庄君的背:“还晕?” “不怎么晕了。”靠在黄少书怀里,回忆着方才极度接近死亡的那瞬间。 虽然庄君一向认为自己可以祸害世界很久,但如果真的必须要离开人世界,死在这个被晓苏拍成照片仔细收藏的美丽岛屿上的话,勉强也可以接受。 他听着黄少书的心跳,庆幸自己没有告诉任何人来马鞍岛的计划。晓苏也许会发现,但那也将是在很久远以后,到时,晓苏就能付予她收藏的照片另一层特殊的感情,这也是庄君唯一能替她做的。 他想要悄悄地离开,当然如果在离开之前,黄少书也能这样把自己抱在怀里那就更好不过了。 黄少书没有催促庄君,默认了庄君在自己怀里撒娇的行为。庄君也没有磨蹭过久,很快地调整好状态,问道:“都被你们解决了?” 现场有些混乱,弹痕不少,还留着些许的烧炭味,看来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甘寒正在观察那几个实力较高的丧尸:“他们的肌肉组织很大程度被替换了。” “什么意思?”老四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除了皮肤与骨骼以外,这尸体的内部没有一处与人类相同。” 甘寒把一块尸体切开,露出里头像果冻一样的暗绿色肉块——如果那还算是肉的话。 果冻状组织里头充满了细丝,内里有液体在缓慢流动,若不是因为光线过暗气味又不怎么样,看起来还挺美丽的。 “也就是说,这是批着人皮的怪物?”庄君问。 “他们本来就是怪物。”黄少书道。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得死。”老四倒是不怎么纠结这些怪物的组成,他正望着四周,担心还会有其他的丧尸突然冒出来。 天色越来越暗了,这让在山里待过一夜的老四十分不安。 从山下来看,马鞍山完全不是一座需要两天两夜才能走透的深山,就算把山里的每棵石头都翻一遍也不需要。 马鞍山就跟马鞍岛一样的迷你,但老四花在山里打转的时间,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什么异次元,或是遇到传说中的奇门遁甲。 这样的经历老四也曾经有过,那是在两年多前,就是在贺武身故前六个月,他带领着贺武等人参与了一次行动,任务起因是在他们驻地不远处的原是丛林里引发一场大火与小型地震,而去调查救难的两个支援小队去没有再回来。 老四进入森林时只是把这个行动当成是普通调查任务,但他们却在不算陌生的丛林中困了将近两周,遇上了他从未想像过的强敌,死亡过半,并且找不到脱困方向,连他自己都在最后一个关头前身受重伤,被留在原地,一直等了两天才被另一个小队救醒。 最后他的小队只剩下八个活口,贺武就在其中。 那八个人后来都陆陆续续意外死亡,贺武也在其中—— “班长。” 黄少书的呼唤让老四重新打起精神:“走吧,我们得在天黑前决定离开这里或是继续深入。” “我建议离开,这些特殊的尸体有必要带回去研究。”甘寒瞪着老四的肩上道。 老四的左臂走就黑成一片,刚才的战斗又撕裂了他的伤口,但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地扛着武器。 “试试看吧。”老四没有否决甘寒的提议。 他也不希望甘寒继续待在这么危险的山林里,甘寒是上级派来的技术支援,本身没什么战斗力,但那颗脑袋却是花费了无数金钱才培育出来的。照理来说像甘寒这样的身份是不会亲自加入这么危险的任务的,可是甘寒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或是高层迫切希望能掌握什么秘密,才把甘寒也派来了马鞍岛。 老四有义务要保护甘寒的人身安全,优先度甚至高于自己的安全。但是岛上的情况已经远超过老四能控制的范围,他不得不带着甘寒一起上山,至少在山里甘寒还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死亡。 “甘寒,回去后你就带着数据直接回去报到。” 甘寒不解地瞪着老四。 老四道:“再过三天,巡航舰就会出动。” 甘寒张大双眼:“你是故意在这里说的吧。” 老四嘲讽道:“难道他们没资格知道?” 甘寒不悦:“这是机密任务。” 老四淡道:“他们权利要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 “什么?”庄君接口反问。 “一种解决方式,不过仅限于针对你这种人。”甘寒恶意地冲着庄君笑,笑容很冷,但又充满了期盼。 “都到这里了。”黄少书刻意地走到庄君面前,阻碍了甘寒的视线:“我不走,你们自己下山吧。” 黄少书知道巡航舰代表什么意义,那代表着军方将藉由军事演习的名义,再一次投入大量的武力。 “少书!”“黄警官?”老四跟庄君的声音同时响起。 黄少书表现得很自然,表情也很柔和:“巡航舰都要来了不是?我想我应该也算在‘这种人’的范围内。”再贴到庄君耳边低声道:“小平他就拜托你——” “我陪你。”庄君打断黄少书。 黄少书一愣。 庄君笑道:“我跟你都是‘那种人’,不是吗?” “可是……” “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 黄少书瞅着庄君,庄君眼睛弯得像月牙,两人互看着对方,几乎要无视了周遭的风景。 甘寒甚至能肯定,如果这地方有床的话,接下来他们还会靠肉体来确认彼此。 “直觉不具备科学根据。”甘寒吐槽,万幸只有老四听见他这句话。 老四瞥了他一眼,道:“我送你回去。” “你真的要留他们在这里?”甘寒有些吃惊,这绝对不是老四的行事风格。 “任务重要。” 老四的任务,是把引起人类肉体变异并导致死亡的研究材料找出来。老四不是医师也不是科学家,军方会派他来,是因为军方也知道造成马鞍岛危机的并不是单纯的变种病毒。 在黄少书将发现丧尸的经过告诉老四时,老四就想起了两年半前他曾经参与的那次任务。 当年任务出动了三十个人,真正参与到最后的全死光了,就算不是死在现场的,也陆续在半年内相继离世。 那时直接在任务中身亡的尸体被军方弄回来了不少,似乎被研究出了些什么东西。 身为带队队长并亲眼见过尸体的老四也被下了封口令,而且当时他还受了重伤,记忆产生部分混乱,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太确定自己经历过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幻想。 军方把死亡队员的功劳很大一部分冠在老四头上,让他得了几支记功与一枚勋章。 老四一点都不希罕用同伴性命换来的记功,他只是默默把看到的、知道的都深藏在心底,直到黄少书的电话,唤起了他的记忆…… 32.选择 “我们走了。” 老四瞅了黄少书最后一眼,转身背离他一百八十度,朝他们自认为下山的方向离开。 望着老四与甘寒的背影,庄君道:“他们真的出得去?刚刚还在鬼打墙呢。” “我想可以。”黄少书道。 附近的树丛都被打扫过一遍,暂时安全,但黄少书确信,一定还留着什么在观察引导着他们。现在只要他跟庄君留下来当那个被观察物,老四和甘寒应该很容易就能离开。 “是吗,你觉得可以就可以。”庄君耸肩,然后开始在地上找一块适合休息的空地。 他生起了营火……当然,升火他是不会的,他只是堆起了枯树枝,然后等着黄少书用像魔法一样的特殊技巧将火点然。 看着枯叶在红光中霹啪响,庄君朝火堆里喷了一口气:“应该要来点音乐。” “……” “啦啦啦我有许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 “你那是什么眼神?” 黄少书揉揉被浓烟熏得有些肿的眼睛:“没什么。” “你该不会没有童年吧?” “怎么会。” “那你笑一个看看?” “嗯。” “喂。” “嗯?” “黄……少书。” “干啥?” “你班长他说的……是真的?” “我不知道。” 黄少书的脸被映得满是通红,热乎乎的,好像会融出水。 他的心也热乎乎的,被大火煎烧着,胸口就像个大锅,心脏在里头又是翻滚又是刺割,已经疼得没有任何感觉。 “少书。” “……” 庄君坐到黄少书身旁:“你班长说的是真的,那你暗恋的那个直男就不是笨死的,所以你别伤心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踩到自己埋的地雷,不是笨死是什么?” “闭嘴。” “好吧我闭嘴。”庄君在嘴上做出关拉炼的动作,但很快又拉开拉炼:“现在是报仇的机会了,亢奋吧?” 黄少书瞪大了眼,眼白布满了血丝。 “如果我有火药。”他说:“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炸毁这座山,替老武复仇。” ****** 贺武不是死于意外。 老四这么告诉黄少书。 “还记得两年多前的夏天吗?”老四在下山之前开口道。 “记得,是十年来最热的八月。”黄少书答。 老四点头:“八月二十一号,那几天热得要死,我还记得我抽烟坐的躺椅靠背缺了一角。” 那是个台风前夕的午后,天空一片无云,南方边境的丛林深处突然落下不明物体,引起小型地震,还引发森林大火,附近的单位派了两个工程队进去灭火。 却没有一个人回来。 事后,军用雷达并没有找到坠落物的影像,原始森林的植披太茂密也无法用卫星定位。军方单心那是新的空投武器,便让老四带了一排队伍进林子里探查。 队伍里有贺武,也有黄少书。 “但我第一天就退出了。”黄少书道。 老四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出来:“哈你当时可真傻,居然踩空了一坑洞,自己把给腿摔断了。” 黄少书摸摸鼻子:“我还在医务室里躺了三天,那医官刚入伍,连针头都会插歪。” “你没去也好。”老四道。 “那次的行动,除了我跟你……” “他们最后都留在那里了。”老四叹了口气:“那鬼任务后来被设为被要求保密,我想你应该知道——” “我听说你们遇见了埋伏的游击部队。” “人类我可不怕。我们遇到的是……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只半透明、像果冻一样的……人型生物,它的全身都滑溜溜的,看不太出性别,身材纤长看起来却颇高,五官就跟矽胶一样糊成一团,也不会说话。 老四搔着下巴:“老武虽那玩意像你们游戏里的怪物,叫什么水元素还是小莱姆?” “史莱姆。” “对对,就是史莱姆,这名字怎么取得跟柠檬一样?别看那玩意弱不禁风的,它脚边都是尸体……” “它吃人?” “有这个可能。我们一照面就向它开枪,也不知那玩意是什么做成的,刀枪不入。” 那是一只神秘而强大的生物,全身胶质包覆,还能够自由变型成细长的触手,让它轻易地抓到它想抓到的任何东西。 它不仅力道惊人,跳跃的距离也极大,在树林间穿梭时就像是会飞一样。 唯一幸运的是,它看起来受伤了,动作有些迟缓,即使如此它也能利用触手制作伤害,或是直接捉取老四的队员。 被掳走的人会被细小的触须包覆全身,那怪物似乎是在吸食乳汁似,半透明的身体隐约能看见液体流动。 被吸干的尸体会直接被它扯成一块一块的,随地乱扔。“我们无法真正伤害它。”老四说道,话语中带着懊恼:“但那玩意似乎怕强光,我们用了大量的闪光弹把它驱逐出森林,最后才将它逼入海里。” 在怪物落海之前,经历了一场很严峻的战役,死了大半的人,包括老四自己都受了重伤。 等老四恢复意识时,战斗已经结束,怪物被台风来袭时的汹涌波涛吞没,而活下来的兄弟只剩下八个。 老四并没有亲眼见到怪物落入漆黑汹涌的浪涛中,他在前一天就因为负伤过重而留在他处修整。 根据最后杀死怪物的人所言,怪物掉落海里后,很快就被消融,与海洋溶为一体。 “那玩意大概就是什么外星人,也不知道啥原因掉到地球上了,这辈子能看过一次外星人的可不多,我也算是长了见识,还跟它打过。”老四欢快地道,好遮掩他的失落。 老四继续说着:“老武、溜溜、小二的……他们在那场战斗中活下来了。” “但是他们还是死了。” 亲手将怪物淹死在深海里的八位英雄,却陆续在半年内因为一些很愚蠢的理由意外死亡。 “……我看过他们的解剖照片。就像你说的,他们身体里都被吃光了,有什么东西侵入他们体内,你跟我提到你在岛上看到的那个小女孩的尸体——” 黄少书道:“小花。” “就是那女孩。我看到你传给我的照片,跟老武的照片有几分相像。” “所以老武也是因为被感染了……才会……你为什么现在才肯告诉我?如果你肯造点告诉我,我——” 小花变成丧尸才死的。 这坐岛上的很多人都是这样,自我意识会逐渐被消灭,最后变成真正的活死人。 如果说老武等人的死因,跟小花的死因一样,那很可能说明老武当时就已经中了丧尸化的病毒。中毒的人无法控制自己,老武才会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误踩地雷,以不合英雄之姿的方式死去。 “死了就是死了。”老四道:“原因不重要,我们军人只看结果。” “我想了他两年、我、我……如果我早点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他留在军队里!” “少书,那时候谁都没想到。” “那现在呢?死了多少人,你们想出办法就是直接毁了这座岛?呵,要是那什么怪物连核武都炸不死,你们想过后果没有?” “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 “班长!” “退伍了就更不需要知道。” “那现你怎么肯开口了?” 老四瞅着黄少书。 黄少书脸色很差,他这两年脸色一直没有好过。 老四突然问了一个很幼稚的问题:“如果明天就要世界末日,你还能干啥?” 黄少书微愣。 老四道:“少书,你还太年轻啊。” ****** 老四又交待了几句,才带着甘寒离开。 甘寒在走之前还抱怨了几句,骂老四不该将军事机密外泄。 军方貌似觉得那不知明的外星生物破坏力太惊人,造成的传染速度也过快,有必要直接重火力压制。 但他们似乎又觊觎怪物能改造成人体的可能性,这才派了曾经跟怪物接触过、而且在那之后因为担心成为感染带源者而一直被列入观察的老四上岛,让老四尽可能搜集怪物的资料,最好能带些样本回去。 等到拿到样本,马鞍岛很快就会不人道毁灭。 对马鞍岛的所以居民而言,明天、或者是几天后,就是世界末日。 老四是军人,所以他只能服从命令。 他想过要带黄少书走,但他同样很清楚,就算他把黄少书弄出去了,军方也不会让黄少书离开监控室。 他们的自由将会被剥夺。 老四已经有了觉悟,但他不认为黄少书能跟他有一样的觉悟。 两年半前老四失去了他所有的兄弟,黄少书是最后一位。 老四是真心地希望黄少书能过得平安喜乐,所以他才会在黄少书要求退伍时,用了各种关系把黄少书调去他所想去的单位。 但现在,世界末日来得比想像中的快。 既然守护的一切都将结束,那至少可以选择死亡的方法。他想这么告诉黄少书。 33.火光落下 “小物,你怎么了?” 小物坐在窗边,正俯瞰着萧萧的街道。 “有人来了。”小物说。 贺平跟着探头看了眼窗外,街道干净得很,只有几个胆大的村民敢把偷偷把头探出来:“他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跟我们一样?” “对,跟我们一样。” “我敢出去。” “那他们就跟我们不一样。”贺平靠在小物背上:“但是我不希望你出去。” “我以后都不出去。” 贺平摇头:“不是这样。等少哥把那些怪物都解决了,我们再一起出去。” “我不喜欢那个人。” 贺平瞬间就理解小物口中的‘那个人’是谁:“少哥是我的哥哥,他对我很好。” 可是这个说法让庄君很难理解。家人就是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人不是应该只有一个吗?如果黄少书也是贺平的家人,那自己是不是就当不了贺平最重要的人? “母亲会带走那个人。”幸好黄少书主动去了母亲身边,母亲会将那个人做为养份吸收,然后:“你只有我一个。” “小物,我会难过。”贺平拉住小物的手,拉回他的注意力。 “不知道。” “我不希望少哥遇到危险。” “危险是死掉吗?” “是。” 贺平看起来很难过。小物小心地摸着贺平微皱的眉毛,也不能让他再多给一点微笑。 “我不喜欢你不高兴。”小物希望贺平能为自己笑:“我不会让那个人死掉。” 他又望了眼窗外,他感受得到,那些新出现的人类有母亲讨厌的味道,也许只有他们能够让母亲受到伤害。 ****** 庄君睡到一半。 他睡得不是很安稳,梦到了自己正在前往一个颠倒的世界,脚下是星空,头顶上有个火山,正冒着热气。 嘎——火山发出怒吼。 庄君被震了一下,清醒了,睁开眼,就见到与自己视线正对的,另一双眼睛。 眼睛里的瞳孔特别大,泛着绿光,动都不会动,只与庄君距离不到半尺。 “哇啊!” 庄君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地拿出放在身边的高尔夫球杆朝长着那对眼珠的额头上顶。 那脑袋比庄君以往砸过的都还要硬,发出吭的一声,震麻了庄君的手腕。 庄君暗惊,趁那脑袋还没贴近时,飞快地滚到黄少书身边。 黄少书还在睡,他皱着眉并紧咬着下唇,似乎是做了恶梦。 庄君抢下黄少书留在身边的92自动手枪,92已填满子弹,足够他爆了半夜搔扰他的家伙几十次。 可是子弹却没有命中庄君的目标。 庄君手不够稳,视线也暗、子弹只擦过了目标的脸,却连道血痕都没留下。 庄君的目标,乍看之下是个女人,她有着即肩的长发,胸部高隆,全身赤裸,要不是她眼眶凹陷、眼珠子也不会转动、肤色在深夜里会微微发出萤光的话,庄君一定会以为他是在山里迷路的同胞。 “WHOAREYOU?”但是庄君还是顺道问候了那‘女人’几句,因为依照国际惯例,类人类生物通常都听得懂鸟语。 ‘女人’没吭声,而是静默地转动着脖子,好让自己能与庄君对视。 ‘女人’的视线很冰冷,让庄君打了个寒颤。庄君完全没动怜香惜玉的心思,再一次扣下扳机。 子弹以极高的速度奔向‘女人’,‘女人’却只是轻巧地蹬了一下地板,身体就像会瞬移般,轻易地闪过了能伤害她的武器。 “……”庄君放下枪。 ‘女人’没有再靠近,她比正常人类更加白晰的肌肤在树影下看起来像是熠熠生辉,纤长的身躯柔韧地摆动着,细腰微扭,透着异样的性感。 “你在诱惑我?” ‘女人’点头,发丝微动,遮住了她最不自然的面孔。 “谁让你来的?” “嘶——”‘女人’发出声音,似乎在试图学会庄君的语言。 “很抱歉我不跟来路不明的人发生关系。”庄君说。 ‘女人’毫不避讳地捧着自己的胸,大胆地走向庄君。 庄君退了几步,直到踩到黄少书为止:“你对他做了什么?” 黄少书睡得太沉,就像被人下了迷药般,不管闹出多大动静都叫不醒。 ‘女人’不会说话,她只能用她恐怖的大眼睛凝望着庄君。 庄君猛摇头,强压下反胃感。 ‘女人’却牵起庄君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 ‘女人’的力气极大,看似轻柔的动作,都跟千钧鼎似的无法轻易撼动。 庄君没法子,只得让自己的手指触碰到‘女人’的身体。‘女人’的小腹温度极低,触感跟人类的肌肤有些距离,摸起来像是矽胶一类的东西。 庄君的寒毛直竖,看着那‘女人’伸出超越人类长度的舌头、还是蓝绿色的、卷住自己的脖子。 庄君想要出声吓止,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他急着挣扎,手才刚扳住诡异的长舌头,就突然觉得脑门一疼,便再也没有意识。 ****** 黄少书清醒后,发现火堆已经熄灭,身旁的配枪不翼而飞,而庄君也不见踪影。 他心一沉,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想至法,不是痛、但也不是空虚。 没多做犹豫,黄少书随意收拾了装备,便独自往林子里前进。 ****** 小物说的‘有人’一直到天大亮了才出现。 村里的人发现港口来了几艄新船后,被封锁了多日的情绪终于有了出口,一股脑地全冲到了码头。 但迎接他们的并不是他们安全的好消息,而是一个又一个全身包紧紧的武装军人。 军人手里拿着枪,枪口全指向村民。 村民怕枪,但更让他们畏惧的是那些外来者脸上的防毒面具。 有什么比看着自己慢慢死去、变成连人类都不是的怪物还要难以忍受的呢? 村民本来还期待着,怪物跟电影里拍的一样,都是透过伤口传染,而他们留下来的人一定有机会可以获救的。 可是防毒面具就好像在宣告马鞍岛连空气都是毒的事实,几乎要毁灭了他们最后一点希望。 “杀了我吧!”不知道是那个村人高喊,接着就看他不顾一切地冲下列队整齐的士兵。 剩下的人只听见一阵炮响,村民成了肉末,而士兵的列队连一丝歪斜都没有出现。 “前进。”列队后头一浑厚的声音道。 村民互看着彼此,顾不得眼上的血泪,捉住彼此的手,等着更激烈的火光落下。 34.不客气 老四踏出林子时,正好是太阳升起的时刻。 他看着突然开阔的视野前方,是金光闪闪的汪洋,不可思议的色泽在浪涛上翻滚闪烁,徐徐吹拂而来的海风伴随着海水特有的甜味,带来了充满希望的声音,像是在说,生命,永远都有可能遇见奇迹。 老四闭上眼,只觉得双眼有些涩。 奇迹是留给还活着的人,而这里,却是即将死去的岛屿,像这样拨撩人心的美景,就像是死囚牢里的那扇窗,只会让等待死刑的人们更加的绝望。 “我已经跟长官取得联系。”甘寒道。 “要开始了吗。” “那山里……”甘寒回头,朝阳也无法照亮他身后的林子:“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我们还没有办法肯定。” “那又如何,总是一个希望。” 真是讽刺。老四想,屠杀了这么多条人命的凶手,却是国家的希望? 甘寒又道:“就算不是你们当时遇见的东西,能够侵入人体、让人类失去自我操控的机制也是极为重要的研究课题,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够放弃。” “这么重要你应该留在那山里。” “我确实还会再去。”甘寒拿出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微行通讯器:“所谓术业有专攻,想办法把研究材料弄来给我的应该是你的责任,你办不到的事我已经让其他人来办了,我也将会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在这之前,你还必须将我送回安全的地方。” 甘寒难得地笑了,显露出他的期待。甘寒的脸很小,五官很精致,在一群大老粗的军营里他大概是最漂亮存在。 可是老四却有一股冲动,那是长时间在刀口上舔血、又被迫禁锢自由而累积下来的冲动。他想要撕烂甘寒的脸,把那个能将研究以外的任何事物牺牲的男人糟蹋成体无完肤,再也无法回到高塔。 “还不走?” 老四深吸一口气:“YesSir。” ****** 黄少书擦掉额头上的汗,年前的天气其实不闷热,甚至可以说有些阴凉,但是这林子的湿气却重得让他的毛细孔呼吸困难的感觉。 “那家伙真没用。”他在嘴上抱怨着,脚下的步伐却一刻都没有停留。 这一次,原先鬼打墙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他很快地就找到庄君的踪迹。 庄君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拖走的,在地上留下很明显的拉痕。 拉痕一直到一山沟里才停住。那山沟也不深,只是视线太暗,黄少书并没有办法探视到下头的情况。 幸好这山沟旁长了不少榕树,气根延着陡坡一路生长,能让人轻易地往下爬。 黄少书攀附着枝条,只花了一点时间就到达了山沟的底步。 山沟底很干净,没有虫子也没有其他动物,只有一层厚厚的枯叶,但就连枯叶都是灰白色的,带着浓厚的死气。 黄少书虽然也不太喜在山口看到的那些色彩鲜艳的毒虫,但他现在却有些想念,只少那些生物再可怕也是活着的,不像这个山沟一片死寂,几乎都要让人误以为是黄泉的路口。 黄少书深吸一口气,山沟里被浓雾覆盖,视野更加不好,他随手砍了跟快枯萎的气根,在上头点了火。 气根里水份很足,反倒是引起更大的白烟,他费了好大劲才弄出一点火光。 靠着那点余光,他小心地踏在柔软又扎实的土地上。 枯叶被他踩得喀滋喀滋地想,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听见其他的声音。 “庄少爷?”他试着呼唤,可想而之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这山沟的地型有些奇怪,很狭长,也不知道怎么产生的。 马鞍岛很小,马鞍山自然也不大,山沟也没多深,没一会儿黄少书就走到了尽头。 尽头是个石穴,外观词分圆滑,乍看之下一点都不像天然砌成的。 黄少书心想,要是自己穿越回古代,这场景可定摸到一本什么九叉神经,或是绝世内丹之类的。 但他却又感觉,洞穴里头等待他的,会是他的宿愿。 ****** 在甘寒的联系下,新登岛的队伍很快地在马鞍岛东北边找到甘寒,并成功接收他从尸体上挖来的人体组织。 新带队的队长是国安局的人,见到老四时也不介绍自己的名字,只说负责权现在全转到他身上。 老四带来的人都死光了,他也没反对,而是默默地接受另一票不知哪来的医生或是科学家帮他做全身检查。 从那群科学家嘴里,老四知道新来的国安局代号是三,叫做三号。 老四心道,从称呼就可以看得出来人家注定会压自己一头。 老四边插着各种电线,边向那个三号报告这几天来的观察。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马鞍岛就只是发生了活尸电影里会出现的惨况,全岛的人有大半都变成了丧尸,而剩下那小半人则在安全考量下,必须让他们永远离不开岛。 至于人为什么会变丧尸,这么高科技的事问老四,老四也不可能答得出来,反正他看那么多活尸电影,也从没见人解释一下人类变化成丧尸过程中的生理数据。 “你们不是一经认定是外星人干的?”老四讽刺道。把所有未解之谜都冠在外星人头上,是不入流的科幻小说家才会干的事,但他认识的那群天才科学家们却都这么深信。 “你见过那位外星朋友的本体了吗?”三号跟甘寒是不同类型的人,他无时无刻都在笑,眼角都被他挤出了笑纹。 “我想这些细节甘寒更清楚。” “但甘先生并非战斗人员,可能没办法太仔细判断我们将要应付的对手的武力程度。” 虽然风格跟甘寒不同,可是这个三号说话也是要拐好几个弯,同样让老四听得不是太舒服。 老四道:“不强,动作缓慢,力量大,不怕死,弱点是脑,只要爆了脑他们就会瞬间停机。” 三号做出恍然大悟的笑容:“非常感谢四先生的介绍,相信未来还有机会要请四先生来做我们的技术指导的,在这之前还要麻烦你先配合采取你身理上的各种数据。” “……” 三号见老四不想再开口,便主动要求离开。但在他才刚转身那刻,老四突然问:“你们杀多少人了?” “什么?” “我的兄弟还在那山上,如果你们见到他……的尸体,让我带走。我应该有这样的资格吧?” “你兄弟是一个人?” “不,还有个人陪着他。”说完,老四才意识到自己用了‘陪’这个字。他笑了笑,觉得黄少书大概也不会稀罕落叶归根了,便又道:“算了,我那兄弟的尸体就随你们处理,但是有一个孩子,姓贺,他是最普通的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不论死活,都把他给我。” “这个我可以试着替你周旋看看,你的兄弟很抱歉我没有楚理他的权限,但如果是完全没有接触更进一步讯息的普通人类,你想要亲手替他埋葬这个需求并不难批准。” “……那真是谢谢你呦。” 三号眯着眼:“不客气。” 35.来一下 贺平决定离开家。 “我们去找少哥。”他对小物这么道。 小物虽然不是很高兴,但也没有反对。小物还问:“那些人也要一起吗?” 贺平其实不知道‘那些人’指的是谁,但小物告诉他‘那些人’是曾经伤害过他母亲的同一种人,以前黄少书也是一样的人。 “那是军人。” “军人都是坏人。” “怎么会呢,军人是好人。” “他们杀人,杀人的都是坏人。” “军人杀人是为了保护我们。” “只有你、没有我。” 贺平摸摸小物的头:“没关系,我保护你。” 说完,两人偷偷地溜出楼,沿着小路进山。 他们绕的是远路,不比三号那些人的行军速度快,等他们靠进山脚时,已经可以看见入山口的点点火光。 贺平拧眉:“我们从另一边过去。” “这里可以。”小物指着一个方向,他对这里比贺平还要熟悉,能够轻易找到肉眼看不出来的小径。 贺平跟在小物身后,看着各式昆虫在小物穿过林子时惊挫地逃跑。那些虫子都咬贺平的巴掌大,贺平好奇地用树枝打死了其一,是只毛虫,身躯肥厚,却有着极为纤验的色泽。 毛虫死后流出红色跟绿色混杂的液体,还带点萤光,看上去更加恶心。 “不要碰。”小物说:“有毒。” “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贺平在马鞍岛住了二十几年,从没听过山里会有这么可怕的毒物。 “母亲的身体,吃了,它们的孩子跟孩子的孩子会变这样。” “只有昆虫会被影响?” 小物摇头:“那种生物的孩子比较多。” 贺平了解了,昆虫比其他动物的繁殖周期短,所以更能够快速生产变异过的后代。 如果那种东西被人类吃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贺平有些焦虑地瞪着小物,他猜想小物是不是某个可怜的女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生下来的? “不用担心。”小物以为贺平只是在害怕那些昆虫,便主动牵住他的手:“它们怕我。” “你也有毒?” “不是毒,是变得……不一样。” 小物也解释不清楚,便不再吭声,拉起贺平迅速地在山林里穿梭。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跟平地上完不一样,即使在地型千变万化的山野里也毫不窒碍,甚至能不被多余的枝叶触碰。在发现贺平完全跟不上他的步伐后,小物索性拦腰抱起贺平,以更超乎想像的速度前进。 贺平窝在小物怀里,眼睛几乎看不清周遭的风景,只能听着小物的心跳,有些期待路程不会太快结束。 ****** 黄少书站在入口,把火把高举,试着照清石穴的范围。 石穴凿得很圆,在火光的映照下,让黄少书想起了黄昏游乐园门口用气球做的拱门。 他想了想,决定先拿枪朝石穴上空来上一发。 枪响引起很大的回声,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咦?”黄少书愣了一下,接着疯狂甩动着拿着枪的右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个透明的玩意缠上了他的枪,还进一步地黏住了他的手腕。 那玩意的触感又冰又滑,力道却十分惊人,黄少书觉得自己就像被一卡车带着走,双脚甚至微微浮于地面。 “放手!”他大喊,回应他的却是更剧烈的暴力对待。 他懊恼极了,也顾不上走火的危险,一股脑地按下扳机,碰碰碰的炮响在他的空气中震荡,几乎要震碎了他的耳膜。 但等到硝烟散尽,等待他的却是他所熟悉的面孔。 “庄君!” 黄少书吓了一跳,在他面前的是脸色发绿的庄君。 他的火把早就不知道掉到哪个地方,但他却能在漆黑的洞穴里看清庄君的五官,那都还要归功庄君身后微微散发的萤光。 庄君很努力地向他眨眼,鼻子皱成倒三角型,嘴还歪了一边。 在这种不合时宜的场合,黄少书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庄君翻了白眼,张大嘴不知道说了什么。 黄少书这才注意到,庄君脖子上残了会发光的绳子,他先是用手去剥绳子,绳子非常滑,几乎没有给他任何施力点。黄少书掏出刀子,奋力地刮了好几下,才把绳子割断,没想到绳子竟流出不知名的萤光液体,沾了他满手。 黄少书皱眉:“这恶心的东西是啥?” “咳、咳咳!”庄君用咳嗽回应他。 黄少书拿出水囊,他都快觉得是百宝箱了,老四留给他的型囊里不只有武器还有水和干粮,只可惜没有炸药,不然黄少书会很想把炸弹绑在自己身上搞自杀式攻击。 庄君大口地喝着水,终于恢复正常的沟通能力:“你怎么现在才来?” “你该感谢我还肯来。”黄少书把满手的萤光液体抹在庄君身上:“你怎会跑到这?” “受了美女的诱惑被诱拐来的。”说完,伸手沟住黄少书的脖子,在他唇上咬一口:“热的,看来是真的,刚刚那美女还妄想变成你的样子,胸部也不记得收一下。” 黄少书朝庄君鼻子喷了一大口怨气:“你庄少爷对女人也行啊。” “怎不行,我还有未婚妻呢。” “什么!”黄少书吓了一大跳,那冲击完全不输庄君变成了外星人。 庄君得意地挤眼:“怎,不相信本少爷行情好的很吧?” “……还没登记吧?” “还没。”庄君想了想,又补充道:“别在意,那只是我爸帮我订下的。” 黄少书松了口气:“幸好你没让好好的女人守寡。” “呸呸呸我还没死呢。” “幸好你要死了。”不然一个女孩若是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居然背着自己跟男人乱搞,该有多伤心?那还不如未婚夫死透的好。 “我这是慷慨就义,还都是为了你。” “……嗯。” “感动了?” 黄少书突然想起了某天在庄君身旁睡醒的记忆,道:“你未婚妻叫小书?” “对,你怎么知道?破晓的晓,苏东坡的苏,好名字吧?” “你很爱她,你不该来这里的,你应该要好好陪在她身边。” “蛤?你这结论怎么来的?”庄君把黄少书搂得更紧一些:“喂你别不说话啊,你这样子我当你是吃醋了唷。” “滚。” “唉呀好角没听你说这个字,特怀念。” “庄君你——唔!” 庄君直接堵住黄少书的嘴,还顺便把他上下其手地摸了个遍。 他被那个诡异的‘女人’捉来后,庄君一度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在绝望之下他开始审思自己还有什么遗憾,人一生中总是有许多的无奈跟后悔,但庄君看得开,已经过去的、不可企及的事他也不追求,结果想来想去最大的遗憾竟然是没能把黄少书给强办了。 更过份的是那个‘女人’还在一旁推波助澜,先是在他身上东摸摸西捏捏妄图要强干,见庄君抵死不从又真的没反应,又把自己弄成黄少书的脸,只可惜‘女人’摸起来的触感不太好,怎么摸都像是假的,成功的让庄君抵抗了诱惑,不然他现在已经成了怪物的男人了。 现在庄君能在死之前又再次抱到真正的黄少书,便也懒得顾及节操,把自己这阵子想干的事都一口气干了。 真正的黄少书还是比较吸引人,肌肉扎实有弹性,最重要的还会回应会反抗,两人四只手四条腿全纠缠在一起,也弄不清到底是在爱抚彼此还是想在对方身上留下印记。 36.坚决不嫁 两人吻了好些时刻,吻到庄君差点忘记自己是来干么的,几乎就要将黄少书就地正法。 幸好黄少书还是比较有理智些,他在庄君把脸埋进自己下腹正准备开动的时候,突然拉起庄君的头发:“有人来了。” “是那女人吧。”庄君随口道。 “就是她?”黄少书指的是这场事件中的罪魁祸首。 “噢对,你放心我对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没有性趣。”但庄君却误以为他是在问偷袭自己的凶手。 “嘘。”黄少书懒得理他,从庄君身上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也沾染了萤光绿色的液体,在黑暗中的洞穴里看起来极为显眼,这对于埋伏极为不利。 黄少书没法子,只好把重武器掏出来,那是把冲锋枪,刚刚也贡献了点重量在庄君身上,估计把庄君压得不轻。 “拿去。”他又扔了盒弹匣给庄君换上,庄君根本没用过枪,弄了老办天也没办法成功替92加更新子弹。 “你怎么这么蠢,我真该带个烟灰缸给你。”黄少书说归说还是替庄君把该准备好的都准备了。 看着庄君拎着不熟悉的枪自然地背对自己,黄少书有些恍惚,彷佛贺武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跟贺武就是同梯入伍,贺武却总是会主动挡在自己身前,然后说:少书,你掩护我。 黄少书不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他总想着总有一天他要跟贺武并肩前进。但直到这个梦想再也没有实现的一天,黄少书才发现,他其实还是很渴望有个男人留下背影给自己,让自己能有目标继续前进。 “还是算了吧。”他推开了庄君,决定让自己更勇敢一点:“你一边去,别来碍事。” “那女人肯定喜欢我,肯定不会对我怎么样。”庄君胡扯道。 “是是是你魅力大到连外星人都爱慕你。”黄少说嘴上说,眼睛却盯着慢慢从洞穴深处飘出来的‘生物’。 过来的果然是庄君见过的‘女人’,‘女人’全身散发出洁白的光辉,把她的五官映照得朦胧迷人,光裸的身子白玉无瑕甚至比庄君昨晚见到时更丰满婀娜,她的动作也很轻灵,就像蜻蜓点水那样轻触着土地,每跨出一步都会摆动纤细的柳腰,含蓄又高雅地暗示她的邀请。 “喂你不会看傻眼了吧?” 庄君戳了戳黄少书的腰。黄少书神经正紧绷,被这样一碰,差点就要拿枪托敲碎庄君的下巴。 “你别吓人!” “我是看你魂好像都要被她勾走了。” “没想到她长成这样……”美得的确不像地球上该有的生物,反倒更像传说中的精灵。 “你等等就知道了。”庄君语重心长道。 果然,像是回应庄君的话一样,‘女人’张开了嘴,伸出跟她外表完全不相衬的长舌头,还是绿色的,滑向黄少书。 黄少书哪敢让舌头靠近自己,扛起枪胡乱地扫射。他枪法比庄君好太多了,火力非常集中正中‘女人’的肚子,可是‘女人’却像完全没反应一样吸收了爆破的火药。 而女人的舌头也在不知不觉缠上黄少书的枪,黄少书想起自己进洞的经过,也是被类似的东西拖进来的,一想到绑住自己手腕的是‘女人’的舌头,黄少书就不顾安危地扔掉枪,换上匕首,疯狂攻击‘女人’伸长的每一部位。 “打头、打她头!”庄君在一旁叫嚣。他虽然也很想自己动手,无奈他的枪法实在不怎么样,很有可能会波及冲上去跟‘女人’搏斗的黄少书。 黄少书整个扑到‘女人’身上,‘女人’身子很软,却很有弹性,根本是橡胶做的,只有匕首的尖端能够给她造成一点伤害。 不用庄君提醒,黄少书也把攻击重点摆在脖子以上的部位。可是‘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会魔法,整张脸亮得像颗大光球,居然让人有无从下手的感觉。 黄少书没办法,又开始割起‘女人’的颈子,他依照习惯切割着颈动脉的位置,但流满他手的并不是温热的鲜血,而是不知明的萤光液体。 ‘女人’的脖子被划了好大一口子,却也像没事一样继续挥舞着她的舌头。 现在不只是舌头了,她连十指都伸得好长好长,像触手一样缠绕黄少书全身。 黄少书跨坐在‘女人’身上,行动受到极大的限制,准备要来个自杀式攻击时,突然全身一震。 “啊!”他叫了一声。 “出去!给我出去!”然后又叫了两句。 那声音太过凄厉,听得庄君都有些面红耳赤。 庄君连忙跑了过去,果然看见‘女人’的触手不知何时已钻到了黄少书的裤子里,还正试图要弄破黄少书的上衣。 “……” “还不快来帮忙!”黄少书大吼。 “我是看你好像很享受……”说归说,庄君也不可能同意让黄少书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随便摸,可是连黄少书都没办法解决的对手,他更是束手无策,他只能反在‘女人’身上东捏捏西碰碰,最后连自己都被‘女人’的触手给绕了进去。 “……” 黄少书现在被女人捆绑在右边,而庄君则捆在左边,两人都只剩下双手可以活动。 ‘女人’对庄君还是兴趣大些,把黄少书扔一边后,又开始爬到庄君身上。庄君自然抵死不从,嘴不干不净的乱骂一通,还是没能阻止‘女人’把他裤子给脱了。 “黄警官、救命!” 黄少书挥着双手道:“你就从了她吧。” “我不想要成为丧尸王更不想要入赘!” “蛤?” “总之我坚决不嫁!” “闭嘴!” 庄君的叫声又高亢又刺耳,在石穴里嗡嗡嗡地叫,吵得黄少书都想优先干掉他。 黄少书趁‘女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庄君身上时,开始清理缠在自己身上的触手。触手被割得一段一段,但那‘女人’也没有反应,仍是一股脑地试图推倒庄君。 眼看庄君就快要失守的时候,黄少书终于脱困,他冲到‘女人’身后,一刀就捅在‘女人’的后脑杓上。 ‘女人’跟光团一样的头并不如脑壳硬,即使如此黄少书也只在上头留下了一点伤口。 受了伤的‘女人’反应极大,一抽手一道触手就把黄少书扫飞,黄少书飞了一大段距离最后跌在石穴墙边,内脏跟重组过一样异常疼痛。 他咳出两口血,又一次爬起来,捡回枪开始攻击‘女人’的头。 ‘女人’的脸在扫射中亮得就像盛开的牡丹,她却能够迎着火药一步又一步逼近黄少书。 黄少书咬牙,丢掉子弹被用完的枪,换上刀直扑‘女人’。 ‘女人’的动作虽然不如黄少书灵敏,但她不知从何而来的触手总能轻易限制住黄少书的动作。 黄少书不管怎么攻击,除了头部,都无法给予‘女人’任何一点伤害,就好像‘女人’的全身都只是头部的分泌物,随时可以用完就丢。 “出去!”黄少书对脱困的庄君吼道,他想先跟庄君离开这洞里,看能不能利用地型把女人限制住。 庄君听话地爬了起来,可是‘女人’却对他十分在意,竟想丢下黄少书去追庄君。 “快跑!”黄少书急的直接跳到‘女人’背上,双腿夹桩女人’的腰,而手则不停地痛殴‘女人’的头。 “那你呢?”庄君问。 “她还看不上我!”黄少书说。 庄君想想也是,便飞快地溜出山洞口。 外头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许多,阳光已经消融了浓雾,把山沟照得明亮清新。 ‘女人’见庄君跑得远了,又回头重对付黄少书。 她先把黄少书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想要把黄少书重新缠绕。 黄少书吐了口血,用鲜红的手紧扣桩女人’的脖子,就怕又被‘女人’给送飞出去。 鲜血连带染红了‘女人’的后脑,最后渗进了黄少书千辛万苦划出的伤口。 ‘女人’突然停下动作,一百八十度地扭转着自己的脸。 黄少书吓了一跳,从‘女人’身上跌了下来。 咻的一声‘女人’收回了她所有的触手,最后缩成只剩一颗圆球的脑袋。 脑袋的光芒也暗了不少,但依然无法清楚辨识‘女人’的五官。‘女人’那张脸,好像跟谁都有几分像,明明是个柔媚的女性,一样能让黄少书想起贺武的笑容。 可是有着胸部的贺武跟只剩一颗头的贺武,明显是后者比较恶心。 黄少书一脚把‘女人’踢飞,头在山璧上弹了两三下,又滚回黄少书的脚边。 黄少书连踩了几脚,‘女人’不知是起了什么变化,竟硬得像石头,完全不似方才一样柔软。 黄少书心想‘女人’一定是受到什么伤害,才会躲回硬壳里。刺猬跟乌龟也都是这么做的,只要能剥开那层硬壳,一定就能够找到‘女人’的致命弱点。 于是黄少书飞快地把女人踢到石穴深处,然后从行囊里掏出手榴弹,毫不考虑地拉开保险丝。 就在火光乍现的那刻,女人突然又伸出了触手,拖住了黄少书的脚。 黄少书张大了瞳孔,最后看见庄君朝自己飞奔。 “少书!” 黄少书笑了笑,心想庄君的动作真慢,慢得就像连环幻灯片一样。 37.怎会在这 贺平再次见到庄君的时候,庄君正跪在地上,膝上躺了个红不咙咚的男人。 庄君没察觉到贺平,他忙着用手把血涂开,或者涂匀。 “少哥?”贺平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 庄君这仰头,居然还有力气笑出来:“呦,是你呀。” “少哥怎么了?” “晕过去了呗。” 虽然这么说,庄君一直都没放开怀里的男人。 “我带他去看医生。”贺平回望小物,小物瞬间明白了贺平的眼神,像具机器一样蹲到庄君身边,想要接过血人。 庄君却没放手。 “你让开!”贺平说。 庄君又笑了笑,道:“你说,他还有得救吗?” “少哥不会死!” 庄君仍没放手:“要是死了,是不是要让他也给那丧尸咬一口比较好?” “少哥不会死。”贺平还是一样那句话,只是音量又小了不少。 “噢,其实死了也没什么。”庄君反倒安慰起贺平:“反正我们晚点都会死。” “……” 庄君又道:“我本来想我不会死的,还以为自己能成英雄呢,电影不都这样演?我回头要给广电局抗议,让他们电影应该要标上个‘危险动作请勿模仿’,你看少书不也学布鲁斯威利放烟火,结果就变这样了。哎差点都忘了,没有回头这种事了。” “把少哥给我。”贺平紧盯着庄君怀里的男人,他还感觉得到黄少书的呼吸。 “好吧,他本来就是你的。” 这一次庄君终于肯放手,把人交到贺平手里。 黄少书沉得很,贺平这一接差点还没接住。 被这样一摔,黄少书倒是发出了闷哼。 “少哥!”贺平大喜,扭头又望向一旁的小物,那大眼睛里眨啊眨的都是希望。 小物憋了很久,才找出一个词:“不会死。” 结果还跪着的庄君又兴奋地插上一句:“但大魔王可死了。” 贺平已经把庄君视为脑抽风,不准备理他。 庄君却兴致勃勃地爬到不远处的洞穴里,然后又拎着一颗球出现:“拿去,给你做个纪念。” 看到黑抹抹的球,小物难得动了动眉毛。 贺平敏感地察觉到了小物的情绪:“小物,这是什么?” “母亲的……我的姐姐。” “姐姐?”“母亲?” 两个词,同时由不同人嘴里喷出。 前者是贺平,他很意外贺平还有个姐妹。 后者是庄君,他直接了当地怒吼:“你说还有个妈妈没搞定?” 小物艰难地点头。 庄君立刻把球扔了,又重新把黄少书抢回怀里:“那不是都白忙了?” 黄少书被这样一来二去的易主,又哀号了几声,听在贺平耳里那有多心疼啊。 “你轻点!先把少哥送到医院。” 庄君翻了翻白眼:“现在还有医院开着?” “总比在这山里好!” “替你哥报仇然后死在仇人旁可是你哥的心愿。”庄君随口胡诌,虽然直觉告诉他,黄少书一点儿也不想离开他。 “你再说一次。” 只是庄君没想到,一提到贺平那哥,贺平居然也不太淡定了。 在贺皮比平时更细更长的眼睛威胁下,庄君坦白道:“你哥是被这怪物害死的,你少书哥给他报仇来着。” “是吗……那个傻子。” “……虽然我也这么认为但不准你说他傻。” “你什么都不明白。” “我比你明白。”说罢,庄君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怀里的男人已经止血了,其实他的伤口也不大,就是在爆炸时的余波逮个正着,撞到了洞穴附近的大石上,背部硬生生地扒了层皮,脚上还被划了很大一个口子,那口子还是他自己划的,为了要在爆炸那刻把残在自己脚踝上的触手给吓跑。 庄君想,黄少书虽然没有布鲁斯威利一样帅气,但他真的跟布鲁斯威利一样英勇,在那么危及的时刻,靠着自己躲过了死神。 “你太帅,我都有点爱上你了。”庄君把脸埋在黄少书颈间,轻道。 贺平瞅着被勒得死紧的黄少书,心里有空荡荡的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但他他还没理清那团麻乱时,小物已经从背后搂住了他。 “没事。”贺平道。 “姐姐不会死。”小物道。 “蛤?”耳尖的庄君听到了:“你说你不只还有个老妈,连那个女妖怪都没死透?” 小物点头:“母亲在,我们就不会死。” 庄君长叹:“果然还是得干掉最终大魔王才能世界和平……杀了你妈是不是连带路上那些丧尸也会一起掰了?” 庄君这句话问得有点复杂,可是小物还是理解到其中的内函了:“对。” “那你呢?”贺平有些急了,虽然脸上表情还是没怎么变。 “……不知道。” 贺平转身,捏住小物的脸:“只有这个方法?” “你们说杀人不好,是坏人。母亲是坏人。坏人是不是都一定要死掉?” “但你没有杀——”话说到这贺平喉咙有些干哑了。 他不可能不让庄君动手灭了小物的母亲,如果庄君灭得了的话。 但他同时也不想要小物就这么离开。小物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中文也学得不够好,贺平还打算未来要教他英文呢。 现在黄少书已经为了贺武变成这个样,又失去小物的话,贺平不知道他该怎么继续面对没有任何念想的未来。 庄君的眼珠子在小物身上转了两圈:“我这才注意到,你该不会是大魔王的儿子吧?那就是王子啰?” “……”贺平正把脸埋在小物胸膛,不想破坏气氛。 庄君俯身咬了咬黄少书的鼻尖:“你的宝贝弟弟正在跟丧尸届的王子谈恋爱,你是不是应该起来阻止他们?” 怀里的男人微微动了动手指。 庄君这时候才终于动了应该要把黄少书送医院的心思,便毫不客气地打断还在温情脉脉的小情侣:“送你少哥去医院。” “……你刚刚说医院没开。” 庄君理所当然地回道:“你没去怎么知道。” 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38.我没答应 贺平强忍着要小物灭了庄君的冲动,把自己遇到的以及上山的理由交待了一番。 听到有新的军队登岛,庄君又燃起了更多的希望,要求要把黄少书送到甘寒那里治疗——甘寒虽然个性有问题,但技术却是实打实的。 小物把背黄少书下山的工作接下,结果人在他怀里没待多久,就醒了。 黄少书随手撕了庄君的衣服把自己的小腿包扎起来,并暗骂都过了这么久,庄君也不懂得替他处理一下伤口。 “少哥,没事吗?” 黄少书扯了扯嘴角:“没事,皮肉伤。” “可是……” “真没事。” 不知怎么地,黄少书一点都不觉得伤口疼。 在爆炸最后关头,被割断的触手有一部分黏在了他的腿上,但事后却又都消失了。 黄少书想,自己的体内是不是也沾染了会变成丧尸的病毒?才会变得有点无法控制自己。 结果就在下山的途中,他们就遇到了三号等人。 三号发现黄少书时,那眼神,简直就是要活吞了黄少书,但他还是笑得一脸坦荡——这是庄君说的,他其实是很绅士的让自己的随队医生替黄少书检查。 “检查需要抽血吗?”庄君大喊:“还有把你的手从他胸口拿开!” 贺平则偷偷地问小物:“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们?”他知道小物有这个能力。 “你们要找他们,这样最快。”小物乱颠三倒四解释着。 贺平瞄了眼外表温和但却让人有点不寒而栗的三号:“小物,我害怕。” “嗯。”小物好像有点明白,把贺平藏到自己身后。 “小物,我们都回不去了。” 小物对死没什么概念,他只要贺平在自己身边:“去哪里我都陪你。” 贺平把额头贴在小物的背上,鼻尖闻到的却不是小物的味道,而是周围乱哄哄又暖呼呼的……血腥味。 “你姓贺?” 贺平猛然扭头,三号身旁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 “……” 三号笑了笑:“刚刚我听到那个很吵的家伙叫你贺平。” “是,我姓贺。” “太好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让先带你下山。” “什么?” 三号又道:“你要是想留着也没问题,但之后若留的不是全尸我会很难交待,我们现在可是要去执行国家安全任务,小子你为什么跑到山里头我也不多问了,就当送人情,在你还能走能跳的时候自己去见他吧。” 他是谁,贺平没问,小物替贺平先问了:“你们要去找母亲,通通会死,小平不可以给你们。” “小物闭嘴!”贺平尖叫。 三号眯起眼:“啧啧,我说我听见了什么,你母亲是谁?不带我们见家长之前我怎么会舍得让你跟这贺小子分开呢。” 表情起了变化的贺平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被小物牵住的手也止不住颤抖:“他母亲不在岛上!” “住哪都没关系,我们会请人温柔地请她过来看看儿子的。” “我可以带你们去见她。”小物道。贺平又捏疼了他的手心,其实他根本不觉得疼,他是心疼贺平捏他的时候把自己捏得更疼。 “真是乖孩子。”三号也想摸摸小物的头,但被小物闪了过去,还顺手把贺平抱在怀里。 小物的动作迅速得有些异常,三号也没点破,只是使了个眼神,让人拿食物给小物和贺平。 等三号去处理别的事后,小物从背上捞出一个微型的机器给贺平:“他们把这个贴在我身上。” “……嘘。”贺平不知道那机器是窃听器还是发信器,他很焦虑,焦虑得想要让小物带自己离开。可是他看着仍在进行身体检查的黄少书,以及还在跟随队医生吵架的庄君,终究是没办法硬下心肠。 “你真的要带他们去见你的母亲?” “嗯。” “你母亲会死。” “你们都希望我母亲死。”死亡对小物是没有意义的,小物并不在乎,他会叫那个玩意‘母亲’,也不是因为他对那玩意保有亲情,只是单纯因为他是那玩意制造出来的。 但是我不希望你死。贺平把没说出口的话连同发信器一起吞进胃里。 ****** 黄少书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就算能活着离开岛,也离不开军队对自己的监视,那他还宁可豁出去跟大魔王战上一战——在没遇见三号前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现在伤口都被包扎完毕了,还被抽了好大一管血,黄少书还有点发虚,但幸好只是头重脚轻这点症状,还不影响他的行动力,若不是庄君再旁边闹腾,搞不好连脑壳都会被人解剖了。 黄少书瞄着庄君:“庄少爷,你确定你要一起?” 现在小物正在前头带路,他和庄君正跟在大队人马转移阵地。 庄君耸肩:“不然?” “你可以先下山,去找老四。” “我看他们也不会放过我。”庄君指着队伍中心的三号:“那家伙是个变态,你可别被他玩坏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你见过像我这么温柔体贴勇敢负责还愿意陪你死的男人?” 老武就是。黄少书闷哼,没来由地突然不是很想提贺武的名字。 庄君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感动了吧。” “……有什么想对你未婚妻说的,尽早留下遗言,我好让那变态替你捎。” “别因为我娶得到老婆就咒我死啊!” “谁稀罕你有老婆!” “我倒是挺稀罕你的。”庄君摸摸鼻子,又觉得不过瘾,直接搂住黄少书的肩:“我说,黄警官,在送死前我们是不是先来一炮?” “你脑子都装了什么!” “你呀。”庄君回答的理所当然。 也不知怎么了,黄少书死而复生后,庄君就有点舍不得把手从黄少书身上离开了。 这大概就叫失去过的才懂得珍惜、还是叫生离死别才显现得出真爱?呸呸呸,还真爱咧。庄君吐槽自己。但仔细想想,他对黄少书是越看越顺眼,越顺眼就越喜欢,喜欢到后来,就也有那么一点……变成爱了? “喂,发什么呆,别又想些不合国家社会风气的!”黄少书顶了顶庄君,他们已经落后了大队人马几步之遥,再远下去估计三号就要派人来抓他了。 “就是在想着什么时候才能上你怎么了。” “要上也是我上你!庄少爷!” 庄少爷敞开双臂:“有本事你现在来。” “你——” 庄君嘿嘿两声,偷亲了黄少书一口:“黄警官,要是我真的成功打宰了大魔王,你怎么奖励我?” “做梦吧你。”黄少书没甩开他,他把这点归咎于他还在贫血手脚没力。 “算命的说我以后会当英雄。” “你爸怎么不干脆把你取名为庄英雄?” “挺不错的,以后我给我儿子取。” “……”没来由的,黄少书觉得胸口闷。他想,连庄君那个傻逼都可以有老婆儿子,为什么他连个爱自己的人都没有。然后他又想,庄君那个傻逼明明是同性恋,居然还敢肖想老婆儿子,真是不要脸,他身为警察应该要为民除害。 他还想,想到一半思绪就被庄君打断:“少书,来给我儿子当爹吧。” “蛤?” “你说儿子要怎么弄出来?放在培养里吗?” “蛤?” “记住啊,活着回去我就去弄个儿子,然后你来给我当老婆。” “蛤!” 话说出口后,庄君才觉得自己好像太冲动了。 虽然庄君有个未婚妻,他也很喜欢他那个未婚妻,但他跟他未婚妻真的就只存有兄妹、或者该说是姐弟一样的感情。要不是他未婚妻不想嫁给自己讨厌的男人、庄君也不想娶讨厌的女人,两人又是门当户对,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晓苏订婚。 等庄君一毕业他们就订婚,订婚后,晓苏依旧埋首于她的个人志业——攻读博士后。 而庄君则可以更放心地流连花丛中,还不用担心有人管他。 两人这婚一订就拖了几年,到现在仍然没有要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庄君一直觉得这样子也挺好的,也许过了几年,真的受不住压力了,庄君就会跟晓苏携手步入礼堂,在想办法利用高科技弄个儿子出来交差。 但现在庄君却跟黄少书求婚。 虽然求婚地点很糟糕、也就是这么随口一提,但庄君却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没有任何抵触的感觉。 “你还没答应我。”庄君想,说了就是说了,那就一定得说到做到。 求婚还失败那也太损他庄大少爷的面子了。 “你在开玩笑。”黄少书用了肯定句。 庄君顺手摘了片叶子,塞到黄少书手里:“你就把这当成是鲜花跟戒指吧。” “……穷酸。” “那你这就是收下了。” “我没答应。”黄少书说是这么说,却仍然把叶子小心地收进口袋里。 这动作惹笑了庄君,庄君乐呵了许久,高兴地想把黄少书拉来再亲几口。 “两位,请动身。”可人还没亲到,破坏气氛的电灯泡就抢先点亮。 三号派来的手下不知何时飘了出来,话也不多说,只是立正站好观赏庄君与黄少书拉拉扯扯,面瘫的脸面瘫的气场,冻得庄君终于想起了羞耻心,主动掐散身旁那些粉红泡泡。 队伍已经离他们很长一段距离,在弯弯绕绕的树丛里甚至连背影都看不清,再拖拉下去等着他们的就不是大魔王,而是三号各种拐弯抹角的试探。 黄少书收起嘴角止不住的笑意,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39.坑道 有小物带队,三号等人没花多少功夫又找到那个山沟。 三号带来的人很专业,也不急着下山沟,而是拿出各种测量尺量地型画地图。 “看起来是人工凿成。”一个技术队员向三号报告。 三号把头一扭,笑吟吟地对上小物:“你的母亲住在这里?这里是你们修建的?能够开山搬土的能力我还真想见识见识。” “是。母亲。等等。”小物一口气回完三个问题。 三号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拍拍手道:“非常感谢你的配合,那现在要麻烦你跟我们找一趟,我想你会喜欢你的新住处。” 说罢,小物身后冒出了两个壮汉,一人一手地扣住了小物。 贺平急道:“放开他!” 三号笑道:“这位贺小朋友你也不必担心,我们也会送你下山,你的四叔叔还在等你平安回家呢。” “我不认识什么四叔叔。” “这可就不关我的事啰。”三号挥挥手,很快就有人拿出手铐把贺平铐住。 贺平嘴没被封起来,但他却找不到任何词来跟三号沟通。 三号见贺平跟小物都没有太过反抗,便放了心,转身就要去指挥大局。 但他才刚走两部,就听到轻微的惊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三号很敏感,立刻抽出枪朝身后开火。 子弹从贺平脑袋上方飞过去,没打伤人,警示意味比较重。 “啧啧,小朋友,你四叔叔可是交待我死活不论,你也不希望用尸体的身份去见他吧。” 贺平睁着眼,但他没有看见三号现在的表情,因为小物已经打昏箝制他们的三个人,站在贺平身前。 “身手不错嘛。”三号道。 小物沉着声道:“你,讨厌。” 三号咯咯笑了:“我的确是不怎么受欢迎。” “不准欺负小平。” “我可是为他好唷,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等等要去的地方这么危险,你也不希望你的小情人受伤吧。” “谁都无法伤害小平。” 三号转着枪:“呵呵,好大的自信。” “他说的是真的。”庄君突然冒出来插在小物跟三号中间:“老兄,你不想死的话就别对小平动手。” “麻烦你说得更详细点,不然我可是误会你在挑衅我。”三号眯起眼,在他心中,庄君是所有人当中看起来最无害的,连那个瘦弱的贺平都比他来得有危险,但同样,庄君也是让他最难以掌握的。 庄君耸肩:“你大概不知道我们要对付的是什么。” “喔,你见过?” “做为交换,我给你情报,你是不是该表示些什么?” 三号扬起嘴角:“你可以把你的情报多留一留,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再向我兜售,这才卖得出高价。” 说完,他就让人放了贺平跟小物——其实也不用人帮忙,小物早就把手铐给捏成一团废铁。 小物马上拉着贺平,跳下了山沟,动做俐落地就像只是在跳一个水沟。 三号本来还担心小物逃跑,才急着想把人带回去关起来。但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从刚刚庄君的话里他可以推测出,小物一定掌握了等等要对付的生物的弱点。既然如此,那就让小物把对手的生命削弱,再把小物送回总部也不迟。 三号看看三沟,又看看庄君:“我倒是很期待你的情报,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得到一点惊喜。” 庄君的脸扭成一团,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三号给推下山沟里。 三号笑了笑,也不担心庄君,找了两个部下去捣腾火药装置了。 他其实不是不在乎庄君手里的情报,但他不喜欢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情报,就是要靠自己想尽办法套出来,这才是好的特工该有的素养。 而其他的情报,三号早就都准备齐全了,老年前老四带回来的第一手消息、以及事后从战斗痕迹中模拟的各种讯息,都足够让三号相信,他要面对的是超越人类文明理解程度的生物。 虽然他们还没办法百分之百确认马鞍岛上的生物跟两年多前残杀众多生命的生物是不是同一只,可是透过甘寒的分析,有极高的机率三号会遇上他光用想像仍不足以完善的对手。 在上岛后,甘寒警告过三号:“你也许会死。”但三号并不以为意。 并不是说三号有勇无谋,而是他将这一连串事件当成是一项任务,任务中殉职是他的生涯规画之一,是以他并不觉得恐惧。 再说跟他一起来的小队都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特种部队,并带着最新研发的高攻击武器,跟一般特种部队不同的是,他们还学习了一定程度的天文与生物科学,为了要对付不知明的外来攻击。 甘寒的任务是采集,三号的任务是周旋。 如果可以,三号希望能够带回这头生物的完整样本,但如果连他也无法撼动他们的对手,那还有第三方案。 马鞍岛四周已布满多艄巡航舰,只要确任三号失败,那军方将顶着会被其他国家发现的风险,直接毁灭马鞍岛。 三号深呼一口气,让人把炸药埋在山沟四周,这才让人走近山沟尽头的石穴。 石穴很暗,没有遇见庄君遇上的那个‘女人’。 也许那个‘女人’早就死了,黄少书想。 他被三号安排了打头阵,庄君想要阻止他,但被他拒绝了。 石穴很空旷,有人拿着探照手电筒四处搜查着,但除了整齐的泥墙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这里。”小物带着贺平冒出来,指着石血角路的一处墙。 在灯光的照射下,大家才注意到那墙的材质略有不同,看起来就像透明果冻一样。 小物用手轻轻在透明果动上一抹,那玩意马上化成了一摊水,接着露出了一个大洞。 “小平,你不可以去!”看见小物打算把贺平也拉进新弄出来的深坑里,黄少书急忙想要拉住贺平。 但他却扯了个空。 “小平!” 贺平没有回头,跟着小物直接消失在黑暗中。 “活该。”从后头追上来的庄君揶揄:“我叫你不要去你硬是要去,现事报了吧。” 黄少书不理他,连忙跟上小物的步伐。 庄君大声地叹了口气。 再晚一步才出现的三号问:“你不跟上?” 庄君白了他一眼:“要送死也要等你一起来嘛。” “你不是说有那个小子在就不会有危险?” “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别套我话啊,那可是要跟你交换大钱的情报呢。” “你很精明。” “我爹总说我蠢得只会败尽他的家产。”庄君暗想,要是自己这次真的能平安脱困,自己的公司大概也会被叔叔给抢走了吧。身无分文、再带个男媳妇,真不知道庄爹会气成什么样子。 “还是去投靠晓苏好了。”庄君叹道。 “晓苏?” “没礼貌别随便叫她的名字。” 三号道:“我倒是没想过黄少书喜欢男人,他退伍前的成绩很好,立了好几次战功,幸好退伍得早,要不然……” “要不然怎了?军人就不能是同性恋?你这是性向歧视还是职业歧视,再说你怎么知道他——你调查我们!” 三号笑了:“还需要调查吗?有眼睛都看得出来。” 三号没说的事,他早在四个人身上都放了发信器,虽然小物跟贺平身上的被小物给处理掉了,黄少书也比较敏感懂得反侦查,在抽血处理伤口完后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扔了换了一套,只有庄君还傻愣愣地被人监听都不知道。 发现自己家底被人探个干净,庄君很不舒服:“我走了,别靠近我。” 接着就一头钻进那个大坑中。 大坑很暗,还好他身后的三号与三号身后的一个连队都有带手电筒。 庄君虽然不太爽,但也没有离三号太远,毕竟现在有灯源的是老大。 坑道弯弯遶遶的四周都是泥土,但又异样的平整,就像有只超级大蚯蚓挖出来的。 一群人走了好长的路,也没追上前方人马。 马鞍山就这点大,山肚里都被挖空了,要是一个地震来袭,搞不好整座山都会塌下来,到时候也不用急着找什么大魔王,大魔王就会自己被压死。 才刚想完,庄君突然觉得地有些摇。 “地震?”三号的队员问。 三号道:“不对,应该是有人在前面挖山。” 这时候会挖山的除了大魔王还有谁?一行人连忙把武器都掏出来,甚至还夸张地戴上防毒面具,一股作气地冲出坑道。 40.祝福你们 坑道越走越低,似乎是在无限向下。 地上也越来越潮湿,泥土变少了,坚硬的玄武岩变多了,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波又一波熟悉的声响,想来是出口近了。 这个让人着迷的声音庄君来到岛上后时常听见,现在已经十分熟悉,是海潮涌上又落下的声音。 庄君奔向出口,又连忙捂住眼,后退了一步。 “怎么,吓傻了?”三号笑笑的穿过他,然后自己也退了一步。 “怎么,不是不怕吗”庄君立即吐回去。 “……这到是真的出人意料,居然穿过了整座山。” 坑道的尽头是一望无尽的汪洋。这样说或许不够正确,坑道尽头在海中央,只是现在退朝了,海水只刚好停在坑道的下缘。 庄君深呼一口气。眼前是越来越暗沉的大海,远方是被夕阳染橘的广阔天际,而在他头顶上,是屹立万年不倒的陡峭山壁。 浪滔缓慢的拍击着山壁,一丝又一丝的水雾侵蚀着庄君的脚踝,带来刺骨的冰凉。 这个出口是尽头、也可以说是没有尽头。脚底下的海被泡沫染白看不见底,却足以告知每个人它有多深不可测。 “少书不在这里。”庄君担心了起来。 这海水正在逐渐上升,再涨下去,足以淹没他们每一个人。 三号拿起通讯机连络跟着黄少书的队员,讯号不是很稳定,他花了一些时间才接通。 但通话才刚接上,三号就沉了脸色。 “怪、怪物!”那是他一向坚毅的部下发出的尖叫。 三号连忙让其他人去找出路,花了一些时间他们才发现在石壁上有无数的凹槽可供攀爬。 石壁非常险峻,但凹槽散布得十分规律,应该是直通山顶,所以并不能难道三号以及他身后那些训练有素的特种兵。 可是对庄君而言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庄君脸色铁青地看着第一个人像蜘蛛一样咻地飞登而上:“你们要爬上去?” “怕了就留在这里,我可以留个手电筒给你。” 庄君咬牙,抢在三号之前爬上山壁,他想,这样要是他中途跌下来的话,还可以拉三号当垫背。 这山壁说高也不过七八层楼高,可是可怕的在于他脚底下是深海,不断上涌的浪滔给人很大的精神压力。庄君是硬着头皮、把自己前半辈子吃喝玩乐泡男人的力气全部都挤出来,这才成功地挑战登顶。 当他的手摸到顶端的泥土时,庄君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挑战高山,因为在登顶的那瞬间获得的感动是无法形式的,当下他只想拿出手机拍照留念再上传到网路告诉大家他庄君办到了、成功的挑战了极限——如果他手机还有电的话。 但很快的庄君就成自我满足中被惊醒。 他的脚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坑洞,只有拳头那样大。 庄君睁大眼,他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女人。噢,那还是他已经见过三次的‘女人’。 “怎么又是你!” ‘女人’挥舞着老长的手臂,正是那个手臂在庄君角边炸出一个洞的。 庄君有些心惊,他脚底下可是岩石,还是最坚硬的玄武岩,却被那‘女人’像切豆腐一样轻轻松松就削掉一角 要是‘女人’真的有心要杀死庄君,庄君大概开穿上五百件防弹衣也躲不了。 “她是谁?”三号很快地也爬了上来,还有其他武装部队。 “快把炸药拿出来炸死她!”庄君道。 “然后连同你自己一起炸死吗?”三号道。 庄君想了想,又想出了个好主意。他把三号往前一推,送到‘女人’面前:“这个人比我厉害,要上你就上他吧!” ‘女人’听见了庄君的话,当张开始打量起三号。 三号居然还能维持优雅的笑容,跟‘女人’打起招呼:“Hello?Nicetomeetyou。” “他听不懂英文,我试过了。”庄君道。 “……” “不知道少书去哪了,我得去找他,这里就交给你应付。” “等等!”三号示意其他人跟上,但庄君跑得很快,‘女人’的动作更快,一眨眼就挥出了长手臂,把三号跟他身后的几个队员卷在一起。 三号这时才真正变了脸色,拿起枪疯狂地射击‘女人’的脑门。 庄也也不管三号是不是能成功脱困,他在山顶上跑着,山顶很秃,没什么树木,却见不到黄少书的身影。他绕了一大圈才在稍微矮一点的平台上找到贺平。 贺平没有跟小物一块,他似乎受伤了,脚在流血。 “少书呢?” 贺平指了一个下山的方向:“少书追小物去了。” “小物呢?” 贺平眨眨眼,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会一见面就杀了你的母亲吗?” “我还没这么狠心。” 庄君跟母亲并不亲近,他的母亲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为了维持身材连母奶都不太肯喂,所以庄君是奶妈一手带大的,但即使如此,他的母亲还是会时常关心他,他也把对母亲嘘寒问暖当做一种孝顺的方式。 “我很小就没了妈妈。”贺平说:“如果有,我应该会很喜欢她。” “没有小孩会讨厌母亲的。” 贺平缓慢的敲着膝盖:“那个东西一定要死?” “杀人偿命嘛,他都吃了这么多人。” “我们也吃鸡吃鱼,但鸡跟鱼都没有要我们偿命。” “等鸡跟鱼会拿刀的时候我们就要小心了,现在你还不必担心这个。” “我们会拿刀,却不会有人要我们杀了自己的母亲。” “你想说什么?” 贺平道:“我跟你去,如果一定要那个东西死,我不能让小物动手。” 庄君难得一本正经道:“小物没有带你去,就是希望你留在这里等他。” 贺平笑了笑:“你也要去找少哥的。” “少书可没让我不准追他。” “那你追到了吗?” “快了,不等着你指路吗。” 贺平扶着庄君站了起来,随意地把血抹了满脚,然后带着庄君延着小路下山。 这山路可不好走,非常地陡峭,小路也修得支离破碎的,勉强供一个人通行。 贺平贴在石壁上缓慢移动:“小物是直接跳下去的,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山顶距离下头的树海并不高,可是要直接跳下去也够吓人的。说起来那个树海也是山,只是他刚刚攀上的石头山,而小物跳下去的则是普通的泥土山。 “是那里吧。”不远处的树冠层正明显地在晃动,很明显的是有人在战斗。“少书也跟着跳下去?” “对。” “……没摔断腿吧?” “少哥他有点……”贺平不知道怎么形容:“不太一样。” “他是肾上腺素分泌过盛,半小时后就好了。” “是吗。” “别啰嗦了,动作快点,省得你男人又带着你婆婆跑了。” “……” 走了两步路,庄君又想起什么道:“唉,那小物是外星人耶,你真的要跟他好?” “……” “跨种族之恋,真爱呀。” “小物只是我的家人!” “放心放心,我会祝福你们的。” “……” 41.赢不了 等庄君跟贺平找到小物时,小物正和他的母亲大眼瞪小眼。 黄少书靠着一旁的大树喘着气,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还行不行?”庄君凑到他身边问。 黄少书翻个白眼:“比你行。” 庄君道:“这你试过应该知道。”在黄少书出手扁他前他马上又接口问:“那就是最终大魔王?” “对。” “长得挺正常的。” 硬要形容的话,最终大魔王长得像果冻状的海蔘,长长一条,身上还有多处突起。黄少书实在无法理解,这么奇怪的生物怎么会跟‘正常’扯上关系? “你怎么把小物带来了?”黄少书责怪起庄君。 庄君觉得很委屈:“我可以来为什么他不行?” “你死不足惜。”而且,后半句能跟你死在一起也不是这么糟,黄少书没说出口。 “你应该说我命硬。”庄君瞄着大魔王,越看越觉得可爱:“小物这是在……?” “沟通。” “蛤?” 黄少书又重覆了一次:“沟通。” “……我没看见他开口。” “他们比你高级多了,用脑波交流。” 庄君很想吐槽,那个果冻海蔘状生物看起来根本不像有大脑的样子。但为了避免被大魔王听见他的批评招来杀身之祸,庄君觉得保持缄默。 “啊!”但他没忍住三秒钟,又张了嘴:“小平过去了!被小物公主抱!居然是公主抱……”庄君瞥了眼黄少书,估算着自己大概连背都背不动,又扭头继续现场实况:“大魔王现在沉默不语,想必是无法接受独生子居然找了个外来种族的情人。独自面对大魔王与大魔王的儿子,这场罗密欧与茱莉叶式的爱情,到底能不能获得对方家长的祝——痛!” “你闭嘴。” “我都说了这么多你才让我闭嘴,口嫌体正直。” “我只是懒得——滚!”黄少书突然把庄君甩到一边,自己则攀住树枝跳上了树。 庄君狼狈地跌了狗吃屎,好不容易爬起来后,这才发现小物不知何时已经跟大魔王打了起来。 大魔全身长满尖刺,还会伸长缩短,一不小心就有几根奔向庄君的方向,要不是被黄少书推了一把,庄君现在就已经成了人肉串。 庄君狼狈地闪着这些流刺,朝树上的黄少书大喊:“拉我一把!” “你躲远些。”黄少书似乎很有经验,居然还在树上藏了一把散弹枪,现在正趁隙直接攻击大魔王。 大魔王不怎么怕子弹,可是散弹枪冲击力够大,多少还是能阻止她片刻行动。 趁着这空档,足够庄君跑个大老远,他在附近绕了一圈,差点没骂脏话。没想到他花了这么大心力在这山头爬上爬下,居然又回到山沟附近了。 山沟附近除了小物跟黄少书之外没有别人,估计三号他们还被‘女人’的热情绊住。 庄君一人待着发慌,怎么样也舍不得黄少书,没多做考虑又返身回到战场。 此时小物正跟他母亲打得难分难舍,最厉害的是,贺平居然还靠在他怀里。 只见海蔘不断地喷发尖刺,小物的手上下左右叮叮当当地东拍西敲,竟然将尖刺都挡了下来。 大魔王见海蔘造型力度不够,突破不了小物的防御线,居然当场变了身,变成了人类的样子,有头、有身体跟四肢,半透明的肌肤里头还隐约有液体在流动。 贺平不知跟人型大魔王说了什么,大魔王没有反应。 庄君按耐不住好奇心又溜近了些,躲到黄少书占领的那颗树后,隐约能听见贺平的谈话。 “让我杀了你。”贺平这么说。 “杀——你——”没想到大魔王居然也会讲中文。 贺平从衣服里掏出一包报纸,拆开报纸后里头居然是把菜刀,看起来就像他家厨房里偷拿的。 大魔王可不怕小小一把菜刀,贺平也没有傻得直接拿刀去捅,相反的,贺平用刀割了自己的手腕。 “小平!”庄君听见头顶上黄少书的惊呼。 贺平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刀刃,一滴一滴,落入了泥土。 出乎意料地,大魔王居然后退了。 贺平提刀,冲着大魔王跳了出去,沾血的刀峰穿越了大魔王连子弹都打不破的果冻肌,连刀柄都刺进了大魔王的身体。 大魔王全身剧烈的扭曲,一挥手就把贺平扫到十公尺外。 正好摔到庄君不远处。 “咳、咳咳……”贺平撞到了石头,全身躁热,五脏六腑都在晃动,肯定是哪里内出血了。 而且他的背也被刮破了一大块,衣服都被染得通红,看起来就像个血人。 贺平索性把自己的衣服脱了,用光裸的上半身不要命地又冲向大魔王。 大魔王还在颤抖,看起来十分痛苦。 等贺平赶到时,小物已经掐住大魔王的脖子,把他母亲的头跟身体捏成细细的一条绳,却断不了。 “后退。”小物对贺平说。 “你不能杀她!”贺平沉声道:“我来!” “你……快死了。”小物感觉得到贺平的体力正在流逝,随着鲜红的液体一道溢出。 “我不会死的!” “会死的。” “小物,回来。”贺平命令道,小物想了想,最后还是放了大魔王,回到贺平身边。 贺平已经没有刀了,他又捡了块薄长的石头,涂满自己的血,往大魔王的身上丢。 这一砸似乎很有效果,被砸中的肌肤会立刻凹陷下去。 “她怕血?”黄少书不知何时跳下树,揪出躲在一旁的庄君。 庄君道:“怕血还吃人?” 黄少书想起自己被‘女人’拖住的时候,‘女人’也是碰到他的伤口才急速退开的:“那反应就是她怕血。” “也许她不是吃人,只是想清扫一切她讨厌的东西。” “不如你去试试。” “我?” “我不能让小平继续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我答应过老武。”黄少书把枪丢到一边,他还有刀子,就学着贺平给刀子吸点血,然后走向贺平。 “跟个死人比,就不见能赢的。”庄君追在黄少书后头。 “你可以不来。” “黄警官你就不能说声谢谢很感动吗?” 黄少书停下脚步,等庄君靠近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了一口庄君的嘴。 庄君大喜,还来不及感叹两句,黄少书已经丢下他跑个老远。 庄君没办法,只好继续追着黄少书的屁股。 屁股都还没追到就已经要送死了,庄君想他的人生只能用虽不圆满但可以期待做个总结了。 42.湿湿的 小物觉得很无言。 无言这用词不太适当,因为他平常就不太擅长中文,找不到适当的词汇是很正常的,但小物现在确实是不知道该用什么用的心情来看待眼前的景象。 贺平、庄君以及黄少书,这三个人,居然用了最原始的方法,抱住了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来自遥远的遥远,到底有多摇远小物也不清楚,因为他是在地球出生的。 他母亲的种族有特殊的生存能力,一但到了生命危及时就会吸收能威胁到她的生物的基因,再混合这个基因创造下一代 小物就是他的母亲在吸收大量的人类基因后创造而成的。 人类这个种族跟小物的母亲的种族相去甚远,而且人类十分弱小脆弱,但人类体内却有小物他母亲回排斥的成份。 那种成份跟包围这个岛的液状物质有点像,贺平说这个看不见尽头的物质叫做海,地球就是由71%的海洋组成的,对小物的母亲来说,是个极度危险的星球。 小物的母亲不喜欢海,她曾经被渺小的人类逼迫跳路海中,她用尽了她身体里的一切能量,将自己最后的意识封闭在核心里,才成功逃到这个岛上。 在岛上,小物的母亲先是食用了附近的生物恢复体力,但是获得的效果十分有限,让她又忍不住开始打起人类的主意。 小物的母亲的种族拥有强大的侵略能力,能够将自己的基因情报强行注入她所想要进入的有机生物之中,啃蚀身体组织,并藉由控制有机生物的脑波,操纵有机生物为自己服务。 像病毒一样的基因虽然能避开人类的微血管,但在人体内的存活率依然不高,为了提高生存率,基因会大幅度的高速分裂,力求在第一时间入侵人类脑部。一旦控制人类脑部后,基因又会渴求下一个宿主,并控制寄宿者攻击其他人类。 最后,这些被寄宿的人类都会回到小物的母亲身边。 此时宿主的体内,人体组织已经跟血液混合,血液受到污染,大幅度降低危害性。小物的母亲就能吸收这些成为食物的人体,快速恢复体力。 有了体力后,小物的母亲接着就是要繁衍后代。 为了更完美地获得人类的基因情报,她依照人类形象创造了一个‘女人’,再让这个‘女人’试着与人类交配。 虽然由于种族差异过大,‘女人’并不能够怀孕,但不死心的‘女人’仍会强迫男人与她共欢。 藉由分析这些抢来的男性基因情报,这才有了小物的诞生。 如果说小物的母亲是第一代,那小物就是第三代。 他的基因几乎已经跟人类相差不远,只保留了强大的战斗与复原能力。 小物的母亲还畏惧血液这类的物质,但对小物而言,血液只是有点讨厌的东西。 血液内某种成份能破坏小物的母亲的身体组织,除非小物的母亲透过DNA病毒慢慢消融对方肉体,否则小物的母亲没有太好的办法能够对抗血液做成的攻势。 但是小物则失去了他母亲那种强大的分裂与变化能力,再怎么说,人类与小物的母亲,就生物的构成而言就天差地远,除了都是有机物并且拥有脑波之外,几乎没有相同之处。 就物理攻击,小物的母亲几乎可以完败全地球人。 小物的母亲不仅不怕子弹等物理作用,她也不怕一定范围内的高温跟低温。电击或许有点用,但是伏特数必须要极高。幅射的效用则不怎么明显,因为她本身就是DNA即不稳定的生物种。 要击溃小物的母亲,最好的办法就是崩坏她内部的结构,可能是注射病毒、也可以试着找出干扰她脑波的频率。 两年多前,老四带的队伍,用的攻击方式都是传统型的物理攻势,所以对小物的母亲是毫无办法,死伤才会如此惨至此惨重。 但现在,贺平手中却掌握了小物他母亲的弱点——小物亲口告诉他的。 贺平用血把自己染红,并直接抱住小物的母亲。 血的份量不够多,但还是一定程度了阻止小物的母亲变身。 黄少书发现这招有用后,也跟着有样学样,三个人就这样抱着一个外星生物在地上打滚。 小物的母亲不断地挣扎,试图让自己的基因侵入对方体内。 但小物却同时利用脑波干扰自己的母亲,让小物的母亲没办法对自己的基因发出命令。 小物跟他的母亲间没什么亲子之情,他们这个种族并没有情感观念,而且混合的基因过多,就算同族相见,也常常发生基因互冲而撕杀毁灭对方的情况。 儿子杀了母亲,反道还代表了这个母亲混合创造出的下一代更加强大,更是他们这个种族的全体胜利。 所以小物不明白贺平为什么不让自己杀了母亲。 他也不明白贺平为什么宁可要把自己弄得半残,也要亲自出手。 ‘把小平还给我。’小物一直在向自己的母亲发出这条讯息。 ‘太弱……你要……找更强大的……’这是他母亲的判断。 ‘我谁也不要,包括你,我只要他。’ ‘太弱……太弱……’ ‘不论他强或不强大,他都是我的家人。’ 小物原先还不太明白家人到底是什么概念,但他现在好像有些懂了。他学着小物笑的表情扬起嘴角,又向他的母亲发出一连传极高频的干扰讯息。 小物的母亲开始哀号,虽然她的声音只有小物听得见。 她无法摆脱贺平、也无法阻止小物对她的牵制后,人类的鲜血一直刺激着她的神经,她觉得很痛苦,这些日子来,她不断分裂自己去补食人类,虽能够让她快速地提高能力,但也大幅度地削弱她的精神力。 但幸好,幸好她已经留下了强大的后代,她望向小物,小物逆着光,夕阳不知何时已经被夜色取代,替这片山林染上灰黑的色调,也替她的未来写上了结束的时间。 “对不起!”压住她的男孩、那个被小物称做为家人的男孩,硬生生地拔出了她体内的刀,男孩的眼睛竟然还流出了奇妙的液体。 从外表看不见的基因战打得比肉搏战更激烈,小物的诞生又一次夺取了小物的母亲大部分的体力,到现在她已经把自己最后的精神力都要消耗殆尽了。 她告诉小物,一切都即将结束。 小物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小物的母亲用最后一点力量,推开黄少书跟庄君,单独拉住了贺平。 贺平仰起脸,脸上湿湿的,在夜色下看起来也闪闪发亮。 “对不起。”她复述了一遍贺平说过的话。 贺平睁大瞳孔,眼睁睁地看着小物的母亲幻化成长长的形状,打算要钻进他的口鼻—— 43.烟花 “小平!” 被扫开的黄少书只在地上蹬了一下,立即返身冲回贺平身边。 他离贺平很近,刚好有机会拉贺平一把。 贺平被扯了一下,整个人往右边倾斜,正好躲过了大魔王的攻击。 但是攻击并为停止,那长得像蛇的东西十分灵活,连忙一个回转,又一次对上贺平。 黄少书连忙把贺平塞到自己身后:“去死!” 大魔王撞上了他的胸口,硬生生地让黄少书喷出了一大口血。 血全洒在大魔王身上,她也不退,竟不顾受伤地缠上了黄少书。 黄少书拿刀使劲地捅着大魔王,刀锋经过多次的撞击已不再锐利,最后甚至断成了两截。 黄少书愣了下,大魔王就把他甩到空中,飞出去的那瞬间黄少书便掏出一直没用的枪,对准大魔王的伤口连续射击。 在高速移动下,子弹并没有如愿打在他所希望的地方,但多少阻止了大魔王追逐贺平的企图。 大魔王停下一切动作,她现在还维持半个人类的形状,最上方长了一颗可以称为脑袋的球体。她转动着那颗球体,像是在环视围绕她三边的三个人类。 每对视到一名人类,大魔王幻化成触手的四肢就会动上一动。 “小平你退后!”刚刚被摔出去、现在位置最远的黄少书对贺平吼道。 贺平还坐在地上不为所动。 他不动,小物先动了。他用人类无法赶及的速度带走了贺平。贺平面色铁青,嘴唇动了又动,终究没有把要说的话说出口。 “都退开。”黄少书勉强站起来,独自走向大魔王。 大魔王的肌肤起了剧烈的波动,就好像有上千条虫子在她身体里翻滚,看起来十分不妙,应该是受了极重的伤。 黄少书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有效的方法能对付她,她虽然怕人血,但人血也无法造成致命一击。 如果对方能沟通就好了,黄少书忍不住这么想。他对付过很多穷凶恶极的恐怖份子,对方也常常会拿起枪二话不说就开打,但人类除了语言之外还是有许多能够交流的方式,包括手势、眼神、或是一个阵型。透过对方的行动与反应,多少都能掌握一些突末的方向。 可是面对眼前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电影里的外星人都不像的生物,黄少书十分无力。一想起来贺武就是被这种东西害死的,他又更加绝望。 如果杀死贺武的凶手是哪个罪犯、哪个组织甚至是国家某个高官,黄少书还能有复仇的快感,能在敌手被自己威胁时,逼问对方理由,但现在,他甚至不知道杀死她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替死去的可怜村人讨一个公道、还是维护世界和平? 不管怎么说,她总是要死的。 “你去死吧。”黄少书道。他已经没有武器了,但他还有身体。他冲向大魔王,抬起她的身子,狠狠地往附近的树干撞。 大魔王没什么反应,彷佛这样的冲击对她来讲就如隔靴搔痒没有感觉。 树叶从天而降,黏在她的身上,她胡乱地挥舞着四肢,攀附到附近的枝干,原地跃起,快速地飞过了黄少书的头上。 黄少书追着她、她一面窜逃,最后到了小物面前。 小物举起双手,掌心朝外,十爪躬起,抓住了他的母亲的肩头。 十指陷入了半透明的肉体,隐隐可以见到她体内的液体都往两臂集中。 碰地一声,她的双手就被硬生生地扯断,碎成了无数肉块。 小物挡在贺平面前,扫飞这些肉块。 肉块沾了地,又化成水,迅速地消失在山野间。 大魔王元气大伤,又一次变幻了身型。她将自己缩成像个球体,球体突出众多触手,其中两只绕过了小物,拖住了贺平的双腿。 贺平硬生生地被她拖了两丈远,小物想要赶过去,却听见黄少书道:“滚远些!” 黄少书自己冲向贺平,庄君这时丢了一把刀子过来,那是三号递给他的。 三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挣脱了‘女人’,带着部下赶到现场。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子弹像烟火一样答答答地炸开大魔王的本体。 黄少想也不想抡起刀,挥砍扣住贺平的触手。 触手硬生断烈,但是更多的触手却往贺平袭来。 黄少书挡下了几只,但大魔王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本体受到的攻击,仍然前扑后继地想要侵入贺平。 黄少书发现再这样下去,贺平一定会跟随自己哥哥的脚步,被不存在这个世界的生物带去另一个世界。 黄少书无法容忍这样的事再次发生。“小平,你要好好的。”他对贺平道,然后自己揽住了所有的触手,将大魔王拉往另一个方向。 大魔王的触手力道惊人,死死地缠绕住黄少书的手臂跟腰部。 黄少书也不试着挣脱,而是带着大魔王往山沟的方向跑。 接二连三的变型已经让大魔王的重量变得不沉,连串的火力又加快了她的推进,让她一时无法制止黄少书。 黄少书被肋得很紧,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像个奥运百米选手般,穿越在这个半毁的山林,用生命在冲向山沟。 当山沟近在眼前时,黄少书肺部里的氧气也要尽空了。 他用了最后一分力气,扭头,对着尾随在他身后的三号等人道:“开火。” 然后把染了自己鲜血的刀子捅进大魔王的身体里,带着她一起跳下山沟。 姿势美得就像是从高楼落下的烟花。 烟花炸响,比电视上的火山爆发还要惊人的热度猛燃从山沟里喷发,动摇了整座山体。 庄君一个踉跄,跌在三号旁。 三号没有扶人,他手里还握着火药引信钮,姆指紧紧压在ON的位置。 “你做了什么?” 三号只是笑了笑,然后让人继续往山沟里扫射。 “你做了什么!” 庄君扑上三号,掐住他的脖子。 三号的瞳孔里一闪一闪的,全是艳红的火苗,而那就是庄君最后见到的景象。 44.黑暗 “你们不能够关住小物!” 贺平大力地挥舞着手臂,手腕上的铁炼叮叮地响。 他现在已经安全离开岛上了,但却被人绑了起来,关进像是实验室的地方。 贺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在被绑之前,他先看到有那些人用自己做为威胁控制住了小物的行动。小物不知道被带到哪里去,而他则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 现在他的脑子一片混乱,甚至无法肯定那场爆炸是不是事实——他希望一切都只是他的妄想。 “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对面的是一群没有表情的医护人员,全身穿着厚厚的防护医。 “把他还给我。”贺平再次重生,现在只有小物能带给他安全感:“他不会伤害任何人,你们不能这样对他。” “这是镇定剂,能让你舒服一点。”其中一个医护人员手里则握着针筒,里头填满黄澄澄的液体,并将尖针对准他的方向。 “我不需要!” 贺平还在挣扎,而那群医护人员似乎有些怕他,不太敢靠近他半尺内。 “我能够保证你口中的那个小物平安无事。”头上突然响起类似广播的声音。 贺平仰起脖子,才注意到斜上方架了一台小型萤幕,萤幕里坐着那个自称三号的男人。 “他在哪里?”贺平问。 “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安全,却永远见不到我?” “如果你乖乖配合的话,我们可以考虑。” “……我知道了。”贺平再一次拒绝了镇定剂:“你要我做什么现在就告诉我,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喇叭传来的声音十分冷静:“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们。” “我要先见到小物。” “他不在这艘船上。”说罢,三号不知操作了什么,让萤幕切到另一个房间的影像。 小物就被关在一个铁盒里,手脚与躯干都完全被限制住,只露出了一颗脑袋,大而无神的双眼则紧紧对准萤幕上的摄影机。 “你们怎么能够……就算是牢里的死刑犯都不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他不是人类。”画面又切回三号的影像,三号笑了笑:“你依然喜欢他?” “把他还给我。”贺平又重覆了一次。 “喜欢一个异种生物,这种心境很值得研究呢。” “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喜欢。” 三号却突然换个话题:“就让你哥哥的遗体回故乡安葬吧。” “什么?” “你哥哥是贺武吧?当初向你说明他的尸体已经在战场上火化,那是骗你的,遗体还在我们手上,但现在我们已经取得更多的样本,能够将他还给你了。” “你!”小物用力地甩动铁炼,但铁炼仍连在他手腕上,并没办法穿越萤幕砸烂三号的脑袋。 “如果你愿意永远守着你哥哥的墓地不离开,我们可以考虑让小物回到你身边。” “……”贺平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回应这段话,该感谢、还是该气愤?他觉得自己被严重羞辱了,被那个人用哥哥的伟大来羞辱他只想要跟小物在一起的心意。 “看来你会答应。”三号理所当然地道。 “……” “动手吧。”这句话是说给那些医护人员听的,他们有人拿出电击枪,第一时间击晕贺平,然后又打了镇定剂,再从他身体里抽血、采取体液、拔取头发与指甲、将他全身上下能再生的都偷了一小块走。 贺平紧皱眉不知道自己会昏睡多久。 他的脑中早就一片黑暗。 小物身在其中,与黑暗融为一片。 ****** 等庄君再次清醒时,他人已经在一个小房间内。 他全身赤裸,四周没有别人,只有身上无数的引线,似乎是在纪录他身体的数据。 “醒了?”有人推开房间门,是老四。 庄君瞪着老四,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喉咙哑得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现在人在舰队上。”老四自顾自地道:“抱歉暂时不能让你回家。” “……” 老四这才想起来似地替庄君倒了杯水:“瞧我,都忘了。” “咳、你、咳咳……咳、那个怪物现在……” “待会会有人向你说明状况。” “死了还是没死这种事——”他又含了一口水:“需要请专人说明?” “我知道你很气愤。” “你不?” 老四捏紧了拳头:“我是军人。” “幸好我不是。” “你是国家的一份,身为公民本就应尽保卫国家的义务。” “这段话是谁交你讲的?” “社会。” “算了你直接找那什么负责人来吧。”庄君拔掉手上的管线,捏捏自己的喉咙,还是一样不舒服。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不只是身理上的,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像是病毒侵扰了某个器官的、看不到摸不到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却依然被腐蚀的……痛苦。 他一定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知道自己没忘,只是不愿意提起,就彷佛,一说出口,哀伤就回成为事实。 老四看着他,眼里透着哀凄。 “我先给你透个风声,短时间之内你会被限制住自由,但你放心,你是被牵连进来的,我们不会留你太久。” “就像你一样走不成?” 老四摸了摸下巴,那里已经蓄满胡渣:“我还没退役的打算。” “真没想到原来你是喜欢被拘束的那种人。” “我能自由行动,比如说我能在这里跟你对话。” “只是被监视而已。” 老四往身后看了一眼,再次转回目光时,又换上了个讨好的表情:“随时都有人保护你的安全,你会喜欢的。” 庄君讥讽道:“看来我的税没白缴。” “先好好休息,晚点会有人过来——” “不用了,你不是已经讲得够清楚了?总之我未来的几十年都要活在你们的掌握之中。” 老四抿了抿唇:“……没有什么差别。” “什么?” 老四又一次回头轻道:“你的心与你的灵魂都已经禁锢在那座岛上。” 庄君没有否认,只是用鼻子闷哼一声:“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样文艺的句字。” 老四皱起了眉,应该是想起了什么:“我哪有这才华,是老武他……少书说的——” “不要提他的名字!” 庄君突然扫下他身旁的金属盘,盘内装了一些用具,用具在地上发出硄啷的噪音,震响了小小的空间。 庄君恍惚了一下,有些耳鸣,彷佛爆炸场面仍在耳边发生。 老四轻叹了一口气,退了出去,关上门,让这本来就不怎么大的房间只剩下庄君一个人。 房间没有窗,灯也很暗,与其说是诊疗室不如说是拘留室。 庄君闭上眼,感受着身下轻微的晃动。 老四说他在船上,那代表他已经离开了那座岛。 离开岛一直是他这几天的心愿,但等到愿望实现了,他依然兴奋不起来。 老四说得很有道理,他有重要的东西遗落在岛上,而他暂时、或许也没有机会再去找回。 他灵魂中将会永远留下缺憾,缺口也许会变小会复合,也许也会像癌细胞,一点一点地慢慢占地他的全身。 “应该要松了一口气……是吧。”庄君喃喃道。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正受人监听。 疲惫感又一次侵袭了他,半梦半醒间,他想起了在岛上的种种,简直就是一场恶梦——跟一个警察发生一夜情、被丧尸追杀、见到外星人、以及,跟一个男求婚…… “少……书……” 然后他还没有听到那个男人的回答。 45.天亮了 庄君在船上过完年。 三号包了一个红包给他,里头只装了一块钱。 庄君自嘲:“年每年都过,今年特别新鲜。”然后顺手把铜币丢到地球尽头。 铜币被浪涛淹没连点水花都没溅起,而落下的大海则升起了初一的太阳,太阳特别亮眼特别大颗,就好像在告诉他:没事了小伙子,天还是会亮的呢。 “我看到……就这么走远……留下我在这陌生的人世间……”他坐在窗边哼着歌:“我愿为他建造一个美丽的花园……” 花园没建起,天却先亮了。 亮起的海平面,明亮而明朗,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老四远远地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背:“去跑步?” “我已经老了,你们再怎么TJ我都成不了刘翔第二。”庄君随口道,老四整天无所事事,每天不是来找庄君聊天就是陪庄君跑步。 这几十天里,他在船上什么事也法做,每天不是睡觉,就是被迫跑跑步拉拉单杠跳跳绳,活像是要把他训练成国家代表队似的。 “没人会期待你参加奥运。” “宇宙赛事也不行,我很肯定我跑不赢外星人。” “我们的太空能力也还没有进步到这种程度。” “那你们到底想干么?”庄君有些气愤地甩开老四递过来的运动饮料。 “只是在确认你还是不是人类。” 庄君捏捏老四的肌肉,很硬,比他的骨头还结实:“你才不是人类。” “就快不是了。”老四道。 说完,像背后瞄了一眼。 背后只是道门,门外什么都没有,但庄君很快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含意:“哈,甘寒又来找你啰?” “嗯。”老四无意识地摸了下手腕,上头有无数针孔,都是被甘寒插出来的。 “……这样好吗?” 老四笑了笑:“不相信我?当个实验对象的本钱我还是有的。” “虽你壮得跟头山猪一样……” “你就不能说是头牛吗?” “不都是家畜?” “……” “你听过实验猪没听过实验牛吧?猪的DNA跟我们人类比较像嘛。” “我是人!” “放心,我相信他们没有打算要把你改造成一头家畜。” “……”老四强忍下想把庄君丢下海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道:“再忍几天,他们很快就能确认你的体质不行。” “然后就把我报废?” “不,是让你直接滚蛋。” “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何还要留我在这。” 虽然谁都没像庄君说明,那个答应要给庄君一个交待的‘专人’也只是拿了一份厚厚的文件要庄君签名,庄君才翻到文件的第一页,文件就被‘专人’直接夺走。 ‘专人’抽出其中一张放在庄君桌上:“这张才是你该看的。” A4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禁止事项,像是要庄君不得与外界连络、不得透露过去一个多月的所见所闻、不得不配合机关行事等等等,反正就是把庄君当成是特务一样,强迫他接受各种保密条款,而其中一项则是要庄君接受体能检测。 庄君知道,老四正在接受一项实验计划,似乎是由他们从那个大魔王还是大魔王遗留下来的子民们身上抽取出来的复合脢,再注射进老四的体内,目的是要把老四改造成跟小物一样的超人。 那些人也在评估从大战中活下来的庄君是不是有被改造的价值,可惜庄君这把老骨头,除了在床上跟男人厮混外也挤不出更多的体力,很快就被丢到废物名单里了。 庄君一点都不介意自己被判定是个废物,虽然也喜欢看英雄电影,但当一个真的有可能成为英雄的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反而觉得老四可怜。 “天都亮了。”老四挤到庄君身边,探头去看窗外的朝阳。 “你拿多少红包?”庄君转了个话题。 老四随口道:“一块。” “你老板可真够小气,来给我做保镳,我养你。” “你们少逃漏点税我的红包就会厚点。” “比你们贪污掉的少。” “出去后替咱们兄弟好好警告那些狗官。” “说的我好像在关窑子似的,也成,爷现在可是见过世面的男人,连外星人都干过。” “还干得人家死了。” 两个人哈哈笑了几声,又同时间静默。 他们谁也不看谁,就看着那硕大的太阳越升越高,直到爬到视线再也勾不着的位置。 “……老四。”庄君先开了口:“我真的能出去?” “我说的话你可以信。” “有人保我?” “……” “不是你?” “……” 庄君揉了揉眉心:“是小平吧。” “你对我们没有用处,留着你分红包?” “他还好吗。” 老四不用问也知道庄君指的是谁:“好。小物陪着他。” “那就好。” 那真的就好。不像他,就算可以出去,也见不到想再见一面的人。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老四犹豫了下:“元宵前。” 庄君仰天长叹:“真想要喝酒。” 老四捡起地上的运度饮料:“将就点。” 庄君潇洒地把饮料往嘴里道,喷的满脸黏腻,再用沾湿的手拍着老四的背,大声道:“保重。” “保重。”老四道。 “后会有期!” “后会……”无期两个字被老四含在嘴里,连同他自己的饮料一起下肚。 再过几天,他们就会分道扬镳。 老四继续当他的实验肉体,而庄君,一生都会在国家的监控下平安渡过。 这是老四跟贺平用了自己做为代价换来最好的成果,他们相信,这也是黄少书没说出口的愿望—— 46.晓苏 二月底的某一天,年假已经收尾,陆陆续续上工的人潮再次涌向车站。 庄君拎了一个包,包是在路上买的,上头锈了带有海口风情的贝壳。 他还穿了件花衬衫,在冬天的北方城市里显得特别显眼。 “刚渡假回来啊?”出租车的司机向他闲聊:“怎么没带行李?” “都丢了。”庄君随口道。 “国外的治安就是差,俺说旅行呀还是在国内就好,想花钱也别给外国佬赚走是吧。” “是呀,国内的警察特别认真,特别勇敢,特别……”庄君突然闭上嘴。 司机见他脸色很差,以为是丢了行李不高兴,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车子开往的方向是新盖的小区,治安环境都很好,庄君下了车后,历经多方面的沟通才让保安放他上楼。 他没有搭电梯,而是一层又一层的往上爬,直到最顶层的七楼。 门敲了很久,才有个大姑娘替他开门。 那个大姑娘一脸朴素,脸上挂个大眼镜,头发凌乱地渣在脑后,穿着宽松的睡衣,但还是看得出来她不是属于纤细型的身材。 大姑娘见到庄君,先是一楞,然后道:“你来了。” 庄君冲着她笑了笑:“对,我来了。” “你没回家,伯父找你急的。” 庄君把自己的包递给大姑娘:“挪,礼物。” 大姑娘微皱了下眉:“你去哪啦?” “渡假。你还记不记你有张照片?就是有很多长条石柱那张。” “……先进来吧。”大姑娘把庄君领进门。 她的房间不大,一室一厅一卫而已,客厅里堆满了书,看得出来她是个惯于在居家生活的女孩。 庄君一屁股大剌剌地坐到她的沙发上,沙发颇硬,旁边还堆着字典,并不怎么舒服。 但庄君却很喜欢这个家,也喜欢那个大姑娘。 “晓苏。”他大声地叫着大姑娘的名字:“别跟我爸说我回来了。” 大姑娘就是庄君的未婚妻,姓竹,竹晓苏。 竹晓苏不算漂亮,庄君以前包养过的小男孩,换成女妆都比她媚上三分,但庄君就是宁可让自己黄金单身汉的名头暗上几分也要跟她订婚。 “噢。”竹晓苏没有多问,她这点个性尤其让庄君喜欢。 “我要住个十天半个月,你把书清一清吧。”庄君指着茶几那叠砖块。 “你自己找地方塞。”说完竹晓苏就钻进自己的卧房,没一会儿又拿出一张照片:“这个?” 看着高挺的黑色柱状岩石,庄君心头一跳,点了点头:“这张照片送我吧。” 竹晓苏没把照片给庄君,而是反问:“你去马鞍岛?” “……挺漂亮的地方,人也好。” 竹晓苏诧异道:“那地方不是封锁了?” “你知道?” “从我爸那偶然听到的。” “说是要做什么军事基地,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全赶了出来。”庄君把三号事先编好的事由说出口:“离开前还得先接受调查,所以我才没回家过年。” 竹晓苏又皱了下眉,似乎对庄君的话半信半疑。 “我爸没说什么?” 竹晓苏道:“你再不回去公司老板就换人当。” “哼。”庄君闷哼:“公司用我的名字开的,没我签字老总说换就换?” “说是架空你这个老板。” 庄君点点头:“不错不错,拿薪水还不用办事。” 竹晓苏对商场上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搭话,而是转开了电视。 电视直接跳出新闻连播,还花了十秒钟介绍南方海域的军事演习,秀一秀过气的机型。 望着萤幕那端没什么彩度的大海,庄君却看直了眼。 “庄君?”竹晓苏推了推他,他才反应过来。 “吃什么口味的?”竹晓苏问。 “又吃方便面?” “很好吃。” “都忘了,去年圣诞舞会我有遇到阿姨,你妈让我告诉你——” “我不结婚。” 庄君失笑:“你又知道她说的是这?” “除了这还有什么需要她让你来告诉我。” “这么不想嫁给我?” “没兴趣。” “你都跟我订婚了。” “订婚没有法律效力。” 庄君夸张地叹口气:“怎么一个一个都不想嫁给我。” “还有谁不想嫁你?” “你呀。” “你不见得想娶。” “如果是你的话我愿——”后面几个字庄君没说出口。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怪怪的,似乎有些跳不动了。他小心地碰着胸口,没感觉到任何脉动,也不知道存放在里头的东西还在不在。 “庄君……”竹晓苏喊了他名字,却没有多问他几句怎么了。 这是竹晓苏关心人的方式,庄君也很喜欢她这一点。 他曾经以为竹晓苏将会是他唯一的伴侣,虽然他不能够爱女人,但他可以喜欢她。庄君一向认为,相守一生,只要喜欢就够了。 可是现在,他却有点不知道他未来、漫长、不知道何时才会有尽头的一生,该怎么过下去。 除了一个喜欢的女人,他好像还少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晓苏,我有点累。” “那就先睡呗。”竹晓苏道:“床先让给你,我睡沙发。” “晓苏。” “嗯?” “改天一起去渡假。” “跟你吗?不太想。” “那你叫我声庄少爷听听。” “庄啥?” “晓苏。” “嗯?” “……苏。” 庄君的唇又动了几次,返返覆覆地像是在念着竹晓苏的名字、又像是另外两个字。但他终于没有说出口,而是迅速地堆起笑容,催促竹晓苏把珍藏的方便面都拿出来。 方便面不只有国内的,还有些进口的,庄君要了个泡菜口味,跟着竹晓苏共用一个锅子。两人吃得津津有味,一起看着无聊的选秀节目,一起吐槽一起大笑,恍恍惚惚地渡过了庄君回到家的第一晚。 47.再见 庄君就这么在竹晓苏家住了大半年。 这期间他的母亲有来找过他,庄君用了各种藉口打消他母亲让他回家的企图。 “既然你都住在晓苏家了。”他的母亲穿着低领的洋装,在夏天里露出白皙的颈子:“那就早点跟晓苏结婚,住在人家女孩子家成什么体统。” “晓苏没想嫁我。”庄君辩解,而且竹晓苏早就搬回学校去了,比起乱七八糟的卧室,她还更喜欢学校里的研究室。 “让你少在外面玩,晓苏定是嫌你没定性。” “我可没玩了。”庄君说的是大实话,这半年来他连自己动手的次数都少得可怜,更提不起劲去看外头那些莺莺燕燕。 庄君的母亲叹了口气,她就算不怎么管事,还是清楚自己的儿子的。 “你要是真不想跟晓苏一起,就早点分了,别担误了人家大姑娘。” “妈,结婚得从长计议,你先回去吧,改明儿我跟晓苏讨论讨论再告诉你。”庄君好声好气道。 “都讨论了多少年了还不够长?”他的母亲望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 “不说话就当你有了,既然有了,就把人家领回家吧。” 庄君低下头,闷道:“……不在。” “是人家不愿意跟你?” “没这回事,你儿子多帅,谁不想跟我?”庄君想了想,又道:“真没这个人,走吧我请你去吃饭。” 庄母被庄君强行从椅子上扶起,她有点恼怒,但对许久不见的儿子又发不了脾气,只好道:“没工作还有钱请我吃饭?你几个堂兄弟里就属你最不上进,你姑娘每次见到我都要——” “行了行了我不上进,我明天就去找工作,走吧,大餐是吃不起就让你吃看看大排档吧。” “那多不卫生。”庄母嘴上抱怨着,但还是习惯性地揽住儿子的手。 她总觉得她儿子的臂弯有些空,跟以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差距颇大。 儿子连过年都没回家,做母亲的当然会关心,但她跟庄君从小就不够亲近,庄君几个相熟的朋友也都敬畏她,弄得她都不知道庄君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看到儿子神情虽略为萎靡,精神还是很不错,庄母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只要儿子不惹事,平平安安地长大……现在也长得够大了,庄母并不奢求什么。她的心不大,儿子靠着家里走到这位置也算是已经望子成龙,再成功下去就不知道要飞去哪了,还是守住一个小小城市做小小的地头蛇舒舒服服地过一生,足已。 “有什么事挡不住,别怕,就回家,你爸也想你,不会生你的气的。”庄母道。 庄君随意地应了声,却没有点头。 两人吃过饭后庄君又好说歹说地才把母亲送上飞机,送走庄母后,庄君在商场找到了个临时工,专卖高档西服。 他有身材,也习惯西装,加上习惯跟商业人士应对,比那些连站咨都歪七扭八的销售员更有说服力,没半个月就被公司提到了正职。 赚了几个月的钱,庄君把自己累得每天一回家是倒头就睡。商场销售看似轻松,但下班时间都晚,周末还不能休息,而且还有业绩压力。 庄君虽然没把这份工作当成一生志业,他却异常认真对待,不只自己做了店头宣传,还私下整理客户资料,必要时亲手送上手工型录给客户参考。 他那个卖场卖的西服虽然有档次,仍不及手工订作服,但在庄君的努力之下,竟也让几个惯穿国外订作的老总跟他买上几件配件,弄得店长都很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庄君搞到失业,暗地里免不了做些手脚打压他。 八月最后一个周末,商场在办活动,到处都是人,大部分是来吹免费空调的,但也有些爱充面子的社会新鲜人,会到他们店里买最低阶的西装。 店长以发传单的理由把庄君支了出去,打算自己揽下毕业生的生意。 他们店比较高级从来不发传单的,但庄君也不想戳破店长的藉口,带着一叠破纸就跟着人潮一起去看表演。 表演其实很无聊,无非是几个年轻模特儿在台上穿着泳装扭扭腰,然后幻想自己是国际名模。 庄君对女人的身材实在没什么感觉,干脆光明正大地欣赏起来捧场的年轻男孩青春的肉体。 人潮来来去去,表演的模特儿也换了一批又一批,算算时间,庄君准备回去跟店长报道,正打算先去个厕所时,人群里晃过了两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庄君突然丢下满叠的传单,冲向人潮。 白纸在空中散成了烟花,庄君也成功挡在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面前。 那两个男人微微一愣,其中矮些的那个男人,他有张娃娃脸,诧异的时候眼珠子瞪得像弹珠一样圆。 庄君脸色发白,想要拉住男人的手却是在颤抖:“贺……平。” “好久不见。”贺平道,却没有伸手去握庄君的手。 “你们……在这……” “我们来办点事。”贺平身旁的高大男人自然是小物:“小物没逛过街,顺便带他出来看看。” “你们能离开?” 贺平跟以前一样说话什么情绪:“能,只是身上还是有监控器,我跟你碰到面的事估计三号已经知道。” 庄君深吸一口气:“你们能出来,实验成功了?” “不能说。”这句话却是被小物抢了白。 庄君了解规矩,也没多问,便点点头:“那吃个饭吧,我请客。” “不了,我们马上要走。” “是吗。” 贺平想了想,道:“老四他很好,最近去了边境,甘寒也跟去了。” “是吗。” “那……再见。” “嗯,再见。” 庄君有些遗憾,但并没多做慰留。 他送贺平跟小物离开商场,看着他们坐上特殊车牌的黑头车扬长而去,心里莫名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突然涌现的酸麻。 还没来得及消化完这种情绪,黑头车突然又倒退了回来。 车窗被摇了下来,贺平探出头,白皙的脸在商场的大灯下被照得跟加苍白,没什么血色的双唇微张,轻道:“你还想不想他?” 48.高空坠落 “少书,那个叫做蓝耳翠鸟。” 像风扇在旋转一样的小小鸟儿成对地穿梭在灌木丛里,它们的身子很小、小得彷佛能被藏在掌心里,蓝色的羽毛在晴空像艳丽得像颗宝石。 “你跟那翠鸟可真像。” “胡说。”黄少书用枪杆捅着自己身前的男人。 男人回过头,揉了揉他的头,对他笑了笑:“怎么不像,翅膀拍得这么勤也飞不高。” 黄少书没眨眼。男人的动作太过亲密,让少书怀疑眼前的男人是不是只是自己的幻觉。 男人又再次面向天空。天空太蓝,对映着男人的阴影更加暗沉。 男人要走了,黄少书想。 黄少说躲在男人的背后,男人迈开脚步,用黄少书跟不上的速度向前奔快走,最后竟踩着空气跨入了空中。 黄少书仰起头。 男人是鹰,只是这么眨眼功夫,就去了他无法迄及的高度。 “少书。”男人俯视着他:“我先走了。” “说好要永远一起!”黄少书站在原地,大地太过辽阔,显得他是如此渺小。 “你跟不上我。”男人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黄少书不甘心,于是他开始奔跑,他的速度很快,两条腿就像翠鸟的翅膀,因为过于高速的运转而连成一片。 但是他仍然触碰不到男人的衣角。 男人笑笑地望着他。 黄少书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崩裂了,脏器在晃动着,血液则拒绝继续运作。 男人又道:“停下来休息,你不需要如此。” “我想跟你一起!”黄少书用自己最大的声音道。 “你追不上我。” “我要跟你一起!” “少书,会有人愿意留在你身边,等你。” 黄少书回头,身边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正对他笑。 他的心脏一抽,咬牙地扭回头,伸长了手臂。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摸到了,男人突然离自己很近,近得只要他轻轻一跃,就能抱住男人的身体。 他跳了起来。男人却瞬间拉拔高度。 而他的脚下,则裂开了一道凹痕。 凹痕越陷越深,弹指尖就成了深渊。 他只能坠落。 任由自己离男人越来越远,远得他再也看不见男人的笑容,远得他开始相信只靠这样的自己,他将永远无法追上男人。 黄少书却笑了。 笑自己就要死了,死了就会变成幽灵,幽灵能上天下地,这样他就能永远地跟在男人身后了。 一团火球突然袭向他。 火球打在他的肚子上,让火焰点燃他全身。 “不!”黄少书大叫,高温能将他烧成灰烬,也许连他的灵魂都能一起化成灰。 黄少书绝望地任由火焰钻进自己的体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就能摔成粉末——影子却抱住了他。 然后他醒了。 “能呼吸?”戴着口罩并把头发都梳在手术帽的医生问他。 医生手里捧了个字板,仅露出眼睛的脸皱了起来:“难道声带出了问题?” “贺——”黄少书吐了第一个字。“武——”然后是第二个。 “你在练习呼吸?”医生道。 黄少书想摇头,这才发现自己连控制脖子的力量都没有。 贺武不在他身边,影子的体温却仍然清晰地留了下来。他想也许现在的自己还在梦中,才会连大火的高温跟人体的体温都弄不清楚。 医生放下字板,拿出一大管针筒,也没问黄少书意愿,就往他的手肘上打。 黄少书感觉得到尖针在自己的肌肤上排徊,却没法刺穿。 医生神情一振,回头不知对着谁道:“无法打针,需要找仪器来测试韧度。” 接下来又换上手术刀,开始划起黄少书的肌肤。 手术刀很冰冷,却迟迟没办法对黄少书造成伤害。 医生越来越兴奋,甚至把电击按摩器都拿了出来。 “这个就先暂缓吧。”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黄少书勉强转动眼珠,这才看清男人的样子。 “三……号……” “看来你没有失去记忆呢,很好很好。” 黄少书下意识的皱眉,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梦里会出现三号这个讨厌的家伙。 三号接过医生递来的手术刀,在黄少书面前晃啊晃的:“你现在可是刀枪不入,高兴吗?” “什么?” “我们帮你做过断层扫瞄了,很辛苦的,为了要把显影剂打进你身体里,不知道费了我们多少功夫。”三号舔了舔唇:“成果很喜人,PMD的核心果然进入你的身体里,现在应该已经完美融合了吧?” “批矮母滴?” “噢,就是被你杀死的那个外星生物,复变是我们替她取的名字。” “你是说——” “没错,你是继小物之后最成功的实验体,可能是生存本能,PMD在死亡当下释出核心进入你的体内,并潜意识地保护你的身体。小物表示,这大概是因为你体内曾经就被PMD的分裂体侵蚀过,才能够这么快适应PMD的进入。” “……我以后也会变成丧尸?” “看样子不会。”三号解释:“你的存在应该跟小物差不多,你是融合了对方的能力,简单来讲丧尸是PMD吃人类,而你的状况则是你吃掉了PMD。” 这听起来的感觉一点都不舒服,黄少书觉得有些反胃。 “总之要恭喜你又活了过来。”三号拍拍手,又道:“但目前可以请你让我们的医疗团队抽点血吗?你的肌肤如果不是你有意识的操纵会变得十分坚硬,如果你不同意抽血的话会造成我们以及你的很多麻烦。” “……” 花了点时间黄少书才学会如何让自己的肌肤接受针筒,等针筒真的划破他的血管后,痛觉才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是身在梦中。 而那个已经消失在蓝天尽头的贺武,才是不属于现实的这一边。 贺武在梦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总有人会愿意等你。 黄少书抹了抹脸,苦笑,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妖不妖的,想死都死不成,连想要跟随贺武脚步的心愿都被剥夺了……活着还有什么可以期待?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个影子。 影子的容貌渐渐变得清晰,甚至取代了贺武的脸孔。 黄少书心一沉,接过医生端来的几瓶营养剂。瓶营养剂味道不太好,他边喝边问三号:“我现在是在?” 他现在已经可以在诊疗室内自己活动,诊疗室有扇窗,透过窗外,他可以确认自己不在海上。 “马鞍岛,现在已然改名马鞍基地。” “小平呢?” “他很好,与他的小物朋友一起生活。” “……说吧,你们救活我是为了什么?” “我们一直都很珍惜每一条生命,救活你是基于人类的道义。” 黄少书冷笑:“为了建这个基地,住在这里的岛民都被你们杀光了吧?” “没这回事。”三号面色不变地道:“至从PMD死亡后,曾经被感染且不严重的村民都已经恢复正常,我们现在正聘雇他们进诉基地中配合实验,而剩下未感染的村民则被我们安排到其他地方生活了,你要相信国家对人民的喜爱,不到最后关头我们是不会轻易选择牺牲的。” “所以我也成为需要配合你们实验的小白鼠啰?” “不,我们想要请你加入我们。” “什么意思?” “你已经是完成体,除了定期提供我们你的生理资料外,我们希望你能够参与部分任务。”三号又温和地握住了黄少书的手:“跟你以前做的事差不多,这都是为了保家卫国。” 黄少书抽回手心,三号的体温让他很不舒服。 “我有条件。”他道:“你们要保证小平跟他的……家人的安全与自由,你们不能囚禁小平,还有……” “还有?” 黄少书深吸一口气:“让……回到普通人的生活。” 49.公主 见过贺平后,庄君一整天工作都在恍惚,甚至把倒给客人的水给打翻了。 店长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乐得找了机会狠狠地批了庄君一顿。 但不管店长骂了什么,庄君都在笑,甚至还反说了一句:“你能不能叫我滚开?最好多说几次。” 店长到底让庄君滚了没有,庄君其实也不清楚。 但他那天提早收工回家,一进家门就翻出这阵子收集的男性杂志,边吃着方便面边看的津津有味。 放了暑假从大学回来的竹晓苏,见庄君把自己地板弄得满地都是——虽然平常也差不多是这么乱,以为他是为了只有以前薪水零头的工作弄得这么忙碌,打趣笑道:“你打算开家时装店?” “反正闲着。”庄君回道。 “你的公司呢?” “就当送舅舅玩玩吧,改明儿请律师帮我把公司给过了。” 庄君之前经营的小公司,做的是贸易,庄君对公司虽然没有特别认真,但生意靠着家里的裙带关系做得也算不温不火,足以养活一票人。现在公司让给他那个舅舅管,一开始还真大有起色,只是扩张得过快,资金反而有些周转不过来。 庄君不知道自己的公司会不会被舅舅玩垮,他也不希望名下的产业变成一摊烂帐,更没有精力回去应付那些亲戚关系,决定索性卖个面子把公司都过给舅舅,分点股份窝在竹晓苏这继续当大爷。 竹晓苏对庄君要不要当老总没什么意见,便道:“那成,等你不当老板了我们就结婚。” 庄君一不小心把自己手里的杯面给摔了,弄得一地汤汁,惊得竹晓苏心疼不已自己的爱书。 “我没跟你开玩笑。”一向不做家事的竹晓书连忙冲进厨房,拎了两条抹布。 庄君发了会呆,直到抹布被塞进他手里才问:“这么突然?” 竹晓苏边擦地边咬牙:“家里逼得紧,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分了。脚让开,你碍到我了。” 庄君顺脚把一叠杂志往旁边扫,把脏抹布拿进水槽洗了洗,顺道收拾了下客厅。 两人忙了一阵后,庄君用湿手抹着自己的裤管,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晓苏,我很喜欢你,你知道,但是如果你找到你更喜欢的人——” “君君。”竹晓苏叫着他们小时候的乳名,挤进了庄君旁边的位置:“我也喜欢你,君君,我们小时候说好长大就结婚,你说如果我找到我的王子那你就帮我打败欺负王子的坏巫婆,我说如果你找到你的公主,我就帮你赶走绑架公主的恶龙。” 想到小时候的事,庄君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居然还记得。” 竹晓苏没笑:“你找到公主了。”用的还是肯定句,就好像知道庄君一定不会否认一样。 “……” “我答应你我会帮你赶走恶龙。” “恶龙已经死了,公主自己打跑的。”庄君道。 “公主呢?” “勇敢的战死了。” “噢。”竹晓苏拿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君君,你难过吗?” “……我不知道。” 竹晓苏眯起眼,近视让她看不清庄君现在的表情:“我们再找第二个公主呗。” “找个没有恶龙守着的公主。” “这样的公主有好多——” “我就喜欢会抢在我面前跟恶龙战斗的公主。” “……那一定是个非常帅气的公主,我觉得我也有点喜欢他了。” “喂,朋友妻不可戏。” “小气……”竹晓苏看起来有些失落:“这么帅气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庄君敲了下竹晓苏的头:“你相信吊桥效应吗?” “在危机中比较容易产生心动的感觉?” “对。” 竹晓苏很聪明,立即道:“你以为公主对你的好感,其实是在面对恶龙的威胁时的错觉?” 庄君把剩下的杂志扫到一边,坐到了地板上:“差不多。” “所以人家根本没喜欢你嘛。” “是我喜欢他!” 竹晓苏楞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第一次听你承认这么喜欢一个人。” 庄君有点闷:“我可是常常说我喜欢你的……” “那不一样,你才不会让我抢在你之前跟龙战斗,而且我听得出来,你很在乎那个人。”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了。” “嗯,死人总是比较特别。” “虽然你说的没错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就觉得火大。” “别瞪我。”竹晓苏推了庄君一下,重新戴上眼镜:“换个假设,要是你的公主还活着,现在也没有恶龙,你就不想他了?” 贺平的声音又跳了出来,贺平问他想不想?但贺平却没有等到庄君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还想不想他。” 怎么可能会不想?庄君问自己,但又有什么必要继续念想? 黄少书已经死了,而庄君的人生却还要继续。他还有未来还有希望也许还会遇到一个比黄少书更好的男人跟自己恋爱,所以,继续困在思念里头有什么意义? 贺武死后,黄少书用了极端的方式来缅怀自己未成的爱情,甚至牺牲了自己的未来。 庄君很清楚自己没有黄少书这么伟大,他也不敢爱得这么激烈,这些日子里来,他甚至没把黄少书三个字说出口。 庄君猜想自己体内也沾染了有马鞍岛上的病毒,它们啃蚀着自己的脑子,把自己曾经拥有的感情都吃得干干净净,他相信再过一段时间,黄少书就会跟同马鞍岛一样,永远从地图上抹去——但为什么他仍觉得心脏湿湿的咸咸的,就像溺毙在深海里? 他紧掐着自己的大腿肉,肌肤都被捏得由红到白,却一点痛觉都没有。 竹晓苏把庄君揽进怀里,用粗鲁的动作摸着他的脑袋。 庄君没有任何反应,任由竹晓苏抱着,听着竹晓书对自己道:“一定是因为你一直都在想他,才会想到连不想他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50.那就这样吧 “我可以去找他吗?” “为什么要问我?” “我不知道该问谁。” 竹晓苏笑了笑:“那你就去找到他然后问他吧。” ****** 竹晓苏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庄君就去了卖场,直接给店长递了辞呈。 店长还以为是自己骂人骂太凶,把庄君给骂跑了。 庄君很兴奋,却反而拉着店长道:“你说,我见到他时该说什么?唉呀我都忘了,是不是应该要先买点纸钱,买那种真正镶金的,他不会嫌我太奢侈吧?对了你也帮我准备一套西装,我要烧给他,西装、携庄嘛,哈哈,还有点谐音呢。” “……” 在被当成是疯子的状态下,庄君当天就买了飞往南方的机票。 但到了A市,他才发现,马鞍岛已经完全被封锁,没有相关证件根本不能进出,多方打听下,才知道三号已经成了最高负责人,有关于马鞍岛的任何事都要先问过他。 庄君不知道怎么联络三号,但他相信三号能够联络上自己。 于是他天天坐在A市的港口堤防,从早上九点待到晚上八点,路过的渔夫问候他,他就说自己在等着去看老婆。 第十天,有个轻台路过,狂风把浪涛卷了一丈高,打在消波块上,溅起如碎石般的水花。 庄君穿着黄色雨衣,仍然坚持不懈怠地出现在堤防旁。 他站的位置隐蔽,巡逻的保安居然没发现还有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要命地在台风天观浪。 阴雨天云层很厚,低得就像可以伸手触碰到一样。雷电从云层中闪动,能在瞬间把汪洋照成亮白色。 大自然的破坏力美得惊人,庄君怔怔地望着天与海与电子交织而成的舞曲。 灵魂牢牢地被牵引,雷响一次就会悸动一次。 他想起了现在流行的传说,被雷劈一下也许就会穿越到几百年前、或是黄少书还没退伍的两年前。 他迈开双腿,风很大,每次移动都要耗上大量的体力,脸上的水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汗,却仍情不自禁地想要跨过防坡堤走进雷雨的中央—— “你干么!”突然有双手牢牢地拉住了他的右手臂。 庄君回过头,雨水过于狂暴让他几乎看不清是谁制止了他。 “你要自杀也不用选这么蠢的方法!” 庄君眨眨眼,努力让视线变得清彻一些。但他仍然觉得自己看见了幻觉。 庄君伸出左手,轻轻抚上对方的脸。 脸很冰、就像尸体一样地寒冷。 对方轻皱了下眉,还没反应过来,庄君就突然甩开他、再将他牢牢地抱在怀中。 “放手。” “会说话呀。” “我叫你放手!” “连声音都一样,是真的吧。” “庄君,你——” 庄君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雨水略苦,混合着唾弃也甜不起来。 黄色的雨衣被抓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几乎要冻僵他的身体。 他的心却很热,热得就像是动脉喷出的鲜血,能够灼伤自己与怀里的人。 “我是不是真的穿越了?”庄君低喃。 “蛤?” “不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要问的,你台风天的跑到这干么?” “我想你,就来了。以后该不会只有台风时才见得到你吧?” “……” “我得把握时间。”庄君开始脱起对方的雨衣,对方穿得是军用雨衣,拉炼结实,他的手指几乎要握不住拉练头。 “你干什么!” “上你呀。”庄君说,决定放弃上衣,开始改拉扯起裤子。 对方脸一红,推了庄君一把。 庄君像是被汽车撞了一下,人斜斜地往后滑了好几步,眼看就要跌下堤防。 对方连忙拉住庄君,并迅速地将人带离海边,怒道:“别乱来,你找死吗?” 对方开了车,是辆吉普,就停在海岸的公路旁。 等全身是水的庄君塞进前座后,庄君才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你是真的还假的?”庄君看着驾驶座上的人问。 “我没有死。” “该不会是复制人吧?” “我没有死!” 庄君探了探对方的额头,很冰,再摸摸对方的胸口,心脏有在跳动,最后又掐掐自己的脸,早就冻得没什么知觉。 庄君抹掉脸上的水,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向驾驶座,甩了一巴掌。 掌心很痛,火辣得就像打在一堵墙上,而对方的脸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对方不说话,眼神复杂地看着庄君。 “黄少书,向我道歉。”庄君说:“然后再揍我一拳。” 黄少书叹了口气:“我会把你打死。” “那你不会轻点?” “我还不太会控制自己的力道,我现在……不是普通人类。” 庄君打了个喷嚏,道:“你也变丧尸了?” “相去不远。”黄少书把自己的状况随意地说明了下,但庄君的反应却跟他所想的不一样。 庄君很兴奋:“所以你变成超人了?”然后又开始苦恼:“这样我不就压不倒你了?” 黄少书发动引擎:“……我先带你回去,你这样会感冒。” “去马鞍岛?我还没去过军事机地,里头有战斗机吧?进去要不要经过什么指纹或瞳孔辨识系统?你说三号会不会让我留下来?” 面对庄君一连串的问题,黄少书只挑了最后一个答:“是三号告诉我你在这里……你回来干么。” “你还没向我道歉。” “为……”庄君的话题跳太过,让黄少书一时没反应过来。 庄君沉声问:“你清醒多久了?” “……两个月吧。” “所以你是铁了心不想再见我。” “不是、那是……你不该凑合进来,我已经不是普通人类,不管去哪都要受到限制。” “你不会不知道,三号在我身上装了发讯器,我也不是普通人类。” “那不一样!你还可以过着正常的生活。” 庄君冷笑:“身为一个同性恋者最恶心的一句话就是你说的这句。” “……” “再说,三号会让你来找我,我看他也是巴不得我可以待在他眼皮底下。” “我可以送你回去。” 庄君扣住黄少书的方向盘,黄少书紧急踩了煞车,后作用力让庄君撞到了车前座,庄君闷哼一声,又将车钥匙拔了出来。 大雨刷洗着车窗,水珠化成白雾,遮断了四周的景色。 他们待在密闭空间里,配合着彼此的呼吸,却不敢注视对方的眼睛。 过了许久,庄君才道:“我没有想过还可以再见到你。” “嗯。” “黄少书,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嗯。” “我本来决定每年二月就去给你扫墓,以后的三百六十五天里我就只花这么一天想你。” “……嗯。” 庄君凑了上去吻了吻黄少书的嘴角,又退回自己的位置:“你说,我这样的人可以给你扫几年的墓?” “你不需要,我们认识不过一两个月。” “我也是这么想。”庄君笑了两声:“就算后来我认真了,那应该也只是一场普通的恋爱。” 就像每个普通人那样,一生中都会有几场恋爱,每一场都认真,但每一场都有可能在想像不到的时候结束。 庄君以为自己跟黄少书,也会是这样的发展,先牵牵手再亲亲嘴最后滚滚床,然后在某一天笑着说分手。 可是后来庄君发现自己错了。 当庄君再一次见到黄少书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啊——就这样吧。 就像全天下大部分的老爸老妈、爷爷奶奶、那些上一辈子的老人家一样,结了婚,不管经历再多倦怠,都没有想过要离开。 说不上什么爱呀恨呀。 庄君的喜欢、远不及黄少书当初暗恋贺武的用情来的深。 至少表现出来的没有这么深。 但就是这种比较随意的、比较温和的感情,让他勇敢地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认识的时间不够长那又怎么样,黄少书心里还爱着别人那又怎么样。 “黄警官,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吧。”庄君轻道。 “我已经不是警察了。” “那——少书,嫁给我好不好?” 黄少书望着跟瀑布没两样的玻璃窗:“不是应该要先交往吗?”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答应什——” 后面的话黄少说已经说不出口了。 再说什么都成了庄君的口水了。 雨越下越大,雷越打越响,大自然的力量何等惊人,而远在地球之外的力量又比人类所能估测的更可怕。 经历过上山下海水深火热还死不了的两个人,又怎么能等不到天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