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场有准备的席卷全球的病毒大爆发。 一支寻找传说中安全区的小分队,在末日逃亡的路上,既要自保,又要救人, 还要预防病毒感染,顺带打打丧尸,以及不忘本地进行科研和真相探究。 人物:爱刨根问底的菜鸟记者受,变异的药剂师前任,两位虎视眈眈的军官兄弟,以及一众末日好基友,N多N多的感染者,变异人和丧尸…… 内容标签: 末世 搜索关键字:主角:席安 ┃ 配角:薛游,高科,高宪,各军官,各位基友,无数感染者和炮灰 ┃ 其它:病毒,末世,感染,丧尸,游尸,变异,军官 01.紧急电话 席安下班回家前去了趟超市,买了些蔬菜,打电话给高科想问要带什么却一直占线。那时已经快到九点,高峰期早过,公交车空得还能随便挑位置坐。席安拎着购物袋,挎着单肩包,在近下车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和席安位置相对的位于公交车左侧的专座上,一个年轻姑娘在咳嗽,咳得还挺厉害。不过人到有些素质,一直用纸巾捂着嘴巴,在后一站就下车了。席安透过玻璃窗看着那姑娘,她没有马上离开,在站台的椅子上坐着,还在咳嗽,似乎更严重。席安看着她边咳嗽着边从包里摸出手机打电话,这时车重新启动,很快在路口拐弯,再看不到人。席安转回头,闭上眼睛休息,坐到终点站的人不怕睡过头。 位于F市的住宅面积不大,给单身汉住正合适。前几天高科从部队休假回来,临时住在席安这。席安是被高科家收养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高家算是军官之家,年纪最小的高科前年军校毕业时已经是中尉,听他自己讲年底时就可以升上尉。席安本来也要走这条路,但身体素质不行,而且他也不算高家的人,没那个硬性要求。席安大学读的是文科,毕业出来在一家报社找了份工作。当记者,一直到现在。 席安开门进去时,高科正在打电话,表情挺严肃。高科听到开门声时回头看了眼,伸手跟席安打了个招呼后转回身继续听电话。因为在家,九月底的天气,高科就穿了个背心,下身是席安的睡裤,在他身上穿得跟九分裤一样。席安看高科早就看习惯了,还是不得不说那身材确实好得自己想打个洞把自己埋了。 “你吃过了?” 把菜放进冰箱时,高科打完电话过来,问了席安一句。 “加班前吃过点,现在不饿。你呢?”席安关上冰箱门,望着站在厨房门口的高科。 “吃过了,都这个点了。” “是有什么事吗?”席安问道。“看你挺有心事的样子。” “妈打来的电话。”高科走过来,又把冰箱门打开。“刚刚该要你买点,这下全是蔬菜和生肉。” “我打了,占线,怎么了?” “妈要我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这里。上高速,往西走,到时会再联系。”高科把冰箱门关上,严肃地盯着席安。“你也去收拾收拾,跟我一起走。给你们老板请个假,年假还没用掉吧?” “不是吧?” “妈很少这样,你也知道,一定有什么事。” 席安靠着冰箱门笑道:“是叫你马上走,没叫我吧?” “安安,我……” “跟你说过很多次,那么大了,不要叫我安安。” “席安,跟我走吧。我感觉不太好,妈的语气……我还没联系到爸,大哥就让我听妈的。” 席安皱眉,低头想着,并不太愿意。其实高科这次回来,对席安来说就有些意外。但好歹两个人算一块儿长大,高家对自己有大恩,高科这个人也不错,席安就没多想,在书房搭床让他住下了。两人读大学开始联系就变少,就过年的时候席安会回去,平常跟高家养父母也就通个电话。席安上大学开始的所有费用都是自己打工来的,高妈妈偶尔会给他汇点钱,问他身体如何。在席安被高家收养这件事上,本身就有很多蹊跷之处,仿佛抚养席安到成年有点像是一个上头给高家委派的特殊任务。 “妈是怎么说的?”不过在称呼上,席安还是跟高科他们一样叫。 “说这里不太安全,好像说是有什么疫病。” “疫病?”席安抬眼看着高科,更加迷惑。“我怎么没听说?” “妈她也不清楚,就着急着一直叫我快点收拾东西。”高科伸手轻抚了下席安的刘海,透过镜片盯着席安的眼睛。席安的眼睛细细长长,睫毛很黑,一根根扎在外头,小刷子一样。高科小时候不知道席安是领养的,以为跟自己大哥一样是亲兄弟,还对席安的面貌研究了很长时间,想着怎么就长那么好看。 “是想你回去吧?”席安别过头,转身从高科和冰箱间挤出,朝浴室走去。“我去洗澡了。”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高科在后头不死心地又问了遍。 席安顿了下,回头看了眼高科,简单地勾起嘴角笑了笑,说:“真有事,我一定去找你。” 第二天一早,高科就被自己父亲的电话吵醒,要他马上销假回部队报到。这事原本不该由自己父亲出面通知,高科起了疑心,多问了几句,但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高父只说作为军人,服从命令就可以。 席安起得比高科早,在厨房准备两个人的早餐,见高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心地问了句。 高科坐下,道:“你真的不跟我走?” 席安摇摇头,给高科也盛了碗粥,自己坐下先吃了。包子油条是刚刚下去买的,还有一叠花生米。一切都和平常差不多,并没有哪里不一样。高科坐在席安对面闷头吃着,脸色依旧不好。 “你得下自己路上小心,车别开太快。我得去上班,不送你了。” “我还是不放心你。” “我又不是六岁小孩子。再说,你是销假回部队,又不是回家,还带家属呢?” “昨天不说回部队,你不也不乐意?”高科抱怨了句,见席安就抬头对他笑了笑,那眼神里还太了点小调皮。“我给你留了几个紧急电话,有事直接打,报你自己的名字。我都打过招呼,他们知道你。” “说得那么严重。”席安瞥了高科一眼,掰了半根油条递过去。“我知道了。” “去超市囤点吃的喝的,不要太讲究。水,面包饼干,保质期长的可直接食用的,还有去药……” “你怎么说得跟要世界末日大逃难一样啊?”席安听不下去了。“2012都过去了。” “妈说的话,很少有虚的,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大场面的人,所以……” “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席安有些不耐烦。“今天下班就去超市买。” 高科还想再唠叨几句,或再劝劝席安跟自己一起出发,可又没有更新更合理的理由,也就只能尽量想好事后应对的办法。席安出门前,高科拦住了他,很慎重地递了个盒子。席安好奇地打开一看,里头居然躺着把GLOCK 17,一下子手都软了。幸亏高科抓着他的手腕,不然得直接掉地板上。 “你开玩笑吗?我带它干嘛?”席安将盒子盖上飞快地塞回高科怀里,甩开高科的手,迅速地往后跳开一大步,后背抵着门。“放枕头底下吗?这是在中国,你给我这玩意儿是要我进局子里吗?” “我知道你有持枪证,年初时爸特指你去考的。这个本来就要给你,新手用合适,你留着。” 席安还是站在没动,面露难色。 “我给你放桌子上。”高科道。“我来你这爸也知道,他让我顺带给你的。本来不想拿出来吓唬你,现在我被妈给吓到了。爸跟大哥现在又都占线打不通,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妈好几条短信催我。” “要出大事了?”席安这下立马敏感起来,疑惑地盯着高科。“是要打仗?跟谁?” “我也不知道。”高科眉头皱着。“但不管怎么说,人要能先自保再议其他。这话我一直都信。” “我知道了。”席安说他知道了,其实自己也说不上知道了什么。 高科不是疑神疑虚张声势鬼的人,高家更不是了。他们的话多半也是政府或军部的意思。高爸高远司就席安印象中的至少是位少将。高科的哥哥高宪,差不多是中校的级别。高妈妈不工作,社交很广,结伴的也都是军官夫人。他们这样的人总会知道很多像席安这种小百姓可能要事发很久才知道个大概的事。所以席安再排斥再不解,也还是会乖乖去学射击,乖乖收下高科给的手枪,哪怕他们什么理由也不给。 即使不是军人,在军人的家庭长大,不管将来从事什么职业,也会知道有的命令下了,只要服从即可。 高科临走前,给了席安一个大大的拥抱,那胳膊勒得席安都有些疼。 “好了,跟诀别一样,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席安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你到了也跟我说下。” “24小时开机,知道吗?”高科说着,忽然捧住席安的头,在他额头上重重亲了下。席安还没有反应过来,高科就急匆匆地拎起脚步的行李袋逃似的开门冲了出去。席安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转身收拾了下餐桌,挎上自己的单肩包就出门了。高科走得很快,席安到楼道口时,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再过一个礼拜就是一个国庆小长假,席安还没来得及计划,不是特别想出去,到时哪里都是人。忽然想起昨晚高科提到过“疫病”,而疫病就是发生在人或动植物身上具有可传染性的疾病的统称,一般由寄生虫、细菌、病毒等微生物引起,最常见的就是流感。想到这里,席安的眉头不觉又一次皱起,人多的地方可是疫病传播的温床,如果真的有高科昨晚和早上表现出的那么严重,怎么也该取消长假才是。不过仔细一想,如果没有正当理由取消长假,说不定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政府的一些举措,席安其实还是理解的,特别是当他做了记者之后。不过理解和认同,这是两件不相干的事情。 02.疑似流感 席安到报社的时间和往常一样,因为公交车的不确定性会前后有十分钟的误差。这几天席安有几个采访要做,其中一个是同事负责的。由于他突然休假,所以就落在了席安身上。 打好卡,进了自己所在的外采部办公室,开启电脑,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后,席安给这个同事打了电话过去,想问他一些采访上的事。邮箱里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邮件,而电话也依旧无人接听。 “你们这几天有谁联系到小严了吗?”席安问在座的另外三个同事。 “主任也在找他,找不到。”坐在席安对面的洪韬道。“昨天晚上我还顺路去了他家,没人在。隔壁的大妈正好出来扔垃圾,跟我说她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三天前。好像小严还感冒了,一直在咳嗽。” “你说得怪吓唬人的。”陈琴端着茶杯,转着转椅。“没贴着门打手机,听听里头有什么声音?” 洪韬道:“隔着防盗门呢,哪里可能听到什么?” 陈琴罗有所思地说:“这样的话,有什么味道也闻不出哦。” “小琴你别乱说啊,真得很吓人的哦。”外采部的首席记者魏雪芬一早就来了,这刻正要往外赶。 席安一边听着同事们说话,一边轮着打严瑾瑜的座机和手机,都一直没有接听。最后打手机打到一半时里头传来机器女声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上午基本都到做采访前准备,中午的时候,席安照例和同事去食堂吃饭。负责打饭菜的员工和往常一样带着口罩,菜则一盘盘整齐躺在玻璃罩后。这里的价格虽然比外头的快餐店高,质量卫生不错。 席安打了菜正朝洪韬在的桌子走去,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声音很响,咳得有些接不上气的感觉。 “这季节感冒的人多,早晚温差太大。”一位广告部的同事正好走过来,跟正打算回头望一眼的席安说道。“我们部门就有人请假了。听说下午会发感冒药啊板蓝根什么的,一人发一打预防。” 席安还没来得及回,多话的陈琴端着餐盘挤过来道:“我觉得我也感冒了,鼻子痒痒地想打喷嚏。” “你可别打。”那同事用手挡在根本不可能被挡住的餐盘上头。“我还没吃饭呢。” 陈琴本是开玩笑,见对方的反应,有些不悦,道:“哎呀你真是的,这打喷嚏人能控制吗?” “在上下班高峰期的人口密集区域,一个喷嚏可以在五分钟之内把病毒传染给一百五十个人。一次喷嚏可以喷出十万个以每小时145千米速度散播的唾液飞沫,据说距离能达到40米。”那同事讲解完,朝另一桌走去,那里坐的还有发行部的两个同事。席安和他们点头打了招呼,坐到洪韬边上。 “最讨厌这样的人,死板得要命。”陈琴在席安对面一坐,抱怨道。“还混广告部。” 席安低头吃着饭,不远处一桌子又有人咳嗽起来。可能咳得太突然,还打翻了一个杯子,坐在对面的人直接跳了起来。然后位于陈琴身后一桌子的一个人连着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看来真的要吃点药预防下。”洪韬说道,空出手来揉了揉鼻子。 高科中午的时候给席安打了电话,那里头没什么背景声,问了席安这边的情况。席安说就觉得有蛮多人感冒,一直听到有人咳嗽。高科要席安去买点药防,在公共场合时戴口罩,坐公交车还要戴手套。 “流感而已。” “别不放在心上,大毛病都是从小毛病开始的。” “我知道了。你那怎么样,有说什么事吗?” “具体我还不知道,我跟我们连长联系上了,他丫的居然让我直接找大哥。现在我还在高速上,去下个中转站。我们连长也问我有没感冒咳嗽发烧啥的。不行,小安你马上请假别去上班了,我担心。” 席安接高科电话时,人就在办公楼下的花坛边。刚听高科说话时就有两个人从前面走过,其中一个看着脸色不太好,另外一个人还在轻抚她的后背。席安背过身,小声道:“我有数了。” “你说有数都是敷衍,我还不知道你?”高科在电话里声音明显高了一度。“我告诉你席安,你千万别给我跑医院去调查情况。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医院现在万万去不得,那里只是病人和病毒。你不是病人好好地没必要去医院给人浪费时间。你也不是医生你去了又帮不上忙不是吗?好了,我就知道那么多了,你再有疑问我也说不出什么,总之你听我的马上回家,还有……你现在还有跟薛游联系吗?” “好好地你提他干嘛?”席安听到这个名字立刻不耐烦道。“我跟他没关系了。” “他不是药剂师开药店的吗?你让他各类药都存点,各类药……现在多的我也说不上,晚点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弄个药单。你现在马上给我去请假,用什么理由都可以。” “高科,听你那么说,不管是什么情况,我想早就已经有准备了。如果是什么新的传染病,也许疫苗和抗病毒血清都已经在研制。不然目前什么情况都没出现,就搞得你们如此紧张和戒备,这说不过去。我是记者,我不能一个人……喂?高科你在听吗?喂?高科?”电话里忽然传来“呲呲”的声音。 “要是有戒备,还那么紧张,那不是更可怕?”高科的声音又传回来,但没有开始那么清楚。 “你在哪了?信号好像不太好。” “快下高速了,我现……”然后忽然断了。 “喂?高科?高科?喂?”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 席安后来又试着拨了几次,都没打通。而高家人的电话,也一直占线没人接。 席安原本安排在下午的采访被取消,原因是受采访人身体抱恙。席安礼貌地问了句,对方助理回复说是感冒,有些咳嗽。席安握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眉头一点点皱紧。 这时陈琴从外头跑回来,直接冲到自己办公桌边,翻着抽屉。洪韬好奇地探过头去瞧,见陈琴摸出一盒感冒药晃了晃,问道:“怎么了?你也感冒了?” “是我室友。”陈琴道。“她刚刚跟我打电话,说门诊室挂号大厅里全是人,小区的诊所也是。都是感冒的,咳嗽声此起彼伏。这怎么回事儿啊?是有新的传染病了吗?怎么我们都没接到什么消息?” “那药店呢?”洪韬问。 “我正要去的,上来看看什么牌子,有些药会过敏,随便拿下包。”陈琴说着查了下钱包里的社保卡后扔进挎包里。“主任问起来就说我去采访了。本来下午就要去的,提早半小时走。” “你路上小心。”席安反射般喊了一句。“还是打车去吧。” 陈琴挥了下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人马上就闪没影了。 “真是突然啊。”洪韬在边上感概道。“小严是哪天请假的?有四五天了吧?” “到今天第六天。”席安答完,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座椅上跳起,直接往门口去。 “你干嘛去啊?” “我去找社长。” “社长?”洪韬一愣。“什么事那么严重直接找社长?喂!席安?” 社长人不在办公室,席安在门口站着,翻着自己的手机找号码。这时社长助理过来,跟他说社长和总编都有事出去了,好像参加一个什么紧急会议,走得很匆忙,吃过饭就走了。 “电话都关机了,刚编辑部主任来找,也没联系到人。” “那主任呢?” “你问哪位主任呢?”社长助理带着玩笑的口吻道。“小席你今天很反常啊,有什么重大新闻?” “我……”席安被这么一问反倒不知道怎么回答,刚刚是一时觉得情况紧急就直接奔了过来,却没细想要怎么去表达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我是觉得这几天的流感情况非常严重,超乎往常,到处都能听到有人在咳嗽。我听说医院都人满为患了,所以我想……是不是需要提醒大家注意。” “被你那么一说确实是蛮严重的。”社长助理盯着席安看了看,走近一步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只是提醒读者预防流感这样的老生常谈,不至于你急匆匆地来找社长吧?” “我没有什么内部消息,只是……”席安到是真的被问住了。“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社长助理抱臂斜靠在墙上,看席安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复杂,问道:“怎么说?你也预备那么跟社长讲?” “我确实有些冲动。”席安这时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社长他们去开会,是因为什么你知道吗?” 社长助理摊手,道:“我不知道,而且也还不到你可以问的。” “我明白。”席安点了下头。“那我先回去写稿了。” 社长助理无所谓地挑了下眉,转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03.数通电话 席安走回到外采部门外时,给他们部门的主任打过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主任现在在外头,这天不一定会回报社,问席安有什么事。席安说了自己的担忧,觉得这次流感来得不太对头,是不是需要在报纸上腾出一块提醒下读者注意预防。社长倒是很耐心听了,说话语气也和善,说他觉得可疑,会和编辑部主任提下,让美编给在首页留一块,提醒市民注意天气变化预防流感。席安道了谢,却没有觉得更安心点。 主任在挂电话前,跟社长助理一样问了句:“小席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 觉得席安会有内部消息不奇怪,席安也相信自己一毕业就可以进报社工作,是有高家的关系在。对着社长助理那种看关系户的眼神可能会让席安产生戒备和排斥,但对于自己一进报社就照顾有加,对下属又和善的主任,席安发现如果自己再不说点什么,良心上会过不去。而且主任是一个非常识大体的人,他会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如果不是一上午都找不到人,席安也不会贸然去找社长。 “如果可以,尽量不要出门和去人多的场合,戴上口罩和手套,避开人群。” 席安的话还没有说完,电话里远远地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然后是主任关切地问话。 “主任,你在哪?” “我在医院。”主任的声音还是很淡定。“我女儿感冒了,好容易有个床位。小席,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席安听得明白主任那个问题。如果不是一般的流感,那么后来会怎么样?目前还没有出现死亡情况,至少即使有人得流感死了,也还没蹊跷到或人数多到被大众知道。 电话里主任轻叹了声,说他会联系社长,让他们今天早点下班。 “那……你呢?” “我?我现在在这里,身份是爸爸,不是报社主任。”而父亲是一个终生职业,即使,没有了孩子。 “你注意身体。”席安知道自己这个话很多余,又不得不说。高科前面有句话的意思说对了,在无法指望别人的时候,你唯一可以依赖的只有自己,哪怕是天生的无法选择的体抗力。 席安抹了把脸,靠着墙壁站着,又给高科去了一个电话,依旧不在服务区,而高妈妈的打通了。 “妈妈。”席安小声地唤了声。“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 “小安,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感冒咳嗽什么的。”高妈妈的声音听着很焦急,完全无视了席安的开场白。“妈妈这几天太忙了,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但我想小科昨天就住你那里,他肯定会跟你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清楚,你听小科的,知道吗?别去人多的地方,不要随便和人接触,特别是感冒的人,那些咳嗽特别厉害的,妈妈就知道那么多了。总之去超市买些方便的东西,暂时不要出门。出门最好也不要坐公共交通工具,去买辆自行车骑。你卡里钱够吗?驾照有吗?买车也行。不够的话妈妈给你打过来。” “他们会怎么样?那些……生病的人?既然很严重,为什么还不开始隔离?” “不知道,现在都不好说,而且贸然行动会引起恐慌。” 席安这样更加没底了,在走廊里转了两个身,小声道:“妈,政府已经有准备了,是吗?” 电话里沉默了数秒,高妈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总之你听话,必要的时候你爸会跟你联系。会有人来接你,妈妈不会丢下你,知道吗?至于其他的我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知道太多,不过应该有准备,军委也在行动,所以……应该没事的。” “军委?” “小安,记得前面妈妈说的话,我……”电话里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半分钟后,高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安,妈妈现在有事,不跟你多说了,总之你一定要听话,知道吗?” “我知道了,妈妈,你们……也注意身体。” “我们会的,妈妈挂了,你听话。” 席安挂了电话,背抵着墙,仰头做了两个深呼吸,试图让之前好容易平静下来又因为这通电话而再次烦躁起来的心稍稍舒缓下。现在席安的脑子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和应对这件突如其来的事。 洪韬出来准备坐电梯时,就看到席安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上发呆。他远远地喊了声打招呼,然后进了电梯。席安回了次头,想说什么,洪韬已经走了。再次回头,继续眺望F市的这一小块地方。街道上还有车辆,路上还可以看到小小的慢慢移动着的行人,并看不出哪里和往常不一样。席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除了手机和钱包外,没有烟。席安已经一年没有抽烟了,和薛游分手后就再没有抽过。 高科提到过薛游,要席安跟他联系。席安翻开手机通信录,果然没有他的号码,而自己也真的不记得了那串数字了。席安将号码翻到同事陈琴那里,直接打了过去,等得席安想挂断了才接通。 陈琴现在还没有到预约的受采访人那里,刚刚从药店出来。药店现在都还正常,没有出现排队和药物脱销的情况。陈琴职业本能,跟那里的营业员聊了几句。好像最近感冒的人特别多,止咳糖浆卖得快脱销。 “不和你多说了,我现在打车。”陈琴囔道,挂断前又抱怨了句。“好像没听说咳嗽会传染吧。” 席安挂了电话,看着刚刚通话时错过的那个来电的号码,很陌生,想了几秒后,直接回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起,里头的声音一下就被辨认出来,真是巧合得真像个阴谋。 “是你啊。能听出来,我又不健忘。”席安淡淡地回了句,人已经转过身,面朝走廊。外采部斜对面的行政部里走出来一个同事,用手捂着嘴巴,肩膀抖得厉害,隐约能听到持续的咳嗽音。 “我想你是忘了我的号码,才会看到来电还回过来。”电话里,薛游的声音听上去有明显的无奈。 “有事儿吗?”席安自顾自问,没觉得有就薛游那话说什么的必要。 “晚上有空吗?想约你一起吃饭。” “吃饭?和我?” “我们怎么也还算是认识的吧?哪怕再普通的朋友,一两年才联系一次,也可以一起吃饭。” 席安咬了咬唇,依旧很平常地说道:“我不定什么时候下班。” “没事,我也不定什么时候下班。我等你。” “我说不定稿纸写着写着饿了,就下去吃个……” “安,我想你了。”薛游叫席安时,发音很特别,叫“安”,听上去像是“安安”,非常亲密。 薛游这话一出口,两边都静了。席安握着手机,整个人有些呆滞。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那个同事去了洗手间,还没有出来。时隔一年后再听到薛游对自己说那样的话,席安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才不过度。 “见一面吧,好吗?” 席安垂下手臂,闭上眼睛又做了个深吸,重新将手机放到耳边道:“好,到时我给你电话。” “还有,自己小心,现在流感很严重,别传染了,这种病,传染起来最快。” “说到这个,你那怎么样?买药的人很多吗?”这事一给说回来,席安瞬间觉得相比之下,疫病的事情以后处理起来,要更简单些。“什么药都记得留点,别卖空了。” “卖光了又不是进不到新的。”薛游这个人很聪明,席安最清楚,那话音才落,薛游的语气就变了。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和深情,开始谨慎起来。“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没听到我的声音就挂断电话,一定不是因为你原谅我了这么简单。安,到底怎么了?别瞒着我,我看到武警带走了我的一个病人。” “你是药剂师又不是医生,你……武警?你肯定没看走眼?” “我去后巷抽烟时不小心看到的。那个人常常来我这里配药,最近一次是感冒,咳嗽得特别厉害。我让他去医院,他去了,针也打了,点滴也挂了,药也按时吃了。还是不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很不正常?” “嗯。”薛游重重喷出一个鼻音,继续道。“而且还出现了新的症状,我没有来得及进一步检查。” “什么新的症状?” “高烧,但只集中在头部。手脚和身躯,温度偏低。瞳孔缩小,眼白处出现线状黄色斑纹,是血管。” “那会是什么病?”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需要进一步去医院检查才行。刚刚跟你打电话前,我跟那个病人的家属也联系过,他们跟我说人已经去了医院,说会没事的。他们说是救护车送去的,但我亲眼看到了,是武警,全副武装的武警。不是迷彩服防弹衣,是防毒面具,他们戴着那个玩意儿。我怀疑他们故意让病人像康复一样离开医院,然后再偷偷把他们抓回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怀疑。” 电话持续间,那个同事又出现在了走廊里。扶着墙壁走得很慢,背弓着,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人小幅抖着,渐近时就听到了咳嗽声。行政部另外一个同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水杯,很关切地扶着对方,给喂水,然后一起回了办公室。在他们进去前,席安看到刚出来的同事也咳嗽了一下。 席安的手忽然抖了下,声音微颤地问道:“薛游,你……跟病人直接接触过吗?” “我……我戴着手套和口罩,有消毒,在他第二次来时。我一直都戴手套,而且……” “而且什么?”在听薛游说前面那段话时,席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停止的。 “从今年年初开始,我们被要求每月进行一个体检。” “你们?” “差不多就是医生,护士,执业药剂师之类。” “谁的规定?” “我这边是药监局通知的。” “还有其它你没告诉我的,对吗?” “是水。”薛游犹豫了会儿,似乎在下决心一样。“我只是怀疑,那里提供的水,里面有东西。我对药物很敏感,我家里就开药店的,我爷爷是中医。我了解它们,特别是溶在水里。” “这太奇怪了。” “说不定只是……增加免疫力的。安,就不能等吃饭时说吗?” 席安抿了抿唇,道;“我会提前下班。” “我来接你吧,我买车了。自己的车总是要更安心点,干净。” “好。我会给你打电话。” “安,等等。”薛游很急地叫住席安。 “怎么了?” “你跟我分手,是因为觉得我们的价值观不一样,觉得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对吧?” 席安反问:“你不是吗?” “这跟我爱不爱你有什么关系吗?” “薛游。”席安舔了下嘴唇,转过身靠着围栏,吹着风,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们已经分手了。” “安,有时我在想,我们是在2012年末分手的,如果那年真的是世界末日,你会不会留在我身边就不分手了。我们放下一切,就握着手一直呆到最后一秒。如果世界不再是我们熟悉的样子,一切从最初再次开始,我们可以是任何新的身份设定,那么……会不会你愿意再跟我试试。” “为了重新再一次,让全世界来付出代价。薛游,你还不够自私自利吗?” “呵呵,对我来说是值得的。”薛游无奈地笑了声,道。“我等你电话。” 04.典型特征 席安回到自己的电脑前,翻墙进了国外的论坛,搜索关键词。没有任何官方的发言,但是已经有人提出了质疑。某洲州长表明会在本周日上午公开讲话,但未提及所涉及内容。类似于流感,最明显的症状也是咳嗽。席安给已经上线的在邻国出差的同事发了信息,聊天的口吻询问了那边的情况。这位同事说自己有些感冒,可能会提前回来。席安问他吃过药没有,他说就喝了点止咳糖浆,但喝这个会变笨不想喝。 咳嗽、流涕、打喷嚏是上呼吸道卡他症状临床上常见的症状,常见于普通感冒、流感、麻疹前驱期和百日咳卡他期。某些发热疾病,如急性支气管炎、肺炎、急性病毒性肝炎、脊髓灰质炎、流行性脑脊髓膜炎、淋巴细胞性脉络丛脑膜炎等,在其前驱期或初期有时也可出现一些上呼吸道卡他症状。 看到这里,席安忍不住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不打算就那些对他来说比英文单词复杂百倍的词语去一一搜索注解,而是选择了自己最好理解,也最常见的流感来作为参考。 流感是由流感病毒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主要通过含有病毒的飞沫进行传播,人与人之间的接触或与被污染物品的接触也可以传播。所以首先是有病毒,有传播的媒介,即传播途径,和易感染的人群。 流感典型的临床特点是急起高热、显着乏力,全身肌肉酸痛,而上呼吸道卡他症状相对较轻。从薛游电话里说的来看,前面的症状应该也有,只是咳嗽更加明显和突出,不然不会被当作流感来治疗。 流感虽具自限性,但在婴幼儿、老年人和存在心肺基础疾病的患者身上容易并发肺炎等严重并发症而导致死亡。流感期间最常被提醒的就是注意个人卫生,保暖,通风,多喝水。它并不直接致命。 目前流感有甲乙丙三种类型。其中甲型流感容易发生变异,可感染人和多种动物,为人类流感的主要病原。常引起爆发流行,甚至是世界大流行,而且反复出现。并在人群免疫压力下每隔2到3年就会有新的抗原变异株出现。它发生突然,蔓延迅速,潜伏期一般在1到7天,多数为2到4天,在2到3周时可以达到高峰。流感发病率极高,但死亡率低,流行期短,通常3到4周后会自然停止。 流感在秋冬季节是高发期,其流行规律为先城市后农村,先集体单位后分散居民。如果同一机构内如在72小时内有二人或二人以上出现流感样症状,就应警惕。 这个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两点半,第二个受访人也邮件过来临时取消了采访计划,原因未说,延期到何时也没有透露。席安把之前预留的两份采访稿整理出来备用,原定的工作任务是无法完成了。 快三点时,各部门还在办公室的领导被喊去召开紧急会议。席安在中间去了趟洗手间,遇到了两个行政部的同事,正推了箱子药和一箱子口罩出电梯,跟中午时那位广告部的同事说的差不多。报社临时给每人发了两打预防感冒的药,还安排保洁人员在走廊和办公室里喷洒消毒水,甚至还有人在办公室里烧醋。 下午三点半时,后补的稿件完成,发去编辑部备选。一早就离开的魏雪芬也回来,说还没有到下班高峰期呢就出现堵车的情况,她是提早下车走过来的。还说这次流感来,政府采取的措施还蛮积极的。 主任在4点多时给席安打来了电话,口头跟他讲诉了自己对一位医生的采访,说让席安就内容立刻写一份新闻搞出来。主任已经跟社长联系过,会给这篇报道腾出版面。席安提到社长他们那个紧急会议,主任简要说的和席安之前猜的差不多,关于流感预防的。整个电话期间,主任停了两次,咳嗽得太厉害。 “我看我是要在医院住下了。”主任最后道。“保持联系,外面有什么情况,记得跟我说。” “难道现在已经开始隔离?” “感冒的病人都被集中在一个楼层,我觉得差不多了。我也不想出去,不是跟你说,我家姑娘在吗?” 席安记得主任的女儿,来过报社很多次,很活波的一个丫头,抱着她的兔宝宝到处窜。 快五点前席安交稿,还是联系不到高科。薛游打了电话过来,说快到他们报社楼下,会等他。席安跟在赶稿的两个同事交代了声,还多嘱咐了他们几句注意身体。陈琴脸色不太好,回来到现在半个多小时也没怎么说话,她就抬手挥了下表示自己知道了。魏雪芬在打电话,没有理睬席安。 席安挎着包进了电梯,这会儿得空,研究了下报社发的感冒冲剂,是之前不曾听说过的牌子。 这个时间马上就要开始进入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比之前自己在楼上眺望时多了不少。路边一辆黑色的SUV前灯闪了闪,薛游探出头来向席安挥了挥手。 席安上次见薛游是半年多前,两个人在火车站遇到过一次。席安刚到,薛游是刚要出来,两个人见面点头打了个招呼,席安没等薛游说什么就匆匆进去了。薛游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年前,半年前,亦或是现在。他还是席安记忆里的那个人,看到他时的感觉都一样,还是那个他曾经很爱过,后来放手了的人。 “你不是不喜欢SUV吗?”席安绕着车转了一圈回来,调侃道。“你的火红拉风敞篷车呢?” “你喜欢不是吗?”薛游笑道。“黑色的沉稳,而且SUV不只能载人。” “怎么你买车预备大逃亡?” “是啊,准备带着我家大宝贝逃亡。”薛游说着已经发动了车。“我们不去外面吃饭,先去躺超市买点东西,然后去你家吃。怎么,怕我?还是家里有别人不方便我去?那去我那里更好。” “你家大宝贝是不错。”席安拍了拍桌椅,回头看了眼。“果然可以放不少东西,正好我也要去超市屯食物,免费帮忙搬上去,我请你吃饭。买点饺子什么的,水开一煮就好。” “买点菜我来烧吧,我现在会做了。”薛游意味深长地看了席安一眼。两个人这刻离得近了,席安也看出了薛游的不同,眼角似乎开始有了皱纹,才分开一年。“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就我一个人吃。” “说说这次流感的事吧。”席安不想在顺着薛游再说下去,于是换了话题。“这是我们报社刚刚给发的感冒药,我没见过。你注意开车,我会念给你的听的。” “有你在边上,我开车一定全神贯注。”薛游扫了眼席安手里的药。“这个我们这也到了一大批。” 席安斜了一脸认真的薛游一眼,低头继续研究包装盒,道:“莫非是新研制的?” “没什么仪器检测,就看了说明书,闻了也喝了,和板蓝根差不多,虽然那不是。” “那……要吃吗?”席安在这方面还是信任薛游意见的。 车在路口停了下来等红灯,薛游侧过头正儿八经地盯着席安看,他已经有一年没有那么近距离地看着这个人,这个从第一次走进他药店就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吸走的人。薛游至今记得五年前的那个下午,在上大一的席安,戴的还是笨重的框架眼镜。就站在柜台前,对薛游微微笑着,问他要配常规药补充他的小药箱。两年后两个人在一起时,薛游才看到那个把席安带进他生活的小药箱。里面有各类常规必备药,像感冒药,胃药,退烧药,抗过敏药,消毒水,创可贴这些。席安是一个非常自立的人,有医学常识,会做一手好菜,会理财。简而言之,是一个会打理自己生活的人。而薛游不是,他就是外表整洁谈吐儒雅而回家一塌糊涂的单身汉。薛游不记得自己怎么就把席安给弄丢了,他只记得他离开时那个背光的身影。 席安还在研究手里的药,神情很专注。眼镜有些微微下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眼睛,和直直竖在外头的漆黑的睫毛,以及挺直的鼻梁骨。薛游很喜欢席安,因为他好看,性格也好,就是有些固执。 “问你呢,药剂师,要吃吗这个药?”席安侧过头,才发现薛游盯着自己。“看够没?好看吧?” “好看。”薛游笑着重新开动车。“回去就吃吧,我也吃过。” 05.准备工作 席安和薛游到超市后不久,高科的电话打了过来。超市里还没出现和席安这样抱着囤货来的顾客,不过洗手液消毒液这些似乎有些脱销。高科这个电话是过来报平安的,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的电话会不在服务区,然后强调了自己的话,要席安囤点便携带好储存的食物,以及照明灯和电池之类。高科的电话并没有持续几分钟,他要去实行一个紧急的任务,连夜就要出发。互相说了保重,保持联系后就再次断了。 薛游一边将纯净水搬进购物车,一边特意对席安说道:“看来事情并没有到太糟糕的地步。” “什么意思?” “如果太糟糕,高科不会丢下你走,他会违背军令冲出来找你。” “你还在怀疑我和高科的关系是吗?” “我不是怀疑,安,我看得出来。”薛游推着车。“不过高科太信任组织或他父亲,他可能会被蒙骗。” 席安又拿了好几瓶功能饮料,道:“所以你始终怀疑政府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安。”薛游忽然停下脚步,指指附近在平常购物的其他顾客。“为什么你不跑去告诉他们要多囤积点食物在家里,然后最好不要出门呢?我知道你只是在信任自己的家人,我也一样。” “所以我们价值观是一样的,是一类人,你是这个意思吗?”席安有些生气地抬手将货架上的大号装饼干扫进购物车,提高声音道。“难道就只有我们才知道需要囤积些食物在家,减少外出,避开人群吗?” 在附近购物的人不约而同地转向席安他们。 席安挑衅地看了眼薛游,一把拉过购物车自己推着往前走,还不忘大声说:“应急灯在哪里来着?” 薛游的车被塞得满满地,在他们之后也开始有人陆续囤货,甚至有人特意跑过来询问情况的。席安说得挺含糊,反正不管对方怎么理解,也是加入了囤货一族,只是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疯狂抢购。 “你刚刚太冲动了。”重新上路往席安家里开时,薛游对席安说道。 “我知道。”席安摘下眼镜,侧着头望着车窗外。“今天晚上星星真多。……总是会有办法的。” “我也相信。”薛游腾出手来捏了捏席安的手,又马上移回到方向盘上。“晚上的菜我来做。” 从超市出来后遇到了堵车,薛游绕了远路,从小路上绕回席安家。在一个小区门口看到了一辆吉普车停靠在路边。席安开始没觉得有什么,薛游的脸色一下变得严肃起来,整个人都不觉直了下背。开车的速度保持得稳稳地,但是席安看得出薛游此刻很紧张。一个身材健硕的年轻人就戒备地站在车边,双手背在身后,双脚分开比肩宽,腰带上别着一个枪套。席安他们的车经过时,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看。 “我今天下午就见过这样的车。”转弯后,薛游小小呼出口气。 “刚刚那个小区……刚刚是什么路。”席安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望了一眼。“我同事那个小区的。” “同事?”薛游打开导航仪。“他病了?” “我们已经三天没有联系到他了。他是五天前请的假,说是身体不适。请假前一天在公司时就发现他有些感冒。是的,咳嗽。我们谁也没有当回事。”席安捏着自己的眼镜,眉头又皱了起来。 “也许只是巧合。” “现在这样的时刻,我不相信巧合。所有的巧合,都事出有因,只是我们不知道。” 席安和薛游把一部分食物和水搬到了席安家里,留了一半在车内,包括应急灯之类其他物品也是。当时在超市付账时,是薛游抢刷的卡,席安没有多争,只是把总金额记下了。 薛游的厨艺确实有了质的飞跃,席安吃了不少,然后两个人一直收拾了桌子,席安洗了碗,期间薛游将搬上来的东西分类整理在了客厅一角。报社发的那些感冒冲剂,席安冲泡了两包,和薛游一起喝的。味道还真的跟板蓝根有些类似,不过更加苦些。之后薛游说了下他了解到的情况,和席安知道的一些一汇总后还是没有比之前知道的更多。新闻里没有特别报道,就下面滚动条一直在说要大家预防流感,避免和人群接触。网络上也只有网友的发言,并没有找到任何官方说法。有一点,席安和薛游是有共识地,那就是政府事先是知道什么,而且他们也在采取措施,只是会有什么效果,会有什么样的发展,没法知道。 两个人聊得差不多时,已经快到10点。薛游提议在客厅的沙发上留宿一宿,席安不答应,但又没法把人推出去,因为没那个力气。最后席安甩了床被子丢在沙发上,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咔哒一下锁了门。薛游坐在沙发上,看着卧室门,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是被赶出来的人,要再进去,可不那么容易。 隔着一道门安然入睡的两个人,都不知道第二天醒来,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应该是他们在这个他们还很熟悉的世界里睡得最后一个安稳觉。街道还是那条街道,房子还是那幢房子,人却不再是那些人。 席安的生物钟很准,起来后发现薛游已经在做早餐。去了趟厕所出来,热腾腾的粥就端上了桌。 “我烤了几片面包,煎了两个鸡蛋,咋们中西合并。”薛游分筷子给席安。“楼下的早餐店都没开。” “怎么会?”席安说着放下筷子就跑向窗口。 “幸好我们昨天买了很多吃的用的。”薛游跟着走了过来,和席安一起站在窗口。“就一个晚上。” 席安所在的住宅楼位于小区内部,望不到街景,可以看到一个小区内花园。原本这个时间点会有不少老年人在那里锻炼,还有遛狗的,此刻一个人都没有。路上散落着不少树叶,还未被清扫。 “不知道9点时会有多少店铺开门。”薛游道。“我出去时门卫还在,说没见过我,要我登记下名字后还发了药和手套口罩,就从个小窗口里递出来。你们小区每个楼道里都贴了告示,连夜贴的。说叫大家避免去公共场合,如果有感冒,特别是咳嗽,立刻联系所在地的居委。不要私自前往医院,在家等着,会有人通知他们去指定地点治疗和注射新疫苗和抗病毒血清。叫大家不要惊慌,一切都已经在掌控之中。” “一切都已经在掌控之中?……你起得可真是早。” 薛游笑着抱怨道:“你还是不愿意把那破沙发换了,咯得慌。去吃早饭吧,怎么样还是要吃的。” 席安没理睬薛游,打开了电视机和电脑,同时打电话。高科那里没有接,高妈妈那里占线。席安没有给高远司或高宪打电话的习惯,他有些怕这两个人。最后席安给主任打了电话,还好这个接通了。 “医院已经全面封锁了,我们被连夜带到特定点隔离。”主任都没有来个开场白就直接说。“有注射过抗血清,效果还不错,应该是在好起来,已经不咳嗽了,也没有发烧的症状。我的手机只剩下一格电,没有带充电器,废话就不跟你多说。我已经跟社长联系过,接到通知,只要一个单位里有超过两个人出现咳嗽等感冒症状一律全部放假,再等新通知。保持你手机通畅,晚点人事会联系你。” 早间新闻里滚动播报的内容和薛游说的通告里的基本一致。尽量避免出门,如果有咳嗽等感冒症状及时联系小区的居委或在门卫那里登记,会有人来统一进行检查。医院已经被隔离,病人家属请耐心在家中等待之类。网络上比昨天席安查看时乱了很多,各种言论各种分析各种公知出来发言。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国外,不过没有过多久,国外的网页就再也无法打开。席安给那位在邻国的同事打了电话,无应答。 “过来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别的。”薛游已经自顾自在吃起来,还很享受的样子。 席安由着新闻播放着,回到餐桌边,问:“你不用去药店吗?” 薛游捏着面包,笑眯眯地看着席安,到席安不耐烦了,才幽幽地开口道:“当然要去,我可不想再被骂是自私自利的人。我是个执业药剂师,我有责任给病人他们需要的药物,估计现在已经有人排队在等了。” “这话你要讽刺着说几次才够?” 薛游望了眼客厅里对着他这个方向的电视屏幕。其他城市,或者本市中心,有人在集中闹事,特别是医院附近,围了很多的家属和新的病人。已经出动军队和警察在现场维持秩序,不过他们并没有如薛游昨天看到的那样佩戴防毒面具。但他们都配了枪支,警棍和瓦斯弹,持着防爆盾,随时准备对人群出手。 “如果我没有回来,安,不要出来找我。在这里等着,不要出门,高科会来接你的。” 薛游那么平常地说出来,看都不看席安,慢条细理地吃着东西,让席安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 “还没有任何死亡消息。”薛游继续说道。“但他们的反应比死了很多人更可怕。” “主任……说有疫苗和抗血清了。” “那么为什么还会有部队过来?他们都带着武器,为什么?” “我不知道。”席安小心地看了眼薛游,又回头看了眼电视,转回来低头喝粥。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只是一个开始。” “开始什么?” “我不知道。”薛游这时也停了下来,慢慢伸过手将席安的手轻轻握住。“不要出门,知道吗?” “我是一个记者,薛游,我不能躲在家里只是等着。即使报社今天关门了,不出报纸了,我们还有自己的论坛。我需要去了解真相,大家需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不能就把我当作一个小孩一样锁家里。” 薛游看了席安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道:“出门前记得吃药,还有把我从药店里拿来的过滤式防毒口罩也带着。继续给高家的人打电话,他们应该知道什么,我这次可不是指你妈或高科。” “我会的。” 06.注射疫苗 席安和薛游出门时差不多是上午八点一刻。走道里一个人也没有,那张通告席安又看了遍,下面还有一串紧急号码,试着拨了下,果然占线。薛游的车就停在小区,出大门前见到了几个行色匆匆的人,都戴着口罩。门卫席安记得,部队里退伍的,来了这里快一年了。窗户和门关得严严实实,就在窗户下面临时锯了一个长15厘米高5厘米的开口传递东西。席安开了车窗和他说了几句,他建议席安他们回家。 薛游才把车开出小区大门左转,就听到后面有救护车的声音。救护车直接转进了席安所在的小区。 “我们先去你药店吗?” “那要看能不能开过去了。” 开出小区门口的单行道上大街,那就是另外一副模样。车辆在街上排起了长队等待检查,这次在路口盘查疏导的是武警。席安他们等了十分钟才有武警过来敲窗户,还没开口,就对着他们的额头测温度,然后拿电筒对着他们的眼睛照。席安不舒服地侧头躲了下,薛游只闭了下眼。 “你们要去哪里?有人生病吗?” “我是一个执业药剂师,这是我朋友,来帮忙的。”薛游说着,把自己的身份证递了出去。“我的两个雇员都请假了,非常时期。本来今天不打算出门,但想还是来了好,毕竟我开的是药店。” “觉悟不错。”对方笑了笑,继而问席安道。“我能看看你的证件吗?” “当然。”席安把自己的身份证递了出去。 身份证被登记时,薛游询问了下情况,对方只说一切在控制之中,要他们自己多加小心。同时还提到不用浪费时间上高速,所有高速暂时都被封闭了,等疫情稳定后会再次开启,也就一两天时间。 重新上路到下个路口,席安忍不住问了句:“我以为你会说我是你同事。” “本来想的,但是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不想……拿你冒险。” 席安没有接话,转头望着窗外。还是有人在准备开门营业,只说很少。街上有人走着走着,忽然就摔倒了,边附近的行人看到后大喊了几句,很快有警察过来。他们驻扎在每个路口。 “到底有多少警察和部队被调了过来?” “谁知道,高科不是也被调走了,也许在另外一个城市。” 薛游的药店雇有两个店员,前一天下班前都提醒这两天不用过来。人家本也不打算过来,拿了点药就早早下班了。这个时候已过9点,主要路上行进得太慢,到处都在堵车。因为还未正式下强制命令要求所有居民呆在家中,所以有不少人选择出门。其中超市,药店,高速是三大首选。 药店附近就停着一辆警车,见薛游他们的车停下,其中一个人就走了过来。薛游向警察表明了身份后和席安一起下了车,边聊着边往药店门口走。这条路上没什么人,倒是在沿街住宅的窗户里看到些好奇的居民正望着他们。薛游开了店铺门后,不知道哪里冒出了些行人要进来,被另一个警察挡在外头排队。 “这是疫苗,你们还未感染吧?”警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封包,里头有三支疫苗,正好是店员的数量。然后又掏出一个对讲机给薛游。“首批给警务和医务人员注射,我们就在这条街上巡逻,有事就呼叫。” “那么快有疫苗了?” “应该吧,我就照章办事,你会打吧?直接扎在胳膊上推进去就好了,很方便。” “放心吧,我会。”薛游刚想接,被警察制止了,对方正看着边上的席安。“他是我朋友,志愿帮忙的。” “这里没有给他准备的。”警察道。“非警务医务人员,无感染症状,会统一安排注射。” “我的两个雇员都休假了,他在这里帮忙,也算是临时雇员,登记一下也不行吗?麻烦通融下。” 警察看着薛游和席安,有些犹豫,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席安和薛游对视了一眼,如是道:“我叫席安,是记者,当地日报的。” “记者。”警察抿着唇打量着席安。“你不会跑到医院去对吧?那里已经被隔离了。” 薛游慎重地说道:“我保证他不会离开我的视线。” 警察给薛游他们留了两支疫苗,和两个绿色的手环,要他们注射后带上。之前进来的那批冲剂有一定免疫功能,类似疫苗,只效果有限,就能在疫苗注射前起临时保护作用,刷身份证就可以免费拿。 药店里的收音机开着,里头正在反复播报即时新闻,和早间新闻里播放的没有什么差别。增加公布了一些禁止通行区,又强调了一遍要居民留在家中,有任何感冒症状,特别是咳嗽时立刻隔离汇报。 来买药的人陆陆续续地一直没有少,除了那些配发的每人限量的冲剂,还有其他感冒类药物。还没有给这次大规模集中爆发的疫病正式命名,媒体简单地称之为“类流感病毒”。 医院被隔离的消息正式公布后,主任的电话就再没有被打通过。人事给席安来了电话,说放假,其他事宜她也要等领导的通知。昨天晚上赶印的报纸已经按时送到了各个报点,不过报亭没开,只是路过的行人自行取了报纸回去。那份通告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不过即使提前一天,效果也不会太大。就像席安事先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他也没有听,他仍旧去工作,仍旧和往常一样生活。看不到危险,人们不会躲避。 中午十二点之前,薛游在门口挂牌限制客流,到十二点时午休关门。药店后面有一间休息室,里头有微波炉可以加热食物。席安有提到要去医院附近看看,被薛游用眼睛白了回来,说他不安分就直接打晕了藏在休息室里,晚上再抱回去。席安知道薛游做得出来,他需要想点别的办法。 吃饭是时候,席安接到了高宪的电话,这个号码是高科给他的,在手机里存了好几年没用过。席安当时还在吃面,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瞬间就把面喷了出来,扯了纸巾摸了下嘴巴,只差跳起来原地立正稍息行礼了。其实如果这个电话是高远司打过来了,席安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那么做。 “你在哪。”高宪的声音和高科的完全不一样,非常浑厚低沉,和高远司的很像,只是高远司的听着更加有威慑力。席安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的位置,并且主动交代自己已经注射过疫苗。 “你给我回去呆在家里,准备简单行礼,随时会派人来接你。”高宪说到这里停顿了下。“听话。” “大哥。”席安小心地叫了声,大着胆子问。“不是已经有疫苗和抗血清了吗?还要走?去哪?” “都还在临床阶段。”高宪直言道。“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这种时候你最好听话点,妈和小科都很担心你,别让他们做事分神,还要担心你的安危。我知道你是记者,我会让你学有所用。” 席安咬了咬牙,正在犹豫,电话里继续道:“如果你要带上薛游也没关系,他是执业药剂师,也会有用武之地。小安,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做任何事让一切回归正轨,你要相信我们。” “我知道了。” “现在,马上给我回去。” 席安放下电话,吐了口气,用手搓了搓脸。 “没用吗?” “不确定,时间不够。”席安再次试图用手机上网,网络在一小时前就已经无法连接。 “我想已经开始消息封锁了。”薛游晃了晃车钥匙。“要不要去医院附近查看?” “你不是不准吗?” “现在可能还来得及去看看情况,然后我们马上回家,你家。” 通往医院所有的路口都被封死,薛游爬到车顶用望远镜看了好一会儿,那里守卫的士兵无一例外都背着枪,带着防毒面具,就跟前一天他在巷子里看到的带走他病人的那些人一样。前往医院的人群里,有家属有病人,还有一切抗议示威者要真相。人群被逐一分离归队,目前来说还确实是在控制之中。 “我们回去吧。”薛游重新回到车里。“我可不想你被抓进去。医院,监狱这些人口被动集中的地方是病毒蔓延的温床。还记得我们过来时看到的那个操场吗?路上的军用卡车有认得吧?我猜很快就会在球场操场建立起临时隔离区了。怎么说呢,至少不是丧尸,那个就雪上加霜了。” “怎么可能,那是电影里骗人的。” 薛游耸肩,道:“只要我和我家大宝贝在一起,我是无所谓。” “要是你被咬了,我可不会理你。”席安故意说道。 “谁要你救,到时能跑多快一定跑多快,也不要回头,知道吗?” 席安不太习惯薛游在这样的问题上回答地正儿八经,别过头,没有再理睬。 这一路回去,比上午出来时萧条了不少。路上车不多,还有空车在路边停着。每个路口安排的警察差不多都在,而开着的店铺又少了一半。大型超市,没有营业。沿街的住宅,到时不时有人探出头观察着街道上的情况。有人忍不住咳嗽了,很快就把头缩回去。手机信号弱了两格,但还能拨出号码。 07.尸体会动 席安他们回到小区时,那个保安还在,脸色比上午差了不少。席安和他打了个招呼,对方看着席安没什么表情。薛游直接把车停在了小区的草坪上,车位已经没有空余,连草地也快满了。整个小区里看着死气沉沉地,没有人出来走动,除了麻雀,连只野猫都没有看到。 “东西还留在车里吗?” “留着,万一要跑路,省得再搬下来。”薛游拿起一副早上拿下来的过滤芯防毒面罩。“这个再拿一个上去,车里本来就两个,额外多备一个。至少现在水电供应还没有问题,这个算是好事。” 薛游和席安一前一后进了席安家所在的单元,电梯还正常,两个人都没有选楼梯。在电梯门合上那一刻似乎看到走道里有人影慢悠悠地晃过。席安好奇地站在门口想望一眼,电梯门就合上了。 “看什么?” “好像有人。”席安看了下那排按钮。“估计来不及按了。” 席安所在的单元楼,每层有三户人家,席安家在最左边,电梯对着最右边的大门,而安全出口就在席安家门口半米开外。席安家隔壁住着一对夫妻,最右边那家被房东租了出去,最近好像是租给两三个女学生的,这几天都没看注意到是不是还有人。学校已经停课,大型商场关闭,还在营运地差不多就剩自动取款机,药店,小型的超市和便利店,以及一些公共服务部门,例如水利局电力局之类的。 公交车已经停了,有些私人的出租车还在开。火车站,汽车站,机场这些容易聚集人群的地方也都暂时关闭。高速也被封堵,也就是说,大家都被困在原来的城市里,人口无法流动。 席安和薛游进家门时,差不多已经下午三点,家里的网络也断了。电视台没有几个有节目,有的也是新闻,反反复复地那些新闻。席安想起了询问薛游的家人,印象中他们都在另外一个城市。薛游的母亲很早死了,他父亲再婚,后来有了一个女儿,比他小十来岁。薛游留在自己读大学的城市,就过年回去。 “他们说一切都好,已经囤了不少粮食和水在家里,没有人生病。那边的情况和这里差不多,应该说所有的城市都差不多。不知道偏远的交通不便的人迹稀少的山村怎么样,也许可以幸免。” “妈最开始提到要高科收拾了东西上高速往西走。说得很笼统,没有说往哪里的西面。” “难道是……西藏?” “谁知道呢。”席安转着手腕上表示打过疫苗的绿环。“如果真的有人死了,是瞒不住的。” “是啊,因为传染病而死的,尸体通常需要焚烧。这个需要场地,而且在城市里,很容易被发现。” 席安和薛游说到这里,就各自沉默了。呆坐在沙发的两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近四点时薛游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饭,说晚上早点睡,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席安没有理会,对着自己的手机发呆。电视依旧开着,能搜到的台已经不超过五个。席安觉得后来播放的新闻,都是早些时候的录像。 大约四点一刻时,忽然传来了猛烈地敲门声,还有女子的呼叫。席安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薛游带着围裙也从厨房冲了出来。敲门声还在继续,带着哭腔的女声,喊着“开门,救命”。 “好像是何姐,就我隔壁那对夫妻。”席安看了看薛游,走到门口,从猫眼里望出去。薛游是和席安差不多时间到门口地,手握着门把,似乎怕席安一冲动就把门给打开了。“是她。” “你打算开门?还有谁?” “我就看到她。薛游。”席安的手抓着薛游握着门把的手腕。“去卫生间拿拖把出来。” “我明白了,你别开门。”薛游松开手,飞快地跑去拿了拖把,站在门的另一侧,对席安做了个OK的手势。那邻居还在敲门,哭声里带着绝望的叫声。猫眼里没有看到其他人,但席安知道还有人在外头。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何姐是摔着进来地,带着沾血的手套,穿着睡衣,整个人精神不太好。席安将人半抱着拉进来,薛游站在门口,拿着拖把一端在外头晃了晃,然后半掩着探出头,整个人瞬间僵住。 “你怎么了?”席安松开还在发抖哭泣的何姐跑向薛游,在席安要跨出门那刻,薛游又瞬间回神,一把推回席安,自己飞快地退回房间,猛地用力把门给甩上,力气大得发出很响的关门声。然后整个人抱着拖把站在门后,大口地呼吸。席安被薛游那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慌神,半秒后重新站回门后。 猫眼里这次确实看到了些什么,席安顿时后背一阵发凉,连呼吸都屏住了,同时也明白了薛游其实已经是一个非常镇定的人。猫眼里看到的那张脸,并不能说是人类的脸,是一张在腐烂过程中的,尸体的脸。 “那是什么东西。”还抱着拖把的薛游开口。“难道真的是丧尸?” “我不知道。”席安转身背靠房门,大力吸了几口气。“我觉得……”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游一把拉回自己的怀抱里搂着,另一只手还执着地握着拖把。 “你疯了吗?啊?背靠着门站,你家门很坚实吗?” “他看着不像有攻击性。”席安算是非常温柔地推开薛游,两人间保持了一个身位的空挡。“我看到他的眼睛是死的,不像是能看到东西。他在那里晃来晃去,似乎没有什么目的。” “是你邻居?”薛游回头看看还坐在地上抽泣的何姐。“她丈夫?” 席安点了下头,然后绕到何姐面前,蹲下身。薛游此刻还是充满了警惕性,拖把被横握着,随时可以捅到那女人身上,如果她忽然跳起来要扑向席安的话,那一下一定会让她很不好受。 “何姐,何姐?”席安叫了两声。“你还好吧?” 被叫何姐的女人抬起头,眼睛哭得通红,还在抽咽。带着血的手举着,不敢给自己擦眼泪。 “薛游,去倒杯水来?” “我觉得你还是先让她把那血手套摘下,洗个脸什么的。她瞳孔有变化吗?” “我吃过药。”何姐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带他去附近的诊所看过,说是普通的感冒。这几天他一直住在小房间里,也不让我进去陪他,吃的喝的都是放在门口的。我……我想带他去医院地,带他不愿意去那里,他父母都是死在医院,他对那里很抗拒。我劝不动,就……就一直陪着。” 何姐一边说着,一边颤颤巍巍地脱下了自己的手套,席安拿过垃圾桶让她直接扔进去,然后把垃圾袋捆紧。薛游这时也放下了拖把,去给何姐倒了杯水,递过去后,很自然地将席安拉到自己身边。 “从前天开始,他变得很嗜睡,一天要睡十几个小时。”何姐喝了水,人已经平静了不少,其实是有些变得麻木,在大惊大悲之后变得麻木。“我带着口罩进去,给房间通了风,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不高,呼吸还挺均匀,我以为没事了。今天上午我出门,就看了他一眼……我听新闻地,一直带着口罩,我鼻子不好,我没有闻出什么不对的。……下午,下午我回来,做了饭,他还在睡,那时候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何姐说到这时,又开始大哭起来。“他就坐在床边上,呆呆地盯着窗户,我去按了按他的肩膀,上面全是血。然后……然后他转过头来看我,我……啊……”何姐大喊一声,哭得有些抽泣。 席安和薛游在边上站着,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席安给何姐又送上了毛巾,小声地说别难过,虽然也知道自己的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薛游又到门后看了眼猫眼,邻居那个男人还在,来回走着,猫眼不是一直都可以看到他。那股尸体腐烂的臭味已经开始透过门缝飘了进来。 “他像是一具……移动的尸体。”薛游那么对席安发表自己的认识,何姐听到后又是一阵嚎啕。 “我们该怎么办?”席安看了眼手机,走到电视剧面前,试图调出新的电台,但是没有。电台已经少得只剩下两三个,播放的内容没有任何更新。“如果我们门外有一个,那么……” “外面一定有很多个。”薛游接话道,又看了眼猫眼。“哦,楼上也有一个这样的下来了。” 席安闻声跑了过去,凑近望了眼,道:“我认识,就住我楼上。有次衣服掉下来,过来拿过。” “那你要去打个招呼问声好吗,亲爱的?”薛游抬手重重按在席安肩膀上。“安,赶紧地,赶紧地给你大哥或你爸打电话,这他妈的太夸张了好吗?这其实是真人秀吧亲?” 08.那些游尸 在联系到外人之前,薛游表示绝对不允许席安开门,还把沙发挪过来挡在门背后,然后去把房子里所有的窗户都给锁上了。席安等薛游发泄完,又去把客厅的窗户打开透气,薛游还想关上,被席安一脚给踢开了。何姐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抱着茶杯发呆,已经不哭了,就整个人呆呆地无神。 小区里也开始出现类似席安家门口的移动尸体。席安和薛游争论了会儿,也没有办法给它们定性。说是丧尸吧,它们不攻击人,也不咬人,因为席安他们亲眼看到他们从一个发抖的路人身边走过去。说是活死人吧要看怎么去定义“活”这个字。薛游不想跟席安咬文嚼字,反正不管那个东西是什么,都不是人。 “话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死了?也许还有心跳和呼吸。” “现在医学用脑死来判断好吗?”薛游和席安两个人挤在窗户前,望着小区里走动的两具活动尸体。 “你又怎么知道他们脑死亡了呢?” “要不要把你那在门口晃的邻居请进来作证人,咱们赌一赌?” 席安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向何姐,不打算再理睬自从看到活动尸体后言语行为反常的薛游。 何姐看席安过来,站了起来,道:“晚上的菜,何姐给你们烧吧。” “不用,我家有厨师。”席安坐到何姐身边,轻按了下她的肩膀让她坐回来。“你先在这里住下吧,书房里正好搭着床,目前就不要出门了。我这里吃的用的够咋们三个人撑大半月的。” “谢谢你,席安。”何姐说着又抹了把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有疫情。”席安看了眼何姐的手腕,她并没有戴绿环。“你之前说吃了什么药?” “药店里专门配的,和你茶几下的那盒一样。我也给他泡了一杯,但是……晚了。” 席安不知道如何去安慰痛苦中哭泣的人,他只是预感到还会有更多的人要经历这样的痛苦。 薛游继续回厨房做晚饭,电没停,水也有,电视已经没了,广播还在。发言的是电台主持,到是个家喻户晓的知名人物。还是说什么都在控制之中,要求所有人回家,关上门窗,耐心等待。很快会有人过来营救他们,送他们前往安全区。目前这个程度的无意识受感染者(官方叫法),并不会主动攻击人,所以无须过度惊慌,要和他们保持距离。如果家里有出现这样活动的无意识感染者,若不能把他们赶到屋外,就单独锁在房内,然后在窗口悬挂白色衣物作标志。如果有人生病,还没有成为无意识感染者,那么就悬挂红色衣物表示。如果没有人生病,则悬挂蓝色衣物来表示。都是越大件越好。 三人安静地吃完晚饭,何姐洗了碗,薛游和席安又在窗口张望。 “你家有蓝色衣物吗?”薛游问席安。“我记得有你蓝色的睡衣,格子的,还有小星星在上面。”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可能早就扔了。”席安说完去了自己卧室,翻出一条深蓝色的卫衣,薛游接了过去,把它绑在了防盗窗的铁栏上。何姐帮忙重新铺了书房的小床,在客厅地板打好地铺。 “今天晚上我守夜,你们睡觉的时候也不要关门。”薛游道。“我不会做什么的,就是怕门锁上后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一时撞不开。现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是彼此信任。” “我明白你的意思。”何姐先应下。“其实我可以睡客厅的,毕竟我……” “别和他客气,何姐你住不住这里,他都是睡客厅的。”席安站在窗边,望着对面的几楼,也有人和他们一样在窗外悬挂有代表不同意义的衣物。那时天色已经暗了,颜色到还是可以看得清楚。 白色,红色,还有各种蓝。已经挂出的颜色里,白色占最多数。 “很多人感冒不会去医院,他们会自己买药,在家里睡一觉,出一身汗。”薛游道。“觉得就可以了。” 席安回头看了眼垂着头闭着眼睛的何姐,安慰性地将手搭在她肩上,说:“我们通常都那么做,那不是你的错。而且就目前的情况,即使送到了医院,结果可能也不会变。我知道没什么话来安慰你,何姐,你要坚强点。如果周大哥知道,他也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 “我知道。”何姐侧过头,抹了下眼泪。“我先去睡一会儿,如果……你们就把书房门锁上。” “我们会的。”薛游替席安答道。“如果是我,你们就用扫把拖走把我扫出去。” 何姐被薛游后面那句说得笑了,问道:“书房里没有放什么吧?都移到客厅里,别……浪费了。” “我们都不会有事的,何姐。” 薛游叹了口气,往席安身边又挪了挪,搭着他的肩膀对何姐说:“我们一定都会没事的。” “谢谢你们。”何姐往门口望了眼,眼看一红,低着头进了书房。门是半掩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睡着。 席安坐在餐桌边调收音机,和之前电视一样,反复着之前的内容。那个警察给他们的对讲机也在,薛游试了试,还没找到警用频道,是个普通的对讲机,范围估计也不大。 “其实往好的地方想。”薛游说道。“那些挂了衣物的窗户里,还有和我们一样的活人,不是吗?” “都不知道这种疫病是什么。白天在办公室时,我搜索下传染病,然后特别找了最熟悉的流感来做参考,想要更快地了解它。不管怎么说,多少有相似之处。”然后席安将自己记得的又大致说了下。 薛游听得很认真,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些内容还是因为说话的人。这个时候的席安显得非常安静,低着头,刘海微垂,有几撮搭在眼镜上。嘴巴一张一合地,时不时抿一下。细长的手指机械地调着收音机。 手机已经完全没有信号,唯一的希望只有席安手里的收音机。电还有,从窗口望出去,周围的住宅楼里都有亮灯,连小区里的路灯也亮着。只是街上的情况任何,席安他们没法知道。 高宪说会派人来,他就一定会,只是目前很多事已经不是人完全可以控制地,比如那些活动的尸体。 “你去睡一会儿吧,门也半掩着。” “我不困。你先睡吧,一人值一半夜,别弄得你跟神仙一样。” “好。”薛游没有多辩,看着席安的眼神特别温柔。“手机还有电可以当闹钟,我睡到一点来接你班。” 席安没理,还在倒腾他的收音机,这时才意识到,文科生伤不起。 凌晨快一点时,薛游被吵醒了,不是他的闹钟,是席安把他摇醒的。 “我这不一点就起了?”薛游揉了揉眼睛。“下次你叫我直接踢也行。嗯,你睡吧,现在换我。” “过来看。”席安小声说,完全无视薛游之前的发言,拉着薛游进了自己的卧室,直接去的阳台。从阳台上可以看到小半个小区的面貌。“他们用的是消音枪,在击毙游尸。” “游……游尸?” “我刚给他们取的名字。呃,我是文科生。”席安指指小区的花台。“那里有一只。” “希望你的游尸不要变成丧尸。” 穿着隔离防护服,扛着消音枪的武装人员,正在歼灭小区里游荡的尸体,再把他们装进裹尸袋里用小车推走,然后背着药箱的人会马上喷洒药水。也有居民和席安他们一样没有睡,正躲在窗户后看着。 “我们还算幸运的。”薛游道。“我看丧尸片,都是一觉醒来,发生身边的人都变成丧尸了。” “你以为看着他们演变很精彩吗?” “也许演变出来前就被消灭了呢?”薛游拍拍席安的肩膀,一副长辈样,道:“你要相信组织。” “你去厨房或客厅的窗口守着吧,我要睡了。”席安将薛游推出自己的房间,正要甩门,被挡住了。 “半掩着,我不进来。” 门被留了一掌来宽的缝隙,下面用一个纸巾盒抵着。席安和薛游对视了几秒后走开了。床靠右侧的墙壁,薛游是望不到的。站在门口又等了两分钟,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了,薛游才无奈地转身离开。 何姐那里没什么响声,似乎睡得很熟。薛游有些担心地探过头去望了眼,看何姐脸色到没有异常。 所有的房间里都留着灯,连厕所也是,没有一处黑暗的死角。 薛游跪在沙发上,透过猫眼往外看,楼道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大概一小时后,外头才开始有声音。薛游屏着气再次看向猫眼,果然,之前在小区看到的人已经开始一个个单元清扫楼道了。 敲门声传来时,薛游马上就应了。对方并没有要他开门,就问了屋里的情况,记录了下人数,然后还是要薛游在家里等着,天亮会有人来接他们离开。其实薛游很想说,你们把小区里的游尸清理干净再消消毒这里也是非常好非常安全的隔离区。这时外面又有了什么动静,猫眼范围有限,薛游没有看到。 09.安全带离 一直到凌晨四点半左右,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席安也走了出来,边走边戴眼镜,整个人有些迷迷糊糊呆愣呆愣地。薛游光顾着看他,拉了一半的沙发就不动了。 “我看你挪过来时力气不是很大吗?”席安数落了下薛游,和他一起把沙发移开,谨慎地看了眼猫眼后才把门打开。和之前看到歼灭游尸的人行头不太一样,估计是第二批过来负责转移未感染者的。 “你是席安?”对方问。“高远司少将是你父亲?” 席安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说:“我大哥,就是高宪中校,跟我提过你们会来。” “现在是高上校了。”对方道。“请马上跟我们离开,直升机在楼顶。” 席安暗自吃惊了下,问道:“那楼里其他人呢?” “会有人来疏散。” “其实如果小区已经安全,留在这里也是好的。大家在自己家里会更安心,而且人群分散,不易于病毒的传播。”薛游听席安那么说,心里就乐了,他很想马上嚷道“我也是那么想的呢大宝贝”。 “很抱歉,我们无权决定。请席安先生马上跟我们离开。这位先生也可以一起走。” “我这里还有一个人。”席安指指身后的书房,但何姐并没有出来。“可以也带上她吗?” “我去把她叫出来。”薛游立马跑向书房,但是何姐怎么都摇不醒。薛游检查了她的脉搏,手探了下他的体温,还检查了她的瞳孔。“一切都很正常,为什么不醒?她没有变成游尸。” 来接席安的有两个人,靠后的第二人回头对着肩上装着的对讲机汇报了什么,然后和靠近门口的那人打了个手势。之前一直和席安对话的人说道:“可以都走,请席安先生马上跟我们离开。” “好。”席安回头对薛游道。“你背何姐跟着他们,我去卧室拿样东西,只要三十秒。” 席安奔回卧室拿的是那把高科留下的GLOCK 17,从盒子里拿出来,检查了下,然后插进后裤腰,随后抓了件外套穿上挡住。薛游已经把睡死过去的何姐背在身上,那两人没有要帮薛游的意思。 席安跟着第一个人,薛游背着何姐紧随,第二个人殿后。走的是楼梯,两分钟后到了顶层,顺着梯子爬上,果然在楼顶停着一架轻型军用直升机,唯一的一架。席安犹豫了下,进了座舱,坐稳后伸手要去接何姐,被第一个人抢先一步。薛游和何姐坐在席安和第一个人对面,而第二个人进了副驾驶座。 整个楼顶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 直升机起飞后,席安问坐在自己身边的人,道:“请问怎么称呼?” “谢凯明。”那人顿了下,又补充道。“中尉。” “不知道谢中尉是否认识高科,知道他被调到哪里了吗?” “我不太清楚高科上尉现在在哪,据说是执行特别任务。” “也升级了?”席安小声嘀咕了句,又指指谢凯明肩头的军用对讲机。“现在还能用这个联系?” “军用可以。”谢凯明答得很简洁,并且不打算多说。 “哦。”席安点了下头,和薛游对视一眼,转头往下望了望。这时的天还是黑的,看不清楚街道上的情景。偶尔有一些红光闪过,也有看到火堆,只是不知道在哪里。“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们去哪里?”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席安先生不用担心。现在接你去高宪上校那,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问高上校。” “是哪里?”席安在听到那句“一切都在控制中”时很想翻白眼,不过忍住了。 “到了就知道了,差不多天亮的时候就能到。” “哦。那……医院现在情况怎么样?”席安抬起手腕,给谢凯明看那个绿环,指指薛游,道。“我们注射过疫苗,差不多十二小时前。我听说医务和警务人员都注射过,效果如何?可以广泛注射了吗?” “现在还没有命令下来。” “抗血清的效果呢?” 谢凯明沉默了片刻,脸色有些凝重,最后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 席安没再问什么,侧过头,闭上眼睛休息。薛游一直没说话,很安静地坐着。何姐还没醒过来,他们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谢凯明他们有通报何姐的情况,会带她一起,也绝对不会是因为好心随手。 席安在直升机上睡着了,到他醒过来时天已大亮。薛游直直地坐着,睁着眼睛,见席安醒过来,立刻对他笑了笑,口型说“早安”。谢凯明也醒着,何姐还在睡,胸腔有起伏,面容平和。 直升机停在一块郊区平地上,四周挺空旷,远远有看到几个临时简易棚。两个穿着隔离服的人推着担架在不远处等着,见直升机停稳后就跑了过来,将何姐抬了上去。席安和薛游从另一边下直升机,还是由谢凯明给他们带路,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席安问谢凯明要带何姐去哪里,谢凯明说是需要隔离观察。 “就那几个简易棚吗?” “不是。”谢凯明并没有停下脚步。“跟我来就可以了。” “何姐是我带来的,我必须问清楚。”席安转过身就朝那两个推着何姐的人快步追去。 “席安先生。”谢凯明才喊到,之前坐副驾驶座的人就已经挡在了席安面前,双手持枪位于身前。 “我们只是听命令行事,何小姐目前的情况我们不能把她带进安全区,这对里面的其他人来说是非常不负责任地,希望你可以理解。”谢凯明道。“而且你和薛先生也要先经过检查。” “你们不会拿她做实验吧?” “高宪上校也在这里,席安先生可以直接问他。” 薛游将席安拉到身边,故意大声说道:“安,我们要相信军方不会伤害老百姓。” 席安张了张嘴巴,望了眼何姐被带去的方向,又环顾了下四周,问:“难道……安全区建在地下?” 席安和薛游跟着谢凯明走了五分钟路,途中没有遇到任何人,就远远看到两辆军用卡车开过。走到一个山坡后绕了弯,终于看到一个入口,还真的被席安说中了,这里的安全区,就建在地下。 入口处搭了棚,看着很落后,两个士兵驻守着,就带着防毒面具。席安看着他们觉得不太舒服,如果在这么空旷的地方都要带防毒面具,不就意味着病毒可能通过空气传播?那他和薛游不是早就感染了? 在席安思考间,从里面走出两个穿着隔离服的人。 谢凯明简单说道:“跟他们进去吧,会先进行一下身体检查。” “是空气传播?”薛游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确定,因为你们和何小姐相处较久,而我和这两位士兵也要和你们近距离接触,所以才采取了保险的措施。”谢凯明解释道。“我们对这种病毒的了解还非常有限。” 席安和薛游跟着两个工作人员进去,走了大概十来米后,进到一个差不多半个篮球场大的空地,有三道防护门在左中右三个方向,总共四个人把守。他们也戴了防毒面具,和门外的士兵一样。 其中一位工作人员指指了左边,道:“请这边走。” 最左边的门打开时,席安瞬间觉得有股冷气钻出来。薛游拉住他的手,走在前面。席安这个时候并没有在意,由着薛游抓着自己。毕竟现在只有薛游,他还看得清楚脸,也只有他,他认识。 过了缓冲室,又过了一道门后,席安和薛游分别进了两间独立的消毒室。工作人员给他们准备了干净的衣服,示意他们脱光衣服进去消毒。席安和薛游都说没什么,安静地照着做了,两个人脱衣服的速度到都很快。两间消毒室相对,有一个窗口可以看到彼此,就肩膀以上的部位。那套被准备的衣服,有些像病号服,只是颜色不一样,料子也更舒服。脚上的球鞋也是新的,雪白雪白。 “其实我刚刚在想,如果只有一间消毒室就好了,我们一起洗。” 席安不理会薛游,跟着工作人员去了另一间检查室,抽取血液样本,当场进行检测。没有人跟席安他们说要花多少时间,一旦他们上了直升机,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的。 两小时体检后,席安和薛游才被带进另一间缓冲室,工作人员没有跟随他们一起。一分钟后,缓冲室另一侧的门自动开启,进入的是一个大厅,类似于星级酒店大堂,这里的人只是戴了口罩。 薛游小声问席安,两个人贴得很近,道:“你说这里到底有多大?” “应该……很大。”席安很认真地回答了薛游的问题,然后注视着朝他们走来的一位穿着和他们款式差不多的衣服,就颜色是粉色的年轻女士。她手里夹着本册子,见到席安时打开看了看,似乎在确认。 “我们是席安和薛游,高宪上校让我们来的。”薛游抢先一步。“能直接说下接下来还有什么步骤吗?” “薛先生还真是急性子。”那姑娘爽朗地笑了声,可惜因为带着口罩,声音有些怪。“现在我要带两位去隔离室,每天还会抽血检查,如果三天后没有问题,就可以去主区了。” “还要隔离三天?” “嗯,是最少的时限啦,病毒有潜伏期的。”姑娘认真道。“跟我来吧,伙食配置不错。而且你们的房间是相对的,虽然也不能互相走动。房间里有游戏机和电视,就是收不到电视台,但可以看碟。” “怎么说得好像度假一样?不是隔离吗?” “就是这样啊。” 席安皱了皱眉头,问:“这里确实是安全区吗?所有来这里的人都要这样?这里到底有多大?有多少人已经过来了?建立了多久?中国还有多少这样的地方?其他国家呢?” “哎呀,你怎么跟小问号一样。”那姑娘也跟着皱了皱眉。 “他是记者,嘿嘿,职业病。”薛游笑道,手揽上席安的肩头搂着,就一秒便被席安用胳膊肘狠狠顶了下才乖乖退开了半步。“如果这位小姐知道的话,不妨告诉我们一声,也免得我们没事做胡想八想的。” “嗯。”那姑娘翻了翻手里的几页表格。“薛游先生您结束隔离观察后会被邀请去A区,那里都是研究人员,包括像您这样的执业药剂师。而席安先生,您是记者,会被邀请去媒体区,媒体区在E区。我呢就在这一代工作,权限很小,所以你们问的那些问题我回答不上来。” “那能把你知道的,可以告诉我们的,先一次告诉我们吗?” “可以啊。”姑娘爽快地答应。“我们边走边说吧。” 10.隔离观察 大厅两侧各有两条通道,姑娘带席安他们走的是左边第一条。大概步行二十米后有一道大门,需要刷权限卡。打开后依旧是一条走廊,两边各有三个门,上面有门牌,类似客房。这期间姑娘告诉席安他们她叫雪岚,孤儿院长大的,今年22岁,读的酒店管理。来这里有三个月了,毕业那年被年级主任叫去办公室填了份表格,然后做了下测试,莫名其妙就被选过来了。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也就是耳闻,具体知道的都没有席安他们多。雪岚说自己从小就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不是特别喜欢动脑筋。 “看出来了。”薛游脱口而出。 雪岚眨眨自己的大眼睛,完全好奇地问了句:“看出来什么?” “这儿不错。”席安随口把话截了,将谈话主题绕了回来。“我可以联系到高宪上校吗?” “上校我可联系不到呢。”姑娘嘻嘻笑了笑。“我最多可以联系到欧阳中尉。等你们住下了,我会帮你们问问的。不过,可能性不大。我听说高宪上校前两天离开了,不知道去哪里,我可问不到。” 三人在最靠里头的两个房间前停了下来,姑娘用刚刚的权限卡将两扇门打开。席安和薛游站在门口张望了下里头的设定,并没有迈进门。房间大概二十平米,带独立卫生间,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个书架,一个衣柜,一台只能用来游戏的电视,一台电脑。白色的主调,没有绿色植物。 “你说的听说,是听你同事说的吗?”薛游问道,似乎没有一点要对这个自己即将居住三天的房间进行评价的兴趣。“他们是做什么的?这个区域有多少人?” “我是领班,我们班共三个姑娘,就是酒店服务方面的。像打扫,清洗,配餐之类。我们管辖范围有六个房间,算你们,已经有五个人了。还有三个人,一个是两天前进来的,两个是昨天进来的。”雪岚指指左侧前两个房间。“一号房住的是一个老太太,职业是外语教师。三号房住的是一个小姑娘,还在读小学三年级。这一边,二号房住的是一位年轻的先生,软件工程师,来之前辞职了,还未找到新工作。四号房的已经通过隔离走了,他是一位大学生,读的是历史专业,挺帅的一小伙儿。” 薛游和席安对视一眼,疑惑道:“他们要到什么区工作?教师,小学生,软件工程师,历史系大学生?” “他们都去D区。” “那是……” “生活区啊,他们都是这里研究人员的家属。”雪岚理所当然道。“母亲,孙女,老公,儿子喽。” 薛游转向席安,咬了咬牙,道:“其实你也是因为家属才来的吧,是吧?我是顺带的。” “这一顺一带,你就成了高级人才,说不定诺亚方舟的票子也有了。”席安瞪了薛游一眼,转化语气对雪岚说道。“雪岚,记得帮忙联系下欧阳中尉,说席安想要马上见到高宪上校。” “好的,没问题,那……你们请进吧。” 席安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跟外面的世界隔离了。在房间里晃了两圈,把所有的东西都摸了一遍后,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房间里的挂钟显示日期还是当天,时间是上午10点18分,还有71个小时席安才能离开这里。不知道等他离开,回到地面时,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希望像是做了个梦,醒来后又变回原来熟悉的样子。周大哥没有变成游尸,主任还会带着他家小丫头来报社,同事严瑾瑜还会在他耳边唠唠叨叨,和洪韬两个人斗嘴。然后想起报社的其他同事,现在都变得遥远了。 近12点时,席安以为会有人来敲门送午餐,最后才发现是从暗箱里传递上来的。当时就听到一阵“滴滴”声,然后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说了菜式,然后祝席安用餐愉快。又提醒了席安这里有局域网,可以和网内的人联系,如果有他们的联系账号的话。席安过去拉开了桌子右下方闪着灯的柜子门,里头原本是空的,他之前查过,这会儿居然放着热腾腾的饭菜,还是他喜欢的菜。 有种自己是在坐牢的感觉,虽然那菜饭味道很不错。吃完后席安没有多想,直接放回原处,关上柜子门开始上网。薛游已经给他发了邮件,说了他大致了解到的一些新情况,从其他一样在隔离的人那里。 这些人果不其然都是在这里工作的人的家属,所以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安全区,但也不是全国总研究中心和指挥处。确切地说是分散在各个地区的分部,性质差不多属于省级,作用是根据当地疫情的具体情况采取针对措施。但总指挥官又限定了不能是将军级别,排下来就定了上校或大校,此规定原因不详。这个很可能是高宪提前被晋升的原因。我国有34个省级行政区,不过没有34个类似的底下基地那么多,保守估计有二十个,面积不统一。真正的安全区没有人清楚,据说级别太高,而且地点非常保密。 “那可以连接到外网吗?不是有一个软件工程师吗?” “有比他更厉害的人在,我们现在能和在这里的人保持通畅联系已经万幸了。” “像这样的基地,数量还那么多,不是四五年可以做到的。” “可能已经知道了很久,只是……新病毒的爆发,根本无法预测。” 席安知道和自己一样想法的人不少,特别是已经进入这个基地的人员。薛游和席安说话很直接,他一开始就表明过自己的怀疑,然后现在席安看着它一点点被证实。政府一开始就知道,而且已经知道了很多年,这不得不带他们进入另一个非常可怕的假设,那就是关于生化武器的秘密研究。 “我是学药理的,不是心理,但也知道,当你一直反复无谓地强调什么,是因为你根本做不到。” “一切都已经在控制之中。” “我们见面再谈吧,如果这三天过得顺利。附注:我开始有些想你了,席安大宝贝。” 席安本来还是满脸愁容,见到附注后那句话立刻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没几秒又莫名地笑了。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要走到尽头,他并不排斥和薛游再在一起。因为不用考虑将来,此刻的美好就是永远的美好。没有人想要死的时候,身边一个关心自己的人都没有,但如果可以继续活着,哪怕一个人,也无所谓。 第一天过去得很快,次日早早地醒了,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家里,席安躺着发了好久呆才回过神,然后转身继续睡,一直睡到了中午才起来。吃过饭,打开电脑,薛游和其他几个昨天联系到的隔离者有给他发送邮件。也没有太多的内容,可能大家都觉得很无聊,就互相聊着。隔离区就他们目前可以联系到的人有二十六个,各种身份和年龄,席安他们是最后一批来的。之前有多少人已经安全从隔离区出离开,没有人清楚。席安他们可以使用的局域网非常局限,连雪岚姑娘都联系不上。 “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不把家属送去安全区,而是来这里呢?” “第一个可能,所谓的安全区根本不存在。第二个可能,安全区存在,有些类似于诺亚方舟,不是所有没有感染病毒的人都有资格进入,或许要挑选基因什么的。第三个可能是关于人之常情,那就是,自己关心着的人,在自己眼前被看到摸到,总比听别人说起的好。第四个有些阴暗,家属其实就是人质。” “如果我们都可以想到,我想其他人一定也可以。只是跟我们一样,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们’什么的,看着实在是太美好了,席安大宝贝,么!” 席安握了握拳头,仿佛不管怎么跟薛游沟通,两个人说了什么,多大的事情,到最后薛游总是要调戏一下席安。以前确实会让席安恼火,薛游所关心的到底只有自己的意愿。而在现在这样的时候,却能给席安一点小小的安慰。有什么他熟悉的东西还被握在手里,并不是完全失控。 每天的采血都安排在睡醒之后,要求空腹。采血针会先被送上来,然后才会是食物。像钢笔一样的采血针,用类似笔尖的部分对准指肚,随即按下尾部的按钮,就会有针头刺出扎进指肚自行抽血。没有针扎那么痛,一瞬间的感觉。席安有些好奇那个上小学的小女孩是怎么被采血的,应该也不是什么问题。 高宪没有跟席安联系,一直到第三天,离席安被规定隔离72小时还有2小时就结束时,席安终于收到通知可以见到高宪。就在他离开隔离区后,会有人直接带他过去。没有提到薛游的名字,到不意外。 薛游最后在自己的隔离室里跟席安联系,是在最后半小时前。说他收到通知,要立刻去A区报道,并开始工作。至于两个人离开隔离区后住在哪里,目前还没有被告知。雪岚所负责的隔离区域,在席安他们到来后没有人再进入。另外三个房间的人也早于席安他们离开,不过只要他们还在这里,总是会遇到的。 房门在72小时候打开时,席安见到的还是戴着口罩微笑的雪岚。薛游几分钟前就已经离开,雪岚说他执意要等席安出来,可惜在这里,这样的“执意”没有什么效果。雪岚带席安回到原来的大厅,电梯一共有三部,就在缓冲室的对面。开启身份确认需要扫描眼球,雪岚半得意地说只有领班有资格。 “我就送你到这里啦,拜拜,小帅哥。”雪岚应该还在笑,大眼睛眯了起来,显得很可爱。 席安一个人站在电梯里,里头没有按钮,只有一块扫描屏。席安用手摸了下,没有任何反应,感觉告诉他,电梯是朝下开的。也就是说这个建立在地下的基地,至少有两层。这笔建造经费可不会小。 11.地下军区 电梯很快挺稳,应该不到半分钟。电梯门打开时,有一位穿着陆军军服,肩头三杠两星的年轻人笔直地站在他面前。这个人非常年轻,理着板寸,还有些许稚气,应该是刚刚从军官学校毕业的。 “席安先生,请跟我来。”声音也很稚气,不等席安回答,转身就迈步走了。 席安看不到基地的全貌,这次入眼的依旧是一条走廊。不是冰冷的金属质感,是水泥的,至少看上去像是水泥。涂抹很均匀,颜色偏白。沿路也有不少房间,玻璃门,磨砂,所以看不到里面有什么。朦胧的移动的影子,应该是在办公的人。而高宪的办公室,就在最里头。那位中尉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一样的玻璃门,需要输入密码确认。中尉就站在席安面前,挡得很严实。 门自动打开后,中尉终于开口,道:“席安先生,里面请。” “谢谢。”席安礼貌地笑了笑,自行迈了进去。中尉转身离开,并没有跟入的意思。 高宪此刻就挺拔地站在房间最里头的办公桌后翻阅手里的文件,上身是浅绿色制式衬衣,系着棕绿色领带,下身则是松枝绿的西装裤。那件崭新的军官夏常服被挂在衣架上,戴着三排资历级别章,两星。 席安每次见到的高宪,都是穿着军装的,或礼服或常服,和喜欢穿各色迷彩作训服的高科不同。高宪给人的距离感,或许也与此有关。虽然穿着军装的高宪确实非常能吸引人的注意。 “大哥。”席安叫了声,人还站在门口没敢靠太近。 高宪抬头看了门口的席安一眼,说了个“坐”字,低头继续看文件。席安环顾了下这间硬邦邦的连棵植物都没有的办公室,选择了右侧靠墙的皮质沙发,正要走过去,就听到高宪说“坐到我这边来”。席安回头望了下,办公桌另一侧并没有椅子,靠墙有一把,放得很不是地方,就在高宪自己的椅子边。 高宪约莫三十五六岁,席安只知道他比自己和高科大了差不多十岁。身高和高远司差不多,比高科高大半头,为此高科对席安小小抱怨过。高宪长得很像高远司,非常地像。除了头发和皮肤,高宪身上没有一个地方像高妈妈。高科是典型的综合体,可惜不是最优组合,不过五官硬朗,挺有军人范。高宪和高远司在席安看来,长得都不是特别正气。鹰钩鼻,深眼眶,薄嘴唇,有些像是吸引人的反面人物。 席安慢悠悠移过去,本还觉得空气挺好,忽然就感到低压低了。扯了个笑,说道:“大哥你在忙呢。” 高宪抬起眼皮看了席安一眼,合上那份文件,随手扔在桌面,自己也坐了下来。席安坐下前很小心地瞄了眼,可没能看清上面的字。“你有什么问题,现在一次问完。” “我……”席安转了转眼珠,还是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 “你跟高科说话也这样?” 当然不是。席安心里嚷了句,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你们事先都知道?我是说,这次疫情爆发。” 高宪倒是爽快地点了下,眼睛依旧直直地盯着席安,却没开口。席安鼓了很大勇气才没有把视线移开。 “是什么病?能医治吗?疫苗和抗血清都有用吗?为什么会出现游尸?我是说那些走动的尸体。” “这个名不错。”高宪双手交叉搁在身前,神情比刚刚看文件时放松了不少。席安眨眨眼睛,内心咆哮着“大哥我刚刚问了那么多问题你预备都无视吗”时高宪又开口了。“病毒出现前,不可能有疫苗和抗血清。” “什么……意思?”席安皱眉。“难道你们一直在等这种病毒出现?你们怎么知道会出现?” “没有人确定,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是说……现在所有的准备?” 高宪点了下头,道:“情况仍旧不容乐观。病毒活性很强,很不稳定,极为容易发生变异。” “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可能爸都不知道,就目前来说我们都是在执行上级命令。即使我现在是上校,上头也有的是人压着。” “是属于绝密文件,还是机密文件?要什么级别才能阅读?” “小安,还是来说点我可以告诉你的,你在隔离期间还不知道的事。对于你们所有的邮件都有被监控这一点应该不惊讶吧?”高宪说到这里,起身去倒了杯水,直接递到席安手里。高宪跟人说话时嘴角似乎一直含着笑,不过这笑可不亲切,相反有些慑人。“这里的地下军区建立有六年,最早一个建了九年,位于东北。最晚的一个在甘肃地区,也差不多有四年了。就我所知,全国有二十一个这样的地下军区,多建在空旷地带,也有山区和沿海。用于病毒研究,病人收容,军事指挥,接待贵宾,及当作临时安全区。” “病毒研究?”席安眼睛一下睁大。“不会真的是……是……” 高宪有些看好戏的神情,轻轻接了句:“是什么?” 席安豁出去道:“生化武器。”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高宪直白道。“不过这次病毒爆发的原因,依旧还是个迷。” “我来的时候还有一个邻居跟我一起,她被带去另一边隔离观察,你知道她的情况吗?” “何君艺对吧?一家小贸易公司的会计。还有一个叫严瑾瑜的你也认识,他是你同事。至于这里的受感染者总数我还真不太方便透露,尤其你还是个记者。不过你要相信,我们是为了研制出抗血清和疫苗。” 席安一脸怀疑,挑了前半句话回道:“大哥你觉得我写了现在往哪儿发?” 高宪反问:“这个恐怕没有时限吧?回正题,何君艺和严瑾瑜是属于病毒变异的两种新形态。简单又形象地说,是死活人,和活死人,或者用你熟悉的词,植物人,和游尸,即不具备攻击力的丧尸。但不管是哪一种形式,都是高倍传染源,很可能会通过空气传播。好在何君艺病发晚,去接你们的人及时。” 席安想起何姐睡着时的表情,还是有些无法把她和理解中的植物人联系在一起。就像即使见到了游尸他也没有办法理解,一个死了的人,到底是怎么活动起来的。最后只问了句:“还有救吗?” “谁知道?” 席安沉默了会儿,道:“妈妈之前有跟高科说,要他往西走,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妈妈那么说过?”高宪故作为难地皱了下眉。“我听说在西藏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地下军区,是真正的安全区所在,建了至少有十五年。具体地点我不知道,对那里可以说一无所知,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确定。” “妈妈和爸……他们安全吗?” “爸会保护妈的,我们要保护好自己。” “那……高科去了哪里?” “参与重要领导人的转移工作,具体情况你不用问我,即使高科自己,也未必真正清楚。” 席安不悦地侧过头,忍不住抱怨道:“你们一级一级的,还真是够保密。” 高宪挑眉,见席安一下直起腰板,又笑道:“我上头有四千多大校,大校们上头还有一千多将官,再往上还有个军委。这二十一地下军区,除了我一个都是大校,还有少将老爹盯着。你以为?” 席安黑线,腹诽您老压力真大,怎么不见您驼背呢,出口辩道:“大哥你别忽悠我,你说的那六千多号人里,真能给你下命令的又有几个?你手里的消息,有些可能爸爸都不知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人外有人,不过……”高宪略显得意地说。“是有他不知道的消息。” “啊?” “知道为什么省级的地下军区,用的都是校官吗?” 席安愣愣地问了句:“为什么?” “这二十一个地下军区都带有自杀型防御系统。这个系统的制造者是个迷,属于机密。系统会自行检测军区内的病毒情况。如果检测到污染体,即受感染体数量超过45%,会释放出类似高能量子的物质,杀死整个空间里的所有生物,来一次彻底自净。你不是很喜欢看电影吗?《生化危机》和《立方体前传》里都有类似概念。如果未感染者没有及时逃出,也只有一死,连尸体都不会有,所以在这里驻扎直接指挥的没有安排将官。你跟薛游猜得没错,我就是因为这个而提前晋升的。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保护军官和保护平民是一样重要的。你要保留有权利可以下重大决定的人,如果他们成功逃过病毒的偷袭。” “为什么你们觉得事情还会更坏?什么才叫更坏?世界末日吗?如果真的这样,大家都会死。病毒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是不是好人,有用没用,一样全部杀死。” “这是我的上级告诉我的,这是他的上级那么告诉他的,好像……他们亲眼看到了。”高宪抬手在空中随意一挥,好像打开了一个未来世界的监控屏一样。“那最可怕的情况。” “像……科幻小说。那……这里的工作人员知道吗?那么危险,为什么要让家属进来?” “他们知道,在家属进来前都会签署协议。他们自己选择了要让自己的亲人来到这里,可能在他们看来在这里死亡的概率要低于在临时安全营。”高宪往前倾了下身体,含笑着直视着席安。“在家属完成指定的检查和隔离后,他们会告诉他们,就像我现在告诉你。如果你想要离开,会送你去最近的安全营。” 席安被盯得有些难受,转了转眼珠,戒备地往后靠了靠,小心问道:“你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 “啊。”高宪如释重负地叹了口。“小安,你终于问了一个我喜欢的问题。你觉得我和以前有不同吗?” “我想,我们现在谈话的字数,比过去二十多年所有对话相加的总数还要多吧?” “那么你的结论呢?”高宪起身靠向席安,抬手抓住席安身后的椅背将人圈定。“嗯?” 席安缩着脖子没敢动,呆呆地问了句:“你爱我?” “哈哈哈。”高宪大笑着拍拍席安的脸道。“爱到要你跟我一起死?” “也不一定会死,难道……你恨我?” “小安,你觉得我之前在跟你开玩笑吗?”高宪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在席安眼里甚至可以用可怕来形容。高宪这一刻离席安很近,都可以感觉到他喷在自己脸上的热气。“就在31小时前,位于两广交界处的地下军区启动了自杀型防御系统。我比较喜欢称之它为,自毁模式,目前没有收到生还者的任何信息。该程序启动后至少十天,才可以重新恢复使用。而你知道在重大疫情爆发期间,十天意味着什么吗?” “更多感染的人。”席安的回答,完全是反射性的,他整个人僵坐着,完全不敢乱动一下。 “更多的死亡。” “但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是那么极端的方法?不能区域隔离吗?” “一个封闭空间里,有超过45%的人出现感染,那么剩下55%未被感染的概率不高于5%。这些未出现感染症状的人,很可能会变成新的感染源。所以……”高宪的手掌缓慢地擦过席安的脸颊。“小安,如果你因为这件事感到很困惑,想想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的原因,也许会转移下注意力。” “如果跟你说的这样,那么也就根本没有逃生出口。” “你很聪明,小安。” “如果你前面跟我说的都属实,那么这个地下军区应该有两个区域,这个是指挥接待客人收容未感染者为主的生活区域。还有一个,就是何姐和小严这些感染者所在的研究区。” “节省时间我接着说。”高宪已经坐回到位置上,从表面看就跟只是在和席安聊家常一样。“研究区域所检测到的感染情况维持在5%到15%,也就100个人里,最多有15个被感染者。” “但两个区域的总感染人数不能超过45%,我们所在的区域,人数越多,要到达总数的45%,受感染者的比例越小。500个人,超过255个,我们会死。5000人,只要超过2280个,我们就死。” “差别还是小的,而且比外面安全。在临时搭建的安全区,100个人里,有2个人被感染,都有可能带来所有人的死亡。”高宪忽然轻叹了下。“非常可悲,不是吗?但还是要隔离人群,如果那100个人里没有感染者,这100个人可能都能安全活下来。你不能把所有的人都隔离在一个地方,一类地方,用同一套法则,你得给他们各种不同的机会,为了……活下去。” 席安的手紧紧地抓着扶手,努力让自己从那些数字代表的概念里跳出来。 “是不是觉得,采取了那么多措施,在这个区域,就不会出现感染者?这种病毒非常特别,潜伏期可以是24小时,也可以是120小时。在潜伏期间,就像隐形的一样,你根本检测不到。” “那你应该把我隔离5天。” “按照比例即使你已经被感染了也没有关系,而且72小时是一个界点,之后出现感染的概率很低。” “所以我仍旧有可能携带病毒?并在现在谈话期间感染你?疫苗和冲剂完全无效?” “疫苗和冲剂是你在隔离72小时后能出来的重要原因,我们需要多次确认它们的作用。”高宪的眼神有些无所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话是不是会让席安反感。“在非常时期,任何人都可能会成为实验对象,虽然普通老百姓的概率稍高。如果成功了,你不小心死了,祖国会记得你。人民不会,因为你的名字不会出现在教科书里。哦,还有,在潜伏期,没有亲吻和做爱都不会被传染,目前研究发现的结论。” “谢谢你对一个记者那么直言。所以我们也……我们和何姐一起吃了晚饭。唾液?” 高宪未回答,这个问题也不需要他回答。 “那我之前的那些隔离过的家属,他们……有人后来发病吗?” “有。”高宪拍了拍刚刚在看的那份文件。“一个昨天已经送到了研究区,还有两个……携带者” “携带者?我以为病毒携带者身上会有抗体。” “他们是被感染后的携带者,具有传染力的携带者。检测过很多次,他们没有抗体。你和薛游还要继续抽取血液检测,活动区域有限制。薛游工作会穿隔离服,工作结束后我想他也只想跟你接触。”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两个也行。” “既然你上头有四千来号的大校,为什么你这个才被提为上校的人,可以成为这里的指挥官?” “你不会想看我的履历的,小安。你放心,你大哥我,绝对担任得起。” 12.军区生活 席安又在高宪的办公室里坐了半个多小时,高宪在一边办公。席安手里拿着高宪给他的这个地下军区的部分地区示意图发呆,琢磨之前高宪跟自己说的话。席安和薛游会被安排居住的地方离D区很近,也是单间,应该和隔离时的房间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可以在外走动,去部分公共区。公共区设有商店,餐馆和娱乐设施。这个地下军区的占地面积,据席安推算,不会小于任何一家综合医院。 近十二点时,高宪终于抬起头重新搭理席安,简单地告诉他可以去吃午饭了。 “你不一起吗?”席安反问时,注意力依旧不太集中,有什么事情困扰了他。 “我还有事,你去找薛游吧。出去后,会有人给你带路。” “哦。”席安依旧捏着那张图纸,呆呆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我以后怎么联系你?” “我会给你邮件的。”高宪搁下笔也站了起来。“我送你到门口。” 还在努力思考着的席安被高宪抓着肩送往门口,一前一后走着,高宪的下巴能很轻松地搁在席安的头顶。高宪低头看了眼席安发顶的旋涡,莫名地笑了。这个人从第一次见到就可以被自己看到头顶,然后一直都没有改变。席安只是机械地往前迈步,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时忽然顿住,在走神的高宪没回过神来前转身猛地抓住了高宪的手腕。高宪似乎也有些惊讶席安的表现,脸上随即流露出会让席安害怕的神情,只是这一次并没有成功地让席安低头噤声。在所谓的非常时期,过去的行为模式,不一定靠谱。 “你说我还有一个问题可以问你。” 高宪看了眼席安发白的手指,没有点头,只是挑眉看着他。 “从我下直升机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地下军区存在的真正目的。” “现在想明白了?” “就是因为这个自杀型防御系统。”席安的手有些发抖,眼睛里带着恐惧,但发出的声音却很有力。“某种程度上,这里确实可以称为一个好的安全区。在你们认为的非常时期,可以以此为名义,把被感染者和疑似被感染者集中到这里。到时根本不用在乎十天周期的原则,一批一批地集中过来,就跟……当年的集中营一样。这就是它存在的真实目的,对吧?最快速的解决办法,杀死病毒,杀死所有携带病毒的人。” 高宪不动声色地转动手腕甩开席安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顺势一推,让没站稳往后急急退了几步的席安直接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高宪的眼神有一瞬间暗淡下去,那只被席安抓过的手悬空停在开关前。 “小安,你太悲观了。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人。” “任何人?” “我们冒着生命危险,让每一个人都可以活下去。如果有任何人,被迫为了更多人的未来而献出他们的生命,我们也一样。小安,这里其实没有你我之分。”高宪说完,手掌按下开关,将玻璃门关闭。 席安靠在墙上,空着的手捂住了嘴巴,眼眶里瞬间溢满了泪水。 这些地下军区的存在,有太多让人费解的地方,席安找到了唯一一个可以把一切理得通顺的原因,却发现这个原因自己根本不想知道。但至少目前没有人放弃,至少在病毒爆发时,还是有准备的。 带席安离开的人还是之前的那位中尉,两个人没有交谈,一直到中尉停下脚步,示意席安D区已经到了他可以自行活动时,席安才回过神来,细细地打量起这个类似大型综合医院住院部的地方。 所有的人,除了军人,都穿着和席安差不多款式的衣服,唯独颜色不一样。席安在电梯口站了会儿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地图,最后还是走向咨询台,询问站在那的一位和雪岚穿同款衣服,没戴口罩,胸前挂牌写着“武妍”的年轻姑娘。她见席安朝他走过来,笑着点了下头。 席安很礼貌地问了下这里的情况,然后武妍亲自带席安去了他的房间。席安对面的房间空着,从资料上记录看是给薛游住的。席安能问到的情况,除了D区区域分布地图怎么看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信息。武妍的位置类似于雪岚,是一个小领班,只是她管理的工作人员多一些,都属后勤类。武妍来这里半年,外面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她和父母都住这,同为工作人员,只是区域不同,通过权限卡来区分。 “您的权限卡在房间里,里面会包含所有的信息。包括您的基本资料,活动范围,在这里的职务。权限卡还有一个功能是消费,类似于信用卡。每张权限卡有不同的点数做为金额,工作会帮你赚取点数。不过怎么说呢,这里是一定饿不到的,而且也一定会有自己的房间,全天热水供应。” 席安站在门口望了眼和隔离室区别不大的房间,口气其实并不太好,道:“听着很不错。” “是啊,理想型生活。”武妍轻叹了声,小小地往前迈了一步,轻声问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和薛先生是最后接到的一批住客通知。已经三天没有新加名单,但这里的房间还有空余。” “这里不是有媒体区吗?他们每天都报道些什么?” “反正不是我想知道的内容。”武妍低着头想了会儿,抬头又客套地一笑。“您自便,我做事去了。” 席安想叫住武妍,却不知道叫住后说什么。这里的消息很闭塞,没人知道外面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间房间的柜子里没有暗格,很普通的柜子,很普通的家具。席安拿了就搁在桌子上的权限卡,出门去媒体区报道。通知说要他去找一个叫张鲁的人,这个人会给他安排工作。可能是在工作期间,住宅区里也并没有太多的人。席安这次没有找人帮忙,自己研究着地图,一刻钟后终于到了媒体区。 媒体区严格意义上不能称之为区,它就是一个被四块磨砂玻璃隔离起来的办公室,差不多跟之前在报社的会议室等面积。席安敲开门进去,目之所及共有四个工作人员。一个年长的男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年轻的姑娘,和一个小伙子。年长男人胸口也挂着牌子,写的就是张鲁。 席安和他们打了招呼,互相报了名字,初步了解了对方的情况。只有这个叫张鲁的管事的,曾经真正做过媒体工作,跑过新闻,做过采访,赶过稿子。另外三个人一个是文职人员,一个是学播音的,还有一个是开报亭的。他们都比席安要早来到这里,也都是家属的身份。最晚的一个是一周前进来的,那个时候疫情还没有真正大规模爆发,基本处于潜伏期,以流感形式蔓延。席安问了他们对外界的了解情况,以及工作的安排,得到的结果确实让人很失望。要一个资质有限的新闻工作者在一个军队控制的封闭环境里获得有效的信息并顺利传递给该区域里的每一个人,这本身听着就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们可以收到的任何来自外界的消息都是军方提供的。”张鲁和席安单独谈话时到很直接。“高上校没跟你说吗?其实我们知道的情况并没你多,只知道现在外面不安全,我们都算走了后门进来的。” “经过三天的隔离后,我更不能跟你说我还确定些什么。”席安想起高宪提到的那个在一天多前启动了自毁模式的地下军区。高宪没有说里面有多少人,按照这个军区的规格,人数一定有数千,也许过万,因为席安可接触的区域实在有限。“而目前我们还不能出去,那么意味着……事情并没有得到什么好转。” “但我们依旧在这里,应该也没用变得太糟。”张鲁倒是一个乐观的人,虽然面部表情给人很沉重的感觉,说出来的话到还是能鼓励人。他的三个业余下属对他都挺敬重,做事也认真。关于外界的情况,大家多少心里都有猜测。只是自己还好好的,最亲近的人也还好好的,事情就永远称不上最坏。 席安看着心事重重的张鲁,知道他并不等着他回答什么,也明白为什么所谓的媒体区那么小,人数那么少的缘故。在这里没有太多的东西可写,确切地说没什么需要他们去写。可以说没有外头的记者传进来信息,他们的存在与否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军方已经提供了既定的消息,他们只是负责发布。那些消息有好有坏,最后强调的还是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里。疫苗已经研制出来,目前还在观察期。死亡人数和感染人数在席安眼里都是必定被缩小了的,只是缩小了多少倍,他手里没有数据可以提供具体结论。 地面已经建起上千个临时安全区,分布在各个省市自治区。全部由部队管理,所有医务人员,甚至包括未毕业的在校生都已经上岗位,人数在百人至千人不等。感染者被分批隔离,到处都在消毒。网络还没有完全中断,手机还可以拨打一些紧急号码,某些区域都正常。没有提到游尸,哪里都没有提到任何与之有关的情况。可以说,除了席安和薛游,早些进来的人,都不知道,只以为是一种类似于禽流感的病毒。 没有查到病毒最开始从哪里爆发,在每一个人口密集区,出现疫情的时间都所差无几。在席安得到的名单里还没有出现西藏。云南,四川和青海东部,甚至新疆东北部,靠近甘肃,都有分布临时安全区。但是收到的最新国际信息里显示印度也有大规模爆发疫情,包括和尼泊尔接壤处。 “也许病毒害怕严寒,不喜欢低气压。”席安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自言自语了一句。因为他之前就是做记者,对已经在媒体区的人来说都是件可以稍微放松的事情,虽然本来就没有多少工作量。 “你在嘀咕什么?”坐在席安对面那个做文职的姑娘笑眯眯地问道。 “是个坏习惯。”席安随口解释了句,然后再次和对方确认了下这里的工作流程。 媒体区发出的新闻分为两种形式,一种是广播,一种是印刷本。印刷本就报纸的四分之一大,两到四页内容,包括时事新闻,疫情近况,地下军区的生活类信息。如张鲁所说,所有内容都有原稿提供,只要稍加修改,排版后就可以印刷。而且印刷的方式也相当简单,有些像学生时期自己编绘的小报。 张鲁和席安负责整理稿件,撰稿,排版。文职姑娘负责录入,印刷。读传播主持的男生进行广播,偶尔写公告。曾在报刊工作的邱大妈负责将印刷本分类给各区。印刷本属于公共读物,有固定点领取,每天印刷数量相等,所以席安没法推算这个地下军区到底有多少人。 中午吃的是工作餐,席安和张鲁坐在一起,两人又聊了几句,基本是过去的工作事情,对于这个地下军区的没有提及。张鲁似乎很不喜欢这里,也不愿意多谈自己的私事,席安只知道他妻子在这里,和他们不在一个区域。邱大妈到挺喜欢席安,因为他和她侄子一样大。不过她侄子不在这里,疫情爆发时和席安那个同事一样在国外,已经一个礼拜没有联系了。邱大妈说他们都没见过张鲁的妻子,因为她在另一头。 这所谓的另一头,席安倒是一下明白。邻居何姐和同事小严就在那里,整个地下军区最危险的区域。 13.异常情况 傍晚席安回到住地时,薛游已经回来了。薛游得知席安就住对面时,干脆坐在席安的门口等着。见到席安过来时,薛游忍不住冲过去就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对着席安的脸就是一口,还亲出了声音,席安当场就懵了。薛游见席安发愣,又凑近亲了两口,在要亲到嘴角时终于被席安推开了。 “嘿嘿。”薛游傻笑了下,摸了下刚刚亲过席安的嘴唇,道。“饿了吗?一起去吃饭吧。” 席安用力擦了下刚刚被亲的地方,指着薛游严肃地说道:“下次你再这样,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安,你真是……忒没情趣了。”薛游不由分说地抓住席安指着自己的手,直接拽着人都就走。“走吧走吧,吃饱是头等大事。这里的工作餐味道真不怎么样,吃得我快吐了,跟隔离时一个味儿。” 薛游和席安去吃晚饭的地方是生活区里的一家小餐馆,说是小餐馆,还真的很小。不过很干净,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服务生都带着手套和口罩,餐具都经过了严格消毒,席安相信这个“严格”绝对很到位。 “我还以为要很久,才能跟你在外面吃饭。”薛游看了看菜单上并不多的几个菜,随意点了两个席安喜欢的。“进到这里之后,我一直觉得生活不太真实。记得《逃出克隆岛》吗?在我家一起看的电影。就是那种感觉,生活在电视里,一个……不真实存在的地方。啊,还有点像是《楚门的世界》。你很喜欢电影。” “说说你那的情况。”席安没理会薛游前面那段没意义的吐槽。“你不想知道高宪跟我说了什么吗?” “好吧,我先说。”薛游的眼睛离开菜单打量过餐馆后,就一直停在席安脸上。席安眼睛被薛游那么盯习惯了,和往常一样选择无视。“说之前我再发表一句哈,有高宪在,我觉得这里确实很安全。不是说我有多信任他,我只是……好了,不要瞪我,开玩笑的。说正经地,我做了一天的苦力,没发现任何意义,还不如以前在学校里做的实验有目的。就我今天接触到的在A区工作的人,水平都不怎么样,最厉害的就和我读书时的院长那么点研究水平。就像我们都是走后门进了国家机关,拿了铁饭碗,然后混日子。” 席安不解地问道:“那算很低吗?” “不是说低,而是不够高。你明白这之间的差别吧?想想现在的时局,我们所在的地方。” “其实也说得过去。”席安挑眉看了眼薛游,笑道。“连你都在那里工作。” 薛游一愣,立刻笑了起来,说:“因为我是家属啊,哈哈。好了,高宪到底说了什么?” 席安边吃着端上的菜,边像背课文一样将高宪说的话总结了下给薛游,当然漏掉了不少内容,包括那个自杀式防御体系。薛游听得很认真,偶尔皱眉了,也不忘要给席安夹菜,虽然都没成功。 “高宪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不大量转移未感染者来这里,还是你不想跟我说?”薛游在席安说完后立刻开口,没有一点停歇。“是因为还不确定病毒的潜伏期吗?你说所有医务人员都出动了,包括在校生。即使目前的情况最需要的就是他们,但这次疫情爆发前是有所准备的,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我不相信他们会把所有医务人员都派上场,而且他们也不在这里。安,跟我说实话,我们是否依旧有被感染的可能?” 席安捏着筷子,盯着碗里已经凉透了的菜看了好一会儿,轻声道:“当你不了解一种新型且具有极高传染率的病毒时,你能保证什么?何姐,还有我同事小严,他们都在另一头隔离着。他们试着找出治疗的办法,掌握病毒传播繁殖的规律,诸如此类。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做,但我们也绝对在一场战争里头。” “而我们的士兵。”薛游长叹一声。“也就是我们的免疫细胞,可能完全没有准备。” “没有人在病毒出现前,找到治疗这种病毒的方法。” “我明白,所以……安,我并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薛游抓住席安的手腕,用力很大,没有让席安挣脱开。“我只是希望我们可以在这场灾难里存活下来,仅此而已。” “别这样抓着我。”席安看了眼周围,没有太大力地甩手。“我不喜欢这样。” “只有抓着你的时候,我才觉得刚刚的话变得有意义了。”薛游慢慢松手,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一定要被感染,我希望你跟何姐一样,做个睡美人也不错,睡到疫苗和抗血清出来的那一天,至于我……” “你以前不这样,薛游,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席安看出了薛游的犹豫,所以在他往下说时就开口阻止了。薛游是席安见过的最后一个愿意死的人,所以他也不想看到他违心地赌咒自己,虽然薛游也可能会说出“至于我就一定要好好健康地等着你再次醒过来”。但如席安说的,薛游已经和过去不太一样,所以席安对于薛游真正的想法并不是特别想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决定,和每个人一样。 “我这个……应激反应,呵呵。没事,吃饭,吃完一起散步。” 接下来的几天,席安的生活很是正常,早睡早起,按时上班,写稿,除了整个晚餐时间会被薛游打包外基本和之前没有什么太大区别。高宪没有再联系席安,席安也没法去找他,倒是见了雪岚口中的欧阳中尉一眼,是个看着很乐观的人。至于外面的真实情况如何,还是一无所知。 国庆还是按时到了,地下军区里挂了国旗,当天早上还进行了简单的室内升旗仪式。高宪出来讲了几句话,还挺鼓舞人。席安在自己的办公区里看着直播,看得有些愣神。虽然见惯了永远军装的高宪,还是觉得非常养眼,也不知道是因为军服本身的关系,还是因为穿着军服的人。 “这可真是个特别的国庆。”张鲁说话时就站在席安身后,手里拿着新收到的稿件和照片,都是关于各地国庆的情况。安全区都升了国旗,那红色还真是又喜庆又好看,就跟过年时挂着大红灯笼。 “忽然一阵感动呢。”邱大妈从张鲁手里接过照片,和文职姑娘一起看。“那种……嗯,就是种……” 文职姑娘立马接话道:“没被落下的感觉。” 邱大妈一拍手,叫道:“对,就是这个意思。” 席安和张鲁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那位播音主持的男生看得很认真,末了发表了些专业评论,关于高宪的演说水平。其实不用他点评,席安也早就竖过大拇指了。 除了医院,水电部门外,基本都已经停业。街上到处都能见到着迷彩服的军人,没有一个路过的人可以看到脸。所有人都带着口罩,排着队,走得很快。又回到了那个按需分配的时代,到也真没有落下谁。 世界卫生组织的声明又多发了一篇,在席安看来并没有本质的改善。各国都在努力寻找有效的疫苗和抗血清,临时成立的多国联合专家小组已经有了初步进展,相信很快人类就能克服这种新型病毒等等。 “我只是好奇他们会在哪进行研究。”张鲁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并不是对着谁说,有些随口,自言自语的感觉。其实这样的顾虑恐怕很多人都会有,因为现在连这种病毒有多少传播途径都无法确定。 “说不定在外太空呢。”席安更随意地接了句。“太空飞船什么的。” 张鲁到把这话当回事了,很严谨地盯着席安看了会儿,道:“很有可能啊,小席同志。” 席安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随口的,不过现在被你一说,觉得还真有可能。” “不过……”张鲁马上又变了脸。“如果这种病毒就来自外太空,那就不妙了。” 席安张了张嘴,这次什么也没有接上来。张鲁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 晚上回去的时候席安跟薛游说了这个猜测,薛游摸着下巴想了会儿,点头表示确有可能,但是在他看来最大的可能还是人类本身的行为。席安对这个观点多少也有认同,因为目前没任何可以去推翻任何一个假设的证据出现。只是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席安更倾向于前者,而不是那个自作自受的结论。 在席安入住数周后,高宪接到通知,将接收一批新的未感染者进入由他管辖的这个地下军区。这批未感染者已经在地面进行了长达一周的隔离,并没有出现任何感染现象。他们是这里第一批被带入地下军区普通民众,毕竟军区的隔离环境要优于路面,也是第二批次被批准进入地下军区的民众,除了高宪这里还有其他四个军区被选中。而第一批未感染者所送去的地下军区,就是那个启动了自毁防御系统的军区。可以说这次小规模转入之前,并没有成功先例。高宪收到的通知里,有关于此军区最后的一些信息记录。 病毒被检测到后以疯狂地速度增加,从第一例病例出现到达到界限不到8小时。以这个速度推算,自毁程序开始启动那一刻到正式释放高能量子,已经有超过65%出现感染症状的受感染者,还不包括携带者和未出现症状的感染者。高宪对于数据并不敏感,只是必须确保自己所管理的地下军区的所有数据,不能和之前那个被清空的地下军区相似。在空气成分上,湿度上,温度上,气压上,以及人口分布上等等。 人们对地下军区环境的了解依旧非常有限,毕竟这些军区建立时间很短,接纳人群特殊,而且是位于地下,突发情况的处理经验极少。而对于病毒会如何在环境改变时被激活,产生怎样的变异,更是知之甚少。经过之前的经验确定的是,这种新型的病毒非常狡猾。它会无形地潜伏在人的身体里,等待一个新的时机。就像藏在特洛伊木马里的士兵,当城门打开,木马被移入,它们就从里面出来,侵占新的地盘。 但是还是必须要尝试,最开始的时候,通过一个又一个冒险的实验来寻找有效的方法,为更多人的未来做出选择。只是时间有限,可供实验的对象限定,代价也异常昂贵。启动自毁的军区在一周前已经再次投入使用,人员配置上有调整,这部分内容,不会出现在高宪收到的文件里详述。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撤离人员申请单放在末页。申请单上的名额有限,由该区的总指挥官,也就是高宪来决定。这些撤离人员会被秘密送往最近的地下军区隔离,毕竟大规模接纳未感染者可能会存在危险。 高宪收到的这个命令,是属于机密。这些人被从第三个入口进去,席安他们并不会知道。 命令执行在两天之后,高宪必须在次日填完撤离名单。然而撤离并不代表安全,在撤离的过程里,在另外一个环境上有细微差异的地下军区,一样可能出现各种情况。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地下军区的最高指挥官,不可能姓高。这是高宪最初犹豫的原因,也是他最后把席安排除在名单外的原因。 “你有没有觉得空气湿度降低了?”高宪接到命令的第二天晚上,薛游又拉着席安出去吃晚饭。薛游隔三差五就会拉席安出来吃,平常席安图方便会直接领统一套餐。“我不是说这家饭店,是说这个区域。” “是吗?”席安用鼻子嗅了嗅,然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多余。“被你那么一说好像有。” “我们区几个姑娘嚷着要加湿器,不过没有通过批准。” “为什么要改变空气湿度?”席安皱眉。“这里是地下军区,空气湿度明显变化,不可能是自然现象。” “嗯哼。”薛游一脸“我就是这个意思才特意跟你说的表情”点了下头。“你觉得呢?” 席安一下坐定,忽然觉得脸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能不害怕,在跟高宪谈过后,席安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变得敏感而且草木皆兵。没有人想要死,这个观点席安从来不会怀疑。 “你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看你脸白的。”薛游担心地望着席安,又一次握住了他的手。“安?” “跟病毒有关?潮湿的环境更有利于病毒繁殖传播?” “不是所有的。”薛游将席安的手拉近自己,忽然非常虔诚地来了一句。“我们复合吧。” 席安条件反射道:“什么?” “我们复合吧,席安,我是认真的。” 席安看了眼自己被握的手,犹豫了。 “你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在哪里,我离我的亲人很远,我们是两个孤家寡人,凑合着过吧,好吗?” 席安妥协道:“给我点时间。” “多久?” “我不知道,但……”席安趁薛游只顾盯着自己,立马抽回头,别开视线道。“不是现在。” “好,我等你,至少……”薛游笑了笑。“你没有马上拒绝。” 14.军区突变 两天后,近一千名目前检测未感染民众被带到高宪所管辖的地下军区。地下军区被初步化为三个独立区,由四个缓冲室分隔。一个是研究基地,一个是正常滞留区,还有一个是大型隔离区。这批人被集中带往大型隔离区,然后分批次进入正常滞留区。三区未完全分离的设计在最初也有过争议,有利有弊没有哪方可以完全胜出,最后便设置了缓冲室进行临时可调整的分离。 当天晚上,席安提交的见面申请终于被高宪批准,高宪抽了一个晚饭的时间,在地下军区第三次和席安正式见面。薛游还没有得到席安关于复合的回复,两个人看似关系很深,却依旧止步不前。 那顿晚饭吃的是面条,高宪亲自煮的,配了种植在地下军区温室里的蔬菜。清清淡淡地,难得吃还觉得味道不错。席安很安静,也很小心,除了跟高科一起,对高家其他人都是。高科还在执行秘密任务,高远司夫妇安全,所在地点不详。席安没有多问,想他们应该都还是安全的。 顺利地吃完晚饭,收拾了桌子,高宪开口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席安窝在座椅里,转了转眼珠,样子很谨慎。 “跟只出洞的小狐狸一样,有什么就说吧。”这天的高宪,穿得还是常服,只是没有系领带,松着最上头的两颗扣子,下面时还把袖子给卷了起来。“那么着急要见我,可不会是因为太想我了。” 席安脸微微一红,道:“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吗?” “怎么说?”高宪就坐在席安对面,驾着腿,双手交叉搁在身前,看着很休闲。 “有位皮肤很敏感的同事,最近脸上干得厉害,蜕皮,一直在嚷嚷。”席安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宪看他反应。“想起以前到夏天,女同事会在办公室放加湿器。各种可爱形状,小兔子,花朵什么的。” 高宪听到这里,面无表情地问了句。“你和薛游,复合了吗?” “啊?……”席安愣了下,觉得脸更烫了。“大哥你别岔开话题。” “小安,如果你还喜欢薛游,如果还再犹豫,就继续犹豫下去吧。”高宪道。“我个人并不赞成你们在这样的时候复合。一个人死虽然很寂寞,但是也不会更痛苦。如果有一个自己牵肠挂肚放不下的人,看着他被感染病发,最后变成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的折磨。如果自己被感染了,你想努力为了对方活下去,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徒劳,还把对方也感染了,那可比挨刀子疼多了。” “谢谢大哥的忠告,我会记着。”席安恢复镇定,继续道。“不过即使我没有和薛游复合,也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两个原因。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吗?还有外面现在真实的情况?” “跟你见面后,我还没有出去过,你觉得我知道的一定会比你多和真实?就因为我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高宪摆了下手。“军区接受了一批民众,检测情况和你一样,未被感染,在集体隔离之中。” “开始接收普通民众了?但是你看着……心事重重的。” “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地下军区吗?他们是首个接受普通未感染民众的。”高宪抬手制止席安已经忍不住睁大眼睛要喊出的话。“理论上,干空气一般被看作一种理想气体,随着其中水汽成分增高理想性随之降低。潮湿的空气容易吸附空气中的悬浮物,更容易被吸入人体,理论上是这样。” 席安垂下头,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抬头正要开口,又被高宪抢了话。 “已经有人撤离这里,名单是我写的。没有你,也没有我。” “这没什么,哪里都不一定更安全。” “这倒是实话。”高宪望着席安,这一刻脸色变了,嘴唇隐隐跳动,最终没有再说下去。 次日晚上,席安早早睡了,和平常一样,睡前查看了下闹钟。空气里的湿度确实降低了不少,晚上会有些闷,席安特意放了水杯在床头柜子上,虽然没什么作用。睡了不知道多久,被敲门声吵醒。席安睁开眼睛又躺了几秒让整个身体都清醒过来后,就跟弹簧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 “安,席安,你给我开门!”薛游的声音叫得很大,比连续不断的敲门声还响。席安就穿着一身睡衣光着脚冲过去开门,在转门把手时终于把眼镜给带上。那一头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正常一定会被薛游笑着揉来揉去,这次门才开了道缝,薛游的手就伸了进来,抓住席安的手就把人拉了出来,拉出来后拔腿就跑。 “薛游,你干什么?”地板很凉,席安还光着脚,跑了几步彻底清醒了。 走道里的灯很暗,还是夜间模式,只不至于让人看不清方向摔倒。有几扇门也打开,探出的人都跟席安一眼顶着鸡窝头一脸没睡醒。薛游没顾着理睬任何人,抓得席安很用力,也没打算停下脚步。 “你半夜发什么疯,你到底……”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席安已经自己闭嘴了。 “我晚上被闷着了,出来透口气,尼玛给我瞧见了这些个玩意儿。” “但是你要往往里跑啊?” 席安跟着薛游跑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一个穿着和他们一样的睡衣在游荡的人。才回头没跑几步又被薛游拉回来撞进怀里,前头又有两个直挺挺游荡的人在走动。席安张嘴要喘气,被薛游一把捂住了嘴巴,给拖到了墙角。还没有预警,没有士兵出现,就看到三个类似于游尸的人在晃荡。 “别太用力喘。”薛游抱着席安,在他耳边小声道。“他们死了,安,我出来时以为遇到梦游的人,隔着袖子探过他们的脉搏。他们死了,安,这里已经被感染了。不过你放心,我刷了消毒水,换了衣服。” 席安瞪大眼睛望着薛游,眼睛红红地,嘴巴还被捂着。 “不是这只手,我不知道,安,我很怕我也感染了,但是……我们必须试试,试着逃出去。” 席安慢慢拉下薛游的手,自己努力平静下来,身体还是不可控制地微微发颤。 “我研究过这里的地形,我们从我们进来的地方出去。” 席安摇头,道:“出不去的,我……我先试试找找高宪。” “我们先去我工作的地方,那里有隔离服。管它现在有没有用,至少心里稍稍安心点。” 薛游带着席安到达工作点时,又绕开了几个在游荡的死人。他们还没有开始腐烂,长得不可怕,就跟梦游的人一样。也没有攻击性,甚至好像看不到人,跟碰碰车一样往前直线走,撞了就转弯。 隔离服有一打,都是全新的。薛游扔给席安一件,自己穿着,动作很快,然后用自己的权限卡打开储存柜拿药。席安有些吃力地穿着隔离服,动作有些慢,到薛游打包好药物,都才穿好裤子。 “你个笨蛋。”薛游抬手拍了下席安的腰,帮着他穿隔离服。 “我又没有穿过。”席安也不怪薛游打那地方,只瞪了眼,动作都很配合。“现在穿还有用吗?” “总没坏处。”薛游看着席安的脸,想上去亲一口,最后还是咬牙忍住了,就低头骂了句“妈的”发泄。 席安笑了笑,没说话。 就在薛游帮席安穿好隔离服,拎着个药品袋子要往外走时,门口就堵了个人。这个人席安认识,就是武妍。她瞪大眼睛,整个人僵直着在门口立着。眼睛不眨,眼珠子开始左右转动,然后盯上席安他们。 席安和薛游不禁干咽了口唾沫,小心地绕道边上。薛游把药品袋子塞进席安手里,抄起桌上的显微镜小心地探过去,准备随时把挡门的人给打趴下。席安站在薛游身后,随手抓了把镊子捏手里。 “我记得你有把GLOCK 17。” “被没收了。”席安道。“你忘了我们是脱光光进来的吗?” 薛游闻声不自觉地扫了眼席安全身,仿佛这个时候人就是光溜溜地站在自己面前一般,眼睛不觉地就开始发亮,那种让席安非常不爽的眼神。席安被看得难受,直接在薛游小腿上踹了脚,力到不大。 “嘿嘿。”薛游傻笑了下,道。“你站我身后别乱动,我一下把她打趴下,咱们就跑。” 席安翻了个白眼,提醒道:“她指甲挺长,你小心点。” 就在薛游举起显微镜要朝已经开始向他们走来的武妍砸过去时,武妍忽然自己倒了下来,直趴趴地摔在地上,也不动了。薛游和席安愣愣地低头看了眼,才注意到门口又有人进来,穿着看着就比他们坚实的防护服持枪站在那里。席安盯着那人看了两秒,开口正要叫,就被抱了个满怀。席安还算反应快,那把镊子被他及时丢地上了,虽然即使这个速度冲过来也不可能会扎进身体里。薛游不太乐意地看着这个替他打趴下武妍,又抱着他的席安的高科。高科的隔离服上粘有灰尘,基本上,他是刚刚从外头进来的。 薛游问道:“怎么回事?” “我刚刚过来,看到门口没有人把守,就自己冲进来了。”高科道。“我们快走,这里被感染了。” 薛游点头,迅速道:“你前头带路,我殿后。”说完转身站到席安身后。 “好。”高科点了下头,两人都不等席安开口,拉起席安的手就往外大跨步走。 “等等。”席安想把高科拉住,无奈力气不够,前头人拉着自己,后头还有人推,只能跟着跑。“你一个人进来的?还有谁?门一直开着?如果有人出去了怎么办?还有,你跟高宪联系了吗?” “我是路过这里才过来的,本来打算跟大哥联系,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没时间了。” “我们不能那么走,高科,你给我站住。薛游,别推我!”席安的声音很大,到成功把两人喊住了。“我们不能就这样走,我们可能被感染了,而且……这里有几千人。” “我知道。”高科抿了抿唇,极力克制着自己。“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不会丢下你在这里不管。” 席安一惊,道:“你知道?” 高科点两下头,说:“我听说了位于两广交界处的那个地下军区。” 一旁的薛游忍不住喊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我们没时间了,小安。” 就在三个人僵持的时候,有几个人跑了过来,都穿着睡衣和拖鞋。看到高科后,似乎见到了救兵一样冲了过来,将他们围在中心,同一时间发问,还有伴随着看到游荡感染者的尖叫声。 “你还在犹豫吗?”高科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炙热地盯着席安,目光异常坚定。 “我们走。”席安深吸口气,转向围着他们的人道。“我们一起出去。” 一行人跟着高科跑向出口,队伍逐步增多。有人忽然摔倒,有人跑回去找自己的亲人,还有人躲在墙角抱头尖叫。开始还有人去扶去拦去拉,后来都无视了,只顾自己跑。没有人知道下一个倒下的人是不是自己,也没有心思去问那些人到底怎么了,或者自己的亲人在哪。只是跟着本能,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15.开始逃亡 冲过第一个缓冲区时,并没有人阻拦,跑出席安他们进来时的那个消毒检疫区时,发现了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带头的就是高宪。席安注意到比他们早一步赶到这里的,还有欧阳中尉和雪岚。他们抱在一起站在角落,雪岚似乎哭了,眼睛通红。高宪身边站在那个不太说话的年轻中尉,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你们要去哪儿?”高宪的声音很冷,却很威严。所有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大哥。”高科一人顶在最前头也没敢乱动。“让我们出去。” “高科上尉,是谁准许你进来的?”高宪笔直地站在那里,还是那身挺括的松枝绿常服。席安那刻垂下了头不敢直视高宪,有愧疚,有害怕,更多的是彷徨。唯有一个念头是坚定,不想今天死。 “外面没有地方真正安全,为什么不让我们出去?”高科没有理会高宪使用的军衔称呼,他从来不把高宪当作一个高于自己的军官。他也害怕高宪,但那是在平时。“我们还可以去感染谁?如果我们离开这里并且活了下来呢?大哥,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外面根本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 高科的话,把跟过来的几个人给吓到了。他们惊恐地瞪大眼睛,胆小的直接瘫坐在地。那一刻的沉默仿佛把时间都暂停住,将他们卡在生死带上。这条细如钢丝的带子此刻就缠绕在他们脖颈上,越勒越紧。 “高科上尉。”高宪的语气异常淡定,甚至隐约带了嘲讽,他两步走到高科身边,凑到他耳旁,眼睛却紧紧盯着垂着头的席安。“为什么要违抗命令来这里?这里有你大哥在,你都不放心?” “我……”高科瞬间明白了高宪话里的意思,惊慌道。“大哥,我……” “真可惜,我以为你进来,会先来找你亲大哥的。”高宪扶了下自己的帽檐,转身对直直站在原地,拎着一个黑色皮箱的中尉说道。“你负责带他们出去,好好地和高科上尉合作,外面有军用卡车等着。远离大城市和人口密集区,也不要去任何安全区,想办法自己活下去。如果遇到感染者,允许立刻遗弃。” “是,长官。”年轻中尉声音还挺响亮,说话间敬了个标准礼。 高科不安道:“大哥你……” “高科上尉。”高宪转回身拍了下高科的肩膀。“我把甄小栋中尉指派给你,还有欧阳中尉。目前你的军衔最大,不过资历上可没什么好得瑟地。如果你们可以活下来,就好好活着,不要……再回这里。” 高宪的话,高科听得明白,席安自然也不傻。总得有人冒险带人离开,总得有人留守在这里。原本高宪已经有了决定,现在高科突然出现,就等于把之前的两个任务给平分了。 “为什么不跟我们走?”席安试图劝服高宪。“我希望你跟我们一起走。” 高宪正视着席安,眼里有些谴责的意味,还有其他一些席安看不明白的,虽然席安认为这个时候高宪不该再有什么隐瞒他们。如果一个人准备去死,他总是会尽可能地说出些什么,哪怕是哑谜。而高宪却只道说“我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我有责任。小安,这里还有数千人,我不能丢下他们。” “也许现在还来得及疏散……”席安的话还未完,就见缓冲室顶上的一盏指示灯忽然闪了起来。红色的灯光,这刻显得非常刺眼。席安见高科还无所谓地笑,怒道。“高科,把他打晕了直接扛出去。” 一直紧盯着两人的高科反应速度惊人,席安话音刚落就直接出手。可惜对手是高宪,手还没碰到对方就被一脚踹开。就在此时,甄小栋身后的大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相互靠拢。席安还未反应,就被高宪抓住手腕甩向门口,最后后背还被很大力地推了一把,疼得席安忍不住叫了声。薛游跟着席安冲在第二个,在抱住差点被推倒的席安后脚步未停顿地往外跑。其余的人慌神了数秒,也一个个朝着闭合越来越快的大门冲去。甄小栋拎着手提箱就看了高宪一眼,开始指挥人员疏散。一旁的欧阳对高宪行了个礼,护着雪岚也跟了出去。高科走在最后,大门合上那刻,他一直盯着原地站着不动的高宪。 高宪在推开席安后,迅速地关闭了通往这间缓冲室的大门。远远看到还有人朝这里跑,高宪没有多看一眼,把他们留在了里头。如果有50人被困在一个房间,他们有可能在大门关闭那刻全部逃离。但如果有100个人在,同样的时间,成功逃出去的人是到不了50个的。高宪在几乎没有思考的情况下,为这些人的生死做出了选择。然后自己一个人留在缓冲室里,准备为刚刚的决定付出代价。 那时天刚蒙蒙亮,空旷的地带,温度偏低。 从这个区逃出来的人一共有二十四个。空地上停在两辆4x4系的军用卡车,其中一辆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位穿白大褂的男人,他是从另一头逃出来的,跟他一起的还有三个人。这刻四人都从卡车上探出头,招手示意他们上车。没有人问对方是不是被感染了,发生了什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我们走吧。”薛游拉了拉和高科一起站着不动的席安,没有去看那扇已经锁死的大门。“或许还有别的出口,你们在这里站成雕像也没有用。走吧,安。……高科,走吧。” 高科摘下隔离服的头盔,挺直着腰板,对着大门敬礼,两眼通红。席安跟着摘下头盔,动作快得薛游都没有办法阻止,最后薛游自己也将头盔脱了下来。隔离服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即使有,又能穿多久?如高科说的那样,哪里是安全的?谁能保证怎么做一定不会被感染?没人知道,一开始就没有人知道。 好多天没有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没有感受到十一月清晨野外的寒意,这一刻还真是刻骨铭心。 从该地下军区暂时逃生的二十八人分坐两辆军用卡车,没有目的地行驶着。远离大城市,就只有山区和丛林。车上有饮用水,食物,帐篷和武器,但不可能维持太久的时间。 席安,薛游,高科和甄小栋在一辆车里。甄小栋坐副驾驶座,开车的是位中士,和甄小栋很熟,关系不错。高科位于卡车最外侧把守,薛游挨着席安坐在里头。剩下的人里没有席安在这里认识的,除了在另一辆车里的雪岚和欧阳,他们都没有逃出来。负责驾驶另一辆卡车的是位少校,军队专业技术人员。跟着他的那三人也是研究区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个还是他学生。他们不愿意谈研究区里发生的事,也没有人想要知道细节。军用对讲机还有效,就数量不多,每辆车配了两个,好在现在大家都呆在一起。至于这样是不是易于病毒传染这个敏感话题,除非有人出现感染症状,不会有人想开口去提它。 天完全亮时,卡车已经行驶在了公路上,沿途没有一辆车开过,没有见到一个人,只有天上,还偶尔会有飞鸟。席安靠着薛游睡了一觉,迷迷糊糊地做了些零散的梦,被武妍的脸惊醒,醒来又忘了梦了什么。 “我们在哪里?” “中午之前应该可以上318国道。”薛游看着精神也不好,但看向席安时却面带着微笑。“还想要再睡会儿吗?饿吗?有饼干,不过是你最不喜欢的苏打饼干。正好治治你这挑食的坏毛病。” 席安没有理睬薛游后面的话,想了想,问道:“走318?是要去西藏吗?” “总得有条路,而且……也没别的更好的选择。说不定路上遇到合适的地方,就停下来安营扎寨了。” “上国道……可能会遇到军队把守。” “那也是好事,还有人管着,说明还控制着,不是吗?”薛游说着低头在席安的额头上亲了下,那动作非常温柔,看下席安的眼神也是含情脉脉,使得席安一时没有来得及做出正常反应。“真的不饿?” 席安很轻地推开薛游,人缩在角落里,没有再靠着对方。薛游变得和席安认识的人不一样了,席安记忆里的薛游,即使是再爱席安,也不会表现得那么温柔。薛游爱起来跟团火一样,不停灼烧着席安。 “在想什么?”薛游的声音也很温柔,语气里带着关爱,手又轻抚了下席安的头发。 “没什么。”席安侧过头,避开了薛游的手,抱膝坐着,脸埋着膝盖间。“我再睡会儿。” “好,我不吵你,反正……现在也只有时间了。” 当病毒入侵你的身体,最可怕的就是带去死亡。但人们不满足,因为死亡这个结果实在太极端,于是想象出了那些死了还会站起来走动咬人吃人的丧尸。当这样的恐惧被一些人习惯,继而想象出那些会改变一个人思想行为的病毒。你还是你,但你又不是你,你似乎变得更好了,但却不再是人类。 席安即使再外行,也知道不可能存在一种病毒同时具有那么多截然不同的表现形式。就像人类的行为一样。一种行为模式,一个人,两种行为模式,两个人。多种受感染症状,多种不同的病毒。 席安一下从地上爬起,穿过中间坐着的人来到高科身边。高科一直看着车外,眼睛微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席安过来倒是和往常一样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席安很熟悉,是高科看到他就会有的。 “借我一下军用对讲机,我想联系下那一车的那位……少校。” “有什么事吗?”高科问话时已经把对讲机给了席安。“他姓徐,不过他喜欢别人称呼他为博士。” “有些疑问,没事做,想多了。你认识这位徐博士?” 高科承认道:“知道他,是老徐家的人。可能你不熟,是妈表姐的儿子。其实我也不是很熟。” “挺好的,现在这样的时候还能遇到亲戚挺不错。”席安下意识地说道,已经按住发射键。“请问徐博士在吗?我是后一车里的席安,有些问题想请教徐博士。”席安松开键,等着里头的回答。 高科坐着没动,也没开口,视线停在席安身上。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了徐博士的声音。语气到挺客气,也很精神。席安吸了口气,把自己心里的疑问吐了出来。高科在边上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眼神里越过一丝担忧。 “上国道前会停下休息几分钟,到时可以面谈。” “嗯,好的,谢谢徐博士。” 席安将对讲机还给高科,就那么在他对面坐下,没有要再回去的意思。薛游这时也已经挤了过来,依旧挨着席安坐着。两个眼睛还是情深款款地盯着席安看,完全没有把高科,或任何别人放在眼里。因为席安不说话,闭着眼睛,高科和薛游也没有说话。同车里坐着的人,或睡觉或发呆,一路静地出奇。 16.几种变异 在离上国道还有3、4公里的地方,车停了下来,这时已经过去差不多三个小时。大家在附近找了块空地透透气,活动下四肢,上个露天厕所。高科和甄小栋他们商量了下,决定先派几个人去查看下情况,然后再整队出发。他们是从一个已经启动自毁模式的地下军区逃出来的,说是幸存者,还不如是高危者。 最后甄小栋带着一个中士,两个挺机灵精神的年轻人出发。高科和欧阳负责保护其他人的安全。配备的武器虽然不差,但和食物一样有限,加上大多数人是普通百姓,并不会使用,除了席安,剩余都在几个军人手里。那把高科给的GLOCK 17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席安这次得到的是一把常见的刑警配枪。 那个甄小栋带出来的黑色皮箱,他交给了高科。席安没有听到他小声托付时交代的话,高科拎着的箱子的神情又凝重了几分,然后慎重地点了下头。之前在车里,有人问过甄小栋那是什么,他只是简单地回答说手雷。席安认为这个箱子里不外乎两类东西,一个确实是武器,自然比手雷更厉害,或者可怕的。还有就是病毒样品及分析报告之类。甄小栋没有离过手,这次交给的人也只有高科,高科接过后一直把它放在自己手边。薛游悄悄跟席安说,高科那刻的表情像极了在缓冲室和他们诀别的高宪。 席安没有理会薛游的话,向站在路边独自吸烟的徐博士走去。雪岚和一个中年妇女用随车带的锅子加热食物,有一半的人下了车,剩下的呆着不愿意动。薛游和徐博士的一名手下在离席安十米开外的地方聊天,两个人年纪相仿,读的是一个专业,到有些共同话题。高科没有来打搅席安,和欧阳商议着什么。 席安的疑问,看徐博士的脸色就知道,他也是有的。何君艺和严瑾瑜的情况徐博士比席安清楚,那是两种决然不同的病毒表现形式。而在地下军区遇到的那些跟梦游者一样的死人,又像是新的变异。 徐博士抽着烟,眯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远方的稻田。席安就站在他边上,脸色到还不错。徐博士大概三十出头,跟席安一样带着眼镜,不过他那副是金丝边地。看着很有学识,却也没什么亲和力。 “所以之前的疫苗和抗血清,其实还是有用的?” “对部分人是。”徐博士道。“何况不管是什么病毒,总会有人天生免疫。只是目前条件受限,还无法区分免疫者和病毒携带者。后者非常可怕,想必你也见识到了。任何一次由未知病毒携带者引发的病毒爆发都可能会产生一种新型变异。现在死人已经开始走动了,从无视觉无意识的游尸,哦,这个词还是你想出来的,挺合适,到眼珠会盯着移动物体转的类似梦游者,到……真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从感染者身上提取不到病毒样本吗?” “研究过,但是它变异太快了,仿佛……真的不是来自地球的东西。” 席安随着徐博士的视线望向天际,瞬间觉得更加无力。 “但总是会有人天生免疫的,总是会有的。”徐博士自言自语道。“世界上从不曾有什么可以击败一切而不被任何其他任何打倒的东西存在。也总会有一个源头,这种病毒的来源。它是生物,也一定会死。” “它……”席安干咽了一口唾沫,虽然觉得很荒唐,还是问了。“会让人变成丧尸吗?电视里那种见人就咬,吃人。被咬者也会变成丧尸,继续吃其他人那种?理论上,也是病毒引起的,不是吗?” “你的那个同事,被发现时已经死了三天。”徐博士没有直接回答席安的问题,也没有嘲笑席安这种荒谬的假设,似乎他并不排除这样的可能。“尸体和正常情况下一样开始自然腐败,组织自溶……但他的神经和肌肉似乎不受影响,他能行动。一具在移动的自然腐败的尸体,在袭击大脑后还真会停下来。” 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同事和邻居遗憾下后,席安再次回到正题上,问道:“那么在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游尸可以存在多久?他们的移动有方向吗?这次在地下军区看到的那些,他们跟碰碰车一样,撞到东西就拐弯,不然就一直往前走。”席安忽然想到武妍的眼睛,还有之前徐博士已经提到的区别,一下屏住了呼吸。“到底有多少种变异的形式已经被发现了?难道游尸和游尸之间也有个体差异?” “我还是一个个回答你吧。”徐博士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碾碎。“在地下军区被遗弃前你的那位同事还没有停止移动,他几乎不需要休息。后期已经没有人可以直视他,实在太……恶心了。我们把他关在一个玻璃房内,每隔一个小时对空气进行检测,利用机器人进去提取尸体样本研究。” 徐博士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席安,眼里尽然带着同情,问道:“你和你同事关系好吗?” “还行吧。”席安不明所以,不过老实回答了。 “那还好。”徐博士再次转头眺望远方。“我们当时都很庆幸,我们并不认识这个人。不过至少这个人那时已经死了,也不算受苦。如果看到你的亲人,好友变成这样实在是……太残忍了。所以相对而言你的那位邻居幸运了很多,虽然她的丈夫可能也不幸。那位先生也是游尸对吧?你很幸运,现在还没事。” “可惜我也不是免疫者。那何姐呢?何君艺。” “不会腐败的尸体,其实也不能说死了。细胞还活着,指甲和头发会生长,皮屑会脱落,只是没有意识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当然,根据目前的规定,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就都是死人。”徐博士说话间又有些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抽。“坦白说,我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席安随口问道:“被谁耍了?” 徐博士回头白了席安一眼,没好气地说:“大自然,造物主,上帝,母星,随便怎么称呼。” “哦。”席安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心里暗道,其实是你学识有限,又不谦虚好学。 徐博士又瞪了席安一眼,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结果把自己给呛到了。 “我和你说的这些,别再跟更多的人说,说出来也就只能自己吓唬自己。至于你最开始的疑问,我是这么想的。”徐博士转头看了眼也盯着他们的薛游和助手。“人还好生生在着,能跑能跳能吃能睡会说会笑就总还是有希望地,跟那些死了的人比起来,那些人,才真的无药可救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徐博士。” “如果,我是说如果……”徐博士深吸口气憋着。“只有这样的人才是最后的免疫者才能活下来,也许这就是进化的另一种表现。我们对过去的自己或者我们的祖先带有留念,但毕竟那是过去。” 这一次,席安没有任何回答,因为他不认可这样的观点。人类之所谓是人类,是有他自己的定义,一旦超越或颠覆了这样的定义,人类也就不再是人类。而席安属于人类,其他物种的生死幸福和自己这个物种比起来,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何况还是想要取代他们的那个物种。如果自我保护无法避免地带有对他人的伤害,被称之为自私自利地话,席安觉得自己也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薛游这时忍不住走了过来,很关切地看着席安,还给他递了个洗干净的苹果。复合的事两人虽然没再提,但薛游的表现已非常明显,跟当初追求时一比,现在的薛游就跟不自拔陷入恋爱的愣头青年一样。 距离甄小栋他们预计回来的时间超过了十分钟,还没有见四人的踪影。高科用对讲机跟甄小栋联系了数次都没有得到回应。高科,欧阳和徐博士目前是决定者,三个人商量后决定再等一刻钟,如果人还没有回来就上车离开,找下一个路口。没有人愿意被发现后带回去隔离或其他,如果看到救援他们曾经还充满希望的话,地下军区逃逸后已经彻底打消了他们的念头。高科那句话像钢锥一样刺入每个人心里,谁也不敢轻易将它拔除。那就是没有一个地方是真正安全地,人越多,就越容易被感染。 “其实看得出来的,不是吗?”一个从地下军区出来的妇女说道。“那些感染的人,会变成会走的尸体对不对?如果我们看到他们,只要躲开就可以了,是吗?他们……他们并不攻击人。” 除了席安,薛游,高科,欧阳,还有徐博士四人,都只见过病毒发作的一种症状。这几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辩解。那说话的妇女忽然哭了,雪岚走过去安抚。这个人雪岚说认识,是第一批进她管辖的隔离区的家属。她的丈夫没有出来,她的孩子被送到了自己母亲那里,现在也联系不上。 “你们谁能送我回去吗?我妈那里,我想看看我孩子。” 依旧没有人回答,只是轻抚着妇女的肩头给予微量的安慰,和响起的轻微的哭声。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了甄小栋的声音,说他们在国道路况发现了军用卡车,还有武器和一些饮水和食物,但是没有人。国道上还有不少私家车停靠着,也都没有人,周围静悄悄地,一片死寂。他们检查了很多车,都没有找到人。 一行人犹豫片刻后还是各自上车,朝着国道入口开去。甄小栋他们在原地等着,说那辆军用卡车还能开,顺便可以补充些汽油继续上路。至于那些人去了哪里,谁都没有多问一句,只强调小心。 从席安他们被带到地下军区,已经过去近两个月,在没有疫苗和抗血清的情况下,这种易传染和变异的病毒会带来怎样的灾害,没有人敢预算。没有绝对靠谱的计划,只有他们二十多人向着可能存在的他们其实也并不信任的安全区行进。事实上,如果在路上,发现合适的地方,他们就会停下来。只是寻找这样的一个可能的地方,需要有一个前进的方向和一直走下去的信念。 17.出现感染 席安他们和甄小栋四人汇合时,看到的场景要比描述中的更加荒寂。所有车的车门都开着,车里基本都还插着钥匙,车上还有行礼,但是没有人,这些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如果只有私家车,还可以认为车主都被统一带往了附近的安全区。而现在,连军用车也是空的。路上设着临时路障和检查岗,全空了。 欧阳带人给车加油和进行简单补给,甄小栋向高科汇报情况,还是很正式的姿势。 “我们试过车里的通讯器,什么也联系不到。”甄小栋说道。“无线电恐怕是用不了了。” “可是我们的还可以用。”席安道。“难道不一样吗?” “没有人接收,只有呲呲的声音。”甄小栋转向高科。“我们是马上上路,还是再查一次?” 高科前后望了望,又看了眼车里没有下来的幸存者,无奈地叹了一声,道:“走吧。” 这次上路的车增多了一辆,交给了欧阳和那位中士驾驶。除了雪岚和一个徐博士的助手,没有人转移到那辆车上。雪岚是去陪欧阳,助手是觉得那里宽敞。一些人表明不想换车,原因虽没有说明却也很浅显明白,那就是没有人知道那辆车里是不是有病毒。其实除了需要驾驶者,并不需要分批人员过去,那辆车一开始就是做后备之用,还有就是沿路可能会遇到的幸存者。那一部分人的表现,第一次让这些逃出来的人真实地意识到他们所在面临的困境。无法用肉眼看到的,可怕的病毒,它们躲藏在任何角落里。 然而可怕的事情,不会因为你畏惧,你小心,它就会消失。在行驶上国道不到一小时之后,出现了第一例感染症状。最常见的感染症状,咳嗽,伴随盗汗,和发热,就跟感冒一样。 “别……别丢下我。”受感染者擦着鼻子,哭泣道。“别丢下我。” 没有隔离设备,在通风的车内,大家缩在一边看着那个不停咳嗽着哀求的人。中士通知了最前头的高科和身后的欧阳,三辆车沿路停了下来。徐博士从驾驶室出来,戴着手套和口罩给人做了简单的检查。 “目前有两个办法。”徐博士对已经下车的高科说道。“把感染者沿路丢下,或者全部集中在一辆车里。” 徐博士前半句话出来时,受感染者就开始哭着反复说:“别把我丢下,求求你们了。” 这车里的人有一半已经跳了下来,还有几个缩在最里头没敢动。 高科作为这里的指挥官,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决定。席安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表示自己对他的支持。抛下受感染者很容易,高宪之前已经发话,遇到出现感染症状的人,可以抛弃。在这样的非常时刻除了自保外,没有更好的选择。虽然丢下所有感染者,也未必能给你带去更多的安全感。 就在高科预备开口那一刻,欧阳走了上来,看着边咳嗽边哭的感染者对高科说:“让他来我车里吧,我负责驾驶,会跟在最后,如果有意外,我会停下。高上尉,请允许我执行这个任务吧。” “我们不会再上那辆车。”从车上下来的一个人道,和他一起的几个人,显然已经形成一个小团体站在一起。“我们也不会上最后一辆,我们要上最前面的车。” “如果感染者是你的话,那……” “等到那时再说,现在我们没有被感染。”那人语气很硬,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我可以帮忙照顾。”雪岚挤到欧阳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我不会离开你的。” 欧阳只是笑着揉了下雪岚额角的头发,并没有反对。雪岚笑着低头在欧阳的肩膀上蹭了下,笑得很甜。 “不想呆在这辆车里的,现在就可以转移。”高科道。“病人留在车里,我来负责驾驶。为了避免车内过于拥挤,必须有人转移到第三辆卡车上。”高科说完看了眼席安,正预备再说什么,被甄小栋打断。 “还是我来开吧。高上尉你的任务重大,不要在小事上过于纠缠了。反正驾驶室是隔离的。” “我上欧阳他们那辆车。”徐博士将手套脱下扔在路边,面无表情道。“走吧。” 最后甄小栋一个人驾驶带着感染者的军用卡车开着最后。行驶在最第一位的是高科和中士负责驾驶的载着最多幸存者的卡车。席安,薛游,徐博士,雪岚,欧阳,助手及另外两个人上了在国道路口发现的军用卡车,行驶在中间。四部对讲机,有一部留在席安手里,剩下的归属驾驶室里的人。 席安坐在最靠外的位置,从他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后一辆车里的甄小栋。 “你这样盯着看也没有用。”薛游在身边说道。“真有什么事,谁也帮不了谁。” “我知道。”席安依旧看着甄小栋的方向。“记得以前我们一起看的那些灾难片吗?你总是骂电影里那些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囔着要救人的主角。说他们自私,不顾他人安危,为了逞强去救人。结果把其他人害死了,自己却成为了英雄,狗血不堪。其实某种程度上我是赞同地,但真的自己面临这样的场景时,又下不了决心真正走开。哪怕后面的结果还是坏地,依旧忍不住伸手去拉一把,好像……” “好像这样的话,别人也会在那样的时候来拉你一把,是吗?”薛游和席安说话的声音不响,车内那么点地方,大家还都是听得到。“高科已经违背了高宪的命令。” “其实我觉得。”其中一个跟他们一起上车的中年男人开口道。“这里一个很大的原因让我们会产生这样顾虑地,是受感染者并没有对我们造成直接的威胁。如果他病变成为一个见人就咬的怪物,那么我想大家会一致决定将对方抛弃在路上。而病毒的话,则总是存在侥幸心理,这种侥幸让我们姑且变成善良。” “我可不善良。”徐博士笑道。“其实带着感染者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研究。” “研究的目的也是为了救人,还是人性善良的表现。”这个看着很乐观的中年男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陈忠亮,我是个枪手,影子写手,一般帮名人写传记。我妻子是那里的工作人员,后勤类。昨天晚上我睡觉醒来,就看到她穿着睡衣在床边站着。你们知道我和我妻子说得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啊,我忘了。” “我是李北。”另一个跟来的人开口道。“我是个厨师,我的家人在老家,最后一次联系已经一个多礼拜了。他们在大东北,我想……我是我们家里的倒霉蛋,我想我都还活着,他们一定没事。” “副驾驶室那位叫何百家。”徐博士道。“我助手,挺有前途一孩子。我学生在第一辆车上,我让他留那的,总得有个懂点医的在。好了,大家彼此认识了,如果将来遇到对方的家人还能带个信什么的。” “真的存在那么一个安全区吗?”雪岚开口问道。“那些人会怎么样?高宪上校他们?” 薛游看了眼席安,对其余地人说道:“也许还有其他出口,那么大一个地方,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 “是啊。”陈忠亮道。“大家别太悲观,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神,那就是死神,而你唯一要对他说的话就是,不是今天。说不定很快我们会遇到其他幸存者,说不定很快疫苗和抗血清就出来了。再不济,也不过是死。我们终归都是要死地,2012都过去了,我们已经多活了好几年。” “被你那么一说,还真……没什么意思和盼头。”薛游笑道,将席安的手紧紧握住。 然后车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静,谁都没有再说话,大家自顾自坐在一边,小憩或者发呆。甄小栋还在后头开车,车距保持没变,人看着也没有什么情况出现。直到半小时后,席安的对讲机响起。高科那辆车里又出现了新的感染者,车已经在路上停下,有人迫不及待地冲下车,但是没有向任何一辆车跑。 “怎么了?”甄小栋下车道。“有人员需要转移吗?” “给我们留下食物和水,我们不会再上任何一辆车。”说话的人用毛巾捂着嘴巴,一脸惊慌。 “不,他们应该给我们留下一辆车。”另一个人叫嚷道。 “你要上就上,我反正绝对不再上车。那里全是病毒。你他妈地也离我远一点。” 有三四个人已经失控,其中一个人抱着一袋饼干,拎着一小桶矿泉水拔腿就跑,然后马上有人在车上哄抢食物和饮水。高科不客气地直接朝天鸣枪,瞬间就把人给镇住了,随即高科指挥欧阳和中士给要离开的人分配了食物。可以给他们留一辆车,但是没有人要。其中有几人上了停靠在路边的私家车走了。最后留下继续往西的一共二十一人,其中五个感染者。不到一天时间,五个感染,七个落跑。 “我觉得我也被感染了。”留下的一位女士道。“我去那辆车里照顾他们吧。” “我也去吧。”徐博士的学生道。“其中有两个人的症状不是很严重,而且车里空气流通好。” 高科决定道:“如果不是很严重,反正有三辆车,分批隔离吧。” “车上不是有两套隔离服吗?”席安道。“我和薛游穿出来的,还有用吗?” “就放着吧,没准可以当雨衣穿。”徐博士笑着拍了下席安的肩膀。“看天办事时,没那么多讲究了。” 18.毫无人迹 出现感染症状的五个人,连同两位疑似感染者被分在两辆车内,由甄小栋和欧阳负责驾驶,徐博士和两位助手负责看护。其余的人上的还是高科的那辆,这次由中士负责驾驶。 “我想跟欧阳一辆车。”雪岚在最后一刻甩开了预备拉她上车的手。“让我跟欧阳一起吧,副驾驶有空。” “去吧。”高科拎着皮箱道。“小心点。” “谢谢你,高上校。”雪岚笑着点了下头,转身跑向欧阳负责的车。欧阳打开车门将雪岚拉了进去,两个人在驾驶室里简单地拥抱了下。他车里还有徐博士和学生助手,两位症状并不重的感染者,一位疑似感染者。最后一辆车甄小栋和何百家坐驾驶室,载着三位较为严重的感染者和一位疑似感染者。 “我们走吧。”高科看了眼身后的两辆车,最后一个上车,将皮箱放在腿上,示意中士开车。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太阳还挺大,晒得人有些热乎乎。沿途只有空车,还没有看到一个人。离开的几个人,有人和他们一个方向,比他们先一步走了,还有的人往回开,说是去找自己的家人。 方悦华和张妈是第一次和席安他们同车,前者是位大二的学生,后者是位四五十岁的妇女,两个人都是家属,他们的亲人还留在地下军区没有出来。方悦华的红着眼睛,缩在张妈怀里,两个眼睛木木地。 “我和她妈妈认识,她妈妈是我儿子的老师,都是搞研究的。”张妈道。“小姑娘吓坏了。” “会过去的。”陈忠亮安慰道。“也许你们就免疫呢。”这话一出口,方悦华直接哭出了声音。 席安依旧坐在最外侧,看着跟着他们的军用卡车。雪岚和欧阳在车里,忽然有种末日狂奔的感觉。薛游一直看着席安,慢慢地露出了笑容,凑近揽住席安的肩头,温柔道:“我们复合吧。” 薛游的这句话说得很轻,就在席安的耳边,气流暖暖洋洋地,正在席安的点上。 “患难之交什么的,不行吗?也是生死与共的。” “不一样。”薛游搂着席安,额头亲昵地在席安的脖颈处蹭了两下,跟只大黄狗一样。“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不要什么生死与共地,你懂我的意思。” 席安转头神色复杂地看向表情严肃但依旧满眼深情的薛游。薛游话里的意思席安是明白的,却又没有全部明白。那么深情地看着自己,说如果你有难了,我会自己逃走。如果说的只是有难了,你赶紧逃走的话那也就称不上什么夫妻。这个夫妻在这里,其实就是终生伴侣的意思,是互相的。 “是……各自飞吗?” 席安话音一落,薛游大力地将席安整个圈在自己怀里,从蹭脖颈改为蹭脸颊,嘴巴直接亲了上去。用力很重,根本不给席安反抗的机会。车里的人识相地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高科没有回头。 “薛游!”席安皱着眉头,用力将压在他身上的薛游撑开半臂。“你发什么神经?不能好好说话吗?” “对不起。”薛游再次蹭了下席安的肩头。“我怕我什么时候就眨那么一下眼睛,再睁开就不再是我自己了。很多事情好像根本不能控制,不能控制地靠近你。原本我都可以忍着,我可以一直忍着直到你愿意跟我说话,但……现在好像都不行了。安,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不是死亡,是……你终于再次接受了我,而我却已经不是我。就像你种了一棵树,小心浇水护理,终于有一天长大了可以纳凉了,底下却坐着别人。你也知道我自私自利,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我才不会干,他妈的亏死了。安……我很怕。” 席安重重呼出一口气,慢慢将手移到薛游的后背上轻拍了两下。 “安,对不起,我……” “我会把你找回来的,薛游,只要还是我。” 可能是因为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席安也给了承诺,薛游终于抱臂坐在一边睡了起来。他拒绝跟席安靠着他睡一样靠着席安,一个人缩着,把脸头埋在了膝间。席安和李北对面对坐在外头,其余的人在里头休息。这一路顺利的话,也得开两个礼拜,还不算汽油,食物,饮水这些补给物,以及中途意外。 下午四五点时在一个加油站停了下来,离地图上临时选定的驻扎地还有两个小时车程。这一路依旧没有见到任何人,国道上空空荡荡地就他们三辆车在行驶。之前比他们早走的几个人也没了踪影。 甄小栋驾驶的卡车最后到,停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这时高科的对讲机才响起。有一位感染者已经确认死亡,大概就在十几分钟前,询问高科如何处理。高科带着徐博士一起过去,其他人被要求留在原地。中士和陈忠亮负责给车加油,张妈带着方悦华去了加油站的洗手间,李北陪同着在外头等。席安,薛游,雪岚和欧阳去加油站的超市里查看情况,增加补给。两个助理留将一位疑似感染者转移到第三辆车,那两位症状轻的人目前并没有加重病情。三个助理和徐博士,欧阳,雪岚和甄小栋,都还没有出现感染症状。 死者已经开始腐烂,速度超过正常,但体温却保持在正常人水平。徐博士略作检查后,提议直接将尸体烧毁。高科没有提出异议,从车里拿了瓶装汽油,铲子和裹尸布,帐篷,一次性手套口罩摆在一起,属于军用卡车的额外配备。但没有人对它们的存在感到意外,这些车,本来就是为了这次灾难准备的。 “其他的人怎么样?” 看着尸体在数米外燃烧,几个人站在一边,都带着口罩。刚刚移动尸体用的手套也被一并烧毁。 “我车里有一个感染者已经睡着了,就跟当初何君艺一样。”徐博士从口袋掏出烟,还分了一圈。“走一步是一步吧。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感染者,根本隔离不完。所以我想多收集些样本,多了解下病毒。” “我明白你的意思。”高科为难道。“我并没有命令把人丢在路上。” “我可是少校。”徐博士这话,带着玩笑的口吻。 “得了吧少校,现在你得听我这上尉的。”高科猛抽了两口烟,对甄小栋说。“你怎么样?” “我没事,开这么点时间没问题,反正天黑前会停下来休息。” “去吃点东西,你的车也要加油。” 席安他们将补给品搬到路上,雪岚和已经回来的张妈在分类,要分别放到三辆车上。高科一行人过来时直接就加入进来,把东西搬上车。其实东西并不多,只从加油站搬了一部分,还留了张名片在柜台。剩下的部分是给可能还会来这里的幸存者留的。最近一个未被征用过的服务区要次日才能到。 服务站的路口确实有路障,还有临时加的橙色指示牌,但是没有看到一个人。车队在进过时都没有减速。一路上不管是开车还是坐车的人都已经感到疲惫,这种疲惫精神和肉体交叠着互相压迫。没有人问那些服务站怎么了,没有人敢问。有时候希望太渺茫时,没有消息是保住最后希望的唯一方式。 “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方悦华由张妈扶着说道。“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徐博士立刻给方悦华做了简单的检查,道:“是太累了,心理压力过大,有些低烧,没什么。” “其实您也不知道,是在安慰我呢。”方悦华推开张妈坐在地上,抱着头。“我会死的。” “我们都会死的。”李北蹲在地上,将一个加油站里拿的手掌大小做赠品的玩具熊塞近方悦华手里。“但只要还活着,就要走下去。之前那么多人,出来的人也有二十多个,我们都还好好活着,不是吗?等下找到合适的地方扎营,我给你们做些好吃的。我可是厨师,烧的东西那可是一流。” 方悦华抓着玩具熊仰起头,眼睛依旧通红,还有些肿胀。 “走吧,小姑娘。”李北伸手去扶人起来时,一边的张妈也赶紧伸手帮忙。“看,我们都不会丢下你。” “把药吃了,你的病能治。”徐博士从药箱里取出常规的退烧药和感冒药,接过雪岚送过来的矿泉水一起给了方悦华。“还没到那么绝望的时候,如果真到了,也不会让你有痛苦的。” 方悦华抖着手,抽泣地接过药吃了,然后上了第一辆车。人员还是和之前一样安排,他们回到自己的车里,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席安在捣鼓新弄来的收音机,和车载的一样,没有收到任何频道。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那现在……是真的失控沦陷了吗? 陈忠亮拿着从加油站的本子和笔一个人在写着什么,李北凑过去要看,被挡住了。陈忠亮说他在记录整个事件,不过没有完成前不想有人在边上看。说是作家的职业毛病,不喜欢别人看到未成品。 “小伙子心态不错。”张妈道。一边的方悦华已经睡着了,眼底还有青色的阴影。 “那是。”陈忠亮笑道。“以前我媳妇说我不上进,就跟比自己差的人比。不然怎么样?人外总有人不是吗?好心情那是自己的,外面变成什么样也影响不了,这个就是我这种小市民的权利。” “我也觉得有理。”薛游插话道,眼睛却依旧盯着席安。“而且听说318国道是国内的景观大道,如果可以一直沿着走,能看到不少美景。这景色可不会感染病毒,怎么美还怎么美。算是硬币的另一面吧,换做平常大家各自忙着,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时间出来走走。眼下只要活下去,都不算太坏。” 张妈点点头,望着身后的风景道:“我这辈子怕是最后一次出游了。” “啊,想到了。”陈忠亮一拍自己的笔记本叫道。“我这个新书,就叫它《末世之路》。” 席安被薛游盯得有些不舒服,转头无意识地望着外头的风景。这时已经有些起风,原本为了防止在密闭空间病毒的传播,篷布被卷到顶上,车厢一直是敞开式,现在到真的有些冷了。 “呆呆地在想什么?”薛游笑眯眯地看着席安。“刚刚一直没机会说,本来以为我不会醒过来了。” “我在想,如果遇到些突发状况,我们这些人的战斗力实在……太渣了。” “哈哈,我知道,你是文科生。”薛游笑着又往席安身边挪了挪。“我觉得……” “我说你别挤过来了,这车厢那么空。”席安说着起身坐到对面。“给我适可而止。” “我怕你冷。”薛游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跟被抛弃了动物一样,让席安一阵鸡皮疙瘩。薛游已经不是席安熟悉的那个人,只是席安不确定这样的改变是发生在两人分手的一年里,还是病毒爆发的几个礼拜。如果一开始席安遇到的是这样的薛游,或许他们还会在一起更久,也或许他们根本不会开始。 改变只是一个状态,说明和过去不一样,与好坏无关。席安也不预备去思考“我之所以为我”这样复杂的哲学问题。眼下最主要的还是活下去,活到病毒消失,或病毒被打败的那一天。 19.一些意外 距离处理之前那具受感染的尸体不到一小时,那三个情况严重的受感染者里再次出现了异常。一位感染者在心跳呼吸停止之前就开始出现尸斑,皮肤最先开始腐烂,指甲头发体毛脱落。而那两位疑似感染者的情况却并没有进一步恶化,但是都确诊被感染,因为他们的血液里有病毒细胞。 高科拿着枪冲过去,直接对着感染者额头上一枪。那一枪还是消音,但效果比爆炸还要有威力。尸体在地上抽搐了有至少三分钟才彻底不动。另外两个重病感染者绝望地哀嚎出声,其中一个翻下卡车,沿着路拖着腿往回跑。一直在边上看护的确认感染,还未出现症状的人也吓傻了。 最镇定的应该是徐博士,他指挥身边愣神地助理跟之前一样处理尸体,然后将表情僵硬的高科拉到一边给递了支点燃的烟提神。那个逃走的感染者就在视线范围里,沿着国道一跳一跳跑着。 “那个人随他吗?既然都开枪了,一枪两枪都一样。”徐博士转向另一边离他们有五十米远的第一辆军用卡车,有几个人已经下车,一直望着他们,其中就包括席安。欧阳驾驶的车相隔二十来米。“再过会儿他可能就跑下国道去边上的小路上。如果遇到小村子小住户躲着……当然也可能一直他一个人慢慢等死。” “这些话你不用跟我说。”高科话音刚落,果断地举起枪,直接击中了逃跑者的后脑。感染者被打中那一刻身体笔直地僵立着,还往前挪了四五米,最后直直地倒了下去,还在地上抽搐。 “该死。”徐博士吐出口烟骂了句。“又出现新变异了。” “我不知道什么变异。”高科的声音异常冷静。“但我知道被打中后脑的人,是不会这样死的。” 甄小栋背着枪从车里下来,问高科道:“还是继续这样下去,等到人死了处理掉?” “不然呢?”高科回答这个问题时就显得有些急躁了。“不能随便杀人,但是为了其余人的安全又不得不如此。事实上我们没有必定可以去的安全地带,只能这么走一步算一步。这一天的情况和数据都发射出去了,但是有没有人接收到,谁也不知道。目前我们做的事情非常原始,就是活过一小时是一小时。” “我没有在心里或言语上责怪你的意思。”甄小栋那么说着,语气也还是很生硬。这可能跟他的性格有关,除了对高宪,甄小栋对任何比自己级别高或低的人态度都差不多。“我会继续负责这辆车到最后。” 席安这时也跑了过来,就看到一具已经装进裹尸袋的尸体和远处躺在地上的人,道:“需要帮忙吗?” 高科不假思索喊了句:“你给我回车里去!” 席安一愣,正要张嘴反驳,徐博士就插到了两人中间,和气地说:“这会儿风小,可能要变,这快要变成下风口了。谁知道会不会通过空气传播,你那车还有不少人,咱们不敢冒险。高上尉的压力很大,有些决定他做了,就得担着责任,理解一下,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好。” “我明白。”席安沉住气,对高科说。“既然这里没我的事,我也不会添乱。处理好了早点上路,今天一天大家都累了,还要找地方休息。另外……现在这样的时候,别逼着自己了,我们的命我们都有责任。” “这边我们可以处理好。”高科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似乎不想让席安看到那两具尸体,本能地挪了挪身体挡在席安面前。这样一看,两个人离得更近,眼里就只有席安的脸,高科瞬间觉得心里又踏实了几分。 徐博士见两人又软和了,笑道:“我带小何去看下那个人的情况,等会儿一起处理。” 甄小栋道:“我去清块空地。” 高科和席安还在原地站着,烟已经被高科踩灭了。 席安笑了笑,道:“那我过去了,你们都小心点。” 高科从鼻腔里憋出一个音,“嗯”了下,又没声了。席安转身往回走,把已经等不及过来的薛游和欧阳都摆手劝了回去。雪岚站在车旁,一只手捂着嘴巴,两个大眼睛含着泪水。 到目前,并未出现新感染者,两位疑似感染者,一位重度感染者及一位轻度感染者。徐博士从这四人身上再次采集血样用随身带出的便携仪器进行检测。轻度和重度感染者主要区分在精神状态方面,除检查确认感染外,都有明显类似于流感,比如发烧,咳嗽。疑似感染者目前被徐博士归类为显性病毒携带者。 “看来激活病毒是需要诱因的。”徐博士查看这检查结果说道,向周围所有可以听到他说话的人。“以及个人的体质情况。病毒在寻找最合适的寄主,并且根据寄主调整活性,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是为什么受感染者表现不完全相同的原因吗?”席安问道。“我听说病毒还会隐藏。” “是的。”徐博士道。“它们会模拟正常细胞的形态,所以会有很多携带者被检测为安全,等他们进入新的环境,比如说有更多未感染者,病毒就会被激活,开始疯狂复制和侵略。” “被你们说的好像这些病毒具有思想一样。”张妈看了眼身边熟睡的方悦华,开玩笑地说道。“那么我们身体里也有吗?我看我们几个人,生活环境都不太一样,年纪也有些差别,不过都属于青壮年吧?” “我们确实杀死过它们。”徐博士没有理会张妈的话,自顾自说着。“在实验室里,我们成功杀死了一些病毒,它们是可以被杀死的,而且在病毒被杀死后最初一些时间,人体甚至产生了抗体,但是……” “但是他们就跟流感一样,一次次回来。”何百家接道,看向车里的其他人。 李北问道:“你们研究了多久?” “我之前十年的人生几乎都在跟病毒打交道。”徐博士回到道。“接触这种病毒是在两个月前。” “两个月的时间,可建不起那样的地下军区。”陈忠亮呵呵笑了两声,带着明显嘲讽,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把后面的猜测说出来。李北和张妈面面相觑,又看了席安和薛游一眼,然后转向驾驶室看了看。这话被陈忠亮那么一挑明,很多之前被迫忽视的可怕猜测又浮现出来。 席安抬起头,发现徐博士也看着自己,那眼神看不出是什么意思,双方似乎都在互相试探什么。高宪虽然没有明确否认过,但从他的话里,席安依旧相信即使真的是因为生化武器,高宪也是不知情的。如果高宪这种级别背景都不知道,那么徐博士这个技术类的少校恐怕更不会知道什么了。 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某种秘密研究而产生的这种病毒,为什么又能事先知道呢? 薛游一直注意着席安的表情,看着他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最后忍不住伸手想去帮他抚平。席安侧过头避开了薛游的手,轻声说自己没事。徐博士又再次低头在电子本上写报告,何百家在边上帮忙。 “我觉得。”张妈小心地说。“也许我们中真的有人是免疫的呢。” “总是会有人免疫的。”陈忠亮拿出自己写新作的笔记本道。“不然太绝望了不是?” 距离达到地图上选定的一块隐蔽空地还有十来分钟的车程时,意外再次出现。那时已经接近黄昏,这一天都没有见到一个活人,就是一路往前,仿佛是在一个环形赛道上打圈。为了避开可能的军队,有两次车队下了国道上了小路。但不管是在哪里,除了他们,没有一个人。 “那辆车……”李北指着横在马路中间一辆白色的商务车。“车门上那个贴纸,是不是很熟悉?” 车队这时已经停下,高科和中士下了车。都端着枪,分两侧谨慎地靠近挡住去路的车。那辆车他们都认得,或者说认得车上那个可爱滑稽的贴纸,那是白天脱离车队自行离开的一行人中的三个开走的。 高科给席安他们做了一个手势,几个人呆在车里没有下去。欧阳和甄小栋也赶过来在后头做应援。高科第一个绕到车的另一侧,两侧的车门都开了,里面没有人,在前驾驶座上有一滩明显的血迹,车把手和前挡风玻璃上也有,沿路还有血滴和半个不明显的血脚印,往一边的灌木丛去了。 “要跟过去看看吗?”欧阳抬眼看了下天。“现在已经很晚了。” 高科犹豫片刻,道:“不去。让徐博士来看看这里的情况。” 徐博士很快带着助手过来取样,结果在副驾驶座的地毯上,发现了一小块染血的物体,用药水冲洗后才发现,那是一个带着耳钉的耳垂。这个耳钉高科一眼认出来,恐怕欧阳他们也可以。那个跟他们一起出来的第一个嚷着要拿物质分散逃跑的人就带着这样的一枚黑色耳钉。一个助手倒吸口气,何百家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颗话梅糖剥开了塞在他嘴巴里。高科他们的脸色也不好,只是原因和这个脸色发白的助手不一样。 “从缺口来看,应该是撕咬下来的。”徐博士的声音不高,边上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席安他们没有围过来,依旧呆在车上,探出头焦急地望着他们。“目前无法判定是被什么咬下的,当然是牙齿,我说的是什么生物的牙齿。这里不像是有野兽出没的地方,而没有发现任何动物留下的毛发之类。” “他们会不会变异成具有攻击性?”高科直接问道。徐博士的手忽的一抖,最后还是把那小块耳垂给夹住塞回袋子里,准备对撕裂口进行进一步的取样分析。“就像……丧尸?” “我不知道。”徐博士沉着脸摇了摇头。 “也许还有其他可能。”何百家道。“这三个人意见不合,或者其中出现感染者,他们要跑路,但是物质分配不均,就出现了打斗,情急之下出口咬人,也……不是不可能。” “你还真乐观。”甄小栋道,问高科说。“那现在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事?要不要告诉其他人?” “还没有改变计划的必要,不过大家都要小心,感染者一律隔离。马上制定出守夜轮值表。” 高科他们一起退回到自己的负责的车里,绕过前面的商务车继续按原路线前进。席安他们在车开过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辆商务车的另一边,只是天色暗得快,车门也被关上,没有什么发现。 “是那辆车,我没认错吧?”李北最后又问了一次,依旧没有任何人回答。 薛游伸过手臂绕在席安的肩头,让他靠近自己,两个人坐在最靠外的位置,没怎么说话。方悦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就在那里发呆。其实如果她一直不醒,也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20.临时露营 因为一路顺利,在下午三点不到就到了原定准备留宿的一块沿湖的野营地,加上白天状况多,大家出来时又完全没有准备,到了地方,也都不想再动。营地周围有树木和岩石,位于上风口,通风良好。李北在准备这天的晚饭,张妈拉着方悦华来帮忙。这天煮的是面,配菜是土豆和卷心菜,还有几颗肉丸。 雪岚凑过来帮忙,问了句:“好像有点香啊,会不会引来野兽什么的?” 张妈笑着说:“丫头你还真以为在荒郊野外呢?这里本来就是露营地。” 雪岚四周望了望,问:“张妈你来过这里?” “这里到没有,附近有。”张妈深吸了口气。“空气还是不错。” 另一头,席安撇开橡皮糖一样的薛游,和已经制定好了轮值守夜表的高科站在一棵准备用来望风的大树下。欧阳,甄小栋和徐博士的一个助手在拉电线晚上照明用,同时布下简单的防御线。一样是简单的通电线网,不足以电死人,当然碰到也一定不会好受。中士带着陈忠亮,被席安撇下的薛游以及另外一个助手在搭建军用帐篷。因为带出的帐篷较为封闭,不利于空气流通,还重新开了口。感染者被带走下风口的地方,其中一个病情严重地已经陷入深度睡眠之中。徐博士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取了血样,没有多说。另外三个感染者留下来帮忙照顾,分了些食物,挺礼貌地谢了谢。 徐博士和何百家在离湖较近的空地上处理他们收集到的血样,带出来的设备都是便携小仪器,方便是方便,只是很多更精确的检测无法做。唯一可以确定地是,病毒变异种类已经越来越丰富了。 “我本来想去找那三个人,但是不敢冒险。”高科摸着自己的枪,脚边是那个没有打开过的箱子。“那块组织上有唾液,应该是撕咬下来的,被什么咬的不好说。……我现在就想着,希望……” “希望什么?” “一枪打爆大脑,他们真的会停止行动。”高科长呼口气。“电视电影里都那么说。打头,切断大脑和肢体的联系。……我在想会变得有多坏,至少我们现在都没事。” “你在想高宪?” “不想。”高科失神地摇下头,然后抬眼盯着席安,那眼神就跟薛游现在看他时一样炙热。“我就想你。” “带我们练练枪法吧。”席安道。“可别浪费了子弹。要不改造下弹道,先拿别的玩意儿练练?” “这可不是临时抱佛脚的事。”高科摸出根烟。席安没有犹豫,很顺手地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给高科点上,不顾高科问他是不是又开始抽烟了,自顾自劝道:“别抽太凶,别太依赖。” “嗯。”高科点了下头,吐了口烟,看着天,避开了席安的视线,每次他敷衍时席安时,都是这样。 从军区带出的武器很多,只是会用的人少。除高科他们几个,剩下的平民里就席安正儿八经练过。现在这节骨眼儿上也顾不得那么多,几个人一商量,就开始计划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其余的人会用枪,为的就是个自保,即便打不准大脑,打到身体其他部分也有个缓冲的时间。 张妈和方悦华看到枪手就哆嗦了。李北和陈忠亮就是有些激动。雪岚由欧阳教,人胆大,上手快。薛游自然跟着席安,反正薛游现在除了席安眼里没别人。徐博士负责自己的手下,他那枪法比欧阳还好,拿枪就跟摆弄那些仪器一样得心应手,还不忘跟席安得瑟句“别忘了我是上校,这里军衔哥哥最大”。 说是教,其实就是抓到把枪有胆儿开,会对着目标开,要学成什么就一两个小时也真不可能。席安他们使用的枪支是一般部队里会用的,比如QBZ-95这些。而高科,欧阳,甄小栋,中士,包括徐博士,用的就有些特殊,看着像德国G-36步枪,又不完全一样。薛游和因写小说对枪支有粗略了解的陈忠亮表示那把枪是经过改装的,具体得握手里拆了看才知道,不过他们怕是不太可能从高科手里拿过来,而且拆解对这两业余爱好者也确有难度。高科简单地说是最新开发地,技术要求比较高。席安虽然在心里吐槽了下打个枪还特别技术要求,这明显唬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法怀疑高科的话。 “我们这可没人拆得了,拆了也画不出图纸来,画出了也没人给钱买。” 高科只笑了笑,擦枪时动作很是温柔,高深地说了句“你确实不行”,然后很快转口道“确实有特殊用途,还在实验阶段,等我们试过了,所有武器都会进行新的改装。” “什么特殊用途?” 高科没有回答,就朝着那几个感染者坐的地方看了一眼。 “但即使实验成功,大批量生产,不是需要工厂和人手吗?” “是。”高科面无表情地应了声。 “可是这一天我们都没有看到人。” “我们只在路上,见不到人,并不奇怪,中国那么大,城市那么多。”高科的语气很平淡,更多像是在转述而不是讲述。“我们之前看到的车都是空的,没有人,也许被统一安排转移了。小安,我们不可能是世界上最后剩下的人,这不可能。还有其他的地下军区,还有指挥所,还有……我之前去执行特殊任务,你是知道的。我们没有被抛下,别灰心,只要我们能撑下去,就都有救。” “我没有灰心,只是……没底。”席安干笑了两声,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又问道。“执行完任务就赶过来,还那么及时,是事先知道什么吗?高宪跟我说过,这场病毒爆发,是有准备的。” “每年都会有流感爆发,早就知道,都有药,还不是一样爆发,一样有人得病?”高科低着头,擦枪的动作又快了起来,很机械,之前还小心翼翼,现在像是在发泄。“我不知道消息怎么来的,知道多久,我知道事情变得糟糕时和你差不多时间。爸爸那里什么都不肯说,他……我执行任务起就再联系不到他。” “高科,你跟我说句实话。”席安望了眼也在打量他们的几个人。“到底有没有安全区,没有被感染的隔离区存在?我最后一次收到高宪那边下来的信息是关于世界卫生组织的一个声明。是国际行动吗?” “应该有,只是……我也没虚张声势,在找到它之前,哪里都不安全。” 席安时不时会和高科私下聊几句,席安和高科的关系一起的人也都了解了,只是没有透露高远司的身份。每次见席安从高科那里离开,李北他们就想过去问点什么,但最后都没有张口,因为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高科的脸色从第一个感染者死亡开始就一直不好,只是有一点,目前的感染者里没有出现军方的人。 那几个受感染者也被配了武器,甄小栋都没等商议就直接自己过去教,好像感染者就该他负责,在席安眼里,有那么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虽然从现实来看,也是要有一个人站出来。 跟高科私聊回来,席安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盯着甄小栋那里。 “说不定人免疫。”薛游像是能看出席安的心思,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开始还以为他对你大哥言听计从,现在看来还真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记得高宪说了,遇到感染者,可以抛弃。” “已经够绝望地了,再抛弃的话……” “高科跟高宪就是真兄弟。”薛游打断席安的话。“高科那枪法,说不上多精准,但非常果断,一个子一条命,直接冲着脑袋去,太TM有胆了。不过放下枪的时候,手在抖,我看得出。” “你想表达什么?”席安不悦地瞪了薛游一眼。“谁在高科那位置上,都会那么做。” “我懂,我懂,我没有讽刺的意识,我是说……安,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那样,你也要果断点。” “别瞎操心,我早就想给你颗子弹了。”席安说到这里,手忽然也有些发颤。“还没到那种地步。” “嗯,我不说,我很乐观。”薛游笑着举起枪,对着十米开外直接十厘米的树干砰砰两枪。一颗子弹擦过树皮,还有一颗直接穿过树干过去了。薛游得意地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对着枪口吹了口气。 天差不多全黑时,除了抽中今天晚上值夜的高科,欧阳和陈忠亮外,其余的人都进了各自的帐篷或睡袋。都是一人一个并排着,谁都不在谁的下风口,除了那几个感染者。陈忠亮看着是拿笔杆子的,拿枪时和徐博士的感觉还真有些类似,而且爬树也是个高手,他自己笑着说小时候常常爬树掏鸟蛋练出来的。 甄小栋和欧阳在外围装了两个感应探头,如果有异动就会传到全天候佩戴的耳麦里。席安不知道他们带出来了多少设备,很多都不认识,不过作用一讲倒是很容易明白。李北睡觉前和席安他们开玩笑说该顺路去一趟图书馆扫荡些专业书来制作些特别的有针对性的武器,薛游笑李北开始做梦了,李北道时势造英雄,难说他们中谁就脱颖而出了。席安觉得英雄什么的就算了,能活过这场浩劫,狗熊也可以。 “那你一定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狗熊。”薛游笑着去勾席安的下巴,李北在边上哈哈笑。席安怒着抬脚踹向薛游,薛游也不躲,吃了一脚还笑得一脸狗腿。“只要我们能活着,狗熊也能变国宝。” 高科带着夜视镜,蹲点的树离席安的较近,就看了一眼树下的人,很快就把视线移开。 四位感染者所在的下风口和席安他们扎营的地方有十来米距离,中间也装了感应装置,一有人靠近就会发出蜂鸣声。之前病情还轻的感染者已经进入昏迷状态,而重度感染者到是清醒的,咳嗽,高烧,皮肤出现脓包。两位疑似感染者一个非常颓废,眼睛哭得通红,但不敢睡。另一个就是一开始申请去第三辆卡车隔离的,到还挺乐观,拿着消毒药膏给重度感染者清洗消毒伤口。感染病发时速度极快,偶尔会进入一个停滞期,就跟现在这位重度感染者一样。情况没有好转,却也没有进一步恶化。 徐博士是最晚一个睡的,临睡前半小时还去要了新的要本,从脓包里挤出的黄色脓液,看着倒是非常恶心。何百家话不多,一直陪着徐博士做检测。被催着去睡觉后,一进睡袋没一分钟就睡着了。 陈忠亮喝了两罐咖啡,精神头很好,他负责守在沿湖方向。高科和欧阳分别在外围两侧,三个人都趴在树上坐着。夜里湿气重,气温也低,到时静悄悄地没什么动静。临时的营地亮了四盏小夜灯,分别放在四个方位。除了守夜的三人和一位感染者,似乎都在睡,至于睡得好不好,就不得而知了。 21.新幸存者 这一夜平安无事,没有收到任何外来干扰。天蒙蒙亮时,甄小栋,欧阳带着何百家和另一个助手去把尸体处理了。还是采用老办法,在空地焚烧,然后掩埋。重度感染者的尸体并没有开始腐烂,尸体也没有尸斑出现,脓包没有破裂或溃烂,只是呼吸和心跳没有。另一具尸体是轻度感染者,死亡很快,尸体开始出现腐烂。和两位陷入深度睡眠的疑似感染者一样,可以检测出微弱的脑电波。 李北和张妈负责早餐,还煮了咖啡给守夜的三个人。饮用水目前储备还丰富,所以没有去想过滤湖水饮用,虽然徐博士对水进行了取样交给助手检查,并没有发现病毒。其实除了在人体内和在封闭环境下可能会在空气当中存活外,目前并没有发现病毒在其他地方存在的痕迹。 陈忠亮捂着咖啡杯跺了跺脚,问道:“那两个人,带走吗?” 高科几乎没有半秒犹豫便答道:“他们还活着。” “呵呵。”陈忠亮低头喝了口咖啡,呼出口热气,道。“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怕他们醒过来,会咬人。” “所以你拿好枪,躲第一辆车里不要出来。”甄小栋拿着铲子和何百家他们一起过来,手套和口罩也都跟着烧掉了。“收拾收拾上路吧,我可不希望今天还见不到其他活人。” “光死人来着。”陈忠亮抱怨了句,转身向在收拾帐篷和睡袋的席安几人走去。 何百家一脸无所谓地搓了搓手道:“这样下去,不死也半疯了。” “走吧,去吃点东西。”走在最后一个的欧阳说,然后转向甄小栋。“等下我跟你把那两人抬上车。” 何百家随即摆手,道:“还是我来吧,你就看着第二辆车,希望今天可以载到人。” 欧阳笑了笑说:“我先去给车消消毒吧,能不能载人还两说。” “都先去吃早饭。”高科带着命令的口气。“走之前,把这里也消下毒。” “消毒水其实挺好闻的。”何百家回头看了眼那四个感染者呆过的地方。“希望植物可别感染了。” 再次出发上路时还是三辆车,因为欧阳一个晚上没有睡,车是徐博士的一位助手和中士负责驾驶。徐博士和欧阳,雪岚在车厢里坐着。车都进行了消毒,四面通风一直吹着,就是冷了点。好在这几天一直出太阳,只是再往西,又近12月,就不好说了。高科的车里,这天呆在驾驶室里的是席安和薛游。 最近的服务区大概九点半左右就可以到,原计划是去那里看看情况,增加一些补给。一路到服务区还是没有遇到人,车载广播和收音机里都是噼噼的声音,没有任何广播。 “我记得有部电影。”薛游边开车边惬意地跟执着调台的席安聊起天来。“就是讲几个人在世界末日来临前在公路上逃亡。其实也不算末日,一样是病毒。你看过尼古拉斯凯奇的《神秘代码》,或者《先知》《末日预言》什么的,那才是真末日,别的末日都是假的。不过毕竟人类很乐观,真的末日,还要去想象下上帝派天使来把人类小孩放到新的地球上重新繁衍。啊,繁衍,这个就是所有物种最原始本身的行为,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就是延续自己的基因。你想啊,如果病毒也是那么认为地,多可笑。” 对着薛游这些前后没啥逻辑跳跃的闲扯,席安没怎么认真听。刚刚那会儿好像给他调到一个电台,一下又没有了。然后薛游就在席安耳边继续电影话题。“那电影是不是原名是‘knowing’?是要表达一直都知道的意思吗?”这话到是成功吸引到了席安的注意力。薛游“嘿嘿”一笑,莫名还有些得意。 “你想说什么?” “顺便聊聊呗,我们也是在末日大逃亡呢。说不定我们是地球最后的……”薛游这话没说完,就看两三米外的一个路口冲出一辆白色的小轿车,直直地穿过公路撞在另一头的防护栏上。“我靠!” “你这词接得真有水准。”席安揉了下因为急刹车被安全带撞疼的肩膀,拿起已经在呼叫的对讲机。“前面冲出一辆私家车,不清楚是从哪里出来的,要下来看看吗?没有看到人出来。” “你们在车里呆着别动。”高科的话音落下没半分钟,人就已经出现在席安这边的车门外。 席安道:“你小心点。” 高科点了下头,中士和欧阳已经赶了上来。高科和中士如之前那次一样从两面小心地靠近车辆。欧阳沿着车留下的痕迹向公路另一头小心的走去,三个人都扛着枪,一副备战状态。 车撞得不是很厉害,路面有明显刹车痕迹。高科走到车的另一侧,拉开车门后立刻后移两步举枪对着驾驶室。席安一直盯着高科的脸,注意着他的表情,这次读到的信息和高科挥手示意帮助时带来的信号相同,发现了幸存者。在离开地下军区的24小时候,终于在路上遇到了新的幸存者。 驾驶员是一个年轻母亲,叫白卿,家庭主妇,社区志愿者,带着她四五岁的儿子刘郁。因为疲劳驾驶和精神压力过大,才导致地这次小事故。白卿带着刘郁出城是想回老家自己父母那里,可是去镇上的路被封死了,所以转走了小道想上高速。至于白卿的先生,她只是摇头不肯说话,多半也猜中了些。 徐博士给他们两个人做了检查,目前没有发现病毒存在的迹象,就如车里的其他人一样。 “你们是一起的吗?”白卿抱着刘郁,额头上的撞伤已经被包扎了。“去哪里?你们是部队的?” “我和另外几个人是。”高科道。“剩下的都是和你一样是沿路认识的。我们打算往西面去看看。你是哪里过来?那边情况怎么样?是要跟我们一起,还是想在这等等其他车?” “只是去看看?”白卿打量了下围观过来的人。“怎么跟看动物一样?我和我儿子从家里出来到现在差不多四五天了,开始路上还有人。之前的路口就想上高速,遇到路障检查就走了小道。跟我一起的还有其他一些私家车主,但我是去看我父母,后来就走散了。手机那会儿已经没信号,广播也断断续续。结果快到镇上时又遇到了封路,根本过不去。我问了下情况,就让我回车里,停在路边,会有人来带我们一起去安全区。我等了一刻钟,还是悄悄带我儿子走了,想试试有没有别的路进去看看我父母。” “你最后一次和别人联系,或见到人,是什么时候?” “两天前,加油站,靠近怀宁那边,唯一还有人的加油站,就一个店员。”白卿说到这,本能地将刘郁抱得更紧。小孩似乎也怕了,将头埋在白卿怀里。“我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那个人……或别的什么,跌跌撞撞地走着。我看到了他的脸……但他好像看不到我们,没有什么意识,然后我抱着购物袋就走了,零钱都没拿。上车后就一直开,后面传来什么声音也没敢回头看。因为在路上我又看到了一两个,就跟……丧尸一样。昨天我在另外一个加油站停过,没有人。加了油我就走了,不敢多待。” “严格意义上说,他们还不是丧尸。”徐博士道。“因为他们只是行动,不具有攻击性。” “但那些是什么?活死人?” “目前我们称他们为游尸。”薛游挤过来插话道,口气居然还颇为得意。“游荡的尸体。” “妈咪。”刘郁抬起头望着白卿,小手牢牢地装着白卿的衣袖。“为什么尸体会动?” “沿海城市沦陷速度最快,估计跟人口和空气湿度,气候等因素有关。”徐博士没理会在向白卿发难的刘郁,也不打算去解围,这些话是对着当时所有人说的。“不过也有好消息,还有其他人在。” 高科低眉沉默数秒,道:“大家都上车吧,再往前,估计还能遇到人。” “你们就打算一直沿着318往西去?要进藏吗?”白卿轻抚着刘郁的后背,也没打算回答小孩的问题。 徐博士耸肩道:“总得有个去处,说不定那里真的安全。” “正常的话今天我们会进入湖北,但是山路不太好走,可能会跟之前一样改道再绕回。”高科道。“不赶时间,最要紧还是弄清楚目前的情况。所以下一站我们会去最近的服务站查看。” 白卿想都没想,点了点头说:“我们跟你们一起。” 李北好像非常喜欢小孩子,是最热心的一个,给白卿介绍了下所有人的名字,别的到没有多说,似乎都不太想回忆起地下军区的生活。白卿和刘郁上的是高科带领的车,也就是人最多的第一辆。 甄小栋并没有走得太远,很快就回到公路上,脸色略显沉重。 “我们脚下应该有一个地下军区。”甄小栋小声地对高科,徐博士,以及走近的席安说。“刚那位女士忽然失去意识无法控制车并不全是驾驶太久的缘故。这个地下军区可能有变,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高科犹豫两秒,挥手示意周围其他看着他的人喊道:“马上上车,我们继续上路。” 席安原地站着,表情沉重地看着脚下的路面。薛游走了两步,回头不动声色地挽住席安将他拖回驾驶室里头。那两个感染者还在沉睡当中,和之前何君艺的情况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何君艺的昏睡和人陷入深度睡眠时非常相似,而这两个疑似感染者则便随着四肢僵硬,脸色灰白,毛发脱落的症状。 “是好兆头吧。”薛游一边开车一边继续和席安闲聊。“终于见到其他幸存者了,一定会有更多的。” “我一点也不希望我们是地球最后的人类。” “那是,那是。”薛游笑着应下,明显是随着席安有些敷衍,转而又问。“你在想啥?” “那些丧尸片,想着里头最激动人心的话。” “啊,我知道。”薛游兴奋地叫道。“如果有任何幸存者听到这次广播,请尽快和我们联系。我们会提供避难所,食物。你并没有被抛弃,我们会一起度过这次难关。话说,安,你希望自己是广播的人还是那个听到广播的人?如果是我的话,开始可能会等,到后来,也许……其实对我,只要你在就好了。” “你不用每天都表白一次,真的。”席安就嘴里嫌弃着,手又去调电台。“薛游,我们其实已经听到过这样的广播了,结果呢?所以我想,也许可以试着做第二种,或者只是……一小伙人努力活着。” “每天怎么够嘞?”薛游自顾自道。“还想每小时表白一次呢。” “我以前采访过一个科学节目制片人,他相信人类有一种本能,就是去帮助陌生人。”席安完全无视薛游的话,这次专心调从加油站弄来的收音机。“特别是在灾难里,去拉离你最近的人。或者转身跑回来救摔倒的人,他说这是人类的本能,你根本不会多想,所以也和善良无关。” “是本能的话,难道不是人之初性本善导致的?”薛游说道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怎么说一小伙儿人?难道不是只要自己活着就好了吗?……安,你也会跑回来的,是吗?” “我不想一个人活着。”席安低着头,声音说得很轻,手指还是缓慢认真地在调台。“不过也是最开始的时候会那样,后来……我们从地下军区出来前,我们跑得可快了。” “别多想了,都是本能。” “你不会的。”薛游说着正要腾出一只去顺顺席安的头发,就见席安猛地挺了下背,异常激动地举着收音机对薛游喊道“你有听到什么吗?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你听到没有?” 薛游收回手,有些遗憾道:“我现在不说话,你继续试试。” 在遇到两位幸存者后,席安居然调出了一个广播,而且用的是军用频道。只是内容很不清晰,之所以现在会被收到是因为他们的车队已经驶进了该波段的覆盖范围。席安立刻将这个信息告诉了高科,高科那会儿才闭上眼睛休息,立刻就精神起来。离他们预计要去的服务站还有二十多分钟车程,那是最可能的目标。 “高科,不远处还有幸存者,人数可能比我们多。” 确实要多,在原计划要停留的那个服务站,席安他们遇到了另外一拨幸存者,军人加百姓,一共六十二人,加上席安他们一行十九人,共计八十一人,其中两名依旧在昏睡状态的感染者。 22.选择滞留 这一批幸存者,并不来自地下军区,甚至没有听说过地下军区的存在。他们的领头人是一位中尉,之前负责道路管制的,而那近四十个百姓,一部分是准备上高速逃命的,还有部分本身在服务区工作。 席安他们的军用卡车在离服务站五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进入服务站的路口设置的关卡,和之前他们路过看的一些一样,只是这一次,确实有穿着迷彩作战服,荷枪实弹的军人把守。 负责守关卡的下士通知了领头的中尉,三分钟后,钱德中尉赶到,对高科敬了个礼,但是交谈间完全没有上下级的感觉。钱德中尉三十出头,国字脸,看着很硬气,个头近一米九,身材非常魁梧。 “所以你们这里还有感染者?” “有没有地方可以进行隔离?我们需要提取样本和进行实验观察。” 钱德谨慎地朝着离他们有五十多米,还处于下风口的军用卡车,道:“很抱歉,我们不能提供。即便是你们要进来,也要去边上的隔离区。我们专门空出的一块区域,就是为了给其他幸存者。但是这种病毒实在太可怕,想救人也要先能保全自己。希望高上尉可以理解目前的特殊情况。” 高科没有进一步坚持,问道:“隔离区环境如何?” “背风口,通风情况良好,有足够的保暖被褥。食物的话,按一百个人算,也能吃上一两个月。” “你们后期预备怎么办?在这里驻守?” “不然呢?”钱德左右望了望。“三天了,你们是唯一出现的幸存者。这可不是荒郊野外,是靠近318国道的服务站啊。三天,整整三天,你们是唯一出现的人。” “非常理解。”徐博士点了点头,对高科说。“我想我们先在这里住下,具体再议。” 陈忠亮从后头挤上来,笑嘻嘻地问了句:“有热水洗吗?怪冷的,嘿嘿。” 钱德让席安他们一行人住的,原本是一家服务区的超市,现在东西都被搬到了其它房间。地板上铺着木板和被子,三面窗户开着,空气流通很顺畅,不过到了晚上,不可能不冷。洗澡的地方也有,原本这家超市就自配了小厨房和卫生间,估计就是这个缘故,才被空出来作为隔离室用。因为服务区独立供电系统所以还有热水使用,毛巾之类的到也不缺,对席安他们来说,已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钱德给了高科他们一份服务区的地形图,彼此进入服务区内后是用内线电话联系。两方将彼此的事互相说了说,因为高科做了些保留,所以也将钱德提供的信息做了些删选。钱德他们连一百来号人,分管三个路段。两个礼拜前开始出现感染,感染者都在第一时间被穿着隔离服的医务人员带走,去向不明。后期信号中断,钱德带着还能联系上的手下来到这里的服务站,打算和在这里驻扎的军官联系,结果发现除了百姓外,一个部队的人都没有找到。他们连被感染和失踪的人很多,其中包括五个班长和两个排长。最后在这里的,加上钱德自己,一共就二十三个人。但对席安这种只会脑补和看电影的文科生来说,这个人数还是相当可观的。而且他们也带了武器,虽然数量目前不得而知。 “为什么要统计武器情况?”钱德对高科他们,其实一直都非常小心。他对百姓倒是很放心。 钱德他们没有真正和感染者相处过,三天里就见到他们这些幸存者,也没有见过感染者,所以不知道病毒变异的情况,很有可能还没有见过游尸。高科在这方面到没有保留地和盘托出,钱德那边在听的几个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那两个感染者被留在服务区外围的帐篷里,四周都设了感应装置和监控探头,一有什么靠近或离开徐博士他们就会马上知道,当然现在也包括钱德他们。 “会移动的尸体?还是腐烂中的会移动的尸体?潜伏期多长?” “没法确切回答你,钱中尉。我们只知道病毒变异很快,所以……”高科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看其他都正看着他和钱德对话的人。“服务站外围需要加强防护,多派人把守。白天训练所有可以训练的人,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武装起一个小部队。我不是在危言耸听,我们必须有所准备,哪怕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不知道钱德说了什么。高科将话筒按在自己耳边,对周围的人做了一个散开的手势。高科和钱德最后的对话非常机密,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听。席安多少猜到一些,和之前他们在那辆私家车里取得的一块撕扯下的耳垂有关。如果游尸进一步变异成吃人的丧尸,那么他们确实得马上行动。 “忽然觉得我们其实挺幸运的。”薛游悠哉地拿着一个黄桃罐头,分了给刘郁和方悦华,剩了三块最大的桃肉用筷子夹着一块要往席安嘴里塞。“我通常看到电视电影里的主要经历者在某天睡醒后,整个世界就已经被丧尸攻占大半,然后逃亡逃亡逃亡……我们已经睡了N个觉了,依旧有时间。来,张嘴。” 席安犹豫了下,将黄桃咬下,然后捂住嘴巴嚼了嚼,摇头示意他够了。 “糖水罐头其实是挺好吃的。”薛游给自己喂了一块,然后将最后一块给了正巧从他身边走过的李北。 “谢谢分享哈。”李北笑着接受,大家在一起的时间虽然说不上多长,但那关系倒是非常亲。 高科这时已经挂了和钱德的电话,拿着毛巾准备去洗洗,见席安站着看着他,笑着走了过来。 “早点睡吧,现在还轮不到我们守夜。” “我喝了很多咖啡。”席安耸了下肩。“放心吧,我才不会死撑呢。我是文科生,这里谁都比我厉害。” 高科了然地笑了笑,去浴室前又叮嘱了一句说:“有事记得喊我。” “我会的。”席安对高科挥了下手,在他转身后,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消失了。 “我也喝了很多咖啡。”薛游凑过来道。“你有没有发现,夜深人静的时候,病毒很活跃?” “我只觉得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也很活跃。”席安白了薛游一眼,撞开他走了。薛游笑着转身跟尾巴一眼继续跟着,走过刘郁那里时,还好玩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甚至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 薛游的行为改变得很明显,不较之于两人曾经好的时候,只就再次相遇到现在,也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徐博士在之前薛游被陈忠亮叫去帮忙那会儿偷偷过来问过席安,如果薛游真的被感染,而且情况很糟糕,他会怎么做。席安当时在研究高科留给他备用的枪支,低着头也不回答。徐博士通情达理地按了按席安的肩头又转而安慰说再绝望的环境也会有转机的地方,这个不是乐观,是常理。 徐博士说的这个“常理”,席安也明白它的意思,再简单地说就是绝处逢生,其实是自然规律。即使你没有缝生,也有别人会,就跟自然选择,自然淘汰一样。最后总是会有人留下来,继续生存下去。 席安不知道薛游感染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还爱自己,关心自己,觉得除了他们谁活着对他都没有意义,那么薛游本质上也其实没变。改变的,就目前来说,只是A到B这段过程,而A和B没有变。 薛游在席安眼前摇了摇手,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走神了。” “你还是很以前一样喜欢走神,七想八想地,就是爱瞎想。”薛游嫌弃了席安一句,眼里还是挂着满满地让席安有些招架不住的深情目光。“这房间就那么大,你要晃到哪里去?撞到人了都。” 席安停下脚步,看着在前面趴在地铺上写着自己末日小说的陈忠亮,尴尬地笑着点了下头,转而走向他自己的那个铺位。这个原本是小超市的房间,装了一面墙的玻璃门,开启让空气对流的是左右两面墙上的窗户。另一头原本也是房间,已经被打通。玻璃门上贴着报纸,风到不透,现在靠上去也不觉得太冷。席安的床就靠玻璃门,门锁那里的两张床,是高科和徐博士的。席安靠近高科,徐博士那头是他的其中一个助理。甄小栋在另一头的角落,离窗户很近,中士的床铺和他对着。另一边窗户两侧的位置是给薛游和何百家的。门口的位置是李北的床铺,妇女小孩,徐博士另一个助理,以及陈忠亮则集中在中间部分。 事实上,面积确实不小,四面都有逃生出口。当然,这四个逃生出口,同时也是危险入口。 23.开始丧尸 这天晚上,席安,薛游,还有何百家负责守夜。望风的其实就席安和薛游,何百家主要盯着从那两个感染者那里传来的视频画面,外带他负责的一个对着走廊的窗口。钱德有听高科的建议,这天晚上守夜的人增加了一半,一半部队的,一半是身手看着还不错的百姓,其中还有一个才退伍的。 何百家板着脸端着电脑走向席安时,随带把高科也给踢醒了。何百家看着眯着眼睛爬起来的高科无奈地举了下端着的电脑,又瞄了瞄周围安睡的人,意识他只能用脚去踢他的床铺这样的办法。 “有什么异常吗?”席安小声问道,不时透过扒开的报纸查看外头的情况。有两个端着枪的值夜人来回在空地上走动。玻璃门的隔音措施一般,耳朵贴着,可以听到外头的动静。 “信号不太好,画面不是非常清楚。”何百家说的蹲了下来,对高科说。“帮我叫一下徐博士。” 电脑屏幕里的画面,大概会有几秒延时,黑白的图案,又是晚上,确实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看到的画面也绝对不正常。那两个感染者本应该沉睡,现在有一个人压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看不清在做什么。周围的感应器也没有响,那说明有一个感染者已经清醒过来。视频里还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让人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的声音。何百家不敢把声音调大,但在这样寂静的时候,那声音就跟在耳边一样。 “谁啊,吃东西那么大声。”离席安这边最近的陈忠亮翻了个身,拉过被子闷头,很不耐烦地抱怨了句。 何百家立马将声音给关了,如果不是高科抢得快,估计电脑也要被他一并合上。 “我去找钱中尉。”高科将电脑转给徐博士,交代道。“这里暂时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徐博士回头看了眼警惕性很高的已经起身看向他们的欧阳和甄小栋。 “你自己小心些,如果要去查看,人不要太集中在门口。”席安多嘱咐了句,虽然知道有些多余,但他还是说了,就跟高科还是认真听了,并点头保证说一定会谨慎处理。 “如果拿得到样本就拿,不行就直接烧了。”徐博士头一回连脸色也严肃起来。“人没事最重要。” 高科回头看了一眼,没回答,头点了下。开门的时候把李北给吵醒了,他摸着眼镜打哈欠,张口还没叫出高科的名字就连人影也看不到了。李北戴上眼镜顶着头乱发,木木地望着在场注视着门口的脸色难看的一行人。白卿睡得不深,这时也已经醒了,同时醒来的,还有中士和张妈。 高科出去没多久就遇到了急匆匆赶过来的钱德,钱德耳朵里戴着高科他们提供的接收装置,脸色非常难看,见到高科就怒气冲冲来一句“卧槽,一大晚上的,到底吃什么吃那么香”。 “我还嘎嘣脆呢。”高科也带着怨气,和钱德一起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头。手里都端着枪,随时准备扫射的架势。席安他们就趴在玻璃门上全程盯着。原本在前方空气上守卫的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怕睡着,音量被我调得有些大。”甄小栋在边上说道。“看那位钱中尉,似乎起床气很重。” “你管人起床气重不重?”薛游眼珠子快速上下扫了甄小栋一遍,问。“那东西你们都给他们了?” “哪里来的他们我们?”甄小栋道。“薛游同志,你思想不太对。” “他一直这样。”席安回头对薛游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着外头道。“那花坛里是不是有灯在闪?” “那是感应灯。有什么东西从公路对面正在往这里移动,速度不快。”徐博士盯着屏幕上两三个模糊的绿色影像。“温度比正常人体偏低,体积……也许是大型犬。” “没有红色。”薛游看着屏幕道。“大量绿色,还有蓝色,最外围差不多都和环境融在一起了。” “是,是。”徐博士对薛游翻了个白眼。“那不是活人或活狗的热成像图。” “徐博士,你态度也不……” “现在你们还有时间耍嘴皮子吗?”席安不耐烦地回了次头,抓起手边的军用对讲机呼叫高科。 “他们知道了。”安静了好一会儿的何百家这时开口,指指外头已经分开行动的五人。高科带着一个人向感染者所在的帐篷过去,钱德带着两个自己的士兵朝公路对面移动。服务区最高点是旅馆的顶楼,那里24小时有人把守,而且还有改造的探照灯,照到公路对面四五米范围没有问题,但这天晚上,显然没有用它的打算。一个是怕打草惊蛇,还有一个最主要的,是怕惊醒还在睡梦里的人。 “他们还没有准备好去战斗,他们一直在这里,准备着被拯救。” “不是他们。”甄小栋接过徐博士的话,再次强调了遍。“是我们,我们都没有准备好。” 那两个跟出来的感染者,是高科一个人打死的,开了四枪,跟着他的士兵在边上吐得一塌糊涂。第一枪因为视线受阻,打在了肩膀上,第二第三枪对着脑门。第四枪打得是躺在地上被咬得已见白骨的感染者的脑门。那个醒过来后开始大吃同类的,就是一开始好心去帮忙照顾感染者的首个疑似感染者。 钱德那边情况比高科这里好些,三个人,一共开了五枪,杀了三个扑向他们的感染者。一个走在最前头的士兵第一枪预警打在一个感染者腿上,结果对方晃了晃继续往前挪,那脑门上的一枪是钱德补的,直接从眉心穿透大脑。尸体被焚烧前,徐博士来看了一眼,问钱德是不是也看丧尸片。钱德叼着烟,指指脑门说了句,只要确认是敌人,对方不死会要我方的命,那么任何一次开枪都是对着脑门去的。 “训练时是这样的。”一个下士还在边上老实巴交地补充了一句。 “那么新兵最快训练出两枪至少能打中脑门,需要多久?” “说实话,我并不赞同全民拿枪的方式。”钱德严肃地看向高科,显然把高科当作席安那波人的最高决定者。“也许在一个非常的危机时刻,人会爆发巨大的潜能,但明显地,这会是一场持久战。” “那么钱德中尉怎么看?” “征兵。”钱德扫了眼当时在场的人。除了他的几个部下,就是席安,徐博士,甄小栋几个人。“按照体能身后划分等级,再进行小组编排。剩下的妇女,小孩和老人,分组保护。必须保存有生力量。” “所以钱德中尉的另外一个意思是,要在这里驻扎一阵子?” “对,下一个服务区的条件不如这里,再下一个地形一般,而且远,相比来说这里最合适。城市,哪怕乡镇,也暂时不做考虑。”钱德说道这里走到高科面前,向他行了个礼。“希望高科上尉可以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我想这是最好的打算,我们提供食物,住处,热水,而你们可以进行技术性支持。” “然后呢?”甄小栋插话道。 “然后……”钱德转向甄小栋,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立刻又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我明白这位中尉的意思。但事实上我们的最终目的并非一致。我倾向于找一个地方,自己建立安全区,而你们在寻找一个已经存在的安全区。我的部下跟了我很久,而且我也不认为当我和高科上尉意见冲突时,你会站在我这里。” 在甄小栋要再一次开口时,高科笑着把话接了,表示他很愿意和钱德进行合作。甄小栋低头想了数秒后也没有再说的意思。钱德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会儿席安也看明白了。时势造英雄什么的,如果这个人有本事在这样的时刻让一群无武力值的人活下来,也确实非常让人敬佩,确实是个英雄。只是最后,当上头派军队下来收复时,对这点席安也不怀疑,这个有胆量和想法的军人,一定也会做出更正确的选择。 “而现在。”这位中尉补充道。“只有我们,和那些……怪物。” “那么既然‘我们’的事情已经谈定了,那么来看看这些‘怪物’。”高科转向刚刚过来,还穿着从地下军区带出来的,已经进行过消毒检查的隔离服的徐博士,示意他可以做报道了。 钱德打死的一个变异感染者被抬进一个临时的隔离区进行检查。隔离服共有三套,席安和薛游带出的还合适徐博士和何百家,高科那一套直接被徐博士鄙视了,全是灰土不说,还笨重,虽然高科的那一套性能应该更好。这些钱德他们是不会知道的,穿隔离服也是给他们一个安慰。 “这玩意儿之前那地方够多了,结果呢?”徐博士偷偷有跟来帮忙检查隔离服的席安抱怨过。席安只是笑笑也没有接话。“我看你脑子也不错,胆子又大,就跟着小何同志学吧,比拿枪打爆人头好。” “我觉得像徐博士您这样两手抓更好。” “别这么说,我会怕的。”徐博士斜了席安一眼,忽然沉着脸小声嘀咕了句。“很多人性格变了。” “没。”席安立刻摆手。“我刚刚是跟你开玩笑。也被吓到了,放松一下。” “哎。”徐博士拍了下席安的肩膀。“这个时候,需要开玩笑的精神。我进去解剖尸体了,外头的事儿你留个心,回头我们再聊聊。怎么说呢,虽然高科看着像个头,我觉得最后决定权,还在你手里。” 席安被徐博士一本正经地这话逗笑了,道:“这你也太夸张了,高科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不是感情用事不用事,是……现在这样的时候,什么对自己最重要,心里都是倍儿清楚的。” 徐博士这些话,席安没多想,因为想了也没有用,倒是抓住了徐博士之前的那句“很多人性格变了”。 在这些人里头,席安熟悉的,只有薛游和高科,他们一个变了些,一个还是老样子。而其他人之前都不认识,不可能知道是不是改变。徐博士最熟悉的,也就是他那三个助手,或者之前的同事。 当然,也可能徐博士自己变了,席安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去高科那里了解下徐博士的为人。高科不是一个很注意细节的人,不太懂别人的心,至少席安过去都是那么认识的。 24.简易报道 所谓的徐博士的报道,因为设备有限,检查不出太多,结论就更加明了易懂。那五个被击毙的感染者都已死亡数小时,控制他们行动的原理类似于一般机械工作原理。神经系统给了它内部驱动力,关节像是机械运动的轴,而骨骼和肌肉形成完整的运动组合体,就跟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徐博士和何百家解剖了感染者的大脑,除了子弹造成的损伤,大脑本身的病变也已经到了肉眼可视的地步,而小脑基本完好。没有仪器检测大脑的损伤程度,因而判断不了导致的具体结果,比如是否具有意识,思考力,夜视能力等。感染者的牙齿并未发生变异,撕咬时主要还是取决于下颚咬合力的大小。从一位感染者身上的咬痕和撕咬时发出的声音来看,这种撕咬吞噬的行为,更像是动物觅食本能。徐博士切开了那位撕咬者的胃部,里面除了人类组织外基本没有其他,也就是说,撕咬的同类的感染者,非常的饥饿。 “我想我不会在饿的时候吃我同类,这里又不是沙漠地带。”钱德对徐博士的报道有些排斥,这些排斥倒不是因为不信任徐博士,而是单纯地对报道里的内容排斥。“也许动物之间会互相吞噬,那也是在环境极度恶劣的情况下。当然,有些动物在任何环境下就会吞噬同类。” 高科没有把钱德的话放在心上,问道:“病毒会通过血液,唾液传播吗?” “要看病毒变异的情况。”徐博士一本正经地回道,在场的人不管什么面色,心里怎么盘算这会儿都竖起了耳朵。“这种病毒,打个比方,就像是一个大家族,每个成员都有各自的脾气特点和喜好,但本质上他们都是一家人,就是有着相同的遗传基因。我们不知道这个病毒家族到底有多少成员,只确定绝大多是非常狡猾和邪恶的,而且还很恶心。血液,唾液是最直接的传播,还有……甚至空气,触摸。” “所以基本是无孔不入?” “为什么说是绝大多数?” 钱德和高科作为两拨人的临时最高指挥者同时提问。钱德挥了下手,示意高科先说,高科本也没有谦让的意思,眉头微皱着,从他开枪那刻起一直心事重重。事实上,从第一个感染者被击毙起,高科的手就没有离开过他的枪。“难道还有少数不狡猾不邪恶的?还是说更狡猾邪恶?” “哦,我没那么吓唬人的爱好。”徐博士摆了下手,道:“一个家庭里,总有一些人是好的。” 钱德挑眉,问:“比如说呢?” “或者天生攻击性弱的。”徐博士忽然向席安投去了求助的一瞥,很快又正儿八经地说道。“这并不是我乐观才那么说,病毒从一开始出现,种类并没有如今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强。它们一直在变异增加自己的分支,不断强化来求得生存。尽管对我们来说,它们是不好的,但对病毒本身来说,它们也是在生存。” “所以这位博士的意见是……” “事实上,我的军衔是少校。”徐博士挺了下背继续道。“我的意见很简单,如果你出现感染症状就马上进行隔离治疗,治不治得好另当别论,但别再传染给别人。如果你变成了一具游尸,或者会饿肚子喜欢吃同类的丧尸,那么其他人立刻给他脑门上喂一颗子弹。如果……如果病毒在你身体里,不影响其他正常细胞工作,并不需要太过于惊慌和……极端。也许这些人可能带有抗体。” 钱德在听到徐博士特意强调下自己的军衔时脸僵硬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连高科都不会去听徐博士的话,钱德就更加不会理会这个没有兵权,手下就三个做实验的助手的少校了。 “怎么知道一个人被感染了,又没有感染,带有抗体?”徐博士最后的话又一次成功转移话题,这应该是所有人最关心的。但是作为唯一一个百姓身份在这间原物业办公室里参加临时会议的席安,对徐博士刚刚的那番话有另外的理解,而且也有截然不同的看法。一个人之所以是那个人,不是因为他长着原来的模样,不是他行动起来像一个人类,而是他也像原来的那个人一样思考和行事,不管好坏。 “目前除了仪器检测外,恐怕没有别的办法。” “你说的那些仪器去哪里弄?” “一般医院不会有,研究所可能。” 钱德立刻查看起手边放置的地图,道:“最近的研究所离这里也要两天路程,而且目前我们只有五辆军用卡车,都是4x4系,拉拉人也就算了,载货也行,但是要用来抵御攻击差太多,必须改装。那里的研究所位置也不错,或许比这个服务区更合适做临时根据地。高上尉你怎么看?” 面对此刻听风是雨的钱德,高科的脸绷得更紧。 “这个急不得。”徐博士解围道。“病毒研究不是一天两天,即使要过去,也得从长计议,这路程……” “所以我说要改装车,而且……”钱德扫了眼高科,席安和欧阳,因为甄小栋说自己一直负责驾驶感染者的车,因此钱德认为目前所有事宜他都不易出面参加。“也不是所有人都过去。” “那钱德中尉的安排是?” “我带几个人带徐少校过去,请高上尉继续留守这里,毕竟这里人多,需要更有经验的人。” “高科上尉之前接受的任务就是人员转移。”徐博士显然对钱德的安排不满意。“这种目的性极强的小规模转移式的特殊任务,我想高科上尉的经验确实更加丰富。钱德中尉看是带兵出生,这里由您管理恐怕更合适。至于最后研究结果,只要第一支疫苗出现,第一批第一个送到这里。” “徐少校是认为我是为了自己得到疫苗?” “钱中尉这样想难道不是很正确吗?如果指挥官出了问题,下面就是一盘散沙。”徐博士面不改色,一副非常理解人的眼神。“只是就目前的局面,我们必须要为更多人考虑,才会希望钱中尉在这里留守,保证这里的人好好地直到我们得到有效的疫苗和抗血清。”然后语调一转道。“钱中尉,你可以做到吗?” 钱德条件反射般立正,表情异常严肃地盯着徐博士,还敬礼道:“徐少校放心,钱德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研究所应该有办法可以联系这里,如果……”徐博士顿了下。“如果我们没有在指定的时间里发送平安的信息过来,那么钱中尉,这里的一切都要全靠你了,是否实行后备计划,实行怎样的后备计划。” 徐博士这话出来,在场的人又都安静了。数分钟后,一位钱德的部下举了下手“报告钱中尉,我有一个问题。”钱德还在思考状态,只抬了下手示意。那位部下是位少尉,娃娃脸,有些像孩子。 “徐……少校。”少尉往前一步敬了个礼,让徐博士瞬间又挺了下腰板。“请问徐少校从事该种病毒的时间多久?病毒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您是个人,或单位研究,还是属于国家?” 这位少尉的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头把目光投了过来。钱德眯了眯眼睛,似乎对这位少尉刮目相看了。 “不只是我们国家,全世界都在想办法研制出疫苗和抗血清。”徐博士表现到很从容。“从病毒被发现至今,对它们的研究从未间断过。它和任何生物一样,具有遗传、变异、和进化的能力。而且至今对病毒的分类也未完善,到底有多少病毒,已知的病毒进化到了何种程度,是否产生变异新种病毒,一切都是未知和有待研究的。如果这位少尉有兴趣和这方面的基础的话,倒是可以来我这里学习当一个助手。当然事先要提醒一声,这也很危险,病毒太小,如果你不了解它……就像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值夜人,在大门口打了个盹,让不法分子趁机进入大楼搞破坏。话说这位少尉生物学得怎么样?” “徐少校就不要逗人了。”钱德在少尉之前把话截了下来,转向高科道。“那我们接下来就具体准备。” 高科点了下头,从沉思中回过神。“这里的防御,军用卡车改装,预备部队的训练都要一起进行,还有对病毒的研究工作也不能停止。这里是由钱中尉负责,那么接下来的会议就由钱中尉主持吧。” 钱德这时到没谦让,直接命令少尉带着徐博士和席安去挑几个有学识的帮手进行研究和初级预防。剩下的人,高科,欧阳,下士,以及电话一头的甄小栋,加上钱德和他的部下,就除病毒外所有相关事宜开始了第一次正式会议。陈忠亮在自己的书里把这次会议称为末日幸存者的第一次小规模战地会议。 25.各司其职 这个服务区里除原本急救站里一位医生外,再无其他从事医学研究相关工作的人员,连在校生和医院护工都没有。之前被排除在外的薛游因为是职业药剂师,也加入到了徐博士为首的医疗队里。陈忠亮再次好心地在他的书里给这支病毒研究医疗小组取名为末日幸存者第一医学小分队。 “你为什么一定要强调末日呢?你不能阳光积极点?”薛游是第一个吐槽拿着本子一直东写西写的陈忠亮。“而且你不能创新一些?什么第一XX,什么小分队,什么战地会议,怎么没有革命斗争啊?” 徐博士笑着拍了下一直很拘谨严肃的少尉,道:“你会习惯他们的。” “恐怕时间有限。”少尉一本正经道。“我不懂医学,只会开枪,好像有些相违背。” “嘿嘿。”徐博士摆着长者架势道:“我也开枪,这不冲突。这里总是要留一两个会的。” “嗯,钱德中尉一开始就让我保护医生,我知道这个任务很艰巨,徐少校放心,只要我活着,就……” “嘘。”徐博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伙子,谁的命都是很要紧的,而且这是病毒,不是子弹,不是你站在最前面就能替别人挡住的。不过你思想觉悟不错,是个可爱孩子。” “安,你也要加入小分队?”薛游想抢陈忠亮的本子无果,又转回到席安身边。 “我现在是何百家的学生了。”席安说着对正挑眉状的何百家笑了笑。“徐博士刚刚认的。” “不错。”何百家道。“终于有人给我打下手了。” “忽然发现安你运气真是好。”薛游又道。“我是药剂师,高科是部队里的人,你是记者,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读书时生物学得不差,上手应该不难,而且还遇到了我国病毒研究方面的权威,徐彦博士。” “我是专家,不听网上说,砖头的砖吗?”徐博士自我调侃了句,转向席安时神情已经稳了下来。“被薛游那么一说,确实非常巧合。”薛游前面开玩笑也算了,徐博士那么一说,这边所有人都盯着席安瞧。 “而我是个作家。”陈忠亮的存在感倒是很强。“所有发现的一切我都会记录下来,我就跟着你们了。” “是啊是啊,我还天生免疫的呢。”席安翻了个白眼,也不想去计较,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倒是给他找到了一个新话题。“我说薛游,你怎么知道徐博士是我国病毒研究方面的权威?刚刚想起?” “服务站有很多杂志和书,我没事儿翻着看的。”薛游笑嘻嘻地对向徐博士。“对吧,博士,权威。” “嘿嘿。”徐博士得意地笑了笑,对何百家和席安道。“你们俩也别跟着了,去帮帮那两小子的忙。薛游同志,你跟着我和这位少尉去会会这里的医生。” “药剂师。”何百家憋着笑对很不乐意的薛游道。“查看下这里现有的药物是你的职责。” 席安权当没看到薛游吃瘪的表情,抬脚自顾自先走了。何百家安慰式地拍了下薛游的肩膀立刻跟了过去把走错方向的席安拉回来。在薛游盯着席安的背影看得快化作蜡像前,终于被徐博士不客气地拎走了。 “薛游还挺黏你。” “他一直都这样。”席安无奈地低着头,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你和徐博士的顾虑我也有察觉。”何百家小声道。“总比变成游尸,丧尸什么的好,不是吗?” “只是可怕程度不一样而已。对了,你们有在培养病毒吗?” “有,已经很多种了。” “据我所知,病毒只有在寄主身体里时才会具有生物特性,会侵噬正常的细胞,疯狂复制,利用寄主细胞的能量和代谢系统获取生命能量和物质。而离开寄主之后他们又会停止一切生物活动,只是一个大化学分子,像非生物一样。而且据记载,在狂犬病毒发现之前,疫苗就已经产生。” “你想表达什么?狂犬病发病后死亡率可是百分之百。”何百家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我们曾经治好过一些病人。但是在治疗后几天,他们又陆续死了,找不到病因。” “那么死因呢?”席安和何百家去的地方是后方空地上临时搭起的军用帐篷,是用来做研究的简易实验室。有一次性的手套,鞋套,口罩还有加大过的一次性雨衣,用胶带在腰上,袖口,脚踝处缠住。依旧很冒险,却必须有人那么去做。席安私下有问过徐博士他们之前是不是也注射过特殊疫苗,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现在跟何百家那么一聊,席安到更加确信,只是这个疫苗的效果,他们也不清楚。 “细胞自爆。”何百家长吐出一口气。“还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明明都好了。” “那一定很可怕。”席安和何百家已经到了帐篷外的临时缓冲区,是另一个更小的,独立的帐篷,在里头进行穿戴。原本席安他们都打算直接找几件专门做实验的衣服,但钱德他们不乐意,怕。 “简直可怕极了。”何百家拿着胶带替席安封袖口,边扯边聊。“我听说高远司少将是你养父?你知道你亲生父母的事吗?而且你叫席安,不叫高安。” “将军自然不会随便收养孤儿,我父亲确实姓席,至于我母亲是不是姓安我就无从知道了。我父母的事高科有帮我打探过,没有太多的消息,不过很可能他们都是军人,在某次特殊任务里牺牲或者其他。我比较希望是牺牲,不过可能性也不大,不然根本不需要瞒着我,我是说……如果我父母是了不起的人。” “也不一定。”何百家笑着将胶带递给席安,同时伸出自己的双手道。“也许怕你压力太大。” “还能比高家压力大?”席安笑着回了句,马上轻咳了下,照着何百家的样子帮他进行封口。“至少他们也不是坏人,不然怎么都不会给将军家养。那个……何老师,我们第一步从哪来学?” “系统的学是不可能了,现场教吧,不过……席记者,我和徐博士,都是代表军方的。”何百家又拿了卷胶带给席安,蹲下身开始封裤腿。“高科,或者说高家都是。” “怎么地,还要宣示不成?”席安到没带当回事,跟何百家头对头蹲在地上。 “你心里清楚就好。” “军方的最终目的,难道不是为了百姓的安危吗?”席安发问道。“如果人都死光了,对着山头对着湖泊演讲还是发号施令?人,才是里头最要紧的部分。人在,什么都不会丢。” 何百家只是笑了笑,说:“我还真挺喜欢你的。” 席安闻声一愣,何百家见他那表情不客气地笑出来声,说:“可别被薛游同事和高科上尉给弄得对同性间单纯的友谊和欣赏都理解不了了。徐博士应该也挺喜欢你,所以会让你跟着我。” “为什么?是因为……”席安转了下眼珠。“我刚毕业去面试那会儿,被三家报社和杂志社拒绝,一直到遇到我现在的主任。也不知道他和他家小丫头怎么样了……他也跟我那么说过。” “不全是因为高远司少将,是正好你的性格也不错,别想太多。话说怎么想到做记者的?” “妈说不错。”席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是我自己也喜欢,他们说好,那就最好了。” “理解。”何百家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来吧,看看病毒培养得如何了。” 高科和钱德主持的会议结束后,马上就开始实施起来。目前在服务区的未感染者一共是七十九人。钱德的小部队包括他自己一共二十三人,加上高科,欧阳,甄小栋,徐彦,中士,一共二十八人是现役的官兵,其中一个少校,一个上尉,三个中尉,两个少尉,三个士官,剩下差不多就两个班的兵。余下的百姓除了一位服务区急救站医生,被挑选出的两个帮手,加上席安,薛游,何百家和两助手总归为一个医疗研究小组外,剩下的人里再次进行划分。李北,张妈,和服务区原本负责烧饭的三个人算一个炊事班。余下的老人三个,小孩七个,青少年五个,壮年男子十个,八名妇女里有一个孕妇,也许还真能整出一个排。 由于席安他们一行还在隔离观察期,虽然各进入了编制,但和原本在服务区的人接触的并不多,特别是跟百姓。那位医生挑的两个帮手是一对表姐弟,跟女孩的爸爸驾车打算去老家。两人年纪都很轻,不过脑子很聪明,而且胆子也大。医生教他们一些简单的伤口包扎和处理办法,认药,还有扎针。这两个小孩回去后还会跟自己的同龄人说,知道的人越多,总是越好。服务区的药很有限,还没有从地下军区带出来的多。薛游作为药剂师,目前用武之地确实不大,倒是很想就地取材,找些有用的草药。 26.意外失踪 在服务区的数日后,简单的外围防御已经建立起来,只要不是大规模进攻,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席安他们也搬出了隔离区,正式算融入了服务区的生活。很庆幸的是,没有出现新的感染者。 负责训练新兵的是欧阳和一位看着就很严肃的少尉,主要是锻炼体能。射击教授很小心,一个是枪支有限,一个是把枪交给普通百姓到底不是很安全的事情,万一来个擦枪走火就麻烦了。而军用卡车的改装进行的有些缓慢,一个是技术人员不够,一个是材料有限。而徐博士那里的病毒研究也没有新的进展。 “病毒进入新的停滞期了吗?”徐博士的一个助手盯着显微镜,都不想抬头。“太快了。” “什么叫太快了?”打下手的席安依旧是问题多多。“病毒曾经进入过停滞期?” “你可以理解为昆虫蜕化,从卵,幼虫,蛹,成虫,不同的阶段,不同的名字。卵和蛹的时间可以当作是停滞期,至少表明是如此。”何百家耐心地在边上讲解,虽然另外两个助手对何百家给席安的这种比喻类解释很少赞同,因为太过片面化。“幼虫开始要向外界摄取食物,成虫不仅摄取食物,他们还会排卵进行新一轮的繁衍。而且一代比一代更难消灭,需要更强大的灭虫剂才行。” “现在是什么阶段?” “已经几天没有出现新的感染了?”一边的徐博士问道,三个助手立刻注意力高度集中,跟被老师发难的学生一样。席安和他们相处几天,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徐彦喜欢被叫做博士,而不是少校。 “我们到这里今天是第八天。”一个助手答道。“第一天晚上,受感染者病发死亡。” “他们当时就感染了,应该说我们离开地下军区当天就出现了感染。”还在倒腾显微镜的助手道。“严格的说应该是九天的时间,已经九天没有出现新的感染病例。” 席安问道:“不正常吗?对于病毒,或这种病毒。” “何止不正常,对于一种还未被消灭的病毒,九天没有新病例出现,这不可能。” “而且现在不只是感染死亡,而是死后。病毒已经具有活性,即使寄主死亡。”第一位助手道。“会集中在脑部,代替正常细胞工作,并给身体下达各种指令。” “我们是不是……”席安吸了口气。“需要活捉一个?” “这里不行。”徐博士道。“太危险,很容易感染百姓。” “百姓?”席安想了下,问道。“难道最有可能被先感染的,不是我们吗?” “是啊,所以我们吃的住的用的都是单独份的。”徐博士伸了个懒腰,有些烦躁地对席安他们四人挥了挥手。“都别在这杵着了,出去透透气,锻炼下体能,谈个恋爱,或晒个太阳观察下民生状态。” 何百家第一个应下,笑着推了推身边还在研究培养皿里病毒繁殖的席安,招了招另两个助理,就留下似乎开始闭目打盹的徐博士一个人。席安有些不乐意,不过架不住何百家力气大。 “怎么了?”席安不太乐意地小声道。“我刚刚踩猫尾巴还是逆揉了猫毛?” “徐博士只是怕我们钻进死胡同,产生负面影响,不利于后期研究。话说你和薛游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那高科呢?其实高科很不错啊,人高马大,武力值也高,关键是经受过训练,忠贞度也高,而且如果高科犯浑,组织还可以帮你教训他。”何百家笑嘻嘻地说着,还挑了下眉。 努力将徐博士那句“很多人都不一样了”从脑海里抹去,席安一边换衣服,一边不客气地斜了何百家一眼。高科和薛游一直都不太对盘,只是两个人碰面的机会很少,所以也没什么冲突。现在到时每天都会看到对方,可能因为目前情况特殊,也可能是席安还没有和薛游复合,两个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正面的哪怕是交流甚至对视。雪岚和欧阳呈现出了一种很美好的状态,薛游是向往的,高科比过去更加沉默隐忍所以席安猜不透他的想法。而他自己,也确实有顾虑,关于病毒对他们的大脑的影响。 “如果那不是真的呢?” “什么不是真的?”何百家反问道。“什么又是真的?” 席安眨了下眼睛,笑了笑说:“没什么。”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何百家勾着席安的肩膀一起走出来。“像明日将死一样活着。” “还有一句话,说的是像明日不死一样承担。” “我没有听说过。” “你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明天死其实不可怕,对于死的当事人来说,那没有任何意义。明天太阳升起时,你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然后……”席安皱了下鼻子。“你要开始收拾昨天的烂摊子了。” “好吧,这个似乎是更可怕……欧阳他们怎么了?是出事了吗?” 席安和何百家出来的地方,正好是一个小的训练场,接受训练的是一起从基地出来的人。欧阳不知道跟甄小栋说了什么,两个人似乎起了点小争执,然后甄小栋呼叫了高科。李北想过去问,被制止了。 “有情况?”何百家问陈忠亮道。“遇到丧尸了,还是有感染了?” “不知道,好像是跟我们的人有关。”陈忠亮转头特意看了眼席安。“咦,你也在呢。” “是高科?还是薛游?”席安敏感地问道,然后迅速朝欧阳他们走去。甄小栋先发现了他,立刻示意欧阳不要说话。“怎么了?现在大家这种时候,你们还有必要瞒着吗?有什么没见识到的情况?” “席安。”欧阳走到席安跟前,脸绷得很紧。“薛游失踪了,高科带着两个人去找他。” “失踪?”席安一下愣住,脸瞬间白了。“怎么可能?”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当时薛游和两个学生在一起,然后忽然薛游就起身离开了,就跟……”欧阳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围上来的何百家,李北几人。“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样。” “然后呢?”席安握着拳头,拼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声音还是微微发颤。 “他们也吓到了,不敢去拉,怕……”欧阳把后面几个字咽了回去。怕被感染,就是目前所有人最真实的心境。任何人都可以理解,也理解关键时刻的袖手旁观,但总是会有人违背常理的行动。 “那高科为什么去?”席安咬着嘴唇,眼睛已经红了。 甄小栋和欧阳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何百家不动声色地勾住席安的肩半搂住他,问道:“钱德知道吗?” “他们已经知道了,目前的意思是,原地不动。” “方向。”席安只反复问两个字。“方向。” “服务区对面的树林,那里是山地,有路,再过去好像有个小镇。”甄小栋道。“据钱德的人说,小镇在数周前就已经被隔离。那些小镇,住户很集中,大家都认识,有谁有事,邻居很快会过去。” “很容易感染,是这个意思吗?”席安低了下头,轻声说。“那你们呢?” “我决定去找高上尉。”甄小栋道。“欧阳的话,我还是介意你留下,没有必要我们都去。” 席安问:“有联系到高科吗?” “有过一次通话。” 何百家皱了皱眉,问:“那次通话提到了什么?” “在小镇发现了人活动的迹象,但还没有靠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是小镇上可能还有幸存者也可能只有感染者,而感染……”甄小栋朝何百家看了看。“你们应该比我们更加清楚。” 何百家拍拍身边一直低着头的席安,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不能过去。”席安抬起头,对着甄小栋。“现在你也不能过去。如果有需要支援,高科一定会联系我们。如果我们现在再贸然过去,会破坏他的计划,而且……我们一定要镇定。” “我会保持和高上尉的联系,随时通报你们情况。”甄小栋道。“第一辆军用卡车的改装差不多完成可以使用,本身就是属于我们的装备,钱德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何况……我们现在又是高危人群了。” 李北问:“会重新隔离我们吗?” 陈忠亮道:“大不了我们离开这里继续上路,反正我跟着你们。” “现在还不是到表态的时候。”欧阳道。“前一次联系有一刻多钟,高上尉说半小时联系一次。不要太紧张,即使真的发生什么,也于事无补。不过高上尉的情况应该比薛游乐观,对了,你们注射过疫苗吧?” “注射过,没有进地下军区前。不是说那个无效吗?” “有没有效不好说,多少有些用处。”欧阳和甄小栋对视一眼,又看向何百家。“你说呢?” “那个疫苗不是我们负责研制的,不过我和徐博士检测过,还在临床阶段。” “明白,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等实验结……” “薛游被感染了。”席安打断了欧阳他们的对话。“很可能是病毒新的变异。” 在场的人除了何百家,都在第一时间流露出了吃惊的神情,李北和陈忠亮多了点慌张。 一个小时过去了,高科那边始终没有联系,钱德的脸色很不好看,和高科一起来的人又都重新被隔离在一块空旷的区域。方悦华进入服务区后情绪稳定很多,现在又开始出现波动。因为不确定病毒所有表现形式,因此不排斥是因为重新隔离。而整个服务区,也在顷刻间被笼罩在巨大的不安之下。 “其实没有谁怨谁。”钱德道。“我们不可能就这么几个人过与世隔绝的生活。” 欧阳和徐博士还在和钱德周旋,席安不想去听,也没有什么发言权,于是走向站得最远最被钱德他们提防的甄小栋,低声问道:“甄中尉,有没有可能附近有军区的分支,所有波段都被拦截?即使高科他们遇到袭击,也不可能连发出信号那几秒的时间都没有,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甄小栋小心地看了眼谨慎盯着他们的钱德手下。“那你怎么想?”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所以……我想去找他们,当然不是贸然行动,所以我需要你们的意见。” “我们?” “你,徐博士。欧阳我希望他留下来,雪岚,张妈他们需要他。” “我肯定没有问题。”甄小栋想了下。“徐博士就要看他了,现在的情况哪一步都没有绝对的安全。” 何百家在席安移动前就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这会儿直接跟也异常敏感的陈忠亮一起过来。最后的话两个人都有听到些,何百家的脸色不错,似乎刚刚还有什么担心,现在又放松了。 “徐博士不走,我可以跟着你,我想我是该毕业锻炼了。”何百家笑道。“我们的三辆车,一辆差不多改装完了,一辆载过感染者他们不敢动,还有一辆估计会被征用。” “够用就行,这样我们还是两辆车。”甄小栋琢磨了下,颇为满意。“说实话我比较喜欢深入敌方内部。” 席安问道:“那么我们可以使用的武器和食物情况如何?” “食物交给我吧。”李北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你们不要背着我商量事情么。” “武器我会去统计,是我们的,他们不敢扣下。”甄小栋转向何百家。“你和徐博士商量下,我去和欧阳谈,至于留下离开,这个要他自己决定。另外,方悦华他们……这个棘手问题,席安,交给你了。” “甄中尉您真会安排任务。”席安苦笑了下。“即使她们不能保护自己,我们也要保护她们。” 甄小栋很直白地对席安说道:“你自保就行,别的不用多想。” 何百家和陈忠亮在边上偷笑,就李北不在状态地看着席安一脸黑线。 27.神秘小镇 钱德对于他们的离开并没有太大异议,只是在物资分配上有些僵持。方悦华不愿意离开,因为她在这里遇到了自己过去的一个同学,而且是她暗恋很久的人,脑子里充满浪漫情节的姑娘想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共度难关。白卿带着孩子不方便,和张妈一起留下。雪岚执意要跟着欧阳和他们一起上路,欧阳的意思是他是高宪的手下,所以他不会离开高科或者席安。徐博士跟自己的另两个助手交代了好半天,只带了何百家。另外陈忠亮和李北依旧跟队伍,因此离开服务区,开走两辆军用卡车,保留一个月食物,带着原本从地下军区带出的百分之六十的装备离开的一共八个人。剩下百分之四十都留给钱德他们补给。 离开时已接近傍晚,谁都没想再等一晚上。那时是11月,入夜已经很冷。席安他们穿的不多,服务区也不会有太多的衣服,无论如何,在天黑前到小镇是最佳。出发前一个小时,徐博士和欧阳还在进行最后的确认,包括助手和服务区医生的疫情应对力,还有钱德他们对新型武器使用方法的掌控。 “我不知道,已经有这样的装备。”钱德如是道。“看来上头准备了很久。” “丧尸的大脑是相对身体其他部位最为活跃的,所释放出的电波比一般要强。”欧阳已经演示过,并且确认了钱德的掌握能力,在做最后的交代。“其实你也知道,从没有真正被使用过,只是无数次模拟了丧尸的存在形式。不过我相信你的经验,而且你的部队里,有很有潜力的技术人员。” “既然欧阳中尉说得那么明白,我也不装糊涂。”钱德仍旧心事重重。“希望你们可以成功,记得这里还有幸存者在努力坚持。我只能保证,让这里的人更久地活下去,其他……谁也不知道。” “保重,钱中尉。”欧阳后退一步向钱德敬礼,钱德很正式地回了一个。“希望我们还会再见面。” “见到小石头,替我好好栽培,是有用之才,真是便宜高上尉了,啧。” 钱德说的“小石头”是跟着高科,中士一起去找薛游的少尉,那个娃娃脸的年轻人,叫彭陈磊。 徐博士,欧阳,何百家,陈忠亮,李北,还有雪岚坐改装后的军用卡车,欧阳和陈忠亮负责驾驶,其余的四人位于车厢。车厢被改成封闭式,三面加顶都有出口。车身绕了线圈,通电后的威力可以把试图攀爬上的人炸开三四米。因为设备用材有限,这次的改装主要在表面。为夜间潜伏,防御反击和突围准备。 席安和甄小栋负责的车在后跟随,只于最后出发前检查了车况,加满了油,车厢几乎是空的。在驾驶室内席安终于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黑色手提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过来的。 “欧阳也不知道?”席安指指箱子。“钱德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钱德不会检查这辆车,所以遇到白卿他们之后,高上尉就偷偷交给了我转移过来。”甄小栋说话的语气就跟念新闻稿一样。“这个是普通的密码箱,里头还有一个使用生物基因密码,只有将官可以打开,当然这个是高家的。高宪上校和高科上尉都是高远司少将的亲生子,一定程度上他们或许也可以打开。” “难道……”席安低头又瞧了眼表面确实很普通的手提箱,干咽了口唾沫。“真的是引爆装置?比如埋在地下类似那些军区一样的?彻底清理大陆?那……没被感染的人去哪里?大海?还是外太空?” 甄小栋用一种异常敬佩的目光看向席安,道:“你……这是小说看多了猜的?” “读大学闲的时候什么小说都会看看。”席安正要被这个话题带出去,立刻晃了下头,注意力集中地盯着甄小栋。“难道我猜中了?你刚刚看我的眼神分明是至少我猜中了一半。” “我只要知道是和这次事件有关,而且……”甄小栋扯了个让席安不太舒服的笑容。“你现在还相信什么没有被感染的人?我觉得所有人都被感染了。具有天生免疫的携带者,遇到无免疫的人,病毒就侵入对方的身体进行破坏。这个我也跟徐博士说过,他就在边上一个劲儿抽咽,嘿嘿,我也说中了。” “也?”席安挑眉。 “你的习惯真不好,问题太多,组织不会喜欢你。如果组织不喜欢你,需要组织的,又属于组织,又想要保护你的人会很为难。”甄小栋顿了下。“席安,多为其他人想想,试着站在更大的立场上。” “我知道我毛病很多,武力值又低,智商也一般……也许病毒可以帮我改下。不过我觉得我足够有能力克服。甄中尉,我会努力地。”席安深吸口气。“其实欧阳和钱德,也未必不知道。” “不说,当作不知道那样行事,那就是不知道。当初在地下军区,欧阳负责外围,跟着高宪上校,照顾他起居的一直是我。我见过地下军区的整体结构图,大致知道它的运作模式,也看过那份加密的自杀式防御体系的设计图和原理说明报告。正常状态它所释放出的微量粒子就目前来看,对病毒确实有一定的抑制作用,只是副作用不详。这些东西现在跟钱德他们说一点作用也没有,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给他们一些希望。希望在这样的时候,是个非常好的好东西,说不定可以扛过去。就像你明明知道薛游感染了,高上尉明明知道去找人会很危险,就像我们多多少少也都知道那个小镇一定有很可怕的问题。” 席安犹豫了下,试探地尽量友善地看着甄小栋,道:“我还有一个疑问。” “一个疑问会带出一堆疑问。算了,你问吧,反正现在没什么事儿。” “所以服务区下方,确实有我们之前遇到白卿他们时发现的地下军区的分支?” “可能。”甄小栋说得谨慎。“根据地质,地貌,气候的不同因素,多少会存在差异。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出现第一例感染,那么任何地方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席安握了握拳,道:“因为目前无法治愈,并且病毒高传染率?” “治不好,传染性强,小范围里人口集中,你说呢?但总比暴露在外居无定所的好,何况现在对付的还不光是病毒本身,还有那些被病毒影响死而复生的感染者。……现在可以叫它们丧尸了吗?” “你们是不是都注射过什么药物?”席安没有理会甄小栋那个提问。“用于对付这次病毒袭击?” “刚你说就一个疑问。”甄小栋无所谓地耸下肩。“是药三分毒,实验小白鼠小猴子的时间可不够,” “看来还真的,每次都能挖出一点真相。” “如果最后你活着。”甄小栋别有用意地看了席安一眼。“你也不会都写出来报道给世人,我知道。” “你不知道。”席安平静地目视前方。“病毒甚至可以控制人的思想,改变人的性格,所以我也不知道。” 甄小栋皱着眉,张了下嘴,却没有下文。 随着车前行,军用频道时断时有,这对席安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这种现象很明显是人为干扰造成的结果。而无论是感染者,游尸,还是丧尸,都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到地图上标识的小镇还有几分钟路程时,前方的车停了下来,马上军用对讲机就发出嗤嗤的声音。下国道后上的岔路很窄,加上天色渐暗,路况并不好。从服务区朝之前那三只丧尸出来的方向走,步行穿树林走小路的话,确实可以省一半时间。但席安他们开着车带着装备,之前进去的人又都是去了联系,因此不能轻易冒险闯入。席安先拿起的对讲机,开始一会儿都听不清楚声音。 甄小栋将车停稳,道:“我们进入范围了。” “你们情况怎么样?都还在吧?”徐博士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们的卡车可能进不去,你们先不要急着出来。欧阳和陈忠亮会先前去探路,步行绕过大概三五分钟时间。” “我们没事。”席安回答。“就是听不太清楚。” “呆着,等我命令。” “陈忠亮行吗?”甄小栋质疑了一句。“还是我和欧阳去吧。” “你和欧阳都去了,撤退时怎么办?”徐博士的声音不太客气。“这是命令。” “遵命,徐少校。”甄小栋对席安撇了下嘴,这个动作其实很自然,但在席安看来,只会让他的神经绷得更紧。席安脑子里闪过以前在学校时看过的一些电影,像《致命拜访》,像《夺命高校》,或者《宇航员的妻子》。席安知道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没有资格去评定是不是好,不好,和之前一样,他希望自己可以活下来,自己的亲人,相识的朋友可以活下来,大家一起走到最后。 “你刚刚在怕什么?”注视着欧阳带着陈忠亮下车,一前一后驾着枪小心行走,甄小栋问一边的席安。 “我没有怕。” “有的,就在刚刚关掉对讲机前几秒,你看我的眼神,就跟我被感染了,正在腐烂准备吃你一样。” “你太夸张了。”席安看了甄小栋一眼,留意着自己这一侧的后视镜。 甄小栋转回头看自己那一方,继续和席安说话:“薛游被感染的事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可能有一阵子。因为职业的缘故,薛游应该也是最早接触感染者的人。” “那你也应该知道他是最早几批接受疫苗接种的人员之一,所以不用担心。” “那不可能。”席安顿了顿,转向甄小栋道。“你担心高宪吗?” “席安同志,你问题太多了,就没有点眼力劲儿吗?” “我主任也那么说我。”席安轻叹了口气。“最后一次和他通话已经是两三个月前的事情了,他跟我说他们注射了疫苗,正在转移隔离。说看到政府出动部队的人,说很重视,所以一定不会有事。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他女儿最先感染,他去医院陪护,然后被感染,医院……” “就跟病毒繁殖的温床一样。”甄小栋见席安低着头,眼神呆呆地,沉默数秒后又安慰了一句。“医院的环境封闭,变量稳定,病毒变异的可能性不大,即使变异也不会太离谱,说不定都还活着。” “有时我想。”席安抿了抿唇,再次看向甄小栋时眼睛已经红了。“别死得或活得太痛苦,都爽快点。” “那不可能。”甄小栋毫不留情地反对道。“任何一种体内的变异都会带来极大的痛苦。之前在地下军区我也看过不少研究所传真过来的信息。目前来看,确实在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我觉得你冷静得够悲观,我想……”席安的话还未说话,徐博士的声音又从对讲机里传来。 “席安,甄小栋,听到请回复。” “收到。”甄小栋按住对讲机。“我们没事。您请说。” “欧阳和陈忠亮遇到镇上居民,情况……你们来我这里,当面说。” 听到徐博士说“遇到镇上居民”那一瞬间,甄小栋和席安都愣住了,喜悦只在眼中一瞬而过,紧接着是更加强烈地无法简单形容的惊恐。两个人在车里静坐了半分钟后,拿起自己的装备下车,包括手提箱。 28.小镇落脚 徐博士的车,留在驾驶室的是何百家,席安和甄小栋进了车厢,徐博士,李北,和雪岚正等着他们。 面对个个眉头紧皱的人,席安忍不住发问:“到底怎么了?” “欧阳说那些人看着都很正常,没有被感染。高科三人在他们那里,说是和镇长在开会。欧阳和陈忠亮留在进镇的路口等我们回复。守着进口的两个人,都是年轻人,看着很健康,身手也不错。” “那么一个小镇……”甄小栋想了想。“从地图标识来看,就是一个不知名的普通小镇,镇上人口在三千左右,不算周边村庄的数量,附近有果园农田和农家乐,没有特别的。” 雪岚在边上摊开地形图,道:“两面环山,一面是河流,只有一个入口,很封闭,但是独立,各方面都比服务区好。如果病毒没有蔓延过去,会是一个天然的安全区。会不会真的治愈了?” “不可能。”徐博士果断下了结论。“如果可以治愈,我们会知道,我们走的这条国道,也不会是我们这几天看到的样子。欧阳说小镇没有被隔离,那两个年轻人不愿意透露更多,但很欢迎我们进去留宿。” 甄小栋道:“可还是能拦截军用波段。” 李北说:“小镇也会有人才的,哪里都有可能,而且不难。” “那不一样,不会有什么小镇会特意去拦截军用波段。”甄小栋和徐博士一样对李北的美好推断直接给与了否定。“这种行为就像是……你中断敌人的联系,诱敌深入,然后小部分小部分围剿歼灭。” “可他们……为什么看上去很正常?” “看上去很正常。”徐博士反复着这几个字,可以说从欧阳那里得到这个信息后,徐博士就一直在纠结这几个字所传达的意思。“什么叫‘看上去’?我会说你人很好,但说‘你看上去很好’,那说明什么?” “其实你人不怎么好。”雪岚接话道。“欧阳可能也在怀疑,所以才会那么说。是病毒新变异?” “病毒也许会改变人的行为。”席安将地图向自己移了移。“小镇上有三千多人口,至少有一千有生力量,即使我们几个荷枪实弹地进去,要想再杀一条血路出来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只有一个明显出入口,我们不是当地人,山路很容易走失,而且那里说不定有陷阱。虽然分散行动也许会有人逃出,可以驾车前往服务区找钱德,虽然我不认为钱德会带人过来支援。小镇离服务区不算远,他们在服务区停留那么久,我很怀疑钱德是否知道小镇的情况,所以我们没有后援。因此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行动,做彼此的后盾。薛游可能也在小镇里,高科他们一定在里面,我们没有选择。既然小镇居民看着正常,那我们应该进去冒险一次,带着我们的装备。反正他们知道我们是部队的,我们扛着枪也正常。” 甄小栋挑眉:“你是部队的?” 席安斜了甄小栋一眼:“我是自卫军可以吗?” “很好,小兵。”甄小栋重重拍了把席安的肩。“我会掩护你。” “谢谢。”席安揉了下自己的肩,并未多去计较。“徐博士,你怎么看?” “欧阳刚刚说的,他们邀请我们进镇。” “说高上尉,彭少尉和王中士都在。”李北补充道。“和镇长在开会。” “他们看着很正常。”徐博士再一次自言自语式重复了一遍。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徐博士拿起对讲机呼叫了那边的欧阳,再次询问他们的情况。 “我和陈忠亮都还在外头,没进去,再往前是屏蔽区,我可不想再失去和你们的联系。” 徐博士:“原地等着,我们就过来。” “不留几个人在车里?” “感觉像是我们找到了世外桃源。”李北在边上小声道。“我听说偏远地区的小镇,镇民还是很友善的。” “这里就我,甄小栋,小何,席安,李北,雪岚,你觉得怎么分配留守名单?”徐博士的语气里很是嫌弃。“雪岚不会再留在这里,我们都过来,大家在一起有个照应。那两个当地人看着怎么样?” “非常健康,笑得很友善,因为是晚上,还给我们送热水,还有椅子,还有加点了灯。” 徐博士拿着对讲机,按下数秒,紧抿着唇,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欧阳那边传来话说:“那我和陈忠亮过来给你们带路,天现在全黑了,不好走。” 何百家对下车进小镇没有任何异议,他和席安并排走,还关心地问了下他的情况。 席安六人是在下车步行两分钟左右和欧阳汇合,他和陈忠亮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照明灯的年轻人。那两个年轻人徐博士和何百家都仔细观察了,没有发现感染的迹象,至少是没有发病的迹象,也确实非常友善有礼。因为当时已经到饭点,两个年轻人把席安他们领到当地一家门面不错的小饭店。因为六个人都携带枪支,所以走了小门,去了里头的一个包厢。大堂有人在吃饭,场面非常熟悉和温馨,包括在路上遇到的当地居民,还有小狗。席安几人差点傻在原地完全反应不过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因此被领到原则上应该有些危险的小偏厅包房时都没有谁提出异议。在那个包厢里,除了两个陌生人,高科,王中士和彭陈磊都在。看到席安他们进来时,高科还在跟其中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说话,就对席安他们点了下头。 “那是我们的镇长,边上那位是派出所所长。”带他们进来的年轻人介绍了下,然后离开了。 “都坐吧,过来也不容易。”那位所长起身过来迎接,徐博士上前和他握了手。“你们的情况高上尉差不多都和我们说了,先坐下吃饭,一切从长计议。家伙都放下吧,吃饭带着多不方便。” 这时彭陈磊起身走了过来,道:“都靠墙放吧,一会儿拿去这里的宾馆。” “好,那实在非常感谢。”徐博士也不多说,示意跟着的人也解了装备,分开落座。正好一大桌。 “我们这里别的没什么,农副产品很多,吃的都是一早从村里运来的新鲜货,都别客气。”镇长的普通话和所长的一样标准,听不出一点乡音,而且红光满面地。“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高科先一个拿起筷子,道:“镇长和所长一片好意,都吃吧。” 虽然大家心里都非常没底,也都面色随和地拿起筷子,客气了几句后开始吃饭。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在饭店里点一桌子,原本都不怎么奢望了。镇长没有提到任何隔离的词语,似乎对他们这样的外来者没有一点戒备。席安的位置正好在高科对面,全程吃饭高科都没有抬过一次头。 席安他们被安排在镇上的一家旅馆,也是唯一的一家旅店,条件一般,看着很干净,那六间标间分三个不同的楼层。雪岚和欧阳,陈忠亮和中士,四人在二层。楼上是徐博士和席安,甄小栋和李北,高科一个人住。何百家和彭陈磊那一间在四楼。吃完饭,各自带着自己的家伙走小道去旅店。那时不到八点,街上还有人,夜市和小排档已经在摆摊。很正常的一个小镇,完全不像之前钱德说的被隔离过。 太正常了,反而更加让人觉得恐怖,而且非常和谐的一个小镇。 “我以为我们会很突兀。”走在席安身后的李北小声道。“我们带着枪啊,他们好像都不惊慌。” 虽然是小道,没有宵禁的晚上八点的小镇,还是会遇到路人。镇长和所长已经回去了,是另外一个年轻人带的路,高科跟他走在一起,依旧没有和他们交代什么的意思。王中士和彭陈磊紧跟着高科,陈忠亮忍不住想去问什么,被何百家给拉了回来。那么一路安静地到旅店,前台完成登记,那位带路的年轻人就告别离开。高科拿了所有的房卡,示意大家伙跟着他上楼。在陈忠亮和中士的房间门口,高科终于开口。 “一起进来,有很多事情需要谈谈。” 徐博士呼出一口气,道出了剩下几人的心声,说:“就等你这句话了,高上尉。” “你们一定还记得钱德说过这个小镇早在几周前就出现大规模感染,并被部队整体隔离。”高科坐在床沿上,身边围了一圈人。王中士和彭陈磊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守在窗口查看。“镇长和所长没有否认,只不过在两个多星期前他们奇迹般地恢复了,随后部队在一夜之内撤离。走得非常匆忙,在这里埋的东西都没有带走,所以没有信号,他们希望我们可以帮忙把部队留下的东西清理干净。这次病毒爆发使小镇的人口减少了近25%,差不多八百人,其中包括被带走治疗的。他们用一周多的时间重新恢复日常生活。” “这不可能。”徐博士斩钉截铁地说。“这里有太多的疑问。” “是很多。”高科仰起头。“问题是我们要现在解开吗?” “高科。”席安往前挪了一步。“薛游呢?他和这个小镇有什么关系吗?可以说是他把我们带到这里。” “你说得没错。”高科将目光转向席安,眼神并为多变。“是他把我们带到这里。” “怎么回事儿?”陈忠亮插话。“薛游不是感染了吗?难道……这个小镇有天然疫苗?” “我不认为有疫苗。”何百家道。“甚至也不认为他们被治好了,他们是新的病例。新的病毒变异并没有造成肢体和外貌上的变化,它侵占了人的大脑神经,改变了一个人的行为,控制他们。” “可是……”雪岚小声问道。“如果一个人检查不出生病,他就是健康的,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所有的人都被病毒控制了?”陈忠亮眼睛一亮,就跟灵感来了一样。他转向何百家,完全没有听进雪岚刚刚的疑问。“就像一台中了病毒被远程监控的电脑。” “比喻非常到位,陈大作家。”徐博士满意地摸了下下巴。“这是我这几天听到最形象的比喻。” “如果是这样,那是谁制造了这种病毒?”李北问道。“外星人?” “高科。”席安在高科身边坐下,关切地紧盯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吗?” “我觉得即使甄小栋,都比我知道更多,对吧?甄中尉,你一直跟着我大哥。” “高上尉想说什么?”甄小栋干笑了下。“据我所知,我国一直在努力设法控制病毒的传播。你们是不是都电影看多了?为了对付敌人研制生化武器,最后自食其果吗?” “总是有一个源头的。”雪岚不过欧阳阻挠说道。“地下军区,病毒研究,还有之前的疫苗,那都是为了这次的病毒爆发准备的。到了这个时候,难道我们不该有什么疑问吗?那些人是真的死了,我们都有看到不是吗?那些死了的人又站起来,他们开始吃人,我们亲眼看到的,不是吗?” 欧阳将瞬间失控的雪岚搂在怀里安慰,眼神示意大家不要去责怪她。也没有人去责怪,因为这是他们所有人的正常疑问。在经历了最初的疑似流感,注射疫苗,被隔离,被带往地下军区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们,政府事先知道什么,他们做了准备,似乎失败了,在某个地方,他们一定还在继续努力寻找解决的办法,然后他们会重新出现掌控局面,把他们带回正常的生活里。 “或许到了中将或上将的级别,可以知道些什么。”徐博士平静地说道。“但是我,或者甄小栋,或者高科,哪怕高宪现在在这里,他也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甚至怀疑高远司少将是否知情。” “各位。”李北举了下手。“我只有一个比较实际又急迫的问题,这镇上的人,他们还是人类吗?” 然而这个问题让场面更加僵硬。 “我不知道。”高科抿了下唇。“徐博士,薛游和小镇上人的情况,你们有研究到吗?” “没有。”徐博士拉了把椅子坐下,正拧着眉头沉思。“我们得抓个感染者带去研究所,必须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还有,了解他们之前焚烧和掩埋尸体的地方,最好还有完整的尸体。” 欧阳问:“之前被钱德打死的人,有没有可能就是这个小镇上来的?” “不好说。”何百家答道。“也可能是路上逃难的人,要进一步检测才行,所以需要先进的仪器。” “还有对水质,植物和土壤取样,最好连空气都不放过。” “我认为抓一个感染者离开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如果他们的大脑被控制,那么他们或许很清楚我们都未被感染,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人。”席安说这话有些心虚,小镇居民也可能知道他们和他们的情况一样所以才会邀请他们进去,毕竟都是被隔离生活过,但席安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至于他们是不是会想把我们也变成感染者,现在推论依据还太少。如果有一个母体,就是病毒的最初来源存在,而且具有智慧,那么答案毋庸置疑。但薛游不一样,他不是当地人,他会跟我走,只是我要全程参与研究。” 徐博士会意地看向席安:“你本来就已经是小何的助手了,当然要全程参与研究。” “镇长跟我聊的意思是希望我们留下。”高科没有就席安和徐博士的话说什么,他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在烦恼。“因为我身份的关系,他知道我父亲是高远司。” “他们想通过你联系到政府,然后……我忽然有些想象力过于丰富。”何百家扫视留下周围,拿着笔的陈忠亮立刻点头回应表示他也已经想得很远。“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想镇长会愿意派人送我们去研究所。” “将计就计?”甄小栋果然也有想得很远。“这个可行,可以保存实力。” “你们在说什么?”李北一头雾水。 “他们,如果存在一个更高级的病毒母体,想通过我们进入人类高级指挥部。”显然雪岚的想象力也非常丰富。“然后想全人类宣告疫苗研制成功,实际上是把这种控制人类行为思想的变异病毒注射到体内。” “太夸张了。”李北震惊道,同时环顾了所有人。“你们不会都那么想吧?” “那是最坏的可能。”高科道。“还有留守在这里的部队到底去了哪里,我们并不知道。” “哦。”陈忠亮抱着自己的那本笔记本。“对我来说,没有遇到丧尸就已经是最幸运的事情了。” “我觉得送我们进来的那小伙不错。”徐博士似乎对前面的话题没有兴趣,琢磨着另外一件事。“最好再能买些衣服和被褥什么的,这天越来越冷,你们谁身上带现金了?这研究所虽然自带发电机,以防万一。” 甄小栋无语地看着徐博士,道:“说不定这个小镇不用货币交易。” “高科,我现在过去见薛游安全吗?”而席安也有他更关心的事。“还是让他来这?我不想节外生技。” “他的房间就住在你隔壁。这里的住的人都不是当地人,有正巧路过然后在这里落脚的,还有居民的远方亲戚。”高科道。“我让王中士和甄中尉带你过去,我们还要继续商量下具体计划。” “好。”席安扫了眼房间内的人,跟甄小栋一起走向门口的王中士。王中士开门领着他们一同出去。欧阳随后关了门。走廊铺着地毯,光线有些昏暗,空气里有清新剂的味道,地面和墙壁到都很干净。 29.复合了哎 楼梯拐上二楼时,从楼下跑下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手里抱着只小狗,见有人上楼,礼貌地侧过身抱着扶手朝席安他们笑了笑。那小狗像只京巴,看着不太开心。三人走上楼后,王中士小声问了句动物会不会传染,他看过一片子,也说人被病毒控制,然后他们的宠物狗都不再认得他们。 “你们在这里半天,没有见到什么异常吗?”甄小栋反问。 王中士想了好一会儿,摇了下头,说:“跟高上尉说的一样,哪里都正常得很不正常。” “总比丧尸好。”席安在一个房门前站定,深吸了口气,对两边的人道。“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门别锁死,我们在外头,有事就喊,大声喊,别顾虑,知道吗?” “我喊的话,你们就跑,然后带着高科他们离开,不用进来。”席安说完敲了敲门,手还没放下,门就直接开了,就跟触了开关被弹开一样。薛游应该是刚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身上的衣服也是新的。 “安!”席安还没开口说什么,整个人已经被拉着撞进了薛游的怀抱,勒得他都有些难受。房门是在席安被拉进去那一刻关上的,薛游的动作很快,快到甄小栋和王中士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轻点。”席安刚开口,手还没来得及抬起去推薛游,嘴巴就被堵住了。薛游的这个吻,来得非常迅速和猛烈,席安就觉得自己的舌头被卷了起来,然后一个转身后背一软,人已经仰躺在了床上。 在席安快要窒息的时候,薛游终于结束了这个长吻,意犹未尽地顺了下席安的刘海,看着他涨红的双颊和明显湿润的眼眸。席安喘着气,在薛游舔舔嘴巴还想来时,终于伸手把他的嘴巴挡住了。 “我们很担心你。” “把‘们’字去掉。”薛游抓住席安的手在唇边亲了下。“说你很担心我。” “我很担心你。”席安顺着薛游说,然后紧跟着问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为什么来这里?”薛游趴在席安身上,就那么专心一意地看着他。“安,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想留在这里吗?” “我想留在这里?”薛游又重复了一边席安的话,忽然笑着低头用头发去蹭席安的脖子,就跟一只大猫一样蹭着。“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因为我喜欢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安,我爱你。” 席安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感受着薛游蹭在自己脖子上还湿哒哒的头发,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完全不一样了的薛游。这个会蹭着自己撒娇,说很软的情话,不断表达自己感情,什么情绪都在脸上的薛游。 “那就跟着我。”席安伸手抱住压着自己的薛游,手在他后背上一下下顺着。“我会照顾你的。” “安,你好像变了。”薛游抬起头,那笑容就跟个抱着糖果罐头睡觉的小孩。席安尴尬地笑了笑,在薛游打算再次亲下来时别过了头,吻落在脸颊上,然后慢慢向耳朵移去。席安的呼吸越来越重,躺着不敢乱动,眼珠子灵活转着,唇抿得很紧,直到耳垂一热,带着湿滑的舌尖向耳廓内移去时,席安猛地用力推开了薛游。薛游委屈地撇了下嘴,然后慢慢地又靠回来要去亲开始坐起身往床头退的席安。 “薛游,我不想。”席安用了很大的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就在刚刚薛游的舌头要深入耳内时,那种莫名地恐惧感席卷过全身。席安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特别是在刚刚结束了一个悠长的热吻之后,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丢不下薛游,但依旧会怕对方会感染自己。 “好吧。”薛游舔了下嘴巴,意犹未尽地盯着席安,就跟席安以前养过的见到肉骨头的狗一样。 “和我说说你来这里的事吧。”席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薛游尽量自然地说话。“喜欢这里?” “你刚刚在害怕,安。”薛游立马靠了过来,将席安卷在自己怀里搂着,想想似乎不够,又把腿伸起来缠在席安腰上,语气到很确定,眼神让席安觉得自己作弊被抓。“怕我吗?我不会伤害你的。” “为什么想来这里?都不事先跟我说一下?” “我……”薛游眨了眨眼睛,表情为难又诚实。“我不知道。” “喜欢这里?”席安轻叹了声,安慰地抓着薛游的手。 “这里的人都很好,他们说缺少像我这样的药剂师,在这里,虽然是个小镇,但日子会过得很舒服惬意,而且出去不多远就可以上国道,非常方便。”薛游说得高兴,又用头蹭了下席安。“你喜欢吗?” “不喜欢。”席安没有犹豫地答道,正低头认真地一根根的似玩一样捏着薛游的手指。 “但……那我也不喜欢。”薛游说完凑近在席安的脸颊上吻了下,然后充满期待地等了会儿,见席安低着头没有反应,直接伸手勾住席安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安,看着我。” “薛游。”席安放下薛游的手,稳了稳自己的情绪,道。“把嘴巴张开。” 薛游一愣,也没多问,直接张大嘴巴,一直张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终于听到席安开口说可以了。薛游用手背擦了下嘴巴,热切地问席安说:“怎么了?我嘴巴里有什么吗?” “薛游。”席安握着拳头,对薛游微微笑了笑。“除了我,不要和镇上任何人说话,不要相信他们,你做得到吗?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要相信,也不要跟其他人说我跟你说的话,可以吗?” “我说过的,安,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之前的事你都记得?” “与你与我们有关的,我都记得。”薛游搂紧席安,笑眯眯地又问了句。“我们在一起好吗?” “好。”席安笑着看着薛游。“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康复,或者死亡。 “可别骗我,除了这件事,别的我都会原谅你,别骗我。” “不骗你,只要你不再和之前一样离开。” 席安的话才说完,薛游又再次把席安扑倒在床上吻起来。薛游的力气用得不大,但动作架势很猛,就跟食肉动物野外伏击扑猎物一样。不同的是薛游不是对着喉管咬,是对着嘴巴吻,连啃都不是。 和薛游在一起几年,席安很熟悉薛游,他的指甲,牙齿,即使不熟悉,对比自己的也知道,不一样。 安抚薛游自己睡下,说去拿换洗衣服还会再回来后,席安自己出了门。甄小栋和王中士都还在门口站着,两人见席安出来,都只是好奇地盯着他,等着他先开口。直到席安垂下头锁上门,才觉察事情不好。 “很严重吗?”甄小栋看了眼房门。 “刚刚一段时间,一直没有人过来?” “李北上来过一次查看情况,还有住在这里的一家三口。” “一家三口。”席安看了眼走廊另一头。“你们这样端着枪,他们不奇怪?” “不奇怪,之前这个小镇被一车一车我们这样的人包围过。他们都还在原来的房间,现在下去?” 席安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点了下头,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你们分得开点。” “早没用了。”甄小栋说着还伸手去拍了下席安的胳膊。“既然感染了,哥也不怪你。就是你体力不好到时跑不快,记得不要傻乎乎的直线跑,多转弯,但保持平衡,别自己把自己转跌倒了。” 甄小栋明显是在调侃,但话也都是真话,王中士跟着笑了笑,有些僵硬。 席安他们回到原来的房间时,高科,欧阳和彭陈磊坐在床上围着一张地图和画得满满的白纸。其余的人就围在边上,时不时说点话。门推开那刻,所有人都回头看向门口,一眼就知道不是好消息。 “其实不能太悲观。”徐博士第一个走过来。“至少他没有开始像之前一样发病,那从里到外都非常恐怖。至少他可以像一个正常活人,哪怕最后死,也可以像一个人那样死。你说呢?” “博士。”席安开口说话时,声音已经开始微微有颤,之前控制得太紧,稍稍松开后就收不住了。 “坐吧。”徐博士话一说,那边陈忠亮就拉了把椅子过来。“慢慢说。” “我们之前解剖过一具丧尸。”席安在座椅里坐定,又调整了几下自己的呼吸才开口。“除了皮肤上有溃烂脓包,眼睛里有斑点,他们的手指,牙齿都还是正常的。但……薛游不一样,他的指甲变得很硬,牙齿就跟……我记得前几天百家跟我说过,我们的牙齿是具有一定形态的钙化组织。而薛游的牙齿,似乎在加速钙化。我不知道咬合力是不是有加强,但是那种钙化过程不合理,我们需要马上去研究所,如果那里没有被什么占领的话,还有就是……只要他还是薛游,知道自己是谁,我是谁,我就不会丢下他。” “我们已经在计划,比如……” “你跟他复合了?” “什么?” 徐博士的话还没说完,高科冷不丁地来了句,席安睁大眼睛,有些反应滞后。 “什么叫只要他还是薛游,知道自己是谁,你是谁,你就不会丢下他?”高科的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他直接站起来一步跨到席安面前,一把抓住席安的领子将他整个人贴着直自己拎起来。“这种时候你到底在想什么?同情吗?你想当圣父吗?你知道薛游感染了,你他妈的一直都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高科,冷静。”徐博士首先上来试图拉开高科。 “我怎么冷静!”高科对着徐博士吼了声,手还是紧紧拽着席安的领子不放。“你也知道对不对?你们他妈的都知道,却不告诉我!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吗?啊?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席安红着眼睛,由着高科拽着自己。“我没有办法在他没有发病之前抛弃他,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也不会。如果只是单纯地被咬就会变成丧尸,我一定不会带着他,但是我们不知道。没有人会在还有希望,哪怕在不绝对无望的环境里也都会想要坚持。我不会放弃的,高科,我也不会对病毒妥协。” “你爱他,对吧?”高科的手有些发抖。“我不该带着人进来,这样你也不会进来,我不该……” “高科。”席安加重语气打断高科无谓的自责。“那不是我爱不爱薛游,我想的东西更加简单。作为一个人活下去,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死。只要还是一个人,就一定不丢下。” “不,你不懂,你不会懂的。”高科甩开手,飞快地背过席安几步到窗前,背开所有人的视线。“如果我不是自作主张去地下军区找你,大哥会带着你们出来,他就不会……他会比我做得更好,他比我聪明谨慎,不会跟我一样冲动。我应该,我必须保护你们安全,但我没有做好。我们出来时,有二十八个人。” 陈忠亮和李北互视一眼,沉默地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雪岚埋头靠在欧阳的怀里坐在一边,欧阳看了眼别过头看不到神情的甄小栋。王中士在门口守着。彭陈磊不明所以地将视线在所有人身上移来移去。就何百家和徐博士最为镇定,两个人理解地相互看了眼后,正预备各自去宽慰一个,席安已经行动了。 “高科。”席安走到高科身边和他并排站着看着窗外的街道。路灯亮着,视线还算清晰,只是街上没有看到行人,隐约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即使你是上尉,你也是个易感染者,在病毒面前没有任何特权。而且我们是一家人,你比我小两月,我还是你哥哥。高科,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哥哥,对你和对高宪,我没有办法用同样的感情。”高科说完转头可以说是瞪着席安。“你很清楚我的意思,所以不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今天晚上会和薛游一个房间。”席安没有发表任何评价。“你和徐博士一间,不要单独住。” “呵呵。”高科紧握着拳头,少见地对席安冷言道。“你这是在通知我吧?” “我也知道自己很冲动,我只是做不到……”席安闭了下眼睛,尽管语音微颤,但语气和眼神都非常坚定。“如果我们可以出去,我和薛游一辆车。如果我们有什么意外……不要停下来,继续往前开。” “你觉得我可以做到?” “你可以,所以薛游现在变成丧尸,我也一定会一枪崩了他。” “然后你会转身离开是吗?”高科转身靠向席安,对着他的耳朵小声道。“但是我会杀了我自己。” 席安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着,眼眶里有明显的泪水在打圈,却始终只是噙在里头。 30.小镇夜晚 入夜之后的小镇呈现出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不再祥和平常,街上到处都有类似自卫队或城管的人在巡逻。旅店大门被锁,窗外街道亮着灯,路灯下有人守卫。值班的前台说是为了让旅客住得安心,还因为之前有大规模疫情,所以怕还有潜伏着的感染者,他们喜欢在夜里出没。不管原因到底是什么,让席安他们趁夜色偷溜走的计划泡汤,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和从地下军区出来的首个晚上一样施行轮班值夜制。 客房被再次安排,分在两个楼层的三个标间,四人一组,四小时倒次班。门窗安装感应报警装置,甚至包括室内气体的检测,连洗手间的水也都经过试纸测试。高度紧张和高度敏感。 “他们喜欢在夜里出没是什么意思?”徐博士和高科汇合后,两个人的分工倒是很明确,而且执行起来非常顺手。徐博士主在病毒研究,辅助安全防御。“难道小镇上还有感染者?” “只是万一,大家都怕了。”前台表现很镇定,依旧一口流利地标普。“那些感染没有治愈的人,他们会变得很有攻击性,我听说的。好像那次的传染病就跟……狂犬病那样。” “谢谢。”徐博士没有再问下去,裹紧大衣转身上楼。从类流感开始的病毒传播,到类似狂犬病的病毒传播,最简单指向两种结果,游尸,还有丧尸。而如镇上的居民和薛游,则是新的未知变异。徐博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一个房间的高科和何百家,彭陈磊和李北也在,这个房间原本是安排给席安的。而徐博士自己则和欧阳,雪岚,陈忠亮住在楼上。甄小栋和王中士依旧负责席安的安危,时刻监督薛游的动作。 “所以镇上的居民对丧尸也是有一定畏惧的?”何百家琢磨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李北反问。“谁不怕丧尸?他吃人呢。” “我一直以为如果是同种病毒的变异,那么两者间的联系应该是比较紧密的,和我们不一样。”何百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目光留意着徐博士的反应。“如果丧尸也袭击镇上的居民,如果居民被咬,他们会变成什么?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多抓几个去研究所,虽然可能不是很人道。” “他们不是人。”高科那么说,脸上和眼神里还是怀疑的。“镇上的人可治愈吗?” “我们对动物也讲人道。”陈忠亮插话道。“当然是在世界和平一切正常的时期。” “徐博士。”高科注意到徐博士的沉默有些异常,用枪托戳了下徐博士的手肘。“想什么?” 徐博士条件反射地摇了下头,道:“没什么。” “博士。”陈忠亮看了眼何百家谨慎地问道。“你们之前,是怎么进行病毒研究的?那些被感染的人会被怎么对待?嘿嘿,其实……我知道如果可以,没有研究者会满足于只在白鼠兔子猴子身上做实验。因为所有的研究归根结底是为了人类而存在的,不管我们是探究大海还是丛林,最后都是为了人类自己。” “为了人类。”李北强调了下。“人类。” “不对吗?”何百家反问。“不然最终要为了什么?” “所有有智慧的生物都会那么做。”徐博士转身向门口走去。“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有的没的。你不想被病毒打败,既然这样,那么只有不惜一切去打败它。只要有一个人成功,那就是人类整体成功了。世界那么大,七十亿的人口,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很多人活着,然后继续繁衍下去。” 徐博士关上门后一刻,陈忠亮起身伸了个懒腰,回头对另三个人说:“你们觉得智能丧尸怎么样?” “不错。”何百家笑着抖了抖自己那床的被子。“不然他们整天就走来走去也不交流,怪无聊的。” “你们别开这样的玩笑。”李北反对道。“陈忠亮,还是换我先值班吧,被你们说得不敢睡了都。” 高科在徐博士离开后一直没有开口,很宝贝地检查和擦拭自己一直随身背着的枪支。 席安他们回到房间后,甄小栋负责安装感应器,王中士负责内部检测。薛游很惊醒,门一开他就已经坐了起来。见到席安那刻眼睛一亮,对跟着进来的两个人非常提防,甚至还像恐吓一样龇了下牙。 “你不认识他们了?”席安脱下外套,在床沿坐下,腰上立刻有手臂缠了上来。 “我知道他们的名字。”薛游说着在席安后背蹭了蹭,然后坐起把人搂在怀里。“他们也住这里?” “嗯,所以你表现好点。” 薛游不满地哼了声,手在席安的腰上打圈,还大力吞了吞口水:“可是我想要你。” 席安皱眉,对薛游说话时又带着很随意的笑容,也不知是不是敷衍地说:“等我们到了研究所。” “真的?”薛游兴奋地在席安的脸色啄了下。“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我等了483天。” “483天?” “一年4个月差3天。”薛游说完又看了下床头的钟。“差4小时3……” “打住。”席安用力在薛游怀里转了半圈,严肃地看着薛游。“你说你记得我们所有的事情。” “嗯。”薛游点点头,指指自己的脑子。“就像电影一样。” “那也包括我们吵架和打架的事?” “我们有过吗?”薛游笑着从正面搂住席安,然后快速地对着嘴巴啄了下。“我不记得了。” “我这边好了。”甄小栋无视席安两人,对从浴室出来的王中士道。“你先睡,3点后我再叫你。” “我和你一起吧。”席安说着正要推开薛游,结果被抓得更紧。“薛游,你松开!” “我看你还是和薛游一起睡吧。”甄小栋搬了椅子靠墙坐着,双手驾着枪。左窗右门前床铺。“让他和王中士一起守夜我和你估计也都睡不着,而且……薛游同志你能把眼睛从席安身上移开两秒吗?” 席安回头看了眼讨好地盯着自己,人也贴着自己的薛游,眉头动了动。上来之前高科百般交代过一样要给薛游带上手铐才可以,自己也答应了,却还不想动手。甄小栋的架势和话,明显也没有再次逼迫席安的意思。他选好的位置,主要防着的就是床上的薛游,如有意外,一枪过来,直接打中脑门。 “怎么了,安?你有心事?” “薛游。”席安小心地握住薛游的手腕。“如果我说,你可能被感染了,你会信吗?” 薛游看了眼席安抓着自己的手,反问:“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说过。”席安叹了口气,下定决心道。“为了防止你伤害自己,还有……我,我要给你铐上手铐。一只手固定在床头,另一只就和我铐在一起,你愿意吗?” “不伤害你,和你铐在一起?”薛游挑选了自己最喜欢的部分重复了遍,然后满意地点两了下头。 “可能会睡得不太舒服。”席安说话间伸手问王中士拿了手铐。“就一个晚上。” “只要你在边上,一定不会不舒服。”薛游非常配合地自己伸出手让席安铐。“为什么我会感染?” “这个小镇。”席安一边给薛游铐着,一边半真半假地解释。“你知道这里曾经被感染隔离过,我们不知道病毒变异到什么程度,对人体有什么影响。你还是不记得自己怎么过来的,对吧?” 薛游苦恼地摇了摇头,问:“那……你还跟我睡一起,你不怕感染吗?” “我不会丢下你的。”席安将自己的右手“咔”一下铐住,还试着抬了下手,薛游的左手臂也跟着抬了起来。“我们要去研究所,你的情况可能没有那么糟糕。你没有咳嗽,没有发烧,我们都注射过疫苗。” “也是,感染的人,之前都没有注射过疫苗。”薛游说到这里,低头沉思了下。“他们应该也都注射过疫苗,可能研究所的和那位片警给我们的不一样吧。还有体质……安,我很健康,我每天都有锻炼。” “我知道。”席安在薛游的额头上轻啄了下。“你会没事的。” “安。”薛游平躺下来,别过头看着侧卧在边上席安。“如果我真的变成那个样子,你要记得我们之前说好的话,即使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复合,那些话,那些承诺,因为一定要作数。” “我答应你。”席安用自由的手抚上薛游的脸颊,笑着道。“我会保护自己,也不会让你受苦。” “你唯一让我受苦的一次,就是说跟我分手,然后就那么从我生命里转身走开。” “这次不会了。”席安动了动两个人铐在一起的手。“看,我们一块儿。” “我相信甄小栋的枪法,一定够快,你不会有事。”薛游拉过席安跟自己铐在一起的手,很自然地吻了吻席安的手臂,然后贴上自己另一边的脸颊。“安,一定要坚持下去,你还有高远司他们,一定有办法。” 席安点了下头,伸手拉好被子,道:“睡吧,明天我们就出发。” 王中士已经在薛游被铐起来后上了另一张床,仰面躺着,右手一直压在身侧的枪身上,非常警惕。 甄小栋注意力集中,看着精神很好,眼睛很亮。对于席安和薛游的那些对话,他都没做出任何特别的表情反应。有那么一瞬间垂眸,像是苦涩地笑了,不知道想起什么,或想起了谁。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给自己力量,确实会让一切变得稍微简单些。但是如果这个人出了什么事,那痛苦也将无限翻倍。总是有人会去为了更多的幸福冒险,也总有人小心地在一边计算得失。只是人怎么算,都算不过天。 这天晚上和在野外的那个晚上一样,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是这次醒过来的人,和昨晚上睡下去的人一样的多。席安给薛游进行了简单的身体检查,血压脉搏体温,都在正常范围里。而抽出的血需要用仪器进一步检测。指甲和牙齿的钙化程度没有加深,席安拿指甲钳想帮薛游剪指甲做个样本,结果剪不断。 “这个指甲钳太钝了。”薛游看着到挺惬意,手指岔开由着席安摆弄。“换剪刀试试呗。其实指甲也不长啊,你觉得很长了吗?你说剪得太枯了不好,所以我留了一毫米,那我下次剪干净。” “没关系。”席安放下指甲钳,站起身,把薛游的外套递给他。“一起出去吃早饭吧。” “你昨天说今天就去研究所。” 席安如是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什么意思?” 席安顿了下,继续给自己扣扣子,道:“镇长和所长可能有别的意思。现在还不好说。” “他们没有为难你们吧?”薛游立马警惕起来。“他们没有权利把我们留在这里。如果他们不让走的话我们就想办法抓个要紧的人当人质,然后撤退。他们最多就两三把手枪而已,说不定还没有。” “别忘了之前驻扎过部队。”席安将手铐塞进口袋。“跟着我就好。对了,怎么不问服务区那里的情况?” “你没事就好。我知道了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别让我知道。”薛游说完笑着贴着席安要了个亲吻额头和脸颊的早安吻。因为席安提到薛游可能感染的事,薛游没有再跟席安深吻,肢体接触留在体表。 31.新的变故 小镇虽然偏远,只是个小镇,人口也不多,但设备齐全,自给自足非常独立,俨然就是一个完整的小社会。田地,果园,鱼塘,禽畜,水利电力局,加工厂,医院,药店,学校,居民区,派出所,商场,银行,影院,饭店,该有的都有。不好,都只是够用。出小镇有条路直接上高速,运输便利,也不过添置新的品种,没有必须要引入的东西。小镇周围还有山跟河流的天然屏障。如果不是因为感染,这里绝对是很好的天然安全区。只是这样的地方是怎么出现病毒感染的,从在地图上看到小镇起就一直困扰着徐博士他们。虽然小镇出现感染的时间比最早出现感染病例的沿海城市晚很多,但地貌气候城镇规模差异更大。 “这个地方很美,对吧?” 席安他们早上吃的东西都是从服务区带出来的,旅店不免费提供,但旅店门外有早餐铺,很简单的油条豆浆包子和炒面,下来吃很方便。雪岚好奇地去边上的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牛奶,价格要比外面便宜。面包是当天做的,品种很少,雪岚拿了很常见的豆沙包。牛奶小镇不产,是外头运进来的。挑了时间最近的一瓶,看上面的生产日期,小镇最后一次从外头运输货物进来,也有两个多月了。当然这两样谁也没吃。 一个小片警被派来接待高科他们,他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毕业后直接被派了过来。何百家随口跟他聊了几句,没套出多少东西。很难得踏实于一个小镇的年轻人,根本不想不出闯闯。 “是很美。”一行人沿着小镇的主街散步,就跟考察团来访一样。 早上的小镇给人的感觉很祥和,两边有小店,店员在为一天的生意忙碌。还有赶着上班和赶着上学的。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还在恢复。”小片警儿道,吐字标准语气颇为得意。“你们留下吗?” “我们不属于这里。”高科的回答有些生硬,脸色早起到现在都不太好。 “听说感染后,镇上死了很多人。”徐博士开口道。“家属们现在情绪如何?” “我父亲和我大哥没有挺过来,还有两个表亲。”小片警儿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却没有难过或者伤心在里头。“我们希望他们都在,可惜不是每个生命都那么坚强。在那场争夺战中,他们失败了。” “什么争夺战?”走在最边上的席安问道。薛游一直跟着他,两个人还拉着手。 小片警儿站定,转身看向席安,那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很快又是一副愣头青的模样,道:“生存。” “生存?” “在这个身体里活着,建设新的家园。这里很漂亮,会越来越好的,你们真的不想留下来?” “留下来成为你们的一份子?”陈忠亮一边说一边还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我们都有自己至爱的家乡。” “也是。”小片警儿想了下,又满意地点了下头。 “所以感染到现在,你们还没有出过镇?” “还没有,外面的情况还不清楚,贸然行动不好。对了,你们打算去哪里?” “我们有任务在身,可能今天就离开。你们所长和镇长今天都有事吗?” “嗯,有很多工作要做。中午的时候会一起吃饭。你们要去医院那边看看吗?现在挺空地,那次之后就没有人生病了。所长说你们要去查看尸体掩埋地,这边过去也顺路。镇小,没有死路,怎么走都通。” 陈忠亮拿着本子,就跟采访一样:“小兄弟看着很年轻,你朋友呢?也都留在这里?年轻人难得啊。” “所有还在的人,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小片警儿说着还和边上一家店里的店员点头发招呼。“我们小镇人口不多,大家彼此差不多都认识,就跟亲人一样。我们也知道这样其实很闭塞,所以等休整好之后会再出去,去更多的地方,认识更多的人。哪里都是我们的人,我们在一个很大的家庭里。” “什么叫你们的人?”高科的语气并不友好,跟审问犯人一样,但小片警儿似乎不在乎。 “就像你们不是一样。”小片警儿说完把目光转向薛游。“一切来得很突然,大家都需要些时间适应新的环境,寻找好的合适的生活方式。”小片警儿语气一转又道。“你们看这里,我们是小地方的人,和你们大城市来的人不一样。你们来的时候,都还带着家伙,我们本不需要这些,至少不主动去用。” “所以你们现在被动需要?” “是的。”小片警儿点了下头,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有什么在小镇外头,很危险的东西。” “比如?” “野兽,或者……其他要你命的东西。不过不是病毒。” “这些话,是你自己要跟我们说的,还是你们所长的意思?” “大家想法是一样的,只是没好意思提出来。”小片警儿在十字路口站定,指指左侧。“往前走右拐直走就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医院。医院后面有一大块空地,之前被当作一个临时隔离区,还有一个是在学校的操场。你们的人在那里留下的东西比较多,很多设备我们打不开也关不了,没有密码和钥匙。如果你们可以帮我们获得部分武装来保护自己,那么我们也会提供你们食物饮水保暖品和剩余武器。” 高科和徐博士他们交换了下眼神,没有立刻回复,跟着小片警儿往医院的方向走去。沿路看到店面和小摊,不管是顾客还是店主看到他们,都给予友好的微笑。有个小朋友抱着小狗坐在一家面馆的门口,那小狗在他怀里打盹。小孩对着高科他们挥手,然后回头跟店里的大人说他长大也要跟他们一样。 “我们这里,还有一辆装甲运兵车。”小片警儿又丢出了一个饵。“比你们那两辆军用卡车好多了。” 高科眼睛一亮:“你们还有这个?” “其实还有一辆步兵战车,但是……我们要用的。”小片警儿很有耐心地观察和等待着高科的反应,这会儿俨然变成了一个精明的商人。那语气和神情很明显,如果商谈成功,步兵战车也可以给你们。 小片警儿并没有骗人,高科他们确实很快看到那两辆装甲车,和成箱的武器,它们就在医院内院和大厅摆放着。医院里并没有病人,有值班人,还有一个值班医生和两个护士。 甄小栋和欧阳分别上去检查装甲车的情况,高科和徐博士在那几箱子加密码锁的武器箱前和小片警儿继续周旋,剩下的人去检查了之前部队留下的药品和补给。彭陈磊和王中士跟随,负责他们的安全。薛游的学识还在,对药物非常敏感和了解,席安和何百家在边上陪着,顺带偷师。陈忠亮,李北和雪岚就在边上跟医院在职的医护人员聊天。这些事一开始并没有明确分工,好像大家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甄小栋和欧阳确认下的结果和高科的一致,这些被留下的装备属于同一支部队。新编的队伍,大概有两个连的人,指挥官不详,只有一个编号,现在也无法查。据小片警儿的话,说他们是支援另外一支部队去的。那里的情况很糟糕,那些人不但没有挺过来,而且还死不利索。 “我自己猜的,不然只是掩埋处理尸体的话,不需要那么麻烦。” “如果是这样,怎么会有装备丢下?”高科绕着那辆经检查后一切OK的装甲车,面色凝重。“没有指挥官会在只是撤退前往其他地方支援的前提下丢下自己的装备离开,没有道理。” “所以武器箱都上锁了,装甲车我们这里没有人会开。”小片警儿直言道。“爬进去研究过是没错,不知道是不是新的,改进过的,似乎也需要密码。我不知道,没学过这个。你们会教我吗?” 镇长他们来的时候快进中午,那几箱武器依旧没有被打开。到不是打不开,是高科他们默契地不想把它打开。从装甲车的配备来看,这里头的武器不会太差,留下并不安全。 “高上尉,可以进一步说话吗?” 高科和镇长到了一边的值班室里,欧阳和甄小栋重新回到席安他们那边,几个人站在一块,离他们四五米外是小片警儿和所长,两个人交谈的方式并不像上下级,像是同辈的朋友间。 “这个小片警儿和他们镇长,所长说话方式一样。”甄小栋道。“一个论调。” “何止他们。”雪岚用眼神示意了下护士室。“他们也是,这里的人,好像都那样。” “可能是和病毒有关。”何百家分析道。“他们比我们跟彼此的联系要更加紧密,似乎不需要直接面对面交谈也可以进行交流。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我开始倾向那些病毒来自外太空。” “难道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小镇周围的潜在攻击者?”席安问道,薛游还在边上认真查看那些所谓抗血清和特效药的说明。“也许我们开始想错了,他们只是需要借助我们的力量保护自己。” “孩子你太天真了。”徐博士摆摆手。“小镇外有丧尸,可能山上就有,甚至是小镇里可能也有几只躲藏着。但是如果真的帮他们战胜了丧尸,你认为我们可以和平共处吗?” 席安遗憾地摇了下头:“我们不会愿意的。” “他们也不会。” 雪岚不明道:“为什么?地球上那么多国家,大多数都是和平共处的,至少真开火的极少。” “如果你家很大,你本来住得挺舒服,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个陌生人,要占你一个房间。”徐博士也开始打起比喻来。“他可能付租金,对人很友善。但是他就是占了你的那间房间,使用了你的厨房,和你的朋友交谈甚至成为朋友。你要和他分享你原本的私人空间,这个忽然闯进来的人。你愿意吗?” “就跟我们闯入森林,伐木建房子,那些动物也不乐意,只是它们没有办法反抗。”陈忠亮边记录边接话道。“所以目前就我们所知道的,有三方力量,我们这些原本的人类,被病毒控制的镇民一样的人,还有就是丧尸,感染者目前先放在一边。丧尸会袭击所有不是丧尸的人,因此镇民们目前和我们,是盟友。” 陈忠亮的话一说完,除了席安,剩下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薛游一眼。 “还不能算是盟友。”欧阳第一个移回视线道。“他们的身份还未被确认和承认。” 李北总结道:“所以只有我们,还有那些需要对付的丧尸,和需要治愈的感染者,是这样吗?” “那如果他们无法再变回原来呢?”席安低头看了眼坐在地上的薛游。 “这不是我们的难题。”徐博士竖起食指指了下天。“虽然目前我们都还没有遇到能做决定的人。” 高科这个时候走了过来,似乎对他们之前的谈话没有兴趣,直接道:“计划可能有变。” “是发现了什么新情况?”徐博士正经道。 “今天上午在山上,两个村民抓到了一只丧尸。”高科的语气依旧平淡。“已经确认不是当地人。” 何百家:“活捉?” 高科一点头:“是掉陷阱里被抓了。” 陈忠亮:“那两个村民没有被抓伤咬伤?” “没有,他们给他打了一针麻醉剂。”高科环顾了下医院。“已经在这里了。” “要我们现在去看吗?这个医院根本没有什么好的检查设备。”徐博士不满道。“他们打算让我们呆在这个地方?替他们打开武器箱,教会他们使用,训练他们,顺便研究下丧尸?” “比起你们脑补的那个。”李北挺嫌弃地说。“我觉得这个还不错。” “我们真的要留下?”甄小栋问道。“我不信任他们。” “我也不相信他们,只是他们好像还不知道怎么把我们也变成他们的人。”高科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说。“想着有些讽刺。丧尸的行为,完全属于兽性本能,那就是进食。让健康的人在被咬后感染变成丧尸并不是丧尸本身的目的,他们的目的是吃饱肚子。而他们,和我们,都在寻找可以同化对方的方式,然后发现可能会很艰难。这个小镇被感染隔离只是在给我们一个信息,那就是有很多其他一样的小镇,甚至是大城市。另外一些他们可能控制了更主要的城市和要塞,有先进的设备,或者已经混在我们中间。” 欧阳道:“所以我们需要比他们更快找到办法,这样的话,更不能久留。” “那不如我们想办法打开武器箱。”席安说话间手里拿着一袋冲剂,这是他还在报社时发的,最后一天在报社的时候。“然后带着那具丧尸,还有镇上的一两个人一起离开。反正他们知道我们去哪里,也有他们的人跟着,我觉得不会为难我们。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打丧尸,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且难说丧尸是不是真的会袭击他们,而且看这里的地形,易守难攻,真的很为难丧尸们的智商。” “我知道怎么解除这里的屏蔽。”甄小栋道。“目前来说,信号用处不大,他们可以互相联系,要上网什么的不可能。军用波段的拦截是人为的,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他们的饵。只要改变波段就可以。” “打开箱子需要些时间。”欧阳跟着说。“我和小栋两个人应该可以解决。” “我会负责去和镇长谈条件,徐博士,丧尸留给你。” 徐博士客气道:“谢谢。” 高科正儿八经回了个“不客气”后,眼睛盯着席安看了数秒,转身又离开了。 一直安静在边上的彭陈磊小声地问一样没什么发言权也不喜欢开口的王中士道:“这就决定了?” 王中士点了下头,眼睛往席安那里一瞄,轻声道:“那才是主心骨。” “是不是有些草率?”彭陈磊不太信任地看向在他看来并不起眼的席安。“他到底是干嘛的?” “负责在一堆建议里挑一个顺眼的,然后我们想办法实施就可以了。”王中士轻咳了声,长辈姿态地看了眼彭陈磊。“我们是士兵,善于执行命令,想尽办法完成任务。他是记者,擅长找切入点。” 彭陈磊无语:“这……有什么关系?” 王中士耸肩,笑道:“这就是结果,知道结果就行。” 32.笼中丧尸 徐博士带着何百家,后头跟着李北和王中士,去查看丧尸的情况后,席安在薛游身边蹲下,笑着伸手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刚刚几个人的话薛游都是可以听到的,没有人试图隐瞒他,就跟薛游只是席安带的宠物狗一样,你可以在他面前说任何事,反正他听不懂,不会泄露。雪岚,陈忠亮则围着欧阳和甄小栋在武器箱边转悠,留在席安他们身边的就只有彭陈磊。彭陈磊不太说话,特别是跟席安他们。 “你不开心吗?” “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知道。”薛游苦恼地抬头看着席安。“我会伤害你吗?” 席安抱膝蹲着,笑眯眯地看着薛游:“只要你伤害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杀了你。” “安。”薛游有些懊恼地撇了下嘴,很不情愿地看着席安此刻有些坏坏不讨喜的笑容。不过这样笑的席安真的很好看,就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带着一点点淘气。其实席安一直都没有变,只是薛游的心境不一样了,只是两个人关系不一样了,会想要更多,然后破坏了之前的美好。薛游很想回忆脑子里和席安在一起的那个自己,却怎么都看不清楚。那个人是谁,在想什么,薛游觉得他不知道。 “所以不要伤害任何人类。”席安搂住薛游,把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记住这句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记得自己是谁,我是谁,我就不会丢下你。但是你不能伤害我的同类,明白吗?” “前几天是我天天表白,现在变成你天天宣示了。”薛游笑着环住席安的腰。“打脑子会死吗?” “别多想。”席安扶了下薛游的肩安慰,抬起眼皮看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彭陈磊,然后笑着把薛游推开了些。“这些药怎么样?我看到了之前报社发的冲剂。” “有些我在军区见过。”薛游拿起其中一个药瓶,将药丸倒处一颗。“对病毒有抑制,但杀不死。” 彭陈磊竖着耳朵,听到“军区”时眼睛一亮。 “都是实验阶段的?”席安不解地拿起那颗粉色药丸。“我以为研制很久了。” “军区是什么?”彭陈磊一个没忍住。“附近有军区?” “军人控制的地方自然叫军区。”席安抬头给了彭陈磊一个友好的微笑。“不过我只是小老百姓,细节什么的就不清楚了。具体情况你需要去问……比如高科,徐彦他们。” “嘿嘿。”彭陈磊生硬地回了笑,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下席安,这个时候在他面前装小老百姓。 那具丧尸被关在笼子里,应该是可以找到的最大的关狗的铁笼子。徐博士他们到的时候,那只丧尸还没有醒过来,也不像在睡觉,因为他没有心跳,所以胸腔没有起伏的迹象。该具丧尸为男性,由于皮肤上有溃烂和尸化现象,看不出年纪,从穿着来看初步排除了是部队和医护人员,最大可能是沿路逃难的。 何百家用力吸了下鼻子,还吸出了声音,然后淡定道:“不是正常尸体腐败发出的气味。” “别吸那么用力。”徐博士拿着一根棉签,小心地擦了擦丧尸手臂上的皮肤。李北跟带他们进来的镇民一样在门口守着没往里头去,王中士端着枪,随时准备着向发动攻击要乱咬的丧尸开枪。 “麻醉对丧尸有效果,这个值得留意。”何百家说着在这间原本用来做CT,现在又堆了些杂物的房间里找了根约三十厘米长的木条,像是从门框上拆下来那种,然后小心地拨动着丧尸身上的衣服。 “你也有怀疑?”徐博士将那根棉签收好,瞄了眼何百家的举动,又转身去拿了针管。 “腹部有干涸的血迹。”何百家猫着腰,盯着被捞起的衣服一角。“春秋时节的外套,这个时候穿肯定冷了。伤口处很模糊,就像一块被抓乱的肉,也可能是咬的。” “从尸体表面看,他是严格意义上的丧尸,和之前在服务区解剖的那具不一样。” “游尸和丧尸。到底是分类不同,还是进化的先后阶段?” “我倾向前者,只是理由还不充分。”徐博士低头看了眼手表。“距离上次注射麻醉差不多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我询问过使用剂量,一般正常人会在接下来一个半到两小时后清醒。” “麻醉是用于抑制神经系统功能,我们知道丧尸的神经系统还在运作,倒是好方法。” “而且镇民们就跟野外生物研究者,动物保护者那样,会携带麻醉枪前往现场。”徐博士从丧尸颈动脉处抽了一针筒泛黑粘稠的血液。“当然,可能他们没有枪支,这是唯一的武器。” “那个小片警儿称他们为野兽。” “野兽。”徐博士盯着丧尸看了会儿,很确信地摇了摇头。“我保留意见。……在无法判定麻醉对丧尸效果的情况下,现在还不适宜做其他更加详细的检查。伤口取样太危险。注意到他手指甲了吗?” “有钙化现象。”何百家小心地用木条挑起一根手指。“泛黑变厚,有清晰的竖条纹,看着有些恶心。” “和薛游的不一样。” “是的。”何百家又挑起丧尸另一根手指看了看。“他们像恶兽,薛游像待驯养的……猫科动物。” “比喻不错。”徐博士小心地绕道丧尸后侧。“递把剪刀给我,我剪几根头发。” “不用剪刀吧?”何百家说着继续用木条在丧尸头皮上划了划,直接带着头皮被戳下一块。“艹!” “呦,你也骂脏话呢。”徐博士笑着打开一个自封袋,将那块带着头发的头皮装进去封口。 “太恶心了。”何百家将木条的一头在丧尸衣服上蹭了蹭。“怎么没有苍蝇在丧尸身上产卵?” “尸体脱水现象明显且快速,而且还未死,你见过苍蝇在活动的干尸上产卵吗?” “我觉得苍蝇是嫌弃它。从皮肤上脓包的痕迹来看,他已经被病毒感染。那他是自然死亡变成不具攻击性的游尸后,还是在变异中遇到丧尸,然后被袭击啃咬,最后变成丧尸?他的手臂上,没有防御伤痕。” “问题问得很好。”徐博士绕着笼子走了一圈走回原地。“丧尸病毒应该不会通过空气传播吧?” “那也是我先变异。”何百家笑着用另一只手揉了下鼻子。 “这些干瘪的脓包似乎不太对劲。”徐博士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凑近看了眼丧尸手背上的脓包,然后伸手往口袋里摸棉签。就在这时,只听守在两人身后的王中士大喊一声“小心”,徐博士和何百家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耳边“砰”一声枪响,两人本能地往两侧躲闪。 那具丧尸在跳起的一瞬间,因为子弹的冲击力被压了回去,在他第二次要跳起时,徐博士和何百家都已经退离到了门口,王中士站得最前方,枪口对准丧尸,但没有补第二枪,第一枪打中丧尸右肩。 那只丧尸侧着身子站立着,摇着笼子发出类似野兽低吼的声音,似乎只是震动了声带。 “怎么了。”李北撞着胆子挤在徐博士和何百家中间。“那丧尸的眼睛……” “可能视力有影响。”何百家说完转向正在边上脱才借来的白大褂的徐博士。 “朝着脑门再给一枪,王中士。”徐博士将白大褂反着团起来,扯了个更大的自封袋装进去,背着身没有让何百家或李北帮忙的意思。那个跟来的镇民已经跑了,应该是去通知镇长去了。 王中士犹豫了一下,端起枪瞄准,对着张大嘴巴流着粘液状口水的丧尸脑门一枪。又“砰”一声,那丧尸僵直了身体,随后往后倒去,还在地上抽搐了两下,最后终于不动了。 “麻醉有效期是普通人的一半。”徐博士这时已经换了一双塑胶手套。“李北,去问医生要裹尸袋。” “裹尸袋?”李北一愣,立刻点头。“好,马上去。” “要带走吗?”何百家看了眼自己还拿着的木条和手套,手指上有一点发黑的原点,木条上也是。 “你把手套和棍子都装起来,换新的,马上。”徐博士命令道。“那是丧尸身体里溅出来的。” “对不起。”王中士一下紧张起来。“刚刚情况紧急,我直接……” “你做得很对。”徐博士帮何百家装好手套和木条。“你不开枪,我和小何可能会被他抓到。” “我们大意了。”何百家抬眼看了徐博士一眼。“血液的飞溅范围很可能……” “小何。”徐博士开口打断了何百家后面的话。“血液已经是半凝固状态,跟活人的血不一样。” “我懂。”何百家随即点了下头,抿住了唇。 徐博士和何百家再次靠近丧尸尸体进行检查时,席安他们已经赶到门口,那枪响在这个屋子多人少又空旷的地方显得格外刺耳。王中士先行向高科简单地汇报了情况,镇长站在最外圈,并未多说。 丧尸在被装进裹尸袋里之前,徐博士又亲自抽取了样本,何百家就被命令在边上将密封的样本装进从医院拿来的冷冻保存箱里。席安本要去帮忙,被徐博士勒令禁止,态度还很坚决。 “6小时候后我会继续取样。”徐博士转身对站在门口的镇长道。“我们需要马上离开。” “这里有停尸房,冰柜不多,最多放三具尸体。”镇长道,非常淡定,很旁观的神色。“我们的人发现小镇外围有野兽……或者丧尸,活动的迹象,所以现在你们离开也不安全。” “有多少?” “数量没有确定。”所长道。“零星分布,还没有成为规模。他们是散沙。” “甄中尉已经打开了一个武器箱。”高科这时开口道。“我们可以先和丧尸战一轮再离开。” “实战经验积累对吧?”徐博士回头看了眼封住的裹尸袋。“最好可以再活捉一只。” “带着活的丧尸上路,会不会很危险?”席安看了眼那个之前关丧尸的狗笼。“我不认为这个笼子足够坚固,而且……我们真的肯定丧尸之间不会有交流吗?我的意思是,世界上有很多猎食者,他们都独自行动来捕食,但是他们偶尔也会成群出现,在有很多猎物和难以对付的猎物时。那是狩猎本能,如果丧尸存在的目的就是进食,那么它们和那些肉食动物还是有很多共通之处。……呃,看动物世界是我的爱好。” “你是怀疑丧尸发出的那些奇怪的声音可能会引来其他丧尸?”何百家皱了下眉,转向镇长道。“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任何可用的声学仪器?可以分析声音波段,频率,还有人耳听不到的其他声音。” “为什么一个小镇需要这样的东西?”镇长想了想。“不过我可以去这里的学校问问。” “我留在这里。”徐博士指指地上的尸体。“高上尉,和丧尸交手的事就交给你了,如果可以的话抓一个活的过来,并不一定要活着带去研究所,我需要的只是提取样本,可以分析就行。” 高科犹豫了一下,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转过,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我和徐博士留在这里。”何百家道。“医院位置不差,还靠河,我想丧尸不会最先抵达这里。” “感染者都已经按要求焚烧掩埋,医院是安全的。”镇长道。“如果高上尉不放心,我可以派些人过来守着大门。医院内部全部进行过地毯式清扫和消毒,不会有什么房间会藏有感染者而不被发现。” “我也留下吧的。”王中士表态道。“我守在内部,而且我有枪。” 高科未发言,转身走向走廊外侧,对楼下院子里的欧阳和甄小栋打了个手势,两人从箱子里挑了两件武器出来交给一边的陈忠亮。陈忠亮很速度地抱着直接上楼,在高科的示意下转交给了徐博士他们。 “少校,这里全由你负责。”高科非常信任地看着徐博士。“其他……请交给我。” “放心。”徐博士笑着摸过枪身。“我很清楚要做什么。” 席安这个唯一的助理识趣地没有插话,何百家对他笑着点了下头,很是拒绝的意思。这个时候所有的猜测似乎都没有什么分量,徐博士会马上用医院里有限的仪器对丧尸尸体进行第一轮检查。冷藏箱里的样本数量很丰富,目的是为了完好保存样本,以便于后期进行更精确对比分析,而谁做,并不重要。如果徐博士和何百家发生什么意外,这些样本,和他的这次初步分析报告会一起留下来,给后来的人。 33.开杀戒了 小镇的屏障被解除后,高科第一时间联系了服务区的钱德中尉。信号不是很稳定,但至少断断续续能说上一些话。在席安他们离开后次日中午,钱德的部下打死了零散的几只丧尸,后来时常会有几只出现在公路上。尸体被堆在路边统一焚烧,目前服务区里并没有出现人感染的迹象。外围防御还算有效,主要是丧尸不集中,而且行动都比较缓慢,就跟学步的小孩,视力似乎也有问题,就听觉还算灵敏。 “可能都是沿路逃亡的人。”钱德道。“真不敢想象城市里的场景。你们怎么样?小镇安全?” “建议留守服务区。”高科直言道,他和钱德联系时已经到了小镇所在的派出所,也是最合适的指挥中心,面积不大,人数更少,除了所长和那个小片警儿,还有两位警员和几个辅警。彭陈磊跟着席安和薛游回到之前的旅店里,因为薛游的情况,镇长不太希望他在小镇上到处走动。跟高科留在派出所里的,就是欧阳,雪岚和陈忠亮。薛游的情况并不糟糕,从外观来说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镇长有防备到不意外。 用徐博士的话定义,薛游属于意外变异或变异意外突变。 高科的提议,钱德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没有异议地答应了:“听取建议,你们自己小心。” 高科和钱德结束联系后,刚赶到的李北才过来传话,说小镇入口处发现两只丧尸,都已被击毙。 “他们按照甄中尉的指示,安放了感应器,拉了高压防御线,还好小镇有独立的供电系统。那几个技工的脑子都不错,教了一遍就会了,我反正是看不懂。”李北绘声绘色描述起来,甚至还自己用动作跟高科他们现场表演了一遍。“太神奇了,我亲眼看到一只丧尸只是一只脚触到了激发装机,就开始抖起来,就这样,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然后一头栽地上不动了。说是电流会造成肌肉痉挛萎缩,丧失功能,破坏神经系统传导,可以说用来对付丧尸还是很有针对性。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脑袋上都补了一枪。” 欧阳问:“都是些什么人可以判断吗?” “从着装上无法判断。”李北道。“人数也不多,应该还是沿路逃亡的人。之前我们看到路上停了那么多空车,说不定那些人里就有车主。没有看到部队的人或医务人员,至少没有看到穿白大褂的。” “太奇怪了,按理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陈忠亮咬着笔头苦思道。“我们发现了很多的空车,所以他们应该是遇到什么事情一起离开。假设一,被部队带走隔离,那怎么会又忽然出现在公路上?如果发现感染不是因为马上处理吗?而且感染死后的尸体按照规定是要焚烧填埋的。假设二,他们是因为其他的原因离开,但去了哪里?假设三,比较恐怖的一个,他们在同一时间出现病变,然后无法驾驶车辆,我反正没见过开车的丧尸,丧尸就成天走来走去找吃的。被某种什么召唤离开了自己的车。” “然后他们去了哪里呢?”雪岚显然也对此有很多疑问。“不管哪种假设,这个都是关键问题。” “但是性质不一样,而且……” 陈忠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枪响,几个人立刻跑到窗户口张望。这时小片警儿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对高科一行人道:“刚刚外头有一只丧尸,不过放心,老大已经把它击毙。” “外头?”高科眉头一紧,又往外望了一眼。这所谓的外头,就是派出所外,而派出所在小镇上。 “是之前来这里探亲的一位旅客,潜伏很深啊,都没有……” “你说什么?”高科的声音提高了两度,带着极大的怒气,还有被怒气掩盖地惊慌。“旅客?” 小片警儿眼珠儿一转,立刻明白了高科话里的意思,解释道:“那只是意外,是……” “那是不被允许的意外!”高科吼了一声,转向欧阳他们。“就彭陈磊一个人跟着席安?” “我之前是跟着甄中尉和王中士的。”李北说着环顾了下在场几人。“只有他们三个了。” “我马上联系他们。”欧阳说话间已经拿出被调整过波段的对讲机,不等高科再言其他,直接呼叫彭陈磊。“彭少尉,我是欧阳,听到请回复。彭少尉,我是欧阳,听到请马上回复。” 对讲机里“嚓嚓”的声音,并不是很稳定。有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彭陈磊的,还有席安的,语气都还算正常。高科夺过欧阳手里的对讲机,整个人紧张地一直在动。“席安?小安,你在吗?” “高上尉,我是彭陈磊,收到。”彭陈磊的声音传来。“我们都没事。” 高科呼出口气,很快调整好情绪,冷静地问道:“你们在哪?情况如何?简单汇报。” “我们遇到丧尸了,不过已经被击毙。” 彭陈磊那前半句话一出口,高科整个人一下僵住,好在那个“不过”说得快,否则高科这边等不到后半句就要开始失控了,即使这样,手心和后背都冒出了汗,连头皮都有些发凉。 “只有一只,就那么冲了出来。我们现在在席安原来的房间里,要出来吗?” “待着别动,我马上过来。”高科不等席安跟他说话,直接关了对讲机,又背了两把突击步枪,对欧阳说道。“你们留在这里,我一个人过去。这里现在由你负责,保护好自己和雪岚他们。” “高上尉。”欧阳还在犹豫说些什么或提出更好的意见,高科已经走出了派出所小院的大门。 “真冲动啊。”小片警儿遗憾道。“他可是你们的头,怎么就那么走了?” “还不是你们不靠谱?”陈忠亮反驳道。“还说地毯式搜索过,结果镇中就有丧尸。” “确实是我们忽视了。”那小片警儿还真一脸反思的模样,连同所长也另外一个在室内的警员。 李北见势往陈忠亮和欧阳那里又退了两步,连雪岚都把枪握紧在手上。 欧阳思索了片刻,谨慎地问道:“你们有注意刚刚彭少尉的用词吗?” “那大兵知道什么用词,等下,难道……” “冲。”雪岚替陈忠亮和欧阳把那个只说了出来。“他说‘冲了出来’。” “是的。”欧阳面色沉重地点了下头。“他说了‘冲’。一个在学步的小孩是不可能做到‘冲’的。” 小片警儿和所长及两个辅警面面相觑,似乎也很 烦恼。 席安用旅馆的白毛巾将那只小京巴的尸体包裹起来,彭陈磊架着枪守在窗口,在跟高科通过一次话后又被他干掉了两只从旅馆里走出来的丧尸。这个旅馆里除了前台和客房外都是外地人,应该是在丧尸出现那一刻起这几个人都已经先行逃离,没有人留下通知席安他们。席安跟徐博士取得了联系,医院里目前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他和何百家也都一切正常。房间的大门已经上锁,并推了张桌子抵着门。 “这枪实在是太神了。”彭陈磊得空宝贝地摸了摸枪身,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我以前在部队没有见过这样的。而且我没有瞄得那么准,这子弹好像知道自己要打什么,说不定我可以去当狙击手呢。” 席安坐在对着房门的床尾,手里拿着是那把高科给他防身的手枪,就在十几分钟前,点射了那个前一天在楼梯上见过的小姑娘。那个抱着那只已经死了的京巴的小女孩,非常可爱的一个孩子。 “安。”薛游握着拳头挪到席安身边,用脑袋在席安的肩头上蹭了蹭。 “我没事。”席安侧了下头,用脸颊很快地碰了碰薛游的头顶,目光始终没有移开门把手。双只手已经不抖了,可以说席安没有给它们去颤抖的机会,那一枪直接穿过女孩眉心,在她后脑开了个坑。 席安他们回来的时候,在前台看到一个背影,三个人都没有多想,直接上的楼。然后出了楼梯拐弯上走廊时,那只小京巴就颠颠撞撞地摔了过来,身上白色的毛染了血,异常醒目。那小京巴直接在席安地脚边倒了下来,薛游就在边上。席安和走在一步之前的彭陈磊还没有反应过来,薛游就慢慢地低下身,伸出手去抓那只发出呜呜声颤抖的小狗,在他手指要触摸到小狗那一刻,席安一把抢先把小狗抱在了怀里。彭陈磊这时的注意力被席安和薛游吸引,事实上他真正盯着不放的人是刚刚忽然瞳孔散大发黄的薛游,和那双带着坚硬指甲的手。薛游抱着拳头撇过头避开席安和彭陈磊的视线,彭陈磊的手那时已经摸出了枪。 那个小女孩就在那一刻就那么在薛游身边的门里冲了出来,直接朝他们扑了过来。从小狗冲出来到席安开枪,时间不到一分钟,最多几十秒钟。那个尸变的女孩,不知道沾染了谁的血。 席安他们躲回房间前,看到另外一个房间里爬出一个人,从她的头发,手臂上的皮肤来看,那不可能是一个活人。席安他们没有犹豫地快速退回了房间里,那只小狗什么时候死的,席安没有注意。 薛游抬头看了席安很多次,满眼的委屈,眼里泪汪汪地,看着很是无辜,就只是时不时地用头蹭一下席安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背也打不直。手就那么握着拳头,始终不敢把手指甲露出来。 门外传来走动的声音,还有指甲从门板上刮过的声音。席安和彭陈磊都屏住了呼吸,就薛游闭着眼睛整个人跟只大猫一样蜷缩在席安身边。跟高科联系已经过去五分钟,按时间,高科快到楼下。 “彭少尉。”席安镇定开口道。“大门口有什么情况?” “没有看到任何人。”彭陈磊自然地回答,还再次探出头确定。“被击毙的两只丧尸没有站起来。” 席安抓起对讲机呼叫高科,高科和彭陈磊联系后没有再主动呼叫过来,倒是在席安的猜测之中。这个时候没有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高科需要知道席安在哪里,最近一次联系时是活蹦乱跳的。有些自欺欺人甚至说有些懦弱,但不足以责备,因为没有比希望在这样的时刻更加强大地支撑一个人走下去。 “高科,我是席安,听到请回答。” 对讲机那头传来了呲呲的声音,然后是高科激动又压抑的声音。“小安,我马上就到。我刚刚确认了下这里的住户情况。前台和客房服务都转移了,说情况很突然,来不及提醒后来人。” “我明白,他们不知道我们会回来,他们感知不到我们的行为。”席安松了下手指,目光盯着门底隐隐可见的红色血迹。“我们一共击毙了三只丧尸,这层的走廊上有至少两只丧尸在活动。” “旅馆里一共住了十一个人,一家三口带小狗,两对小夫妻,一位老人,三个男性散客。” “我击毙了那个小孩,彭少尉击毙的……” “是两个年轻人。”彭陈磊在窗口答道。“男性。” “我明白了。”高科回道。“小安,先不要出来,我要计划下。” “谢谢你没有冲动地就那么跑进来。” “小安。”高科急促又无奈地笑了下。“这个时候我很庆幸自己受过严格训练,虽然我现在只想抱着你。” “高科,有计划了通知我。”席安用另一只手顺了顺有些吃味又不敢多说,只能用牙齿轻轻磨了磨席安肩头的衣料的薛游的头发。“我们里应外合,先消灭这里的八只丧尸。” “好。”高科那边信心也来了。“一定。” 34.活捉一只 旅馆里的丧尸活动很分散,高科用热成像仪和动物捕捉仪双重扫描后,很快确认了丧尸的位置以及他们的活动情况,并且联系了旅馆里的席安和彭陈磊。这套仪器高科使用过两次,都是在执行之前的人员转移行动时。这套仪器主要用在建筑里寻找活动的生命体,特别是那些超低温,形似死亡的生命。 席安所在那一层有五只丧尸在活动,光走廊上就有三只,活动速度比学步小孩好很多,但也没有到矫健的地步,还有两只分散在两个房间,一间最内,一间就在席安他们对门。另外三只丧尸很分散,活动较为缓慢,大堂前台有一只,楼梯上一只,二楼一只,就来来回回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四楼没有发现任何生物活动的迹象,而且就人员登记来说,也不会有人。小镇很小,所有人几乎都认识,任何外来人员在这里都是非常醒目。除非镇长他们提供的情报故意有假,否则四楼确定安全。 “你们遇到的那个小孩丧尸,是目前唯一发现会‘冲’的丧尸。”高科在进旅馆前最后一次和席安他们联系。“我咨询过徐博士,很可能是和个体成熟度有关,小孩子较成年人更易被控制,因为他们各方面的发育都不完善,心理生理上都是。彭陈磊击毙的两个丧尸是一位老人和一个男性旅客。” “所以现在还在活动的八只丧尸就人来说,都属于青壮年?” “我现在要进来了。”高科没有回复席安的话。“你们在房间里等着,我可以解决。” “嗯,你该早点告诉我,你可以直接透过墙壁知道丧尸在哪里。”席安没好气地来了句,又马上道。“别太大意,一只只彻底解决,一定要把头打爆了,虽然看着很恶心。” “武器经过改装,就是为了对付丧尸用的。”高科调整了下耳内的接收装置,对守在外头准备对付可能出来的丧尸的两个警察,和负责监控仪器随时向高科汇报丧尸活动情况的年轻人做了一个OK的手势。高科开始想过要和欧阳他们合作,后来还是接受了所长带来的好意,和这些镇民合作对于他们了解这些新变异体的行为有好处,而且等离开小镇去研究所,也方便高科挑选合适的人带上。 “难怪枪法变得那么精准。” “你可以得意下。”高科架着枪小心地靠近前台。“手枪都未安装S-14系统。” “那是什么东西?” “针对丧尸大脑的一种定位装置,可以根据他们的脑电波活动情况进行目标锁定,当然对于从未用过枪的人来说还是会有难度。但凡经过训练,弹无虚发是可以做到的。”高科说完,对着前台后背对自己的丧尸叫了一声。“喂,丧尸朋友,回头说声‘茄子’……艹……我没有说你。” 旅馆内的信号被加强后变得非常稳定,内部的人进行通话就跟打电话一样清晰便利。当然席安也就更能听出高科看似轻松的语气里被压制的紧张,还有丧尸发出的令人难受又绝望的声音。 那只前台的丧尸被高科直接击毙在台面上,还是半挂着,从高科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爆空的后脑和暗黑色粘稠的脑浆。徐博士想要一个完整丧尸脑子的目标,恐怕在这里是实现不了了。 楼梯上和二楼的丧尸位置显眼,对高科来说随便一把枪都可以搞定。彭陈磊已经离开窗口,席安把这个望风的位置交给了薛游,自己和彭陈磊就守在门边,准备等高科上二楼后两边夹击消灭丧尸。 高科击毙的三只丧尸,两男一女,身份暂时是不可能判定。徐博士希望高科在击毙所有丧尸后先给现场拍照再进行尸体焚烧,怕高科不答应,还特意跟席安嘱咐了一句。用陈忠亮之前的话说,高科的这支小分队在末日逃亡的路上,要自保,要救人,要打丧尸,要预防感染,又要进行科研,任务异常艰巨。 席安所在那一层的走廊里,有三只活动的丧尸,其中两只就在那个被席安击毙的小女孩周围,目测是他的父母。还有一个来来回回走来走去的是一位年轻女性,应该是情侣中的一个。 “他们看着是不是很难过?”席安很小声地问高科。 “看不清。”高科小心地用圆镜查看了下走廊上的情况。丧尸的反应可以说都算平静,只有那个站在小孩尸体边上的女性丧尸有些僵直。她垂着头披着头发,有些像女鬼,就那么在尸体边上站着,看不清脸。 “对于那些死去的镇民,现在的镇民似乎也没有表现出多少难过,或许……” “小安,你等下走在彭陈磊身后。”高科打断了席安的话。“我觉得这具丧尸有问题。” 高科一个侧身蹿到走廊口,对着最近自己的男性丧尸和远处的女丧尸“砰砰”两枪直接击毙,一个从额头穿入,一个直接打爆后脑。枪声响过后,彭陈磊那边轻声地开了门,持着枪靠墙移到边上,给席安让出了一个位置。席安出门后便把门在身后关上,看着高科对他们打行动手势。席安基本可以看懂。 对面一只丧尸和走廊尽头左侧房间里的丧尸,据旅馆外负责仪器监视的年轻人汇报,一只位置在房间内,一只位于洗手间。高科的意思是他留守观察尸体边的丧尸,由席安和彭陈磊负责击毙剩余两只。 席安和彭陈磊一旦和高科确定了任务,就不再有那么多顾虑,很信任地把后方交给高科,两个人互相点了下头,小声几步靠近对门。席安伸手握住门把,彭陈磊侧身贴着墙壁,点头示意席安自己准备好。席安收回目光那刻,试探地转了下门把,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开始撬门。彭陈磊挑了下眉,很快又严肃地把脸绷紧了。席安勾了小嘴角,对彭陈磊做了一个OK的手势,瞬间将门拉开,自己也跟着移到门的另一侧。彭陈磊一个转身,对着正举起手朝开启的大门嚎叫着预备扑过来的丧尸就一枪,正中眉心。可能是训练习惯,彭陈磊又快速在客房各处检查了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出了房门。 高科还守着那只女丧尸,席安现在确定高科要活捉她的目的,并不是因为她看着不具攻击性,是女性可能更容易控制,而是她对那个躺在地上的丧尸孩子流露出的异常的情感。丧尸是否有意识,更夸张地是否具有感情,没有人曾经知道,因为丧尸在这之前,并没有真正存在过。 那只躲在厕所里的丧尸,是被席安击毙的,在依样画葫芦打开第二个房门,彭陈磊站在门口确定房间内安全后,席安已经快速闪到了洗手间外,双手握枪贴墙而站,侧了侧头用眼神示意彭陈磊开门。 那只丧尸就在镜子前,席安对着他开枪前有一瞬间其实是疑惑的,比如这只丧尸在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里是不是在照镜子,他对自己的影像,脑子里有什么想法。可惜在看到活人进来的那一刻,丧尸鼻子一动后立刻呲牙咧嘴变得狂躁起来,在他转身扑向席安前,被打爆了脑袋。 “不是特别刺激。”彭陈磊在身后吐槽了句。“虽然这样挺好的。” “因为事先知道了哪里有丧尸吗?”席安蹲下身小心地查看了下丧尸的手指甲。“我们事先知道了会有病毒爆发,但是还是没有办法阻止。有先进的设备可以锁定丧尸的脑袋,确定他们的位置,不过是很小的那么一点安慰而已。彭少尉,在我们真实所处的环境里,死,是真的死。” “我只不过是……”彭陈磊转了转眼珠。“你刚刚说事先知道会有病毒爆发?” 席安扯了洗手间纸巾拎起丧尸的一根手指,抬眼瞅了瞅彭陈磊,给了一个在彭陈磊眼里非常诡异的笑容后不再理睬。彭陈磊潜意识里对席安这样看似颇有后台,又些许自傲,还瞧不出啥能力本事的年轻人有些排斥,见他枪法,胆量,脑子也还不错,有些扭转,刚刚算是并肩作战好感蹿升,这下又打回原位了。 那两只丧尸被击毙后,后方支援也到了,应高科的要求带着麻醉枪过来,给了那个女丧尸直接打了三针的量。如果是在正常人身上,估计得抢救一阵子才能确保好端端活着。席安小心地用棉签在女丧尸的眼睛周围擦拭了下,然后装好,又拿了一根擦拭了下女丧尸脖颈处明显的撕咬痕迹。高科和彭陈磊对席安随身带这些东西表示了好奇,不过在被递了棉签和自封袋后也学样在附近尸体上简单取样。 “我是何百家助手。”席安拍拍口袋。“随时准备着给他们取证进行研究。” “高上尉。”彭陈磊无视席安的解释,对高科道。“确定她哭了?” “光线很暗,不确定,但是很异常。”高科指指躺在地上被包裹捆绑起来的女丧尸。“她抬头看我的那一瞬间,有那么一丝悲伤,那种……每个人都可以理解的,母亲的悲伤。也就一两秒,马上就开始嘴角抽动,就跟饿了好多天没吃东西的野兽,忽然看到鲜肉一样。……我见过得了狂犬病的狗和野外的饿狼。” “大家比喻都不错。”席安走到高科身边,拍了下他的手臂。“你太紧张了,高科,现在稍微放松下。” “我得多想些事情,不然我怕自己控制不住。”高科捶了下眼皮。“你别多问,你问题最多。” “好,我不问。”席安憋着笑,接过一个镇民递过来的相机。“取样后分散拍照吧,要赶紧处理尸体。” “新发现又不少。”高科说这话时有些提防边上的三个镇民。“处理好这里,跟我一起离开。” “嗯。”席安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那个房间。“个体变异的种类越来越多了。” 彭陈磊道:“在我看来,不管变成什么样,只要不伤及他人就好。” “这不好说。”席安反驳。“若是你至亲的人,你会希望他变回原来的样子,只是不伤人怎么够?” 彭陈磊咬了咬牙,道:“我离开前,我爸偷偷跟我说他们要去安全区,然后再没联系过。” 席安和高科飞快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类似的猜测,那时彭陈磊低着头,在担心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那些事和人,不过即使他注意到了席安和高科,作为军人也明白,有些问题,他不可能问出结果。彭陈磊的家人很可能是在另外一个地下军区,这些军人的家人应该会被优先隔离保护起来,至少席安那么想。 而地下军区是不是真的安全,席安和高科都默契地不会在这时去多想。 35.搬去医院 薛游非常听话地守在窗口,到席安开门进来才蹿了过来,亲昵地贴着席安绕了一圈,还用鼻子去嗅嗅席安的脸和脖子,最后依旧握着拳头展臂抱住席安。中间还探出舌头小心地在席安的耳垂下舔了舔。 “我没事。”席安有些无奈地拍了下薛游的后背。“我们现在要出去,这里不住了。” “什么时候去研究所?” “还没有定,外头有丧尸活动,不能贸然出发。” “得快点。”薛游撇了下嘴,又用脑门在席安脖颈处蹭了蹭。“研究所设备都齐吗?和军区比呢?” “设备应该差不多,好的一点是……”席安看了眼被插进枪套的手枪。“那里没有领导管着。” “可以自由地进行各种实验?”薛游眼睛忽的一亮。“其实结果好,过程怎么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也那么希望。”席安抓住薛游的一只手,试图把他握紧的拳头松开,最后还是没有成功。薛游非常固执地握着拳,把指甲藏在手心里不让席安看到。“只要结局好,过程你喜欢哪个故事就是哪个故事。” “安。”薛游搂住席安的腰把他贴在自己怀里。“我很想现在就把你扑倒,好好抱你,但我很怕,如果你也被感染了我会怎么样。嘘,趁我现在意识完全清醒地像一个人,让我把话说完。” 席安垂着眼眸,慢慢点了下头,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 “治得好那自然是最好,即使你还是受不了我的脾气要和我分开也没有关系。你可能开始不太喜欢做记者,这一年多来,你们报社出的报纸我都有订,你写的我还都剪了下来,我知道其实你已经喜欢。”薛游说话的语速很慢,似乎有些吃力,不像他以前那么给人侃侃而谈的自如感觉,连声音也变得沙沙的。“我想说的是别把我当作负担,我不是你的责任,安……可能以后我会越来越无法克制地依赖你,带有极大的占有欲,即使我看着可怜兮兮不知道像个什么东西,你也不要太爱心泛滥。如果将来……那个人……我很能理解他无法接受我的存在,算作是我也不会接受,所以……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知道吗?” “嗯,我懂。”席安强给了薛游一个笑容,半哽咽地说。“我一定会跟未来那位双宿双飞把你丢在实验室或者放回大自然的。不过在这之前我会给你举办一个葬礼,给那个不知道什么的家伙取个新名字,比如叫金刚之类的。……嗯,交代地差不多了,那……现在我们要去做些实际的事情。” “其实,安……”薛游飞快在席安脸颊上啄了下。“你一点点都不可爱,太讨人厌了。” “那你还粘着?”席安笑着推开薛游,转身去开衣柜。“东西收一下,我们搬医院去。” 在席安和薛游整理简单行李时,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因为他们从军区出来时根本是净身出户,高科已经和欧阳,甄小栋他们取得联系,而彭陈磊把所有人的东西都打好了包。欧阳那边没有出现什么新的情况,镇上没有再出现丧尸,那只被打死的还在确认身份。而甄小栋那又打死了四只丧尸,那么一对比还是席安这里杀得最多些。丧尸还未成规模出现,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值得庆幸的好事。 “我们先去和欧阳汇合。”高科对出来的席安,薛游,彭陈磊三人道。旅馆里打死的丧尸都已经被打包抬了出去,镇长在指挥焚烧和掩埋,只留下小女孩和小京巴的尸体,会和女丧尸一起被送到医院。 镇民到没有出来围观,镇上秩序异常的好,所有人似乎都非常配合镇上的行动,没有任何合理的异议和自己的观点,仿佛他们所想所看所愿都是一模一样的。 “薛游可以去吗?”薛游一直抓着席安的手臂,整个人像是拴在席安身上一样。自从军区出来,高科对他一直都是选择性无视。“不方便的话我们还是直接去医院吧,那里我也能帮上忙。” “我可以跟去。”彭陈磊见高科面露难色,非常通情达理道。“而且从这里到医院就一条大道。” “我们跟你们一起过去。”高科说话间把视线移到那具被捆绑在担架上的女丧尸。“我也有些话要跟徐博士说,欧阳和甄小栋那里要是有问题,我想小镇哪里都不可能安全,直接迁出就可以。” “我们的自卫队已经在巡逻了。”小片警儿过来插话。“高上尉放心,不会有类似的意外。其实说完全是意外也不太合理,毕竟旅馆里住的人,并不是这里的镇民,虽然有些亲戚关系。” “之前听你们说,那些人里有出生在这里,后来离开,这段时间是回乡探亲的。”席安道。“这样算来他们应该也是镇民,尽管户口可能移出,但事实上,他们还是你们的人。” “你也说了,他们离开了一段时间。”小片警儿耸了耸肩,他到从未对这些人流露出半点同情心。“这个过程里可能会有很多事情,反正结果就是,他们没有战胜病毒,而且还被征服了。” “也许他们只是被某一种病毒征服,而战胜了另外一种。” “也许。”小片警儿大方地对上席安审视的眼神。“他们死了,我们还好好活着,所以……他们输了。” 薛游从席安身后探出头,对小片警儿呲了下牙齿,就跟觉得主人被威胁了有危险就跑到前头咧嘴露出牙齿,从喉咙里发出恐吓声的狗狗。小片警儿迅速后退了一步,然后很快转头掩饰了那一瞬间的惊慌。 镇民,丧尸,还有薛游这一类。席安心里并不认为薛游这样的变异是单一的变异,薛游应该也是一个新的变异群体的一员。而如果确实如此,他就可以去抓另外一只来做治疗实验。这样的想法早一两天在席安脑海里出现过后就一直盘踞着没有退。席安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为了救自己更关心的,那些不怎么关心的人必然会被排在次席,他所能保证的不过是不会刻意去折磨对方。而治疗本身,怎么可能是愉快的?通常来说,治疗的过程不可能愉快,他只是想薛游少受一些苦。 “我们走吧。”席安扯了下薛游拉着自己的手臂,转身向医院的方向走去。 高科跟上后,彭陈磊和小片警儿,以及抬女丧尸和尸体的人也自觉地跟在后面。一路上还是会看到商户和路过的镇民,他们依旧和早些时候看到的一样友好,在这个小镇出现丧尸之后,他们并不恐慌。 “看来丧尸都在控制之中。” “自然,他们虽然体力好些,有锋利的牙齿,说到底,也不过是无脑的低等动物。” “所以不足为惧,对吧?”高科已经领会了席安刚刚那句特意转向小片警儿说的话。 “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小片警儿别有深意地扫了扫席安,高科,彭陈磊三人。“丧尸是小儿科。” “但是没有外面提供的武器和设备,恐怕也够你们受的。”彭陈磊对小片警儿的语气神态非常不满。“而且你看我们的那是什么眼神?我们又不是丧尸,我还怀疑你呢。” “呵呵,彭少尉真会说笑。”小片警儿摆了摆手,那姿势就跟镇长在和高科打官腔。“误会,误会。” 彭陈磊皱着眉头,转向高科,见对方只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也没有再说话。 席安他们回到医院时,徐博士和何百家已经解剖完之前那具丧尸的尸体,正在临时组建的实验室里分析血样和新培植的病毒。女丧尸被转移捆绑在一间独立的病房里,有两位镇民在门口守着。而停尸房里的三个位置也被很快填满,小女孩丧尸,京巴狗,以及那只派出所外打死的丧尸。 “丧尸打得怎么样?”徐博士听到有人进来,从显微镜后抬起头,脸色不错。“没被咬吧?” “我来跟你简单汇报下情况,要去和欧阳他们汇合。”高科走到徐博士身边,看了眼他桌子上的培养皿和各种试管和小瓶子。“小镇外头还有丧尸,今天晚上席安他们就跟你们留在医院。” “很好啊,我光指挥小何一个人,特别没有成就感和动力。”徐博士说着转向已经在何百家的示意下看起他还在整理中的丧尸解剖分析报告,薛游就在边上跟着。“还有薛游同志可以指挥。” “现场照片都在这里。”高科将一张存储卡交给徐博士。“希望你不会在丧尸身上发现什么我们没有取样的异常线索,因为在不确定尸体传染情况和没有能力做到完全隔离的情况下,感染尸体必须被马上处理。” “我知道,这些还是我们告诉你们的。”徐博士得意地笑了笑。“不过还是谢谢你保留下了两具半。” “都很奇怪。”高科道。“那个小女孩……我怀疑她咬了女丧尸,就是她妈妈。” “嗯。”徐博士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等我开始检查后,有细节问题会再联系你。” “徐上校,我和你不同。”高科突然上前一步侧身背对席安,声音也低了。“我只是个拿枪的粗人,我的任务是让我们活着扛到灾难结束,解决掉所有对我们存在威胁的东西,所以任何的实验研究都不得以人的生命冒险。在席安的事上,我可能会感情用事,我希望徐上校可以在这方面,替我做出正确选择。” “高上尉,人很多时候痛苦懊悔,不是因为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徐博士反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扁圆形玻璃器皿。“而是他们不得不去做一些选择,因为它们在理性上是正确,而人,恰恰是感性的动物。” “我就是这个意思。”高科看着器皿里的东西,脸色越来越差。“你知道的。” “不,高科,这里的‘正确选择’是你的选择,不是我的。”徐博士用镊子将器皿里的一片黑黄坚硬的指甲夹起来。“你知道狼和狗的区别吗?它们都属于犬科,但一个是可怕的敌人,另一个是温馨的朋友。” “狗也会咬你,狼可能也会救你,徐博士,我不喜欢……比喻,任何的。” “徐博士。”席安翻着何百家的报告,身边粘着薛游,都没有抬头看人就直接走了过来。“我能去看看尸体吗?我是说去停尸房……咦,高科你还在啊,要一起过去吗?” 徐博士放下手里的玻璃器皿,平常地问:“你有发现问题?” “反正尸体还在,比看字实在,而且我见过其他丧尸尸体,你和百家都没有。” “听着略有挑衅。”徐博士挑眉。“我有些亏。” “得了,照片都在你这,连丧尸皮肤上的毛孔你都可以去数数。”席安合上报告。“让我去吧。” “行,你让小何带你过去,我要在这里继续之前的活儿。”徐博士捏着存储卡。“任务很繁琐。” “你们自己都注意点,小心病毒感染。”高科清了下嗓子,没有去看席安。“那我先离开会儿。” “高上尉。”徐博士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觉得病毒可能进入了新的停滞期,也就是现在并不是感染的高发时期。病毒不活跃,它们似乎……让我们往最可怕的地方说吧。” “往最可怕的地方。”席安揉了揉额角,道:“您真好心。” “应该是我比较未雨绸缪。”徐博士指指桌上的培植器皿和显微镜。“如果我们有一种生化武器,投入到敌方后,看到他们都被感染,然后突然……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你会继续再次投放这种武器吗?” “我说了我讨厌比喻。”高科说着又想了想,认真答道。“我会等。” “对,你会等,看情况会如何演变,你想知道这种武器最终会带来的效果。”徐博士说得激动,还挥舞着手来加强语气。“然后你会改进你的武器,让它比之前更加完美,然后投放到新的敌区。之前被投放的区域已经没救了,改进武器需要时间,而这对于另外的敌区来说,是一个喘息的机会。” “你是说病毒就是那个‘制造生化武器的我们’,被感染者是最先对付的敌区,而我们这些还未被感染的是下个新目标?”席安抿了抿嘴,一脸怀疑地说:“徐博士,我怎么都觉得你这次的比喻很有内涵。” “嗯,你可能想多了,席安同志。”徐博士说着抬脚踢了席安。“去检查你的丧尸尸体去吧。” 席安后退一步做了一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拉着薛游跟已经等候在门口的何百家一起离开。 高科看着席安离开,转头便道:“我也那么觉得。” “嗯。”徐博士点点头。“因为我自己也是那么觉得的。” “所以现在的危险来自丧尸,而不是病毒?” “目前是,但丧尸同时也是活动的病毒载体,只是丧尸很大只,我们可以看到病毒从哪里过来。” “关于生化武器部分我觉得……” “高科上尉。”徐博士举起手做投降状。“这个目前真的只是一个比喻,我们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 “我会再来跟你谈的。”高科拍拍桌面。“现在做你的本职,我出去继续杀丧尸,然后,我们出发。” 徐博士做了个OK的手势,道:“我需要先进的仪器,这里就跟上个世纪一样。” 36.可怕推论 席安和何百家去停尸房时,薛游也在边上跟着。尸体就放在解剖台上,只从头到脚盖了白布。新运过来的三具尸体都在冰柜里放着,门口还有一个医院保安坐着。这一路过来大概两三分钟时间,席安和何百家简单聊着在旅馆里的事。薛游很安静,如果不是胳膊一直被抓着,席安可能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到停尸房门口时,何百家先过去问了下保安情况,席安停下脚步跟薛游留在原地。 “你要跟我们进去吗?” “那有什么?我读书时也见过解剖人。”薛游垂着眼皮,撇着嘴,表情有些委屈。“我受得了。” “说得也是。”席安捏了捏薛游的拳头。“是我太敏感想多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把它们当作人,所以……”薛游用额头撞了下席安的发顶。“异类之间也会有很伟大的爱的,对吧?记得你说过,爱自己的同类很简单,因为杀他一样简单,但是爱异类需要很大的勇气。” “走吧,别让百家等久了。”席安没有回应薛游,侧过身要走,还没抬脚就被拉了回去。“怎么?” “说你爱我。” 席安一直觉得薛游的眼睛长得不错,很深邃,似乎很有内容,而且还是好看的浅浅的咖啡色,没有自己的那么深。现在这种棕色开始泛黄,瞳空扩大,还折射着走廊里的灯光,就跟猫一样。 “你在看我的眼睛?” “薛游,跟我说实话,你的夜视能力是不是加强了?” “不止这些。”薛游松开还拉着席安的手,又握回拳头。“我觉得我可以刨土坑挖洞做窝了,你说我是不是变成什么动物了?但是人是怎么退化成动物的呢?我会不会最后变成单细胞生物然后消失?” 席安原先还真的很苦恼,听到最后忍不住笑了。 “你笑起来最好看了。安,你都没说过你爱我了,好久了。” “你又不是我,问题那么多干什么?”席安说话间再次抠起薛游的拳头。“我好不好看跟你什么关系?” “别看,会吓到你的。”薛游说着又猛一缩拳头。“进去吧,反正在这里站着,你也不会说。”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样爱你,薛游,所以我不会轻易对你说这个话,不管是什么情况。”席安垂下手也没有再坚持。“那三个字很重,它应该在是的时候才被念出来。”说完,席安转身向停尸房大门迈去。 何百家斜靠着门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他就开始跟保安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席安和薛游还真说上了。 “都说什么呢?”何百家抬手推门跟席安一起进去,回头看了眼薛游。“跟你上班把人锁家里一样。” “先看看尸体。”席安对抬头专注望着自己的薛游招招手,对何百家抱怨道。“徐博士不应该现在就开始解剖尸体的吗?这么冻着不新鲜了,难道不会对结果有影响?” “新鲜你个头。”何百家慢悠悠转到解剖台另一头。“不做好准备就随便开刀,你以为屠夫呢?” “我现在满肚子疑问。”席安拉着薛游的手腕站在何百家对面,低头看着白布下的尸体轮廓。 “希望你没吃饭。”何百家说完,也不再提个醒,直接把白布从头掀开直接甩到脚步。席安的眉头瞬间拧起,眼睛也不自觉地闭上,但很快又重新睁开,目光里还带着专业的审视。薛游的表情则有些麻木。 可能由于丧尸肌肉萎缩的缘故,胸膛被剖开后并没有再次缝合,肋骨已经被整块掀走,胸腔腹腔内的器官破烂不堪,整个呈现粘稠黑红状态。没有一个内脏是完好的,包括胃部和肠道。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报道里会那么写了吧?” “是病毒在消化人肉?”席安大胆提问。“不是丧尸本身?” “丧尸理论是那些死后复活的人。”何百家戴着塑胶手套,用手指戳了戳丧尸破烂的胃。“依靠肌肉和神经在行动,所以理论上来说他不可能存在一个正常的消化系统,所以内脏腐败也合理。” “然而他们却会感到饥饿,会要进食。开始我们以为他们是真的饥饿,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就像旅店里的丧尸,他们不可能饿了很久。进食,说不定就是为了传播病毒。”席安边说边绕到丧尸头部。丧尸的整个头皮被掀起,头盖骨也被取走,大脑被取出放在玻璃器皿里,里头空空地只有一些细小的神经。“如果我前面的推论正确,病毒吃完了丧尸,借助丧尸去吃活人。可是为什么?改变传播方式,而且这样的方式并没有提高效率。完全可以跟之前一样让正常人感染,你看,我们完全措不及防。” “健康的人和生病的人,味道不一样吧。”何百家那么一说完,自己也忍不住抖了下。“毛骨悚然啊。” “脑子有什么不一样吗?直观地给我看看。”席安指指何百家身后放容器和解剖道具的台子。 “我觉得你看报告更直白。”何百家转身将装丧尸脑子的器皿捧在手里。“你又不懂,看也没用。” “我不懂你可以教啊,何老师。”席安凑近盯着放在溶液里的脑子。那个脑子比正常人要小一些,看得出萎缩,大脑皮层的沟壑也变浅。“就像有人往脑子里充气,把脑子充成一个圆溜溜的球之后开始放气,放得和原来差不多时又停下。也可能这个人本来就不怎么聪明,是说沟壑深浅和人的智商高低有关吧?” “有部分关系。而且比喻有进步。”何百家和席安隔着器皿对视着。“但这个脑子的主人不聪明到是很明显,看他之前的行动和表达就可以判断。话说……席安同学,你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丧尸是被击毙的。”席安往何百家身后的台子一扫,将其中一个装子弹的扁圆形器皿拿起。“这是从丧尸身体里取出的那两颗子弹?报告里说第一枪打中右肩,另外一颗打大脑,但是……” “是之前的常识不经用,所以还不相信我的报道,一定要亲眼看是吧?” “所以大脑……”席安看着其中一颗基本完好的子弹,又看了看那颗取出的大脑。“胶质状?” “如果不是有头骨阻挡,子弹打进这样的大脑可以用来做弹道对比。”何百家放下器皿,又拿了边上一个更小点的玻璃皿。“你看里头这块红红的东西了吗?我保证DNA检测会告诉你它来自其他人。这是我们从丧尸肚子里取出的完好的一块肉,在胃底取到的。消化液成分很少,我们发现了病毒。” “又变异了?” “是一个种类的,这点可以确认。”何百家说着举高器皿仔细看了看。“似乎还是消化,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它来推算丧尸一次进食的量和时间间隔。当然不排斥他们没有饱腹感,会一直吃到把自己的肚子撑破也不会停止。反正即使肚子撑破了他们也可以继续吃,因为他们早就死了。” “胃部传递信息给大脑,大脑接收信息,获得一个‘我饿了’的意识,然后人开始寻找食物。”席安思考道。“丧尸怎么知道自己饿呢?我觉得答案应该在这个果冻大脑里,它怎么运作。” “那么多年了,席安,我们对自己的大脑也没有完全明白。” “但理解比自己低等的大脑要容易很多。”席安反驳道。“自己脑子的智慧去理解自己的脑子就跟用自己的双手把自己抱起来一样。即使如此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它需要创造一些新的条件来辅助。” “丧尸是在山上被抓的。”在边上安静了很久的薛游忽然开口。“那这是谁的肉?” 席安和何百家同时抬眼一亮,仿佛头顶又开了一盏灯。何百家道:“如果之前的推论正确,丧尸间不会互相咬噬是因为他们早就已经被榨干,所以他们袭击的一定是普通人。那会是谁?或者什么人?” “不可能是镇民,如果有镇民受伤,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席安转身继续看着丧尸干枯的脸。“难道山上有其他幸存者躲藏?那些没有被感染……百家,我忽然在想,这个镇原本登记的人口有三千多,现在只有两千多,那剩余的人如果不是真的感染死了,或被不知道去哪里的部队带走,他们会不会……” “躲在山里?”何百家点了点头。“有可能,他们了解这里,就跟现在的镇民一样了解这里。” “安,有人在外头看着我们。”薛游伸手指指门口,那个保安还站在外头,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他们。 “事实上。”席安面对门口,对身后的何百家说。“丧尸从哪里来,旅馆里住的是谁,都是镇民告诉我们的。他们把丧尸交给我们,他们让我们住在旅馆里,现在又跟我们一起打丧尸。” “我们需要跟他们继续……合作下去吗?”何百家很快和席安有了共识。“至少目前是。” “我也那么想。”席安静静深吸口气,表情自然随和地走向门口,开门问保安道。“有什么事吗?” “镇长要我问下,你们是不是过来一起吃饭。”保安没什么表请,席安过来开门后,他就只礼貌地对着席安跟他说话,眼睛没有乱瞟,比席安看着还要自然镇定。“还是你们第一次吃的那家。” 席安的手依旧抓着门把,闲聊般说道:“你们都知道我们在哪里吃的饭?” “我们都知道。”保安毫不避讳地点了下头。“那请问你们去吗?” “我们过会儿就下来,会和徐博士一起过去,我们记得路。” “好。”保安给了席安一个客套的笑容。“这里会有人一直看守,你们放心,丧尸和尸体都不会丢。” “谢谢。”席安回了一个客气的笑,重新关上门。薛游就站在门后,如果保安有什么异常举动,席安一点不怀疑薛游会扑出来把对方打倒在地。何百家则抱着那个装脑子的器皿对着尸体和那块人肉发愁。 “我和徐博士,都太专注于专业,忽略了很多东西,幸好你们过来看。”何百家略带歉意地说。“我们只想到了丧尸尸体和正常尸体的区别,那块肉的消化情况,却想不到问问它是哪里来的。” “百家,其实……”席安转头对薛游挥了下手,示意让薛游回避下,薛游不乐意地瞪了何百家一眼。 何百家略显无奈地笑道:“我没事,真的,我其实……” 席安抬手勾住何百家的脖子,领着他走到停尸房另一边。薛游抬步要跟上,被席安皱眉阻止了,很不情愿地戴着手套戳丧尸的脑门发泄。何百家由席安领着,垂着头,眼神有些躲闪,明显地警惕。 “你和徐博士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想跟我们说?”席安小声问道。“你看薛游这样,我都没有丢下他。” “我知道你眼睛厉害,只是……”何百家摇了摇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回答别人的问题的。我和徐博士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清楚目前的情况。我们做我们可以做的全部的事情,然后……听天由命。” “在这里,你和徐博士是对病毒最了解的人,现在对病毒带去的后果又有了更直观更明确的认识,感觉到害怕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们是朋友,我们可以互相帮助,这是人类最大的特点。” “丧尸被打到时,就在我们边上。”何百家用手掌托着额头,眼睛闭着,就是不愿意抬头看人。“我不知道有没有血液喷溅出来,掉进眼睛或者耳朵或者口腔里……你不会理解的,小安。” “那血液那么粘稠,它……”席安没有把安慰人的话说下去,咬着唇直接伸手抱住何百家,轻抚着他的后背。何百家闭着眼睛靠着席安,呼吸比刚刚重了很多。席安知道他还在隐忍,也多少理解那种恐惧。 那个可怕的可以预见的未来,谁也不想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变成一具丧尸。 薛游这时也挪了过来,从席安身后霸道地把他抱住。那双塑胶手套已经被他脱掉了,就用自己的手抱着席安。那双手席安很熟悉,它曾经抚摸过自己的全身。那手指也很熟悉,他曾经感受过它的力度,而现在都不太一样了。那些指甲像盔甲一样覆盖着,手指上的皮肤也变深变硬。唯一和丧尸不同的,是毛发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浓密起来。薛游,就如同真的要变成一只长毛的野兽一样。 37.活体解剖 席安不知道何百家和徐博士悄悄说了什么,让他改变主意和他们一起去吃饭。薛游闭着眼睛整个人懒洋洋地倚在席安身上,但小片警儿一过来,就立刻提起神戒备地一个转身把席安圈自己怀里。薛游对镇上的人并不友好,而且表现越来越明显,而镇民对薛游,给席安的感觉则是小心翼翼。 “走吧。”何百家双手插在衣兜里晃着走了过来,身后跟着裹得严实的徐博士。“我要饿死了。” “动作快点。”席安对徐博士招了招手,等他靠近了才带着薛游跟上何百家。“吃饱了才有力气搞科研。” “我刚刚跟高科联系过了。”徐博士没有搭理席安前面的话,自顾自说。“小栋那里已经两个小时没有遇到丧尸。那些丧尸的情况我基本知道,最低级状态,就是丧尸形态初步唤醒模式。” “陈忠亮一定会喜欢你的用词。”席安笑道。“高级低级,只要一枪打爆脑袋会死,就是好丧尸。” “其实我有些生气。”徐博士抿着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为什么丧尸会进化,我们不能?” “你是说……蜘蛛侠,绿巨人那种?”席安故意看了看身边的薛游,笑道。“我家薛游说不定可以。” “薛大个头其实长得挺有意思的。”被席安那么一开玩笑,徐博士忽然也笑了。“先前还没注意。” “我喜欢你跟外人那么称呼我。”薛游乐呵地低头蹭了蹭席安的脸。“我是你家的。” “嗯,我家的。”席安拍拍薛游的头,又对徐博士道。“我家大猫。” “有意思。”徐博士摸摸下巴,用观察样本的眼神细细打量了下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薛游。“忽然有了点新希望,我想呢,病毒总不会那么吝啬。只让丧尸进化,多无聊,是吧?” “被你说得,病毒还挺幽默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百家那些乱七八糟的比喻,他这个老师能带出什么样的学生我还真有数。”徐博士很嫌弃地看着席安,摆摆手道。“你们腻歪吧,我还是跟小何一起走。……前面的何百家同志,慢点。” 徐博士小跑两步追上何百家,却也不伸手,两个人都把手藏衣兜里就那么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徐博士不知道凑过去跟何百家说了什么,何百家瞪了他一眼,然后脚步更快。席安和薛游在后头慢慢跟着,他们身后是彭陈磊和小片警儿。彭陈磊现在更看不惯小片警儿,小片警儿看着挺悠哉。 薛游贴着席安的耳边,神秘地说道:“他们被感染了。” “什么?”席安一愣,整个人直接在原地定住。 “我可以感觉到。”薛游用爪子小心摸了下席安的脸。“但你别怕,不一样。” “所以……”席安回头看了小片警儿一眼,拉着薛游快走了几步。“旅馆里,你其实也知道?” “当时我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薛游到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席安身上,笑眯眯地捏着席安的手,说着说着又凑过去在席安的脸上亲了下。“现在我知道了,我觉得我正在适应。” 席安伸手推了下又想亲过来的薛游,拧着眉头很努力在思考薛游的话。“适应什么?” “不知道。”薛游撅了下嘴,抱着席安的胳膊,半拉着他走着。“之前我觉得有什么要把我从身体里赶出去,现在好像没有那种感觉了。可我还是能感觉到,感觉到……谁跟我很像。” “你可以感觉到,那……”席安咬了下唇,眼珠往后转了转,但没回头。“他们也许也知道。” “管他呢,如果他们敢伤害你,我咬死他们。”薛游说完嘴巴里还哼哼两下。“他们怕我。” “但把我们这些外来人集中在小镇唯一的旅馆又无可厚非。”席安依旧拧着眉头。“我差点忘了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了。那时你跟我说你不知道,是因为不确定才说不知道的吧?” “不记得了。”薛游指指自己的脑子。“不在这里,我记忆里没有。” “也许那时真不是你做的决定。”席安将薛游的爪子握回手里,忍不住抱怨道。“我本来以为只要开枪逃命就好,这样动脑子命会短的,说不定新型杀人法,就是让人的脑细胞自己互相杀。” “我说你在后头嘀咕什么?”何百家突然停了下来,没好气地喊了句。席安觉得他们的距离,他说话的声音何百家不应该听到,看他那脸色,还有徐博士憋笑的神情,估计自己这会只是个幌子。 “耳朵真灵呢。”席安拉着薛游赶了上去,对徐博士道。“一定是你太无趣。” “嘿嘿。”徐博士干笑了两声,自顾自走了。 席安好心问道:“你们怎么了?” “我们?”何百家挑眉看了薛游一眼。“你还是管你自己吧。” “我这不是管着吗?”席安举起自己握着薛游的手,笑道。“可以跟我学学。” “算了吧。”何百家嫌弃地摆摆手。“我去和彭少尉聊天去。” 彭陈磊耳朵也尖,听何百家提到自己,立刻快步走了上来,两个人莫名一拍即合,还真的聊上了。席安借机观察了下小片警儿,还是神在在地,似乎知道丧尸的危险已经提前解除。 席安他们步行到路口准备过马路去对面的饭店,一眼就看到高科在门口抽着闷烟。甄小栋在高科边上不知道跟他说什么,看着有些激动。欧阳背着枪在高科另一边静静站着,还拧着眉头。 高科见席安过来,立刻丢下烟用脚踩灭,还用力咳嗽了一声。甄小栋转头看了眼席安,也不招呼,转身就进了饭店。欧阳对席安礼貌地点了下头,也跟着进去了,就留下高科一人。 “你们来了?”高科过来就拉住席安的胳膊,也不知道是不是席安敏感,还是高科的手真的有些抖。 “你怎么了?” “没什么。”高科还配合地摇了下头,有些躲闪。“饿了吗?进去吃饭。” “没事了?”席安被高科带着,另一手臂还拴着个薛游,像是被架着一样。“我是问外面的丧尸?” “只有零星的几只,都已经被歼灭了。一切顺利的话,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 “是吗?”席安怀疑地扫了眼饭店大堂里如常的顾客和服务生。“别有什么事瞒着我,高科。” “不瞒着你,我确信的,都跟你说。” “那你怀疑的呢?就不跟我说了?”席安这话本是随口出来,见高科瞬间有些慌神,立马追问。“是有什么事对吧?吃完饭去哪里?有时间跟我好好说说吗?医院里的研究结果,你总也好奇吧?” “嗯。”高科垂着头应下,看着很是心虚。“吃完饭,我和镇长他们商量下晚上和明天的安排后就跟你们回医院,你先跟着徐博士,会有时间的,而且……小安,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瞒着你任何事情。” “但你会根据自己的判断那么做。”席安扯了个笑。“我理解。我不会逼你的,别太紧张。高科,我们是家人,我相信你所有的选择都是为我好。只是到底什么是真的让我好,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其实你自己也不是很明白。”高科说完,推开包房的门领着席安一行进去,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刚一直在旁听的薛游,何百家和彭陈磊也都没有插话。前者是不想提高科,后两者是不便说什么。小片警儿没有过马路就自己走了,徐博士走得快,比甄小栋还要先进饭店大门。 这顿饭和之前那顿差不多,人数也差不多。镇长还致辞感谢了下高科他们的帮助,说一定会在物资上尽力帮助他们,还答应调拨人手。毕竟这一路到研究所的路会发生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 整顿饭下来,最反常的是甄小栋,整个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欧阳在边上屡次和他小声说话都没有得到理睬。席安也轻声问过高科,高科只摇头说自己不清楚,然后岔开话题。 镇长他们对薛游的反应和对其他人并没有差异,在之前的小心提防之后。席安不知道在他呆在医院的时间里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深入对病毒和丧尸的研究,可以给他全部的答案。 饭后大家步行到医院,高科和镇长,所长走在最后头,跟陪行考察团一样。院子里的两辆装甲车最后都同意给席安他们使用,分别由甄小栋和欧阳负责驾驶和进一步调试。雪岚,李北和陈忠亮负责清点和记录物资,水,食物,过冬的衣服等。武器装备由彭陈磊和王中士清点,记录和搬运。席安,薛游,何百家以及徐博士自然继续回去他们的研究,徐博士打算在这个晚上解剖停尸房里的尸体和给女丧尸做“体检”。 女丧尸已经醒了,因为之前的麻醉剂量很大,到不是很狂躁,席安他们来看她时,那双黄褐色的眼睛看着并不可怕。捆绑女丧尸的床是专门用来对付有暴利倾向的精神病人,这里的医生说这床就一张,还没有正儿八经用过,那些捆人的皮带子皮扣子都是新的,坚实得很。 薛游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女丧尸就目光游离了一圈后停在薛游身上,似乎有些茫然,然后只一两秒的时间,像是有一道光从她的眼睛里消失,随后就变得狂躁起来,还对席安他们呲牙,发出低吼的声音。 “是像狂犬病发作吗?”还在门口站着的医生道。“我还没亲眼见过。” “进来帮忙吗?”何百家戴好手套和口罩。“还是关上门比较好。” 医生犹豫了下,走近一步把门在身后关上,接过何百家递的手套道:“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这里就你一个医生,那应该什么都能看吧?” “小病都行,大病我都会建议去省城。”医生诚实道。“她情况怎么样?” “瞳孔没有反应。”徐博士拿电筒照了下女丧尸的眼睛,完全不顾她在那里又挣扎又吼叫。“没有眨眼反射。口腔内带有很多类似唾液的液体。声带会震动带但是不会说话。检测不到心跳和脉搏。” “我知道,丧尸是会活动进食的死人。”医生在床尾站着,并没有任何要帮忙的举措。 “她的伤口情况如何?”席安指指女丧尸身上干涸的黑红色血迹。“他们撕咬时,确实有类似于唾液的分泌物出现,我都有提取样本。而且这些伤口不像是抓伤或者利器所致。” “是牙齿的咬痕没有错。”何百家边说边用手指按压了下伤口。“从齿痕判断,应该是小孩。你有从那个孩子的牙齿里取到……人体组织,衣服纤维什么的吗?任何什么东西。” “我没有想到这个。”席安坦白道。“只是牙龈有出血迹象,牙齿不整洁。” 医生双手插着口袋,又飘来句话,道:“所以丧尸也吃丧尸?” “我觉得不是。”席安抢先开了口,见徐博士没反对,继续道。“小孩抵抗力弱,可能先病发,然后咬了她的母亲。只是我没有在其他丧尸身上发现撕咬的痕迹,也没有发现明显外伤。” “高科说这个女丧尸有些反常。”徐博士道。“也许他们是一起出现病变,只是……我们可以将之理解为伟大的母爱,她有残存的意识,也许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所以小孩咬了她?”席安疑惑地盯着这个只会吼的女丧尸。“因为她知道她还没有完全变成丧尸?” “除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医生再次插话道。“他们也许不知道理,却知道怎么做。” 徐博士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直接拿手术刀划开了女丧尸的肚子。席安本能地往后缩了缩,手抓得薛游跟紧。何百家不动声色地在边上协助,医生还是一动不动地在床尾站着旁观,非常冷静。 女丧尸没有一点额外的反应,她依旧对着席安他们呲牙做出咬的动作。只是在徐博士下刀那一刻看了一眼然后就再也没有去在意。如果神经系统正常,席安不明白为什么她不会感觉到疼痛。 “内脏器官已经开始正常腐烂。”徐博士边说边用手小心把胃捧了起来。“我们知道尸体在自然状态下腐败分解依靠的是微生物的作用,显然这里要更加复杂一点。” “我没有想到你会直接活体解剖。”席安看着那些泛着小黑黄色粘稠状态泡泡血浆,胃里有些翻滚。 “她已经死了,席安。”徐博士冷冷地看了席安一眼。“她什么都不会感觉到。” “因为病毒没有痛觉?” “所以它们很强大。”徐博士说完,手腕一转,手术刀直接划上胸腔。 席安最后还是没看完整个解剖过程,他跑出病房,在走廊一头的厕所里,把这天晚上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薛游在边上陪着他,顺着他的后背,给他递水和纸巾,还温和地在他耳边说小情话。席安再次回到房间时,似乎一切都没有变,除了垃圾桶里有带着黑红色粘稠血液的手套和纸巾。 何百家在做记录,徐博士检查了下捆绑女丧尸的皮带扣准备离开,那位医生都没有挪过步。而女丧尸还在床上对着他们呲牙,带着那一道Y字型的解剖缝合线。徐博士经过席安时跟他说,他把器官都原样放回去了,凌晨时要再来重新把缝合线剪开了检查一下腐败情况。 徐博士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在同情吗?” 席安看了眼床上没什么变化的女丧尸,道:“我只是觉得恶心。幸好她自己,她家人看不到。” “现在去停尸房,你行吗?” “吐光了。”席安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真尸体我不怕。” “能忍到厕所去吐,还不错。”徐博士嘲笑了下席安,又变成了席安开始熟悉的那个徐博士。“小何同志动作快哈,席安当下手不靠谱的。对了,这位医生,您还要在边上观看吗?免费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