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最先反应过来的,首先还要数看起来万事不萦于怀的陆彬,无论心里头如何的翻江倒海,起码他还能看着蒋成旭微微笑笑,“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蒋成旭轻微的“嗯”了一声,眼睛钻在陆彬身上粘不下来,他看着浑身僵硬却要故作镇定的陆彬,低声道:“来找人的。” 不管怎么样掩饰,陆彬面对着他都不能做到视而不见,对方多少还是在意他的,暂不论陆彬这种在意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但知道陆彬心里头无法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蒋成旭一直阴沉的心,仿佛就突破了厚厚的云层,照出了一束光线。 因而蒋成旭也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面对着陆彬直接就说,“我喜欢的人背着我跑了,我想把他找回来。” 陆彬:“……” 什么叫背着人跑了,搞的跟婚外情似得,他昨天晚上明明有打过电话,个王八蛋莫名其妙的关机了,竟然还在这儿怪他不吭声? 蒋成旭忽略陆彬对他的无声抗议,只上下打量陆彬,像是射线扫描一样,想发现陆彬没在自己身边的这两天,究竟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陆彬右手腕上的纱布时,猛地就变了神色。 虽然他想告知自己那是陆彬不小心弄伤的,但位置也太特别了,而且普通的伤口用得着裹纱布么? 不是蒋成旭总往危言耸听的坏处联想,他也知道陆彬一向性格坚韧,可人一回了家,就总会将自己所有强硬的外壳卸掉,连他自己在四合院时都这样,谁能肯定陆彬面对最亲近最温馨的地方,会不会突然变得软弱呢。 更是何况一直在他身边,那么压抑的数着日子过的陆彬。 蒋成旭连想到这儿,脸颊皮肤上的血色都快没了,原本因为胃痛就不太好受,这下更加苍白,面对着陆彬有些疑惑的眼神,忍不住就向前迈了一步,颤着唇,“你……” “彬彬!你还不快进来,跟外头嘀咕什么呢!”陆家舅舅不合时宜的大吼了一声。 陆彬走过去,蒋成旭就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胳膊,这一下没防备住,让陆彬牙都险些呲了出来。 蒋成旭赶紧松手,担忧的问,“疼不疼?” 陆彬喘口气,轻动了动腕子,“没事。” 蒋成旭担忧的视线跟着他的手腕晃,强迫症般的问,“真的?” 陆彬又看了他一眼,更加奇怪他的反应,“嗯。” 这就是关心则乱了,一见到人就丧失理智的蒋爷也不仔细想想,陆桑又不是左撇子,他就算要割腕,也得换个手不是。 “陆彬!”等在厕所单间里还没提裤的陆家舅舅等了许久都不见人,都有些愤怒了,“你他妈死外头了!” 这句话可着实踩了蒋爷的神经线,他上去就直接踹了门扇一脚,“咣当”一下,力量大的让连接的合页都活动了,“嚎丧呢!什么东西!” 突然大声的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让单间瞬间寂静,然后就是悉悉索索的衣服动静。 蒋成旭双唇开始发青,陆彬是知道他洁癖的严重性的,为了防止闹出人命,赶忙道:“是我小舅。” “彬、彬彬?外头谁呀?”欺软怕硬的陆家舅舅哆嗦着声音问。 陆彬看了眼黑着脸的蒋成旭,“京里的蒋总。” “认、认识的?” “嗯。” 陆家舅舅松了口气,也许在他的印象里,能跟陆彬挂上钩的,就不会是什么太大的人物。 他恢复了趾高气扬的精神,自认收拾妥当,然后才慢悠悠的出了门,看着冷漠的站在陆彬身旁的俊雅男人,伸出手,一副平易近人的态度笑,“您好,我是陆彬舅舅,吕……” 蒋成旭不等他说完,轻蔑的瞥了一眼他上了厕所也不洗的手,“垃圾。” 随即扭头就对陆彬下命令,“走。”说着就拉了陆彬出洗手间。 陆家舅舅当下脸色就变得十分看难,追了出来,够着手就要扯住蒋成旭的袖子,“喂!小混蛋,狂你妈个狂,你知道我是谁,竟然敢……” 被拽住的蒋成旭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几乎是瞬间就挥起拳头,陆彬一看那架势就知道要坏菜,他可是还清晰的记得蒋成旭当初血渐马路牙子的壮举的,所以毫不犹豫的挤进两人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了蒋爷抬起的风雨欲来的胳膊,“成旭,你吃了没?” 蒋成旭呆了呆,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着陆彬,愣愣的,“啊?” 认识半年了,这还是陆彬头一回不连名带姓的喊他,蒋爷都有点受宠若惊了,任他在别处有什么事,注意力也立马就转移了过来。 火气这么大,铁定是饿了! “跟我去吃些东西,”陆彬道,“你胃不好,空腹不舒服吧。” 这倒是十分符合蒋爷当下的情况,所以被关心了的蒋成旭,怒火刹那就被陆桑抹平。 “嗯,”顿了顿,他又有点委屈对陆彬的道,“胃里可难受了。” 陆彬抽了抽嘴角,总不能还让他拍拍蒋成旭的头,说句“痛痛飞飞”吧。 “……我……去给你找个暖胃的汤。”陆桑憋了憋,最后败在蒋成旭眼巴巴的目光下,终于憋了一句。 “好。”蒋成旭心情美滋了起来,脸上都开出了太阳花。 “陆彬!你这认识的都是什么朋友!还懂不懂规矩了!怎么面对长辈了!”被凉了半天的陆家舅舅满肚子气性,丝毫没看出来自己个刚在鬼门关前危险的逛游了一圈。 “蒋总,怎么这么半天?”走廊对面突然走来几个人,一个个都是上等人的打扮,再热的天,也要套一件衬衫装文雅,哪怕都快被汗弄的露了点,却只能自欺欺人。 也不应该指责饭庄的空调不给力,关键是一晚上都得面对蒋爷的阴晴不定,哪怕惯于揣测他人的官场老油条,也实在拿捏不准这种离自己差了太多层次的大人物的脾气。 陆彬看着这群人的架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亏了刚才还担心的他这一身的虚汗,从头到尾都陪着小心,结果蒋成旭竟然还是因为有饭局才过来的。 幸好,幸好。 陆彬松了口气,蒋成旭要真是不辞辛苦,兴师动众的大老远杀到,就为了把他捉回去,动静闹得太大再让父母知道,他就只能去死了。 蒋成旭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他们,“遇到朋友了。” 接着扭脸就跟变了个人格似得,温柔的滴水,“陆彬,一起去呗,有龙虾呢。” ……他又没说过自己喜欢龙虾。 陆彬看看过来几人的档次,尤其是能够在换台时扫过,经常出现于地方新闻节目中的市委书记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就提点蒋成旭,抱着对方能够放过他的希望,“不合适吧。” 市委书记笑呵呵的道:“有什么不合适,蒋总的朋友就是我们大家的朋友嘛,一起来吧,多聊聊也好啊,这位先生,给个面子吧。” 陆彬绷着个脸,想着怎么能够跑路,这么高级别的官员他还真是第一次接触,无论如何,他也只是个普通百姓,说不习惯不是开玩笑。 至于地位更高的蒋成旭? 陆彬表示抱歉,接触的时间太长,他已经没有多少的新鲜感了。 “我就不去了,”陆彬抿抿唇,虽然一直极力避免,然而这种情况下也实在没辙了,他低声跟身旁的蒋成旭道:“我爸妈还在这里。” 蒋成旭反应了一下,然后赶忙道:“伯父伯母也在?我去打个招呼好吧?” 果然!他就是怕这个才不想跟蒋成旭说的! “不,不用……” 陆彬还没开口拒绝完,蒋成旭就已经拉起了他的手,“在哪儿个包厢,你快点带路呀。” “蒋总。” 市委书记忍不住对要离开的人开口。 让蒋成旭都这么放低身价的去打招呼,那得是多大来头的人? 他看着一身休闲装扮的陆彬,觉得对方越来越高深莫测。 蒋成旭回头,“我先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那我们……” “先回去,告诉阳哥,策划案可以再讨论,节目的焦点是尖锐了些,但你们宣委也用不着提心吊胆的卡着,有什么事我担着,”接着又跟市委书记身旁的另一人道:“杨导,第一次节目必须得在月底之前上映。” “哦,好,我们回去就加紧布置,一定让蒋总满意。”那人连忙点头。 “蒋总放心,小杨是做节目的老人了,最妥当。”市委书记笑呵呵的,但,你还没说,究竟要不要跟上去啊混蛋! 他身边一个随从似得人物,看市委书记虽然笑着,但脑门上还是泌了汗,急皇帝之急,在蒋成旭走远前拼命想对策,一转头,冷不丁看到个熟人,忍不住皱眉,“老吕,你怎么在这儿?” 陆家舅舅傻愣愣的结巴,“区……区长……” 哪怕是自认已经是混迹官场无所不能的他,看到自己领导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都对刚刚自己扯住要教训的青年卑躬屈膝,脚都吓的有点软,更没有足够多的脑容量来挖掘真相了。 明明自己就有儿子,偏偏让她一个女孩到男厕所来找人,陆彤正一肚子抱怨腹诽着呢,迎面就看见前方的人,惊讶的一下,立刻笑逐颜开的跑了过去。 “蒋哥!蒋哥!” 蒋成旭看见她在也高兴,上来就掐了陆彤健康红润的脸蛋,“怎么,才两天不见,就见胖了,你妈给你做好吃的了?” 两天? 陆彬扫过去一眼,接收到危险信号的陆彤赶忙拉下蒋成旭的爪子,怒瞪了双眼,“谁说的!都多长时间了!变变样也正常!再说,我哪儿胖了!该突的突该凹的凹!轮得着你挑剔么!” 蒋成旭笑道:“我这不是舍不得你嫁人么,变丑点,就能多留我们身边几年了嘛。” “屁话!臭婆娘将来没人要了怎么办!” “怎么说的,有我在,看上了那个傻小子告诉我,我还能不给你做主?” “就嘴皮子上好听,有本事你现在就给我拉个靠谱的高富帅来。” 看着他们嘻嘻哈哈的打闹,陆家舅舅凑上来,呵呵的搓着手,“彤彤,你们这么熟,不给小舅引荐下?” 陆彤刚张了张嘴,蒋成旭就冷淡的打断她,“走吧,我去见见你爸妈,那边还有人等着我,我得赶紧回去。” 看了小舅来回变换的脸,陆彤点头,“好啊,在这边。” 说着就习惯性的摽住了陆彬的胳膊,另一手拉上蒋成旭的小臂,高高兴兴的带路了。 生活圈子不同,蒋成旭所在的位置与陆彬爸妈的关注点交集极少,注定了他们要说的话也不多,但他出门离开前,还是拉着恨不得他赶紧消失的陆彬悄声问,“一会儿饭局完了,你出来呗?” 陆彬看他一眼,蒋成旭立刻道:“你生日,我不搅和你家,就是你出来咱俩看看电影。” 无论蒋成旭是否真的在诚恳求约会,但“搅和他家”?陆彬多少感觉对方这话有些威胁的意思,所以沉默了片刻,只好点点头。 其实陆彬不能要求太高,起码蒋成旭没揪着前两天的大发雷霆和他没通知他就回了家的事跟他闹,他就应该庆幸。 得到满意答复的蒋爷心里头红歌高唱,带着笑模样就走了。 按陆爸陆妈在他过来的这段功夫却一直惊得合不拢嘴,甚至是战战兢兢的,直到陆彬送走文质翩翩的蒋成旭回来后,还有些回不过神儿来。 事实上蒋爷也不想这么快离开,毕竟是陆彬的父母,就算他情商再低,也知道讨好他们没错处。 实在是同屋还有三个太过火辣的眼神,几乎都要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恨不得扒光,就跟他是个香肉饽饽似得,膈应的蒋爷,若不是正对着陆彬的父母,他早就摔了门走人。 “彬彬啊,你这新老板到底是做什么的?看起来好有派头?” 陆妈有些精神恍惚,问。 “说是自己弄网游,不过我看那就是他弄来玩的,”接话的是陆彤,“蒋哥说他现在专心搞节目,现在咱们这儿头试点,火了就全国推广。” 陆爸说,“那今天来跟他吃饭的,都是大人物吧。” “当然,”陆彤看了舅舅一家,得意道:“还有市委书记呢,都得敬着他,蒋哥可厉害了,我答辩要宽松几天的问题,他都一个电话就解决了。你看我读研的教授,全国的名气都那么大,蒋哥跟他老人家说话,就跟话家常一样。” “这……这么厉害啊……”陆爸都不太会说话了。 陆彬道:“没多大的事,您听彤彤吹呢,他就是认识的人多,爸,你不用放在心上。” “这话彬彬可就说的不对了,那市委书记是能跟什么人都随便出来吃饭的么?”姚舅妈使眼色,示意陆家舅舅,“你说,要不我们再去敬杯酒?那么多领导在呢,不过去一趟多不合适,威威是小辈,也得去打个招呼。” 吕威哼唧,“妈,谁是小辈,我也可以叫哥的。” 陆家舅舅拍了他一巴掌,“胡说什么呢,怎么也比你大了,不过跟你彤彤姐一样,叫哥也没多大问题。”随即又摆出一副长辈脸孔,“彬彬,不是我说你,这就是你不懂事了,领导来了还能自己在这儿安心的吃,不知道好给个好印象么,知道他们在哪儿个包厢?快带我们过去啊。” 面对陆家舅舅和舅妈见着高官,就忍不住扒着攀关系的急切心情,陆彤直皱眉,陆彬倒是挺淡定的。 “不用着急,蒋总也说了他这事不太好谈拢,得过两天才走,他们现在正忙着,我们冒然过去打扰,反而让人不高兴。” “这样啊,”姚舅妈还是有些不死心,“那他走之前你得通知我们啊,让你舅舅去送送,你舅舅开车最好了。” 这时候陆家舅舅也不谈他给公家有多忙了,连着点头,“对的对的,别忘了告诉我们啊。” “嗯。”陆彬右手不太方便,用筷子摆弄着碗里的狮子头,打算弄了小块戳着吃。 只是陆彬还不知道,他现在还能细嚼慢咽的品狮子头,等到明天早晨,他就恨不得把蒋成旭剁成狮子头了。 第29章 离开包厢回去的路上,蒋成旭的心情是相当不错的。 他跟陆彬约会的次数屈指可数,陆彬对两个男人的在公共场合的亲密举动显得尤其无法适应,因而绝大部分的出门,还是陆彤毕业后插在他们二人之间做缓冲剂,才能使蒋成旭可以和陆彬坐在一起看看风景,喝喝茶。 而这次陆彬居然同意了去电影院,可想而知这对没有电灯泡在场的蒋成旭来说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再想到昏暗的环境和情侣包厢,蒋成旭的心就热乎的别提。 他知道陆彬不爱自己,蒋成旭并不是不痛苦,也不是不介怀。 他生气过,发泄过,甚至搞的自己在朋友面前都狼狈不堪。 只是既然无法使自己能够斩断思念带来的更大的折磨,蒋成旭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穷折腾,干脆认命算了。 再见到陆彬后,蒋成旭就发现了,自己不是无法对陆彬放下身段,这其实就可以证明,从来不愿顾忌他人感受,骄傲霸道的蒋爷,是愿意为了另一个人付出他能拥有和做到的一切的。 陆彬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男人,他习惯忍让和承受,并不会主动伤害人,蒋成旭心疼他的同时,也没有后顾之忧的对陆彬付出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愿意把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和需求的表现在对方面前,就像是他的四合院,他的家人,陆彬也许会沉默,也许会漠视,更可能会无法理解,但他起码不会贬低或者嘲讽他的感情。 蒋成旭觉得,这样就很好,哪怕陆彬不喜欢自己,却绝不像其他想要贴近或者逢迎他的男男女女,对他总抱着玩弄和利用的心思。 他需要时间来付出努力,不能还没有试过就自暴自弃的认输,蒋成旭希望等及他能坚持到的一天,陆彬能够接受自己,愿意把自己的心敞开给他看,让他住进去。 哪怕只是很小的位置,蒋成旭也都会高兴的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 于是蒋成旭携带了春光灿烂的笑容,并着离开陆彬视线后一并回归的大脑,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饭局上。 “蒋总,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头没事了?”市委书记笑呵呵的询问。 “没事。” 翻动着还没有聊完的企划案,蒋成旭喝了口果汁,他的胃还是有点抽痛,但并不是不能忍,更何况陆彬刚在送他回来的路上给他叫了碗汤,再等等就来了。 然后动作一顿,看了眼正在剔龙虾肉的蒋成阳。 “阳哥。” 蒋成阳头也没抬,“嗯?” 蒋成旭顿了顿,又将视线转回到了企划案上,“这饭庄是你定的啊?” 蒋成阳笑了笑,使筷子的手上,动作堪称优雅的典范,话里有话的道:“上午碰见个土鳖,不小心聊了两句,就被教育了这里的卤肉如何如何的正宗。” 蒋成旭沉默了片刻,淡淡回了句,“是么。” “蒋先生喜欢吃卤肉么?”他们身旁的一个副区长连忙问道,“这里川卤的味道是很不错,要不要点来试试。” 蒋成阳又笑笑,“还是不了,北方人,吃不了多少辣。” 市委书记笑道:“那也可以点些别的菜,小刘,叫服务员来。” 那个副区长连忙点头,起身离席。 转过头来,市委书记另一侧的宣委干事又挂着笑问,“不过蒋总,现在百姓都愿意看看国家是多繁荣昌盛的,上面定的调子也是这样的嘛,金窝狼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面再好,那也不过都是些投机分子的吹嘘和鼓动。” 他看蒋成旭似乎心情变得不错,于是摆出一副明白人的姿态提点提点这种不食烟火的公子哥,争取给对方落下点好印象,显出自己的能耐和用处来。 “我们这样到处挑拨是非,不符合社会和谐的主旋律啊,当然,也不是说节目的创意不行,不过收视率可能就不会太好了。” 蒋成旭听后只笑笑,说了句“是么”就任由对方继续得意的讲述“大道理”,没再接话茬。 不同于这些仍旧呆在象牙塔中,只关注着自己这一阶层,或者比自己更高一阶层的官员,在经由陆彬为他开启的一条路上,蒋成旭已经走入了另一片领域。 虽然不能否认蒋成旭做这档节目,里面多少有讨好陆彬的意思,但这早已并不是他所要追求的全部。 随着策划与筹备,在蒋成旭调查更多,发现更多,了解更多以后,就觉得在现今这个社会矛盾格外尖锐的现在,他如果还是个有良心的人,是一个有点能力又能给别人解决些困难,并且不怕惹祸上身的人,那么为什么还要袖手旁观,欺骗自己继续无知下去呢。 谈不上爱国或者唤醒民族意识的伟大情操,也不必讲什么道德或者理想主义,就像王阳明的“心学”一样,他只要问一问自己,他心中的标杆就能够告诉他,这样做是对的,他应该去这样做。 蒋成旭也是一个有进取心和事业心的难人,他靠着父辈的关系疏通了渠道,但却并没有为此而发展成一个年轻的电视台台长或者影片导演。 他追求着自己的事业,并喜欢在收获成功时,获得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陆彤对陆家舅舅的话也不过是谦虚,就连她都知道,在天朝这个所有人都钟爱于“免费心理”,要将一款需要付费充值的网络游戏推广盈利,蒋成旭需要付出多大的能力才能办到。 所以她才觉得蒋成旭不像一般有钱的,只知吃喝玩乐的富二代,是很了不起的人。 毕竟这是一个无视甚至嘲讽“版权意识”,哪怕为此要让别人损失巨大,甚至让整个行业低迷破产,也要偷取自己能拿到的微乎其微的利益的,自私的国度。 “嗯,这我也能了解到,”蒋成旭撑着下巴,露出清雅的笑容,“也就是我闲着没事才玩的,不在乎挣多少钱,出去能跟朋友有个吹嘘的内容就好。” 蒋成旭忽悠人连眼都不眨,只要不涉及到感情问题,他的智商就有资格傲视群雄。 而且蒋爷他可是真的去找了平民百姓做实地调查,借着与路边大爷下棋,纳凉,与大妈排队买栗子的机会,闲聊中就套出了不少情报。 按着蒋成旭的习惯,如果自己都弄不明白的东西,他是不会去胡乱指挥人的。 就像他的公司也不同于其他公司,有一批连基本的技术概念都不懂就当了领导的混子,如果不把自己要搞的东西研究的透透的,蒋爷的自尊心就不允许他去丢那个脸的。 他可以板板的肯定,生活在平凡世界的百姓,对于整天动不动就放出三屁两语,从头到尾竟是胡话的专家,会有多大的一种既仰视,又仇视的心里。 如果节目中能时刻将一群平素看似砍的头头是道儿能人拉下马,再找一两个真正有知识有学问的人做一次现场打假,让道貌岸然的骗子们露出本像时,那将会如何? 这点只要稍微动动脑子的人,就能想象的到结果。 至于得罪人? 蒋爷表示他背有大山胆子肥。 而且八卦嘛,天朝百姓的特色,尤其是因为缺乏民主而产生的对政治的迫切参与性,只需要给他们一个貌似能直达天听的渠道,结果会如同烧开了的热水壶,沸腾不止。 就像几百年前一样,微服私访,钦差大臣,告御状,以下克上的大翻盘,如今依旧是屁民们的最爱。 “蒋总谦虚了不是,”另外一个电视台负责人恭维道:“如果您搞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过就是炫耀着玩玩,那我们这些家伙买的车子房子,不就都成笑话了,收益的事您不用担心,我们电视台包了广告,哪怕不挣钱,也不能让您吃亏了。” 如果走台里的账,再报几个公款,说不定还有的一大票可以捞。 “还是分成吧。” 蒋成旭淡笑着道,他可是有信心节目能大赚的,能把钱都便宜给他们? 更何况办节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表达正能量,岂能更加助长他们的歪风邪气? 蒋爷输在了陆桑的身上,可不代表他愿意给别人也当冤大头,“不能把所有风险都推给你们,我的公司会负责主要投资,好了坏了也都我们自己担着。” “这怎么好意思呢,蒋总,我不是这个……” “用不着推来推去,烦不烦,就这样定了。” 看着本来还露出了笑模样的蒋爷又有往阴晴不定方向发展的意思,电视台台长识相的闭上了嘴。 只有那个负责整个节目进程的导演杨凯,看了眼听着堂弟涮人,却还笑得温温和和的蒋成阳,维持一贯的装孙子状态,低调的保持沉默。 不同于初次见面的众人,他可是在普林斯顿听过传闻,知晓这位与自己高了好几个档次的前校友的能耐的。 蒋狐狸会投资赔本的买卖,他砍下脑袋来给台长当球踢。 好容易折腾走了一群溜须拍马,又钻到钱眼的蚂蝗,蒋成旭回去后缓了缓,洗了个澡,就准备去找陆彬。 陆彬并不喜欢他出现在父母面前,但即使他们定了在电影院见面,蒋成旭还是想要提前过去,在陆彬家附近等等。 早看见陆彬一秒也是好的。 “还要出门?”不想蒋成阳却没要去休息的意思,反而叫开了瓶红酒,坐在酒店客房的沙发上,悠悠的呷着。 “嗯,还有点事。” 虽然知道自己大哥可能发现了点他的奸情,但蒋成旭素来态度洒然。 抛开了一开始养着人解决需求,再回头装正常人的思想,他付出了真心,并打算跟陆彬过一辈子。 蒋成旭并不觉得自己的感情见不得人,只是对于关爱自己家人,多少有些不太好交代罢了。 更何况今晚还是陆彬的生日,他希望给对方一个难忘的记忆,最好这种记忆里能有自己的存在。 今天总是很特别的,所以蒋成旭也不打算跟蒋成阳打什么马虎眼。 他也想让他大哥知道,他是真的收了心在一个人的身上。 蒋成阳叹了口气,“年轻人玩嘛,玩的多大都没关系,” 蒋成旭微微蹙眉,“阳哥,你什么意思?” 蒋成阳微笑,“我还以为你看到你那小情去高档饭店吃饭就发现点什么,毕竟那种价位不是他能够轻易消费的,但是看样子,我们家的旭旭在感情上,还是太单纯了。” 蒋成旭垂了眼睛,淡然的挽着自己的衬衫袖子,“阳哥,陆彬不是那种人。” 蒋成阳撑了下巴,“是么?需要我给你点其他的证据?我这里有个地址,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蒋成旭顿了顿,抬头看向他,“什么地址?” 这边厢,陆彤正拿了他哥给陆爸买营养品用的纸袋,放好了长袖衫。 “小心点知道不,有事给打电话。” 陆妈跟在她身后叮嘱。 “好啦,我知道了。” “不能跑太远,让你哥出来接你一趟。” “知道啦知道啦。” “别不当回事,姑娘家家的,谨慎点没错处。”陆爸在屋里喊。 “欧克啊,我会注意的!” 陆彤单脚提着鞋,在地上跺跺鞋跟,然后出了门拨陆彬的电话,半天没见接通后,又挂了,转而打给了韩永泽。 “喂?韩哥,我哥在你那儿么,晚上变天,我妈让我送件衣服去。” “嗯?他竟然没住你那儿?” “先前没跟我说呀。” “好,你告诉我地址吧,我过去看看。” “放心吧,再晚也都有路灯呢,就离家这么近,能出什么事。” 出门扔了趟生活垃圾,陆彬掸掸手正要进楼,就看见被旅行社忽悠了的丢在了这里,还在柜台前跟老板娘,“瓦达西,忆昔,”比比一个指头,“油,豆恩,乌啊闷,五码搜”的嘚啵没完的外籍友人。 很显然,就算都长了黑眼黄皮,眼睛里正转着蚊香的老板娘,跟皇军也不再一个次元里头。 上去帮忙解决了麻烦,又点头又鞠躬的,让一整天都没个闲工夫歇歇的陆彬骨头都开始抗议,也不理会对方非得揪着乌冬不放,直接给他指了个兰州拉面的馆子。 最后也不知道皇军究竟找没找着解决宵夜的地方,反正离开前拉着陆彬的手,感谢的样子倒是可亲热了。 陆彬跟人摆手再见,再转身要回去后,就看见街对面,静静站着,一直看他的蒋成旭。 微微一愣,他还真没想到蒋成旭会找到这里来。 但印象里,对方这样神通广大似乎也没什么违和感,毕竟陆彬当时跟了赵宸宁去她家,也是蒋成旭自己找着了地儿,把他带了回来。 于是陆彬也没在意,反而转身进了楼,刚收拾了通屋子,他想喝杯水再走。 “他是谁?”不一会儿功夫,过来后跟着他上楼的蒋成旭在陆彬开门时突然出声问。 陆彬觉得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看了他一眼,“谁?” “我不觉得你会骗我,也不觉得你是这种人,但你他妈得给我解释,让我知道那都是误会,我没爱错人。” 这也太无理取闹了,陆彬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又犯什么神经。” 蒋成旭抓住了不乐意搭理他,要进屋的陆彬的肩膀,一把抱了上去,“陆彬!你不能骗我!” “放手!”陆彬在他怀里挣扎,这可是旅社,上上下下都住了人了,看见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像什么话!“姓蒋的,你快放手!” “为什么啊?我就这么见不得人,”蒋成旭急了,“还是你有别的人了,所以就不乐意应付我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你说句话!我他妈全顺着你还不行!” “彤、彤彤!” “彤什么,”一时被嫉妒心刺激的完全失去理智,蒋成旭按压着反抗突然剧烈的陆彬,愤怒的非要陆彬说个明白,“陆彤啊?你心疼陆彤是吧,我知道呢,那你就有个解释给我否认,她哥是怎么爱钱,才跟男人好,给她弄到上学的机会,再一把翻脸不认人,又跟另一个男人出去开房……” “蒋成旭!” 陆彬大叫,声音凄厉。 蒋成旭被吓了一个激灵,手上失了准头就被陆彬挣了开。 陆彬脚下不稳,顺着楼梯摔了下来,连着滚下几梯,倒在了两层楼的间隔空地中,一时爬都爬不起来。 蒋成旭本还在看见陆彤的震惊中,见状简直是用极限就两三步冲下去,扶着人紧张的死死抱在怀里,害怕的六神无主,“陆彬,我,我不知道,陆彬……” 但陆彬却连被蒋成旭扯得凌乱衣服都来不及顾,只知道抖着气音,伸着手哆嗦的唤,“彤彤,彤彤……” 陆彤呆呆的看着他,牙齿咯咯的打着颤,手里的袋子掉了都没反应。 她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撞到背后的墙,脱力一样软坐在地上。 静了几秒钟,陆彤就突然捂住了脑袋,“啊啊啊啊”的大叫了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下了楼。 陆彬好容易撑起了身,一把就揪住了身边蒋成旭的脖子,玩了命的使劲儿,“你大爷的蒋成旭,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不快去死!” 他手头要是有把菜刀,蒋爷此刻就早已成为碎肉渣了。 蒋成旭为了保命赶紧拉住陆彬的两条胳膊,不停的解释,“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滚蛋!” 陆彬听他的借口呢,一把扇开了人,踉踉跄跄的就追楼下去了。 第30章 盛夏的风并不寒冷,可陆彬却觉得自己已经透心凉了,就连血液都失去了力量,只能一遍遍迟缓的在身体里滚动着。 身上也许有些地方是疼痛的,但他感觉的并不是太明显。 甚至连脑子都有些麻木的无法运转。 只知道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机械的迈动着双腿,不停地喊着“彤彤”,不停地寻找,可就因为晚了那么两步,他找了这么久,找的已经绝望,却到哪里都再也看不见自己妹妹的影子。 为什么会这样呢? 陆彬问着自己。 他究竟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老天爷为什么就非要这样对待他,让他遭受这一切呢。 他已经妥协过了,为了生活,为了家人,他一次次的妥协过了。 他残忍的抛弃了自己的爱,甚至放弃了那么珍贵的至宝般的情谊,连同自己所有爱人的能力,都扔在了去沈阳的那趟车上。 他选择了在强权下懦弱的活着,对一个男人卑躬屈膝,可耻的用身体来交换利益,他为此已经失去了一个赵宸宁了,可为什么连陆彤也不放过? 他知道,也会尽一切的力量保证,宸宁能够在离开他后过的更好,她不应该让一个穷男人拖累的过一辈子苦日子,而他仅剩下的能做的,就是放她离开,给他找一个比自己更好的男人,快快乐乐的相夫教子,甜甜蜜蜜的拥抱温馨。 然而陆彤不一样,她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的希望,他活不出来的人生,他无法实现的梦想,他都已经不在乎。 因为他还有他的妹妹,她会继承他的一切,渴望的,追求的,努力奋斗和付出的,一切一切,陆彤都会代替他来迎接收获,享受所有他梦寐以求的理想和希望。 那几乎是他生存的唯一的光了。 漆黑荒凉的城市,称不上良好的治安,陆彬前不久才刚刚遇到一个被人贩子卖到贫瘠山区的姑娘,他知道那种地方的恐怖与惊悚。 哪怕陆彬的家庭一直不富裕,然而他却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陆彤,他从小带到大,什么好东西都愿意给她,什么苦都不想看她吃的陆彤如果也被卖到了那种地方,或者出了其他的意外该怎么办。 他那么宠着的,护着的,年轻又漂亮,哪怕出卖自己的原则,下了地狱也不在乎的,让他骄傲的妹妹,永远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丢了。 怎么就能丢了呢? 他怎么能让她找不到了呢? 他会疯的,也许还活着,念着父母而给自己留着口苟延残喘的气,但他确实会疯的。 难道就因为他用了那些钱么,就因为他用了蒋成旭给的,自己用下流的交易换来的肮脏的钱么? 可自己又该怎么选择,他没有经济来源,他不能凭借自己学了多年的本事,他无法通过自己耗费了比别人多出几倍的努力积累的能力来挣得收入。 更加讽刺的是,仿佛前二十年的辛苦学业都白活了一样,他甚至只要躺在床上忍受着反感和些微的疼痛,就能够轻松地获取他以前加班几个昼夜都得不来的工资。 他不花这些钱能怎么办? 他的爸爸要看病,他的妹妹要上学,他的妈妈已经因为劳损而时时腰疼,直到现在他们一家四口还挤在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屋子里,甚至连他回家后都不能有个睡觉的地方。 他只不过是放弃了,在生活的重压下放弃了一些他以前十分珍惜的东西而已。 难道就因为他的软弱,就要自己承受到这种报应么? “陆彬!” 身后响起了汽车发动机和喇叭的鸣响声,陆彬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魂儿已经跟着陆彤走了,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其他的事情。 “陆彬!”刹车后伴着关车门的动静,蒋成旭跑过来拦住了像僵尸一样的陆彬,“上车!我们上车找!” 他见陆彬对他的话根本充耳不闻,着急的上去就扯了他的胳膊,“陆彬!你听见我说话了么!快给我上车!” 麻痹的道路设计,这附近的单行路要不要这么复杂,折腾的他会取个车的功夫就追不上陆彬了! 这么紧要的时刻,被小破城的复杂路况刺激的,蒋爷暴躁指数简直要破表! 陆彬被拉的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被人唤回了神儿,愣愣的顺着力道看去。 不知何时早就丢失了的眼镜,让失去遮挡,充着血液的眼睛清晰又直接的暴露了出来。 刚刚还气势旺盛蒋成旭一下就萎了。 蒋成旭疼得心脏上的筋仿佛都在接受凌迟,“陆彬,咱们上车,车上速度快,啊,听话。” 陆彬道:“蒋成旭……” “是,我在呢,”蒋成旭紧揽着陆彬,将人按在自己的怀里,“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打怎么骂都行,我们先找陆彤,找到后我任你处置!” “你很厉害啊,”陆彬看着他,喃喃的道:“你有本事的,我知道就算我跑多远你都有能耐把我逮回去的。” 陆彬双腿脱了力一般无法支撑着自己,只知道用双手紧紧拽扯着蒋成旭的衣领才能不让自己瘫在地上,“找回来啊!” 他恨着眼前的男人,撕心裂肺的恨着,但他却是唯一能帮自己的,在这种时刻唯一能给他力量支撑的,让他还能抱有希望,不至于彻底崩溃的人。 他嘶哑的冲着眼前的男人喊,“蒋成旭,把我的彤彤找回来啊!” “我找,就算把这个城翻出了天我也把人给你找到,”蒋成旭见陆彬因为摔下楼梯,又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受伤的腿上血都浸透了裤角,着急的拦腰就把对方打横抱了起来,“别走了,我带你去找彤彤,一定能找到的。” 陆彬也没有反抗,就像是已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的溺水者,安静的窝在蒋成旭的怀里,死揪着对方的衣服,反反复复的喃呢着。 “找回来啊,我的彤彤,找回来啊……” 蒋成旭也反反复复的回应着,“我找回来,我把你的彤彤找回来。” “我会把她完好无损的带到你面前,陆彬,你相信我。” 蒋成旭说话是算话的,他也确实有这个力量,一个以前从来没有为别人发挥过的,能让人将所有仅剩的信任和期望都放在他身上的力量。 在警犬的和警力的暗中搜寻下,第二天天未亮的时候,只对腿伤做了简单处理的陆彬,就拖着连口水都喝不下的虚弱身体,跟着蒋成旭,在市外一座工程只完成一半的废弃大楼中,找到了蜷缩在角落里吧嗒吧嗒掉泪的陆彤。 陆彤这一晚上不能说不够惊心动魄。 先是撞见了她最亲近的哥哥和敬慕的蒋哥的事,而接下来竟也遭遇了点不测。 青年旅社的附近本来就是地价便宜的地方,又加上深更半夜,还仍旧流荡在外面的也很少有几个好人。 她慌不择路的跑下楼来,横冲直撞的,只是不想见人,在陆彬追出来时躲在垃圾箱后面,没能让他马上找到。 又不知不觉的窝着闷闷的哭了一场,再出来后时间竟就晚得不行,陆彤也不是任性的让家人一味为自己担心的娇娇女,看着周围黑布隆冬的,也害怕了起来,正要一心往家回呢,竟就不小心就惹到了刚在狗食馆喝了酒,浑身醉醺醺出来的流氓。 她虽然有些被吓破了胆子,又被人抢走了手机连扯带拽的拉到郊区去,但还是老实的不加反抗,保护自己储备力量。 再在下车后,面对已经对自己放松了警惕心的,神智都迷糊的两个流氓,她才瞅准了机会拿路边的砖头抡起胳膊就拍了下去。 人究竟是死了还是晕了,陆彤不知道,但第一次出手伤人,就出了血,到底还是吓的没了几个魂儿,又见其中一人在地上闷声的哼唧了下动换,唬得撒开腿就跑。 也幸亏了蒋成旭带的人能及时赶到,那个醒来的流氓见了自己兄弟似乎已经有出气儿没进气儿,酒精冲头,找了根钢管就怒吼着要找臭娘们报仇,警察到的时候,他离陆彤躲藏的楼只剩下几百米了。 藏在只有水泥骨架的大楼中的陆彤,呜咽的不停的念着哥哥,又怕声音大了将坏蛋招来,声音只能憋在嗓子里,看见陆彬出现在眼前,几乎是瞬间就哇的大声发泄了出来。 “哥!哥!” 她呆在陆彬的胳膊中,呆在她从小到大觉得最安全的地方,哭得惊天动地,“我好怕啊,哥,怕啊!好怕啊!” 陆彬却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死死的勒着陆彤,唯恐她再消失不见。 “哥!哥!”陆彤胡乱的哭着,“别赶我走啊!我不是累赘!我不是你的累赘!你别赶我走啊!” “我不上学了!你别赶我走!我不去上学了!我不要你为我忍!哥!别赶我走啊!” 陆彬的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他受够这种折磨了,老天爷狠,让他长教训,让他知道像他这种无能又软弱的人,根本就无法守护住自己的珍宝。 他没法再经历一次这种刻骨铭心的教育。 其实再挣扎又能怎么样呢。 为了陆彤,他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呢。 他那么那么好的妹妹,就像是他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希望和意义一样,他怎么能让她再吃一点苦,受上一点的累呢。 他要让他的彤彤成为最幸福的女孩,无论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的哪里,她都可以抬头挺胸的走到任何地方,没有人可以瞧不起她,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她。 黑暗或者肮脏沾不到她的身上,她只会拥有别人的羡艳和赞美,像个公主一样,快乐自在。 她的哥哥太过无能,没有本事,又自命清高的闯不出自己给自己画得圈子来。 但他起码还知道,有一种能够保护她,给她一切优渥生活的选项,并且怎样的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将话真正的说出来,并没有陆彬想象中的困难,哪怕长时间来唯一的支撑,唯一的让他不至于自我唾弃和憎恶的坚持,与陆彤比起来,也根本微不足道。 所以就算他已经将他的灵魂都抛弃给了恶魔,他也觉得自己得到的是收益巨大的买卖。 “彤彤,你误会了,我跟你蒋哥就是不小心闹了点脾气。” “谁还没有个吵架斗嘴的时候,他发起火来说话就不过脑子,你别怪他。” “你也知道他其实是个好人,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好,是因为他喜欢你这个妹妹,并不是你哥给换来的。” “你哥我喜欢的是男人。” “我喜欢蒋成旭,见到他第一眼时就喜欢上了。” “我是个没有良心的男人,为了自己的爱就自私的抛弃了你宸宁姐。” “但蒋成旭也喜欢我。” “彤彤,两个男人在一起,让你觉得恶心么?” “你别恶心哥,行不行?” 陆彤“哇哇”的哭着,揪着陆彬的后背的衣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拼了命的摇头。 听到自己一直期盼的话语,从陆彬的口中轻柔的,平缓的吐露出来,所有幻想中的兴奋,快乐,幸福,统统都没有出现在蒋成旭的身上。 他只觉得疼得厉害,为了他爱的人,疼得厉害。 第31章 在陆彬的印象里,无论是他的母亲,爱人,或者妹妹,都证明女人都是一种强大的生物,明明应该是脆弱和细腻的组成,却许多时候都要坚强和勇敢,矛盾的让人怜惜。 让他在旁观的时候,都无法不将注意力投注在上面,然后忍不住微笑。 在警局做好笔录出来时,原本出来时还是个泪包儿的陆彤,已经完全恢复了活力,仿佛那些恐怖和可怕的事情只是一夜的噩梦一样,因为身边有着最安全,最可靠的守护神,所以哪怕是一点的阴影,陆彤也决定不留给自己,让她的哥哥为她担心。 她倚着陆彬,坐在蒋成旭的车后位,拉着他的手,不停的念,“哥,饿啦,饿啦。” 陆彬摸摸她的头,又来回的打量陆彤,虽然只有一个晚上,但失而复得的妹妹让他怎么着都看不够,生恐她还有那点地方受了伤,“先回家,让妈放心,回头哥给你买好的,昨天不是吃的挺多的么。” “但也架不住消耗量大呀。” “不能坚持的话,就路过了买点,现在早点铺子应该有开的吧。”蒋成旭抿着唇,看着后视镜插话。 “蒋成旭,你闭嘴!”陆彤一眼就瞪了过去,“还不老实反省,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要反省也是咱俩人一起的,难道错误就都是我的了,你话听一半就跑,也不等等解释,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任性,大半夜的瞧把你哥给吓得,这亏了没出什么事……” 对于蒋成旭推卸责任的表现,陆彤一百八十个不满,“是哪个渣先欺负我哥,怀疑我哥说我哥坏话的!把老娘都骂进去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我只是希望你哥能跟我说实话,”蒋成旭道:“他有什么事总瞒着我,万一有困难怎么办?” 蒋成阳的话蒋成旭压根儿就没信,他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但陆彬明明有家,却还出去住旅社,他就觉得陆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解决不了,又或者是吃了苦,却还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陆彬的主意正着了,任何事都不愿意对他说,再加上遇见个跟陆彬那么亲热的男人,蒋成旭这酸气和郁闷就死活有点憋不住。 蒋成旭低声道:“说的狠点,他就能反驳,告诉我实情。” “你那什么情商,激将法是该这么用的吗!长不长脑子!”陆彤跟机关枪似得,将火力突突的全部对准了蒋成旭,“关心就不能好好说了!你还要他做成什么样!他为了你连老婆都不娶了,我侄子呢!我侄子都快没影儿了!娘的!宸宁姐比你好了千百倍知道么!你知道么知道么!你完全活该!搁我我也不搭理你!” 挨了数落的蒋成旭只好叹气。 一夜之前还蒋哥蒋哥的,对他又崇拜又亲近,结果现在这名字就顺了嘴,颐指气使的毫不含糊。 蒋成旭再一次体会了女人变脸就跟翻书一样又快又容易的能力。 所以他才不喜欢女人。 “到了,”一直沉默的陆彬突然出声,“在这里停就行。” 坐在前面开车的蒋成旭似乎是反应了一下,才轻声道:“好。” 陆彤听着他们的说话愣了愣,被陆彬扯下了车时还没反应过来,看看自家周围的小区,叫了声,“哥。” 陆彬顿顿,然后扭过头看向驾驶座的蒋成旭,在他的唇色上微微停了下,“早餐自己有地方吃么?” 蒋成旭看着他,然后垂下眼睛,“嗯”了一声。 “忙了一晚上,别空腹,回去多休息休息。” 蒋成旭又点点头。 陆彬静了一静,留了句,“不用再找来了,等我电话。”然后就拽着陆彤,走向了回家的方向。 果然,只是绕过了一个不小的弯道,陆彤就能看见,接过电话后,站在路口一直等着他们的陆爸陆妈,见到他们后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陆彤又回头看了眼远方马路对面的蒋成旭。 身为女人,她其实是不高兴陆彬甩了赵宸宁的,那么好的嫂子,又温柔又大方,有着善解人意的体贴,陆彬毕竟是个男人,陆彤不可能什么话都跟他说,但赵宸宁不同,谈的恋爱,遇到的贱人,喜欢的明星和幻想中浪漫的婚礼,都可以跟这位嫂子大吐特吐,两个女人凑在一起八卦,等级绝不仅仅是一加一的翻倍。 他哥辜负了人家劈腿,扔下了有着“糟糠之妻”意义的赵宸宁找了别人,这是陆彬的错,不能否认。 而且她一直以为赵宸宁会被陆彬娶过来,使他们家的人口增加,自己从此将多了一个亲人,并不会缺失掉什么。 蒋成旭就不一样了,她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他哥反而会被蒋成旭带走,这感觉竟跟嫁了姐姐一样,多年的认知被严重颠覆,陆彤看蒋成旭能够顺眼才怪。 但谁让人心都是偏的,陆彬从来不是一个情感外露的人,至少陆彤就没见过,陆彬和赵宸宁处对象时有过什么激烈的反应,一直平平淡淡的,波澜不惊。 反而最近,他哥似乎动不动总容易着急上火,有时人也变得格外沉默,偶尔接电话时,也能从掩饰的声音中发现一点不太对劲的情绪,重新找来的烟瘾都比以前凶,变得不再像是自己。 世人总是说,爱情能使人疯狂,陆彤觉得,也许陆彬确实是重视蒋成旭的,毕竟陆彬站在楼道里就跟人对喊的事情,陆彤还是第一次发现。 所以,对蒋成旭拐走了他的大哥,她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然而现在,看见蒋成旭被陆彬阻拦在自己家门之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远方的路口,安静的看着陆彬带着她回家,陆彤突然就觉得,那个身影看起来,单薄的有些可怜。 她在浑浑噩噩一晚上之后,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陆彬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她哥是同性恋。 一个在社会上受人歧视,他们的爱情永远见不得光的同性恋。 陆彤的眼睛忍不住湿了,她低下头,抓紧了陆彬的手,忍不住轻轻的唤。 “哥。” 陆彬略低下头,“嗯?” 陆彤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我爱你,无论何时,我都最爱你。” 所以无论陆彬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她都会站在他这一边支持他,心疼他,按照他的期望,成为世上最好的妹妹。 陆彬笑了起来,他揉搓着陆彤头顶的头发,“傻姑娘。” “哥~~”陆彤不满的晃着陆彬的胳膊撒娇。 陆彬将她搂在怀里,像保护着最重要的珍宝一样,小心而温柔,走向自己的父母。 蒋成旭目送了他们兄妹与父母团圆后远去的身影,突然理解了陆彬当初面对赵宸宁的离别时,心里头的感受究竟是怎样的。 不同的是,赵宸宁一路都在回头,期望着陆彬的松口和反悔。 而他自己,却无论如何,都乞求不来陆彬一个关心的眼神。 蒋成旭弯下了腰,他死死的按压着自己的胃,痉挛的抽痛让他一路上忍耐着,咬紧了的牙根都有些渗出了血。 他不想在陆彬面前博取同情,或者做一些哗众取宠的事情。 因为陆彤说的没错,事情发展至今,让他的挚爱成为一个活死人的罪魁祸首,正是他蒋成旭。 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就没有资格再去摆出一副追悔莫及的丑恶嘴脸,去乞求原谅。 冷汗早已经浸透了后背,蒋成旭支撑不住的跪在地上,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给自己叫了辆救护车,然后拨通了蒋成阳的电话。 (喂?旭旭?)似乎还未睡醒的蒋家大哥鼻音浓浓,(收拾好你那小情儿了?他长教训没?) 蒋成旭虚弱的道:“阳哥。” 电话对面的蒋成阳听见后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了快速起身的声音和走路中紧张的询问。 (旭旭,怎么啦!) 蒋成旭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暴露出哽咽,他只是在这一刻,十分渴望着能够有家人在自己的身边。 “阳哥,我很疼,你来陪陪我行么。” 蒋成阳急了,(你在哪儿呢!) “真是的,你个作死丫头,给你哥送个东西都能出事,你能不能更有本事点!” 等兄妹俩吃饱喝足补了个眠,好好养足精神后,已经又快到了晚饭的时候。 陆妈担忧一整天的情绪总算是彻底爆发了出来。 陆彤乖乖的低头认错,“妈,下次再也不乱跑了。” “要不是有蒋总,你现在在哪死了都不知道!”陆妈说着,眼睛就红了,一把抱住闺女,“别让妈操心了啊,丫头,你这样吓唬妈,要让妈活活的减寿啊!” 陆彤也掉了泪。 陆爸抹抹湿润的眼眶,摸摸自家姑娘的头,“行啦,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他妈,赶紧准备准备,咱们去谢谢蒋总的帮忙。” “对对,一定要去谢,一定要去。” “妈,蒋,蒋哥不是外人,”陆彤就算再不爽他哥选择了蒋成旭这个事实,但如果陆彬喜欢,她也是希望他们能好好过的,所以希望能提前在家里给爸妈疏通下,“他人很好的,很照顾我哥……跟我,不用跟他见外。” “人再好也不能任由你们当他的帮忙都是理所当然,”陆妈不满,“昨天敬酒时,我好像听过蒋总说不能喝酒是因为胃病,我给他炖碗鸡汤,他现在住哪儿?我跟你爸给他送去补补怎么样?” “对的对的,你妈炖了好几个小时的老母鸡呢。”陆爸点着头就要站起身,“不过,胃不舒服能和鸡汤么?会不会太油腻?” 他这么一说陆妈也犹豫了,“是啊,行不行啊,家里没人犯过胃,我不懂啊。” 陆彬道:“没多大的事,您歇会儿吧,别忙活,我一会儿买点东西送去就行。” “这孩子,你懂什么,”陆妈去找钱包,“咱们家虽然不富裕,但总是要把心意送到,哪能这么敷衍,行了,他爸,让彬彬看着彤彤,我跟你再去趟市场,多挑些有营养的好东西。” “嗯,你快点,再晚点东西都不新鲜了。” “这就来这就来。” 陆彬无奈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就发现陆彤送他的手机响了。 陆彤冲过来,看着陆彬拿出手机,“哥哥,在屏幕上划一下,”比乎着手指头,“就这么划一下,就解锁了。” 陆彬点头,“嗯,知道了。”继而看看在回家前的月初,因被蒋成旭改了业务而多出来的来点显示。 号码是陌生的,陆彬微微蹙眉,接听后放到了耳边。 (陆彬?)对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询问。 听见并不陌生的声音后,陆彬敛下眼皮,淡淡道:“是我。” (我,孟广庭。) 对面的人虽然笑了笑,但陆彬却听出了那里头的火气。 (有空么,出来聊聊?) 第32章 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因门扇的碰撞,头顶的挂着的铃铛清脆的响了下。 优雅的环境,低调舒缓的音乐,布艺的沙发和高仿的油画映入眼帘。 住了二十多年年,陆彬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家这个小破城,居然有这样一个高雅的他连边都够不着的清幽所在。 看来无论什么地方,总有些人需要用外在档次来提高自己的品味,掩盖自身满是糟粕的内涵。 “先生,请问需要些什么。” 甜美的侍应姑娘走来微笑着询问,不同于其他地方仿佛训练或者面具一般的笑容,这里的人仿佛是真心实意的在感谢你能赏脸让她们服务,给她们盈利的机会。 陆彬看了看她,对咖啡店的等级在心里又默默的抬高了一阶,“找人。” “请问您找的先生或者小姐姓什么?” “孟。” 侍应姑娘颔首微笑,“原来是陆先生,孟先生正在七号包厢等您,请随我来。” 然后陆彬跟着对方上了楼,被带到一个隔音良好,采光和视角都十分不错的小隔间。 他看着孟广庭后背倚着沙发,一条腿横放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玩弄着自己手里的手机短信,知道他过来头也不抬,只是问了一句出来。 “茶还是咖啡?他们这里的玛其哈朵不错,要不要试试?” 陆彬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玻璃桌上,坐到他的对面,“不用,白开水就行。” 他没有那种高深的文化去对这种东西产生什么情有独钟的爱好,就连穿出来的T恤都是地摊上的山寨仿品,与孟广庭那身他一看就知道料子轻柔又透气的短袖衬衫高下立判。 土鳖和真王八的差别,明眼人只瞅一下就能辨认。 所以他对侍应姑娘讶异的目光也不在意。 他跟孟广庭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孟广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陆彬,别这么轴,你这样不过害人害己。” 接着就对侍应姑娘说了句,“给他上杯玛其哈朵。” 陆彬对这种强违意愿的事情不置可否,仿佛因为不是第一回遭遇,就没有必要再去跟人较真了一样。 孟广庭却将手机插在后裤袋里,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道:“是不是特别不爽,别人拿你说的话当放屁,半点也不把你放在眼里?” 那倒没有,他又不是不知道东西的好,难道还要为别人装X自己没X而膈应? 他的自尊心还没强到这种随时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地步。 “可是陆彬,要不是成旭重视你,我还真不用把你放在眼里。” 孟广庭用鞋尖踢踢桌面。 “放在以前,你连跟我坐一张桌子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喝东西。” 孟广庭见陆彬不说话,反而又笑了,“讨厌我是吧,不用猜我就知道,你心里头指不定怎么厌恶我了。” “知道是因为我,你才会被成旭挑中,把我剁了的心都有过吧。” 孟广庭拿出做工精致,花纹细腻的开合式烟盒,抽了根烟在烟盒盖上倒着磕了磕,放自己嘴里,又拿了一根递给陆彬。 陆彬也没跟他矫情,接了过来。 孟广庭点了火,把Zippo让了让。 陆彬推辞了,用自己的塑料打火机打了火。 孟广庭吸了口烟,又慢慢的吐出来,“别提你,我现在都想抽自己俩嘴巴,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竟认为你会好摆弄。” “好摆弄个屁,麻痹的,这个折腾劲儿,酒吧里随便买来个人都比你懂事。” 侍应姑娘敲门,端着咖啡进来,放下后又微微鞠躬离开。 陆彬看着杯子里跟朵花一样的图案,手指夹着香烟观察,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嘴,“那就去酒吧买,干嘛非跟我身上较劲。” 孟广庭闻言直哀声叹气,就像七老八十的老鳏夫。 “当我愿意跟你较呢?我收拾你这种小物件有一千八百个法子呢,可成旭他能答应?” 他说着,竟又冲着陆彬扬起了大拇指,“高,你是高人,以前是我看走了眼,觉得你跟你那女朋友分了不痛快,还曾劝着成旭迁就着你点,多哄哄,把你这闹劲儿等过去就行了,谁还没有撒娇的时候。” 陆彬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将液体放在舌尖上滚了滚滋味。 “谁知道你本事高啊,你不痛快了能让周围所有人都跟着不痛快,一个都没跑。” 陆彬拿开杯子,咖啡的味道怪怪的,谈不上好与不好,陆彬也不是那种知道价钱和档次就跟着赞美追风的人,只能说他自己不适应。 话到了这里,孟广庭自己都忍不住给自己来个嘲笑,又狠狠的咗了两口烟,“眼拙哟,我当初怎么就他妈这么傻?应该让成旭玩死你,妈的玩废了你,圈在屋子里一步都出不来,你也就不穷折腾了。” 陆彬看着孟广庭皱眉。 孟广庭挥了挥手,“别这样看我,现在谈什么都晚了,搁如今,谁要是动了你蒋二爷不跟人玩命?少爷我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陆彬放下咖啡,“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让我知道你有多大能耐能碾死我?” 那还真不用说,他打第一天就知道了。 而且陆彬觉得,自己已经够配合这群家伙的了,他是跟人摔桌子了,还是动刀子了? 让去哪去哪,让干什么干什么,拿蒋成旭当个爷一样小心伺候着,这都还不够顺着,怎么他们的要求就这么多? 没完没了了怎么着? 孟广庭也郁闷,他郁闷的都觉得自己能叹出病来,“我说啊,陆彬,给你的钱你也花了,身子该上的也让人上了,是,我们一开始的手段是没在意你的意愿,可如今你也不受益了么,就你家这情况,你再怎么奋斗凭你自己的本事你也熬不出头。” “成旭都快拿你当菩萨供起来了,你找他要什么他能不给你?让自己爹妈过好点的日子不行么?让你那妹妹生活比同龄人更优越难道不好?这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别人想求都求不来,明明人生就有捷径可以走,你那脑袋怎么长的,就非得觉得过苦日子舒服呢?” 孟广庭简直苦口婆心了,“跟个男人在一块就这么难?你跟个女人结婚又能有多好?还不都是柴米油盐的鸡毛蒜皮日子一个大男人你陷在里头不累得慌?成旭起码能让你出人头地,站出去都比别人高一头。” 陆彬看着他,“我不矮。” 孟广庭被呛的直咳嗽,他拍着桌子质问,“成旭哪儿不好了,你找个女人就能像他一样爱你照顾你了!妈的!是个女人就能跟你过一辈子了!没钱没本事吗,整天吃糠咽菜的不等着跟你离婚吗,你简直就是个倔驴!” “除了不能生孩子,蒋成旭对你哪样比赵宸宁差了!你就不能转转你那视线,多看看自己周围,放点心在他身上!” 陆彬安静的等待着孟广庭吼完,揪着他喘气休息的功夫,淡淡道:“你会喜欢上猪么?” 孟广庭一愣。 陆彬笑了笑。 “瞧,你喜欢不上,这对你来说太难了,你连跟它都会觉得恶心,所以我也喜欢不上蒋成旭,这对我来说也太难了。” 孟广庭脸色铁青。 陆彬话罢,又低头看了看手表,将手里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我还有事,你话说完了?说完我可以走了么?” 孟广庭深呼吸了两口气,压抑住自己对这人挥拳头的冲动,“你还要我怎么好声好气的跟你说?嗯?有什么仇都冲着我来,啊,陆彬,错都是我做下的,你就只恨我怎么样,少爷我是MT属性,血厚防高不怕,要我给你跪下陪罪么?你答应爱他我就给你跪下行不行?” 陆彬看了他一眼,“用不着,我怕减寿。”随即起身就要走。 孟广庭猛地扑过去,瞬间揪住了毫无防备的陆彬按在沙发上,抬手指了指窗户外街对面的医院,“陆彬,你知道现在谁躺在那里了么?十八楼七床,你知道是谁么!” 陆彬掰着他不停挣扎,两个人滚在了地上,孟广庭使上了双手一把掐住他,眼睛都发狂的红了,怒吼,“成旭过来这里找你之前就在医院掉了一天的水!一顿饭都没吃舒服就情绪紧张的陪着你转悠一晚上!” “胃溃疡大出血!险些就没命了!” “他在我赶来前差点就死了!我晚一步就见不到他了!你知道不知道!” 动静闹得太大,惹得外面的侍应生和经理过来查看,看见这种要出人命的状况,唬得赶忙上前拉人。 “客人!冷静点!有什么话好好说!” “客人!您先放手!冷静点!” 被拉开的孟广庭还在冲着蜷缩在地上,捂着脖子不停咳的陆彬骂,“你他妈就这么狠!姓陆的!你就这么狠!” “是不是成旭死在你眼前你都不带感动一下的!是不是还嫌他吐的血脏了你的脚!妈的心都让狗吃了啊!你就他妈半点心肝都没了啊!” 陆彬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好容易坐起身来喘匀了气,人看起来到比那位要杀人的镇定多了,摆着手对询问他状况的咖啡店员说没事。 等他缓了过来,就爬起身,拿出钱包,问向身边的经理:“损失多少钱,你算一下。” 经理直推却:“不用不用。” 陆彬道:“做生意都不容易,算吧。” 借着等待他们这群人收拾狼藉的功夫,他又弯腰拾起了被撞掉了地上的保温桶,看看居然没碎,汤也没流出来,放下了心。 孟广庭也冷静了下来,他坐在一旁,看着陆彬连咖啡的钱一并,付好了账,在人打算离去时,开了口。 “陆彬,蒋成旭不是猪,他是个人,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陆彬下楼的脚步一顿,然后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广庭,我也是个人,有思想有感情的人。” 第33章 陆彬提着保温桶走进医院大楼,找了电梯就上了十八楼。 跟孟广庭见面不能说没好处,起码他不用再给蒋成旭打个电话问他在哪儿了。 而且很明显,看看周围的医疗设施及环境,他就知道,能住在这里头十八层的都是非富即贵。 找到病房时,陆彬听见里面还有人说话,于是就轻轻叩了叩门。 谈话声音停顿了下,接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到一个与蒋成旭长得六七分相像的人出来开了门。 这问题起源的解释倒是及时快速,陆彬智商又不低,看到蒋成阳还能想不明白么,合着他倒了这大霉,全都是因为眼前这罪魁祸首。 蒋成阳见到他似乎也很惊讶,“是你啊。” 他伸出手,“你好,又见面了,陆彬是吧,我是蒋成阳。” 陆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仍旧一个提着保温盒,一个插在裤兜里。 蒋成阳讪讪的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嗯,旭旭跟我说了,都是我误会了,给你惹麻烦了么?别介意好不好?” 陆彬仍旧看着他。 蒋成阳:“……你要非得介意我也没辙。”说着就让开当着单人病房门的身体,顺便给蒋成旭洗白,“别迁怒上旭旭啊,他刚止住血,才缓过劲儿来。” “而且旭旭一早就跟我说你不是那种人,他一直都信你的,就是担心你才过去找你。” 见陆彬进去,连理都没理他,反而自己横在床上形容惨淡的堂弟看见人来了,眼睛都亮出了光,蒋成阳叹了口气,自觉闪身,不当碍眼的电灯泡,“我去找大夫问问病情,看看旭旭什么时候能出院。” 屋里的俩人互相凝视,一个都没跟他客气的挽留两句,蒋成阳出了门后,直叹世风日下。 跟蒋成旭和孟广庭不同,蒋成阳因为父亲去得早,又在不大的岁数跟母亲直接去了国外,在那种平等,甚至隐隐受人歧视的环境下,没人会对他是蒋家大少爷高看一眼或者特殊对待,所以并没有体验过多少天之骄子的生活。 虽然不了解国内的底层人生活怎样,但他在国外也有过些经历,因此蒋成阳也多少能够猜想到,作为普通人的陆彬,对这种扭曲的强加在自己身上,又无法逃离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感受。 谁也不是拯救谁的圣母,所有的难和苦也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挺过去,没有任何人有义务去为别人提供帮助。 就像是他自己,喊了,闹了,折腾了,反抗了,到了最后,还不就只能倚靠忍耐,才活了下来,熬死了他的母亲。 只是…… 蒋成阳笑叹了口气,“你应该觉得幸福,起码你的家人在你倒霉的时候,还一直站在你身边。” 他拿出在静音震动的手机,看到来电的号码时,安静的看了几秒钟,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喂?二叔?……啊,是我,刚才在忙没听见。” “不是多大的事……嗯,节目都谈好了,不过得等两天才能回去。” “呵呵,没,旭旭没闯祸……您放心,这回都是他自己上进努力,我没出多少力。” “哦,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感情问题吧。” “我没问太多,看样子是有喜欢的人了……是谁?这您可就问住我了,我也不知道。” “胃还疼么?”陆彬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把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打开拿出来。 “其实一开始没这么严重,就是上医院的路上,有些出血,现在也都止住了。”蒋成旭看着陆彬的动作,“是什么?” 陆彬舀出来一碗,“我妈炖的鸡汤,你可以吃东西么?” 蒋成旭笑了起来,“伯母做的东西?我要吃的。” 陆彬看了看蒋成旭,又扫了眼他输液的手和没什么精神的脸色,“喂你?” “嗯。”蒋成旭顿顿,笑着轻轻的应道。 陆彬坐在他身边,一勺一勺的慢慢将温热的鸡汤送进蒋成旭的嘴里。 吃了两口后,等着陆彬将勺子里的热汤吹凉时,蒋成旭唤他:“陆彬。” 陆彬抬眼看他。 蒋成旭静了片刻,还是低声道:“我把现在咱俩住的房子给你,账户里回去就给你打进去八十万,我知道多了你也不会要,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都收下。”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哪怕心里头像被锉刀不停磨着般痛的舍不得,却还是努力平缓语气,将话说了出来,蒋成旭笑着对陆彬道:“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个月,陆彬。” “你,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去过吧,我不会去拦着了,也,也不去找你。” 面对着陆彬安静的看着他的目光,艰难的将话说完,蒋成旭紧紧抿了抿自己的唇,又道:“只是,别把电话号码换了行么?”他紧接着就急忙解释,几乎是乞求的看着陆彬,“我不会打给你的,就是想给自己留下点念想,就这一条就行,真的,我不会打给你的。” 陆彬垂下眼睛,将手里的一勺鸡汤喂进蒋成旭的嘴里,“好吃么?” 蒋成旭心里焦急的等着陆彬的答案,都快纠结死了,哪里还能尝得出味道,却还说,“好吃。” 陆彬道:“我妈炖的鸡汤是最好吃的。” 蒋成旭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啊”的应了下。 陆彬又道:“开锅时闻见味道,彤彤也想吃,我妈说这都是给你留的,打了她手不让她动,嫉妒的彤彤偷偷的往里头放了好几勺的胡椒面。” 蒋成旭愣愣的看着陆彬。 陆彬笑了笑,“彤彤说等回京城,她得可劲教育教育你,让你不能骄奢银逸,得懂得怎么精打细算才是过日子,怎么才能让我不被你欺负,让你知道要跟我过一辈子,得有怎样的思想准备,想拿身份和钱来压人根本没门。” 蒋成旭有种不好的预感,“陆彬……” 陆彬却像没事人一样,垂着眼睛,看着碗里正被他轻轻摇晃的鸡汤,“我妹妹很好,对吧?”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妹妹,对吧?” 蒋成旭已经懵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彬的话。 “别想太多了,”陆彬又舀了鸡汤,伸着勺子要给蒋成旭喂,“她现在因为爱我,都可以毫无顾忌的接受他哥是个同性恋,谁又能舍得再让她伤心呢。” 蒋成旭对到了自己眼前的勺子视若无睹,只死死的盯着陆彬,“你……你……” “彤彤还有两年才研究生毕业,将来还要去国外读书,考到学位后,最好能再在国外投资下房产,拿到国籍,美国太乱,欧洲稳定,我觉得英国就比较好。” “嫁人么,也不能太晚了,外国人我是不喜欢的,不过同样移民的就不太好找了,首先家庭就不能太复杂,最好不要跟父母过,但二代移民是必须的,家里不会有太早的先辈定居国外,这样父亲就不至于是个完全的香蕉,将来孩子也好在家里接收到这边的传统,知道自己的根生在哪儿。” “不过我不希望她生太多孩子,有一个男孩继承老陆家就够了,带孩子是件辛苦事,她应该过自己的日子,享受自己的生活,旅旅游,逛逛街,经营点自己的小事业,而不应该被孩子拖累。” 陆彬叹了口气,似乎比较无奈,“你看,蒋成旭,这些设想,凭我自己的本事,我还真办不到。” “到那时候你还活着么?” 蒋成旭死攥着拳头,指节都苍白了起来,输液的血管变得格外明显,他盯着陆彬,哑了嗓子问,“等到你为陆彤规划好的人生实现的时候,你还活着么,陆彬?” 陆彬笑着回看蒋成旭,回答,“谁知道呢。” 蒋成旭静了两秒,突然大笑了起来。 他笑得歇斯底里,笑得身体颤抖,笑得腰都不得不弓了起来,嗓子里不断的发出呛咳的声音。 陆彬看着雪白床单上低落的血滴,平静的放下手里的碗,淡淡的道:“我去给你叫大夫过来。” 在他出门的时候,蒋成旭仍旧在他身后大笑。 “陆彬,你好狠!你真的好狠!” “对我狠!对自己更狠!” 第34章 “先喝杯水吧,看样子还得等会儿。” 正发着呆的陆彬听见声音,回过神来,看见来人,礼貌的站起来,“谢谢。” “没事,没事,”对方连忙说,“别这么客气。” 然后她又扭头冲陆彤问,“彤彤,文献还有多少?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不用,都找好了,就等缓冲完了,你忙你的去吧,师姐。哥,再等我一下下,快下载完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陆彤仰出脖子来冲着陆彬喊。 陆彬摸出烟来,“半个小时前你就说还有几篇。” 陆彤向组织保证,“真的,这回是真的就几篇了!” 陆彬不信,刚要给烟点火,随即又跟才给自己倒水的陆彤师姐问,“可以么?” 对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笑道:“没事,我们导师也总在屋子里抽烟,把窗户开开就行。” 陆彬点点头,起身拉着椅子往窗户走。 “哥,你别总抽了。”陆彤不喜欢陆彬抽烟,又看了眼桌面上的下载软件,“再有五分钟就行,把你那烟快灭了!” 陆彬没听她的,将夹着烟的手放在窗外,“等你五分钟过了我再灭。” 陆彤使出凶狠的眼神攻击。 陆彬拿后脑勺应付她。 旁观的师姐“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秋老虎已经过去,风都是清爽而温柔的。 下午出了研究生的办公室大楼,陆彤打着哈欠问,“晚饭吃什么啊。” “你选,想吃什么?”陆彬打开车门,将帮着陆彤提的电脑放进去,然后自己坐进驾驶位,适应了下,才放下手刹打火。 驾照还是因为蒋成旭看陆彬窝在屋子里整日整日的睡觉不顺眼,硬逼着他去学的,陆彬对此无可无不可,只是本子毕竟刚拿下来没多久,手生的很,所以总得琢磨琢磨步骤才能正式让车动起来。 “突然让我选,我哪能马上就想到啊。” 陆彤爬进后车箱后就趴在车座上,蹭着入了秋刚换好的座垫伸懒腰,一整日一整日的坐在电脑后面,弄得她脖子都不会打弯了。 她如今可是深刻明白陆彬以前工作都有多辛苦。 舒服的长出口气,陆彤又问,“哥,你还没打算找工作?” 陆彬没说话。 “总这样让蒋哥养着行么?”陆彤想了许久,总觉得不太好,“他会不会不高兴?你总为我花他的钱。” 哪怕两个人的感情再好,也不能这么挥霍吧。 似乎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她都快瞌睡了,陆彤才听见了陆彬的声音。 “我有工作。” “唉?”陆彤一下精神了,爬起来问,“可我没见你去上班啊。” “在家里就能做的活儿。” 陆彤想了想,“网上接的?” 陆彬没有回答她。 “那就行,不去外面跑也好。”陆彤以为他默认了,打了个哈欠,“忙了这么多年,你也该歇歇了,蒋哥也算知道疼人。” 疼人么?也许是的吧。 陆彬想,蒋成旭确实符合一个完美的包养者,为他提供了充足的金钱,机遇,人脉,从不多言,也不多管他如何利用这些,为陆彤一点一点的铺设道路,为他的家人改善生活。 蒋成旭做了自己要求的一切,不埋怨也不拒绝,他已经做的足够好,连最挑剔的评论家,也不能再索要更多。 坏掉的其实是他自己。 陆彬知道,真正肮脏掉,从里到外的腐烂发臭,变成一个彻底令人恶心的存在的,是自己。 也亏了蒋成旭能够继续忍受他。 这也没什么好埋怨的,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抛弃掉尊严,原则,以及所有一切道德感的束缚,出卖自身,来获取他梦寐以求的东西,这种交换,他并没有损失。 陆彬并不怎么后悔,谁都有个价码的底线,而他也确实为自己选了个好买家。 因此无论他将会得到什么,承受什么,陆彬都知道,这是自己活该。 就像眼前的这条路一样,朦朦胧胧,模模糊糊,似乎连周围的行人和建筑都已不再清晰,可陆彬知道它将通向哪里,并将延伸到何方。 那是一个他渴望的结局,心里迫切的,急不可耐的追逐的结局。 只要他认准了,毫不犹豫的过去,他就将彻底从这个让他厌倦与憎恶的世界中得到解脱。 “哥。” 陆彤突然发出的声音弄得陆彬一怔,他眨了眨眼睛,挡风玻璃外的景色重新生动起来,不再像刚刚一样遥远和混乱,重新变得真实可及。 仿佛只一瞬间,他就从一个非常奇妙的地方,被拽回了来。 陆彬将踩在油门上,力量不知在何时加大的脚松了松,“怎么?” “干嘛突然加速?”看着窗外的陆彤扭过来,奇怪的问。 陆彬顿顿,“刚会开车,掌握不好力道。” “哦。”陆彤又转回头去,突然叫了起来,“唉唉!看!有卖螃蟹的!哎呀!打起来了!是城管!”她一砸车门,“我擦!太欺负人了!” 陆彬转头,跟着陆彤的声音看去。 “想吃螃蟹么?” “啊?”陆彤一愣,随即笑着大声回答,“想!” 陆彬也笑了笑,“晚饭吃什么解决了。” 开了导航到达机场,等在路边的蒋成旭看见车来了,“怎么这么久,”拖着行礼开了副驾驶的门,迎头就窜上来一股子的腥,“什么味道?” “螃蟹,”躺在后车厢的陆彤懒懒的举起手晃晃表示自己的存在,“我跟我哥见义勇为,花万恶资本家的钱乐善好施。” 据那位卖螃蟹的大哥说,他老婆在家要生孩子,医院检查是前置胎盘必须住院,如今水产批发市场的手续费居高不下,想多挣点钱付住院费的他就自己带着鱼坑的螃蟹提前来城里看看销路,奈何综合市场的租赁也堪称抢劫,于是只好碰碰运气,试着站在街边能不能卖出去点。 谁想刚把成本卖了赚到手,这就迎来了城市最牛战斗部队。 “不用问,我就是那万恶的资本家是吧。”蒋成旭看见陆彤在也微微惊讶了一下。 陆彤道:“瞧,您了多有自知之明啊,这顿螃蟹钱回去给我哥报销吧。” “我要说不可以不是辜负了你的夸奖。” 蒋成旭转头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陆彬,他的节目前两天刚做好第一期,为了表示对投资方的重视就请了蒋成旭过去监督制作全部的过程,所以几乎走了一个星期,这才回来。 他离开家虽然只有几天,但还是想陆彬想的不行,总觉得没有他盯着吃饭,陆彬似乎又瘦了,心里头说不上是心疼还是酸涩,于是也没怎么能忍住,趁着前方遇到红灯停车的时候,就伸手摸了摸陆彬的脸,又拽过来亲了亲。 陆彬由着蒋成旭动作,甚至还温顺的侧了脑袋,让他能够碰到自己的唇。 蒋成旭心里头也说不清对陆彬这种回应的感受,只觉得这对他来说,似乎也成了一种软刀子,死不了人,却疼的要命。 “喂!这里头还有个正值妙龄的大好少女了,”陆彤抬脚揣着蒋成旭的座位背,“咱们干有伤风化的事情时注意一点不行么?” 蒋成旭叹气,“你自己非要过来,我请你了?” 陆彤翻翻白眼,“你当我想来?贱人殷回来了。” “就你们那秃头的系主任?”蒋成旭问。 “可不是,缺课多少天了,突然说明天下午补课,今儿上午让班长发群通知必须把上课用的文献综述准备好,”陆彤想起来就忍不住要挠车座子套,“这是在活活逼死我们啊,晚上宿舍还没电,我能不来我哥这儿通宵么。” “那你自己过去我们那儿不就行了,非得让他去接你。” “你怎么不自己打车从机场回去,非得让我哥跑这老远来,他要不必须出来接你会顺便接我么。” “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当然,我哥在家里工作就不是工作了?他也很累的好不好。” 听见陆彤这话的蒋成旭一愣,看了眼一直安静听他们说话的陆彬,疑惑道:“工作?” 陆彬笑了笑,“不就是伺候你么。” 陆彤以为他在说笑,乐了一乐,蒋成旭却沉默了下来,一路上都再也没有开口。 到了家,陆彬似乎受不了外面被风吹了一天落了灰,比蒋成旭还早的就进了浴室。 陆彤在客房里从书包中搬家当,找了半天发现自己的牙刷果然没记得带出来,直接对外面喊,“蒋成旭,这儿有富裕牙刷么!” 正居室里收拾行礼的蒋成旭回喊:“我能知道么!都是你哥放的!” “你敢不敢再不用心点!什么都是我哥做这日子就他一个人过的了!连家里东西有没有,放哪儿都不知道,你就等着被人伺候了是吧啊!” 被陆彤一通数落的蒋成旭阴着张脸进了浴室,随即看着热气蒸腾的水汽,呆了呆。 一直站在淋浴下面,半阖着双眼冲水的陆彬听见动静,缓缓的转过头看向他。 面对那具被水流包裹的流畅身体,蒋成旭多少有些心动,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又隔了不少时间没有亲热,年轻气盛的大男人,说不想是假话。 因为这,眼睛一时就没能移开,见到陆彬的视线,才反应过来,干咳了下,“多的牙刷放哪里了?” “洗手池下的抽屉。” 蒋成旭点点头,呼吸了口气压下情绪,转身去洗手池旁蹲下,翻动着抽屉找,找了一会儿发现水流声还没有停,就又说,“洗完了快出去吧,别着凉了。” 没听见回答的声音,蒋成旭抬头去看,这一眼就差点吓出了心脏病——陆彬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赤身光溜溜的站在他旁边低头看着自己了。 蒋成旭站起来,争取不将眼睛放到不该放的地方,笑着问,“怎么了?”往衣架上看了下,“没拿换洗衣服?” “不是想要么。” “啊?”蒋成旭有点懵。 陆彬嗤笑了声,“蒋成旭,装什么呢,谁还不知道谁。”说着,就凑过去,拉过蒋成旭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想要什么姿势?” 蒋成旭握住他抓着自己的手腕,想把自己手抽回来,“陆彬,彤彤还在外面呢!” 陆彬却似乎没听见一样,直接将自己贴在蒋成旭身上,头抵在他的脖颈间,低声道:“把衣服脱了。” 蒋成旭所有预备的反抗都被这种若有似无的勾引打散,一是意乱情迷,连心神都牢牢的被陆彬所呼出的气息吸引,忍不住就抚摸上了他后背上光滑的皮肤。 陆彬微微笑了笑,顺着蒋成旭的动作张开嘴,让对方牢牢的吻住了舌头。 视线轻轻转动到洗手池上方的镜台上,看着在对方怀里被扬起了腿露出隐秘位置的自己,陆彬多日来焦躁烦乱,折磨的让人癫狂的情绪终于因为履行了规定的“工作”义务,而慢慢的平定了下来。 然而随即,就从内心深处泛滥的涌出了,快要将人淹没的疲惫不堪。 镜子中的人因为爱抚而染红了眼眶,在被进入的疼痛中发出破碎而银乱的低吟。 陆彬又笑了起来。 真是个,丑陋龌龊,让人无法不去恶心和呕吐的东西。 “蒋成旭!你个畜生还敢再饥渴点么!刚回来就欺负人!” 俩人在浴室里洗了个痛快,出来时陆彤简直已经快被饿残了,趁着陆彬去厨房蒸螃蟹的功夫,上去就用巴掌教训蒋成旭。 “讲点道理好不好,擦枪走火是一个人就干的出来的么?” 蒋成旭其实也累,他可是刚刚才从外地回来的,本来还想歇歇的,谁知道这么快就没能控制住。 其实从陆彬家回来后,蒋成旭就想跟陆彬分开睡的。 可陆彬只淡笑着说了“你不买,我就找别人卖去了”一句话,就成功的把蒋成旭所有的怒火都激了起来。 他们之间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似乎也就没了拒绝的理由,以后至今,都变得再也无法挽回,越陷越深,仿佛就像堕落的染上了毒瘾,明知不对,却一直无法摆脱。 说起来,最近一个月左右,陆彬似乎也越来越主动了。 躺在沙发上的蒋成旭想到这里,突然坐了起来。 陆彤被他唬了下,“干嘛?” “没……”蒋成旭皱着眉摇摇头,心里头不知为什么,在刚刚竟突然咯噔的跳了下。 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太好。 就在这时,他家客厅的玻璃突然被人“砰砰”的敲响。 蒋成旭看着那个从楼上伸下来晾衣杆,陆彬已经从厨房出来,打开窗户探出头去。 “明希,有事?” 简明希笑道:“家里头三缺一,来不来?” 陆彬刚要说话,就见他被一个人突然推开,紧接着另一个脑袋伸出了窗户,“喂!哥们!那螃蟹味儿是你家传出来的么?” 陆彬一愣,随即点点头。 “哎呦我草,这味道也太勾了,还不快端上跟着一块来!” “韦韦,”被挤到一边的简明希笑得甜腻,“你离我这么亲近,我爱上你了怎……” 没等他话说完,那个脑袋“嗖”的一下就消失了,陆彬觉得,他可能已经急速移动到了那间屋子里能够离简明希最远的地方。 收起了表情,简明希对陆彬道:“你甭做饭了,快上来,到时候大家一起订外卖,”见陆彬有回头向屋里人询问的意思,又喊:“别理那个人渣,我叫你上来就上来!” 突然开始有些强硬的简明希,弄得陆彬一怔,只能点头,“好。” 简明希又露出了笑模样,“那等你了。”然后回去了。 在屋子里听见全程的蒋成旭,也没等关上窗户的陆彬转回来说话,就道:“去吧,我也跟你去。” 陆彤道:“那我怎么办!” 蒋成旭道:“你哥又不会饿着你,先把综述做好再说。” 陆彤转移对象道:“哥!你们太残忍了!把我一人扔家里累死累活,自己倒去玩!” 陆彬摸摸她的头,“把圆脐的都留给你。” 陆彤十分容易就被哄顺了:“这还差不多。” 简明希隔着窗户喊完人,过了客厅就走进书房。 他在书桌旁看着摆在厚重书籍上,写有陆彬笔记与用红笔标记出分析的调查问卷,站了一会儿,突然一把将桌子上所有的纸张和书本一挥胳膊全部扫落,接着又凶狠的踹飞了旋转椅,乒乒乓乓的将眼前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摔了下去。 听见动静的赵钧同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了简明希,将人按在自己怀里。 简明希闭着眼睛,颤抖了声音,“孽畜,我明明就住这么近,明明就住这么近,这种事情怎么还会发生?” 赵钧同低声道:“谁也不能预料未来,阿希。” 简明希仿佛失去了力量,只喃喃的道:“如果我一早就把他带出来,我不管你们说什么,一早就把他抢出来……” 赵钧同道:“蒋成旭那时不会放人,把他惹急了谁都不好收场,”他顿顿,又道:“陆彬的心魔是蒋成旭,除了蒋成旭,谁也不能救他。” 他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这不是你的错,阿希,不要自责。” “妈蛋!老子脑袋被门挤了才会把人渣的错揽自己身上!”简明希骂,他一扭头,瞅见倚着书房门口,正抱着孩子看他们的男人,又各种气儿不顺,“孙子,看戏呢!好玩么!” 苏航文将手里的小包子举举,“小草肚子饿了。” 那只白嫩的公主包子正梨花带雨的看着简明希,发出奶声奶气的“Hi~~”。 “我他妈是奶牛么!”简明希从赵钧同怀里出来,“要奶吃就找我!”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将苏航文怀里的包子接了过来。 在小包子又发了声“Hi”的童音中,苏航文施施然的跟在简明希身后,“我不知道你家热水在哪。” “总共就几个壶,挨个试还能找不到。” “Hi~~” “行啦,别Hi啦,知道你有本事,”简明希夹着小包子给奶瓶倒水,“四个月不到就能说英语,你是天才还不行。” “你又犯病了?”韦斌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他刚才也听见了声音,不过没敢过去,这时见人出来了,好奇心又忍不住的要发问。 简明希笑着亮出一口的白牙,扭过头冲着他,“是呀,犯了,正抽风想着怎么才能把你上了呢。” 不小心没眼力价的踩到了火药桶,看着在书房收拾完东西后走来的赵钧同,以及对方那锋利的寒冷眼神,韦斌又缩了回去,委屈的简直要掉泪。 第35章 “门清自摸,海底捞针,绿一色,暗杠发财。”陆彬翻开牌面,“一底五十二台,三家通吃,”顿顿,脑中算了下数,“一共七万八千四百块。” “……”韦斌一把拉住了要掏钱付账的蒋成旭,“别急,上轮他吃那牌是你给的吧,你们这夫妻合起火来阴人呢!” “阴个屁,”熬了通宵,眼睛都睁不开的蒋成旭甩开他的手,他连刚才自己打了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去睡了么,困死我了。” 这时候简明希正穿着睡衣从卧室里出来,打了个哈欠,发现他们牌局居然还没有散,看了眼外面的当空高阳,有点惊愕,“通宵了?” 韦斌挠着桌布,“老子的钱啊,都输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零花啊,都输了……” 简明希嗤笑,“输了就再去找你老子要,妈的个富二代,看见你得瑟家底就有气。” 韦斌桌布都快揪烂了,“祖宗,你还能更不讲理点么!我是靠正经工作的赚零花的,呜呜,都输了……” 简明希理他呢,直接问正数着钱的陆彬,“肚子饿不饿?” 陆彬道:“还好。” 简明希点头,走向厨房,“老婆,你相公我正嗷嗷待哺了。” 陆彬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眼站在厨房里,用背带抱着孩子,手里拿了一块小香肠喂到简明希嘴里的赵钧同——老婆? 蒋成旭发现他的疑惑,自己也有些奇怪,“简明希没跟你说过,他跟赵钧同是一对?” 陆彬静了一瞬,转而目光逼视着他。 蒋成旭呐呐,“额,我以为你早知道了。”房子位置又不是他选的,就算最初的目的暴露了,陆彬现在不也一心一意的跟他过日子了,干嘛还要较这个真。 陆彬没有说话,直接起身,跟谁也没打招呼,到了鞋柜旁就弯腰换鞋。 蒋成旭喊住快要出门的他,“去哪儿啊?” “洗澡。” 陆彬淡淡的回答。 蒋成旭惊愕,这澡洗的也太勤了点吧。 韦斌说,“我草,这就散了啊,不来啦?我的钱怎么办?我爸知道我挪了公司的散账,非得杀了我!” 简明希听见门口动静探出头来,“一会儿上来吃早餐。” 陆彬缓了几秒才微微点头,然后反手带上了门。 韦斌又叫,“真不管了!还是人吗!有没有同情心!要出人命了啊!” 收拾好了钱包的苏航文也站起了身,看着还皱眉的蒋成旭,又看了眼厨房里的简明希,轻笑着摇头,“不是一个世界的非得拧巴在一起,总有一个得疯。” “包括你妹妹?”敢戳他的痛脚,对着走进厨房的人,简工也不是那下不去狠手接人伤疤的。 苏航文还是那副飘然出尘的范儿,“不限男女。”转头看看灶台,“有什么吃的?” “你不是辟谷了么?”简明希给自己套围裙准备开火。 苏航文接过赵钧同怀里的小包子,往上举了举,逗得小包子“Hi”个没完,“吃饱了才有力气带孩子。” 简明希讽刺他,“是啊,看别人带孩子,让我老婆累一晚上,你去搓麻。” 苏航文道:“看不惯你可以帮他。” 简明希对他这种理所应当的指派态度尤其气愤,摔下锅就掳袖子,“那是我闺女?我活该要为你们累死累活?” 赵钧同将人拐过来,检查他的脸上状况,“睡好了?晚上没吵到你吧。” 简明希被顺了毛,“嗯,他闺女累着你了吧,找他要损失费,按小时计价。” 赵钧同笑笑。 韦斌笑道:“赵爸累不着,带孩子他有的是经验,比小草更磨人的家伙他不是照样应付的得心应手。” 简明希淡笑,“是啊,所以早饭没你的份。” 韦斌一愣,随即奔过来狂吼:“草!为什么!!” 简明希悠然的打着鸡蛋,“我不高兴给你吃。” “会死人的!” “我大方点,给你租个好灵车,三蹦子。” “……” 蒋成旭也跟进了厨房,“还缺什么?陆彬昨天买了不少菜回来,要不要拿上来,多做一些,彤彤还在楼下了。” 刚还欺负韦斌欺负的心情舒畅的简明希看见他,神色立马阴沉了下来,也不管忙到了哪个步骤,只撂下手里的东西,转头就出了厨房。 蒋成旭有些莫名,“怎么?” 简明希冷笑,“跟人渣在一环境下我憋气。” 蒋成旭:“……装什么X呢,我们家过什么日子干你屁事!” 简明希回头,眼神阴狠,“孙子,别有你求到我的一天,老子玩不死你!” 蒋成旭被噎了个彻底,除了陆彬,他哪在别人身上吃过亏,“简明希!你以为就你有能耐,得意什么!” 要没有赵钧同,你早不知道烂在哪条臭水沟里了! 当然,后面那句话蒋爷没说出来,家属还在身边了,他还没傻到在敌方地图上无所顾忌的开火。 “阿希。”赵钧同喊了声。 简明希脚步顿顿,“我去洗漱。” 苏航文又看了场好戏,随便拿了两块赵钧同早已拿出来的面包片,从冰箱里顺了盒酸奶,放在嘴里边吃边往外走。 韦斌看他的方向居然是门口,惊讶道:“你也要走?” 苏航文点头,半路又折了回来,对着洗手间关上的门叩叩。 “干嘛!”呆在里面的洗脸的简明希语气不爽。 苏航文含笑道:“忘了跟你说了,小草不是我闺女。” “……?” “我老婆现在正在美国,预产期是后天,我现在正打算要飞过去。”苏航文顿顿,又悠悠然的转身,笑道:“都说外甥肖舅,外甥女估计也差不离。” 洗手间安静了一瞬,接着猛地从里面被人踹开。 “我、了、个、大、擦!” 简明希彻底黑了一张脸,追着苏航文出来,然而回给他的,是某个家伙一弯淡然无争的笑容,与怀里小包子冲简明希最后一声“Hi”后,咯噔一下关上的电梯门。 “孙子!”跑回屋子的简明希直奔窗户,拔开窗扇探出脑袋,等了不一会儿功夫,就冲着刚出楼道门口的人喊:“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苏航文头也不回,扬扬手,表示自己已经毫无遗漏的接收到了二十字箴言。 简明希凶厉的眼神唰的一下扫回来,微卷的额发和精致的下巴尖上还挂着水珠。 胆小韦斌往赵钧同背后缩了缩。 赵钧同面不改色,面对着将要凌迟自己的目光,耐心的等待身边机器“叮”的一声报时后,冷静的道:“阿希,豆浆熟了。” “你们都知道?”简明希怒视着他们二人。 “你要冷静,”韦斌偷偷瞅他,将满头雾水的蒋成旭扒拉过来更加牢靠的遮掩住自己,哈哈干笑,“这里还有客人,不能让他看笑话,你一定要冷静。” 简明希眼中怒火更胜,“为什么?” 赵钧同语气镇定,“为了检查下你的情况,前两天你跟郑老联系,我关的电脑,他下线前说,想了解一下你现在恢复到了什么程度。” 简明希咬合肌都绷起来了,一字字道:“谁、出、的、损、招?” “你师父。”赵钧同毫不犹豫的将远在大洋彼岸的郑老头出卖。 韦斌看简明希牙齿咬的咯咯响,忍不住露出眼睛来,眨巴着无辜可怜的目光,“看,这不挺好的,你现在起码还维持着理智了不是。” “比你看见赵爸躺枪时好太多了啊,咱都没闹出血流成河嘛。” “再说,不就是抱了抱季涛的闺女,大人再怎么犯错,孩子总是无辜的,何必呢。” 赵钧同轻轻的扫了一眼话唠的韦斌,韦斌立时惊的携带冷汗收声。 “一群孙子!”简明希彻底爆发,“麻痹的!一群龟孙子!” 九级台风过后,简明希摔门而去。 被早晨一通的惊心动魄搞的睡意都消失,蒋成旭看着收拾客厅狼藉的赵钧同,“你们家每天都这么折腾?” 这房子果然像开发商说的,隔音优异,他都没察觉到楼上的住户居然是这么热闹的一家人。 吃着烤面包片的韦斌道:“也,不是每天,只要没人惹,简明希大多数的时候狂躁症并不爆发。” 而且隔三差五的还能恢复到温良君子的形象,虽然这时候更让人觉得渗的慌就是了。 蒋成旭对这种答案只哼了哼,看了眼客厅的挂钟,“我走吧,陆彬还没上来。”不得不说,陆彬洗澡的时间越来越长,让蒋爷心里头也总有点发毛。 赵钧同将碎茶杯扫到角落,“不用去找了,阿希这么久都没回来,肯定把他拉出去吃早餐了。” 蒋成旭皱了皱眉,对简明希这种自作主张插手到别人生活中的行为,开始有点厌恶。 虽然对方的一些情况,蒋成旭多少也有过耳闻,但他却不是赵钧同,会愿意去无限度的迁就简明希。 然而想到了简明希的问题,蒋成旭接过赵钧同递过来的豆浆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简,你家那口子,看的心理医生,能力怎么样?” 韦斌道:“你说郑老?”他拍着蒋成旭肩膀,“兄弟,我可以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这世上就没有比郑老更牛逼的大夫了,我人生中最佩服的人,除了恋童的赵爸,就属他了。” 当然,简明希已经超越了韦斌佩服的范围,直接进化到了膜拜的境界。 赵钧同找了个没被摔残的椅子坐下,抿了口自己手里的豆浆,“怎么?你也想看看心理医生?” 蒋成旭笑笑,“不,不是。”接着低头吃面包。 “如果你想给陆彬看看,我可以帮你联系。” 蒋成旭一愣,抬头看向赵钧同。 赵钧同道:“你不是发现不对劲儿了,才问的。” 蒋成旭抿抿唇,“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估计他就是想故意折磨报复我,这世上哪有人上赶着找罪受的。” 韦斌问:“不一定,也许他是抖M呢。” 蒋成旭毫不犹豫的骂:“你才抖M,你全家都抖M。” 韦斌:“……” “阿希与陆彬的关系不错,我也听到了点他的事情,”赵钧同淡笑了下,缓缓道:“第一,无法离开你,被束缚住没有任何逃离的希望;第二,用自己已经毁灭了希望的人生为家人换取利益;第三,毫无怨言的跟你过日子,每天呆在家里等待你的索取。” 蒋成旭怔了下,被人突然扒了遮羞布有点不高兴,蹙了眉,“你想说什么?” 赵钧同道:“正常思维的人都会知道,只有第一才是最重要的,有它的存在才会产生第二和第三,这是一条顺序合理的逻辑关系。” “然而你已经将第一打破了,他却还是选择了用第三来完成第二,仿佛最重要的第一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蒋成旭,你就不觉得有点奇怪?” 蒋成旭绷紧了唇线,心里头不好的预警闹腾的他慌的厉害。 赵钧同又道:“你们听说过习得性无助实验么?” 回应他的,是蒋成旭与韦斌四只充满了茫然的大眼睛。 赵钧同顿顿,站起身走向厨房,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豆浆。 为神经心理学盲科普知识,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浪费不少的口水。 第36章 赵钧同从书房拿出一份问题五花八门,留白处写有用红笔详细分析的调查问卷,放在茶几上推向蒋成旭。 “这是阿希为陆彬设计的心理问卷,用的借口是他新写的推理小说需要题材,希望他能帮忙做份读者调查。” “陆彬没有推辞,并且很认真的做了这份问卷。” 韦斌凑过去看,趁着蒋成旭死盯着问卷研究的功夫,赵钧同喝了口豆浆。 “如果你看不懂,我可以给你梳理一下,”见对方抬起了头,赵钧同放下手里的杯子,道:“你们在搬过来之前的事情我了解不多,但我可不可以猜测,陆彬是不是在你第一次提出包养他的时候,就没有过明显的反抗行为?” 蒋成旭虽然沉默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对赵钧同说出实情。 “确实没有,我虽然有过威胁,但那也只不过是被他太明显的厌恶弄到了气头上,但他却在当天下午,就主动回来找我妥协了。” 那个时候,尚不了解对方的蒋成旭甚至对陆彬一度十分鄙夷。 然而在知道那不过是陆彬太过习惯于面对残酷生活的隐忍,和在现实中的不公前面从不去反抗的性格后,蒋成旭心里才如丝线缠绕般,密密实实的勒起了为自己喜欢的人疼痛的感觉。 赵钧同道:“这种性格本身就不正常,任何人的身上,尤其是性向正常的男人被同性做出了这种事情,第一反应都会是绝对的暴怒,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及时的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但这也不代表他们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恢复理智,将情绪完全收敛下来。” 蒋成旭绷紧了唇,韦斌替他问出了想问的东西:“钧同,这话什么意思?陆彬他以前就不属于正常人?” 赵钧同道:“不,问卷显示陆彬心理问题爆发的最重要诱因,确实是蒋成旭,陆彬以前虽然踩在了边缘上,但无疑还在‘正常人’的范畴内。” 他用食指点了下问卷上的一个问题——“将被折磨后的受害人锁在密室中,你认为犯罪者接下来最有可能的行为是什么?选项:A若无其事的离开;B寻找证据制造不在场证明;C彻底销毁密室钥匙;D寻找下一个目标”。 陆彬选择了C。 “近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还长时间的限制过他的自由和意愿吧。” 蒋成旭却抓住了赵钧同话里头的另一个关键词,“近期?” 赵钧同对蒋成旭的敏锐微微有些另眼相待,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近期,心理和精神问题的产生不是一蹴而就,也不是简单的刺激就能产生,生活的环境,成长的经历,自身的性格等等,缺一不可。” 蒋成旭觉得自己开始上升了怒火,“以前还有别人欺负过他?!” 赵钧同:“……” 韦斌:“……兄弟,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吧。” 蒋成旭却还在积累战意值:“妈的,哪个孙子活腻歪了!我剁了他去!” 赵钧同咳了下,“在你去剁人之前,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你认识他后,陆彬有没有过抗争?我是指行为上,与你起冲突。” 蒋成旭脸色变了变,似乎那是能让他反复回想起来的,一提起来就满心郁闷的事情,“有。” 赵钧同挑眉。 蒋成旭不甘心的道:“赵宸宁。” 赵钧同微微一想,“他以前的女朋友?” 蒋成旭拉着脸。 赵钧同:“唯一的一次?” 蒋爷的脸拉得更长。 赵钧同点头,“这就能解释许多问题了,从某方面来说,他女朋友正是他以前维持‘正常’的阀门,可以说在面对一切让他产生压抑感和消极情绪的事物时,他女朋友的存在,正向他展现出了一种对美好生活可以存在的希望和追求,使他不至于完全的被动只能承受痛苦而不懂得反抗。” “他之所以为了他的女朋友对你挑衅甚至动武,也许是他自己的内心就在无声的告诉他,他女朋友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那是唯一能将他在悬崖边上牢牢拉住,不至于永远坠下去的人。” 蒋成旭突然无法再发出声音。 赵钧同靠在椅背上,将一条腿的腿窝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喝了口豆浆,不疾不徐的道:“一个除了你,几近与世隔绝的环境,一种无法逃离的情感与自由的束缚,还有你无时无刻不展现出来的,时刻能碾碎一个人的力量,蒋成旭,你真应该庆幸,你没有阻拦陆彬与他的家人保持联系,否则在你面前的应该已经是个死人了。” 蒋成旭黑如锅底,韦斌积极举手发言,“我知道我知道,这就跟向展……咳,最拿手的教育,嗯,叫什么来着,斯,斯什么魔障?” 赵钧同:“……斯德哥尔摩。” “肯定不是。”蒋成旭皱眉打断他们的对话,表示他日担心夜担心后,也是有去用功研究的。 “陆彬从来不觉得我们俩的关系有多好,也没有爱我爱到丧失理智。” 相反,蒋成旭觉得陆彬每次看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无论他怎样牵强的自欺,也都绝对不能将其规划到正面情绪中的一类。 其实要是斯德哥尔摩反而好了。 管这种关系与达成这种关系的手段正不正常,只要陆彬能够爱他,哪怕让蒋成旭从一颗红心跟定党,转移到整日要去洗清自己原罪的基督门下都没问题。 但他们的杯具仍是杯具,洗具无法成为洗具。 赵钧同道:“也许你可以参考一下习得性无助的经典实验的结果。从一开始被关在笼子里接受伴随着蜂音器嗡鸣的电击时惊恐哀叫,四下逃逸无果,到最后只要蜂音器一响,就蜷缩在角落颤抖,就算打开了笼子的门,给了自由的选择,也无法主动逃避,唯一的能做的,只有痛苦的等待着绝望的来临。” 蒋成旭愣愣的看着赵钧同。 赵钧同:“你想的没错,陆彬不是不想离开你,也不是不想回去过属于自己的正常生活,然而他已经无法离开你了,就像接受实验的那条狗一样,他不相信你放开他走的诺言是真实存在的,甚至还在潜意识里就认定,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可以逃离出你施加给他的痛苦。” “为此,哪怕理智上接受了你给他自由的话,他的大脑也会为他虚构出另一种理由,一种看似合理,却又牵强附会,最终无论怎样都会达成‘无法离开’的这一结果的说辞。” 赵钧同几乎以一种冷漠的口气讲述出事实,“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狗,它的眼睛难道没有看到笼子的门打开了?可是它的选择,却还是可悲的趴伏在地上,悲鸣的承受着惨无人道的折磨。” 蒋成旭颤抖了唇,“不,陆彬他是个人,是个坚强的人,压在他身上那么多的压力,家庭的,工作的,他都能挺过来,不可能有这种奇怪的……” “只经历了一点折磨,就会变成一个疯子?”赵钧同摇摇头,“我刚刚就说过,造成精神问题的因素有很多,这与一个人是否坚强或软弱无关。” “一个人能够承受众多的压力并不证明他不会出问题,相反,任何一件突发事情的爆发,都可能随时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谁的内心都有一条警戒线,一旦突破,后果无法挽回。” 赵钧同叹了口气,“蒋成旭,也许你真应该好好想想,你对陆彬施以的最强烈的心理暗示,到底是什么,才会让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对离开你的可能性如此绝望。” 蒋成旭怔然的喃喃,“我给的,暗示?” 赵钧同顿顿,“以我的掌握的经验来说,这种能够影响到整个人行为和思想的强烈的心理暗示,必须在接受者情绪最为低落和消沉,身体也在遭受摧残的时候,才会发挥最大的功效。” “譬如说,性行为是增加情绪波动最有效的催化剂,无论是爱还是恨,在人类达到高朝的那一刻,永远是大脑接收器最兴奋的瞬间。” “对于不喜欢同性的陆彬来说,在你们发生性行为的时候,你有没有对他说过什么?甚至是长时间的,重复的,无休止的灌输着同一种理念?” (陆彬,你会跟我一辈子。) (谁也无法离开谁,就咱们俩个,一直的,永远一辈子。) 蒋成旭突然抓起玻璃茶几上放着的调查问卷,凶狠的捶打、撕烂,他打翻了茶几,摔裂了盛满豆浆的杯子,甚至连桌上的餐盘,都已经碎裂。 鲜血顺着手掌的纹路滴落在木地板上,溅起了一晕一晕的刺目颜色。 赵钧同沉默,韦斌也忍不住让到了一旁,看着蒋成旭犹如负伤的狮兽一般,疯狂的发泄。 送陆彤上学后,吃过了早餐的陆彬陪同简明希去超市购物,刚刚找好推车,简明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挑眉看了眼来电显示,简明希将手机放到耳边,“喂?韦韦?” (简明希啊……) 简工听见话筒对面伴着韦斌弱弱的语调传来的叮咣声,微顿顿,“怎么?” (你老婆简直太厉害了。) “……?” (我以前还觉得你发起病来让人身心俱疲,谁知道今儿个才明白,原来赵爸才是最能不动声色就将人逼疯的幕后终极存在。) “……” (我提前给你通好气儿啊,赵爸现在,无论是知识掌握度还是技能熟练度,可是都丝毫不下于向展瑄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将来你要是被他逼得,再不小心分裂出简明希4号简明希5号简明希6号之类的家伙,可千万别来折腾我,我这回可绝没再参与过任何设计你的行动,你一定要记住!) “……” 陆彬见简明希收起手机,“有事?” 简明希面无表情,“只不过是又有一个人发现了我老婆丧心病狂的本质罢了。” 陆彬:“……赵钧同?” 简明希点头,随即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扑哧一乐。 陆彬也笑笑,“我总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一件让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情,但看样子,你们过得也不错。” 简明希侧头看他,“你恨蒋成旭?因为他让你陷在这种不能接受的关系里。” 陆彬怔了怔,将视线落在了货架的商品上,“不,我没法恨他,他已经把我能够恨他的唯一理由都消除了,我又凭什么去恨他?” 简明希拿起一桶酸奶放在车里,淡淡道:“也许你只是没法子说出来罢了,被剥夺了尊严的痛苦,无法不去屈服的痛苦,面对不公的世界却必须低头的痛苦。” 陆彬道:“也许更正确的形容,应该是我的懦弱,胆怯,丝毫不敢违背高我一等的人对我的命令,贪图权力与金钱能够带来的对命运的改变,在强权面前存在的连自己都厌恶的奴性。” 简明希笑道:“说的你好像是个逢迎拍马的小人一样,我可丝毫看不出来。” “但我是心甘情愿的,跟在蒋成旭身边,出卖自己换取我想要的,是心甘情愿的。” 简明希沉默了下,意有所指的道:“这只是你的大脑告诉你的罢了,如果你真的是这样,你现在不会不快乐,你并不是一个热衷于用这种手段达到自己目的的人。” 陆彬却摇摇头。 “不是第一次了。” “向比我厉害,比我强大的人妥协,不是第一次。” 简明希蹙眉。 “所有人都会有妥协的时候,没有人会时刻顽抗的对待所有自己无法抵抗的事情。” 陆彬却只笑了笑,“不是这个。” 他安静了许久,久到简明希都以为他们之间关于这个话题的对话已经结束了时,却又重新缓缓的开始低声诉说。 “我爸的肺病发作的时候,我还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野小子。” “彤彤太小,我妈要照顾刚她也没时间管我,逃课,打架,不写作业,可以说标准的坏孩子模版,属于学校老师最讨厌,放言将来绝对会成为混子流氓,最终归宿绝对会是监狱的那一类惹人嫌的类型。” “然后在有一次,我又偷了家里的钱出去打游戏机,被半路不舒服,从施工现场提前回家的我爸撞见,怒气冲天的追喊着要收拾我,然而下一刻,倒下去的却是他。” “我爸呼吸衰歇,甚至有一段时间没有了呼吸,我都以为他已经死在我面前了。” “大夫说是晚发性矽肺,虽然被诊断为晚发,但其实我爸在直到住院的前几个小时,还在高危环境中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作业。” “于是我就去找了,顶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逻辑,拎着钢管去了施工地找负责人要赔偿。” 陆彬说道这里却微微笑了起来,仿佛带着对无知童年的嘲讽,“至于结果,被教训的当然是我。” “他们把我关在了笼子里,是看工地的那条狼犬住的笼子,不高,虽然我只是个孩子,但却没法挺直了背坐起来,只能四肢着地的趴在里头,脖子上甚至还被栓了狗链,拉撒都得呆在狭窄的笼子里,给的东西也是狗才吃的剩菜烂汤,有时候他们有哪个路过我前面,甚至还撒泡尿让我能解渴。” 简明希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陆彬漫不经心的拿起超市货架上的优酪乳,垂着视线打量它背面印上的成分配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跟简明希说这些。 这个秘密是他藏了十几年的,从没跟任何人提起,甚至连他自己,都在努力的遗忘,当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具体被关了多少天我也不知道,一开始还白天黑夜的数,期望我爸和我妈能来救我,带我回家,后来就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就在我都开始觉得自己真的是条狗,只是做了一场生成了人的梦时,也许是我妈跟警察找人找的厉害,也许是他们也怕闹出人命,那群人又把我放出来了。” “他们在我面前扔下了沓钱,散了一地,并说,如果我能像狗一样把钱的叼起来,并不告发他们,那这些钱就都是我的了,我也就能带着它们回家,去给我爸治病。” “我捡了,不,正确的说,是叼了。” “连撑起身子的力量都没有,嗓子干渴的无法发声,嘴唇也严重缺水,只稍微张开了一点幅度,就感觉有血从裂开的口子中流出来。” “地上的土也难吃的要命,沙砾磨进嘴里,卡在喉咙上,咽都咽不下去。” “但我还是叼了,像条快要死了的狗一样,伸着手脚缓慢的爬行在地上,失败了就再低下头去咬,咬到了就在模糊的视线中去找下一张,将所有的钱一张一张的全叼了起来。” “可我好不容易拖路过的好心人帮我回去后,哭得已经几度晕厥的我妈却跟我说,我爸的肺病治不好。” “一辈子的,都治不好了。” 第37章 普通人听见了这种故事会有什么反应陆彬没试过,但简工显然属于二班行列。 所以陆彬迎来的是对方拍着他肩膀的感叹。 “不愧是与吾辈心意相通的好同志,怪不得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这种为了五斗米而折腰的精神实在太合我的胃口了。” 陆彬:“……”这句话槽点太多,多到他都不知道该从那里开始吐。 简明希唇边带着浅笑,就像一个温文尔雅的学者,清澈,舒然。 但他说话的风格却总有着与自身气质迥异的违和感,“吾王本以为这种能抗住天道无情的能人舍我其谁,”接着欣慰的赞叹,“孤单果然只是错觉,如今终于出现了能够与朕一同征服世界的人才!” “……” 他一把揽住陆彬的肩膀,挥臂做指挥状,“来吧,让那群蝼蚁拜服在我们伟大的无下限节操面前,为了最终的胜利,前进!” 陆彬:“……能用人类听得懂的语言解释一下么?” 简明希咳了咳,“你的幽默感不太好嘛,”然后又道:“觉得我怎么样?” “……” “是不是性格很惹人喜欢?” 陆彬在简工含有压力的威慑目光下再一次屈服,“……是。” “我也喜欢自己的性格,不,正确的说,这是以前的我最为渴望的性格,所以我喜欢。” 陆彬疑惑的问,“以前?” 简明希笑着道:“谁没有过疯狂的时候?”他食指按上了自己的心口,“这里曾经住过很多人,纯洁的幼仔,清高的工程师,疯狂的暴徒,当然,还有我。” 陆彬愣了愣。 “而现在存活下来的只有我,因为曾经全然崩溃的所有的情感和记忆,只有现在持有这种性格的我才能承受,并一直持续保证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简明希微微一顿,又哂笑了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正常的秘密,不是么?但这又能怎样?我还活着,所有想让我死的人都没能如愿,单凭这,我就每天自豪的做梦都能笑醒。” “而且我坚持下来了,挣着命坚持下来了,所以我发现了身边最宝贵的存在。”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护着我,陪着我,就算我掉进了腐烂朽臭的阴沟里,他也毫不在意的伸出手,拼尽一切将我重新拉到充满阳光的世界。” 简明希染着温柔的笑意,“这难道不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奇迹。” 陆彬垂下视线,“奇迹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的。” 简明希沉默了瞬,然后抬手捧起陆彬的脸颊,“桑桑,别这么消沉,”他用额头抵着陆彬的额头,低声道:“听哥哥的话,无论遇到什么,都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你才能等来奇迹。” “咔擦。” 简明希&陆彬:“……”然后向着声音的响起的方向,缓缓转头。 一个打扮时尚靓丽的女人举着手机的镜头冲着他们,见到两人看过来的视线,挑眉笑道:“别介意,继续。” 简明希放开陆彬,站直身体,轻轻摸开自己的额发,重新摆了个画面感优秀的姿势,“必须要把我照的很帅,否则我天生丽质的容貌会哭泣的。” 陆彬:“……”喂!现在不是要考虑这个的时候吧混蛋! 女人:“没问题,往左转一下。” 简明希:“这样?” 女人蹙眉,左右看看,“幅度小点,下巴抬起来。” 简明希听话的动作,“如何?” 女人“咔嚓”、“咔嚓”两声,“不错,再来个背影,这次回过视线来低头,嗯对,眼神再忧郁点,别看那罐腌黄瓜!” 简明希蹙眉,“不看黄瓜难道让我看红油金针菇?最近便秘,吃不了多少辣。” 女人惊讶,离开手机屏幕,侧过脑袋,“痔疮?听说bottom都有这种难言之苦,我还以为你做top呢。” 简明希目光扫视其他的咸菜货架,“不,是单纯的上火,前两天入秋,天气突然冷下来,就多吃了几顿火锅。” 女人理解的点头,“北方的天气变化的是太快,隔了几年后再回来,我也一时适应不了。” 陆彬:“……”为什么听着这种对话,突然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女人又给简明希照了两张照片,然后看向陆彬,手里的手机也随之举了过来。 陆彬:“姑娘,把手机给我。” 女人:“听话,快像你top一样识时务,否则恐吓你哟。” 陆彬:“……” 女人:“你怎么还这么拧,下期杂志需要点素材,都是老熟人了,帮忙配合点。” 陆彬蹙起了眉,“你到底是谁,侵犯别人权益是违法的。” 女人也把眉心挤成了疙瘩,“小心蒋成旭知道你背着他偷人,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陆彬惊讶。 女人道:“没错,这就是在恐吓你。” 简明希叹气,做忧郁状,“其实我也想跟桑桑春风一度,哪怕只有一晚上也好。”对男人起不了兴致的他,肯定会让自己做top的。 而且颜还长得这么正,不是女人这点也完全能忍了。 陆彬向来温顺的脾气都快被他们挤兑怒了:“够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女人无奈的摇头,面对陆彬的轴劲儿终于妥协,收起手机,“好吧,要不我请你们吃饭?”然后看向陆彬,笑道:“顺便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简明希好占便宜的习性上来,上去拉拉漂亮妹妹的袖子:“哪家餐厅?救命之恩不能太廉价啊。” 陆彬将简明希揪回来,“我说这位姑娘,你到底是谁,再这样我就叫警察了。” 女人伤心的抹泪:“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伤女人的心是他们的专长,哪怕他是gay。” 陆彬:“我性向正常。” “骗鬼呢吧,还性向正常,性向正常蒋成旭能把我一人扔公安局里,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领着武警突突了过去?那着急上火的样子,我几乎都以为你陷在的不是法盲村,而是丧尸堆里头。” 陆彬微微睁大了眼睛。 女人含笑一撩垂落在肩膀的秀发。 “碎花拼接!” 女人:“……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叫我新时代的坚韧女性。” 简明希仍旧揪揪女人的袖子口:“妹妹,午餐到底在哪儿解决?哥哥肚子都饿瘪了。还有,既然是救命之恩,那有没有以身相报啊?” 对方刚要说话,突然另一只手抡起简明希推车里头的酸奶桶,照着身后一个男人的脑袋抡了下去,“草泥马谁让你碰老娘的!挤个屁挤!麻痹有点素质么!那么宽的道儿非得上我这头来,干你个嘴儿的吃老娘豆腐,开你瓢信不信!” 简明希松开了拉着她的袖子,默默的挪到了“……”状态僵硬住的陆彬的身后。 将被高跟鞋踹瘸了的流氓赶走,女人还气得扑哧扑哧的胸口起伏,扭过头来轻轻顺了顺刚刚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飞扬起的秀发,“医生说我这是心理疾病,受不了男人碰,一碰就得起疹子。” 她说着,又不断挠着刚被人碰到,开始发痒的后腰,以及腰部靠下的某个部位,“对了,咱们说到哪儿了?” 简明希赶紧在陆彬身后探头接话,“吃饭,去吃饭,路边摊也行,快餐店也行,过桥米线最好了。” 女人奇怪的看着他,“躲什么,你又不是男人,影响不了我。” “人身攻击,绝壁的人身攻击,”简明希捶胸顿足的抗议,“这是歧视,妹妹,gay也是有人权的!” “难道你还能上女人?”对方斜睨着他,表示不屑。 简明希想拍着胸脯大吼老子我十足十的功能齐全,但再看看那桶阵亡在地砖上的酸奶……只好保持沉默。 女人笑了起来,一把搂过陆彬和简明希的胳膊,“走吧,两位帅哥,你们想去哪个管子吃?” 陆彬:“不用了,我们还得……” 女人垂首,拿出简明希推车里的玻璃瓶蜜桃罐头,含笑观察,打量。 陆彬:“……炸酱面吧。” 女人撂下罐头,重新搂住两人,笑道:“好啊,我知道个老字号的酒庄,炸酱面的味道老有信誉了!” 简明希看着拉起陆彬,丝毫没有不适症状表现的女人,明媚而忧伤的45°抬头,仿佛有眼泪能够从眼角滴落。 “等桑桑离开人渣,我该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好妹妹。” 听见他感叹的陆彬,嘴角却牵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离开? 没有办法的。 像他这种下水道里的臭蛆,难道还渴望去见见阳光,然后更加清晰的知道自己是多么丑陋和无耻? 在他死亡前,他用不着去做这种天真的梦。 而此时的赵钧同他的宝贝疙瘩被个陌生的女人拐走了,反而看着简明希买来当成心肝,却被蒋爷暴力粉碎成渣的唐三彩,仔细考虑下午去趟古玩市场的话,还来不来得及挑个一摸一样的糊弄过去。 蒋成旭低垂着头,颓然的坐在墙角,嘶哑着声音开口。 “我该怎么办?” 赵钧同转头看向他。 “怎么才能救他,需要我做什么?” 赵钧同顿了顿,走到了蒋成旭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阿希他接受过专业的心理学训练,知道如何能够引导人在放松的环境下进入话题畅谈心事,等他回来,我们就能知道陆彬问题的更详细的内容。” “但我也需要提前告知你,如果只是单纯的习得性无助并不困难,但陆彬的情况,明显在未能及时治疗的情况下发生了恶化的现象。” 蒋成旭抬头看向他,双眼赤红。 赵钧同组织了下语言,道:“他无法离开你,这并不取决于他的理智和情感,完全是精神问题的影响,然而这并不符合普通人能够理解的常识,所以正如我所说的,陆彬将留在你身边无法逃离的行为,为自己创造了另一个理由。” “承载了他绝望的人生,被毁灭的梦想,与对未来的期待的那个人。” 蒋成旭道:“彤彤?” “是的,他的妹妹,陆彬的大脑告诉他,他的妹妹,那可以称的上是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存在。” “然而陆彬的本性却并非一个贪慕虚荣或者用自身去交换利益的人,自小到大接受的道德感和是非观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所以我们发觉,他已经产生了严重自罪妄想。” “自罪?” “是的,坚信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罪大恶极,存在的本身就是让人厌恶和不齿的糟粕,渴望着自我毁灭与死亡,而且我们发觉,他已经发生过被幻觉影响了行为的情况,阿希之所以发觉他的不对,就是正巧撞见了他在企图自杀。” 蒋成旭牙齿都咯咯的打起了颤,“不……” 韦斌看着不忍心,忍不住拉了拉赵钧同,然而赵钧同却冷硬下心肠,一口气接着说下去,“唯一能够让自罪感减轻的,就是获得惩罚,或者接受劳动改造,陆彬无疑将为你服务,视为一项工作,一项能够让他有借口正当的接受你给予的利益与好处的工作,同时获得与之相伴而来的惩罚,这能够让他短暂的平静。” “然而这却成了更加折磨人的强迫症,他更加无法逃离你,更加无法不去顺从你的意愿,长时间的不在你的身边,他将会深受病理性的强迫压力和精神躁乱的折磨,只有面对你的索取后,才能够将从使人疯狂的情绪中得到缓解,然而这种无法被他性向所接受的,对你的主动行为,却让他更加自我厌恶,自罪的妄想症加速恶化。” “于是,一个循环往复的圈子无形的成立,越收越紧,越勒越让人窒息。” “而你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圈子,解放陆彬,无论他多么的离不开你,你也要让他能够在精神状态稳定的前提下,自主走出去。” 蒋成旭安静了片刻,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他走了后,我是不是就再也不能找他了?” 他双手按压的住额头,蜷缩的颤抖,然而笑声却一直无法停歇。 “再也,不能去找他了……” 韦斌叹了口气,他走过去,席地坐在蒋成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钧同安静的看着笑得歇斯底里的蒋成旭,似乎就像是看到了多年前自己的影子一样,懊悔,痛苦,无法得到救赎的绝望。 连支撑着自己的力量都消失,伴随着那个人的疯狂,深深地渴望着,连同整个世界一起,通通毁掉,为自己所犯下的罪陪葬。 赵钧同微微抬头,望向窗外广袤无垠的天空。 “蒋成旭,你要走下去。” “无论这条路有多难,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必须强迫自己走下去。” 蒋成旭回到家时,已经洗过澡的陆彬正在收拾买来的食材。 对方手里拿着刀,在分解烧鸡时不小心用错了力道,致使烧鸡的脖子断裂,鸡头掉离了案板。 而陆彬就安静的看着滚落在自己脚边的头颅,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让什么所吸引一般,视线久久无法移开。 他站在陆彬的身后,陪同着他看了许久,然后,连抬起的手都在哆嗦。 被手掌遮住了眼睛的陆彬没有反抗,就算拿着刀的手腕被人死死的扼住仿佛也毫不在意。 “你还想要吃掉么?那么肮脏的东西。” “捡起来也没有意义了吧,看起来多难看,一点存在的价值都没有了。” 蒋成旭没有回答,他抱着陆彬,缓缓的跌倒在地上。 脸埋在已经融到血脉中的人的后背上,伴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溅湿衣料。 手臂一点点的收紧,再收紧,他将全身的力量都使了出来,勒得胸腔无法呼吸,勒得喉咙都僵涩。 “我想要。” “多脏都想要。” 第38章 半夜,蒋成旭翻个身,没搂到应有的人,伸着胳膊无意识的划拉了下。 下一秒,他就蹭的坐起了身,浑身冷汗的发现身旁确实没有人,也不顾床下的拖鞋是否穿妥当,拉开卧室的门要往外奔,随即又瞬间停住了步子,重重的松口气。 正挨阳台落地窗的角落坐着抽烟的陆彬听见动静,扭头看向蒋成旭。 蒋爷期期艾艾的过来,“不睡?睡不着?” 陆彬面无表情的看了他片刻,又收回视线,轻“嗯”了声。 瓷砖上散落了一地的烟头,陆彬只一件睡衣,穿的也单薄,如今天气越来越冷,蒋成旭怕他生病,尤其怕他自己给自己找病然后拖着不去看弄死自己,“不睡就不睡,咱们去屋子里坐着行么?”见陆彬微微蹙眉,又赶忙改口,“要不我去拿条毛毯来,你裹严实了愿意在哪儿呆着都行。” 陆彬实在受不了他这幅小媳妇般的小心翼翼,尤其蒋爷该毛病最近越发严重,导致他总觉得蒋成旭完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错了药,然后过来挑战自己的神经。 陆彬撑着膝盖起身,蒋成旭就转悠在他身后,见他进了洗手间后等在门外,盯着时间预防陆彬在里头呆太久他好及时闯进去。 不过陆桑倒没有让蒋爷悬着的心飘荡的更久,刷了个牙洗洗脸就出来了。 知不觉已经到了三点多,看蒋成旭一副强忍着困意一定要陪他的架势,陆彬虽然自己不打算再睡了,然而他还没打算让对方陪着他一块儿失眠,于是就回卧室爬到了被子里。 蒋成旭也赶忙钻了进去,摸摸陆彬冰凉的手脚,上去就把人拽过来往自己怀里焐。 陆彬没反抗,安静的窝在蒋成旭怀里呆了会儿,手却不知不觉的摸上了蒋成旭睡衣领口的扣子。 带着寒气的手指碰到胸口,刚打上盹的蒋爷一个激灵,撑起身,“怎么?” 陆彬怔然的看了下他,然后背过身躺回去。 蒋成旭发现陆彬死死的按着解他扣子的那只颤抖的手,指节都苍白的突起了,顿时有种吃了五六付黄连汤药的苦涩难当。 他拉过陆彬的手,轻轻的吻了手指,又捧着对方的脸亲。 陆彬的眼睛中有种令人心里头发涩的绝望的麻木,蒋成旭顿顿,才将手指插进陆彬的短发中,让自己的唇印在他的眼皮上,又找了条领带,回来将陆彬的视线遮住。 陆彬微微动了下,却还是任由蒋成旭动作。 轻轻的拨开睡衣,一路的温柔的亲吻下来,舌尖顶了顶肚脐,陆彬挪了下腰,继而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将褪掉睡裤的双腿为蒋成旭打开。 蒋成旭顿顿,还是张开嘴,低下了头。 并没有想象中的不能接受,其实如果对象是陆彬的话,蒋成旭觉得,自己是没有什么事不能为他做的。 然而陆彬却是从没想过,他会在蒋成旭这里得到这种超高级别的特殊待遇,结结实实的愣了好几秒,才“啊”的叫了出来,拼了命的往后躲。 蒋成旭手脚齐上,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量才制住了不断挣扎的陆彬。 “放……放开!嗯……你放开!” 陆彬的双手被蒋成旭抓了个牢,就连腿也被对方的膝盖压住,俩人光着扭在一起,再加上被温热的口腔刺激的地方,视线被遮住观察不到敌情,他简直就跟案板上被等着被宰的活鱼一样,在床上不停的蹦腾着。 可喜可贺,陆彬终于有了回反抗蒋成旭的举动。 难得陆彬有这种表现,蒋成旭岂能放过他,死活抓着人,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帮陆彬弄了出来。 蒋爷的技术称不上多么过关,但陆彬却是长着么大头一次经历这么刺激的事情,尤其动作的那人还是蒋成旭,要求完全苛刻不起来。 所以快结束的时候陆彬根本就绷不住自己,最终只知道用被蒋成旭按在头顶的双手扯着床单,脚趾蜷缩起蹭上蒋成旭的大腿,呼哧呼哧的打着抖喘息。 蒋成旭为此忙出了一身的汗,简直比举着陆彬在浴室里做还要累,连嘴上沾的东西都没擦,直接在陆彬身上趴下,摸摸对方也同样汗湿的腰,哑着声音问:“舒服么?” 陆彬愣得挺尸,这对他来说可称得上绝对的心灵冲击,一向高高在上的蒋成旭居然为他做了这种事情,魂儿几乎都被他这种放低身段的举动震散了,哪里能回答得了。 蒋成旭犹豫了下,又抓着陆彬的手往自己下面走,唇也挨着陆彬的脖子蹭,“可以吧?” 他倒是不想欺负陆彬,只是让他面对陷在欲望里头的陆彬不起反应,太难了,而反应了人就在身边却不解决,就更不人道了。 陆彬让蒋成旭带着手打枪,手指头只知道堪堪的抓着,力气都没意识去使。 三魂七魄还没回来呢。 车轮缓慢的停止转动,蒋成旭拉起手刹,抿着唇看身旁的陆彬。 陆彬缓缓解开安全带,面对实在无法忽略的视线,“我走了。” 蒋成旭抓着陆彬的手,不舍得放,因为他总觉得现在每一分每一秒与陆彬的相处,都是在倒计时,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的人就会离开。 彻底的离开他,让他再也无法靠近。 “能偷懒就偷懒,难活就推,别太累了。” 陆彬点头。 “下班别到处走,等我来接你。” 陆彬又点头。 蒋成旭还想说,你别在我看不见,盯不着的地方去寻死,可又记得赵钧同的嘱咐,最终还是压下了冲动,“你……你一定要等我来接。” 已经打开车门的陆彬停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蒋成旭。 蒋成旭还以为他的婆妈不知道让他哪里露馅了,吊着个心紧张起来,“有事?” 陆彬看见他就想起了凌晨的那一幕,浑身又开始不得劲,扭头就下车,“没有。” 蒋成旭“哦”了声,隐隐有点失望,他其实还是希望陆彬能给他来个吻别的,只是不想也知道,这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晚上吃水煮肉吧,熬些清粥垫胃就行,回家前一起去买点牛肉。” 关上车门的陆彬发现蒋成旭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就说了这句出来。 养胃禁食许久的蒋成旭,丝毫没将注意力放在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川味上,反而愣愣的重复,“回家?” 陆彬绷了脸,他也发现自己似乎用错词了。 谁知蒋成旭没等他辩解,立马小鸡啄米,“好好!回家前就去市场,再去挑点菜,咱们买你爱吃的荷兰豆。” “嘿嘿,回家,嘿嘿嘿。” 太伤人眼了。 陆彬撤开视线,留下一个人搁车里头傻乐的蒋成旭,头也不回的进了公司大楼。 其实要说一向敏感的陆彬没发现蒋成旭的变化,却比天朝通过了同性恋婚姻法还不可信。 明明眼睛里表达了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看住他的情绪,却又莫名其妙的推搡他出来工作,好似他们住的楼正处于地震高发带上,只要他在屋子里一个人呆着就会发生严重事故。 虽然足不出户确实让陆彬觉得压抑和焦躁,但出来见人也不代表会有多好,并不是不耐烦与他人相处,只是他总觉得他的工作是等待蒋成旭的召唤和要求,而不是出来挣一些可以给家人贴补的工资。 按说这应该是陆彬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然而一整个白天都无法见到蒋成旭,陆彬就觉得他有时候会突发的控制不住自己。 对自身的不务正业翻涌出无穷的指责,又对自己的下贱和无耻更加作呕,除非蒋成旭出现在眼前,否则他将一直无法平息这种让他窒息的情绪。 他确实已经变得不正常了。 陆彬也猜想过蒋成旭是发现了这个才要试探自己,但看着蒋成旭咬死了不松嘴,急的都要拍桌子了,所幸也就听话的随他摆布。 反正这条烂命已经是蒋成旭的了,他想要个活的还是死的,自己根本无所谓。 工作倒是陆彬自己在网上找来的,蒋成旭只参与了简历的润色,将他在蒋成旭公司做外包时的职务提了好几个档。 这年头简历里头夸大其词的不计其数,谁都愿意把自己写的更漂亮些好让公司选中,陆彬倒是没有多少特殊的要求,然而还是被一家知名的外企公司录取了,并且没过两个月,就得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中层领导的位子。 陆彬很难不将这种遭遇与蒋成旭背后有过小动作联系起来,于是只能将蒋爷装无辜的表情无视。 这就是蒋爷缺乏人间烟火的情商杯具了,哪怕他确实觉得陆彬的才华有资格让他获得现在的职位,也没有给他超出能力的管理范围,但一个被资历和关系牢牢堵死了所有晋升道路的企业,正常情况下也很难让老人如此巧合的顺利让位。 在几个人鄙夷嫉妒或好奇探究的视线中,陆彬进了自己的玻璃墙隔间,将外套脱了叠好放在办公桌一角, “头,这是昨天完成的进度。”一个下属拿着厚厚的任务书过来让他检查。 陆彬点点头,“放这儿吧,”等着打开电脑的功夫又问:“昨天招的新人来了么?” “来了,要见她么?” “嗯,叫她进来。” 过了不一会儿,一个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小姑娘就敲了门,有点紧张的探头进来问,“陆老师,你叫我?” 陆彬回头看了眼,示意她进来,继续翻动身后桌子上的文件,“毕业前在实习公司留任,现在不到几个月就辞职,是对以前的公司不满意么?” 丁莹抓了抓交握的手指,低头小声道:“不,不是。” 东西似乎在底下,陆彬干脆搬开上面的一摞方便寻找,“那为什么?” 丁莹唇抿得紧紧地,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才道:“我,我没处理好人际关系。” 她见陆彬回头看他,又急急的解释,“我工作很努力,陆老师,真的,这次只要多跟同事交流就没问题。” 陆彬转过视线,将倒数几本任务拿出来打开查看,“因为你努力工作,所以他们就排挤你了?” 丁莹脸涨的通红,垂着脑袋不吭声了。 陆彬将找到的任务书放到桌前,“这本可以说是‘旗舰版’的,拿去做做看,下星期三无论做到哪里,都过来交给我,不懂的地方记下,到时来问。” 丁莹呆了下,“啊?” 陆彬坐回电脑前,看她,“还有问题?” 丁莹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然后抱起任务书,又看了眼在工作状态中格外冷峻的陆彬,面颊微热,有点羞涩的走了。 陆彬打开邮箱,根据下面送上来的进度又抽样调试了几个人的程序,放下核对了一半的框架设计去饮水机旁打了杯水。 再回来后,电脑邮箱里就多了封新邮件,题目居然是《居家好男人》。 带着点疑惑的点开,惊讶的发现那是几张女性时尚杂志截图,与截图中作为插页存在的某两人超市购物照片。 而附件里还携着最后一张并没有出现在杂志里的照片,是经过了润色处理的他和简明希的“碰头”照,无论是光线还是角度,处处无疑都醒目的标示出了“有奸情”三个大字。 看着正文中“快和你好基友来拍第二套,否则恐吓你们”的留言,陆彬忍不住的就露出了笑意。 “陆老师,明天见。” 电梯打开,对着红着脸跟他挥手的丁莹颔首道别后,陆彬出了公司大门向街对面走去。 虽然说是让他等,但陆彬还在楼上收拾东西时,就从窗户发现蒋成旭已经等在路旁。 蒋成旭见陆彬过来,也赶紧下车,跑过去将手里拿着的围巾套给陆彬,紧张的缠上了好几圈,还不停的问,“冷不冷?冷不冷?” 下午变天,突然开始刮风,嗖嗖的降温,蒋成旭抽了午休的功夫跑出去买了围巾,想送来又怕打扰到陆彬工作,所以提前过来,防着陆彬在外面等人时挨冻。 只有这么短的一段路,当然冷不到哪去,被绕的只露了眼睛的陆彬摇头,跟着蒋成旭上车就去了菜市场。 回去后晚饭也是蒋成旭抢着忙活。 蒋爷如今看见陆彬拿刀就肝儿颤,哪里敢让他从事危险活动,但你要让他一人独立完成作业就是对娇生惯养的蒋爷期望太高,所以陆彬只好手插了裤兜,站在一旁充当发音菜谱。 其间蒋成旭的电话突然响了,趁着陆彬烫生菜,蒋成旭拿着锅铲过去接听。 “喂?妈?” (下礼拜就是你爷爷生日了,你准备礼物了没?) “啊?” (啊什么呀,不会忘了吧?) 可不是,最近这段时日蒋爷一颗心都扑在陆桑身上,把他家老宝贝疙瘩忘了个彻底。 “知道了,”蒋成旭赶紧保证道,“我明天就去买礼物。” (你这孩子,真是,要没我提醒,你爷爷到时候见不到你还不得掀了房瓦,过两天回来住,买点东西多哄哄他,别再忘了啊。) “好好,没问题,我记得了,记得可牢靠了,”蒋成旭表示他一定将这第一要务死死的印在脑子里,然而一扭头,看见打算端着滚油往水煮肉上浇的陆彬,突然就喊,“唉唉,放着放着,油热!小心烫着你!”继而也不再管他老娘的电话,扔下手机急速冲了过去。 蒋母在那头还能听见蒋成旭关切的声音传过来,“站远点,得蹦油花,别溅到手。” 刚刚进门的蒋父见蒋母拿着电话发呆,“怎么?那小王八蛋又惹祸了?” 蒋母嗔了他一眼,“谁是小王八蛋呀,他是王八蛋你又是什么?” 蒋父闭了嘴,扭头找自己的茶杯,不跟这没原则的慈母计较。 谁知蒋母却自己放下电话凑了过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他爸。” 蒋父看了她一眼,“干嘛?” 蒋母翘起了唇角,笑得眼睛都成了新月。 蒋父有点发毛,纳闷的问,“到底怎么了?” 蒋母呵呵的笑,交流秘密似得,“旭旭可能有对象了啊。” 蒋父拧着眉,“他什么时候不乱搞了!这次又弄来个什么货色?还是搞大人肚子了?” “说什么呢!”蒋母不高兴,谁这么说自己的儿子当妈的都不可能高兴,哪怕对方是儿子的爹也不行,“旭旭不是都上进了,你不是天天揪着电视台那头问情况,还装不知道?” 蒋父尴尬的咳了两声。 蒋母又拐拐蒋父,笑道:“是个正经姑娘呢,可厉害了,还让旭旭给做饭了。” 实在很难想像,他家儿子竟然是会往灶台前站的人,他知道怎么才能打着火儿么? 蒋父哼了声,“别再是你听差了。” “谁听差了,还怕热油伤到人姑娘呢,”蒋母说着一顿,突然变了脸色又道:“这姑娘也太厉害了,竟然能让旭旭抢着干活!” 蒋父睨了蒋母一眼,“抢着干活?你在说我儿子?”在家里简直连筷子都没摆过,蒋父格外怀疑蒋母的形容。 蒋母却根本不再理蒋父,扭头就去翻电话本,“不行,我得去把把关,这么能摆弄人,别再让旭旭受了欺负。” 蒋父闻言简直要翻个白眼,蒋成旭受欺负?他不欺负别人已经很不错了。 “喂,是庭庭啊?你知道现在旭旭住哪儿么?”蒋母柔声问,“哎呀不是,别人送了些西洋参给你蒋伯伯,家里太多我想给他邮过去点,公司地址怕他收不到。” 好么,这还打算发挥我党特长,走地下工作了。 第39章 紧着前两天的寒流过后,京城的气温就再没回升过。 但因为还没下雪,所以只是寒风中的干冷,吹得皮肤都僵硬发皱。 其实身为北方人的陆彬早就习惯了,换季时极少感冒,但奈何蒋爷将他生病视作人生的天敌,每次出门都得将人裹成个球才能舒心。 陆彬听话的很,蒋成旭让干什么干什么,就算三九天被捂出了痱子也不抱怨。 除了夜晚多出的新项目外,陆彬在其他事情上也都从不反抗,对此蒋成旭每日里头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这种喝了碗热茶后又浇了扎冰啤的刺激,弄得蒋爷总忍不住胃疼扶墙。 因此中午出来到了饭馆,陆彤和韩永泽首先见到的就是门口出现了一个360°无死角的爱斯基摩。 韩永泽收回视线面对陆彤:“我能肯定这是北京不是北极么?还是说什么时候寒武纪来了?” 陆彤抽抽嘴角:“没到2012,你还在温带。” 韩永泽这时却在震惊,因为那个爱斯基摩四下看了眼后就转向了他们这里,然后随着包裹的打开——陈年老友从彩蛋里出现! 而且你里面要不要穿的这么潮! 差距太大容易犯心脏病的好不好! 陆彤对这种惊喜仿佛已经麻木,只扫了两眼,“他又给你买新衣服了?” 放下外套和围巾,拉开椅子坐下的陆彬点头。 陆彤几乎掀桌,麻痹的蒋成旭,每天把她哥打扮成个男孔雀到底是什么心理! 这得多二的情商才能办出的没品事儿,闲陆彬还不够受女人喜欢么! 韩永泽还在努力舒缓自己心脏的剧烈起搏,看陆彬淡定的拿起菜单,忍不住问,“中彩票了?怎么还有闲钱买这种衣服了?”尼玛这牌子,一件休闲西服得几万块吧! 陆彤戳着饮料杯里的吸管,哼哼,“他是找到了真爱,巨有钱的真爱,真傻逼不解释的真爱。” 韩永泽惊讶,“赵宸宁继承了不知名亲戚的遗产?” 陆彤:“……你还可以更偶像剧一点。” 韩永泽动了动唇,不敢置信的瞪向陆彬,“分了?”那么腻歪的恨不得60秒都不分开的一对儿,竟然分了? 这世界太残酷太现实太冷漠无情了! 陆彬仿佛没听见,无视周围食客对他浑身装备的诡异眼神,叫来了服务员点菜。 被忽略了的韩永泽大喊:“陆彬!” 陆彬愣了愣,疑惑的看着他,“怎么?” 韩永泽看见他巨的无辜目光又内伤,无力扶桌,“我跟你说话了。” 陆彬更莫名其妙,“是啊,否则你在干嘛?” 韩永泽觉得如果这是前线,那他正在经历失血阵亡的过程。 哪知身旁的陆彤更加没心没肺,看着服务员走后,趴在桌子上道:“哥,餐后甜点我要吃哈根达斯。” 陆彬否决,“现在是冬天,吃什么冰欺凌。” 陆彤道:“就是冬天才吃,寒冷能够增加骨骼肌振颤,保暖。” 陆彬:“你大姨妈快来了吧,吃了肚子疼,不行。” 陆彤:“刺激一下让它快点来快点过去啊,正好能错过考试周。” 陆彬:“胡说八道,益母草膏都没这功效。” 陆彤:“拜托,又不是要调正常,避孕药才真管用,有黄体酮呢,就是太贵。” 陆彬:“那是保胎的。” 陆彤撑起脑袋来:“唉?难道不是延迟排卵?” 韩永泽:“……”混蛋你们兄妹还能神经更粗点的歪楼吗! 就算拿他不当外人但好歹也是个正常男人吧! 这种情况下讨论这种话题真的没问题! 更重要的是陆彬你一男人怎么对这种东西了解这么多! 显然陆彤也有这种疑惑,“哥,你怎么知道黄体酮保胎?” 陆彬回答,“明希的推理小说里有写。” 韩永泽:“……”这究竟是哪个写推理的人才,真想见见。 陆彤:“哥,不是我说,你交的都是哪个星系的朋友,怎么就没一个正常的。” 韩永泽:“……”躺枪了…… 陆彬却看着上菜,问韩永泽:“你呢,打算怎么办,将来就落在这里了?” 喂喂!与赵宸宁分手这页就接过去了啊! 看着认真等待回答的陆彬,韩永泽有气无力,“能怎么办,我想经济危机啊,我想丢饭碗啊?怎么着京城里的公司也多些,待遇也还行,碰碰运气吧,总得存老婆本,不能一辈子指望老娘养。” 陆彤笑嘻嘻的:“不一定,加上食宿物价和通货膨胀,你娶媳妇的规划只能是遥远的梦。” 个死丫头!韩永泽决定放大招:“那有什么,我把赵宸宁追到手不就有贤妻了。” 陆彤一下收了笑,目光里噼里啪啦的开始酝酿暴风。 韩永泽不甘示弱,给自己加上好几个增益BUFF。 陆彬将用开水烫的筷子洗好,分在每个人的桌前,“用不用我去问问公司领导,我手里还有推荐名额。” 还有比当事人不在状态更让人无力的事情么? 陆彤趴地,“哥,你是铁血真汉子!”举起大拇指,“我为你自豪!” 不同于陆彤与赵宸宁接触的缺乏,与陆彬和赵宸宁一起渡过了整个大学生活的韩永泽清晰的知晓那两个人的所有来龙去脉与深刻情谊,他皱眉,“陆彬,你跟赵宸宁真的分了?什么时候的事?” 陆彬却奇怪,“什么时候?前两天你来前不就跟你说了,我新工作找到几个月了,挺好的。” 陆彤被逗的吃吃直乐,但韩永泽眉头锁的更紧,因为陆彬眼睛里的茫然不像是故意的伪装。 这个状态的陆彬,简直是把所有含带“赵宸宁”这个敏感词的语句,通通都在大脑里屏蔽了,甚至让韩永泽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不好感觉。 然而令人感到恐惧的是,他接下来的试探也都证明了这一点。 陆彬是真的忘记了赵宸宁,不,不能说是忘记,而是与赵宸宁有关的一切,连同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恋,在陆彬那里全部奇妙的消失了,甚至还像台天线老旧的电视,连外界一星半点的信号都无法接收到。 陆彤似乎也发现不对,脸色开始慢慢的变了。 直到最后陆彬吃晚饭离开,留下的两个人仍旧浑身发冷。 陆彤吓得牙齿直打颤,“这……这,我哥他,没毛病,是吧?失恋都是这么表现的?可明明是他甩了宸宁姐啊……” 韩永泽也慌,但面对比自己小上不少的陆彤还是努力镇定,“你哥跟你一直挨得近,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陆彤简直要哭了,“不知道啊,我怕戳他伤疤,都不敢在他面前提的。” 韩永泽抹抹额头泌下的冷汗,“别急别急,你从头到尾给我缕一遍,今天韩哥先不去找工作,咱俩一块分析。” 经济危机,陆彬蹙着眉想,确实,这个词最近经常能够在电视和周围人的谈论中出现,狂轰乱炸之下很少能有人不去有印象。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陆彬对此的认知却有些模糊,如果不是韩永泽为了更好地挣钱离开他们那个小地方出来,他甚至还无法将这一概念灌输进自己的脑子里。 如果说因为自己的工资没变化这却仿佛有些说不过去,就像几个月前模模糊糊度过的奥运会一样,明明周围的人那么热情高涨,京城的紧张戒严和游客的突发猛增让四九城连续一个多月生机勃发,人满为患。 就连陆彤都吵闹着跟蒋成旭搞来的一等票去看了好几场比赛,但陆彬却一直觉得自己的周围很清静。 如果是以前,他也许还会关于国家放着自己百姓的失业和困难生活不管,反而上赶着拿上缴的税金去成为美帝最大的冤大头债主发发牢骚。 但现在,他需要考虑的也不过只有蒋成旭而已,其他的事情并不怎么重要。 是啊,他只要顾忌到蒋成旭就行了。 陆彬一个愣神的功夫,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蒋成旭公司的大楼地下。 对此他并没有意外,有时候他控制不住自己焦躁的情绪快要被憋死时,就会趁着午休出来到这里。 没想过要上去打扰蒋成旭,这是自己的问题,陆彬还不想暴露给蒋成旭知道,自己已经是个变态,喜欢跟踪和缠人,并且恨不得将蒋成旭时时刻刻摆在自己眼前。 连他自己都恶心这样的自己,更不用提拥有洁癖的蒋成旭,他多少有些怕蒋成旭知道后会更加厌恶他。 就如同他没脸没皮硬贴上蒋成旭一样,也许对方现在还存下点爱能够容忍他,但陆彬有些惧怕,如果蒋成旭知道自己不正常,会不会就把自己赶走,然后像躲避瘟疫一样躲得他远远的。 仿佛回到小时候一般,他因为经常流连于垃圾站,所有人都觉得他肮脏恶臭,说句话都会被传染上怪病。 一想起这些,陆彬就喘不上气,越发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个污点,弄脏了整个干净洁白的世界。 陆彬急速喘息,颤抖着腿瘫软在大理石的阶梯旁,蜷缩起身子窝在寒风中。 他只需要在楼底下坐坐。 只坐一会儿,能够缓解一下就行。 他的要求不高,就如同吸毒一样,哪怕找不到毒品,让他闻闻烟味,能稍微好受些,他就可以怀着虔诚的心去感谢老天爷。 你别不要我。 陆彬捂住自己的头喃喃的念。 蒋成旭,你别不要我。 “呦,我当这是谁,不是陆桑么?” 听到声音,陆彬有着怔忪的抬头,连从路边跑车上下来的人的脸,都模糊的看不清。 “怎么着?”来人的虽然笑着,但那笑声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来找成旭的?又哪儿却钱了?伸着手过来要?” 应该是我认识的人。 陆彬动了动唇,然而却没能出声儿。 “不好意思上去?为了钱就跟头猪天天晚上一起睡,你也寒碜是吧?” 不好意思上去? 陆彬有点浑噩,脑子里嗡嗡的响了一片,只知道胡乱的点头。 是吧。 他确实不好意思上去。 蒋成旭不要他了怎么办? 来人嗤笑了一声,过来就拽起他,“走吧,你不好意思,哥们我也为上头那头猪伤心,你说把钱扔在哪儿不好,给乞丐还能换来个磕头的谢呢,这倒好,家里简直养了个爷,你给个笑脸都是施舍。” 他不要去。 蒋成旭不要他了怎么办? “还你妈装什么装,麻痹更没品的事儿你都做了,”对方拖拽着不断反抗的陆彬,勒着他的胸口把他弄进了电梯,“别你妈让老子费劲行不行?给你个脸就给我好好运动,老子今天还不想打人!” 他想喊放开,却根本发不出声音,他想争脱开桎梏,却根本没有力气。 周围让开路的人惊讶,疑惑,揣测和指点的目光注视着他,如影随形,就像密密麻麻的烙铁,烫下他一层一层的皮,露出鲜红丑陋的,散发出恶臭的腐肉。 谁来救救我…… 谁能来救救我…… “你他妈当我傻逼!还我长的就像上访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还没个准谱!” 蒋成旭把手里的策划书一把就扔在了对面下属的脸上,也不顾及对方羞愧的脸上被打出来的红痕。 “全都拿回去,不带脑子就敢糊弄,饭都多余给你吃!” 要不说节目火了也让人脑仁疼,他明明是想通过热点话题为民众普及知识,甚至开阔普通老百姓的视野,让他们不至于上当受骗或者撞个头破血流。 可继第一期的《医保缺口错在谁》、第二期的《以房养老是否可行》后,准备就税收问题与通货膨胀继续讨论的节目规划,下属竟然交上来的,泥煤个什么东西! 他家里就是搞宣传政策的,从小到大的耳濡目染,蒋成旭比其他二世祖更加清楚哪些是踩线哪些是雷区。 眼前这孙子整这些东西出来是想让自家老头丢饭碗么! 外面吵吵杂杂的声音弄得蒋成旭火气更旺,大步流星的出去张口就要骂,然而看清人后,直接震得脸色惨白。 “陆彬!” 孟广庭松开手,回头看向蒋成旭,笑笑,“人我帮你带来了啊,我看他在楼下呆了不少功夫,兴许是有话对你说呢。” 陆彬就像个濒死者一样,虚弱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呼吸似乎都消失了。 蒋成旭扑着过去,抱起陆彬的手都控制不住的痉挛,“陆彬……陆彬……你怎么了?怎么了啊?” 孟广庭看出了不对劲儿,蹙眉,“奇怪,刚在楼下还挣歪的挺欢实呢。” 蒋成旭眼睛都赤红了,冲着孟广庭就吼,“你他妈对他做什么了!” 孟广庭沉了脸,冷笑,“我能做什么?有你在了谁还敢对他做什么!蒋成旭,你能为他更不讲理点么?你还真敢兄弟都不要了!” 蒋成旭刚要张嘴,陆彬就动了动,他立马转移注意力,紧张的搂着人,“陆彬?” 陆彬侧头埋在他的怀里,死死的抓着蒋成旭的衣襟,仿佛要躲避开什么似得,好一会儿功夫后,才转过来轻声道:“我们回家,好不好?” 蒋成旭连道:“好好,我们回家,这就回。” 他一把扶起陆彬,“可以走么?” 陆彬柔和的笑了笑,“可以。”顿顿,又看了眼敞开的办公室大门,有些紧张的死抓着蒋成旭的手,“回家吧?” 蒋成旭点头,“回,不工作了,我先送你回家。”他拉着陆彬往电梯走,嘴里还不停的开始絮叨。 “你说你怎么就敢一个人跑这儿来呢,得过多少条马路多少辆车多危险!不长记性!我怎么跟你说的,有事就打电话,我去接你,外面冷吧,你不把自己裹好了!病了怎么办!” 陆彬呵呵的笑起来,趁着蒋成旭没注意,凑上前去就亲了他说个不停的唇。 蒋爷被唬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俊逸的脸蹭的一下就爆红,后又迅速阴沉下来,用冰冷的视线冻得近旁好几个人都不敢抬头,继而拽着陆彬疾步离开了员工之间开始弥漫的迥异气氛。 这群人里头不乏还记得曾经被外派过来工作的陆彬,惊讶的嘴都合不拢。 “得,”看了整幕戏的孟广庭嘴角都不知道该怎么抽了,最终只能颇为不爽的哼了下,“是我狗拿耗子了。” 唉对了,他要过来是要跟蒋成旭说什么的?还挺重要来着? “你先上去,我停好车就过去。” 陆彬摇头,抓着蒋成旭的手死活不松开,顿顿,微笑,“我等,一起走。” 蒋成旭抿抿唇,陆彬见他没有马上回应,缓缓收了表情,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 这手一路都没能让陆彬松开,蒋成旭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指,单手控制方向盘,找到地下车库的车位停好,伸过左手拔钥匙拉手刹。 然后才转过头来,试探道:“你不放开我,那咱俩要怎么出这个车?” 陆彬似乎是想了想,松了手。 蒋成旭松口气,然而下一秒陆彬就整个人都摽在了他的脖子上,凑过去亲吻他。 结束掉一个冗长的吻后,陆彬已经爬过来跟个无尾熊一样扒在蒋成旭身上,靠着他低声道:“走吧。” 蒋成旭垂下视线看向他:“难度系数略高,怎么办?” 陆彬挪蹭挪蹭,双腿也困难的环上蒋成旭的腰,“我……以后减肥,这次你将就下,行不行?” 蒋成旭赶紧掐住他,“别别,可别再动了,擦着了火儿不好灭。” 继而看看狭窄的车门,又看看陆彬,“要不,咱们一点点往外挤吧?” 陆彬将额头依在蒋成旭脖颈间,声音中有一种飘渺的轻灵感,“回家,我帮你灭。” 抓着车顶探出身子的蒋成旭死按着自己的手指,他不知道刮擦到指甲的疼是否真的通过指尖传了过来,他哀怨的叹气,“这是在浇油好吧?” 陆彬却似乎被逗得笑个不停,舒缓的笑意弥漫上了空洞的眼睛,就像春风中自由翱翔的海燕,终于冲破了某种紧勒在脖子上的束缚,在一条无法看清的虚幻中的海洋一去不回头。 蒋成旭见他的样子,心却比如今的季节还有寒冷,冻得僵硬麻木,每跳动一下,都被坚硬的冰锥刺得鲜血淋漓。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明明在努力的,尽了一切力量推动着陆彬往好的一面发展。 但事情怎么竟能突然急转直下成了这样? 抱着陆彬的蒋成旭紧着胳膊,若非倚靠住了电梯壁,蒋成旭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站立。 而陆彬却一直在回应他不断收紧,几近要把人勒紧胸骨中的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不停地送上自己的唇舌,温柔又缠绵。 电梯“叮”的一声,在微微晃动后,自动门缓缓打开。 蒋成旭睁开了眼睛,然而全身却瞬间僵硬。 电梯外的蒋母也愣愣的看着他,和在他怀里视若珍宝的人。 保温盒中的暖汤摔裂,撒了一地。 第40章 “猪,你就是头猪,蠢猪!妈的给你泔水都是浪费,拉屠宰场卖了你都换不回替你挽救智商的损失费。” 蒋成旭脸色很不好看,他长这么大还从没人敢这样对着他骂。 但简明希无疑已经成了接连不断打破此例的头号种子选手,就跟国家举重队破世界纪录一样,屡战屡胜。 蒋爷每次都觉得自己不能忍必须给这人点教训,可每次竟都能咗着牙花子不还嘴。 麻痹的要不是因为有赵钧同,老子非得…… 看看床上睡着的陆彬。 老子非得…… 看看陆彬舒缓放松的眉。 还是忍了吧。 “他得睡多久?”蒋成旭摸摸陆彬有些苍白的脸。 收拾药瓶的简明希眼神都不回给他一个,“你吃了安眠药能睡多久他就能睡多久。” 蒋成旭有些惊讶,“你给他的不是镇定剂?那怎么效果还这么好?只哄了几句话就能睡着?” 简明希面无表情的扭过来,“那玩意儿比毒品管的还严了你觉得我能偷出来?再说谁折腾累了不睡?阁下是否太过小瞧区区的心理学位?” 蒋成旭愕然:“可是你要是突然发病怎么办?家里不备点?” 简明希哼了一声,道:“因为我是注册的疯子,直接送去精神病院手续更好批,而且老子一向按时吃药,只要不被你这种人渣气炸了肺,轻易不动刀子捅人。” 蒋成旭拧了眉头,“陆彬这么严重,不吃点重药行么?” 简明希道:“你当每天给他喂的,你骗他说是维生素片就真的都是维生素片了?” 蒋成旭指责:“可那明显不管用。” 简明希嗤笑:“管用?你想怎么管用?指望着疯子吃了药就不发病?这儿哪来的仙丹,你先给我淘换点。” 蒋成旭瞪他:“陆彬不是疯子!” 简明希也瞪他:“疯子才抱着你啃呢,正常人谁下得去嘴!” 蒋成旭咯吱咯吱的咬后槽牙,转头一看陆彬,又瘪了,把脸一下按在手掌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怎么就突然不清醒了。” 不过就是突然发了次病,简明希收拾了东西就出了客房的卧室,对陆彬的情况,他并没有太当回事。 从开始治疗到现在都多少个月了,直到如今才让蒋成旭冷不丁撞见,那频率已经很低了。 事实上简明希都有些佩服陆彬的自制力,他敢肯定这种情绪的突然失控对陆彬来说不是第一次,然而他却自己一直硬扛下来,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至少他还老老实实跟你回来了。”简明希对跟在自己身后,还频频回头望的蒋成旭说,“人贵在知足。”继而又想起赵钧同曾形容自己犯病时的阵势,可是说过等闲四五个大汉治不住。 绝壁那牲口夸大其词,简工磨牙,真当他犯病时就没自我意识了! 就他这小鸡子的力气?赵钧同一个膝盖顶住就扑腾不起来,还四五个大汉? 搞玩乐呢。 “不过什么事情都得有个诱因,人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就抽抽,”简工坚决不透露他曾经因为一个路边的商业广告,就跟赵钧同在车里头掐起了架,然后被武力无情镇压,“他今天遇到了什么?” 蒋成旭道:“能遇到什么?突然就来了我公司,广庭说撞见了就把人带上来……” 简明希见他突然不说话,问,“然后呢?” 蒋成旭没好气,“能怎么然后,然后就只能回家了!” 鉴于是自己的铁哥们,就算真的对陆彬说了什么难听的,那也确实是出于对自己的好,蒋成旭有火也撒不出去。 蒋爷不知道,其实孟广庭当时如果放任陆彬在公司大楼下冷静冷静,缓过劲儿去,估计这事儿也不会太严重。 当然,代价是否换成感冒风寒就不一定了。 所以孟同学算不上太冤的躺了枪,虽然更起头的应该属于在饭馆,不断拿前女友刺激人试探的某二位好汉。 一切都赶了巧,虽然大脑屏蔽掉了赵宸宁,但陆彬又不是聋子,所以原本只是潜意识导致的情绪低落和极端消沉,再碰上孟大少爷不停的往伤口上撒盐,压抑沉郁了几个月的自我猛地爆发一下,也就不奇怪了。 这厢蒋爷自己个跟自己置闷气,简工却没那好心放过他,“那你打算怎么办?”他见蒋成旭疑惑的看过来,就手指朝楼下点点,“想怎么解决?” 蒋成旭:“……我有解释的。” 简明希开了嘲讽技能,“你真觉得送喝醉的朋友回家这种理由能骗过你妈?” “是你智商低还是你老娘智商低,选一条吧。” 蒋爷彻底乌云蔽日。 蒋成旭到了楼下,见到楼道里没人,悄悄松了口气。 再掏钥匙开门,打算去卧室拿些陆彬的换洗衣服。 “终于舍得回来了?” 幸亏有鞋柜支撑,蒋爷好悬没吓个跟头。 “怎么?”坐在沙发上的蒋母淡淡的看着他,“以为我走了?” 蒋成旭硬着头皮叫人,“妈,你怎么来了?” “把军官证压保安了,你这小区治安好啊,从借后备钥匙的费劲地儿就能看出来。” 要说蒋家里头的老大,唯蒋母独大,无人可出其二。 无论是搁四合院里头耍把式的老宝贝疙瘩,还是四合院外头呼风唤雨的蒋家二爷父子,都是蒋家当家奶奶的手下败将。 蒋母一旦变脸,后果不可追悔。 当初兵平山头置下开国家底的老蒋家,最后居然只有儿媳妇一人从军,这不得不说是豪门世家阳气衰弱的一种悲哀。 蒋成旭干笑:“可最后还不是妈您本事。”走哪儿都带着证件?这究竟是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的好习惯? 蒋母呵呵冷笑,“别我打马虎眼,说,是你缠着他还是他缠着你?不过看你俩那难分难舍的劲头,一个巴掌拍不响是吧?” 蒋成旭誓死抵抗,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玩可爱,“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 蒋母愤怒的瞪着他,“非得我把楼下监控录像调出来,让你看看进这门睡觉的到底是哪个男人你才说实话!” 蒋成旭:“……” 昏暗的室内,陆彬再睁开眼睛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清俊的大脸。 简明希温雅一笑,“醒啦?” 陆彬的心脏停摆了两三秒,现在重新启动,又用了两三秒缓解,然后才能保持镇定不变,“嗯。” 简明希举起个“V”,问:“这是几?” 陆彬顿顿,还是回答了这种有辱智商的问题,“二。” 简明希点头,“那还记得前不久发生的事儿么?” 陆彬愣了愣,继而蹙眉。 简明希等待着陆桑的回忆卡重新倒带,播放,然后兴趣盎然的观察着好友越来越青的脸色。 “其实也没什么,”简明希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劝慰,“我不清醒的时候也曾被我家牲口占过不少便宜,虽然我知道你又会忍辱负重,但还有一句要记住,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 陆彬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蒋……” 简明希早知道他要问什么,所以笑答:“兴许正在楼下跪遥控器呢,换台就加时,要我叫他上来么?”不过蒋家太后在,恐怕不太容易。 陆彬却只是将目光放空在了窗外的浓郁夜色中。 “还是死了好,让我死了吧。” 简明希缓缓收了笑,刚要说话,就见客房门口进来的光线一下被遮掩住。 下班回来都做好晚饭的赵钧同道:“别死我家里头,我们正要开饭呢。” 简明希刚瞪他,赵钧同却又道:“蒋成旭走了。” 简明希吃了一惊,“走了?” 赵钧同道:“被他妈带走的,我出门扔垃圾时正好看见。” 简明希蹙眉,不由看向陆彬。 然而陆彬却毫无反应,仍旧安静的窝在床里,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简明希恨,“个王八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人怎么办!” 赵钧同点头附和,“是啊,把包袱扔给别人,打扰邻居的和谐生活,不道德。” 简明希怒:“你狗嘴里还能吐点象牙么?” 赵钧同笑笑,“不能。” 简明希气的胃都疼了。 却见赵钧同淡淡的笑道:“陆彬,蒋成旭被带回去了,有他妈在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家门。” 简明希一愣,陆彬也缓缓转头,看向赵钧同。 赵爸笑了笑,缓缓开口。 然而说出的却是:“阿希,你禁不得饿,去吃饭。” 简明希差点仰倒,“泥煤!把话说全了不行?” 赵钧同微微侧首,“我刚才说全了。” 简明希怒而起身,揪起赵钧同的领子,“骗傻逼呢!你绝对有后话!” 赵钧同一胳膊拐过人,夹着嗷嗷直叫也挣不开的简工,走去餐厅,“乖,咱们吃饭去。” 简明希:“你妈放手!” 赵钧同:“我妈不在。” 简明希还要再骂,谁知赵钧同却低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 简工的气焰立刻被抚平,转脸跟没同赵钧同较真一样,笑呵呵的冲陆彬招呼,“来,桑桑,我们吃饭。” 陆彬却摇摇头,掀开被子起身,“我回去。” 简明希刚要说话,赵钧同一把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看了眼身边的人,然后叹气,“也行,不过带点吃的走,晚上别饿肚子。” 陆彬刚要拒绝,简明希就强硬道:“不带你就搁这儿住,什么时候涨五斤肉什么时候再走。” 迎着赵钧同微微眯起的目中威胁的冷光,陆彬只能叹气,“好。” 第41章 一打开房门,从醒来后就努力压抑的呕吐感再也控制不住,陆彬连外套都来不及脱,踉跄的跑进了洗手间,扶着马桶就呕了起来。 中午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从简明希那里带回的饭菜也都扔在了玄关,到了后来陆彬简直只剩下了胃液,烧的嗓子火辣辣的疼,但那股冲动还是停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几近虚脱的陆彬才缓缓坐倒在地上,喘息了两口气,然后慢慢爬到浴缸旁打开水龙头。 蓄满了浴缸的水究竟是冷还是热陆彬已经有些感觉不到,他连脱掉衣服的手指都在颤抖,继而扶着缸壁,完全是顺着瓷体滑了过去。 水瞬间漫进了口鼻,陆彬难受的缩了身子,却没有反抗,反而觉得自己有些享受这种死亡带来的快意。 模糊的视线透过水面看到窗外的夜光,仿佛要吸走灵魂一样,他放松了自己的身体,期盼着能够沉淀到最深的黑暗中。 狭窄的空间内突然响起了手机的铃音。 久久没人接听电话,蒋成旭急的在屋子里直转圈,蒋老爷爷从他身后悄悄出现,抓准时机,一把就扔了个绳圈。 被套住的蒋成旭黑线,“爷爷,您干什么呢。” 蒋家老宝贝疙瘩一本正经:“我让你爸再找个磨来,省的你这费力气的白做工,”摇头惋惜,“这得浪费多少工分。” 蒋成旭一时都有点词穷:“爷爷,现在早不是十年动乱,用不着人来拉磨。” 蒋家老爷子鄙视了他一眼,“谁不知道。”扭头去了自己的老藤椅处,“你还不如头驴了,晃的我直眼晕。” 接着放了自己的电匣子,有滋有味的听起了:“他听别人跟他介绍过,穿着、打扮、年岁、五官相貌,一瞅这架势,他指定是胤禛,众人都围着他转么,面如银盆,雍容华贵……” 好么,“面如银盆”,雍正爷这待遇可真没法跟贾宝玉相比,人家至少还是个“中秋之月”呢。 蒋成旭刚想给他爷爷强烈的表达出“……”的状态,手机那头被人接听了,他立刻就被拽回了心神,紧走几步出了还在放着“法通一想:打蛇得打头啊,我要能把胤禛给抓住,一片云彩满散了,要挟童林,提什么条件他敢不听……”房间,紧张的问,“陆彬!” 听筒里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继而是陆彬轻轻的“嗯”了一声。 蒋成旭心腔中的东西终于落了位,但还是关切的问,“怎么了?感冒?” 陆彬那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没。) 蒋成旭道:“多注意点,天这么冷!”然后又道:“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他接到简明希的通知,知道陆彬醒了后一个人回了家,就马上去了电话,陆彬要是再晚两秒,蒋成旭都得去对一直准备意外发生的简明希那里再问候一遍了。 (你的铃音……) 蒋成旭没太听明白,“啊?” 陆彬重复,(你的铃音是特殊的。) 蒋成旭奇怪,“是啊?”这有什么奇怪,陆彬的手机不是早就把他的来电设了特殊铃音,就因为准备着等他随时找来么。 陆彬只笑了笑。 蒋成旭沉默了片刻,“陆彬,你……”他想问你现在好些了么,可又觉得这样问太此地无银,万一再给刺激到了怎么办,所以临时改了口,“你先一个人在家呆几天,我爷爷过生日,我得回来帮帮忙。” 陆彬应了:(嗯。) 虽然陆彬似乎恢复了,蒋成旭却还担心他受不了一个人,就又嘱咐,“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去楼上找简明希,他一年四季都在家呆着,不怕没人。” 陆彬又笑了笑。 蒋成旭被他笑的有点发毛,反复琢磨了好久,才低声道:“要是实在想我,就给我打电话,你要是希望见我,也要告诉我,我无论如何都会去找你。” 陆彬这次不笑了。 蒋成旭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就忍不住喊,“陆彬?” 又隔了一会儿,才听陆彬答了一声(好)。 得了他的保证,蒋成旭总算减少了点揪灼,然后两人就都没了声音,也没有人挂机。 蒋成旭想说“其实我也想着你了,打从出家门的那一刻就开始想。”但终究没好意思说出来。 他知道就算陆彬再依赖他,对他也终究没有那个心。 然而就算只能听着陆彬的呼吸声,蒋成旭也都觉得浑身密密的流动着暖阳。 其实若非蒋母威胁着他回来,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一件事,蒋成旭那里可能离开陆彬一时半刻。 当初要不是怕陆彬发现了他随时监视他对治疗适得其反,蒋成旭还真有心从军部的朋友那里搞两个窃听器放陆彬身上。 就这蒋成旭也每天送人上班都死死嘱咐让陆彬下班等人。 因为无论如何,陆彬答应了他的事,总是会去尽力完成的。 只要陆彬能等他来接,他一天就都会努力克制,不去自我伤害。 最后蒋成旭轻咳了一下,不忍让陆彬跟着他一起耗时间,“晚上睡不着就下点电影看,明天周末好好休息。” 蒋成旭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守在陆彬身边,然而最后一句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 “陆彬,等我回家,好么?” 陆彬那边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但还是给了蒋成旭一个“好。” 蒋成旭笑了笑,“别忘了吃饭,晚安。” 陆彬:(晚安。)然后挂了电话。 蒋成旭有些恋恋不舍的望着电话,黯然的叹了口气,再一抬头,好悬没倒退几步撞上门板,“妈!您什么时候来的!吓死我了!” 蒋母看了眼他手里的手机,幽幽一笑:“你要不做亏心事,还有什么能吓到你啦?” 蒋成旭唇线绷的紧紧的。 蒋母叹了口气,终归是自己的儿子,再犟也都是自己宠溺出的,所以苦果只能自己吃,道:“妈有个朋友,家里的闺女刚从国外毕业回来,还没对象呢,妈刚给你联系了下,你见见去怎么样?” 蒋成旭道:“妈,您别操这个心,我跟陆彬不会分。” 蒋母顿了顿,轻轻道:“旭旭,妈也不是喜欢拿势欺压别人的,但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上歧路不管。” 蒋成旭扯着嘴勉强笑了笑:“您怎么就认为我是走了歧路呢,我每天都在努力做事,每天都在努力让自己配的上陆彬,您不觉得就是因为有了他,您儿子才没走上歧路么?” 蒋母静静的看着他,“你不能跟一个男人过日子,别糊涂了。” 蒋成旭道:“有阳哥在,老蒋家也断不了后,您就不能放过我么。” 蒋母道:“你还年轻,以为有点所谓的爱就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了,旭旭,这是一辈子的事,不是凭气盛的冲动就可以的,妈不能让你将来后悔,爱情不是一切。” 爱?蒋成旭有些难受的笑了起来。 陆彬会跟他谈爱? 他的爱已经把人逼疯了,难道还不能逼迫自己把这种所谓的爱从心里头割开? 哪怕再疼,他能疼过陆彬? 蒋成旭道:“妈,我不能跟他分,死活也不能分。” 蒋母沉默了许久,“他也爱你?他也死活不愿意跟你分?你确定他不是为了你得钱和权才来的?” 蒋成旭静了下,喃喃道: “不是。” 蒋母锐利的道:“哪个不是?不爱你,还是不为了你的背景所提供的便利?” 蒋成旭微微晃了下身,然后退了步靠着门扇撑住自己,“妈,我不跟他分,他离不开我。” 蒋母颤了颤唇,想笑,却似乎更想要流泪,“旭旭,妈还会害你么?明天就跟妈去见见人家姑娘行不行?” 蒋成旭一下就跪了下去,“妈,你给我些时间,只要……他能离开我……只要……” 他的病好了。 蒋成旭说不出来。 他怕蒋母知道陆彬的病,他的妈妈不可能放心一个精神方面出现问题的人呆在自己身边,肯定会说出一大堆劝阻的话,甚至还会告诉他,只有最好的治疗医生才是正确的。 哪怕他去反驳,哪怕他去阻挠,蒋母也会一意的为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们家有这个能力,就算是一个健康的人,也可以被送进去的能力。 可他不想选择这种正确。 他听简明希说过那种疗养院是多么恐怖的一种存在,疯狂,崩溃,孤独的歇斯底里与惨嚎。 只要进了那里,一辈子的污点就都结结实实的烫在了身上,搓下去皮也刻上了骨头。 连一份正经的工作都没法找到,到处都受人歧视,就像病毒一样被人群疏远隔离,一辈子都无法再抬起头。 他已经让陆彬求生不得,不能让陆彬再遭受这些残忍。 蒋母看着从小到大无法无天,飞扬肆意的蒋成旭,居然会那么容易的就为了一个男人跪在自己面前,一种晕眩瞬即就冲击上了大脑,连站立似乎都成了一种奢侈。 “妈!”蒋成旭爬到蒋母身边,抱着有些脱力的蒋母的腿,“妈,您就给我些时间,让我陪在陆彬身边。” “时间……”蒋母死死的抓着蒋成旭肩膀,“你要多久啊?你想要守着个男人过多久?你想过我们没有?你想过你爸和我没有?一个男人比你爸妈都还重要么?” 蒋成旭依旧死死地抱着蒋母,“给我几年,妈您给我几年,我,只要陆彬想走了,我就跟他分,一定分的。” 蒋母呵呵的笑了,眼泪顺着脸颊就往下流。 “他总有会走的一天,等从你身上榨干了所有他能得到的东西,他才会走,对不对?” 蒋成旭没有反驳,只颤抖着不停的喃喃道:“妈,陆彬不是那种人,您帮帮我,他现在没有我活不下去,都是我的错,我不能让他活不下去,我不能让他活不了……” 蒋母却仿佛已经麻木,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这时蒋家的老宝贝疙瘩尿急,急匆匆的拿着电匣子出来,看到院当口的娘俩儿这一幕,蓦然就愣住了。 “哎呦,这是怎么了?要在我寿宴上唱四郎探母,提前彩排么?” 正抱着哭的眼泪汪汪的蒋氏母子:“……” 他手里的话匣子还滋啦滋啦的放着单田芳铿锵有力的沙哑声仿佛带着怪笑。 “等药煎得了亲手把药捧到雍亲王面前,扶着他把药给喝下去。雍亲王晃晃头二话没说,擦完嘴倒头又睡。为了让他发汗,多盖了点东西,童林就坐到床边啦……” ****** 给乃们上一段: ——胤禛让何春把童林叫到自己的眼前,他仔细地看了看童林,一看这人穿得虽然不怎么样,但长得可不错呀,虎头虎脑,一团正气。 ——童林领着徒弟们走了,雍亲王府显得非常静。白天还不觉得怎么样,到了晚上,雍亲王睡不着觉了,觉得童林在跟前,心里头踏实,有说有笑的有奔头;童林这一走,跟空了半拉王府似的,没抓没落,闷得要命,有心叫童林去,又、想,我都给人家假了,刚走我就叫,这像话吗?忍两天吧!反正我也待着没事,练练吧,借着练武消磨时光。 ——单说童林,回到雍亲王府,一进屋门,就见大总管何春和二总管何吉在地下来回乱转,他俩一看童林回来了:“哟,我的教师爷,您可回来了!”童林急忙问道:“有事吗?”“爷找了您好几次了,他老人家连休息都没休息,现在正在书房等您呢。”童林一听爷在等着自己,急忙就奔贝勒爷的书房去了。 童林来到贝勒爷的书房,挑帘进屋一看,灯光明亮,贝勒爷穿一身便服,正在屋里来回踱步。胤禛一看童林回来了,顿时喜笑颜开:“海川,你上哪儿去了?我一个下晌也没找着你,我都快急死了!”童林一笑,“爷,我在外边遇上点事。”“什么事?”童林就把今天地坛会侯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贝勒爷讲了一遍。胤禛听罢,满面喜色:“海川呀,这事你做得非常之对。这就叫化敌为友。这位老侠客现在哪里?”“他住在前边的一个小店里。不过他今天就要离开北京,回山东老家去。”“海川,你们不是常说这话吗: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之,你为何不将这老侠客领到府中,与我一会呢?”童林脸一红:“爷,我总觉得我们是绿林人,跟您见面是不是不方便?”“唉,海川!咱以后立个规矩,打破以往的戒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要你认为这个人可交,就把他领回来与我介绍。我一生最喜欢的就是江湖上的人物,像今天这样的老侠客,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记住没,往后只要是找你的人,你就领来见我。”“唉!爷,我记住了!”爷俩又叙了一阵儿,童林怕累着贝勒爷,赶紧起身告辞了。 童林回到屋里怎么高兴,咱不细说。 单说这一天,贝勒爷把童林唤到眼前:“海川哪,你来我府里已好几个月了,我派人也调查过你的情况。听说你的父母和一个兄弟都在乡下过活儿,我想是不是把他们都接到北京来,这样你也能省一份心,还可以在你父母的身边尽点孝道。”童林一听见贝勒爷突然提出此事,真是喜出望外。“爷,这事我也想过,只是……”“什么?”“没有房子啊!”“哎,不就是个房子吗?告诉何春和何吉,让他俩在外边找所好房子,花多少钱,我全包了。你放心,一切事情都用不着你发愁。只要你乐意,明天咱就派两辆套车去,把你爹娘和家里的东西全搬来此地。”“谢爷的大恩!” 到了年底,贝勒爷吩咐何春、何吉,派了五辆车前去京南霸州童家庄接童林的父母和兄弟。 给人时刻监视着基友苗头,还把公婆都接来了,这回人还跑得了…… 第42章 北风突然呼呼的吹来,天上飘了零零散散的雪沫。 在仅仅由一副棉被般的厚帘相隔的烤串店中,温度截然相反,火气朝天。 戚萱用小瓷勺搅了搅土豆牛肉的砂锅,舀起口汤,滋滋的啜着,然后哈的长出气,手背抹抹嘴,接着吸溜第二口。 她身边的简明希也挑了一个肥肉串,防着烫用牙小心的咬下,满脸幸福的咀嚼,同时手里头不忘去抓另一个牛筋。 对面两人俊男美女的光辉形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长久来面对蒋成旭那种时刻装腔作势的调子太过习惯,陆彬自打服务员上了菜后,就一直不忍直视。 “所以我就想了,告他的,拿出不怕劳教不怕拘留,不怕给政府多添麻烦的一往无前精神,”戚萱将嘴里的土豆努力咽下去,又舀了两口汤顺顺,“我就不信了,全世界QJ都得赔命,凭嘛我就得让人白嫖三年!” 简明希毫不迟疑的附和,“嗯嗯”的点着头,陆彬怀疑他根本就没听清戚萱说的是什么。 “你一不帅二没钱,土豆挖出来都比你高,你还好意思问我为啥不死心的总想跑?”戚萱拍桌,“老娘青春期后就美颜养肤,坚持锻炼身材,考上美院去大学城每天守湖边长发飘飘低眸浅笑的写生到底为的是什么!” “金龟婿没钓着,二十多年的审美观岂是容你个土行孙能诋毁的!” 土行孙最后似乎是找了个漂亮媳妇的?陆彬努力回忆儿时那部血腥渗人的电视剧。 “要不是刚毕业没经验被骗子出版公司忽悠了,我能让你个孙子占了便宜!” “那边地震没躲过,幸灾乐祸显得我没人性,但我就是爽!怎么着了!渣官儿不管!老天爷还睁着眼呢!” 戚萱说着,还做叉腰状“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端的是豪气干云。 “所以说,你这么多年之所以没放弃希望,是因为你追求高富帅的坚定信念不可动摇?” 简明希开始解决第四串油汪汪的鸡皮,陆彬觉得自己如果再不阻止他,等回去后赵钧同就得跟他拼命了。 戚萱埋头两三勺热汤进嘴,又拿起烤土豆恶狠狠地咬。 “屁话,我七岁看美少女战士时就认定了,将来一定要找夜礼服假面嫁!”戚萱霸气的吐出自己的追求,“我就喜欢那股浓浓的逼范儿!” 简明希抽抽嘴角,看看她又看看陆彬:“……童年真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对这种评价陆彬能怎么样?他只能笑笑,并将放在桌子上拿筷子的手,不着痕迹的收回来。 简明希扫了下,接着不知怎么,就突然不怀好意的嘿嘿了起来,他用胳膊肘拐拐戚萱,“唉唉,你看桑桑怎样?现在也不错了啊,我正想着跟他合伙开个工作室,不出几年,这怎么也能挤进富人行列了,而且还是自己给自己当老板,顺心呐。” 陆彬不笑了,“明希……” 戚萱面无表情的看着简明希,“你想让蒋成旭活撕了我?” 简明希哼了一声,“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家桑桑他配的上么,早晚都得散,你真不考虑考虑?” 陆彬皱起了眉,“明希,我不会找女人的,你别瞎开玩笑。” 简明希却没理陆彬,接着悠然的感叹,“再者说了,萱萱,你现在不是受不了男人碰呢,桑桑碰你可没事,你俩真不试试?你就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萱萱?” 他笑着推销,“瞧瞧,这文静的气质,这冷峻的模样?极品吧,晚了可就没了。” 戚萱看了眼陆彬,向简明希认真道:“桑桑绝对没得说,他要是直的,我就算克服生理障碍倒追都没问题。可这性向的最关键问题就太天堑了吧?” 简明希道:“谁告诉你桑桑对女人就不行了?你以为他真是纯零?” 戚萱震惊:“啊?” 陆彬甚至被说的甚至都有点生气:“明希!” 简明希却目光锐利的刺向陆彬,“萱萱都说你为了救她,陷在一群盲流里头差点死了,那你当时又是怎么想的,你不是已经认命了?怎么还想着帮别人死活不顾的挣命呢!” 陆彬一瞬间有些无法承受他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视线,“谁在那种环境下都得伸个手帮忙,你想多了。” 简明希却没有放过陆彬,“你真没觉得她不认命的倔劲儿像谁!毫无理由的就认头帮了!” 陆彬恍惚了下,脑子里划过一个女孩,在绿柳成荫的教学楼间大笑的奔跑,回眸时像阳光一样灿烂得夺人心魄的笑容。 还有在洗的有些发白的床单上,颜色刺目的本子和国徽。 心脏中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陆彬刹那间,几乎腰都有些直不起来。 但他嘴上却还是喃喃着道:“想帮就帮了。” 简明希对这答案咬牙切齿,“那你怎么就不找个人帮你了!谁给你伸手了你都不要,自己憋着!憋着好玩!还是你就喜欢看周围关心你的人着急!” 他“梆”的一声将手里的木头签子拍了,探过身一把抓出陆彬刚刚起就藏在桌子底下,现在痉挛更加严重的手,“你他妈实在受不了就给蒋成旭打个电话,看谁敢拦!谁敢拦我去把他家秃撸平了!” 陆彬脸色都变了。 简明希道:“你不打我打,我管他爷爷还是他大爷,把你折腾成这样就扔下,回去还想两全其美的回去做他的大少爷,便宜死他了!” 陆彬赶忙拦着他拨手机道:“是我硬要黏上他的,是我贪了他的……” 简明希道:“陆彬!那你怎么不贪我!你要是缺钱,找我来啊,认识快一年了,给你借点钱能有多难!” 陆彬张张嘴,一时竟没法回答。 戚萱看看突然发怒的简明希,又看看怔愣的陆彬,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白了,“额……这是蒋成旭欺负了桑桑?要我装小三助威?” 她一拍大腿,“着啊,没问题,”撸撸袖子,干劲儿十足,“我就喜欢这种带感的节奏!” “不过等戏演完了桑桑你可得帮我担着,”戚萱眨巴眼卖萌,“别让你家那口子真动手削我,这样演出费我就不跟你算啦。” 陆彬回过神儿来,只能无力的苦笑,“萱萱,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简明希看陆彬脸色都白的失了血,怕逼的太厉害,有心放过,但又想起赵钧同的话,咬咬牙,还拉着陆彬,“那你给蒋成旭打电话?” 陆彬呆怔的看着塞进自己手里的手机许久,才“嗯”的答应了。 简明希道:“必须把他叫出来!” 陆彬叹气道:“今天是他爷爷的生日……” 简明希却大声道:“把他叫出来!” 陆彬吓了一跳,“啊,好。” 在简明希恶狠狠地监视和戚薇八卦盎然的目光中,陆彬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都有些抖。 蒋成旭的号码他记得牢牢地,不用翻通讯录,都能快速的打出来。 夜里头难受的胸口疼,拼了命的捶,自己都恨不得杀了这样恶心的自己,才能稍微阻止点自己想要打过去的冲动。 然而还没等陆彬按全号码,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正是蒋成旭。 陆彬微怔,一直鼓动的心脏稍稍平息了下,放到耳边接通。 见他没说几句都挂了电话,简明希问:“怎样?他出来么?” 陆彬垂着视线安静了几秒,才又抬起头,笑笑道:“定了地点了,我这就过去。” 简明希皱眉,“真的?” 陆彬道:“嗯。” 简明希舒了口气,笑道:“这就成了,我们送你。” 陆彬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们接着吃。” 简明希道:“你自己哪能……” 陆彬笑道:“我难道还缺胳膊断腿没长大?自己还找不到路?” 简明希想想他是去找蒋成旭,没见到之前估计也出不了大事,“那好,到了别忘给我们个短信。” 陆彬道:“好。” 顺着导航,陆彬将车一路开到郊区,几乎已经是晚上。 目标也好找,几乎在不远的地方,他就见到了灯火通明的四合院。 四合院的外面停了不少车,都是很高级,陆彬认不出牌子,但有些东西,是只要看看,就能知道它的价值不是你能碰触的。 操办宴会的主人也准备的很周到,周到到了特意派了一个军官似的人在路口等他,并将没有请帖的陆彬从后面的门一路带进去。 前面喧喧闹闹传过来,然而四合院的后面的庭院却曲径通幽,山石林立,哪怕是寒冬腊月,这里也架起了几个暖房,里面争奇斗艳。 于是在几个古色古香的转折过后,陆彬终于见到了刚刚给他电话的女士,蒋成旭的母亲。 蒋母坐在内室的竹编椅上,面前放了着茶具,在陆彬进门时打量了一番,然后慢慢的拿起茶壶续了两杯茶。 “你是叫陆彬吧,让你大老远跑了一趟过来真不好意思,外面很冷吧,快过来坐,小陈,你去前头看看帮忙,告诉旭旭他爸我这里有点事,一会儿就过去。” 警卫员行了个礼,关门离开。 蒋母将一杯茶推到对面的座椅前,声音温温的,“我的时间并不多,也不会占用你多少时间,别紧张。” 陆彬沉默了一下,走过去坐下,“伯母好。” 蒋母笑笑,“咱们见过一次,不过那时候我没仔细看,你估计也没看清我,但你长得确实挺好的。” 陆彬没有说话。 蒋母道:“旭旭有说过你,本来早就想跟你谈谈,但这两天太忙抽不开身,家里的老爷子亲戚故友太多,上面几个领导也要过来探望,都是必须认真接待的,别看今天是正日子,但来的都是近关系就都不计较了,旭旭也一直跟着帮忙,我怕他分心就拦着没能联系你,你没生气吧?” 陆彬道:“没有,应该的,家里的正事重要。” 蒋母欣慰的看着他,“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旭旭是去年年底就认识你了吧?我都觉得他成熟了,变了个人一样,又上进又明理,跟着你他学了不少东西,我这个做妈妈的要谢谢你。” 陆彬道:“没,是蒋总一直照顾我。” 蒋母疑惑了下,“你叫他蒋总?” 陆彬抿抿唇。 蒋母又笑了,“别紧张,咱们就说说话,我们都是跟旭旭很亲近的人,对么,所以咱们有很多话可以说的。” 面对这么优雅又温和的女士,穿着带有级别很高的军衔的军装,说话都有着一种特殊的美丽韵律,陆彬也只能礼貌的笑笑。 可是他也知道,对方并不怎么在意他的态度。 就算是他摆了张爱搭不理的臭脸,蒋成旭的母亲也只是会包容的微笑着。 因为他还没到达能够成为她的烦恼的高度。 蒋母慢慢的喝了口茶,似乎是组织了下语言,道:“嗯,我能了解一下,你对旭旭是怎么想的么?当然,我并没有怀疑你们的感情,旭旭喜欢你,我知道,可你喜欢旭旭么?多喜欢呢?” 轻轻的自嘲笑声后,蒋母道:“你看,做妈的总爱闲操心,你妈妈肯定也跟我一样,将你看做自己的一切,宝贝的不行,无论你多大了,也总是为你操心劳力,生恐你在外面吃亏被人欺负。” “这是我的自私,你能体谅我吧,陆彬?” 陆彬安静的听着她说话,然后点头。 蒋母似乎放心的轻呼一口气,“那么陆彬,你有多喜欢旭旭呢?是不是也像旭旭喜欢你一样喜欢他?旭旭有很多缺点,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忍受,不过如果你很爱很爱他,我觉得你是不会在意的,对不对?” 陆彬又笑笑,“伯母,蒋总是个好人,是我一直对他提出无理的要求,到现在他对我都毫无怨言,甚至还处处都替我着想,我很感谢他。” 蒋母似乎有些惊讶,“嗯,你家里的条件不太好,”她这时候笑笑,“抱歉,我希望跟你开诚布公的交流,所以并不会对你隐瞒或者欺骗,我有调查了你,旭旭见到有才华肯努力的人都会愿意伸手帮忙的,他的公司就被他网罗了很多跟你一样优秀的人,我也都见过,都是好孩子。” 陆彬知道这是蒋母希望的关于他与蒋成旭之间的定性,所以他没有反驳,而且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 蒋母微笑道:“如果你还缺什么,也可以跟我说,不要不好意思。”然后期待的看着他。 陆彬在这种温柔的笑容下只能点头,“谢谢。” 蒋母的目光里都流淌着暖意,她拉过陆彬的手,轻轻的拍着。 “我是旭旭的妈妈,我们都想为他好,你也是个好孩子,只要给你机会,就算没有旭旭也会很成就很大的事业,而我们也都期望旭旭能够幸福和快乐,你也肯定这么想吧。” “陆彬,你知道么?像我们这种家庭,并不是那种二流三流的人家,爬得越高有些事情就越需要在意,旭旭有着很好的前途,他的人生是光明和璀璨的,一丁点的污点都十分容易就能毁了他。” “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不太公平,但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每个人从生下来,他的一切就都已经决定了。” “陆彬,你也不想看到旭旭因为你而失去他应得的前程和幸福,谁都需要认命,就像我们也需要对这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政敌拉下马,时时刻刻周旋在复杂的争斗中的生活妥协,谁的日子都不是容易的。” “经营家盈利不错的公司,悠悠闲闲的做个股东,参加一点小聚会,与同样有朝气的同龄人交流谈笑,把父母都接到身边,每天看着老人家在公园溜溜弯,打打拳,在找个喜欢的女孩一起生活,也许没有顶尖的阶层刺激,可也是会变得很温馨的。” “这种选择对你来说也很不错,你说对不对?陆彬?” 他们的交流似乎没有尴尬和怒焰,从头至尾都不用陆彬来费心,蒋母是一个很会引导话题的人,也很会从她的谈话对象面前,得到她期望的结果。 陆彬抬起眼睛,“您说的对,其实我是个肮脏下流的人,我不能因为自己臭的发烂,就恶心扒拉的也去祸害别人” 蒋母似乎有点词穷,“这,陆彬,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彬笑笑,“蒋总对我挺好的,我一直都很感谢他,我不能以怨报德,所以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蒋母张开嘴,刚要说话,却突然有人推开门进来了,“妈,您干嘛呢,我爸在前面都等急了,孟叔、许叔和梁伯伯他们都来了……” “陆彬!”蒋成旭震惊的看着在蒋母对面,闻声回过头来看他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第43章 蒋成旭几乎是一步就窜到了陆彬身边,扑腾着陆彬就怕他哪里受了虐待,着急道,“我妈叫你来的?她跟你说什么了!” 陆彬知道自己的手腕上被蒋成旭死死的抓住,克制了半天,才没让自己摸上去。 蒋成旭看陆彬不说话,又扭脸对蒋母说,“妈,您跟他说什么了?” 儿子吃里扒外,如果是个儿媳妇蒋母还能忍忍,可对面坐着的到底是个大男人,那怪异的感觉就别提了,蒋母的心口堵着的气也不好受,“我能说些什么呀,你要死要活的非得跟他一块,还不许我见见是什么样的人?” 蒋成旭怀疑:“真的?” 蒋母懒得理他,起身,“等前面开席了,把陆彬也带过去,给爷爷拜个寿。” 蒋成旭一愣,“啊?” 蒋母瞪他,“啊什么啊,怎么着也是个小辈,露露脸,让爷爷认识下,你们的事先别跟你爸说。” 蒋成旭懵了片刻,然后有些惊喜,“妈!您同意了!” 蒋母叹一声,扫了眼陆彬,又对他仿佛强调一般的道:“你是个好孩子。” 陆彬点头,笑笑,“是,承您看得起。” 蒋母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总有点噎着自己的感觉。 想说两句找回点场子,可看陆彬身边自己那宝贝儿子傻乐傻乐的,蒋母觉得她现在最正确的就是赶紧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陆彬,”蒋母愿意站在他的这边,蒋成旭高兴坏了,拉着陆彬,只几天没见,眼睛就拔不出来了,又看了看他的穿着,虽然并不是休闲装,但拜寿就太随便了,“要不要换件衣服?正式点,也给爷爷留个好印象。” 陆彬看了蒋成旭一眼,点点头,跟着蒋成旭去了他的卧室。 蒋成旭扒拉衣柜挑,拿出件自己只穿过几次的西服,“这件行么?”虽然他对陆彬的身体十分熟悉,但还是举起来试试配色,“显得有些老……” 然后抬眼,就发现陆彬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蒋成旭竟然有点纯情了起来,干咳了几声,“怎么,不喜欢?” 陆彬绷着唇沉默好久,握着的拳头都打起了抖,才低声道:“亲亲你行么?” 蒋成旭脑袋里头嗡的一下炸了个花,“啊,好,好……” 陆彬凑过去,用唇轻轻碰了下蒋成旭的嘴角。 这完全就可以称的上勾引的点火了,被瞬间燃着的蒋成旭哪里能满足这点儿,一把拉过陆彬狠狠地吻上了。 松开后,两人都喘了好久。 蒋成旭摸着陆彬因缺氧染了红晕的脸颊,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句,“你想我么?” 陆彬静了瞬,笑道,“想了。” 蒋成旭只看着,就觉得自己哪怕被这种笑溺死,也甘愿了。 于是在陆彬脱衣服要换时,蒋爷又没能忍住,小折腾了一番。 等出来见着孟广庭和蒋成阳,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俩人对陆彬突然出现都有些震惊。 尤其是孟广庭,话都说不利落了,“怎么着怎么着?这是过明路了,过了啊?”他拉着蒋成旭上下打量,眼珠子好悬都没瞪下来,“你没死?你居然没死?” 蒋成旭翻翻白眼,“怎么说话呢?你还盼着我出点事?” 孟广庭依旧无法让自己的心情平静,喃喃的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爸妈居然是这么开放的家长啊,这世界不真实,太不真实了。” 蒋成阳抿着嘴乐,“难道不好么?跟喜欢的人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多让人羡慕啊。” “大少!二少!” 又有几个看起来身家不凡的年轻人在不远处咋呼的喊,蒋成阳看过去,笑道:“是五子和学兵他们。”又转向蒋成旭,“跟我去打个招呼吧。” 蒋成旭看看陆彬,微微皱眉。 孟广庭对他这种老妈子行为尤其鄙视,“行啦,我跟着他还不行么?你还真想把他往所有人前头带?知道有个词叫捧杀么?” 蒋成旭睨了孟广庭一眼,“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文盲?”然后还是看着陆彬,犹豫。 陆彬笑道:“去吧,我就在这里站着,丢不了。” 蒋成旭其实担心的是孟广庭,又会说些什么陆彬不爱听的,但这话当着孟广庭的面又不好出口。 陆彬却仿佛看出他的担心,直接捅出来,“放心,我不会让他欺负我。” 孟广庭简直冤死了,“我欺负你?我能有你的能耐大?老蒋家都认了你当儿媳妇,我跟着去裹乱我闲啊?” 蒋成旭瞪了他一下,“陆彬要出事,我找你算账!” 孟广庭更冤了,觉得现在要是打出了两道冬雷都不过分。 等着蒋家兄弟俩离开,孟广庭在有些人满为患的院子里清净地儿找了座,还特意招呼陆彬,“抽烟不?” 陆彬扫都没扫举到自己面前的香烟,“我恶心你。” 孟广庭噎了个正着,觉得陆彬就是来克自己的,喘了好久才能让自己把火儿压下去,“你他妈还好意思说这话,是谁非得抓着成旭不放的,你祸害别人的不恶心,我这儿好心照顾你的竟然还恶心了?” 被人这样说,陆彬竟然还笑了,他弯弯着眉眼看着孟广庭,“你们都这样觉得吧?” 孟广庭不知为何,竟然被他笑得有点毛躁了,“啊……这个……” 陆彬道:“不止你们这么想,我也这样想,我甚至觉得这世界都是恶心的。” 孟广庭被挤兑的实在绷不住,“全世界都欠了你的,你大拿啊,怎么你还觉得自己冤了?成旭被你祸害的还不够!他好不容易想要放下你了,你呢,死活扒拉着,你知道他为了你跟家里捅开,后面的路得多难,一辈子都能因为你毁了,你就不欠他的?” 陆彬却静静的看着他,道:“孟广庭,活着有什么意思?你怎么不去死呢?” 孟广庭扔下刚点了没咗几口的烟差点呛着,用脚死劲儿的捻了下,冷笑,“陆彬!我答应成旭照顾你是成旭的面子,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你倒是死去!你死去谁都能清净,不少人都能过了好日子!” 陆彬笑笑,“是个好注意。” 孟广庭恨的牙都咯咯咬响了。 陆彬说完,也不理孟广庭,就站在一旁看着人群里的蒋成旭招呼朋友——一群有着光鲜道路和畅通无阻的人生的天之骄子,就像得到了上天的厚爱,让他哪怕看上一眼,也都为肮脏的自己自惭形秽。 他确实是挡了路的多余的存在,没有他,蒋成旭的人生将是不可追得的灿烂。 一个人没必要为另一个人赔上一辈子,蒋成旭不欠他的。 看着陆彬被蒋成旭拉走去见蒋家老爷子,孟广庭终于再也忍不住,恨恨的骂了句,“麻痹的!” 蒋成阳端着杯红酒边润嗓子边走过来,刚刚的话说了太多,他觉得自己一张嘴就能冒烟了,不想竟听见孟广庭骂街,“怎么啦?又有谁惹咱孟大少爷生气了?” “还能是谁!我从小打大就没这么被人侮辱过,我恶心着你了!你他妈还恶心着我了!” 蒋成阳蹙了蹙眉,“陆彬?” 孟广庭恨的肺都快炸了,“你瞧瞧他那德行!给谁摆谱呢!妈的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仗着成旭喜欢他!姓陆的你别犯在我手里,我不收拾了你我就不行孟!” 蒋成阳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俩怎么就这么不对付,谁见着谁都没个好脸色,不是说他跟旭旭好还是你给搭的桥么,怎么这媒人没谢媒礼,反而处处受埋怨了?” 孟广庭冷笑:“他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爬成旭床爬的厉害着了,把人哄得五迷三道,扭过脸来还跟别人摆个清高脸,我看见一回就想吐一回。” 蒋成阳都被他说愣了,“不能吧,上次你们不都还跟我是另一套说辞了,怎么又变成了这样了?” 孟广庭猛翻白眼,“不就是个装么,他要不装成旭能喜欢?上赶着往上贴的成旭遇到的还少了,就这股端着的劲儿,才不让人捧手里稀罕了。” 蒋成阳:“额……这个,看着不像啊……” 孟广庭道:“还不像,没见刚过来时那嘴,还有穿了谁的衣服?你看看他过来才多长时间,就把成旭弄床上去了,蒋家老太爷的寿宴上都敢闹,这是跟谁示威呢!” 蒋成阳回忆起刚刚蒋成旭和陆彬出来时的那股气氛,也不好反驳。 明眼人都多注意点,也不难他们前一刻干什么去了。 “成旭遇见他简直就撞邪了,”孟广庭的火还觉得撒不完,都有心给自己搁冰箱里清静清静了,“他一有手有脚的大男人整天的躺别的男人底下用屁股换钱,玩弄别人感情,也不嫌害臊!” “你说的是谁!那兔崽子还玩男人了!” 听见一声愤怒的喝骂,孟广庭和蒋成阳都一激灵,没反应过来胆子就被吓飞了。 跟在蒋父身后的几个亲人朋友,本来是让蒋父骄傲的带来,看看进来越来越出席的蒋成旭,一时找不到人 此时简直尴尬的表情都不知道该摆成怎样才符合情景。 “人在哪儿了!”蒋父早已携着盛怒,揪着身旁的秘书去抓人,“去给我找那兔崽子去!我不抽死他!” 孟广庭还懵着了,蒋成阳已经趁蒋父没想到他们,拽着他撒丫子跑开,毫不迟疑的去女宾院落找蒋母搬救兵。 要是再晚上两步,他的堂弟就得死无全尸了。 “不耐烦不耐烦,”蒋家老宝贝疙瘩拽着陆彬的手,“我不去应付那些笑面虎,一个个的跟我装什么,谁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了,他们巴不得我早死,老蒋家倒了给他们腾地方呢。” 蒋成旭,“……爷爷,这话您出了这门可别再开口,太拉仇恨。” “你个怂货,”蒋家老爷子扭脸就跟陆彬笑,“乖娃,会下棋不?咱爷俩杀一局,我好长时间没接触你这种人了,跟你说话不费力气啊。” 蒋成旭抽抽着嘴角,“爷爷,现在谁说话还能让您费力气了。”您这不已经不高兴就谁都不甩了么。 蒋家老爷子道:“你懂个屁,也不知道让你撞了什么大运,能交上这种朋友。” 陆彬想把手收回来,可还是被人老爷子拽了个紧,只好道:“您抬举了,我没这么好。” “小子,”蒋家老爷子看着他,“好不好不是别人说的,你自己得这么想,日子是给自己过得,什么都比不了自己舒心。” 蒋家老爷子什么没经历过,吃的盐都比别人一辈子的饭多,看人比谁都看得准。 这孩子眼睛里太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放着不管,得出大事! 陆彬有一瞬间被别人看得透彻的狼狈,有些急着想远离这蒋家太精明的老爷子,可还没等他说话,“咣当”的巨响,门扉突然被人踹开了。 蒋成旭站起来刚叫了一声“爸”,来人就一个巴掌呼了下去,打得蒋成旭摔在地上,耳朵嗡嗡的鸣。 “反了天了你!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家带!” 陆彬愣了,看着自己面前倒在地上的蒋成旭,伸手就想扶他起来。 蒋父见着他,眼都充血的赤红,抬手抄过门口架子上摆着的盆景冲着陆彬砸过去。 “收起你那些不要脸的心思,敢带坏我儿子!老蒋家的人还轮不到你涮着玩!” 陆彬的肩膀被砸了个正着,人一下就折倒,蒋成旭爬过去就将陆彬护在怀里,看着陆彬捂着肩膀冷汗出得头发梢不一会儿就湿了,心疼的内脏都搅了起来,“陆彬!陆彬!你没事吧!没事吧!” 蒋家老爷子反应过来,愤怒的拍桌子,“干什么呐!在我眼前就唱武戏,都胆子肥了!” 蒋父哪里还有理智听,“您甭管这里头的事!来人!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兔崽子给我拉开,关地下室去!不给他饭!还有这个脏东西,赶紧给我扔了!” “爸!”蒋成旭叫抱着陆彬叫,“有话好好说,您听我解释!”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种儿子!”蒋父怒视着身后的警卫员,“还都愣着干什么!把人给我扔出去!” 蒋成旭被人拉扯着,往外拖,死命的抓着陆彬的手不放,“爸!爸!您让我跟您说啊!别分开我们!你别分开!” 陆彬怔怔的看着蒋成旭抓着自己的手,一点点的抠着指头松开,“要走了吧,都要走了……” 蒋父一脚踹向陆彬的胳膊,没上去把人打废已经是他的涵养,“还想着登堂入室!滚出去!别脏了我家的院子!别再让我看见你!我不想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陆彬被踹的歪在地上,静了一瞬,竟然开始呵呵的笑了起来,声音由低到高,在屋里头的几人听着,都不自觉的有点渗到。 蒋家老爷子担忧的不行,过去唤着,“娃娃,你怎么了!” 陆彬却谁都没有理,木木呆呆的蜷缩起来,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不停的颤抖了起来。 “爸!”被一下拉开的蒋成旭看到陆彬的反应,立刻恐惧的连呼吸都困难,更加拼命的挣扎,大叫了出来,“爸!他不能离了我!爸!他会死的!他会死的!爷爷!您帮我啊!” 蒋家老爷子观察这皱眉,“唉唉,都别折腾,这人不对劲。” 蒋父看陆彬简直就像看垃圾一样,“您老人家别信他这套!还敢在我眼前装!你还以为谁都能被你骗了!你个让人反胃的东西!” 蒋成旭:“爸!不是啊!陆彬病了!他没装!” 蒋母这时也被蒋成阳拉了来,看到屋子里的阵势唬了一跳,“怎么啦?他爸?” 蒋父怒吼:“你教的好儿子!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给我关起来!饿死他!” “他爸!”蒋母看着暴怒的蒋父,“你要饿死谁!” 蒋成旭向找到救星一样,从拉着自己的手中挣着,几乎是带出了哭音儿大喊,“妈!您帮我!陆彬不能离开我!他会死的!他生病了!会死的!妈!妈!他的脑子生病了!会死的!” 蒋母往蒋成旭被拖开屋子的方向走了一步,蒋父就大吼:“你还敢管!”然后又怒视有点犹豫的警卫员,“我的话都是废话了!你们都不想要饭碗了是吧!” 蒋成旭被人拖走了,远远的还一直哭喊着,“妈!爷爷!帮我!他病了!会死的!帮帮我啊!” 蒋父怒骂:“他也就骗的了你!你个不长脑子被人玩的崽子!”接着怒视着陆彬,“你还不给我滚!非得要我们一家都吃不下去饭啊!” 蒋家老爷子道:“怎么说话呢,这孩子别让你打坏了,快送医院看看。” 蒋成阳过去就帮着老爷子扶起陆彬,“爷爷,您交给我,我带他去医院。” 蒋父怒道:“这种下三滥还去医院,给他扔路边上!” 蒋成阳道:“好好,二叔,我这就把人带出去,您别生气。”说着给孟广庭打了个眼色,让他留下照应蒋成旭,自己带走了陆彬。 蒋成阳扶着陆彬离开四合院,刚刚启动就听坐在副驾驶的陆彬道:“我想回家。” 蒋成阳看着他垂在一边的胳膊,道:“还是去医院吧。” 陆彬道:“我要回家。” 蒋成阳还要劝,但陆彬却仿佛已经没有交谈的兴趣,侧过了头。 “我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你就让我回家吧。” 蒋成阳叹了口气,“你先回去睡一觉也好,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别忍着,赶紧去医院。” 陆彬没有再说话。 一路上陆彬都安静的坐在副驾驶,额头贴着车窗,看着夜色中霓虹闪烁,划过一条条的额车位,闪过一座座灯红酒绿的建筑。 “我二叔就是个急脾气,今天不小心知道了你们的事,火气大了点,别往心里头去。” 蒋成阳看着这样的陆彬,忍不住就想说些什么。 “其实你跟旭旭的关系,就算放在普通家庭也得闹翻了天,你要真喜欢他,就要抗住了。” 陆彬沉默了片刻,轻轻的笑了起来,“你说,人会有下辈子么?” 蒋成阳看看陆彬有些苍白的脸色,道:“陆彬,谁活在世上都会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我看得出来旭旭是爱你的,他对你是真心的,长这么大,我都没见他像刚才那样的哭,你别让他伤心。” 陆彬却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低声道:“人的下辈子,会是个什么样的呢?是不是跟现在完全不同?还是所有的事都得重新走一遍?” 蒋成阳皱起了眉,“陆彬?” 陆彬闭上了眼睛,呵呵的笑道:“不过我可能没有下辈子,像我这种人,只要存在,就都会将周围人熏臭。” 蒋成阳道:“胡说什么呢,你对旭旭有多重要,你难道自己还没感觉?” 然而直到陆彬与蒋成旭家的楼下,陆彬也没有回答蒋成阳,只是唇边挂着微笑,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蒋成阳停好车,看看只有几户还亮着的灯,“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陆彬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自己解开安全带,开门下去,一步一步的,缓慢而又决绝的走进了大楼。 蒋成阳在楼下没有马上离开,他等了一会儿,看见陆彬家厨房的灯亮了,才又拧动车钥匙。 只是不知道为何,蒋成旭哭喊着“他会死的”,不断地挣扎在经过训练的警卫员手里,拼了命的想要抓住陆彬的样子,总是在他脑子里闪过。 蒋成阳拧紧了眉,刚开出没多远,就猛地踩离合换挡,一个倒车,就飞速开了回去。 他焦急的等着电梯,看了眼显示出的楼层,直接转身,顺着安全楼梯就往上冲。 到了楼上,连气也不等着喘匀,跑到门口就开始砸门,“陆彬!开门!” “咣咣”的砸了半天,明明有亮着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却依旧没有声音的响应,蒋成阳已经产生了恐慌,“陆彬!你开门!快开门!” 这时简明希从楼梯上探头看过来,迷糊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蒋成旭,你跟桑桑一块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我还担心半天了……” 蒋成阳也不管他是谁,立刻道:“陆彬在里面,没声音!也不开门!” 简明希愣了下,看了下蒋成阳,突然骂了句,“我艹!”就三两步跑回楼上,不一会儿功夫又拿着蒋成旭给的备用钥匙,着急的跑下来。 赵钧同也跟着下来,他们三个人一打开门,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进去。 然而鲜红的,甜腥的颜色,已经染透了地板。 第44章 简明希脑门上泌了一层的冷汗,站起来腿都抖,然而眼前这里又根本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只能眼巴巴的守在病床推车可以直达上去的电梯门口——出了电梯过了消毒隔离区直接是手术台,家属根本不可能呆在更近的距离等候。 陆彬已经从急救紧急转到了另外的手术室,他的情况让人无法有丁点的乐观,严重的失血性休克从头至尾就没恢复过意识,甚至在救护车送来医院的路上心脏都停了。 急诊科的大夫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勉强维持住呼吸,就立刻将陆彬转到加紧腾出的十二楼设备更加齐全的手术室,再然后,也没有人能有闲工夫搭理他们这几个了。 其实要论大世面,简工还真不是没经过啥的小菜鸟,他自己就是医院的常客,哪怕没有亲眼看见,但住院的时候也总是可以听到许多八卦,再加上住院无聊时瞎溜达,许多重区的病友转普通房后也在谈话中处出了些交情。 然而这回真轮到自己朋友被躺着送进来,简明希就有些支撑不住。 别人的事情可以当做冒险故事听听起个哄,主角换成了陆彬,简明希却连想都不敢多想,生怕自己承受不了后果。 到现在,对方的血还干涸在自己的衣服上。 鲜血染了一地,肠子都从肚子里流了出来,他们几个人见到这情景根本无法下手把人抬下去,唯恐哪点力道不对让陆彬大失血彻底没救,等救护车的过程,简直就是在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慢慢死亡的煎熬。 他只能麻木的接过赵钧同从衣柜里拿出了大量的衣物,死死的堵住伤口,看着陆彬口鼻不停的漫出血液,双手的颤抖一直无法抑制,到了现在仍旧有些痉挛。 简明希知道,那是只有消化道和呼吸器官受损才会出现的现象。 一个人究竟要对自己多狠,才能不知疼痛的捅自己那么多刀? 赵钧同这时疾步走过来,看着简明希靠着墙都要软在地上了,赶紧拉起人让他倚在自己身上,将刚买好,又用微波炉打了下的牛奶塞进简明希的手里,“吃点,吃不下也要吃,咱们得先扛住了。” 接着又招呼了声巴望着电梯的蒋成阳,将买来的面包和士力架扔了过去。 蒋成阳脸色凝重,跟着别人经历生死线,心力交瘁的皮肤都没有了光泽,“陆彬为什么要寻死?” 他想不明白,陆彬给他的印象并不是那种撑不住事儿或者脆弱娇气的人,按理说他如果愿意跟了蒋成旭,提前做好会遭受谩骂和羞辱的心理准备是应该的,可陆彬的反应竟然会如此极端。 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容忍度毕竟没有国外开放,而且就算是在美国,反同性恋的人群也并不是个低数字。 蒋成阳无法想通,如果他们打算公开关系,为什么还会做出这种绝望的选择。 死亡无论对谁都是个伤害,哪怕蒋成阳有一段时间恨他妈恨得巴不得对方快点死掉,然而当他妈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对他诅咒或者殴打后,蒋成阳却痛苦的半年多都无法不倚靠药物入睡。 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妈,世界上仅剩的,愿意无条件对他好的人。 只不过她最爱的不是自己,而是早已死去的,潇洒倜傥的蒋家大爷。 他失去过亲人,知道剩下的人会是多么的痛苦和煎熬,生命是那么的重要,那些关心的,爱护的,珍之又真的情感都寄托在生存这一条最基础的根茎上。 一旦死亡,就真的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简明希道:“我他妈还要问你呢,那姓蒋的孙子到底怎么欺负他了!从我眼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头就想不开了!”说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带上了哭音儿。 赵钧同实在看不下去简明希哆嗦的手撕扯了半天也弄不开包装袋,拿过来帮他解决。 蒋成阳不好意思说自己也姓蒋,简明希的话无疑把他也骂了进去,当然蒋父躺枪就不能说冤了。 “我二叔,额,就是旭旭的父亲,发现了他们的事儿,怒火就大了些。” 简明希瞪圆了眼睛,“蒋成旭把桑桑带他们家去了!” 蒋成阳不太知道详情,只好说:“可能是为了让爷爷看看。” 简明希一把摔下手里的牛奶,“我擦了个孙子!他是嫌桑桑活得太多日子了啊!我灭了他去!我这回一定要灭了他去!” “干什么呐!医院里头禁止喧哗!”刚路过的小护士怒视他们,接着看见地上洒了一片的牛奶,值了一宿夜班的神经被踩线,瞬间点燃煤气般炸火,“谁让你们把这儿弄脏的!还有没有素质!这是紧急通道,来来回回过的都是重症病人,要出事儿了你知道有多严重么!” 赵钧同拉过眼眶通红的简明希圈怀里道:“对不起,我们情绪紧张了,拖布在哪儿,我这就去收拾。” 小护士瞪眼:“你们别再给添乱就行了!”说着就去杂物室找清理工具。 简明希不耐烦跟人渣的亲戚呼吸同一片空气,左等右等急的心跳都稳不下来,看着小护士离去的背影,一把挣开赵钧同撑着自己的手,深吸几口气缓缓腿软,就过去跟人套近乎。 “妹妹,妹妹,刚才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给你工作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小护士看了他两眼,“谁是你妹妹呀,你得找谁都叫妹妹?” 简明希道:“那倒不是,二般漂亮的我都不跟人认亲,可看见你我就管不住称呼。” 小护士被逗得直笑,嗔了他一下,“油嘴滑舌。” 简明希立刻打蛇棍上,“哪了,都是真话,我以纯洁可爱的人格保证自己从来不喜欢撒谎,对了妹妹,你知道怎么跟楼上手术室联系么?听说都有电话的,能帮我问问情况么?” 对于简明希又拿自己多出来,如今早已被人道毁灭的人格立誓散发荷尔蒙,赵钧同已经习惯到了让自己学会无视,所以转而问向蒋成阳,“蒋成旭呢?我刚给他打电话打不通,他在哪儿了你能帮忙叫出来么?” 陆彬这种情况,蒋成旭再不过来就过分了。 而且他不能当着简明希的面说太明白,怕人经不住刺激跟他闹,“如果人真的……真的缓不过来,也总要见见最后一眼。” 蒋成阳实在撑不住赵钧同如此冷静的直白,心都跟着颤悠了,“他被我二叔关起来了,想出来恐怕没这么容易。” 赵钧同蹙眉,“那也不行,就算跟他爸闹也得过来,人命关天的事……” 他话还没有说完,仿佛亦有所觉,猛地扭过头。 简明希跟失了魂儿一样站在那儿,怔怔的看着赵钧同,眼睛里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泪。 赵钧同立刻过去,捧着他的脸不停给他抹,低声柔道:“怎么了?跟我说,没有事情是我解决不了的,你跟我说。” 简明希彻底脱了气力的歪倒在他怀里:“孽畜,他们说桑桑刀太深伤到肝脏,可能要部分切除,正准备通知单让签字了……” 蒋家的宴会早就散了,宾客们都不能妨碍蒋家老爷子休息,所以走得早。 蒋成阳回来时已经过了半夜凌晨,连车都来不及停好,给守门的警卫员打了个面,就呼哧呼哧的跑进四合院。 正打算一头奔着地下室方向,冷不防绕过长廊时有个声音窜过来。 “怎么着,送个人费这么长功夫,跑完长征回来哒?” 蒋成阳心脏差点停摆,看清拄着拐过来人,捂着扑腾起来的胸口苦笑,“爷爷,吓唬人好玩啊。” 老宝贝疙瘩哼哼,“你不做贼,谁还能吓唬到你?说吧,出什么事了?” 蒋成阳有些犹豫,他知道蒋父的脾气,正在火气头上肯定有可能会误会陆彬是拿人命要挟他们,不可能放蒋成旭走,蒋成阳回来,是为的偷偷把蒋成旭从地下室弄出来,俩人再翻墙跑的。 然而蒋家老爷子哪里能看不出这大孙子躲闪的目光,直接狠狠的敲敲拐杖,“是不是那娃娃出事了!很严重么!”接着又瞪听愣了的蒋成阳,“还不快说,这墨迹脾气怎么跟你爸一个样啦!” 蒋成阳惊讶,“爷爷,您有窃听器啊!” 蒋家老爷子真想给他一溜达的白眼,“你有本事换件衣服再过来。” 蒋成阳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衣”,拍拍脑门,“着急了着急了,一时没注意。” 蒋老爷子道:“走,我带你去,又冷又潮,你二婶跟你二叔吵了一架,就把人从地下室移到花房去了。” 蒋成阳道:“可那也有人看着吧,不好弄啊。” “废话!否则我还过来干什么!老人家哟,要绕开你二叔的耳目窝着等你回来多不易,”蒋家老爷子捶后背,“腰都有点受风了。” 蒋成阳赶忙扶着自家老宝贝,“您怎么不打电话过来,跑这等着多冷。”又检查了下,发现老头穿的挺暖和,稍稍放下点心。 蒋老爷子拿拐棍直戳他,“我没打过?你看看你那机器!还亮着呢吗?” 蒋成阳掏出手机一看,得,可不是,没电关机了。 到了花房,守在外面的孟广庭惊讶的看着他们,赶紧从地上起来,“爷爷,成阳,你们怎么过来了?”然后目光落在蒋成阳的衣服上,一把将手里的烟头扔了,急道,“怎么着!怎么这么多血?” 蒋成阳:“一会儿再说,先把旭旭弄出……” 要不说蒋家还是老爷子是老大,蒋成阳话还没说完,就见老爷子跟唱京剧亮相似得,一个冷哼一个瞪眼,“呔!阎王的小鬼们儿还不给开路!孙猴子闯来了!” 守花房的警卫员&蒋成阳:“……” 不一会儿功夫,还想顽抗一下的警卫员就被老爷子唱念做打的训蔫吧了。 他们让开路,由着蒋成阳飞舞起铁锹砸锁——钥匙还在蒋父手里,蒋成阳只好拉着孟广庭和警卫干起了力气活。 “成旭在里面喊了好几个小时,刚才不知道怎么突然消停了,”孟广庭在门开了进去时道,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我听了他说的几句,是不是陆彬真……真的出事了?” 蒋成阳抿抿唇,微微点头。 孟广庭愣了,喃喃道:“艹……” 花房现在已经被蒋成旭摧残的不成样子,残花败柳一地,闹天闹地的蒋成旭,终于绝望的在角落缩成一团,双手指甲劈裂,渗着血抓着自己的胳膊,嘴里不停地叨念,“死了,真的死了……” 人都已经魔障了。 孟广庭担忧的过去叫了好几声,也只见着蒋成旭没反应的继续叨叨“我跟你一起死,陆彬你等我去找你,我找着你就跟你一起死,咱俩埋一起……”,半点反应也给没他。 见着这情况,给蒋成阳愁的,这厢还没想出法子来呢,他身边的老宝贝疙瘩却一把推开他,照着蒋成旭的脑袋就呼了个大巴掌,险些没给人扇土里去。 “孙子!别跟我玩迷糊,赶紧起来走人!” 蒋成阳看着脑袋被迫埋地上的堂弟:“……爷爷,感觉有点像骂人呢。” “胡说八道,社会主义文明建设人人有责,我这是喊自己的三代儿了,”老宝贝疙瘩打哈哈,推着他们往外轰,“你们仨孙子还不赶紧走?” 架起蒋成旭的蒋成阳&孟广庭:“……” 第45章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蒋家一家子就起了床。 只不过这气氛,就不太和谐。 “滚出去!他想跟个男人过就让他去过!我就当白养了他!老蒋家现在没他这号人!” 蒋父冲着罚站一样站在院子里的蒋成阳和孟广庭怒吼。 他教育了儿子这么多年,哪怕蒋成旭胡闹横行也从不姑息,总是希望就算是生在了拥有巨大光环的家里头,自己的孩子起码也要是个明理正直的,但蒋父好不容易等到对方终于成人懂事,变为让他骄傲的存在,还没等他高兴高兴几天,蒋成旭就给了他一个好响亮的耳光。 来参加蒋老太爷寿宴的亲朋不知几何,远的近的,这才几天就全都知道了,蒋家现在就是个京城里头的大笑话,所有辛苦维持的形象和努力全给泼上了一层厚厚的污水,黄河冲过来了都洗不干净。 这个逆子要是在他眼前,蒋父非得在自己被气死前,先一把掐死他了事。 蒋成阳忍不住道:“二叔,旭旭回不来也情有可原,陆彬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怎么说也是他的人,他不看着说不过去。” “他算个屁的人!还想逼着我们给他赔礼去嗯?想死,怎么不死干净点!这本事够能耐了,威胁谁呢!当我们老蒋家还能被他掐住了软脉了!” 果然,蒋父还真这么想——这倒不怪他,毕竟蒋成旭以前玩的厉害的时候,也不是没被不三不四的姑娘拿刀抹脖子威胁过。 蒋成阳想说,这次跟以前那种起哄骗钱的真不一样,碰瓷的不会对自己下这种狠手,现在还搁在重症里头随时要咽气儿,连命都不要了,这样的威胁底还能图个什么。 只是还没等蒋成阳再劝,蒋父就瞪起了眼,“你还为他说话!你竟然还为那小兔崽子和贱人说话!你是个好哥哥,他不作死你就帮着他作死!要你还有什么用!爹妈死得早没人教育你你就没家规了!” 蒋成阳瞬间铁青了脸色,一直旁观,将二儿子浪费唾沫当戏看的蒋老爷子听到了这儿,可绝对忍不下去了,摔下茶碗指着蒋父就骂,“谁没家规!我看你最没家规!人是我放的!跟老大没关系!你有本事冲着我来!欺负孩子算什么能耐!” 蒋父是气得糊涂了,现在也反应过来无论孩子怎么样,到底是他哥哥留下的种,蒋成旭再混账,他也不能拿蒋成阳作伐子。 可如今话都放出去了,在小辈儿面前到底拉不下脸来道歉,挨了老爹的骂后,蒋父只能讪讪的哼了一声。 “行啦,你们两个也都别在这里杵着了!”蒋家老宝贝疙瘩发话,“去给那臭小子找几件衣服带过去,告诉他,就说是我吩咐的,什么时候人家娃娃没事了,他什么时候再给我走出医院大门!他提前迈出来哪只脚,我剁他那只脚!” 孟广庭抓住蒋老爷子特意递给的台阶,连声答应,“好好,我们这就去给成旭收拾东西去。”说着拽了下还阴沉着的蒋成阳,一次没拽动,第二次使了点力气,将他拖走了。 他们出来,临出四合院之前,蒋母追过来叫住了人。 “陆彬的情况怎么样了?到底有多严重?”她见俩人沉默,就有点着急,“说话呀,” 见蒋成阳绷着个脸,孟广庭劝道:“您放心,这么多人看着了,陆彬情况一好我们就赶紧给他转好医院,出不了事的。” “这怎么能放心了,我看得出那孩子不是个胡搅蛮缠的,”否则她也不会跟陆彬那样苦口婆心的谈话了,“他伯父是说的难听点了,可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没经住事就想不开了?” 蒋母也后悔,她总觉得要不是她非要叫陆彬过来,撞不见蒋父,恐怕事情也不会闹这么大。 其实她当时选择那么做,未尝没有知道陆彬的出身,想让他见见蒋家势力的阵势让人知难而退,这样也好私底下悄悄的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谁想到这人倒是真退了,好么,都快退到地下去了。 说不心虚就太假了。 蒋母哪里知道,孟广庭这儿比她还心虚呢,“大概,就是一时激动,缓过来就没事了啊。” 蒋母叹气,“也只能这样盼着了,”然后往孟广庭和蒋成阳手里塞了个纸张,“这里是董老先生的电话,看外科的老圣手,你们去联系联系,给陆彬找最好的药,安排最好的条件治病,护工也要最好的,钱不够就跟我说。” 孟广庭道:“嗨,我们还能缺这点钱么。” 蒋母道:“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伯伯昨天就跟银行联系把旭旭的账户都停了,他公司的流动资金恐怕也不能马上提出来多少,告诉旭旭别着急,还有他妈我在呢,陆彬醒了就给我来个电话,让我放心。” 孟广庭道:“好嘞,我知道了,回去就跟他说。” 离开去往医院的路上,孟广庭给老大夫打完电话联系念叨好了转院,左琢磨右思考,还是有些坐不住,“唉,你说,我那天的话也没说太严重吧?我哪想到陆彬他精神不正常了,叫他去死他还就真去死了……” 想想蒋成旭知道真相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孟广庭就有点怵,“可陆彬挤兑我那话也太过分了啊,我哪被人那样挤兑过啊,一时说话没走脑子么,这后果闹这么大我也不想的,唉,你说是不是?成阳?” 正开车的蒋成阳冷笑:“我他妈没家规!我能知道什么!” 孟广庭:“……”好么,这气性大的,到现在还没消火呢。 陆彬生命体征稳定转到重症监护室已经过了三天,医院管理严格,每天除了早中晚规定的一小时的送饭时间之外,任何人都无法探视。 重症监护室被电子门锁着,不到规定的点儿由护士从里面打开,外面等着的家属哪怕再急的挠墙,你也甭想踏进去一步。 孟广庭和蒋成阳到医院的时候,早晨的探望时间刚过,监护室外面的大厅还有几个人正收拾铺盖——楼道里没有暖气,租不起的架子床的只能多带几条家里的棉被忍一宿,哪怕医生护士费尽了口舌的劝,他们也没走,住重症的随时都可能有危险,自己的亲人,谁都怕离开哪怕一会儿功夫,这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孟广庭见着蒋成旭时,人正坐在塑料椅子上呆呆的发愣呢,一层羽绒服根本保不了暖,露在外面的手指都僵硬的发青。 陆彬在里面的屋子里躺了多久,蒋成旭也在外面守了他多久,数九寒天的,夜里风顺着犄角旮旯的缝隙往里头灌,刮着骨头的冷。 可仅有的几次能进去看看人的机会,病床周围的那堆仪器和陆彬起伏微弱的胸口,也都让蒋成旭觉得,那些冷风根本就敌不住自己的心寒。 蒋成阳问他:“你吃了么?” 蒋成旭点头。 蒋成阳左右看看,找着个面包袋,“这点够不了,再多吃点,广庭,给他把王嫂做的饭拿出来。” “哦,好。”孟广庭把姜汤给蒋爷从保温桶里倒好,他看着兄弟受苦,也不太好受,他印象里蒋成旭从小到大都金贵,金贵的都有点娇气了,可是从来没遭过这种难的。 尤其自己好像还是他经受这些的罪魁祸首,孟广庭就更不自在了。 “王嫂熬的姜汤,你先喝点暖暖,趁热喝,别自己硬抗,再跟简工一样病了,陆彬该怎么办?” 简明希那弱鸡身子骨,昨天彻底歇菜,不到半夜就烧到了39°多,差一点便突破了40大关,那速度窜的比火箭还快,极端考验赵钧同的心脏承受力。 人都糊涂了,还想去陪床?赵爸要能放简工出门,我大天朝倒退回去走资本主义路线的可能性都要大得多。 蒋成旭“啊”了声,从孟广庭手里捧过碗,喝了两口,人又继续坐在那儿,看着碗里的汤水发呆。 蒋成阳走到监护室外的玻璃门旁往里看了看,又扭回头问蒋成旭,“怎么?人还没醒?” 蒋成旭低头:“嗯。” 蒋成阳抿抿唇,走过来坐蒋成旭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吉人自有天相,陆彬不是没福气的人,会好的。” 蒋成旭扯扯嘴角,“他遇见了我,还叫有福?” 蒋成阳叹气,“至少你不是那种混账,丝毫不关心他的死活。” 蒋成阳勉强笑笑。 在外面感觉不大,然而一进了医院,看着周围形色紧张或哀叹的病人家属,气氛就都变的沉重了起来。 一时间他们三个人也都没去没话找话,安安静静的坐着陪蒋成旭克服食不下咽的难受吃东西,过了一会儿孟广庭去打杯热水,刚回来,就听见了平常这个时间并不会开的监护室门打开,一个有些年龄的护士长露了头。 瞬间几个等待的家属走过去,抓着好不容易露面的护士问长问短,那护士长应付了两三句,突然喊,“三床的病人家属在么?三床?在不在?” 叫了半天没人应,她皱皱眉,跟身后的小护士道,“去找住院单里头的家属电话联系,”然后又回头问了句,“三床的家属真不在?陆彬?有没有人是陆彬的家属?” 蒋成阳立刻起身走过去,道:“在呢在呢!我们在呢,是陆彬吧。” 护士长揽住了要去翻病例的小护士,没好气道:“在不出声,想什么呢!” 蒋成阳道:“刚才有点走神儿,”他看看里头,“陆彬他,怎么了?” 护士长道:“人醒了,你们可以安排个人进去看看,只能说两句,别耽误病人休息。” “啊?”蒋成阳有些惊喜,“醒了?好好,旭旭,”他回头招呼蒋成旭,“快进去,进去看看,陆彬醒了!” 其实护士长出来喊床号时,蒋成旭就已经听见了,只是他实在有点不能承受,他这两天有看过一个没能挺过去的,就是在这种当不当正不正的点儿,护士长出来了叫人去收拾后事。 蒋成旭怕的手都有点打摆子,现在宣判终于出来,还是个好消息,他激动的一下站起来,猛大劲儿了,这两天没吃好也没喝好,大脑缺血一晕,要不是孟广庭正巧扶住了,人都可能折个跟头。 也不等完全缓过去,蒋成旭就跑到护士长面前,“他醒了啊,陆彬醒了,没骗我吧!” 护士长道:“我吃饱了撑的骗你,好玩呢!赶紧的,把外套脱了,去隔离区换鞋消毒,进去看人。” “唉唉!”蒋成旭连声答应,脱了羽绒服交给蒋成阳,就从护士长身后的门里进去了。 蒋成阳看着蒋成旭一分心思都没多给他这个站在旁边的哥哥留,几日来紧绷的神经也因为陆彬醒来而放松,走回孟广庭身边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种辛辛苦苦养大了儿子,最后反而让儿媳妇给彻底拐跑的恶婆婆心理呢。” 孟广庭翻个白眼,“你还真别说,我也有这种感觉。” 蒋成阳睨了他一眼,“你?你这情绪还是收收吧,想想回头怎么跟陆彬道歉才是正格的,心诚着点,怎么说也是你嘴欠惹得祸。” “知道了。”孟大少爷苦了张脸,他从小到大哪跟人赔过不是,这可真是考验了。 蒋成旭换好消毒的拖鞋,往前走到尽头,推开病室的门,屋子里一共有四张病床,他进去后,眼睛就落在了有几个大夫正站着的东南角,移不开视线。 靠门的监控台里,护士看见他,蒋爷长得好,这几天还都过来,她也能记住,轻声道:“去吧,陈医生正给他做检查了。” 蒋成旭点头,放轻脚步,重症里因为怕吵闹,所以比其他病房格外安静,然而蒋成旭走过来后,陆彬还是虚弱的抬了下眼皮,看了眼他。 人确实是醒过来了,蒋成旭鼻子发酸,伸过去摸摸陆彬指头还夹着监控的手。 这时旁边站着填好病例的主治大夫笑道:“行了,人醒了就算过了一大关,不容易啊,这么严重还能留下条命来,等再好两天,情况更加稳定了,再考虑转病房。” 蒋成旭连连点头,“好的,麻烦大夫了。”接着想到简明希被强迫回家前留下的嘱咐,赶紧拿出口袋里准备的红包,避着外面的视线硬是不着痕迹塞了过去,“您这两天多照顾,辛苦您了。” 主治医生也没太矫情,将东西掩到口袋里,又笑道:“人刚醒,别让他太劳神,说两句话就先让他歇着,下次到了饭点再进来,胃上的伤还得再恢复,先不能吃东西喝水,你们也先别准备饭了。”也许是因为红包的原因,最后给了个定心丸,“别担心,情况都在好转,问题不大。” 蒋成旭其实有点不痛快这人这么容易就受了贿,但陆彬小命现在还捏在对方手里,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从这破医院转院的心倒是更坚定了——要不是家里这医院的救护车离得最近,他早八百年前就把陆彬安排进更好的医院手术了。 只是蒋成旭毕竟也不再对外面的社会太过天真,他的象牙塔从认识陆彬那一天起就已经走了出来,所以也是等人离开,脸色才变的不好看,然而这点不好看,在视线转到陆彬身上时,也立刻消失不见。 他摸着陆彬干裂的嘴唇,心疼的问,“你渴不渴?我去找个棉签给你沾点水润润?” 陆彬却只是静静的看着蒋成旭,用还无法发声的喉咙,微弱的喃呢了一句话。 如果不是蒋成旭一眼不眨的注意着他,他都无法听清陆彬这句,要表达的是什么。 ——浪费这个钱干什么,没必要。 蒋成旭难受的眼睛都控制不住的湿,“谁说没必要,为了你,我花多少钱都乐意。” 陆彬却只是闭上了眼睛。 他是真的觉得,为了个死人,无论是红包,还是将他的命抢回来的钱,花的都太冤了。 蒋成旭却仿佛理解陆彬的想法一样,握住陆彬的手,牢牢的死也不放。 第46章 “我工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种无理取闹的病人!输液管是可以随便乱拔的么!没消炎药并发症起来得多严重!不想活了是不是!” 这周轮到换值重症的夜班,三十岁年纪上下的护士今早本来没过多久就可以熬到下班走人,谁想到,她刚打了个瞌睡的功夫,病床三房就给她闹出了事儿。 “端屎拉尿还不行,我还得看着他时刻照顾他了?哪来这么大的谱!麻烦人自己都不觉得了是吧!还有没有点教养!” 折腾了这半天才能回家,护士心里头这火儿突突的,出来后问了哪个是病人家属,终于找到撒气筒,也不管对方要说话,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数落了,非给自己找点痛快才行。 “还不要营养药,他要可以吃东西了我还省力气不用费劲给他盯着了,不想活了就赶紧带走,别往医院送,放医院死了还想讹钱!怎么什么好事你们还都想惦记着!我最看不起你们这样的病人了!赶紧走人!别等咽气脏了我们医院的病房!” 周围一群家属看着,多日来没睡过几小时的蒋成旭一开始还能因为着急打听陆彬的情况忍着,可越忍这女人越没完没了,蒋爷是谁啊,除了陆彬就没人能让他有更多耐性。 “他乐意在哪咽气关他妈你屁事!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了!我还非得指望你!没给你工资还是没给你好处,伺候人不是你应该做的!妈的给谁耍横了!我他妈还怕了你了!” 那护士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气得脸都红了,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没能发出声音。 如今国内的医疗系统,能挤到大医院重症里当护士,其实也都是家里有些大大小小亲戚关系的。 估计她向来见到的都是对着她唯唯诺诺,捧着逢迎的家属和病人,遇到蒋爷这种不给她脸的,还真是头一回。 一开始还有几个医生护士看两眼不搭茬,这回看见蒋成旭开骂了,也过来了两个想拉开蒋成旭,“你怎么说话呢,嘴里这么不干净,还有没有点素质?” “老子就他妈骂了,你能怎么着!”蒋爷一巴掌扇开人,“我骂的还就是她了,”然后就指着那个女护士骂,“别看别人,就你,就你个死女人!” “唉!你这人怎么还动手了!”对方几人不乐意,“好好说话不行?” “我想跟她好好说了!”蒋成旭能是吃亏的人?他从小到大都是去欺负人的,“你看她嘴里喷的是什么,我忍你够久了,今天就让你喝西北风!” 死来死去,这是咒谁呢,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蒋成旭早就一脚踹过去了。 “有本事你就去!这活不能干了!”那女护士恨的摔下护士衣外穿的毛衫,眼睛通红,不依不饶的闹腾,叫喊道:“没天理了!找护士长,找主任去!这年头什么人都往医院里头送!这事儿不解决我他妈就不干了!去找主任!主任不管就去找院长!今天把让他给我道歉就没完!” 旁边又来了几个帮忙的医生护士,护士长也来了,虽然有两头搅和稀泥,但多多少少,还是在照应着自己的人,几个好心的家属实在看不过去蒋成旭一人对着一群人干架,势单力孤的,就过来拽拽蒋成旭,“行啦行啦,人还在病房里头等她们照顾了,消消气儿吧。” “我今天还就不惯她这脾气了!”蒋成旭推搡开旁边劝架的人,冲着那女护士道:“你不乐意干,你不乐意就给我滚!多少人都乐意了!年年护校这么多人毕业,我还真就不信找不着比你强的,比你更乐意拿着工资敬业的!妈的个什么玩意儿,还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谁都能看你脸色了是吧!爷今天就让你吃个教训!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孟广庭来的时候,正撞上两拨人闹得最凶狠的时候,这回好了,狐朋狗友一到,场面闹腾的更欢了,两人多年合作,那默契是别提的,合起伙来炮轰,这回没完没了的改了波人,重症外面的椅子和门都快拆了,终于,护士长没顶住,换来系主任,系主任毫无悬念的,同样在豪门势力面前歇菜。 到了后来,高高在上的院长大人得到了信儿,打听了下人,亲自屈尊降贵,急吼吼的巴巴跑下来,年纪不小了,还跟个孙子一样,给蒋爷赔了不是。 几个原本还牛气哄哄的值班大夫和护士立时傻眼,吃了哑巴药一样,半晌说不出话。 旁边围观的家属们,同时都觉得出了一口胸中的恶气,有几个没忍住,甚至鼓起了掌,几秒钟之后,其他人也都把巴掌拍了起来。 蒋爷和孟少哪遭遇过这种人民群众的热切招待和欢迎了?人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在大家的叫好声中,忍不住有些尴尬的红了脸。 “活该,有些人就得教训,让她们知道知道自己吃的是哪碗饭,病人不是她们的佃户,不欠她们的。”有人跟着痛快的笑骂。 甚至还有一个老伴住里头的大爷,过来拍拍蒋成旭和孟广庭的肩膀,欣慰的别提,“你们两个小伙子好啊,总听那些官二代富二代的仗势欺人,其实说的也都不尽然,你看看你们就不是嘛,都是好孩子啊……” 停好车顺便去买了杯热咖啡,才比孟广庭晚一步的蒋成阳爬上楼,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蒋大少爷:他究竟幻听到了什么?这不会是平行空间吧?” 轮到午休时间看望病人,蒋成旭消好毒进去,陆彬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他也过去陪着坐下。 输液管虽然好好的插在他手背上,然而蒋成旭还是发现,陆彬输液的那条手臂,从小臂蔓延到上臂,几乎都是肿的。 但他没法对陆彬今早的事提问,就像知道这种事情发生时,他没有丝毫意外一样。 蒋成旭忍住心中的酸涩,拿床头柜上的水杯给陆彬用勺子润唇,然后又摸摸陆彬的额头,有些烧,却没办法,因为该上的药医生已经给输上了。 蒋成旭用手贴着他的脸,“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彬仍旧安静,视线麻木的看着上方,并不回答蒋成旭。 “身上的汗难不难受,我给你擦擦么?” 依旧是自说自话,蒋成旭落寞的垂下眼睛,提提放在旁边的水壶,发现壶都是空的,就过去找了监控台的护士。 新换班的小护士是个好说话的,答应的干脆,也许也是对蒋爷今天上午彪悍表现有所耳闻,丝毫没废话,接过壶就去弄水去了。 旁边床进来看望父亲,爷俩说了一会儿话的青年这时过来,“上午那女人还真不如现在的这个女孩,对病人的要求都爱搭不理的”他指指出去打水回来进屋的小护士,又转回头来在护士走过来前悄声说,“我爸说其实他没怎么麻烦人,你朋友住了这几天,他都没听见他喊过疼,除了她们到了点必须过来查看问一圈,一次呼叫器都没按过。” 蒋成旭抿唇对这人勉强笑笑,接过护士打来的水,弯腰在床底下找出盆来洗毛巾。 “营养液的针其实挺疼的,”青年等着护士走了,也回了个友好的笑,忍不住道:“这里头好几种药都疼,我爸说这个有时挨了一辈子苦的他都受不了,所以哪怕得接几个白眼,他也叫了好几次护士过来给滴慢点,是不是他也不舒服?”他看蒋成旭抬头看他,就道:“要不你用热毛巾给他敷敷,我看他这手肿的挺厉害的。” “啊?”蒋爷哪里能知道这里头的事,这还多亏了好心人提醒,“好,好,谢谢你了。” “哪里了,不用,”对方笑了,“还别说,今天早晨你教训那护士我都看着都过瘾,刚跟我爸说了,老爷子笑的直乐呢。以前我也挺仇富呢,不过你这种有钱人我就喜欢。” 蒋成旭笑了笑,等人走了,就用热毛巾给陆彬擦脸,他的鼻前横着氧气管,在脸上绕了个环,蒋成旭将毛巾裹在指头上,探到塑料管下面给陆彬擦脸颊。 “你还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说行不行?” 但他却一直没有等到陆彬回应。 蒋成旭只好低头,忍过了难受劲儿,又呼出口气,拿过陆彬输液的手臂,将洗了洗的热毛巾轻轻敷上,笑着问,“烫不烫?好受些没?” 陆彬依旧安静。 蒋成旭却笑道:“我知道,其实你心里是不想见我的,这世上的哪个人你都不乐意见了,可我对你没意义,其他人你总得想着点,我刚才给彤彤打电话了,中午是赶不上了,晚上她就过来看看你。” 这回陆彬有了反应,他缓缓转头,看向蒋成旭。 蒋成旭看着他,道:“你最疼彤彤的,不想看看她将来嫁了什么人,生了什么样的孩子?你只要再等几年,就能听见有人喊你舅舅了,你要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以后要再遇到,恐怕你就不会高兴了。” 陆彬沉默了片刻,才用干哑的嗓子,声音虚弱的道:“蒋成旭,你用彤彤威胁我?” 蒋成旭用勺子给陆彬喂了两口水,陆彬没有喝,水都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蒋爷细心的用毛巾将陆彬脸颊上的水擦干,他低着头道:“只要管用,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恨我,反正你又不是没恨过,其他人跟我都没关系,我只想你活着。” 陆彬盯着蒋成旭,“你还想用彤彤威胁我?” 蒋成旭顿了顿,道:“你要是死了,我送你一家子去陪你。” 陆彬静了一瞬,竟然呵呵的大笑了起来,歇斯底里的。 单薄的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扯动到伤口又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旁边不知监控器不知是因为心跳还是血压超过监控值,也突然尖锐的鸣响了起来。 旁边的家属和病人向他们的方向张望,蒋成旭慌着对着陆彬又是顺气又是擦冷汗,护士听闻动静都过来看情况,然后跑去叫大夫去了。 直到来了大夫给他按在床上检查,打镇定剂之前,陆彬还在大笑,笑的蒋爷心头都都跟滚在刀阵上来来回回一样,得站在一旁扶着输液架子,才能不让自己疼的弯下腰去。 但他却还是咬了牙,对陆彬决不松嘴。 蒋成旭出来后,就茫然的坐在外面的塑料椅子上,也没跟过来带着简明希的任务过来看看情况赵钧同打招呼。 孟广庭担心他,有心过去问两句,却被蒋成阳摇头拦住了,有心让蒋成旭一个人静静。 蒋成阳大概猜到蒋成旭会跟陆彬说些什么,毕竟陆彬自杀的倾向太过严重,有两次是被蒋成旭和查房的医生发现了,这回竟会趁着护士睡觉动手,晚一点儿发现人就危险了,再不下猛药,根本就阻止不了陆彬。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陆彤急吼吼的来了,“我哥呢!我哥呢!”她过去就抓住蒋成旭,“蒋哥,我哥呢!他没事吧?没事吧啊?” 蒋成旭勉强笑道:“都好呢,别担心啊,彤彤。” 陆彤眼睛都红通通的,一见就是哭了一路过来的,“怎么就出事了,我哥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 蒋成旭摸摸她的头,“过两天你哥再好点能坐起来,我就给他转院,到最好的医院,用不了几天就彻底痊愈,还有蒋哥在呢,彤彤不哭了,不哭了。” 陆彤抓着蒋成旭的衣领,“蒋哥!蒋哥!”哇哇的哭。 好容易把小妹哄好了,跟着陆彤上来的男人突然道:“彤彤,你去问问大夫,好好问问你哥现在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放心。” 陆彤抽噎的“哦”了声,竟然很听他的话,离开蒋成旭的怀,抹着眼泪扒头找医生去了。 蒋成旭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那人问,“你就是蒋成旭?” 蒋爷愣了下,点头,“是。” 那人看看他,又看看周围,“出来一下行么?” 蒋成旭皱眉,疑惑的跟着他走出荷叶门,到了楼梯道,“你是……” 那人二话没说,转过身来,迎头一个拳头就猛地招呼了下来,丝毫不客气。 蒋成旭被打了个懵,直接摔在了地上,对方却还没完,过来就对着还没爬起来的蒋成旭踹。 蒋爷架住对方的脚,一下给推拥开了,他从小到大不缺打架,然而到底还是第一下挨得狠,嘴里都泛出了甜腥。 蒋成阳刚才就觉得不对,跟在他们身后,现在听见动静直接闯进来,帮着推开人,“怎么了?先别打?怎么了!” 那人却还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冲,“麻痹个有钱人!你个人渣!畜生!” 孟广庭这时也过来,一把从后面架住那个男人,“你干什么!动什么手呢!你他妈谁啊!不想混了!” “我谁!”韩永泽骂,“我他妈跟陆彬大学一块住了四个年头,每天睁眼看见人闭眼前晚安的,你问我谁!我他妈还要问你们是谁呢!” 韩永泽被人架着,却还去动脚踹蒋成旭,那怒火根本控制不住,“你以为我是彤彤,他哥是天的就能糊弄过去了!陆彬喜欢男人!笑话!他喜欢狗屎都不喜欢男人!畜生!你有钱了不起了!你有钱别人就活该被你玩儿了!” 本来还生气的几人,突然都说不出话来了,蒋成旭怔怔的看着他,捂着被打的脸,嗓子哽住了,一个词都蹦不出。 “麻痹的个畜生!你有钱就能把别人弄得半死不活!有钱就金贵了穷人都是你的乐!晚上睡觉你也能睡得着!早晚得遭报应!老天爷早晚得报应你!” 蒋成旭:“……对不起。” “对不起管个屁!”韩永泽凶狠的呸了过去,“谁稀罕你的对不起。” 蒋成旭蔫吧的垂头不语。 赵钧同这时倚在门口看了半天后,终于开了尊口,“现在追究原因解决不了问题,给陆彬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 蒋成阳苦笑,“这谁都知道,可问题都已经是死局了,你有好办法?” 赵钧同挑眉。 孟广庭见状一愣,然后马上道:“我听说简工以前问题也挺严重?你怎么解决他的?” 赵钧同道:“这就看蒋成旭愿不愿意了听。” 蒋成旭猛地扭过头,一点都不含糊,“听!你说什么我都听!只要管用我就去做!” 赵钧同笑了笑,微顿了下,道:“我听阿希说陆彬会日语?” 蒋成旭道,“是啊。” 赵钧同道:“你不会吧?日语。” “废话!”蒋成旭被赵钧同这种来回卖关子就不到正题的态度不满了,“我又不缺钱我学那么多外语闲的撑了。” 赵钧同道:“那我可不可以猜测,在语言不通的环境下,以你这种娇生惯养的自理水平,其实得吃不少累?” 蒋成旭脸黑了黑,但也没反驳。 “有没有考虑去日本住一段时间?” 所有人都看向赵钧同,蒋成旭也愣住了。 “在那里,可没人关心你爸是谁,你们俩的身份平等,甚至陆彬的生存能力比你还有优势,他的精神问题说不定能缓解。” 韩永泽听到这里,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什么,孟广庭一下没防备住,让他给踹倒,磕在台阶上,差点顺着楼梯滚下去。 “我兄弟果然是被你弄疯的,我杀了你!” 韩永泽冲过去,揪住蒋成旭就打。 正沉思赵爸主意的蒋爷被揍的绝对不轻,蒋家大哥都没能及时拦住韩屌丝为兄弟报仇的强烈意志。 第47章 蒋成旭第一次知道,如果一个人真的不想活了,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强迫,那也都只能是惘然。 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你以为自己有多么强大,多么自信,但总会出现你无力改变的事情,让你认清自己的渺小。 只是他不能放弃任何希望。 陆彬已经放弃了,他要替陆彬抓住。 来日本的住宿是蒋成阳帮忙定的,为了图快,直接查了最好的酒店预订——地点找的当然就是首都,对于每一个对日本没多少好感的国人来说,愿意去了解的大概也只有东京。 至于物价,就算知道肯定贵,但天津和北京还紧贴着了,那物价差的不也挺厉害?首都还不允许人家特别点? 蒋成阳又没去过,不可能有闲工夫把日本全国都打听一遍,他还得替蒋成旭盯着他公司的那片摊子,忙的四脚朝天,一切只好到时候让蒋成旭自己去解决——蒋爷不是没断奶,也该锻炼锻炼了。 那时的蒋成旭照顾已经得了严重厌食症的陆彬根本脱不开身,因此也完全不知蒋家大哥的心理,陆彬短短半个月人就急速的减重二十多斤,瘦的皮包骨头,哪怕有着营养针和每天换了样儿的食物硬塞,还是没完没了的吐,也维持不了身体的正常需要,更何况还是重要的重伤恢复期。 营养跟不上,治疗情绪极端消沉,伤势恢复的格外缓慢,过了一个月,也才只能勉强坐起来走一会儿。 这情况神也拖不了了,连年都没再等,为了防止陆彬直接去地底下修炼巫妖技能,蒋成旭只好急吼吼的准备出国。 蒋成旭出行的时候,还特意查天气预报赶了个天气晴朗温暖的下午,收拾了东西拜别来送的一众亲友——韩永泽脸色最难看,陆彤哭的尤其伤心——就带着陆彬,十分光棍的飞了。 于是等着下了飞机,拿着不多的兑换现金半夜到了酒店办好入主手续后的蒋爷,脑子里被“坑爹”俩字,无限的滚动刷屏。 这是杀人呢还是抢劫呢,只不过先预定的要住三个月,要不要这么狠命的宰!这么多天优惠就这么少! 不是说经济危机了么!看这架势钱也都没少赚啊! 从成田机场到酒店的这一路出租车尤其令人发指,他娘忒贵! 起步价660,两公里后每274米就加80。更可气的是过了晚上11点,所有的出租车费还上浮30%! 这一竿子就扔进去将近四万日元(不到三千RMB),口袋都快空了,还保留国内惯性思维的蒋爷,都有点后悔没顺着人流方向去挤电车——但再后悔也得找车,他不可能委屈了陆彬。 在的酒店中跟人交涉,万能的谷歌娘也濒临KO,皇军的英语真让蒋爷怀疑这里到底还是不是地球,到最后俩头都急冒汗,在纸上来回过单词,要不是旁边的骷髅架子终于转过神智挖出点善良开了口,蒋成旭都怀疑他今天晚上还能不能有睡的地方。 总结到最后蒋成旭只有唯一庆幸的,就是——还好他的VISA可以透支,而且他有很多很多的VISA。 这回还在裤腰带上栓了个链儿,钱包没丢!o(≧v≦)o~~ 也许是看过了一向横行无忌的蒋成旭也有玩不转的时候,或者是出国隔开让人压抑的环境,意识到这里没有人会对他们差别对待,陆彬的情况稳定了些,虽然每天还像个游魂一样浑浑噩噩,但体重起码没再掉的那么厉害。 而且过了一段日子,再去突然寻死情况也改善了不少。 当然,这也许还是得主要归功于蒋爷对他家人的无耻威胁。 日本的饭菜偏清淡,没有大油大腻的东西,清淡的蒋爷自己都觉得自己快成了和尚。 寿司在国内就吃过不少次还好,但蒋爷却绝对无法接受纳豆,那玩意根本就不能跟臭豆腐归为一类! 还把生鸡蛋磕里头和着这东西跟米饭一起搅! 救命!还要不要人活! 但无论是秋刀鱼还是海味汤菜,就连瘦猪肉和牛肉也都是高蛋白的健康食物,又没有地沟油毒大米一类的摧残,所以对病人来说反而是最好的饮食。 看着陆彬终于在转职成黑暗守序阵营之前的那临门一脚停住了步,蒋爷后怕的拍着胸口,为自己英明的听了赵钧同的建议,悄悄鼓掌。 在他们忙忙碌碌的终于稳定了下来后,所有流着华夏血同胞的大年三十也到了。 大和民族没有丝毫帮你庆祝的意思,除了几家中国餐馆还能看出点气氛,这里一切都一如往常,哪怕是繁华的东京,也让人觉得心里头冷清。 蒋成旭搞来了台笔记本,陆彬跟陆彤连了QQ,弄了视频。 那边声音噼里啪啦的放着炮,电视里千篇一律的喜气洋洋大拜年,歌颂祖国新气象,热热闹闹的让人心都跟着烫呼起来。 陆妈看着电脑屏幕里儿子消瘦的脸,心疼的直抹泪,“干嘛还要跑这么老远去,在家治病不好么?妈给你熬汤喝啊,喝汤最补了。” 陆爸看着儿子如今的样子也难受,道:“你知道什么,有人家保险公司给垫钱了,国外的技术好,当然要去国外治才能治根儿了。” 到了现在,陆家的父母还都以为陆彬是遇到抢劫,被人捅了刀,又因为有上了意外保险,这才能够出国治病。 韩永泽知道真相,但看着陆彬绝望的都无法活下去,也只能咬着牙答应他,在他死之前,让父母别再为自己这个不孝的儿子操心。 而他们一同隐瞒的,还有陆彤,这个俩个人一直护在手心里的小妹妹,他们谁都不忍伤害她,哪怕那次机场送行,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陆彬。 “是啊,蒋哥不是也跟着过去了,妈你就放心吧,有他看着总会好的,”陆彤看着陆彬,眼睛红红的,道:“哥,你好了就回来啊,我想你呢。” 陆彬微微笑了下,点头。 陆妈还是不放心,“这样好么?总麻烦人家蒋总,”然后又看了眼儿子,眼泪继续控制不住,“都变的这么瘦了,吃不好吧,别心疼钱,不够就说话,妈还有力气,出去再找个工也不是问题。” 陆彬轻声道:“妈,我没事,您放心。” 陆妈哭着道:“怎么能放心,你不在我身边,我什么时候都放不下心……” 陆彤也忍不住,跟着哭,“哥,你快回来啊,快回来啊。” 陆爸哽着声音,拍着妻女,道:“彬彬,明年过年说什么都得在家,这回挣多少钱咱都不在乎了,在家跟爸妈和你妹妹守着一块过年啊。” 陆彬怔怔的伸手摸了下屏幕,那里有他的家人,对他来说最重要,最宝贵的家人。 是给他支持,给他力量,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会陪伴在他身边的家人。 他轻轻“嗯”了声。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 蒋成旭躲在一边看着,不敢去打搅陆彬跟家人相处,看到最后,也被感染,躲到卫生间拨了长途。 蒋家这个时间段是接连不断的占线,蒋成旭是不停的打,才好不容易强势插入。 听见电话里头的温柔的(喂?),蒋爷差点掉了泪,清了清干涩的喉咙,却还是带着鼻音,“妈。” 那头一愣,马上欣喜的道:(旭旭啊,是旭旭吧!) 蒋成旭笑,“是我,这是这头买的新号,给您说过年好呢!跟爷爷也说好,”又犹豫了下,“我爸也好。” (好好!我们都好呢!)蒋母高兴的道:(别理你爸,他那臭脾气现在还转不过弯来呢!你一个人在外头多小心,有什么事就给家里来电话,别的不行,钱总不能让你缺了,)最后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抽噎了起来,(你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千万别委屈啊。) 电话那头跟着传来了几声蒋父的骂,蒋母捂着话筒又毫不客气的回了过去。 然后就听他爷爷在那边大喊:(二孙子!别理你爸,就知道偷听电话,还顾忌着脸面不好意思呢!) 蒋成旭呵呵的傻笑了起来。 (对了,陆彬怎么样?)蒋母跟着笑了会儿后,似乎走离开了点,才有些小心的问,(有没有好些?) 最后他们的动静闹得有些大,蒋母也是多少知道了情况,甚至到后来陆彬每日里头调理身体的药膳都是她带着王嫂一起忙活,知道陆彬吃不下,就换着花样儿的来回做,三餐都让蒋成旭热乎乎的带过去。 蒋成旭往外拔头看了眼,低声道:“嗯,算是吧,正跟家里人说话了。” 蒋母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顿顿,又道:(他这孩子,心思太重,都是你个臭小子惹出来的祸,你要照顾好他,听见没有!) 蒋成旭垂头,“嗯。” (你爸还不知道你干的好事了,别说漏嘴,妈帮着你先跟他通通气,等他把火闹出去了你再说,你……你要是实在离不开陆彬,)蒋母抿抿唇,(实在离不开也就这样吧,妈……妈有你就行,不盼孙子了。) 蒋成旭低头沉默了好久,才道:“妈,他心里应该是不愿意跟我过的。” 蒋母也沉默了,最终才叹口气,(你欠了人家的,好好补上啊。) 蒋成旭蹲在厕所,抱着膝盖戳蘑菇,蔫头蔫脑的,“哦。” 挂了电话出来时,陆彬已经关了电脑,蒋成旭见到连忙过来,殷勤的道:“聊完了?怎么不多说会儿?” 陆彬看了他一眼,扶着座椅摇摇晃晃的起身。 蒋成旭上去就搭手扶着他,还好陆家人只能看到视频的那一块见不到全身,否则看见陆彬连站起来都费劲,非得心疼的更厉害。 蒋成旭道:“伤口还疼?用不用吃点药?要不还是去医院再看看,住两天也好。” 陆彬歪倒在床上,不理他。 蒋成旭急的直转悠,可拿陆彬完全没辙,就前两天还是他撒泼打滚才让陆彬去了这边的医院,医生说的什么他还完全听不懂,连药都是他非得赖在医院跟医生死磕才知道确实给开了,否则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回来,那功夫不全都白搭! 人现在似乎要休息了,蒋成旭又不能拦着,陆彬休息的越多越好,一天到晚都躺着才最好。 但饭还没吃呢! 蒋爷给陆桑倒了热水死活磨着人喝了后,就又愁了起来。 他现在一出门就脑仁疼,尤其是跟日本人交流。 对于能把girl friend给说成“嘎喽佛烂的”的皇军,真心佩服了。 也许可以值得欣慰的,就是小鬼子再怎么想蹦跶,几千年的历史,他们改革的语言也没能彻底脱离开我大天朝方块字的影响,蒋爷在日本街道上不至于真的寸步难行,虽然繁体也够让人猜一阵的。 可他不去找吃的陆彬就绝对会饿死自己,无奈之下蒋成旭只能又一次拿着手机出门,争取在电耗光前,能够用谷歌娘解决年夜饭——他还不能离开太远,陆彬万一要出事呢。 离乔大爷将siri这个逆天搞出来还缺点功夫,所以蒋爷只能持续苦逼一段日子了。 第48章 龙抬头那天,阳光普照。 日本的街道干净,路上找不到乱扔的垃圾,穿着白球鞋溜达一圈回来,鞋底都不太见脏。 空气质量也比国内要好太多,同样是首都,沙尘暴雾霾什么的都没有,汪蓝汪蓝的天,云都是舒缓随意的,除了小时候,蒋成旭如今就只能在国内有限的几个地方还能看见,连轻轻呼吸一下,都感觉格外心情愉悦。 于是蒋爷去便利店让一个在年后刚遇到的在酒店打工的中国留学生,帮着充了话费回来后,就吵嚷着要拽着陆彬出去溜达。 总憋在屋子里头要长霉了,运动才有益健康,顺边理个头发,一年都会有新气象,哪怕在日本理发贵的要命,好的要一千多一个头…… 陆彬被他烦的不行,最后再一次没磨过,还是跟着出来了——蒋爷如今耍出死皮赖脸的招,陆彬就算想无视,可噪音源不想消停,他也就没法消停。 两个人慢慢的溜达,东京人口一千二百多万,算上周围横滨琦玉千叶等都市圈,就差不多就有三千五。 但就算这样,日本却还是钟爱一户建,哪怕只有七八坪(日本单位,1坪33㎡)的地方,成家立业的人大多会弄个自己的房子,东京不乏很多这样的中产阶层,就算挤得跟虾米块一样,也还要求要采光要院子要开放式大厨房。 这些房屋许多都是木质结构,要经过复杂楔和与设计才能保证抗震性与舒适度,所以日本的建筑师和木匠格外受人尊敬,工资水平相当高。 大天朝流失的手艺,在敌人的国家里却讽刺的留存下了痕迹。 虽然是世界上排列前茅的大都市,然而在东京却只是繁华地带存在高层建筑与摩天大楼,不远的居民区域里一片的二层小房,看不到多少钢筋水泥,80年代的机器猫里野比家的样子,过了三十年,再看过去仍旧差不多,有一种童年熟悉的感觉。 不,应该是变得更挤了,否则这么多的人口怎么能塞得进来? 漫步在这里,同样是黄皮肤黑眼睛,不开口说话很难感觉到排外的隔阂,偶尔遇到的居民也都是带着安然悠闲的快乐,你友好的跟他打招呼,哪怕只是笑笑,人们也会给你回应,遇到路过的陌生人,他们还会在错身而过时主动跟你说kon ni chi wa。 不像是自己的城市,所有人都忙忙碌碌,为了生计每天都在急,急着上班,急着上学,急着买菜,急着休息。 在这种着急中,周围人都开始变得冷漠起来,就算是勉强自己去笑对他人,他人却早已疲累的无力给你回应,甚至还会当你有病。 蒋成旭在一路上总没话找话的引着陆彬多说两句,因为他觉得只要陆彬愿意跟外面交流了,那就代表他还可以留在这个世上,还可以走到外面来。 还可以对生命,抱有一丝留存的眷恋。 只可惜可陆桑对此配合的积极性并不高,十有八九是蒋爷嘚吧嘚吧一个多小时,而且是非得要个回应时,才换来一个敷衍的“嗯”。 蒋爷没辙,但却钻了牛角尖一样咬住了不放弃,他看见不远处有哄哄嚷嚷的人群,中间还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干瘦老头被簇拥着不停笑着跟别人握手,就拉着陆彬非要问。 “你给我看看,那头怎么回事,闹腾这么欢?” 问了又问,不依不饶,陆彬被他问疲了,只好看了眼宣传上的标语,又听了两句话,“是个大人物,过来调差民意。” 蒋爷奇怪:“多大的人物?” 陆桑道:“前首相。” 蒋爷:“……什么?” 陆桑:“首相。” 蒋爷:“国家最高领导的那个首相?” 陆彬没搭理他,难道现在天皇就不是摆设了? 蒋成旭震惊了,比起大天朝跟神仙一样存在的那位,这个也太亲民点了吧,居然都没带多少警卫,就这么随处溜达了! 陆彬却没太在意,现在就算是国家主席摆他面前他也不在意,更别提鬼子的首相了,还是个已经退任的。 蒋成旭又观察了那边一番,扭头对陆彬说,“想握手么?” 陆彬看他。 蒋成旭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说着观察了下形势,迈腿跑过去,过了警卫的简单搜查,就跟食堂抢饭一样费劲巴拉的挤进人群,抢过那个干瘦老头的手,抓住就大力上下摇晃。 老头一开始被他这种热情搞的都有点没反应过来,最后也笑呵呵的跟蒋爷回握。 蒋爷又费劲八叉的挤出来,回到陆彬身边抓了陆彬的手握了两下。 “来,还新鲜热乎呢。” 陆彬垂目看着自己的手,也没反抗。 “对了,这首相叫什么?”蒋成旭趁机想多占些便宜,决定陆彬不将手抽回去他就先握着了。 陆彬抬起头,淡淡道:“XX。” 蒋成旭:“哦,XX,咦,感觉挺耳熟。” 陆彬:“嗯,靖X神X的那个。” 蒋爷:“……” 陆桑:“……”= = 蒋爷:“……我艹!”=皿= 他就跟碰了多恶心的东西一样猛地甩手,扒拉过陆彬的手掌,拿出口袋里习惯备着的手绢来回擦,又把自己的蹭来蹭去。 最后还是膈应的不行,四处寻么,路上也没垃圾可以让他捡,抬眼看见陆彬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刚刚买来养胃的牛奶,抢过来一把就冲着人群狠命扔了过去。 牛奶盒一个优美的弧线飞翔,吧唧一下——正好就敲在了XX的肩膀上。 干瘦老头衣服上流了剩牛奶,懵了,周围警卫看着被剩牛奶洗衣服的前首相,炸了! 怎么就这么寸! 蒋成旭和陆彬也都愣住,那边警卫的视线过来,举手指了他们,一群人扭过头来看,蒋成旭一震,拽过陆彬抬腿就跑。 陆彬身体扛不住这么剧烈的运动,听着后面追来的声音,蒋成旭一把背起他,撒丫子跑的飞快——照顾病患锻炼出的体力这时候就充分体现出来了。 偶然间在路过树立在街道旁,为了方便过往车辆的后视镜时,蒋成旭不期然的抬了下视线,然后微微一怔。 镜子里的陆彬正伏在他背上,扭头看着后面,唇上漾着清浅的笑意。 那是蒋成旭许久也没在陆彬身上见过的,没有任何阴霾和忧郁的,干净纯粹的笑容。 就像陆彬刚刚来他的公司,他偶尔能在对方打电话时,看到的一样。 蒋成旭紧了紧胳膊,觉得自己还能跑得更远。 他不知道,自己也在笑。 这一天晚上吃晚饭陆彬早早就睡了,半夜不知为何醒了,就去水池给自己倒了杯水。 酒店的客房里蒋成旭不在,陆彬也没太在意。 自杀啊什么的,玩太多次陆彬也觉得没多大意思,也许是那个难受劲儿过去了,也许是他又可以抗住了脑袋里扰人的自我厌恶和咒骂,具体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心情确实没有以前那样沉重的,连呼吸都觉得多余了。 回去又睡了一觉,蒋成旭还是没有回来。 陆彬开始有点疑惑。 虽然对方也有渐渐的懂几句日语,但蒋成旭每次没他陪着还是出不去多远,否则准抓瞎。 所以像现在这样自己这么长时间的消失,也是绝无仅有的。 难得的,陆桑给蒋爷拨了手机。 许久没有人回应,试了两三次,还是没人应答。 就在陆彬穿衣服打算出去找人时,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蒋成旭,陆彬还没松口气,就又突然拔高了声音:“你说你在哪!!” 电话那头的蒋成旭弱弱的道:(……警视厅。)ππ 第49章 令人奇怪的,蒋成旭被抓进去的警视厅,离他们居住的酒店距离相当远。 蒋成旭确实将家当大部分留在了酒店,然而陆彬不知道在这个地方需要花费多少钱才能把人弄出来,只好坐了电车下来,徒步跑向目的地,路费能省就省些。 因为身体尚未恢复,晚饭也只是在蒋成旭逼迫下才勉强吃了几口,就这还是在睡觉前恶心的难受吐了些出去。 最后不得已,知道自己可能顶不住,在出门前,陆彬吃了一把的维生素片,压抑住胃酸。 果然路程才跑了一多半,体力就跟不上,消耗太大,不用一会儿的功夫,陆彬就气喘吁吁了起来。 到了最后,只能间或的扶靠下在身旁的围墙休息一会,才能继续迈动步子。 也许是身体太辛苦太难受,也许是无法得到充足睡眠的神经抗议,难得的,陆彬竟对惹出事的蒋成旭,心里起了些不满的抱怨。 这是他几乎快将近一年没有出现过的情绪。 那个少爷,真以为他到了哪里都能横行无忌,这里又不是国内,由着他一个电话就能解决千万个问题,扫平无数的麻烦。 首相是随便可以打的么,问题这么严重,要是当成了政治犯……难道还要联系大使馆? 这可该怎么办! 这里的警察和政权并不会为他服务,就算他是蒋家的儿子,触犯了法律,照样得进监狱蹲着! 哪怕你的家族在在国内坐享多高的巅峰,他该坐牢的时候,同样必须去坐牢! 蒋成旭会坐牢…… 陆彬大喘着气跑着,却不自觉的缓下了步子,继而有些怔然的四顾。 日本的街道上路灯极少,除了商业街区外,在居住地范围,只有一两家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能够照明。 然而只通过这些微弱的光线,陆彬还是能够发现众多片假名标识,差别甚大的房屋构造,以及比起以前居住的城市,更加广袤深邃的星空。 这里是日本,不是中国。 没有可以藐视一切的特权,没有可以掌控他人生死及命运,能够轻易的碾压一个人的所有希望,永远也无法挣脱的阶级圈。 蒋成旭触犯了法律,违背了人类社会为普遍道德制定的规则,也会获得惩罚,在牢狱中赎罪。 陆彬突然发现,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紧紧的勒在脖子上的绳索,似乎正在悄然的松开。 在这里,蒋成旭无法成为万能,他也有不能抵抗的力量,公平也会降临在他的身上。 蒋成旭并不是万能的,他的笼子没有严丝合缝,因为他也有自己无法企及的地方,阻止他的为所欲为。 在这里,蒋成旭的力量,伸长不过来。 同样的,也无法囚困住他…… 路边突然开过一辆小面包车,马达的声音让陆彬激灵了一下,回过神,看了眼四周,然后又跑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他必须去看看,能不能私下解决,影响两国邦交,只稍微想一想,心脏竟要跳出来,就连站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这得多要命! 嗯,必须去,看看。 终于到了警视厅,陆彬几乎瘫软在地上。 一半吓的一半累的,还剩下犄角旮旯里的一些理不清的情绪,因为太过着急,也顾不上去分析。 结果呢,事实完全可以说,陆桑是人吓人吓死人。 前首相正忙着将无限的经历投入到有限的政治生命里头了,没那么大空闲揪着个连样貌都没记清的人没完。 那种突然袭击实在小CASE,民主政权中,布什还在新闻记者发布会上被人扔鞋了,谁知道那牛奶盒到底是反对党还是对他不满的居民干的? 至于中国人,这种可能几率也不小,但人都跑了,他还真能去跟大海对岸开战? 所以警视厅里,只有陆彬愕然的看着蒋成旭,眼睛都瞪得大了一圈。 蒋成旭坐在一边,另一头,几个气呼呼的,染着黄发,带着非主流耳环的青年正跟警察拜扯,一边说还一边指着蒋成旭,身上挂着彩儿,气愤难平。 蒋成旭脸颊和嘴角上也有着淤青,看到苍白的陆彬后急急跑过去扶着他,仔细观察了番,发现除了呼吸急点并无大碍,才稍稍松口气,再说话时还有些尴尬,“额,你,你来啦。” 陆彬视线下移,落在蒋成旭拿在另一只手里的外套上。 蒋成旭看他死盯着,就往后移了移,想将外套藏在身后。 然而,陆彬还是在他藏好之前,看清了上面明晃晃印着的,“ぎょーざ~~出前~~”(饺子外卖)。 陆彬的唇颤了颤,又抬头看着蒋成旭,可以发的音都阻在嗓子眼里,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蒋成旭简直羞的都快把自己埋在警视厅的瓷砖底下了,“我,我语言不好,只能去唐人街找了个活儿,”然后又马上说,“不过你放心,有谷歌地图,一次路都没有迷!” 陆彬哑着嗓子半天,才挤出来:“钱……” 蒋成旭一张净白的小俊脸都烧红了,嗫嚅了老大功夫,看陆彬抓他胳膊抓的力气越来越大,才迟缓的解释,“阳哥说最近资金周转不太好,他跟广庭忙得吐血,他们得一个星期后才能给我打钱过来……” 他蒋成旭竟然会缺钱,实在是太难以启齿! “我,我又不小了,不想总跟我爸妈要,怎么也是个大男人,还不能凭自己的能耐照顾你么,所以……” 越说声音越低,因为蒋成旭实在看不明白,陆彬这眼睛里,出现的究竟是杀气,还是愤怒。 总觉得哪个都不靠谱。 “多久了?”陆彬瞪着他。 蒋成旭疑惑:“啊?” 陆彬:“我问你趁我睡觉去送外卖多久了!” 蒋成旭:“就今……”陆彬目光更加凶残,立马改口,“今天为止第五天了……” 陆彬突然高喊,“你没钱这么久还住酒店买那么贵的料理!” 蒋成旭有些委屈了,呐呐的道:“我想让你过的好……” 陆彬这下竟只会愣愣的看着蒋成旭。 那么高高在上的,每天都自恋又骚包的打扮自己,总是要弄出一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样,得瑟的走来逛去,如今却穿着袖口领边都沾着脏污的旧工作服,每天晚上出去送外卖。 他这么爱干净,干净都到了严重洁癖的程度,竟然还能把这衣服穿进去…… 还有身上这股浓浓的饺子味儿,这得回去偷偷的洗多少遍的澡,又得喷多少古龙水,才能让他一直没发现异常? 陆彬也说不清心里的这个滋味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又涩又酸,又想乐又有气,都快纠结死了。 这时旁边的警察看他们终于交流完,喊着陆彬和蒋成旭过去。 那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一见蒋成旭,就没个好脸色,嘴里得啦得啦的,蒋爷的神情也不好看。 跟警察交流完的陆彬沉默,然后才看向蒋成旭,“你还打架?” 蒋成旭瞪着那几个日本青年,一提起来这就有火,“他们歧视,堵路边上嘚啵,你别看我听不懂,但我看眼神就知道他们嘴里肯定没好话,不过就冲他们骂了几句,竟过来找茬,还想勒索我,妈的我是能让人欺负的?我他妈没捅他们几刀……” 陆彬怒骂:“这他妈不是你当爷的国家!” 蒋成旭又萎了,“我……我错了……” 等到陆彬交了保释金把人警视厅领出来,天都已经快大亮了。 蒋成旭倒是没忘了他送外卖的小摩托,这财产不是他的,店里的统一配置,他要弄丢了,这几天的工资就都没了影儿,晚上要去睡大街了,必须的。 “陆……陆彬,你生气了?”蒋成旭推着车,往前追了好半晌才追上,伸着手拽拽快速走在前面的陆彬袖子,“生气了啊?” “我有什么气可生!我犯的着为你生气!” 陆彬的口气不太好,然而蒋成旭却傻乐了起来。 “你会生气了!你会因为我生气了!” 陆彬不理他,蒋成旭竟然能高兴的一路都没合拢嘴。 只是这高兴也没能高兴到底,没走几步,咕噜噜的声音,就打鼓一样绝响了起来。 陆彬回头看他。 蒋成旭脸又红了,“额,一晚上了,你不饿?” 陆彬还是看着他。 视线中的压力太大,蒋成旭缩了缩脖子:“……车后箱里还有饺子,我没能送到……” 蒋成旭突然噤声,一瞬间眼睛瞪了溜圆。 怎么破!回去绝壁要被那秃顶老头咔擦了! “龙抬头是该吃饺子的么?”陆彬突然道。 蒋成旭呆呆的看着陆彬,还在心疼自己忙了几个晚上的工资了,“啊?” 陆彬淡淡道:“去买点淀粉,做闷子(河北一带的特色,有些地方二月二的专门食物)。”麻痹个有钱人,还不知道节省,在日本一份饺子得多贵! 蒋成旭反应了下,连忙道:“好好,你做么?” 陆彬:“难道你动手?” 蒋成旭:“嘿嘿,嘿嘿……” 两人又慢慢走了几步,陆彬突然道:“一会儿先去你打工的地方。” “哦对,要把车还回去了。” “是把工作辞了。” “啊?”那他们怎么办?晚上去喝西北风? “无论如何,也要让你那老板开个证明,解释辞职的主要责任人是他们。” “……”这也可以?有什么用? 陆彬让蒋成旭带着去了唐人街,跟地中海老头密谋了俩小时,为蒋成旭补了份就业合同工与辞职证明。 然后到了下午,陆桑又去了东京都劳政事务所,拿着护照签证和在酒店编写的各类资料,为蒋爷搞来了一个月的失业补偿金,约合人民币,七千多元…… 并在欺瞒快餐店老头金额总数的前提下,只分给了对方八千日元(差不多500RMB)。 于此同时,陆彬也给自己交了份简历,到了第三天,俩人正拿着从日本政府骗来的钱吃怀石料理的功夫,就接到了已经帮忙找到公司,通知可以去日立制作所面试的电话。 旁观了全过程的蒋爷:(⊙_⊙)→(⊙o⊙)!→(⊙v⊙)…→b(⊙▽⊙)d 他果然没爱错人,自己的眼光好棒!陆彬好棒!o(≧v≦)o~~ 而踏上了前往面试路途的陆桑,看着身边乐滋滋的蒋爷,却只能叹气。 废物的蒋成旭,学什么不好非得学传媒,五十音图才刚刚记全,指望他进电视台或者出版社挣钱,希望太渺茫! 第50章 蒋成旭手里拿着矿泉水瓶子,喝了一口,往里巴望巴望,又喝一口,又巴望。 来来回回多少次,陆彬在里面面试,他倒紧张的坐不住,水都喝了好几瓶子,在脚底下码了一溜。 等到陆彬好容易从出来,蒋成旭“嚯”得起身,嘴巴开开合合,就是说不出话。 陆彬看他这样子,反倒笑了。 蒋成旭也忍不住露牙,“成啦?” 陆彬点头,“下星期一开始正式上班。” 蒋成旭冲过去就给了他个牢牢的拥抱,“太好啦!”高兴的都快要在陆彬身上,跟撒娇的狗仔一样蹭不停了。 陆彬站着没动。 静了几秒,蒋成旭有些讪讪的松开了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才挤出来,“那,那个,真好!” 陆彬只微微的笑了下,便低声道:“走吧。” 蒋成旭:“……你等等。” 陆彬:“?” 蒋成旭:“我先去趟厕所。” 陆彬:“……” 有了工作,当然要去找房子,怎么也要宽敞明亮,设施便利,而且离家近,交通方便的才好。 蒋成旭对这方面没经验,用他磕磕绊绊的日语上网找了半天,甚至都想过要不要去楼下,找那个已经混熟了的大堂经理了解下。 洗澡出来后的陆彬不知道站在他身后多久,才道:“不用找了。” 正研究网页的蒋成旭吓了一跳,回头看他。 陆彬道:“公司可以帮助给外籍人员联系住宿地点,只要交房租就行,我打听过,价钱挺合理的。” “啊……” 蒋成旭一时间反应竟有些迟钝。 提供住宿? 这是什么意思?陆彬可以去住日立提供的出租房……那么他呢? 陆彬沉默了,似乎在思考,这段间隙中蒋成旭的脸色都有点苍白了,他有想过陆彬会离开他,有想过陆彬会去选择自己的生活,追求属于自己的人生,他也没打算拦,蹦跶出去挡陆彬的路。 但他还没有准备,他没准备过,他还想多看他几眼,多跟他呼吸同一处的空气,多听他说话,看他微笑。 竟然这么快就…… 然而陆彬下一句话却将蒋爷从地狱又重新拉回了天堂,“我又问可不可以多交些钱再住一个人,他们说只要同居室友同意就行,不过我觉得也得问一下你愿不愿意跟陌生人同居……你怎么了?” 扶墙跪地的蒋成旭:“你让我缓缓,心脏疼……” 公司给陆彬联系的居住地在新川崎,为了以最好的状态去工作,他们星期四一大早,就收拾行李退了房,打算先去看看屋子,收拾一下,再在周末稍稍放松,迎接下星期的正式工作日。 然而在忙了一白天,赶上下班高峰从东京都去新川崎要挤的横须贺线……被乘务员与一圈人“せーの~~(相当于“123走你~~”)”的推挤上去,体验了番车厢都跟着晃了两晃的节奏,作为麻袋里头众多土豆其中一个,蒋爷只有一个想法——麻痹的小鬼子都是畜生! 另一个土豆陆桑显然也深有同感,挨在蒋爷身边,一直以“……”状态沉默。 国内的公交车比起这番遭遇简直弱爆了…… 陆彬叹气,哪怕日本人一天一个澡的爱干净,没多少体味,但挤在这种连脑袋都没法转的地方,也太考验忍耐力了。 可是不过一会,一条胳膊,就蹭啊蹭,蹭啊蹭,贴着陆彬的身侧,好容易在众多肩膀的夹缝中蹭了上来。 那只手的手指间还夹着条洗的发白的手帕。 陆彬双手紧抓着行李箱侧头,他前后左右都是脑袋,不太好回头看。 只听蒋成旭在他身侧道:“你要不要捂一下鼻子?” “……不用,你来吧。” “哦。” 蒋爷努力了又努力,胳膊左挪右挨,下一秒却突然僵住了,他的小臂挤进了一双柔软的馒头缝中,而身边有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女生,正面向蒋爷,用杀人的目光瞪他。 “……” 为了防止蒋成旭被人喊了色狼,下了电车就又进警视厅,陆彬只好侧身移动肩膀,将自己挤进蒋成旭的怀里,隔开女高中生都快撇出刀子的眼,同时用肩膀顶起蒋成旭僵硬的胳膊,让其环在自己的脖子上。 蒋成旭松了口气,终于放松了胳膊上的力量。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胳膊上,轻轻喷洒的都是谁的呼吸。 手绢也用不上了,因为鼻间充盈的,都是陆彬洗发露的干爽香气。 蒋成旭有点心猿意马。 因为从陆彬住院开始,他的和谐生活也愕然而止,直到现在。 两个人连私底下,除了照料以外的肢体接触,都并不多。 蒋成旭轻轻往前凑了凑,唇正好挨近陆彬的脖颈,心脏鼓动的剧烈,脑中小恶魔不断地蛊惑,去亲一口吧去亲一口吧去亲一口吧…… 然而还没等意乱情迷的蒋成旭付之行动,陆彬就一下侧了身,用肩膀顶住了他的胸,看了他一眼,又转开了视线。 噗呲噗呲的吹气,真当他是机器人没感觉了? 也不看看这里头是什么地儿,瞎闹腾什么! 蒋成旭虽然胳膊还在陆彬脖子上,但却老实了,蔫头耷脑起来,再不敢放肆了。 他们身边的女高中生看得都愣了,半天反应过,马上一脸兴奋的跟身边同学唧唧渣渣叽叽喳喳。 蒋成旭听不懂这女孩说的是什么,但从陆彬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上来看……他,近几个小时之内,还是别跟陆彬说话招惹他了。OTZ 新同居的室友是叫刘亚蒙,跟陆彬一个公司,甚至同组,以前住在这里的人不知为何辞职跳了槽,三室一厅的房子,正好空了两间,可以匀给蒋爷一个。 楼上和隔壁也都是中国人租的房子,加上旁边两栋公寓楼里的,有一个公司的,也有一个地区不同行业的,夹起来十来个人左右,算是国人的一个小聚集区。 遇到了同胞,蒋爷的语言终于不再是困扰,同样年纪、学历背景的人,也都聊的格外痛快。 尤其是他们隔壁的魏俊贤,俨然是小团体的老大哥,看见有新人搬进来,这个东北爷们立刻招呼周遭朋友帮忙,甚至连对他们爱答不理的那个舍友刘亚蒙,在他面前也隐隐被压住了气场,不敢再摆脸色,也伸了手给收拾了东西。 陆彬对他好感比别人稍多,恐怕跟赵宸宁也是东北人有关,他就觉得听这种痛快的口音心里舒坦,因而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都去好好请教了。 魏俊贤豪爽的给陆彬拍肩,没两三句的功夫,就志气相投,还放话罩了他们,小鬼子敢欺负人就来找他,他一定掳袖子去跟鬼子警察好好掰扯——此人出国深造一年多了,考的早稻田法学院博士,侃天技能十分牛叉,经常两三句话,就弄得周围一群人哄堂大笑,有时连陆彬这种习惯淡定的,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蒋成旭对此很是吃味,但却不能计较,他自己本身是个同,当然能发现周围的人是否也有同样的气息,遗憾的是,这一群人里头,只有他一个另类。OTZ 不过在晚上挤在小屋子中的庆功宴上,蒋爷来日本后,居于陌生人群中语言不通的紧绷心神,日夜来担忧陆彬病情的焦虑,还有远离熟悉领域,对自己完全可称废物的能力的抑郁,都在在一群人喝高了,大声高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中,随风消散。 陆彬认识蒋成旭后就停了的酒这回也破了戒,喝的虽然不多,但脸颊绯红,眼神润和,汪汪的湖水一样,虽然依旧干瘦,但以往被蒋爷磨平的孤高气质却慢慢的都回来了,看的蒋成旭险些暴露,饿虎扑食的过去啃两口。 他们足足闹了半宿,热火朝天的,惹来周围的住户敲门询问,然而他们却在魏大律师出面放了忽悠大招群攻后,全部败下阵来。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然而却在异国他乡为了自己的梦想和人生,欢呼,畅饮,笑闹。 漂泊在外的游子终于找到组织,从此心都定了。 时间如流水一般悄然而逝,一切都慢慢的步上了正轨。 陆彬朝九晚五的工作,却并不辛苦,每天回来后都依旧精神奕奕,挣得的工资也是国内几倍的数,除了他们的日常花费外,竟然还能存下钱来。 也不知陆彬是想开了还是活明白了,这一部分钱出了留下些寄回了家里,剩下的,基本上都用来了跟蒋成旭享受生活,赏樱,逛街,购物,看见好吃的要去尝一尝,看见好玩的也要试一试,买电脑打DOTA,用wii玩太鼓达人,继而勾引来一群童心未泯的家伙们,夜里过来折腾个没完。 蒋爷也不想总去吃陆彬的白饭,从他们那里介绍了份便利店打工,整理货品的工作,价钱也不低,还能有助于他学习日语。 而有一次倒休提前下班,陆彬不在家又实在无聊,蒋成旭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听了又来蹭陆彬给他做好的午饭的魏俊贤催眠,稀里糊涂的跟着去了早稻田,旁听了一节传媒的公开课讲座,继而回来后一发不可收拾,毕业多少年了竟又重新拾起了书本,非要考个函授,让陆彬看了频频侧目。 当然,其实他们这群人里,也存在一直有心凑一拨去见识见识日本发达的……你懂的,行业的人。 尤其来了新人,美其名曰深入敌人内部套取第一手资料,这家伙蠢蠢的心又活泛了,开始无限怂恿,新宿有条歌舞伎町,多么多么的灯红酒率,靡靡之音四溢。 蒋爷早在国内就见多识广,对此十分不屑一顾,然而其他几人却也有几个跃跃欲试的,不过魏大律师一个巴掌按下所有想浮起来的瓢,直接只说了一句,花几千RMB,就为听一个女人跟你喝低度酒嘚啵一小时的话,真值么? 前宅男们一想……果断抛弃这选项,决心还是努力赚钱,回家娶媳妇来的更靠谱。 然后在消停了没几日,魏大律师居然又转悠回来,嘿嘿一奸笑,伸手一掏兜,拿出五张场票——历年A片女星大集合,由苍老师领衔打头阵,各类童颜巨X,御姐X霸合唱大香蕉旋律的极品演唱会。 群众们震惊了,沸腾了,掀桌学大猩猩凿胸了。 然后在你死我活的选拔过程中,陆桑轻轻松松的脱颖而出,理由是,快到他生日了。 这对计划了详细约会路线的蒋爷,不得不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折磨的差点半宿没能合眼。 而且他还一直死死记得陆彬上一个生日让他弄得有多么糟糕,可以说对方所有痛苦的爆发,都是来源于那一晚。 蒋成旭每次想起来心就揪得生疼生疼,所以随着日子临近,就一直琢磨着弥补,让陆彬忘记以前的折磨与辛酸,开始新的美好记忆。 没成想却被一群精虫上脑的二货们搅和黄了,蒋爷都想舞菜刀剁人了。 然而陆彬到底没有去成,公司还有事,演唱会太远赶不回来,而且他也真不在意这个了,大度的将机会送给了嗷嗷直叫的幸运儿。 蒋成旭原地满血复活,傻乐傻乐的几天不在状态,走路都撞门框,洗澡直接放凉水,好悬没把感冒激出来。 因为陆彬再一次磨不过他,终于答应周末找时间跟他出门。 两个大男人去逛迪士尼太扎眼,民宿游又太麻烦,于是陆彬将蒋爷辛苦规划的所有项目统统否定,只余了个富士急的选项。 而就这选项,还在到达后看见两个刚从过山车上下来,扶着垃圾桶“噢噢”直吐皇军后,将所有兴致都败了。 唯一光顾了趟著名的鬼屋,回来后陆彬也不见高兴,甚至好几天没能缓过劲儿——日本鬼屋有个习惯,进去前会有工作人员先给你讲个十分能融入气氛的故事,而这故事,既然是特别准备的,当然其给力程度,也是经过了时间和人群的检验的。 尤其基于大天朝与皇军文化的相似性,鬼怪怨灵类的恐怖故事,要远比欧美以血腥暴力取胜的恐怖片更加深入灵魂。 蒋爷十分幸运的,因为语言不过关没有听懂,没心没肺的进去又没心没肺的出来,倒是让陆桑心惊胆战的落了阴影,在里面差点跟提着陶瓷和服娃娃来回飘的工作人员打起来——悲催的工作者面对道歉很大度,泪流满面的表示,他们已经不是今天第一波动手的了,甚至也不会是最后一波。 不过这趟生日之行也不能说是完全失败,至少陆彬的暴力因子被全部激发了出来,遇见抵抗不了的事情不再一味的忍耐和归顺。 他知道动手了,甚至下手还挺狠。 出了鬼屋,被陆彬反应逗得笑了直不起腰的蒋爷,就挨了好几个夺命剪刀脚。 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陆彬有一天,也会把蒋成旭打得哎呦哎呦直求饶。 作为对心灵创伤的补偿,他们等待了一段时间,又一次外出。 那是一个美丽的仲夏之夜,清爽的夜风与蝉鸣的幽静相得益彰。 这里是日本的七夕,按照公历算的,不同于国内的七夕,然而却与自己祖国的节日一般,拥有如同虚幻的甜蜜氛围,让那份爱恋的,倾慕的心,发酵,醇厚。 庙会上穿着和服的陆彬,低眸浅笑,美好的就像一个梦。 美好的,蒋成旭在将来的一段时间内,每一个看到陆彬的梦中,都忍不住流下眼泪。 然而那个时候,他却失去了。 那个时候的他永远的失去了,可以为之默默守候一辈子的,拥有着那个笑容的人。 第51章 临近年底,新川崎周围也开始大幅度降温。 叶子豪是两个月前刚来日本的,经国内一家企业onside进了日立,同样被公司分配到了陆彬家附近居住,而且项目组也一样,都是给外来的中国人特意规划的部门。 陆彬也因为他大学毕业没多久就离家到了这里,又跟陆彤一般大的年纪,因而多照顾了几次,有时甚至觉得他一个人吃太孤单,还叫过来一块解决晚饭。 小叶子知恩图报,没事就喜欢跟着陆哥到处窜,跟蒋成旭碰面的多了,俩人也熟的不行,等到这还没被社会磨了棱角的娃摸熟了环境,竟然又转回了大学的习惯,啃上国内一款发行不久的网游不撒手了。 日本工作的作息轻松,果然容易让人堕落。 这天叶子豪又过来挤屋子,跟蒋成旭通宵下副本,早晨好容易被陆彬揪起来,眼睛都肿了,一看就是睡眠质量不良。 晃晃悠悠的去洗簌时,他还喃喃着跟陆彬道:“陆哥……肚子饿……” 陆彬回头,蒋成旭也才从客厅桌下的电热毯底下钻出来,“你们晚上弄到几点,没吃点东西?” 蒋成旭闭着眼睛还不愿意睁开,“没看点儿,实在熬不住就睡了。”他果然年纪大了,阵亡的时候,叶子豪的和尚还精力十足的——被BOSS扯着风筝。= = 不过他这大咩咩都倒下了,T再死扛也是挂的命运。 陆彬道:“那就睡这儿了?”眉头皱起,“冷不冷?” 日本没有暖气,到了冬天只能加被子厚度,蒋成旭恋恋不舍的挪出毯子,“这儿比屋里还暖和,放心吧。” 陆彬道:“那也不能在这里呆着,灌了风颈椎再着凉。” 蒋成旭:“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小叶子此时探出脑袋,可怜巴巴的,“陆哥,肚子饿。” 陆彬:“行了,这就去做。”然后身边跟着个尾巴进了厨房。 小叶子道:“我想吃炒饭,不隔夜的米饭也行,上班时间还富裕呢,陆哥,咱焖锅饭吧。” 陆彬摇头,道:“吃面吧,米没剩多少了,今天回来得去便利店买。” 小叶子愣了,“不是吧,我上星期不才往这儿扛了袋米当伙食费?” 蒋成旭叼着牙刷冷笑,“还不是那屋的,”向左侧刘亚蒙的房间微微抬了抬下巴,“午饭吃的不如鸡,到了早晚上,你就怀疑自己见到牛了。”好么,四个胃都嫌少。 “又是他?”叶子豪听了就不太高兴,“怎么总这么蹭吃蹭喝的,还有没有点道德。” 在日本的米可不便宜,合成人民币得十八块一斤,五公斤的米差不多要两百了,中国人还比日本人消耗大米更多,所以他们这些出国人,每次花在大米上的钱都是不小的开支。 “别提这个,提起来就有气,合着降温了就他冷,一晚上一晚的开电暖器,眨眼一千块(RMB)就进去了。” 要不蒋成旭非得用电热毯置气呢,无论伙食还是水电都三个人均摊的,日本梯度价还是普遍,稍微浪费点花销就蹭蹭的长,刘亚蒙这是拿他们的当大头,占起便宜来没够。 陆彬道:“行了,你不也裹毯子了,下次他要不想替你交钱你正好可以堵他。” 话虽这样说,但蒋成旭还是不满,他的毯子其实是想给陆彬用的,去年的那场病太严重,蒋成旭总担心他没恢复好,每天都小心翼翼的,唯恐陆彬冷着又勾起了哪里的病。 可陆彬觉得电热毯太烧的慌,嗓子发干容易上火,一直就不用,这才拿了客厅当摆设,现在又隔三差五的被蒋成旭使使撒火。 谁知道刘亚蒙发现了他们买电热毯,用电热炉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好似唯恐吃了亏。 还有其他更过分的,蒋成旭都不想再说了。 “这不行,都一块住的。”叶子豪还是年轻气盛的脾气,当下就非得理论,撸了袖子过去,咣咣的砸门。 “谁啊!”里面的人不耐烦道。 “我,刘亚蒙,你出来,我有话找你说。” 陆彬蹙眉,蒋成旭道:“也该当面说说了,你别拦,咱们愿意息事宁人,但也不能让人得寸进尺,饭费小叶子也往里头搭钱。” “说什么,我还没起了!” “没起就给我赶紧爬起来,整天贪别人便宜你还能睡得着觉。”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管这么多闲事也不嫌手长!”门还是不开。 叶子豪火气上来了,抬起脚来一下就踹开了门。 “你个孙子躲什么躲,知道理亏就别办缺德事!” 刘亚蒙怒吼:“你他妈干什么,谁让你闯进来的!” 隔壁打起来的时候,魏俊贤正晨跑回来,听见动静立马进去看看,没想到全武行上演的这个激烈,一个拉架的三个干架的,好一出大戏。 小叶子不防备吃了亏,蒋成旭立马出了头,这下好了,手重,一下玩了真的,刘亚蒙懵了瞬,然后张牙舞爪的冲了上,以一敌二实力不济还负隅顽抗。 剩下一个瘦弱的陆彬,为了保全敌人的性命,堵了这头又挡不了那边,都忙活不过来了。 魏大律师加入战团,首先把四爪乱踢的小叶子提溜开,“怎么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不行啊,非得动拳头才能显出你是大老爷们?” 小叶子叫道:“魏哥你别给他帮忙!我今天非揍他不可,妈的什么东西!贪东西占便宜就算了!还偷东西!这种人不教训就当人都好欺负了!” 魏大律师沉了脸,看看蒋成旭,又看看陆彬,道:“偷什么了?” 被陆彬推着离开刘亚蒙的蒋成旭摇头,“不知道。”陆彬也一头雾水。 刘亚蒙大叫:“我偷什么了!你敢污蔑人小心我弄死你!” 小叶子骂道:“你他妈有本事就来!当我不知道呢!你枕头边放的那领带,是欣怡姐给陆哥买的,当时陆哥出去办事不在,她坐电车过来一趟不容易,就托你转交,我刚从厕所回来正看见了,怎么东西竟放你房里了!” 正用舌尖舔唇角伤口的蒋成旭愣了,一时间都没点反应,好半响才看着自己身边的陆彬,“欣……怡?” 陆彬扭了脸,似乎有些尴尬的咳了两下,“一个组的同事,前不久换工作搬家了,我去帮了个忙,估计是谢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蒋成旭那种死盯着人的眼神,解释不自觉的就多了些。 蒋成旭沉默,谢礼会送,领带这么贵重的东西? 刘亚蒙脸色铁青:“……我,我就拿了!怎么着!他们这么有钱还缺这点东西!” 叶子豪怒:“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就算大风刮来的也是陆哥和蒋哥的!别人凭什么得掏出来给你花。” 刘亚蒙:“凭什么不能,你们还花闲钱玩游戏了,都浪费给资本家还不如给我,起码还济贫!” 魏俊贤道:“刘亚蒙,穷不是你干出这缺德事的理由,咱们在日本,本来就受人歧视,回国了指不定还得被极端的愤青骂汉奸,咱们出来这里在日本呆着,谁没点说不出的困难和原因?都不容易,这种时候了你还伤自己人,也太没有心了。” 刘亚蒙:“别跟我拽这种大道理,我就他妈来挣钱的,从谁手里挣不是挣,只要给我钱我就认他当爷,日本人又怎么样?中日合作都这么多年了,我给日本人当孙子我乐意你管着么!” 屋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小叶子悄悄缩到还钻在“欣怡”这一爆炸的巨大信息量中出不来的蒋成旭身后,陆彬也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 总感觉,隐藏BOSS要暴走了。 魏俊贤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笑了笑。 围观的蒋爷也回过神,跟着身边俩人抖了一抖。 更别提直面压力的刘亚蒙,已经软成了一滩泥。 “既然你自己都记不住自己是哪国的人,那么死也不活该了。” 然后,蒋成旭三人好容易,费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这东北汉子拦住,没让公寓变成杀人现场。 多年后再聚首,提起这一幕,他们三人集体怀疑,魏俊贤祖上,肯定是跟鬼子有血仇的——否则怎么连张学良都格外不待见?让正忙着给生活落魄,甚至在路边乞讨的抗日老兵,找日本索要赔偿金的大律师,一改法庭上冷静睿智,一往无前的气势,一提就炸毛。 斗殴事后,魏俊贤抽了根烟,对收拾东西愤愤的要离开的刘亚蒙淡淡的嗤了一声。 “尊严都是自己给的,刘亚蒙,你记住了,你当自己是狗,就别怪别人不拿你当人。” 正收拾房间残骸的陆彬听见这话,却突然挨了一鞭子似得,手上的动作都僵硬住了。 蒋成旭看见了,过去推着发着愣的陆彬在一旁歇息,给他斟杯热水,自己弯腰整理起了屋子。 他没有如往常一样,围着陆彬着急上火的表关心,求关注。 脚就跟定在地板上一样,抬起来的力气都差点使不出。 他死抿着唇低着头,还陷在“欣怡”里头,拔不出来了。 陆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连几天,自从听见魏俊贤的那句话,脑子里就跟敲了警钟似得嗡嗡直响,连手头上的程序,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打上的。 对面同样是中国人的同事面对过来询问进度的部长,点头哈腰,丝毫不在意有些过度的幅度,比日本人还要礼貌。 他甚至对自己的同胞,都没有这种尊重的态度。 旁边的日本人过来将超市大减价信息的宣传单笑着送了他,他知道,日本人都觉得他们这些出国打工的人穷,才会做出这些。 就算是好意,也给人隐隐的不自在。 那种高高在上,施舍一般的感觉。 电车下车时,陆彬见到在出口处不停鞠躬的中年人,不断对路过已经下班的上班族说着,“您辛苦了,工作一天,为日本的发展而不懈的努力,真是麻烦您了,请您一定要注意身体。” 他是这一片的市长,因为最近温度大幅降温,多人生病,医院爆满,所以不惜顶着寒冷的空气,这几天都早出晚归的站在车站旁,给上班族们贴心的问候。 陆彬路过他时,他也表达了诚挚的感谢和关心。 “尊严都是自己给的。” 陆彬又想起了魏俊贤的那句话。 然后他笑了笑,对这位未来市长道:“我是中国人。” 那位市长愣了愣,看着陆彬。 陆彬又用汉语重复:“我是中国人。” 市长笑了起来,深深的弯下腰去。 “感谢您远渡重洋,在如此年轻的岁月为日本的发展贡献力量。” 陆彬微微侧头,真不愧是政客,反应如此灵敏,不去竞选首相都屈才。 “千万别这么说,我正打算改行当间谍,尝试给你们这些敌国资本家截胡的收益了。” 陆彬微微笑着,用中文回答,看着对方因为没听懂而依旧完美的微笑,觉得自己肯定并不比他差。 生活的重压,不可摆布的命运曾经让他一点一点的弯曲了自己的脊梁,忘记了当初,还依旧有着血性的自己选择学习日语的,那个曾被多人嘲笑过的天真的目的。 师夷长技以制夷,在如今这个年代,真的就只是个笑话么? 从现在开始,他要把脊背挺直,再不弯下去。 自己所有流失的尊严,他要全部慢慢的找回来。 “我爷爷他没事,年纪大了总会范些病,不用担心。” 已经回国一个星期的蒋成旭,终于拨通了跨越海洋的电话,站在自家的四合院温暖的花房里轻声说道。 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两句,蒋成旭笑着点头,一一回应,又道:“我最近都不能过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温度还没上来,注意保暖。” 然后再双方都沉默下来以后,互相听闻着呼吸声不知多久,蒋成旭才忍不住轻轻的唤。 “陆彬……” “……过年真的不回来了?” 那边安静了。 蒋成旭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过了多少个刹那,才等来了那声轻微的“嗯。” 他想,陆彬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真好。 “是么,那真可惜了,伯父伯母肯定都盼着你回来,只能下次再补上了。” 他清楚的记得,圣诞节那夜的雪美的那么纯粹,在车站带着礼物苦等的自己,看见俊男美女一起笑着下车,也不自觉的发现那景色,美的惑人。 陆彬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生日,跟耶稣比,只晚了一天。 花房里香气浓郁,是蒋家花了大价钱保留下来的,能够在冬日盛开的芬芳。 蒋成旭被透过玻璃照设进来的阳光晃了眼睛。 眼角处似乎有液体,慢慢的流了下来。 第52章 “到了。” 荀宏宇拉了手刹,微笑的向着身旁的人道,然后探过身给他解开安全带。 陆彬头都没有抬,口中仍旧与蓝牙耳机中的人用日语交流,闻言只是点了下头,连手上的平板都没放下,只架起胳膊方便荀宏宇动作,然后伸手开了下车门,就又收回来在触屏上继续写个不停,同时侧身迈下了脚。 荀宏宇又笑了笑。 他只要看着陆彬,就不自觉的总是要带着笑意,对方一举一动都能让他产生种想要去宠溺的心思。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和无力,因为在反应过来之前,该做的就完成了。 眼前的人要不是太迟钝,就真的是纯直一个,对男人散发的求爱信号半点都接收不到。 然而还没等他为自己叹息一声,陆彬皮鞋尖同大地刚做到亲密接触,还没交流两步,迎面就飞来了个矿泉水瓶子。 陆彬虽然反应够快,及时拿平板拍了下去,然而渐起的水珠还是有些渐到了头发上。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过去,对方似乎也没料到他的运动神经如此迅捷,呆了一呆,接收到陆彬的冷淡的目光才反应过来,开口就骂,“滚你妈,狗汉奸!” 说罢扭头就要跑。 荀宏宇此刻已经下了车,见状关上车门就要去追,谁知陆彬速度比他更快,几乎是瞬间就弯腰了拾起地上还有半瓶水的瓶子,一个弧线投球狠掷了过去。 好球,三振出局! 看着正中后脑勺踉跄了个跟头的仁兄,荀宏宇心里默默的给配了个音。 然而这事还没完,陆彬已经跑过去一脚又将刚爬起来的给踹趴下了。 只见他按着耳机低声了句:“待って。”然后将手里的电脑扔给荀宏宇,撸了袖子就是一拳。 “我汉奸?你能耐,扛枪跟着海军去钓鱼岛,绑炸药包带三千城管解放东京去。” “建国大业一水的外国人,高官的儿子都是老美户籍,你不扛个旗去天安门前示威,跑这来找存在感?” “怂货,还想砸车是不是?跟十年动乱时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可满足了你那仇富的自卑心理了?” 将人收拾了一通,陆彬站直身子,长长深呼吸。 果然心情舒泰。 连带着回国这么久憋在心里头的郁气也稍稍散了些。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你一次说这么多的话。”看着打着爱国旗号泄私欲的家伙扔了句,“你等着!”瘸了腿跑的飞快,荀宏宇忍笑将电脑递了过去,“怎么不跟他说你的公司其实专挖日本人的墙角?万一他又回来了怎么办?” 日本软件行业发达,然而因为人口与劳力价格的关系,经常会出现一些公司将拉到手的项目分成小块外包给中国人,最后只要从中国人手里拿到东西再组合,就能赚取中间的巨额差价。 让累死累活的国人朝九晚五弄出的东西,收入甚至还不到日本人拿取利益的百分之十,然而自己国家技术“软弱”,没有信任度,根本接不到高额的业务,所以只能任由外面欺凌。 其实刚刚接触合作时,发现对方的公司竟然是打了跟那些日本公司抢生意的目的,荀宏宇不是不惊讶的。 了解行业内潜规则的人并不少,然而敢将所有身家都投进这个坑的人却并不多。 荀宏宇一开始还以为陆彬是那种脑子上火,还看不清形势的天真人。 然而随着慢慢的相处和了解,他才发现,对方对日本的软件业务链条,投标流程,甚至交付与审核等级,全部了如指掌。 总听老一辈的人说,在这片土地仍旧黑暗的时候,许多留学生,海外华侨不惜放弃国外一切优越的条件毅然回国,满怀着热血与激情,将自己的一切都留给这片深深眷恋的土地,听起来,就仿佛一个美好的传说似得。 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仍旧存在着这样的人。 而他自己也开始渐渐迷恋,甚至沉沦于这个人。 陆彬公司的规模虽然小,却只网罗真才实学的员工,油子混混一概开除,从上到下清晰明亮,单是进了办公区,都有一种在混世里头突然嗅到芬芳的体验。 虽然现在他们接到业务还不大,然而有着深刻企业文化,以及人人为自己所从事的事业而自豪的员工,不难想象,优秀的口碑,高捷的效率,还有几近于误差之外的错误率,没有人可以埋没这样的光辉。 哪怕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甚至有些腐化堕落的社会,这样一群仍旧没有扔下梦想与理念的人,也开始渐渐展露出了独特的风采。 陆彬却只是敷衍的说了句“没必要”,就又拨通电话,带着谦和的笑意道:“ごめん,ごめん……いや,何も……” 人都打了,气也出了,确实没必要。 如果回来?那就再打一遍好了。 荀宏宇又低低笑了起来。 他其实挺期待对面的那个日本人如果听见了这一通嘈杂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陆彬却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看着陆彬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工作状态,跟着他走进公司所在商业大楼的荀宏宇微微靠近他,笑道:“怎么办,你这种小心眼不吃亏的性格,让我更爱你了。” 陆彬连眼神都没给他,直接推开对方靠得太近的呼吸,手上继续记录对方的要求,自己进了电梯道:“荀少爷快找别的基友去玩,我忙。” 在这个越来越没有下限的年代,比这更劲暴的,他都经常从小叶子他们给他的微博留言上刷出来,连带着还有一堆自称脑残粉,性别均占,ID猥琐的宝贝们撒泼打滚的求真爱。 甚至最近只不过因为法务问题多交流了几次,魏俊贤在他公司的八卦团中,就跟他已经升级成了双城之恋。 不难想象,这群人最近太闲,又欠他安排加班了。 荀大少爷想用这招逗他还太嫩。 荀宏宇见到陆彬将他的话耳旁风一般的虑了过去,却忍不住苦笑。 说的这么明显还没反应,突然觉得自己更苦逼了。OTZ 其实要说荀宏宇大老远的接陆彬上班真的有什么事,那也只是能骗骗人的,然而就算骗人,起码也要摆个堂堂正正靠近的理由。 他并不希望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前,因为这些对方无法接受的感情,让自己被陆彬疏远。 所以还没等他再交流交流感情,俩个人就又都一头扎进了双方合作同日本拿下的银行系统开发项目中,忙的吃饭喝水一时都没记起来。 终于敲定了一项内容,荀宏宇长出口气,站起身直直背,“歇会儿,歇会儿,再不动动腿我就不会走路了,”他抬眼一看墙上的挂钟,“好么,都这个点儿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陆彬还埋在文件里,“不用,这点事儿完了再说。” 荀宏宇不太高兴他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过去要拉陆彬离开座位,“咱们下去溜达溜达,吃些东西,你的胃前两天不疼么,别再闹了病。” 提起胃疼,陆彬就恍惚了一下,因为曾经某个人娇气的胃…… 然而还没等他恍惚回来,他办公室外面竟然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一路由远而近,下一秒,他面前的们就被人狠狠踹了开。 “妈的谁!屁大个公司的老板,你中意的是哪个孙子!有什么能耐让他给我也显显长长见识,我倒要瞧瞧是个什么来头,连我喜欢的都要……” 来人扯着一个温婉秀美的女人进来,那副不容反抗气急败坏的架势在跨门前还势不可阻,然而扭过头来看到办公桌后的人时,却突然卡了壳,声音跟别踩了鸡脖子一样愕然而止,脚也完全定在了原地。 那个被拉扯进来的女人因为他松了气力终于挣扎开,抬手就一巴掌掴在了他的脸上,“孟广庭你个王八蛋!还要不要脸!” 气质原本柔和的女人此时完全气红了眼眶,看了陆彬一眼,脸颊更是涨的通红,一扭头就跑了出去。 孟广庭转了下脚尖想追,可又回头看了看陆彬。 陆彬也静静的看了会儿他,目光落在他脸上红艳艳的五指山上,微微勾了唇角,悠然的抬起掌,啪啪啪的轻轻拍了起来。 孟广庭头顶笼了一层的阴云,“你看得很好玩?” 陆彬也不犹豫,淡淡道:“其实我更想亲手扇。”然后却轻缓的掸掸袖子,“但像我这么优雅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掉价的事,脏了手怎么办。” 似乎完全忘了今早来之前,他才刚做了“掉价”的事,看的荀宏达眼睛里都露了笑意。 孟广庭脸彻底青了,跟那巴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牙齿咬的咯咯响:“陆彬,嘴变这么毒,这几年都跟鬼子搞生化武器了?” 站在陆彬身边的荀宏宇皱了皱眉,“你是谁,怎么说话了?” 孟广庭扫了他一眼,冷嗤了一声。 陆彬却摆手拍拍荀宏宇的肩膀,微笑道:“别跟脑残斗嘴,他会拉低你的智商,然后以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荀宏宇听了微愣,又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 孟广庭这个恨,然而他一遇到陆彬,他的头就不自觉低了三分,当年陆彬出国时是这样,如今他竟不知什么时候悄没声的回来了,哪怕几年没见,孟广庭觉得面对陆彬,自己这脑袋也不太能抬起来。 “你个祸害就是来克我的!” 孟广庭撂下了这一声,便悻悻的走了。 听着孟广庭临出去时的话,荀宏达有些不太高兴,问陆彬:“这到底是谁,你朋友?” 两个人虽然看起来不合,然而话语中的熟稔,却让人在意。 他毕竟并不了解陆彬的过去。 陆彬却只淡淡的笑道:“我还没那福气能被他当朋友。”说着拿了电话,给叶子豪打过去,“小叶,去找找你欣怡姐,刚从我这屋跑了出去,情绪不太好,别出什么事。” 又过了些日子,陆彬就开始觉得自己身边总飘着若有似无的视线。 这感觉十分熟悉,又加上前不久见到了孟广庭,大概也是因为有了些心里的想头,所以陆彬对其就格外有些敏感。 在有一天跟荀宏宇从公司出来,这种视线更加放肆,又眷恋又缠绵,又恼怒又哀怨,刺激十分明显,弄得陆彬都不好再故意无视了。 他站在路边没上车,在荀宏宇疑惑的目光中,拿出手机,十分迅速的按下了几个键。 这些数字键的排列组合在他脑海里格外清晰和深刻,按下去的顺序就像本能一样烙在了自己的身上,无论如何都磨不消痕迹。 陆彬紧抿着唇,等待拨通的过程中心里不知为何开始有些烦躁,几秒后手机连接上,里面刚传来彩铃,离他不远的地方,就飘了《白夜行》的主题曲过来。 瞬间扭头奔过去,公司大楼一拐角蹲着的家伙正手忙脚乱的按下手机拒听,口中的气还没松,视线所及,就见到了站在自己面前那双干净的皮鞋。 顶着头上传来的犹如实质的巨大压力,僵硬了半响的蒋成旭,终于缓缓抬起头,干笑道,“好,好久不见。” 陆彬眯了下眼睛。 看着这混蛋有些讨好的笑,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天略微撒出去的火,又蹭蹭的拱了上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