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认栽 下+番外——隽隽风尘
隽隽风尘  发于:2014年06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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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齐宇翔回了Z市,落脚在吴钧成家附近的宾馆。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回来要干什么,在H市好不容易冷下来的心,在闻到满城熟悉的气味时,又不可抑制的迷茫起来。 他给了自己三天的闲逛时间。 一个城市的高楼下总会有些不为人知的好去处,一条长满梧桐的街,一间老式照相馆,或者是一家卖麻糖的小店。 齐宇翔在照相馆的围廊上,看那些几年或几十年前的老照片。大的小的,黑白的抑或彩色的,各个饱满鲜活,恍然间几十年的光阴扑面而来。 照相馆的经营者是两位老大爷,戴着老花镜坐在窗下,各自专心做着事情。 老式的窗棂透着阳光,那一头白头发仿若让人想起小时候的祖辈,也是这么慈爱的坐在窗下,满脸祥和。 齐宇翔照了一张照片。 老大爷摆弄着新式照相机,一直强调着要“笑”,要想最开心的事情。 齐宇翔被他的手舞足蹈逗笑了,突然明白屋内那些笑容满面的照片都是怎么来的了。 “好,这么帅的小伙,笑起来才更帅嘛!” 老顽童似的摄影师还在跟齐宇翔说话,另一个大爷在窗下剪照片,淡淡瞟了二人一眼。 齐宇翔凑近:“现在不是有剪照片的机器,大爷还用剪刀?” 老人继续剪着桌上的证件照:“用了几十年,习惯了。” 齐宇翔默不作声的看,老大爷的手很稳,剪得又快又直,老式的剪刀柄上还缠着红线。 齐宇翔只看了一会,老人已经把桌上的一叠照片剪完了,各个分袋装好。齐宇翔的照片也被摄影师洗出来了,接过来一看,竟然拍的相当漂亮。 “小伙子这么好看,以后要多笑笑。”摄影的大爷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一个劲的夸着齐宇翔。 这让齐宇翔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他在街上继续闲逛,街不旧,而且很多建筑都十分有味道。树木遮蔽了头上的阳光,只一些零散的斑影投射在地上。齐宇翔在一家手工老店买了包五香豆,捧着纸包,找了条长椅坐着吃。 周围很安静,风刷刷吹动树叶,鸽子在脚旁叽叽咕咕啄食。 人终其一生,也许只是想求个宁静的去处,有个可以歇息下来的地方,没有烦扰,远离纠葛——就像此刻一样。 心里的喧嚣突然平静了。 现在、在你眼前的,你以为天塌了的日子,很久以后回头,或许没这么不堪忍受。它可能只是经历的一部分,在人生的长河中也许有比它更悲惨,也有可能比它更满足。 我在此刻发呆,喂鸽子,街上空无一人。 整个城市没有歌声,但每个人都有他的结局。喜、乐、苦、悲,你选择什么样的路途,就要承担什么样的骤变。 甚至那些你以为会过不去的,都会过去。 齐宇翔盯着地面发呆,停留许久才起身离开。 去了吴钧成的公司,被招待到会客室等对方。 坐在透明的玻璃室,齐宇翔看着这个也曾一手打造的公司。 一直等到快中午下班,齐宇翔才被前台小姐领到吴钧成办公室。 “小翔?”吴钧成见到是他很惊讶,然后又看前台小姐,“你怎么不给我说来客是小翔?” “我说了来客是吴总的好友齐先生。”前台姑娘局促地解释。 “我没告诉她全名,他也不认识我。”齐宇翔示意小姑娘离开,“最近这么忙?” “嗯,遇到一些麻烦事。” “是孤儿院的那个孩子?” “你知道?” 见吴钧成一脸紧张,齐宇翔连忙解释:“我是网上偶然看到的,他病情怎么样了?” “肾源还没找到。” “哦。”齐宇翔低头,沉默良久,“阿钧——” “小翔,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好巧不巧地,两人同时开口。 齐宇翔顿了顿:“那你先说?” 吴钧成仔细打量他,那目光仿佛有温度,一寸寸拂过皮肤。动了动喉咙,吴钧成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 说他领养了个孩子?齐宇翔能接受吗? 气氛实在太怪异。 吴钧成没有打破安静的意思,齐宇翔等了又等,终于做足心理准备开口:“阿钧,我要出国一年。” 吴钧成根本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齐宇翔在他的震慑中几乎感觉自己在发抖,慌忙错开目光:“阿钧,我们……我们都要开始新的生活,我打算出国,半个月后走。” 吴钧成啪嗒掰断手里的签字笔:“齐宇翔,你抬头给老子说一遍。” “我要走了,来跟你告别!”齐宇翔直视着吴钧成喊了一遍,声音带着僵硬的勇气。 “你是不是以为老子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你这三番两次到底要干什么!” 齐宇翔脖子上绷起了青筋:“阿钧,我一直不想跟你吵,吵得时候伤你心也伤我心。我知道这次不该来找你,可是……我还是想见见你,咱们好好说说话,毕竟……毕竟很长时间都不会见面了。”齐宇翔胡乱的擦擦眼泪,“阿钧你觉得我所有的意见都是瞎折腾,都是在添乱,那我应该是怎样的呢?安安静静等你回家,然后你有功夫就逗一逗?分手的时候、我也想了很久,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多幸福啊,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和你一辈子过下去?” 吴钧成看他哭的撕心裂肺,眼睛也红了:“那为什么不能?” “阿钧,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件摆设。更不是一个‘以夫为天’的老式女人,我的意见也是意见,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一定会乖巧听话?你知不知道那些我根本做不到?” 吴钧成咬牙:“你是说我忽视你。” “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可能就是不合适吧。”齐宇翔心绪平静下来,带着哭腔努力解释,“我脾气太臭了,你其实适合找个老实乖巧的伴儿,是我做不到那样。” 吴钧成上前抓住他:“谁给你说老子喜欢乖巧听话的?你听过话吗?老子不是天天被你气的半死?!” 齐宇翔任他抓着,看着上方的男人,突然又有些动摇。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齐宇翔强自冷静:“这不更说明咱们俩都不合适么?” “所以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跟老子说这个?” “本来不是……是我跑题了。”齐宇翔握着肩上的那只手,温度烫着血液,跃动的像火山喷发,“我就是想见见你,你也见见我,然后我就走了。”从此天涯海角,再无交集。 “……”吴钧成用吃了他似的表情,一字一句恶狠狠道,“齐宇翔,你是来膈应老子的吧?” “没那个意思……”齐宇翔竭力地想站直身体,“我没那个意思……” 吴钧成放弃似的把他抵在墙上,两人尽在咫尺,毫无间隔。吴钧成的嘴就在齐宇翔眼睛旁,气息喷在他脸上:“你是真不想跟我过日子了?嗯?小翔?” 一句“小翔”几乎让齐宇翔崩溃,他颤颤巍巍望进对方眼睛,又飞快闪开:“……嗯。” “想还是不想?”吴钧成又问一遍。 齐宇翔几乎觉得残酷了,憋着泪道:“不!” 吴钧成的胸膛起伏很快,砰砰的声音仿佛是震破耳膜的鼓,齐宇翔就这么被他压在墙上,好久才放开:“那你什么时候走?” “下月一号。” 吴钧成靠在墙上,整个人疲惫了不少:“那很快了啊,……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谢。” 吴钧成摆摆手:“赶紧走!” “好。”齐宇翔虚应了一声,就这么双腿发软,跌跌撞撞逃了出来。 第三十六章 吴钧成回家,小苹果正坐趴在沙发上画画。 见到他,小孩子立即要爬起来:“爸爸!” 吴钧成到现在也没适应自己突然多出一儿子,脱下外套大步走到小苹果身边:“乖,你在画什么呢?” “画楼下的花园。” “爸爸明天休息,抱你下去玩好不好?” 小苹果拍手笑:“好哒!谢谢爸爸!” 吴钧成被小孩子亲的满脸口水,顺势抱着他,一大一小歪在沙发上。 小苹果在身上扭动,吴钧成懒洋洋的动也不想动。孩子被圈的难受,脚丫子踩在吴钧成肚皮上,蹭蹭站起来:“爸爸,你怎么啦?” 吴钧成一把抱住他,起身在屋里晃:“阿姨呢,院长叔叔呢?” “阿姨去买菜啦,院长叔叔在厕所拉粑粑。” “……”好吧,吴钧成看着紧闭的厕所门,“今天肚子疼了没有?” “没有哪,爸爸能不能不吃药呀?好难吃哦。”小苹果撅着嘴,双手勾着吴钧成脖子,在他脸上蹭啊蹭,“爸爸又没刮胡子。” 吴钧成把他抱舒服一点:“胡子长太快了……药还是得吃的,吃了药才有力气,就能和小南瓜一样揍别的男孩子啊。” “可是我是好孩子……打架是不对的。” “嗯,打人是不对的,千万不要学爸爸。”吴钧成抽抽鼻子,抱着孩子在客厅绕圈,“小苹果是好孩子。” 厕所传来哗啦啦的抽水声,吴阳光从里面出来,一脸便秘样:“成成,我好像得痔疮了。” 吴钧成眉心跳了跳:“痔疮……虽然是小毛病但是也得治。” 吴阳光一脸苦色:“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留了好多血啊,要不你给我看看先?” 吴钧成急急后闪:“我又不是医生,看也不顶用。既然留血了,估计就是了。” 吴阳光哦一声:“可是真的好疼……算了,我去把厕所洗干净先。” 吴钧成黑线。 “爸爸,什么是痔疮呀?”小苹果奶声奶气问。 “屁股疼。” “那小南瓜被打屁股的时候也哭‘屁股疼啊屁股疼’,他是不是也痔疮了呀?”小苹果学着小南瓜的腔调,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吴钧成早听说小孩子都是十万个为什么,一时也发愁了,想了想才道:“爸爸不知道,等院长叔叔出来你问他好不好?” “好,爸爸真笨。” 笨就笨吧,老子也不能跟你说那是屁眼疼。 ****** 吴钧成的广告面铺的很大,后台数据也不错,就是没有实际成果。 想想也是,哪能正好有个A型血孩子,正巧能援助给小苹果一个肾? 说句不好听的,这只能在那些垂危患儿身上找。 吴钧成给孩子买了个帽子,遮住那一头渐渐稀疏的头发。 “爸爸喜欢小苹果咩?”小孩子勾着他的尾指,声音微弱。 吴钧成俯身亲他:“喜欢,你是爸爸的儿子呀!” “我也喜欢爸爸。”小孩子笑,“我还有个爸爸妈妈,姨姨说他们死了,小苹果是不是也要死了?” 吴钧成板下脸:“不要胡说。” “没有胡说哦,身上好疼。” 小孩子的眼泪一个劲往外冒,吴钧成抱着他的小身体:“不会的,你现在有爸爸了,爸爸一定会保护小苹果的。宝宝不要怕疼,能吃苦的宝宝长大才有出息哦!” 小孩儿忍住哭:“那爸爸小时候吃苦了没有?” “嗯。爸爸跟小苹果一样。” “咯咯,所以爸爸最有出息了,我长大要跟爸爸一样。” “宝宝长大一定比爸爸厉害。” “真哒?” “真的。” 儿童床边垂着一串喜洋洋的落地灯,玩偶脸上是凝固而恒久的笑容。吴钧成抱着小孩,两人亲亲热热搂着说话,怀里的孩子渐渐睡着了。 吴钧成蹑手蹑脚起来,去洗手间拿了湿毛巾给孩子擦脸。他有点笨手笨脚的,小孩子一动他就慌忙停下。脸上的泪渍好久才擦干净,吴钧成轻轻地给他抹上宝宝霜。 这还是阿姨教他的。吴钧成根本没养过孩子,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才知道养一个小孩比养十只狗儿子都麻烦。 没办法,吴钧成是真找不到对比对象。他这半辈子养过的唯一活物就是一只小黄狗,还是齐宇翔养的。随之就是各种暴躁,屋里全是狗味,随地大小便,家具物件动不动被啃…… 当然,狗儿子也有可爱的地方。 就像他家这个小儿子一样。 也许是被喊爸爸喊习惯了,吴钧成开始努力适应爸爸的角色:小心翼翼不能粗口、每天定时打电话、闲暇时间一律围着孩子转;抱他、哄他、喂他吃饭。 家里摆满了育儿经,尤其是忌口的食物,吴钧成都能背下来了。 他从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以至于忙的都没空想齐宇翔——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过几天就要跟别人一起走了。 吴钧成明白,齐宇翔只有对待他时才会优柔寡断。否则也不会一直跟他一起,直到再也相处不下去。 假如,吴钧成常常会有这样的猜想,假如当初要是有用在小苹果身上三分之一的耐心,他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吧。 他是想让你宠着他、对他好,你就一直宠着他对他好呗,可是你不,你都干了什么呢?你向他发脾气、挥拳头、故意不理他。你明知道他心细,一句话都能在脑瓜里过几个弯,你还专挑粗话刺激他。 你常常说你是真心对他好,可事实上,却活生生把他逼走了。 你怎么会以为自己不能改呢?你对小苹果不就改了?为什么笃定对齐宇翔不能? 你逼走了他心里好受吗? 好受的话,你现在难过的想死是为什么呢? ****** 吴钧成半夜打了电话过来,齐宇翔惊了一下,随即蹑手蹑脚下床:“阿钧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状似哽咽:“没事,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你没事吧。”齐宇翔光脚站在客厅,连鞋也没有穿。 “小翔,是我不对,你能回来么?”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 齐宇翔突然沉默了。 天地一片宁静,只有电话里男人似有似无的哽咽声。 齐宇翔的心像被人抓在手里,一寸寸攥的呼吸紧迫:“我四月一号走,H东机场,十点半的航班,你来我就告诉你。” 吴钧成的声音高昂许多:“小翔你是说真的?” “真的。”你知道,我永远无法狠心拒绝你。 那么,再给我们一个机会,最后一个。如果我们能说好,那我们就在一起。如果不能,我就离开。 成就成,不成真的要彻底死心了。 就算心理上死不了,距离上也可以。 “好。”吴钧成声音放松很多,还带了笑意,“我一定会去。” “嗯。”齐宇翔轻轻回他,“很晚了阿钧,你睡吧。” “好,小翔你也好好睡。” 齐宇翔在抽屉里摸了一包烟,站在黑夜的窗前。 他不爱抽烟,谢南城也不抽,屋里的烟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火光闪灭,闻着丝丝缕缕的烟草味,齐宇翔纠结又微喜。可能,不是微喜…… 就像本来只有一条黑不见底的路,准备死走下去,突然又多了一个路口,那里有一切你喜欢的、光明的、让你喜怒哀乐的一切。 然而却又害怕它是幻影。 因为那么地不真实。 吴钧成这么示弱的跟他说话,那么地不真实。 齐宇翔一颗心沉沉落落,忽而像要跳出胸膛,忽而又如沉入冰底,剧烈的响动,不得安生。 ****** “前往××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2号登机口上机。祝您旅途愉快,谢谢!” 谢南城不停看表,开始拉齐宇翔,声音焦急:“小翔,再不办登机手续我们就错过航班了。” 齐宇翔像是没听到,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他没有来,他没有来。 不是说好了过来的吗? 你不是说……你一定会到的? 你为什么骗我啊! 齐宇翔眼眶通红,死死盯着大厅入口。大厅里人越来越少,却始终没有吴钧成的身影。 齐宇翔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登机的。 他按照提示过安检、关手机,以一种极其失魂落魄的状态,被谢南城一路拉着,脑子里嗡嗡作响。 刚一落座,谢南城就抱住他,一下下抚着他背:“小翔小翔,你不要哭啊。” 良久,齐宇翔才极其压抑地哽了一声,紧紧缩在谢南城怀里。 又过了很久,齐宇翔动了动,转头,看着蓝天渐近,云朵咫尺。 耳边传来很久以前的歌声: “远离地面 快接近三万英尺的距离 思念像黏着身体的引力 还拉着泪不停地往下滴 逃开了你 我躲在三万英尺的云底 每一次穿过乱流的突袭 紧紧地靠在椅背上的我 以为还拥你在怀里。” 吴钧成,再见了。 第三十七章 一年半后。 正是暑天,吴阳光以拉赞助的形式,让吴钧成请慈善院全体成员去游泳。 实际上就是又被宰了。 这种情况,吴钧成都麻木了。 他穿着泳裤混在儿童泳池,守着一堆套着泳圈的小娃娃。 男孩子永远都是世界上最有破坏力的生物,吴钧成刚闪身去喝口水,那边就打起来了,扑通扑通,闹的跟一群小鸭子跳河一样。 “唉,干嘛打架!”吴钧成掰开打闹的小孩,发现被按进水里的居然是他儿子。 看到爸爸来了,小苹果双手双脚扒在吴钧成脖子上:“爸爸爸爸他们打我!” 说完就开始哇哇的哭。 吴钧成看着那几个气呼呼的小孩,有几个在他的目光下慢慢低头。当先的一个,始终是气鼓鼓的模样,不服气的大嚷:“我就打他!” 吴钧成直想叹气,一个孩子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再加上这慈善院的一群…… 认命的摆着循循善诱的口气,吴钧成极有耐心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打他啊?” “他说他有爸爸!” “我就是有爸爸!”小苹果躲在吴钧成肩膀上反驳。 “你再说我还打你!” 这个孩子大概有十一二岁,个子在慈善院里算高的,隐隐有孩子头的架势。站在吴钧成面前毫不怯场,浓黑的眉毛倒竖着,一脸狠气。 吴钧成觉得男孩子打架很正常,哪个小孩不打架?可这次被打的是他乖儿子,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抢回来的,身体还弱着呢。话里不自觉带着偏袒:“你是哥哥,不能欺负弟弟知道么,有什么事要跟院长叔叔和老师说。” 面前的孩子闻言,气得更厉害,呼吸变得猛烈急促,不一会眼睛就红了,扑着水就向小苹果身上甩:“你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爸爸!” “可是你爸爸不要你了。”小苹果不服气的嘀咕。 他声音小,对面那个孩子没听见,吴钧成赶紧拍小苹果屁股,摆出笑脸态度更亲切了:“弟弟不懂事,我一会教训他,你是哥哥,不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好?” “我也有爸爸!” “嗯,你们都有。”而且还有妈,吴钧成觉得自己真不是教孩子的料。 “我爸爸比你好!” 吴钧成一个劲点头:“那是自然。” 男孩子被吴钧成气得发抖,一下子把游泳圈甩到他身上,哭着嚷:“你跟这个小混蛋都不是好东西!” 看着哭跑开的孩子……吴钧成目瞪口呆。 “爸爸,他哭了呀。”小苹果贴着他脸软软道。 “嗯。” “他为什么哭呀?” ……见鬼,我怎么知道? ****** “所以说,这小鬼去炫耀自己有爸爸被打了?”吴阳光穿着泳裤幸灾乐祸的笑。 吴钧成抖着身上的水:“他本来不就有爸爸么,还不让说了?” “奏是呀!”小苹果在一旁嘟着嘴喝奶。 “得,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小鬼是该打。” 吴钧成不乐意了:“哎?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奏是呀!” “你个小旁白闪一边去!”吴阳光指指自己的脑袋,“这可是孤儿院!你在一群没爹没妈的孩子中说你有爸爸,不打你打谁?” “那怎么办,这不是都知道的事吗?”吴钧成实在不理解。 吴阳光道:“知道是知道,但炫耀党就不行了,你儿子被揍也是活该!” “爸爸什么是炫耀党?”小孩子喝完奶,穿着小裤衩仰头望他。 吴阳光弯腰点他脑门:“你这样的就是炫耀党。” “行了,我懂你的意思了。”吴钧成抱起地上的小家伙,“你院里的小家伙没错,我儿子也没错。我本来就是他爸爸,是让他一直长到十几岁还能吹牛皮的。之所以打起来了,可能就是因为‘在你这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我觉得我以后还是少来你们这比较好。” 也省的你天天拉我当免费劳力使。 “哎,成成,这就是你小心眼了,你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和我划清界限么。” “我倒是想划,你能让我划清么,别再请个小报记者写个什么黑心奸商之类的。” “哎,这都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你怎么还记着呢!”吴阳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鼻子,“我现在对你可不错。” 吴钧成笑着踹他一脚:“你死开吧,对我不错。” “我怎么对你不好了,这不还送你一儿子。” 吴钧成想起来就来气:“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设计老子!” 吴阳光一副委屈样:“怎么,你这是怨我啦?” 小苹果听到这话,立即亲了吴钧成一下,软声软气叫:“爸爸呀。” 操!吴钧成扭脸,对他儿子慈爱地笑:“乖,我不是说你。” ****** 吴钧成的日子就是这样。 小苹果去年换了肾,养了大半年,终于又养成了个白胖小孩儿。 父子俩一起住在从前的房子里。 家里请了阿姨,还是乔洋妈妈介绍的,人很靠得住。 小苹果病的时候,吴钧成买了一条小黄狗给他玩。 名字依然叫旺旺。 于是,屋里时常能见到一个光脚的孩子撵着狗跑,一旦抓住,抱着小狗的脑袋就往嘴里塞。 小狗毛被扯的一把把的掉,嗷嗷叫的吴钧成都觉得自己造孽。 这个造孽的孩子还特喜欢缠着他,尤其是刚做手术的那阵子。吴钧成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每天除了公司就是医院,几个月睡不了一个囫囵觉,家更是没时间回。 小孩子都是闲不住的,刚一能动就嚷嚷着下床。吴钧成就抱着孩子到处走,教他认花认草,抱久了,手酸的几乎拿不住东西。 怪不得人家说孩子是来向父母讨债的。吴钧成努力做个好爸爸,每天陪孩子哄孩子,下了班就回家,生活单调的几乎乏味。 有的时候也会想起什么人,想起那长久搁在心里的无望。 寂静的夜里,心口的跳动会变激烈。这么近,那么远。 嗨,你还好吗?我音信全无的男孩。 旁边的小家伙又踢被子,吴钧成扭头把孩子裹好,不多久又被踢开了。 现在的生活就是这样,吴钧成苦笑。这个孩子占了他生活的绝大部分,他学着育儿,学着做饭,学者给小孩拌营养早餐。会关心小孩的心理成长,会给他洗澡洗衣服,会知道睡觉时给孩子肚皮上绑个肚兜。 他毛毛糙糙的半路出家,学着照顾人,暴躁时不得不压下火气,慢慢就很少动气了。 他想,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居然都不难做。 尽管做的很烦躁,途中也经常不耐烦,然而如今却成了习惯。 前尘往事都恍如隔世。 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然而枕边,却再也没有了那个会靠在自己颈窝的男孩。他有柔软的栗色头发,愤怒或大笑的眼睛,时常撒娇,总长不大一样。 他现在会在哪里,身边躺着什么人,对他好不好? 吴钧成觉得自己简直TMD自虐,老是想这些让自己不舒服的东西,偏偏越想越停不下来,靠。 可是齐宇翔,……老子真想你了。 第三十八章 “吴总以前脾气很大?” 小苹果早晨一直耍赖不让吴钧成给他穿衣服,阿姨做好饭后又不吃,非缠着让他喂。吴钧成哄好这小东西,赶到公司都快十一点了。 正要推门,就听见有人在议论他。说话的是个小姑娘,好像是新来的策划助理? “不小,那火气一上来,百米之内人畜勿近,十米之内伤筋断骨。”说话的是张婷,她的声音吴钧成能很轻易认出来。 旁边又有一个女孩子开口:“不是吧,吴总那么帅,我都没见过他发脾气!” “那是没对你发。”说话的还是张婷,“不过咱吴总是真的帅!像他这么帅的老男人真不多见了,如今满大街都是娘炮,唧唧歪歪烦死个人。” “婷婷这怨气不小啊,是不是男朋友又惹你生气了?” 张婷嗤了一声:“踹了,站在一起我比他还像个爷们,这样的男人就应该去搅基!” 又有一个小姑娘小声问:“我听人说咱吴总就是?真的假的呀?” 张婷的声音:“真的怎么样,假的又怎么样?” 几个女孩子同时“切”了一声,传来一片求问声:“婷婷,是不是真的呀?我感觉不能吧,怎么看都不像啊!” “得了吧,就你那眼神,能看出个什么来,”又有个女孩开口,“真相往往掩盖在表象之下,咱吴总三十多不结婚,女人连看都不看一眼,十有八九是。” 另一个不服气嘀咕:“可是我也没见他看男人啊。” “我听说吴总养了个孩子……” 几个女孩子一起传来心照不宣的声音:“难道,他……?” 越扯越不象样,吴钧成不再听她们扯皮,象征性地敲两下门就进去了。 众人见到他都是一片慌乱,匆匆跑回座位上。 吴钧成环视了一下:“这是工作太闲了?” 张婷是吴钧成的亲信,也只有她敢解释了:“我们这不是……喝杯茶先放松一下。” 吴钧成不做声。 张婷大胆是大胆,也知道自己错了,连忙赔礼:“吴总!我保证绝没有下次了!再议论领导是非就扣工资!” “行了”,吴钧成摆手,“你们几个人是想写检查还是扣绩效,自己看着办。下次再犯就没这么简答了。张婷,把文件拿到我办公室。” 吴钧成说完就去了办公室,其他人放松的舒了口气。 吴钧成办公室,张婷可怜兮兮地站在桌旁:“这是今天要处理的文件。” “嗯,”吴钧成翻了翻,“以后别跟那群丫头胡侃乱吹,再让我知道扣一半工资。” 太狠了吧?张婷小鸡啄米地点头:“嗯,嗯,我知道了吴总。” 吴钧成抬头:“这次的男朋友,你又把人家踹了?” 张婷放松下来,撇嘴:“男朋友男朋友,最起码得是个男的吧。” “姑娘家要温柔一点,嘴巴别这么狠。”吴钧成想了想,“心里有没有中意的人?” 张婷表情夸张:“吴总,您不是想给我说媒吧?” “咳咳,呃,你有没有觉得吴阳光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卧槽,不是吧?”张婷下意识喊出声,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抱歉吴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就当没听见,当我没说哈。您是怎么觉得吴院长看我的眼神不一样的?” “这不是很明显么,他一见你就脸红。你可以考虑考虑他,有些方面虽然不靠谱,但脾气还是不错的,很会照顾人。”吴钧成真的做起媒来了。 “是他让您说的?” “哦,不是,我自己给你提的。” “我说呢,您眼神真有问题。”张婷嘀咕,“我还觉得他看您眼神不一样呢,您也可以考虑一下哦!” 吴钧成无语:“婷婷,你是不是真觉得我没脾气了?这没大没小的!” “哎呦头儿,这是亲和力好嘛!” “好了好了,”吴钧成被她逗笑,“赶紧回去干活,业绩差了我扣你工资。” “咱们能想个新鲜的招嘛?” “管用的就是最好的,”吴钧成挥手,“婷婷,吴阳光那人你真可以考虑一下。” 张婷没接话,吐吐舌头,一溜烟窜了。 吴钧成是真替吴阳光着急,每天呆在在孤儿院,老的老小的小,年轻轻一点的就是四十多岁的大婶了。 而且吴阳光,没记错的话也三十好几了?人热心善良,怎么没有姑娘看上呢?看上张婷几年都不敢跟人家说,难道还指望姑娘倒追? 吴钧成没有追人的经验,对情感之类的事也不大通,就是觉得对方挺愁人的,都多大了还是光棍。 桌上文件一堆,吴钧成喝杯水,开始仔细合算着财务报表。 林景的慈善工程到这个月满就可以交活了,欠他的后期款总算能到账了。 最开始的时候,吴钧成还不知道林景的那位是于格非。预期款项和场面设计都是按最少的来,能简就简、能省就省。后来效果实在比较差,吴钧成稍微跟于格非提了一提,于格非又不知怎么在林景面前提了提,后来林景就气冲冲找了吴钧成——选了个最贵的套餐重新策划。 吴钧成热泪盈眶。 跟林景合作过好几次,这次终于赚到钱了。 由于养了个儿子,这一年多来钱花的水似的,有时候看看自己的存款,吴钧成都想鞠两把同情泪。小苹果身体不好,吴钧成只得暂时放缓了工作,再加上去年错过了远帆的那个大单……整个一年都只能用十分倒霉来形容。 公司还有12%的股份捏在林景手里。 吴钧成知道林景不在乎这份股权,只要他有足够的资金买回去,林景恐怕会立刻放手。这也是他当初找了林景而没找别人的原因。 林景最感兴趣的是餐饮服务业,为人虽然抠门但还算仗义,也不会做出对吴钧成背后使绊子的事来。商场上各个行业的生存都十分不容易,辛辛苦苦积累的成果可能一个小闪失就毁于一旦,行业中有明面上的竞争,当然也少不了暗地里的小动作。 远帆那个投标就属于被人阴了一把,但那时吴钧成正焦头烂额,实在没工夫管这些乌七八糟的。 不过远帆的高层更让人无力吐槽,这是想省钱想昏头了吧? 果然没多久就陆陆续续有‘远帆活动资金不足’的传言,好像还有代理商去闹事了? 既然不能合作,吴钧成也没打听这些事。他好久没见乔洋,楼下的岳维也搬走了。 后来乔洋请吃饭,喜滋滋的说两人同居了,一起住在他自己的房子里。 吴钧成很想问为什么不住在岳维家?这样还可以串门。 不过他很识相的没问,岳维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实在让人不舒服。 而吴钧成的日子过的,基本就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推着走。 明天周六,他上午要陪孩子睡懒觉,刷牙洗脸喂饭,下午要去探望林景和于格非。 听说林景被他爹揍了,原因是老头子要打于格非,林景自然不同意,结果自己挨了一顿。 吴钧成怎么也没想到林景这么喜欢于格非。 对待钱也不过如此了。 ****** 回家的时候小苹果正搂着狗狗睡觉。他家的狗长大了,毛特别长,灿黄灿黄的,像平原上一望无际的稻田。据说还是什么德国狐狸犬,吴钧成对品种无甚概念,买了就养着,阿姨会定时给狗洗澡。 开门声让旺旺的耳朵动了动,看见主人回来欢快地摇起尾巴。 吴钧成上前给小苹果翻身,扒开他手上揪着的狗毛,旺旺得到解脱,汪呜一声,极快地跳下沙发。 狗撒欢地围着吴钧成蹦,简直要亲上他脸似的。吴钧成哭笑不得的挡了挡,小苹果被动静闹醒,半睁开一只眼:“爸爸。” “嗯,宝宝继续睡。” “哦。”小孩子动了两下,合上眼皮又睡着了。 阿姨从厨房出来:“吴先生回来了。” “嗯,要我帮忙吗?” “不用,很快就好了。”阿姨搅着粥,“宝宝刚吃了点饼干,晚上再喝点黑豆粥就好了。我今天去超市买了鲈鱼,清蒸的,马上就好。” “嗯,你慢慢来,不急着吃饭。对了刘姐,我明后天双休,您就不用过来忙活了。” “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我带宝宝出去玩。” “这样好,是该出去玩玩。”刘姐很高兴,一个劲点头。 吴钧成逛回客厅,小苹果已经醒了,迷迷瞪瞪的,像只蛤蟆一样趴在那。 小苹果看见他:“爸爸抱。” 吴钧成也很无奈,孩子都快5岁了,还像个两三岁的娃娃一样,见到他就要抱,吃饭还要喂。 吴阳光说这都是他被惯的,孩子在孤儿院的时候什么都会,也没见要喂了,在吴钧成手里倒好,跟突然退化似的,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撒娇。 “就娇气成这样了?” 吴钧成不知道吴阳光生哪门子气:“小的时候多宠宠是应该的,再说宝宝身体也不好。” “啧。”吴阳光的表情痛心疾首,“成成,你变成这样我都不认识了!你说说你还是吴钧成吗?” “怎么不是?你不知道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没早点变成这样。” 这样,一切就都会不一样了。 第三十九章 吴钧成开车带着小苹果去林景的别墅。 别墅区在远离市中心的山脚,小苹果绑在副驾驶一个劲问:“爸爸那棵树会开花呀,爸爸林叔叔怎么住这么远呀?爸爸我想站起来……” “乖,一会就到了。” “可是我想尿尿。” “走之前不是才尿过吗?” “可是就是想尿尿……”小孩儿见吴钧成一脸疑问,连忙改口,“爸爸你把那白球球给我吃我就不尿了。” “……”吴钧成被他气得想笑,“那是给林叔叔的,到他家再吃。”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小孩儿吮着手指,眼巴巴的望着吴钧成,“爸爸我就吃一个行吗?” 吴钧成不理他。 小苹果不安分的拽着安全带:“爸爸,爸爸……” 这TMD养个孩子怎么这么让人暴躁!吴钧成被他烦的受不了,瞬间理解那些当众揍孩子的父母了。 努力压下坏脾气,吴钧成尽量和颜悦色:“乖,再等爸爸一会,不然爸爸生气了。” 孩子看着他乌云罩顶的脸,嘴一瘪就开始掉眼泪,一边掉还一边小声的抽泣着。 “……”吴钧成平生就没这么无奈过,只好把车停在路边,把小孩抱过来,“你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是爸爸的脾气大!凶宝宝!”小孩扭着身体不让让抱。 吴钧成扯出笑脸哄:“爸爸没有凶你,爸爸怎么会凶宝宝呢?” “爸爸的整个脸都在凶我!坏爸爸……”小苹果抱着吴钧成脖子哭。 整张脸……这TMD要求太高了吧。 最后吴钧成还是拆了那盒椰丝糯米糕,因为这孩子哭的实在不知道怎么哄了。 车子终于又上路,小苹果一手拿一颗点心:“爸爸,宝宝是好孩子。” “对,你是好孩子。” “爸爸不能生宝宝的气,爸爸要让着宝宝。” 我勒个去。吴钧成让他搞得哭笑不得:“老……我不是一直让着你吗!” “宝宝是小孩子,爸爸要一直让着宝宝,不能讨厌宝宝。”小孩子咬着点心,嘀嘀咕咕说了一大串。 吴钧成被他一咕噜的宝宝搞得头晕:“卧槽孩子你以前学过绕口令吧?” “什么是卧槽啊爸爸?我常听爸爸跟别人说。” 吴钧成闭嘴了。 西屛山山脚是清湖,湖边有一大片别墅群。 小苹果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一路上高兴的拍手大叫。 这没见识的小孩儿。 吴钧成提着礼物,另一只手牵着他娃,来到林景门口。 来开门的是于格非,小苹果见了人连忙打招呼:“于叔叔好!” “呦,小苹果真乖。”于格非高兴地抱起孩子,把吴钧成让进大门,“还麻烦你特地来看我们。” “应该的。” 吴钧成随于格非进屋,刚进门就见林景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半边身子包的跟木乃伊似的,鼻子上还贴了一大块胶布。 吴钧成吃了一惊:“这是伤哪了这是?” 于格非大致比划了一下:“后背到胳膊的这一块都伤了,鼻骨骨折。” “这个……”吴钧成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鼻梁,都替他疼得慌,“后背被打了我还能理解,这鼻子是怎么回事?” 于格非看着林景。 林景忽然生气了,冲吴钧成吼:“问那么多干什么!带的什么我看看!” 被打成这样还很嚣张嘛,吴钧成把手里的礼品递过去,林景敏锐地发现有个点心盒子不对劲,拿起来一看,果然。 “这是怎么回事!”林景举着缺了几颗的点心盒。 小苹果舔舔手指:“我吃了呀。” 林景这才注意到小苹果似的:“这小鬼就是你领的孩子?” “嗯,小苹果叫林叔叔。”吴钧成招呼他儿子。 “林叔叔好。” 林景表情十分嫌弃:“小苹果?什么烂名字。” “不是烂名字!我有大名的!”小孩子不高兴了。 “呦,大名。”林景冲小苹果勾手指,“来,过来告诉叔叔,你大名叫什么啊?” 小苹果不过去,嘟着嘴气呼呼的:“我叫吴齐安!” 吴齐安?屋里的几人咂摸一下,于格非笑道:“吴齐安,是个好名字。” 吴钧成扯了扯嘴角。 林景拈起一颗糯米糕丢进嘴里:“我上次见到他了,就在景非。” “阿景!”于格非递给林景一杯水。 吴钧成敏锐地觉得不对:“谁?” “齐宇翔啊!变了好多,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吴钧成手抖了抖:“你不会是认错了吧?” “我本来也以为只是长得像,可是他旁边的人喊他小翔,名字总不会也重了吧?”林景翻白眼。 吴钧成觉得眼花,一瞬间不能消化这消息似的:“他变了很多?” “嗯,晒得黑不溜秋的。” “那你……怎么也不通知我?” 林景合上点心盖:“吴钧成你昏头了吧,你们已经分手了,我通知你干什么?而且我不说了吗,他身边有人,俩人开的是一间房。” 嗡嗡嗡……吴钧成跌坐在沙发上,脸惨白惨白的,良久才道:“是我昏头了。” 于格非狠狠瞪了林景,忙给吴钧成垫了个靠枕:“你看开些吧,别难过了。” “不……没……没有。”吴钧成忙不迭摆手,还是觉得头晕眼花。 “爸爸爸爸……”小苹果慌了,上去抱住吴钧成大腿,“爸爸不要哭。” “乖我没哭。” “可是爸爸的眼睛哭了。” “齐安,我没哭。” ****** 谢南城、方巡、齐宇翔三人正一起在饭店吃饭。 “阿巡,干嘛非要在Z市啊。”谢南城不理解。 齐谢二人跟方巡说了要回国的消息,方巡二话不说把他们的机票酒店都定在了Z市,说是想第一时间见到他俩。 方巡半真半假:“这不是想你们了么。” 三人久别重逢,再见之下都是激动无比。谢南城还是那模样,没察觉到多大变化,反倒是齐宇翔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居然有了三十多岁男人该有的沉稳摸样。 此刻齐宇翔只是带着淡笑听他俩说话,方巡不爽了:“哎,我说你装什么深沉呢!” 齐宇翔笑了一下,竟是格外舒展开朗:“这不正在听你们说呢。” 方巡愣了一下,问谢南城:“这家伙是怎么了,见到第一面就觉得怪怪的,我靠他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谢南城笑。 齐宇翔的确变化很大,衣着打扮也不像以前那样花哨张狂,选了运动型的的黑上衣,军绿裤子。皮肤晒成阳光色,肌肉利落,半开的领口还挂着条古铜项链。外表变了就算了,关键连性格都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路只是彬彬有礼的笑,沉稳淡定,对方巡有意无意的挑衅都当做没看见,这涵养简直好到爆了好么。 方巡看着齐宇翔的板寸,痛心疾首:“你怎么不干脆剃个光头呢!” “剃过。”齐宇翔抿一口酒笑答。 方巡张口结舌:“我靠你不是吧!” “男人剃板寸不是很正常吗,你干嘛这幅表情。” 谢南城给他俩夹菜:“我们后天回H市,学校还有手续没办呢。” “行,到时候我送你。” “不麻烦了,”齐宇翔接口,“你都招待我们两天了,再让你送,我跟阿南就过意不去了。” 他一口一个我们,听得方巡后槽牙疼,假惺惺笑道:“不麻烦,反正我也是个二世祖,再说我主要是想送送阿南。” 齐宇翔眼皮一抬,波澜不惊地看了方巡一眼,随后转头问谢南城:“阿南觉得呢?” 谢南城喝了一口果汁,吐舌头笑:“我什么都好。” 齐宇翔看了他一下,随后也笑:“阿南同意,那你就送吧。” 卧槽老子好心送你,你TMD至于搞的跟施舍一样么?方巡十分愤懑:“齐宇翔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齐宇翔疑惑:“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因为我真觉得你脑子进水。”方巡一个字一个字道。 “这个你放心,”齐宇翔点了点自己的脑门,不耐烦这个问题似的,“我脑子很好。” “……”方巡悲愤了。 “好啦好啦,”谢南城吸溜着鼻子打圆场,齐宇翔立即递上一张纸,同时起身把空调温度调高。 见方巡在看他,齐宇翔歉意的解释:“阿南很容易空调感冒,只好先委屈你了。” “……” 方巡有点呆。 齐宇翔回到位置上,又开始默不作声吃菜。 谢南城喜欢喝冷饮,齐宇翔会时不时阻止一下,除了这,再不多话。 方巡看着看着,都觉得有点冷了,问谢南城:“你不觉得小翔变了很多?” 谢南城眼神一闪,浮现出一丝苦色:“他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样叫很好?” “我本来就很好,方巡,你话太多了。” 方巡的心情,就像被一黑手党拿枪指着,说“你知道的太多了”一样,特别玄幻,特别……难以形容。 第四十章 “今天天气不好,你出门要带把伞。”清晨出门,齐宇翔给谢南城收拾包。 “嗯,谢谢小翔。” “谢什么谢,我们不用这么见外。”齐宇翔边说边往手提包里塞了一盒牛奶几个水果。 谢南城吃完饭,走到玄关穿鞋。齐宇翔看他收拾完,走过去把包递给他,顺便亲了亲谢南城脸颊:“早去早回。” 谢南城回吻了他一下:“嗯嗯。” 齐宇翔笑了,抚掉谢南城嘴边的一点面包屑,把车钥匙递给他:“走吧,别迟到了。” “拜拜。” 送走谢南城,齐宇翔转回桌收拾碗筷。 他这一年养成了每天早起的习惯,天天雷打不动的给谢南城做早餐。回国后,又在家里添置了一个豆浆机,提前泡好豆子,等谢南城醒后就开始打豆浆。 基本上是谢南城洗漱完,豆浆也打好了,吃完饭就可以去上班。 谢南城上班后,就剩齐宇翔一个人在家。收拾屋子,洗衣叠被,上午基本上能过去一半。 剩下的时间就是窝在书房看书。 谢南城的专业书籍很多,都是哲学类的大部头,一行字就能看很久。 齐宇翔每天认认真真翻几页,常常两三个小时就过去了。 看完书,通常是下午一两点左右,去厨房吃点东西,然后出门转转。 去的地方大多是花鸟市场,买几包种子,或几盆花,花一个小时走回来。 然后准备晚饭。 晚饭做好的时候谢南城会回家,两人一起吃,吃完饭会聊聊天,看看电影,每天差不多都一样。 齐宇翔在国外的时候自学了很多糕点,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个做出来给谢南城吃。 谢南城喜欢甜品,他就多放糖。 齐宇翔提着两袋种子从西街回来,看见了谢南城很喜欢的甜品店。 甜品店里卖的都是那些很常见的点心,曲奇饼干、奶油蛋糕、提拉米苏之类的。 齐宇翔点了几样尝了尝,味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齐宇翔沉默地拎着他的花种出门,听着门边的风铃叮当作响。他算了算存款里的余额,心里渐渐定了个主意。 “小翔你想开店?”谢南城听了他的想法欣喜不已。 “嗯。”齐宇翔愉快地抿了抿嘴,露出半颗小虎牙,“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我总不能天天在家里呆着。” “回来还不到一个月呢,你多歇歇也没事啊。” “不行的,我的存款在国外看病的时候花了一大半,咱们还要养老呢。”齐宇翔深谋远虑道。 谢南城干笑两声:“我们经济条件不错的,我还算高收人群。” “生了病就不好了,再多的钱一生病也能花光。”齐宇翔固执地陈述,“我们要存养老钱。” “好好,”谢南城点头,“那你想开个什么样的?” “想在购物街开个大的,露天和室内结合,再引一条流水,做成绿色主题餐厅。烘烤房和用餐区用玻璃隔开,墙壁用砖红色和褐色……” 齐宇翔边说边找出一条图纸画,他本来就是艺术设计类的,对色彩和层次把握精湛,等到话说完,一张逼真的设计图也画完了。 齐宇翔把图纸递给谢南城:“你觉得怎么样?” 谢南城发自内心地赞叹:“画的真不错!” 齐宇翔抿嘴,强调:“我是问你,觉得餐厅怎么样?” “挺好,挺不错的。”谢南城对经商一窍不通,他就觉得齐宇翔画的是真好,“小翔,你有没有考虑去当个画家什么的?” 齐宇翔对他的逻辑展开很无语,“会画这个的,”齐宇翔比了个手势,“你从天桥上扔块石头,砸中十个人有五个都会画。” 谢南城笑:“他们都没你画得好。” “你真觉得这样布局不错?” “嗯,如果能布置的跟这画一样,是不错。”谢南城诚心实意点头。 齐宇翔放心了:“这就好。” 谢南城抓住他手:“小翔,你给我画一张像好不好,你从没给我画过呢。” 谢南城被他的画勾的兴趣大起,一张脸都是调皮的笑。 齐宇翔看楞了一下,抽出一张新纸:“好。” 铅笔刷刷作响,齐宇翔下笔很快,三笔两笔就把人物轮廓勾勒出来了。 谢南城凑近一看,是自己笑的模样,简洁逼真,十分传神。 齐宇翔把纸递给他:“家里没有油彩,我明天去买一副,给你画成油画。” “真的要给我画油画?” “嗯,水粉画也可以,但水粉画没油画效果好,我给你画油画吧。” 谢南城笑的跟小孩似的:“小翔你真好!” 齐宇翔看他高兴,也笑起来:“你要喜欢,我可以经常给你画的。” 而齐宇翔开店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新店址选的很快,就在购物街的二楼楼顶。因为顶楼都是餐厅,所以外面的布局不用怎么改动。 屋内的设计,齐宇翔交了图纸,同时谢南城给他联系了一些出版社,找了一大批折价处理的新书。 书要放在临街的一排玻璃窗上,桌椅跟墙壁是配套的褐红色,屋内的花最好以浅暖色为主…… 现在的齐宇翔每天忙忙碌碌,给谢南城做完早餐就去店里搞装修。事无巨细,一天到晚泡在店里,但却不忘晚上回家做饭。 谢南城心疼:“你不用特地回来给我做饭,太辛苦了。” “要做的。”齐宇翔笑,“照顾伴侣才是第一位的。” 谢南城脸红了。 齐宇翔笑的更深:“你是我伴侣,我们会在一起很久的,直到你离开我。” 就是说,我不离开你,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么? 谢南城眼眶也红了,像只兔子:“小翔……我感觉都跟做梦一样。” “不是做梦,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齐宇翔说这些的时候有些恍惚,仿佛面对的不是谢南城一般。然而揉揉眼,收到面前男人爱慕的眼神,整个心神又清醒下来,变得十分开心,重申道,“我不会离开你。” 你不会离开我……那是因为……谢南城上去抱住了这个说的认真的男人:“我也不会离开你。” 除非,你不再需要我。 齐宇翔当然猜不到谢南城在想什么,他静静地享受对方的拥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也很不错。 ****** “齐宇翔要开餐厅?”方巡的声音不可思议。 “嗯,装修的差不多了。” “开什么类型的?” “西餐店,主售餐点。” 谢南城正在给方巡打电话。 齐宇翔的店再过一阵子就能开张了,二人虽不想张扬,但方巡是无论如何也得通知的。 “那少爷怎么想起来干活了?”方巡一贯的阴阳怪气。 谢南城不喜:“小翔本来就是个很勤奋的人,他以前还开公司呢。” 方巡听的胃酸:“好好,那大爷原来是个很勤奋的人,我居然没发现真抱歉。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张?” “下月初七,你有时间来吗?” “嗯,我又不勤奋,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方巡!”谢南城最受不了他针对齐宇翔。 “好好,我错了。”方巡在电话那头连连道歉,“小谢,我问你个严肃的问题。” “能不问吗?” 方巡充耳不闻:“齐宇翔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啊,他不挺好的。” “靠,你当我瞎啊,挺好的,会变成那样?” “他本来就挺好的,变成这样也没什么问题。” “……”方巡口气变得紧迫,“谢南城,你要是还当我是朋友,就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南城声音苦恼:“方巡你别这样行不行!” “你说不说?” “……” “谢南城?” “我们出国后,他生了一场病,治了快一年才治好。” 方巡态度凝重了:“什么病?” “……” “谢南城?” “就是生病呗,我们开业你到底来不来?” “来。” 谢南城干脆利落的把电话挂了,方巡对着手机叹了口气。 他在深深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齐宇翔和谢南城圆满了? 操他妈的! 第四十一章 吴钧成脸沉的可以,看邮箱里的简讯:“怎么,远帆又要整改?” “嗯,这次是做企业机制改革。” “真TM吃饱撑的。”吴钧成冷笑,“他们为什么不用上次的那家竞标公司?” 张婷也很疑惑:“不知道,可能看别人竞标好玩吧。” “怕是公司内斗严重。”吴钧成敲敲桌子,“婷婷,把上次的标书找出来,还用上次的调研。不是说我们标价高吗,那缩减到八百七十万。” 张婷大吃一惊:“吴总!这怎么可能?八百七十万我们根本赚不到一分钱!” “赚不到钱也无所谓。”吴钧成脸色阴鸷,“他要玩我就陪他玩,看时他玩得起,还是我玩得起。” 吴钧成态度坚决,张婷怎么也劝不动,忧心忡忡的走了。 “怎么了啊婷婷?”对桌的秦总监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 “没什么。”张婷舒口气,努力憋下一身火,“妈的日子真没法过下去了。” 吴钧成并没有听见张婷的咒骂,此刻他一本正经的敲着电脑,同时带着蓝牙耳机打电话:“喂,乔洋。” 乔洋回他一声,吴钧成单刀直入地问:“你们公司又要做整改?” “嗯。”乔洋的声音颇为苦恼。 吴钧成笑了一下:“这样吧哥们,好久没见了,今天咱们喝一杯?” 乔洋答应了。 吴钧成看看手头调出来的资料,凯瑞那?在国外注册一个就可以叫外资了?披一层皮装NB,欺负老子看不懂英文? 好吧,老子的确看不懂英文。 手头这个公司的资料是上次就查出来的,不过吴钧成忙,除了远帆的生意,他跟这公司也没别的交集,犯不着分心来收拾对方。可是,这次再遇上,……那就看谁更倒霉了。 见了乔洋,吴钧成发现这家伙的状态很不好形容。 “我说你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对上那一张微表情丰富的脸,吴钧成纳闷。 乔洋抓头发:“我觉得我像是被……乱七八糟的事情带进了一个怪圈,生活的秩序乱的一团糟。总是有事发生,拆了东墙补西墙,这边刚补好,那边就塌了……” 吴钧成听得晕的慌,急忙叫停:“得,你别拆墙了,我也正郁闷,咱先喝一杯。” 乔洋点头,两人默默干了一杯。 这是湖边的酒廊,日头沉坠后,傍晚的风裹着水汽从山边吹来,吹的人浑身毛孔舒张,爽快不已。吴钧成和乔洋叫了一打啤酒,点了两盘烧烤,靠着长台慢悠悠吃着。 “真TMD好地方,搞得老子都想搬家了。”吴钧成赞叹道。 “那你怎么不搬,这边的别墅又不是买不起。”乔洋也迎着风,头发被吹的纷乱。 “不能搬啊……”吴钧成神色怅惘,丢开酒瓶又开了一罐,“我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大的房子,空的难受。” 乔洋默了,半晌道:“其实别墅也没什么好的,上班也不方便。” 吴钧成拍他肩膀:“我说乔乔,你说咱俩这样,是不是特像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乔洋喝完了手里的这瓶:“有点。” 吴钧成大笑。 “你跟岳维还好吧?” “跟他还好,就是安不了心,我每天都会觉得他要离开我。家里更是……我都把我妈的号屏蔽了,要不然咱们喝酒的功夫她就能打十来个。” 吴钧成好奇:“你怎么过的这么苦逼了?” 乔洋叹气:“好长时间了……公司不顺,家里闹翻天,哪都没个安生地方。” “家里闹翻天?你妈难道知道你跟岳维的事了?” 乔洋低头看着酒瓶:“不知道……唔,公司有些变动,我妈是气我不作为吧。” “她是为你好。” “不是的,”乔洋声音沮丧至极,“如果岳维真的要什么,他就拿去好了。我并不稀罕那个位置,虽然现在心里头有点难受……但我可以自己去开个小公司,我在远帆这么些年,多少积累了点……为什么一定要去和岳维争呢?” 吴钧成看着眼前低落的青年:“你以为退让就能留住他?他握住公司的权利,就会真的留在这里?乔洋,你就没觉得他那人有点怪?当真爱护公司的话,再大胆的策略都会一而再再而三推敲,没有80%的把握谁敢动手?我年轻的时候比他还爱冒险,可一想到这是我跟小翔的全部心血,碰见多少诱惑我都不敢动,宁愿多走点弯路,图个稳妥。你看他是吗?” 吴钧成这一番话发自肺腑,乔洋茫然地抬头,眼神破碎的可怕。一口把手里的酒闷完,喃喃道:“我一直都不安心……他,岳维……我跟他住在一起,就像走在悬崖边一样,一不小心就‘啪!’掉下去了,死的透透的……” 吴钧成见他喝多了,叹息道:“你才二十多岁,二十几?25吧,25岁的人别说这样的话。” “你才25,我26了!” “好吧,你26……”吴钧成收回乔洋面前的啤酒,“咱不喝了,回去吧。” “不回……岳维不喜欢我喝酒……我去看我妈。” “好,你去看你妈。” “你送我去吧,我车撞坏了,岳维回来那天撞的。酒驾是要坐牢的……” 吴钧成无奈:“谁让你灌这么多的?” 乔洋酒量浅的厉害,五六瓶啤酒就眼睛发直了。吴钧成才喝两瓶,在他眼里啤酒就跟水似的,选这个地方原本只想聊聊天,谁知道还要送这只醉鬼。 “你送送我吧……”乔洋抱着他央求。 “我送,我送……”吴钧成哭笑不得的扶着他,凑近发现乔洋身上有股好闻的松香味。“你还记得你妈的地址吗?” “记得,我就是有点晕,脑子又没坏。” …… 看来我还误解你了。 吴钧成送了乔洋回他妈家,注意到乔莉馨是个挺美的女人。 看着雍容大度,怎么也不像会把他儿子逼得不敢接电话的样子。 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能让岳嘉铭死心塌地的女人,怎么会是个简单人物? 吴钧成把乔莉馨抛诸脑后,到家拿钥匙开门。 门一开,就看见小苹果和旺旺一起站在玄关,小苹果手里提着他的拖鞋,四只眼睛两张笑脸一起对着他。 吴钧成扶额,他发现自己儿子跟旺旺长得越来越像了。 “爸爸,穿鞋!”小苹果欢快的把鞋递到他脚下,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旺旺也跟着兴奋地摇尾巴。 这俩货是真的像…… 吴钧成被他儿子伺候着穿鞋,穿完,小苹果就自然张开手臂,仰着脸看他。 得,吴钧成把他抱了起来。 “爸爸,我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一只肚子这么圆的老鼠!牙这么长!他还有个宝宝,跟大象是朋友……” 小孩儿连说带比划,吴钧成一个劲点头,一副我很懂,宝贝真聪明的样子。 阿姨从厨房里端饭出来:“回来了就吃饭吧。” 小苹果一看见要吃饭就把头搭到吴钧成背上,扭得跟麻花似的:“爸爸我不吃饭,我不饿!” 吴钧成无奈:“怎么又不吃饭?” “我要吃糖,我要吃蛋糕。” 吴钧成不理他,把人按到饭桌前:“坐好,我去洗个手,一会一起吃饭。” 小苹果抱着吴钧成脖子不放:“我也要洗手,爸爸我也要洗手。” 好吧,吴钧成就抱着儿子去洗手。 “爸爸,我也要打泡泡。” 吴钧成搓着小孩的胖手,涂得满手泡沫,小苹果高兴的咧嘴笑。 “不准玩水,衣服湿了罚站。” 小苹果洗手不老实,常常扑的两人半身水花,吴钧成的恐吓也逐渐没用,这孩子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小苹果歪头看了看吴钧成脸色,见他爹真的把脸板起来了,也老实不少。 “爸爸我亲亲你,你别生气。”小苹果讨好的亲他脸上。 吴钧成不说话,拿毛巾给他擦手。 小孩儿没收到笑脸,生气了:“臭爸爸,都是胡子,还臭臭……” 吴钧成轻揪他脸:“你以为你是杨贵妃啊,你一亲老子就要笑。” “爸爸杨妃妃是谁?” “老爸小时候喜欢的女人。” “那爸爸要给宝宝找妈妈吗?”小苹果忧心忡忡地问。 吴钧成被他紧张不已的小脸逗笑了:“不找,爸爸给小苹果找爸爸……” “好,不找妈妈……”小苹果放松下来,“小苹果喜欢爸爸,不喜欢妈妈。” 吴钧成拍着孩子的后背,蹭了蹭他脸蛋。 “齐安,你知道你为什么叫齐安吗?” 小孩懒懒的动了动:“为什么哦?” “因为爸爸喜欢的人姓齐。” 这个名字,叫起来像在叫他一样。 好像这样,我们就能联系在一起了。 第四十二章 齐宇翔的新店开张了,前三天优惠大酬宾,西点一律7折,免费送会员卡。 齐宇翔穿着浅绿色的短袖衫,看着真是漂亮又精神。谢南城看他忙前忙后,心里由衷高兴。 认真起来的齐宇翔有种让人眼睛转不开的魅力,剪短头发后轮廓清晰很多,少了优柔,多了几分沉静干练。他认真地招呼客人,脸上始终是让人舒心至极的笑,因为他站门口的关系,头一天开张就招揽了不少小姑娘,还有人在偷偷给他拍照。 “啧,齐大少风头不减当年啊。” 齐宇翔又被一个小姑娘缠住了,方巡看着谢南城:“你不嫉妒?” 谢南城专注地看着齐宇翔:“那是小翔好看。” 靠,方巡不服气:“老子站门口不比他差。” 谢南城这才把视线转回来:“阿巡你长得也很好,就是品位有问题,蓝裤子红上衣,还有,你干嘛又染头发?” “……”方巡愤懑,“这是流行你懂吗?流行!难道要像你一样土了吧唧,一件衣服穿3年?” 每次争论这个问题都让人特别无力,谢南城想了想:“要不你也站到门口,看女孩子是喜欢你还是喜欢小翔。” “笑话,我干嘛要让别人看,你们这些人欣赏不了,那是我曲高和寡!”方巡站起来,“那让你看看本公子的魅力。” 说完方巡卷起袖子,露出上面的定制袖标,戴上他那价值几十万的国际名表,顺便把跑车钥匙别在裤腰上…… 就这么出去了。 谢南城目瞪口呆。 事实证明女人的眼睛是很毒的,又帅又有钱的方少往门口一站,齐宇翔顿时被晾在一边。不过齐宇翔并不介意,他望着屋里的谢南城,脚步轻快的走过来。 “阿南。”齐宇翔笑的温柔。 谢南城眼睛很大,满满都是笑意:“小翔你累不累?” “不累,很高兴。”齐宇翔把他拉到植物后,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谢南城慌忙的往四下看。 齐宇翔拉着他的手:“没事,这的人少。” 谢南城心里被愉悦涨满,笑意怎么也憋不住了,也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齐宇翔领谢南城到后厨,在冰箱里拿出一杯封口的冷饮:“这是我刚刚给你调的,芒果味的泡沫咖啡。” “你刚刚怎么会有时间?”谢南城惊奇不已。 齐宇翔把咖啡递到他嘴边:“给你调怎么都有时间。” “……”谢南城又脸红了。 齐宇翔笑的真诚:“好了阿南你慢慢喝,我再去前面一会。” 谢南城喝了一口慌忙放下杯子:“我和你一起。” “不用,天热呢,太晒了。” 齐宇翔口气不容拒绝,把谢南城安置好又出去了。 谢南城端着咖啡一口口喝着,只觉比平生所有的饮料都好喝。 方巡气的半死,他给齐宇翔当门童,结果那人却拉着谢南城躲到屋里去了,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 齐宇翔出来见的就是方少气急败坏的一张脸,他淡淡瞥了两眼,不说话,又专心迎客去了。 “我靠齐宇翔你那是什么眼神?”方巡很不爽。 齐宇翔纳闷:“什么眼神?我根本没看你。” “卧槽你无视老子?” 齐宇翔对这句粗话很反感,皱皱眉头:“我真的没有看你。” 所以我TMD自作多情么? 方巡气冲冲的杀回店里。 齐宇翔看也不看他,继续在门口揽客。 ****** “所以你就把阿巡气成那样?” 谢南城的家里,两人穿着情侣睡衣亲亲热热坐在床上,谢南城笑的发抖。 齐宇翔给他揉着后背:“我没气他。” 谢南城亲亲他嘴角:“小翔你太可爱了。” 齐宇翔也笑,抱着谢南城回吻。 两人确定情侣关系后,齐宇翔对谢南城是一心一意的好。谢南城也很开心,跟齐宇翔在一起每天都前所未有的幸福,除了一开始齐宇翔生病,差点让他崩溃绝望外。 齐宇翔性格敏感温柔,对人好起来简直掏心掏肺,谢南城从来不知道被人全心全意照顾的感觉是这么……像飘在云端一样。 两人慢慢吻着,喘息声起,像两尾缺氧的鱼。 “叮——叮——”刺耳的门铃声想起。 谢南城停在半途,满脸通红不知所措。下方的齐宇翔皱着眉头,亲了亲谢南城的唇:“我去开门。” 谢南城没吭声,木呆呆望着齐宇翔出去。 “方巡。”齐宇翔声音平静地陈述这两个字。 方巡上下扫了他一眼:“我今天突然觉得宾馆太寂寞,想和你们一起睡。” 齐宇翔皱眉:“不能睡床,你可以睡沙发。” “唉,凭什么?我一向都是睡床的。”方巡理所当然地抗议。 “我和阿南,我们会过一辈子的。我以前给过你机会,方巡。”齐宇翔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有些痛苦。 “以前?有过吗?” “有的,以前,以前——”齐宇翔说不出来了,按着脑袋,凶巴巴道,“我给过你机会!” 这一声简直是出离愤怒,方巡被吓了一跳,谢南城急匆匆跑出来,抱住神色痛苦的齐宇翔:“小翔,小翔你怎么了?” 齐宇翔反手回抱谢南城:“阿南,他要和咱们一起睡。” 谢南城慢慢安抚他:“小翔你不愿意吗?” “嗯。” “那我们不和他睡。” 齐宇翔点头,放松下来。 方巡错愕地看着这一幕,谢南城冲他使眼色,柔声对齐宇翔说:“小翔我想吃烤肉串,你去做,咱们三个一起吃好不好?” “嗯,好。”齐宇翔一口答应,任劳任怨地去了厨房。 “你再说他没问题,我脚丫子都不会信。”方巡低声冲谢南城吼。 谢南城冲方巡比划个手势,两人去了离厨房最远的窗边。 “小翔刚到美国不久就变得不爱说话,我以为人生地不熟也没怎么在意。谁知道他越来越孤僻,后来变得怕光不愿意见人,整个人极其痛苦,甚至还开始自残。后来医生给他进行强制性治疗,说他……”谢南城指指脑子,“说他自己在强制性的隔断记忆,而且一想起过去就会病情复发。所以,最后的解决办法是医生配合治疗,小翔的记忆区被他自己给封闭了。” 方巡听的张口结舌,使劲吞了几口唾沫:“自己隔断记忆?” “属于抑郁症和人格障碍。”谢南城不愿回想,“他那时候快把我吓死了,你不知道我当时……” 谢南城晃晃脑袋,诚恳地望着方巡:“所以,他变成这个样子真的挺不错。” 方巡沉默了,眼睛隐藏在窗边的阴影里。 “阿南,他……”他会有我喜欢你吗? 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你们都接受了? 谢南城望着厨房的方向,眼里有水光:“阿巡,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他愿意这样,我就陪他这样。” 他愿意做一个不醒的梦,我就陪他做一个不醒的梦。 方巡动了动喉结,果然。 “呵呵。”方巡笑了笑,“谢南城,我家里人一直在催我结婚。” 谢南城愣了愣。 “你不用说GAY为什么要结婚的话,跟我结婚的女人也不见得是看上我方巡这个人。如果我结婚了,那我们就别来往了。” “方巡那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只是……从不相信那个还能做朋友的鬼话。” “……”谢南城表情跟见鬼了一样。 方巡失笑,摸摸谢南城的眉眼:“你啊,从一开始就给我泼冷水,火都灭了,连灰烬都不放过。” 方巡夹起一根烟,撇下目瞪口呆的谢南城,悠悠荡荡地往门边走。 “拜拜。” 第四十三章 二次投标结果公示,果然成宇又是和凯瑞那一起进入进入第二轮。 吴钧成坐在司机后座,膝盖上放着标书。张婷坐在副驾驶,其他人在另一辆车里。 “吴总,咱们这次又和凯瑞那对上了。”张婷一脸担忧。 吴钧成闭眼假寐:“我们已经把标价降这么低了,没理由会失败。” “这也太……” “短期的利益不算什么,关键是打败对手。” 吴钧成说完就是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张婷欲言又止,使劲捏了捏包。 吴钧成这两年变化挺大,以前凌厉的锋芒渐渐变成渊渟岳峙的架势,逢人也会三分笑,在公司很少再发脾气。有的时候还能听见他给自己儿子讲电话,声音温柔耐心,变了个人一样。 男人会因家庭成熟,张婷从后视镜里看吴钧成,心底叹息一声。 跟了吴钧成这么多年,明年自己就28了。 28的女人绝不算年轻了。 沉默的气氛没持续多久,车子一停,到了。 吴钧成整整衣裳,等公司的人下车完毕,神色严肃地走进远帆。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远帆,也不是第一次见竞争对手,握手落座后,各自的表情都很公式化。 发言的是一个中年人:“我们远帆这次的企业形象整改是全方位的,第一轮筛选后,成宇和凯瑞那以优异的投票胜出,那接下来,请二位公司各自阐述一下你们的方案……” 成宇方面阐述的是张婷。 吴钧成看着对面的岳维,这人一脸轻松混不在意,虽是老老实实坐着,手指却在不停地玩笔。 “品牌口号也要推陈出新,贴近用户,朗朗上口,也要又独特性,最好不要更行业对手重合,例如……” 张婷站在投影仪前讲解,发音标准,阐释完美。吴钧成捏捏额头,手边的投标书越发沉重。岳维在对面看他,目光直白而犀利,吴钧成和他对视,那人也不躲,反而扯出个挑衅的笑。 “下面,我们来看竞标价格……” 各自讲解完毕后,开始公示投标书。 “凯瑞那,八百万。成宇,……三千万……” 会议室一阵骚乱,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吴钧成。 不光是竞争对手凯瑞那,岳维的脸色也变了。 吴钧成站起来,声音淡定沉着:“看来这次和远帆又无法合作了,我表示很遗憾,希望下次能有机会。” 收拾东西出门,张婷一路沉默地跟着吴钧成。 坐上车的时候,张婷才回过神:“吴总,您改了标价?” 吴钧成看了她一眼:“改了。” “……”张婷问不出为什么吴钧成没提前告诉她的话。 凯瑞那的标价明显是对吴钧成之前放出来的“八百七十万”量身定做的,而那标价,除了吴钧成只有她知道。 张婷绞着手:“吴总……” 吴钧成看了她一眼:“回去说。” 张婷表情纠结,吴钧成瞄了一眼,发愁的闭上眼睛。 车子里太封闭,吴钧成觉得胃不舒服,简直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对司机道:“停车。” 车很快停在路边,司机和张婷一起看着吴钧成。 吴钧成白着脸拉开车门:“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先回去。” 张婷急道:“吴总!” 声音都带哭腔了。吴钧成不忍,走到她身边,隔着车窗道:“婷婷,回去好好工作,别多想。” 张婷愣了一下,吴钧成对司机打手势:“你们先回去。” 车子很快驶远,吴钧成一个人站在九月中旬的树荫下。秋还没到,天气依然很热,中午时分阳光酷烈,烤的地上一阵阵冒热气。吴钧成刚从车上下来就后悔了,他穿的还是正装,没几分钟就开始汗流浃背。幸好这个地段还算不错,他左右望了一下,开始朝对面的冷饮店走去。 正巧遇上红灯,吴钧成急急避到路边的遮阳伞下,眼睛不经意扫到对面。 对面冷饮店生意很好,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里面有很多人。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拎着个塑料袋,一身白色的运动短装,戴着棒球帽。 那个人很瘦,吴钧成愣了愣,隔着车流看见对方被帽子遮住的半张脸。那人小心翼翼护着手里的打包冷饮,另一只手在招呼出租车。 吴钧成觉得灵魂出窍了一样,所有的意识在烈日下晒成一缕烟,他听见自己大声喊:“小翔!” 绿灯还没来,马路上车来车往。吴钧成想冲上去,突然被交通协管拽住,尖利的哨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只一闪神的功夫,再回头,什么都没有了。 简直,一个幻觉一样。 吴钧成站在那人刚刚离开的地方,太阳明晃晃的,皮肤被晒的啪啪作响。 他口干舌燥,头晕目眩。低头看着路面,有水滴静悄悄落下,瞬间就被蒸发。 这路面还是这路面,整个城市人来人往,你说你一年就会回来,结果,快两年了啊。听林景说的时候还可以自我欺骗,可是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一个背影也能方寸大乱。 直到街边疯狂寻找的男人离开,对面角落才转出一个人。身形瘦削,肤色略深,一双眼睛形状完美,此刻眼帘半垂,完全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侧身站在巷子的阴影下,手在轻轻抖着。 地面和空气强烈对交,游丝蒸腾。所有的一切热的变形,无所不在的轰响吵得人头晕目眩。男人掐着自己的额头,天气充满了浓重的窒息感。 如果,能下一场雨就好了。 ****** 吴钧成请假去了H市。 谢南城当然可以搬家,但他的学校是搬不了的吧。 有人告诉他齐宇翔和谢南城在一起,还发了一张照片——就在林景说见过齐宇翔不久。吴钧成就奇怪了,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会有匿名短信这玩意,他甚至怀疑会不会是齐宇翔在故意吊他胃口。 不可否认,他很愿意相信匿名的人是齐宇翔,并为了这个猜测高兴好几天。 那么,他真的回来了。 耳闻、目见、空气都在躁动。 他,真的回来了。 吴钧成在H市人脉还行,找人下载了谢南城的任课表,然后往H大打电话,套出了谢南城的手机号码。 然后就拿着课表大摇大摆在在H大的教室等他。 不可否认,谢南城见到吴钧成后的表情非常精彩。本来就有些腼腆的人讲课都开始磕巴,眼睛几乎不看台下,课都没上完,就布置好作业夹着教案匆匆离去。 吴钧成出门追上他:“谢南城,我找了你好多天。” 谢南城怎么都不愿回头,声音有些结巴:“是、是吗,你找我有什么事?” 吴钧成拽着他胳膊:“我会吃人吗?你离我这么远。你这老师可不合格啊,好几天才上一节课。” 谢南城抽着鼻子,回头瞪着吴钧成:“我又没让你等!” “嗯,刚上完课,渴吧?累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怎样?” “我不想聊!” “哦,我记得你好像很喜欢吃那些粘稠稠的甜玩意,走,我请你!” 吴钧成拉着他,谢南城使劲挣:“我不吃,不吃!” 吴钧成笑了:“你摆出这副样子干嘛,搞得我要强了你一样。你走也得走,不走我拉着你走,你可以喊‘非礼’,这可是学校啊!” “你!……” 虽然还没下课,但外面的学生还有不少,好多人向他们看过来。谢南城被吴钧成的大手拽着,漂亮的面孔气得通红,表情悲愤至极。 就这么被塞进车里,谢南城嫌弃地看着车里的一堆塑料袋。吴钧成“啪”地合上塞满烟头的烟灰斗:“脏了点,别介意。” 谢南城不说话,尽量离吴钧成和车里的垃圾远一点。 “啧,要不是等你,老子至于搞成这样?要不是你抢了我媳妇,老子比你还干净你信不信?”吴钧成忒看不惯他,“男子汉大丈夫,脏点怕什么,你再躲就贴到窗子上了!哈哈哈,老子刚在上面甩了一把鼻涕。” 谢南城闪电般缩回来,抱着胳膊咬着嘴唇,来回盯着车窗检查:“你真恶心!” 吴钧成很流氓的吹了个口哨。 车子在H市里乱转悠,吴钧成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谢南城说话,谢南城一概当做没听见,吴钧成照样自说自话毫不介意。 再有两条街就到了齐宇翔的西点店,看着吴钧成自信满满的架势,谢南城突然慌了:“从下个路口拐弯!我要去吃奶粥。” 吴钧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对他的配合十分满意似的,果然在路口拐弯了。 “我还不知道你家住哪。”吴钧成冒出一句。 谢南城身子一弹,防备地盯着他:“我们又不熟,你完全没必要知道我家地址。” “我们好歹认识十几年了,怎么叫不熟?再说,不熟可以慢慢变熟么。” 谢南城又是沉默,抿着嘴,被吴钧成气的呼吸颤抖。 吴钧成偏头看他的侧脸,没有齐宇翔的分明,但的确是漂亮,皮肤跟细瓷似的。不过:“我不记得小翔喜欢你这种娘娘腔。” “吴钧成,你太过分!你才是娘娘腔!你全家都是娘娘腔!”谢南城罕见地暴怒了。 吴钧成挑眉,脸上表情极其欠揍,口气夸张地回应:“哦,你全家——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一个很老的梗,老的跟八十岁老太婆的牙一样,你说是不是谢教授?” 第四十四章 被吴钧成从座椅上拎下来,强行按在座位上后,那男人开门见山询问齐宇翔的消息。 谢南城气的要死,险些把冷饮泼到对方脸上。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小翔已经跟你没关系了!”谢南城双眼冒火。 吴钧成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咔吧咔吧捏着啤酒罐:“你说不说。” 野蛮人!不可理喻!谢南城就是不说。 吴钧成凑近,压迫的黑影当头罩来:“我已经找到你了,还能找不到齐宇翔吗?你说不说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谢南城一路上被对方的蛮横所胁迫,觉得这人简直无法沟通,他几次想讲道理,刚一开口就被吴钧成打断:“别说废话,说重点。” 谢南城张了张嘴,声音盛满愤怒:“如果你这样对小翔,怪不得他离开你!” 吴钧成脸黑了:“再给老子说一遍。” “你的大男子主义很讨厌!粗鲁,蛮不讲理,你让小翔吃了多少苦!”谢南城也提高音量,端正的身板挺的更直。 “哦?齐宇翔跟你说的?你继续。”吴钧成双手交握,好整以暇地躺在椅靠上。 “你……你……你太混账了你。”谢南城被气的语无伦次,很快理清了思路,“我十多年前就知道你,当时就觉得你跟小翔不合适,你……你从来不记得小翔生日,而且生活中都是小翔照顾你。你别不承认,你到现在连车都能弄的像猪窝!我跟小翔生活在一起,他很懂得照顾人,而且心地很好,从来不会让我伤心——就算他自己很伤心。” 谢南城喝了一口水继续:“我现在跟他住在一起,他每天早起给我做早饭,一个月都不会重样。他以前也那样对待过你吧?他洗衣服每件都会熨好,很整齐的叠在柜子里。我有胃病,他买的食物、香薰、花草,全部都是养胃护体的。他会给我剪指甲、中午会给我送餐、每天给我打电话或发短信注意天气变化。我夜里加班他会给我倒水,安安静静在一旁陪我。他其实很嘴笨,从来不和我争论,当然我们也没什么可争论的。我喜欢他那样对待我,而且我也尽量好好对他。” 谢南城快速地说着,抬眼看吴钧成。吴钧成像陷入了某种回忆,见谢南城停顿,打个手势让他继续。 “我喜欢吃甜食,他害怕对我身体不好,每天想着法的做那些口感好、糖分不多的点心让我吃。他能注意到我喜欢的任何东西,每天都会吻我,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他做的这些,让我觉得日子美的像梦一样。有个人把我放在心里,一心一意对待我,我也一心一意对待他。我不相信他当初没有这样对你,吴钧成,他那么爱你,所有的一切都首先想到你,可是你却感觉不到。你嫌他烦吧?他那么用心的给我做饭,大老远送去,可是你扔了多少?你别否认,我亲眼看见了!我就绝不会那么对他,他在我身边我永远觉得高兴,我每天都在等他的电话,并且愿意等一辈子……” “你给我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明明是你先对小翔不好的!你打他,他背上的伤疤是怎么弄上的?那么深的伤痕,住院了吧?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你觉得他对不起你,不应该去外面瞎玩,可是吴钧成,我认识他十四年,就比你少两年而已,他如果是个水性杨花的人,我追了他那么久,他早就答应了!再说我又不比你差,方巡都比你好!” 吴钧成这次是真火了:“你TM给老子闭嘴!” 谢南城大义凛然地喝光饮料,平生第一次用鼻孔说话:“哼!就不闭!” “小子,胆肥了啊,”吴钧成脸冷的掉冰渣,“你当然替齐宇翔说话,可是你再好,还是一个娘娘腔;你跟他再志同道合,他还是喜欢老子;就是折腾死,他心里的那人还是老子我!” 谢南城一下子把餐盘弄的哗啦响,死死捏着杯子:“你胡说!你们早都分手了!” “胡不胡说你清楚,我要是说错了,你那么激动干什么。谢南城,骗自己好玩不?” 谢南城怔然,眼睛瞪得要脱出眼眶:“你胡说!” 吴钧成笑的恶狠狠:“清醒点吧,齐宇翔怎么会喜欢一个复读机?” “你才是复读机!”谢南城声音哽咽,明显控制不住情绪了。 吴钧成看着他跑出去,依旧合着双手,斜觑着大厅里看动静的人。那些人被他盯的发毛,很快走的走散的散,偌大的餐馆,连声音都小了很多。 吴钧成想着齐宇翔背上的伤,确实是俩人打架时划伤的,当时缝了几针,血冒的都止不住。有时候人到了一定阶段,只能依靠吵架打架增加存在感。就像很多男男女女组成的家庭,互相怎么看都不顺眼,却还是拉拉扯扯过了一辈子。 齐宇翔不能离开他。没有消息还好,有了消息要怎么放手? 死也跟我死在一起。 吴钧成面罩寒霜,在心里恶狠狠赌咒。 ****** 齐宇翔刚想着会下雨呢,雨就啪啦啦地来了。 彼时他刚从方巡屋里出来,正打着出租车去汽车站。 方巡在一个新开盘的大厦买了两层楼,要建办公室,请齐宇翔这个曾经颇有名气的设计师来操刀设计。 齐宇翔当然同意,这是他的老本行,而且方巡给的价码丰厚,谁也不会嫌钱多。 他在Z市呆了几天,除了跟方巡的团队一起研究图纸外,闲暇时间就去琢磨各大餐厅的招牌餐点,打算回去做给谢南城吃的。 想着谢南城笑的模样,齐宇翔开心不少。再加上这一场沁凉的雨,一层秋雨一层凉,多下几场后,这连绵的酷暑就会退场吧? 天阴的厉害,轰隆隆打着闷雷,闪电劈裂天际一般耀眼。明明是下午,却黑的跟要入夜一样。冒雨跑进汽车站,衣服都湿了不少。 票买的很快,齐宇翔进站坐车,想了想,又给谢南城发了一条短信。没多久,车子就在高速路上顶风冒雨往H市行进,玻璃被大雨打的啪啪作响,摇摇晃晃像天地之初的诺亚方舟。 齐宇翔发呆,突然觉得从出生直到死亡,生命的轨迹就若这么一趟前行的班车。有的安全到达,有的偏离终点,有的会背道而驰,更有甚者直接车祸了。 这么多纷纷扰扰,只很多事不在乎了,才能活的豁然开朗。 他把脑袋抵在后座上,闭上眼睛,良久才回过神,随着车子一摇一晃的开始算账。 餐厅运营一般,盈利有限,他是第一次做这个,好多成本都没有算进去,而且突发状况总比预料的多。谢南城的工资也就那样子,两个人生活,总要做些长远打算的。齐宇翔这次去Z市,除了做设计以外,还预计给方巡新买的地皮投资,在那块地上跑了好多趟,皮都晒掉一层。 齐宇翔骨子里是个懒人,懒得操心懒得动。他跟吴钧成一起的时候,由于吴钧成是个挣钱狂,他更懒得再去机械地增加存款数额,遂早早隐退,带着自己的钱去游山玩水。他现在对工作依旧没多大兴趣,可生活毕竟不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他要养家,要好好照顾谢南城,要对自己的伴侣负责。 谢南城……齐宇翔皱眉,短信发出去好久了也不见对方回复,难道是还在上课吗?他背过谢南城的课程表,课不多,但课题不少,有时会熬到很晚才回家。 不知道带伞了没有,齐宇翔揉揉脸,看了看时间,给对方拨了电话。 一串优美的古典乐响起……连打了三遍无人接听。 齐宇翔开始焦躁,窗子被大雨敲得越来越响,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转而拨了办公室号码,有老师接了,告诉他谢南城下午去分校代课了。 分校离本校有一段路,不急的时候走走就到了,可是H市也是大雨,阿南不会忘记买伞吧?齐宇翔记得那一路颇有几个大超市,卖伞的地方比比皆是,他笑了一下,阿南又不是傻的,再说可能一下课雨就停了呢。 车上放着哪个年代的老情歌,飘飘荡荡的,仿佛时光倒回。心里有块地方一直在慢慢磨痛,像长智齿般,坚硬如石头,慢慢、慢慢地冲破血肉。 齐宇翔几乎以为有东西破骨而出,下意识瞧向胸口,原来真的是错觉。 把玩着胸口的挂饰,雨还不见停。 放逐像季风里的候鸟,三三两两、裹挟着漫天风雨,露在悬崖、停在心上。足够震耳欲聋却未走火入魔,齐宇翔不解,车子怎么这么慢呢? 第四十五章 老天漏瓢了吧,吴钧成恨恨咒骂,他的车在高速上熄了火,此刻正非常二逼地被困在路边。 高速上是严禁停车的,不得已,吴钧成冒雨下车,站在路边等交警队来把车拖走。 高速上车流如注,都因大雨减速不少,一辆辆小心翼翼地在眼前来来去去。吴钧成一个人站在路边,举着一把黑色的伞,间或躲避着轮胎高高溅起的水流。 还看见了好几辆H市到Z市的直达车。他突然很感慨,这不就是和齐宇翔之间的距离?一个在H市,一个在Z市,不远,却遍寻不着。 谢南城让他放手,可是他还有话没对齐宇翔说。只要见一面,见一面,否则这么吊着太不是滋味。 这么多年,陪伴他的就只有一个齐宇翔。吴钧成走神,你看,那人在生活中消失近两年,日子还是照样过了,并不比那个闹腾鬼在身边差。他养了个儿子和只狗,又交了几个朋友,公司势头也越来越好,就差一个齐宇翔,可齐宇翔并不是无可替代的。 只是不习惯,不习惯身边换成一个不是齐宇翔的人。 不习惯一去经年杳无音讯。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重感情,反而很冷血。他体会不到谢南城说的那种细致而刻意营造出来的幸福,在他眼里,一个家,呆着舒服自在就好,没有那么多花花道子,搞出那么多玩意干什么呢。 好吧,这是以前。 无可否认,在听到谢南城的叙述后他恼火了,而且极其不想承认心底那些懊悔。他那时嫌齐宇翔麻烦,可现在养的齐安更麻烦,唯一变的是,他当时还年轻气盛,现在突然觉得原来当初很不错的。 世界上最操蛋的事就是,TMD失去了后——坑爹的后悔了。 对这紊乱的生活,他有一万句涉及祖上十八代的问候,最后千言万语凝结成一个字——操! 天上时不时炸出一阵雷,紧接着就是闪电咔吧响,吴钧成想,老子不会被雷劈了吧? 突然想起今天还没给家里的宝贝小子打电话。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小东西,他出门都控制在三天以内,并且一天几个电话的往家打,不然小孩儿能哭的背过气儿去。 按说这么大的孩子不应该这么恋爹啊,吴钧成觉得是自己魅力大,去问吴阳光,对方很干脆地回个白眼。 “爸爸,你怎么还不回来呀?”儿子的电话不能不接。 “爸爸还在外面,你吃饭了没有?” “吃啦吃啦!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乖,马上就回去了,你真吃了?” “真吃啦!” “没倒马桶?” “没有!” “没倒垃圾桶?” “没有!” “那你倒哪了?” “给旺旺吃了……” 吴钧成嘿嘿冷笑,和着雨声清晰明了:“回去后一个星期不准吃零食。” 那边立刻讨好卖乖:“爸爸爸爸,我再也不敢了!” “知道就好。” 吴钧成还板着一张严肃脸,果然小孩儿怯怯问:“爸爸不罚好不好?” “不准讨价还价。” “坏爸爸!臭爸爸!你好几天不回家,是不是找女人去了?” 吴钧成额头青筋猛跳:“这话你在哪学的?” 小苹果在那头抽鼻子,声音小了许多:“和奶奶电视上看的。” “以后不准再看乱七八糟的电视!” “爸爸,什么是乱七八糟的电视呀?” 得,又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他简直不明白小孩哪来那么多问题,答了一个又冒出更多个,循环往复,最后把人搞死。 吴钧成一开始担心小孩身体,一直没往幼儿园送,现在养的差不多了,回去就把他扔给老师。 “爸爸?” “你先吃饭,爸爸回去再给你说。” “好哒,爸爸快回来哦!” “嗯,晚上就回去。” “咯咯,好开心!爸爸亲亲!” 奶声奶气的撒娇让吴钧成哭笑不得,无奈地对电话亲了个,电闪雷鸣造成的郁闷好歹减轻了些。挂电话没多久,拖车终于来了。 十七点三十六分,吴钧成抖抖腿,裤脚已经湿完了。 ****** 齐宇翔在家做好饭,谢南城电话还是没人接。 把饭菜扣在锅里,带着雨伞和钥匙出门。 雨虽然小了些,但闷雷还是一个接一个的,齐宇翔开车很稳当,大灯全开,一路小心地朝H大行去。 到了才发现谢南城办公室的灯居然是灭着的,他开始打着伞顺着教学楼一排排地找,都没有谢南城。 H大很大,平时路上很多学生,尤其是开学前几个个月最热闹。因着下雨,天气有些凉,路上一个行人也无。齐宇翔走久了,发现灯光恍惚,雨打梧桐的声音也变的清晰无比。 挺悲凉的一件事:走在学校,却发现青春遥远如同上辈子。 谢南城的电话还是没打通。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学校穿梭,经过湖区时,看见湖面的灯光被雨啪啪打碎,突然想起,有人喜欢一句古诗叫“夜阑卧听风吹雨。” 那个人,他已经不再去想了。他年轻时也曾以为诸事美满,只要肯奋斗,美好的明天定会被自己所握。可是世事骤变,短不过善变。 这仓皇的半生,能把以后的日子过好就满足了。 这学校真的太大了。齐宇翔加快步伐,阿南到底在哪? 来了图书馆,齐宇翔请保安查查谢南城在不在。 却接了家里的电话:“喂,阿南?” 谢南城在那边说:“我在家里。” 齐宇翔很疑惑,谢南城有点反常,先不说他打了那么多电话没接,就说刚才那语气,怎么就有些难受的意思? 他发现自己回来了,难道不是该高兴吗? 齐宇翔开门,果然见谢南城静悄悄窝在沙发上,听到动静扭过头:“小翔。” “阿南。” 齐宇翔边说边把伞晾到阳台上,脱掉湿衣服,搓搓手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谢南城脸色苍白,眼珠却有点红,伸手抱住齐宇翔:“没事呢,好想你。” 齐宇翔笑:“想我想哭了,嗯?” “我没哭!” 齐宇翔偏头亲亲他:“那你遇到什么事了,有人欺负小南?跟我说我去揍他。” “……没事。”谢南城嘟囔,脑袋在他身上拱了拱,“你身上好凉,先去洗个澡,咱们吃饭吧。” “好。”齐宇翔揉揉他头发,狠狠抱了一下又放开,“吃完饭再说。” 齐宇翔笑着往内室走,谢南城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对方转进浴室才松懈下来。沙发上的男人垂着头,两排密匝匝的睫毛遮住黑白分明的眼珠,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 “出什么事了,能跟我说吗?”对于谢南城明显的心不在焉,齐宇翔还是忍不住了。 两人在餐桌上挨坐着,谢南城机械地吞咽,好像吃的是毒药一样。 “小翔,你……我,我有没有在你心里?”谢南城指指他心口,表情沉郁。 齐宇翔奇怪:“怎么问这些,你当然在,不在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你不骗我?”谢南城盯着他的眼睛,大眼里蓄满了泪。 齐宇翔叹息地抱住他:“我不骗你,你肯定在我心里,不然我怎么会一直记挂你呢?” 谢南城放松一点,声音又哭又笑:“我不是娘娘腔。” “当然不是。” “你喜欢我吗?” “喜欢,很喜欢的。阿南如果不嫌弃,我跟你过一辈子好不好?” “好。”谢南城破涕为笑。 两人像小孩子一样,头挨着头叽叽咕咕聊天,不多久谢南城就显出困倦的模样,齐宇翔把他抱到床上,仔细掖好被子。 谢南城的手机不在,他说忘在学校了。 怪不得没人接。 齐宇翔收拾餐桌,仔仔细细洗着碗,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以谢南城的性格,就算忘了手机,忘了他今天回来,也会想办法给他打个电话,不至于让他满城瞎找。 而且阿南的模样实在惨淡,齐宇翔都不敢问,只能任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睡前齐宇翔喜欢看一会书,他上床的时候,谢南城已经睡着了。床头灯晕黄晕黄的,床上人皱着眉,很是不安的模样。齐宇翔下意识抚上他额头,想把蹙起的眉心抚平。 触手温度略高,摸摸谢南城脑门,又对比下自己的,不是发烧了吧?齐宇翔掀开被子,起身在抽屉里找了支温度计,小心地塞在对方腋下。 果然有点发烧,齐宇翔去找了两包感冒冲剂,用热水冲了,放在床头。轻轻摇醒谢南城,对方迷迷糊糊就着他的手把药喝了,喝完又睡了过去。 最后把自己的被子也裹在对方身上,紧紧抱着睡着的人,把对方包的跟一只蛹似的。叹息一声,一天又这么结束了。 第四十六章 “嗯……哼……” 被痛苦的呻吟声吵醒,怀里人一直在乱踢乱动,齐宇翔拉开灯,吃惊地发现谢南城满脸通红,竟是发高烧了。 “阿南,醒醒……”齐宇翔飞快穿好衣服,试图把床上的人摇醒。 “小翔……不要跟他走……别……”谢南城的模样明显是被魇住了,双手乱抓,哭哭喊喊地胡言乱语。 齐宇翔费了好大力气才制住他,怀里躯体温度烫的吓人,他一边哄一边给对方穿衣服:“阿南,我在呢,没有走……你醒醒……” 谢南城的眼泪沁入黏湿的黑发里,被他喊了半天才睁眼:“小翔……” “我在呢……你发烧了,我们要去医院。” “小翔……你在干什么?” 我在给你穿衣服啊!齐宇翔亲了亲他:“乖你生病了,我们要去医院。” “不去,我没生病。” 谢南城的状态着实称不上清醒,一句话说的含糊不清,眼睛刚睁一会又闭上了,整个人虚弱的像一滩泥。 “阿南身上很烫,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齐宇翔时不时亲下他,谢南城果然十分受用,开心地扬了一点嘴角,哼哼唧唧答应了。 外面还在下雨,竟比白日里大了些,风刮得啪啪响。 齐宇翔把谢南城裹得厚厚的,背在身上,去车库取了车直奔医院。 谢南城一个劲抽鼻子,脸还是红彤彤的,高热不退。齐宇翔不停地和他说话,谢南城模模糊糊答一句,全都不知所云。 “不要走”三字出现的次数太多,齐宇翔又一次认真许诺:“我不会走,咱们不是挺好的吗,我怎么会走呢?” “你说一直陪着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要去找吴先生。” “不会再找了。” “也不要去想……” “……不想。” “真的?” “真的。” 谢南城的眼泪濡湿了半边脸:“你不要去找他好不好……” 齐宇翔口有点干,郑重道:“绝不会去了。阿南,以前很对不起。” 病了的男人偏头看他,眼眶发白脸颊嫣红,小声回道:“没关系。” 安心了的男人终于睡着了,齐宇翔被呛了一下,一抹脸,发现手上都是水渍。 他这些年不知道在干什么,自顾自沉浸在自我世界里,全然不顾其他。自己不愉快,拖着一干亲朋好友都不得解脱,全没有一点成年男人的样子。 譬如撒娇,小孩儿撒娇尚觉可爱,大人任性只会徒惹厌烦罢了。 只是当年不懂得。 不懂得分分和和缘分聚散,不懂得初恋亦会失恋,不懂得生活本是相互包容。 闹成那个样子简直太可笑。 齐宇翔把车停在路边,揉揉眩晕的脑袋,雨刷一下下活动着,整个街寂静的只有一辆车。 两分钟后,车子打着长灯又刺入夜幕。 “高烧40度,先住院,去办手续吧。” 半夜的急诊室人不多,都是一副怏怏欲睡的模样,医生伸手在谢南城身上摸了摸,极其利落地在病历本上划拉,大手一挥,让齐宇翔去挂号缴费。 齐宇翔把缴费条递给医生:“这个没事吧?” 医生是个中年女人,带着眼镜轻松道:“没事,这不送医院来了吗,输次水,明天温度就降下来了。” “嗯,谢谢医生。” 医生抬眼看了他一下,眼镜反着光:“他是淋雨了吧,以后注意点,现在换季,很容易发烧感冒。” “……知道了,谢谢医生。” 齐宇翔想起卫生间泡着的衣服,对换下的衣服,谢南城通常是直接洗了,很少泡。难道真是淋雨了? 来到病房,谢南城裹在被子里只露个脑袋,一只胳膊在外面打点滴。 夜里三点多了,齐宇翔把他的胳膊往被子里送了点,握着对方的手,随后沉默地趴在床边。 ****** 谢南城醒后,睁眼就是一片白花花,哪哪都是白色。 很安静,艰难地转动眼珠,才发现这是医院。 被子上铺着他的黑外套,木呆呆瞅了半天,晕晕乎乎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虽然还有点头重脚轻。 嗓子干,他舔舔嘴唇喊:“有人吗?” 一个粉衣小护士探头过来,随即开始给他量体温:“你先休息下,照顾你的人出去了。” “照顾我的人?”谢南城下意识重复。 “嗯,是一个帅哥,陪了你半夜,刚出去一会,说你要是醒了让我给他打电话。”护士妹妹扬扬本子上的号码。 “几点了?” “七点半。” “你先别打电话……”谢南城艰难地制止了护士姑娘的热情,“我自己给他打,谢谢你了。” 小姑娘有点不高兴,谢南城只能当没看见。掏出口袋的手机,冰冰凉凉的,恍惚忆起昨夜大雨,零星记忆,有人说“对不起。” 感情本来就是难以用对错估量的,立场不同,何谓对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何对不起。 谢南城从齐宇翔想到吴钧成,那人还是嚣张,气势上就比他强很多倍。俩人面对面时,他从没有那么憎恨自己的文弱。并且还性格平淡,丝毫不耀眼,受了委屈就憋不住。 吴钧成跟他完全不一样,他知道。一个人怎么会喜欢天差地别的两种人呢?从心理学上讲,一个人喜欢的类型通常是统一的,所以前任跟现任往往有很多共同点。可他跟吴钧成有相同的地方吗? 有吗? 谢南城有些慌,不错眼地盯着门。不多久门被推开,齐宇翔带着一身凉气的身影映入眼帘。 “阿南你醒了?” “嗯,外面还在下雨?” 齐宇翔把饭盒放到床头,脱下外套把手搓热,轻轻搭在谢南城额头上:“没下了,外面空气很不错,我给你摘了一朵月季花。” 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朵花,齐宇翔笑嘻嘻地把花放在谢南城鼻子上。 谢南城苍白的脸上绽出真切地笑,伸手拿过:“刚开吗?还带着水珠。” “当然,这是我在医院的围墙上偷的,刚开的!” 谢南城被他逗乐了,很听话地被齐宇翔扶起来,后背垫上枕头。打量着面前逐渐成熟的男人:“小翔,你变了很多。” 齐宇翔正在打湿毛巾,闻言笑出颗虎牙:“当然会变,阿南你也变了啊。” 谢南城想说我不是指这个,可是直到对方给他擦脸他也没说出来,只是闷闷道:“我自己也可以。” “不喜欢我给你擦?” 谢南城声音更闷了,诚实道:“不是。” “呵呵。”齐宇翔手脚勤快地忙活,很快把人收拾干净了,把饭盒递给他,“我给你烤了提子面包。” 谢南城打开,发现装着六块不同口味的蛋糕,最底下一层是炖的很粘稠的生姜苏叶粥,热气腾腾,一股浓浓的生姜味。谢南城苦着脸:“小翔我不喜欢吃姜。” 齐宇翔亲热地哄他:“这不是感冒了吗,谁让你不注意身体。喝完粥再吃蛋糕,都是你喜欢的口味,我多加了糖哦!” 谢南城瞅着他:“你大清早跑回去给我做的?” 他这么一副感动的样子,让齐宇翔有些不好意思:“反正我也没事。” 谢南城不说话,低头开始喝粥,粥很热,眼眶也有点涩。他眨了眨眼睛,非常认真地把粥一口口吃掉。 齐宇翔静静地等他吃完,洗了碗后道:“再观察半天就能出去了,你今天下午有课,别忘了请假。” “还是去上吧,我感觉好多了。” 齐宇翔否决:“不行,还是请假,找其他老师顶一节吧。” 谢南城本来想说不必,突然想起在学校里堵他的男人,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好。” “阿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能跟我说吗?”齐宇翔何其敏锐,更遑论谢南城的惊慌根本无法掩饰。 “没有。” 齐宇翔眼角一跳,顿了片刻:“没有就好。” 听出了他话里的失望,谢南城挪着身体靠在齐宇翔身上:“小翔,……真的没事。” 齐宇翔叹息一声,亲亲他发旋:“没事就好。” 谢南城喃喃:“你对我这么好,感觉跟做梦一样呢。” “在美国的时候,要不是你没日没夜照顾我,齐宇翔就死了。我对你,远远不及你对我。” “那,你开始能想了吗?” 齐宇翔笑,胸腔一颤颤地:“这一段好多了,头疼的也不那么厉害了,能想一些事。我以前太极端,记起来后就觉得挺可笑的,其实现在我仍旧是个极端的人——” 谢南城吃惊地抬头。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嘛,”齐宇翔拍拍他,笑容轻松,“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正在努力地改。以前呢很抵制过去,可是突然想想,或许没那么不堪回首,再怎样那都是我啊。阿南,你有没有觉得我特别有智慧?” 谢南城前面还在忐忑,听到后一句直接石化,愣了愣答:“有。” “别这么勉强喔,重新回答,有没有?” “有!” 谢南城提高音量,相当配合。 齐宇翔笑的小虎牙闪烁。 第四十七章 吴钧成回去后着手调查凯瑞那。 他自己在工商局有些关系,林景在国外的朋友也不少,在他的帮助下,凯瑞那很快被查的七七八八。 原来真的就是一个套牌公司,濒临倒闭时被人买下,然后到中国做些挂羊头卖狗肉的生意。 吴钧成奇怪的是这家公司的背景,一个套牌公司凭什么会被远帆接纳,在国内全无业绩的情况下,居然可以参加竞标? 如果不是远帆在拿前途和钱财开玩笑,就是这个公司有不为人知的背景。 果然,林景查到的结果是,那家公司还有个背后合伙人——姓岳。如果不是他恰好认识那家公司的高层,这消息根本探听不到。 姓岳,吴钧成下意识敲着桌子。姓岳的,在国外,喜欢拿远帆拎着玩的……吴钧成嗤笑一声,总不会是岳老头。 那个小岳公子连自己老子都坑,还真TM的名副其实的坑爹。 既然查清了,吴钧成也不客气,当即向工商局举报了。 只要被查,多多少少会有些问题,证件不齐全是肯定的,没料错的话,许多授权应该也不合格。 既然对手搞定了,那就轮到自己公司了。 张婷,吴钧成是真不想怀疑她,一直是自己左膀右臂的女孩子,按理说不会做这种泄露公司机密的事。 可是标书经手的人不多,一次是巧合,两次都这样,由不得人不提防。 吴钧成叹了口气,把张婷叫进来。 “婷婷,坐。” 张婷看了他一眼,闻言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了。 “婷婷,你知道标书内容泄露了吧?” 张婷点头:“开标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吴钧成见她神色坦然,也笑了:“我最近要查这件事,你是标书经手人之一,不排除嫌疑,但这是程序你明白吗?” 张婷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身体放松了些:“我明白吴总。” “那好,你下去吧。” 张婷却迟疑,停下来道:“吴总,我大学毕业就在成宇,跟着您直到现在,我不会干那种事。” 吴钧成点头:“我知道。” 张婷出去了。 吴钧成默了一会,想起好久没联系乔洋,不知道他跟岳维那一堆烂摊子怎么样了。 而这个岳维看来是真要整垮远帆,撞到他手里的就不说了,恐怕在其他方面还有更多大动作。不过,这跟他吴钧成有什么关系? 当务之急只揪出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公司搞小动作。 标书的价格是在竞标前由他亲手改的,既然上一次已经怀疑标价泄露,这一次当然要留个心眼。事实证明,这个心眼真没白留。若开始只是怀疑的话,那么揭标时,对方脸上的错愕无疑坐实了这个揣测。如若凯瑞那把上一次的低价当成块敲门砖,那这次可以看做是登堂入室?还真以为自己是业界第一了? 其实上一次的项目才是大头,这一次的竞标完全不用吴钧成亲自出场,他只是想去逗一逗那个鸟公司,所以价钱标的比正常价还高了一千万。 所以人嘛,有时候得承认自己的恶趣味。 吴阳光那里开展了个什么活动,听说又多了好些个孩子。吴钧成对他那个慈善院做了多少好事一点也不关心,他只关心自己口袋里的钱,那黑小子不会又来找他哭穷吧? 想起家里的小娃娃,吴钧成唏嘘不已。当年犹豫了很久,还没做好准备就被吴阳光那厮摆了一道。他还没酝酿好做一个爹,就多了一个娃,紧接着这个娃娃就做手术,命悬一线,没准备也得准备了。 这就像男女做爱,明明带了套子,还是意外怀孕了一样。 如果不去十分钟无痛人流,就得把那个小东西接下来。 他接了。 然后家里就多了一个爱撒娇的小娃娃。 他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仅有的记忆也是蛮横的要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隔三差五和人打的头破血流。他也从来不让自己爹妈抱,能跑的时候就开始撒蹄子疯跑。 人说抱养的孩子大多没安全感,小苹果才回家的半年间也是小心翼翼,时不时察言观色撒娇卖乖。加上病弱身量小,轻飘飘的,常常让人遗忘了他的年龄。 后来这孩子估计看出自己不会把他送回去,胆儿就肥了,也开始显出淘气的样子。 四岁了,再过两年可以上小学了。 其实父母子女的缘分,不过是教养一场,彼此陪伴些年,然后各走各的路。老的死掉,小的留在世间。 这是法则。 吴钧成对血缘无所谓,血脉说白了也是虚妄。他觉得没必要看重形式,牵绊太多,弄的彼此撕心裂肺的,一点都不好。 他父母死得时候,他当时很惊讶,原本以为这缘分应该会长一些,谁料却不是。 你看有些事看透了也不过如此,他爱着齐宇翔,可是离开也过得。 只要忽视心底的执念而已。 有些玩意会梗的你难受,就像脚底的肉刺,前方风光大好,可是那小小的一点,却会让你寸步难行,锥心刺骨。 就像齐宇翔真跟那姓谢的在一起了,真TMD让人难受。 ****** 这几年,吴阳光到吴钧成这里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跟宾馆似的。 小苹果因为身体关系,大部分时间还在家里,有保姆和老师照看。吴阳光就打着看孩子的目的时不时蹭吃蹭喝。 果不其然,晚上回家又见到某人,吴钧成的表情实在说不上高兴:“你怎么又来了。” “成成,你这话我怎么这么不爱听?我来探望你,你不感激就算了,看看你这态度!”吴阳光坐在沙发上,一边啃芒果一边义正言辞,啃得满脸都是黄色的汁液。 得,指望这个家伙见外是不可能了。 吴钧成脱下外套也坐过去,转眼见齐安脏的跟猴似的,正抱着一个跟他半边脸大的芒果卖力啃。 “爸爸。” 这脸都染颜色了吧,吴钧成有点嫌弃,制止了小孩的靠近,问吴阳光:“你怎么把他搞成这样子?” “吃芒果不都这样吗,你吃个不一样的我瞧瞧。”吴阳光混不介意,边说边递个过来,“洗过了。” “我不吃。”顺手把芒果丢到桌上,吴钧成去望着他儿子,“小安也不吃了。” 齐安一听,啃得更卖力:“爸爸我想吃!” 吴阳光也接腔:“让他吃完呗,还有一半呢多浪费!” “……”吴钧成看看埋头奋战的二人,模样实在有些不忍直视。起身道,“那你们慢慢吃,我去冲个澡。” 吴阳光道:“去吧去吧。” 小苹果也学:“去吧去吧。” 吴钧成一趔趄,靠。 等吴钧成出来,饭已经摆上桌了。刘妈做饭口味淡,小孩子和吴阳光都很喜欢,吴钧成则单独拌辣椒。 “爸爸,辣不辣呀?”这个问题小苹果每次都要问一遍。 吴钧成把一颗炸辣椒丢进嘴里,吃的面不改色:“辣。” 小苹果瞅一眼瞅一眼又瞅一眼,轻声轻气开口:“跟上次一样辣吗?” “比上次还辣。” “哦。” 小孩子看见他吃辣椒就想模仿,有一次吴钧成耐不住缠磨扔给他一个,顿时辣的哭了半天。吴钧成也不管他,娃在一边哭,他在一旁看文件,从那以后这小东西再也不碰辣了。虽然看他吃的时候,每次还都要问一遍。 吴阳光清清嗓子:“那个成成,乔洋怎么好久没见了?” 吴钧成挑眉:“怎么,你想他?” “不是,前一阵子来不是经常能见到吗,怎么最近没影了?” “谈了个朋友,一起住呢。” “那个,是女朋友?” 吴钧成撇他一眼:“这么感兴趣?” 吴阳光讪笑:“嘿嘿,这不是怕你伤心么。” “我伤个什么心?” “那个……他看着挺好的哈,然后,对你也不错。那个,咳,你们……那啥……?” 吴钧成看他吞吞吐吐半天不知所云,直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玩意?” 吴阳光罕见地红了脸,尽管人黑了点,但脸红还是挺明显的:“我以为你看上他了呢。” “……”吴钧成懒得理他。 “那成成,你有没有喜欢的?” 吴钧成把碗一敲:“我说你到底要干嘛?” “那个,你看我怎么样……怎么这么难吃?!”吴阳光吭吭哧哧半天,突然夹起一块排骨快速道。 …… 好一会小苹果才嘟囔:“不难吃,奶奶会不高兴的。” 刘妈的脸色果然有点僵硬。 吴阳光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里,放下筷子急急往洗手间跑:“哎呦我牙疼!” 他兵荒马乱地冲进去,留下两大一小大眼瞪小眼。 电视里正放着:“尿频、尿急、尿不尽,请到xx男科医院,xx男科医院是您健康的福音!……” 小苹果扒拉着小勺子,瞪着眼睛问他爸爸:“吃饭前院长叔叔已经尿一次了,这是不是要去医院呀?” 吴钧成敲他脑门:“跟你说了少看乱七八糟的电视!” “那爸爸,什么是乱七八糟的电视呀?” …… 第四十十八章 齐宇翔最近忙忙碌碌,跟个小蜜蜂似的跑东跑西。 西餐店的生意一般,除去房租人工费,利润明显不如他去当设计师来的多。但是西餐店毕竟是自己一手打造,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安谢南城的心,顺便给他做做餐点。忙是忙了点,尚且应付的来。 给方巡的设计图纸他赶了好几个几晚上,传给对方看了,然后又是网聊商议细节,聊到夜里挂断,又开始接着改图。 这种熬夜法特别造孽,一晚两晚还好,连续一两个星期这样子,是人都会撑不住。齐宇翔变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黑,看着就跟鬼一样。 谢南城向方巡抗议,让他别再晚上找齐宇翔改图。方巡很给面子地同谢南城磨叽半晌,然后说了句看情况。 情况是,方巡越聊越晚。 齐宇翔工作的时候很认真,埋头钻研几乎感觉不到其他事情,跟谢南城的互动也少了很多。他这图敲定好后就要交给工程队,方巡已经预约好了开工时间,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他这掉链子。 谢南城心疼他,看他咖啡一杯杯地喝,越泡越浓;发现那人会趁他睡后去厕所抽烟;书房的灯也几乎没灭过。也曾劝过,齐宇翔笑着答应,一回头,那人又故态复萌。 还是不要打扰吧。 齐宇翔心无旁骛,斗志昂扬,仿佛少年时代那样。盛夏已过,天气一天天变凉,虫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黑夜是很讨人喜欢的,那能让人感到惬意安全。 把终稿传给了方巡,齐宇翔灭了灯,独自坐在午夜的阳台上。风吹的头发凌乱飞扬,脸庞被发丝刮的微痒,连睫毛都好像在跳动。他并不爱喝啤酒,嫌味道苦涩。所以在冰箱拿的是一瓶青梅果酒,也不要杯子,就那么对着瓶子一口口喝。 摸着脖子上的吊坠,他想,他并不需要苦涩。只微醺,又不侵入神智。这个度,恰好恰好。 趴着趴着就笑了。 谢南城醒来就看见齐宇翔窝在阳台的角落里,衣服皱皱巴巴地缩成一团。把人叫醒后,齐宇翔走一步歪两步地挪到卫生间,一头栽进洗脸池。 咣当一声,谢南城吓了一跳,飞快跑进去,齐宇翔已经清醒了,正对着水龙头浇脑袋。 谢南城上前阻止:“这水是凉的!” 齐宇翔打着哈欠回话:“没事,凉的舒服。”洗了一会,歪头看谢南城,“几点了?” “七点半。” 齐宇翔是真清醒了,苦恼道:“你八点有课,还没做早餐!” 谢南城又好气又好笑,拦着他:“你别急呀,我去外面吃点就可以,现在就得去上班了。” 齐宇翔有些赧然,还带着歉疚:“这些天忙晕了阿南。” 谢南城撸撸他脸上的毛茬:“胡子长出来了。” 齐宇翔对着镜子一瞅,果然老了好几岁的样子,连忙用毛巾捂着下巴,凶巴巴道:“你敢嫌弃我!” “不敢不敢,”谢南城被他逗笑,凑近亲亲他嘴角,“你好好休息,我上班去了。” 齐宇翔刮他鼻尖:“去吧去吧。” 两人说了一会话,谢南城出门。齐宇翔木呆呆坐了一会,瞌睡又上来了。想了想,他那个店好几天没去了,虽然不用太操心,但怎么也得去看看。 去的时候客人不太多,还不到午饭时间,店里很安静。几个聊天的店员见到他,自觉地打招呼散开,一时间更安静了。 音乐跟催眠曲似的,齐宇翔懒洋洋趴在高桌上,收到方巡定稿通过的回复。齐宇翔打了个哈欠,回了句“钱要尽快到账”,卸了一身担子,整个人更懒了。 方巡家族颇有实力,从政从商的都有,人脉得天独厚,想赚钱勾勾手指就到了。齐宇翔在他新开发的地皮上投了大半积蓄,等政府规划后,不出两年就能翻倍。他倒是不担心方巡的消息不实,毕竟家里关系摆在那,有什么动向,他知道的比一般人都早。 齐宇翔抽出一张纸写写画画,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后来也不知道要那么多钱干嘛。他本质上是小富即安的人,没多少雄心壮志。倒是会花钱,然而宅在家里后,连钱也不怎么花了。 他好像半辈子都在走狗屎运,有很多人比他努力,比他好看,比他有背景,然而却活的比他艰辛。当然,比他牛逼的更多,这个且不作考虑。 店里的人还是少,齐宇翔又打了个哈欠。双目呆滞,泪眼蒙蒙,看着像一只打盹的大狗。 ****** 凯瑞那果然被调查,查到的东西比吴钧成想象的还多。 证书都不合格,跟远帆的合作自然终止,然后方案又落到与其竞争的成宇身上。两次项目加起来近一个亿,尤其是第二次,吴钧成虚抬了价格,远帆居然也同意了。 吴钧成现在,好吧,有点幸灾乐祸。叫来张婷,吩咐她把方案下发给策划组。 张婷明显很高兴,板了几天的脸放松了点,也没啰嗦,就领着文件下去了。 她在成宇干了五六年,虽不是最好的,但架不住吴钧成喜欢那脾性,时不时涨涨工资放放假,对她算格外地优容。这份优容落到和她资历相当,能力不错的人眼里自然不是滋味。加上张婷为人处世实在张扬过头,直来直去,更是无形中得罪了一帮子人。 以前齐宇翔在的时候,办公室人际关系都是他在处理,吴钧成全然不管。等接手了,才发现里面的学问竟是如此之大。 那些明里暗里的勾心斗角,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不耐烦这些琐碎,懒得处理,无形中让他们更加放任。互相倾轧的风气已经形成,这次算是闹到明面上来了。 吴钧成不是不生气,是TMD相当生气。 然而他这次学聪明了,也知道了什么叫不动声色,在办公室干巴巴抽了几支烟,打算去林景那取取经。 林景的伤早好了,听到吴钧成找他,就约在自己的酒店,定了一个高档包厢。吴钧成看着记下的包厢号,牙有点痒。 这个不吃亏的主儿不会点满汉全席吧?吴钧成想了想,林景要敢点,他就尿遁。 林景倒没点满汉全席,他带着于格非,点的都是些价格高昂的招牌菜。并亲切地让吴钧成多吃,不要客气。 吴钧成皮笑肉不笑地落座:“你请客?” 林景的脸立即绷住了,严肃道:“你打电话说的是‘请我’吃饭。” 得,逗这主儿一点都不好玩。如果不谈钱,林景是个说话相当有教养的人,通俗来讲就是风流倜傥衣冠禽兽的典型。但一说到钱,此人就会把那“衣冠”脱了,立即禽兽。变脸堪比翻书,快的让人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 吴钧成咳了咳,正色道:“好久没见了跟你开个玩笑,不要在于先生面前失态。” 林景这才放心,偏头看着于格非:“小非不会跟我生气。” 果见于格非十分宽和地冲他笑。 吴钧成看着他们,瞬间想到很多俗语,例如王八配绿豆,破锅配破盖,一个萝卜一个坑之类的。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他开始说此行的目的。 林景对他这没技术含量的问题嗤之以鼻,搞成这样,根本上就是吴钧成的管理太松懈了。既然有内奸就找出来杀鸡儆猴,顺便借这个机会来个大整顿,谁都没话说。 吴钧成更郁卒,因为摆在眼前的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整顿。 林景跟看外星人似的看他:“你搞出一个公司,却不知道怎么管人?” “以前都是我那位在管,我基本没插手过。” “……”林景很鄙视,“要么你高薪聘请一个正儿八经的高管,要么你自个儿学,就这样。就算聘高管,这个你还是得学。” 说了等于没说。 吴钧成压根不想学这个,所以更加沮丧。林景看他这副样子,岔开话题:“你知道z市和S市交界要规划新区吧?” 吴钧成摇头。 “有风声说是要规划。方家的小儿子,你也知道的,就是那个方巡,正在暗地里集资。如果真规划了,以目前的房价地价,利润不用我跟你说吧?” 吴钧成看他态度郑重,正色问:“真的假的?” “我什么时候放过假消息?”林景撇他一眼,“我的人脉不比方家那小子差。这可是个机会,方巡接下工程,咱们入股,哎,你不是认识他吗?” “……”吴钧成明白了,“你是想让我牵头吧?” “这话说的,互惠互利。” 俩人尽情地磨嘴皮子,于格非在一旁淡笑,间或夹一些东西吃,姿态极其优雅。吴钧成看着看着就有些感慨,也没听清林景说了什么,随口道:“我试试吧。” “就等你这句话呢!”林景猛拍桌子,笑的极其开心,“既然谈妥了,那咱就吃菜,来来来,别客气。” …… 吴钧成被他吓一跳,同时很想吐槽,这貌似是我在请客吧? 第四十十九章 方巡那个人,如果他成心躲你,你永远见不着。反之,他若不躲,找起来是很容易的。都是Z市商圈里的,而且还算熟,电话并不难搞到。吴钧成是真想找他,除了投资外,私心也占了大半。 很快拨通了方巡的办公电话,吴钧成给他秘书留言说想见方巡一面。 出乎预料的是,方巡居然立刻答应了。 吴钧成自跟齐宇翔分手后就没见过他,两年多的时间,方巡还是那个样子,甚至更嚣张了点,浑身金光闪闪,老远看去就是一副花花公子派头。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怎么有勇气穿成这样,吴钧成无视掉他衣服的反光,请对方去茶社喝茶。 方巡甩了甩他那漂染的黄发,骄傲地开口:“我不去那些老年人的地方,泡吧怎样?” 吴钧成冷静道:“我是有事跟你谈。” 方巡想了想,勉为其难地放弃:“那好吧,随便找个咖啡厅喽,我不喝茶。” 吴钧成同意了。 要了个靠窗的位置,一人点了杯蓝山。方巡一咕噜喝完,勺子“叮”一声撂在托盘上:“说吧,你找我干嘛?” 吴钧成看着自己面前热气腾腾的咖啡,有点怀疑方巡嗓子的构造。 “我也不瞒你,私事公事都有,私事恐怕你也能猜到,公事待会儿慢慢跟你说。” 方巡斜躺在椅子上:“私事是找齐宇翔吧?” “嗯。” 方巡冷笑:“我能说你很笨么?知道他俩在H市,你居然会找不到,真是让我很佩服。你就算不跟踪谢南城,随便找个私家侦探都能查的一清二楚吧?” 吴钧成看他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有些无奈:“你那个方法我也想过,不过现在还没必要。我见到了谢南城,他对小翔护的很紧。我贸然去打扰,只会把他们逼的更远,像你们当初那样,跑的天南地北的,事情就彻底完蛋了。我需要的是一个机会,偶然的,不会让他们感觉到危险的契机。” 方巡眯了眯眼睛,愣了愣,突然笑了:“你跟我说这个,不怕我转手就告诉他们?” 吴钧成盯着他眼睛:“你不会。且不说我收到的匿名信息,当然,你承认不承认都无所谓。光凭你方巡喜欢了谢南城这么多年,你要是能认栽早就认了,都十多年了,你跟我说你无所谓了,我会信么?” “为什么不信,得不到的莫强求,你不知道吗?” “像你这种人,信这鬼话才怪。同行多年,你的办事方式我也研究过,方巡,你家庭背景好,从小的教养就是要做一个强者,想要的就努力去争。人也很骄傲,看着吊儿郎当,办事却狠的要命。你突然跟我说万事莫强求,你不觉得是个笑话么?” 吴钧成慢条斯理,方巡越听越乐,等他说完,方巡都要忍不住拍手了:“吴钧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SB。哦,抱歉,是过去以为。我跟谢南城和齐宇翔当了那么多年朋友,他们了解我都不及你的十分之一。OK,我是没放弃,那你想怎么办呢?” “机会吧,我要找个机会。” 方巡点头,笑眯眯地看他:“我突然发现你长的真挺帅,很man,”视线扫进吴钧成衣领,在他锁骨处留恋良久,“身材应该也不错。我说,那俩都搞一起了,要不咱们也配对算了?” 吴钧成对他突然的猥琐很不适应:“对你我恐怕硬不起来,打扮的跟花孔雀一样,我看着眼晕。” 方巡牙一咬,很快又笑了,探身凑近:“我如果说,我肯为你洗尽铅华,天天搞的跟土老帽一样呢?” 吴钧成往后侧了侧:“我还是习惯齐宇翔。” 方巡:“你真不考虑我?” 吴钧成郑重地点头。 方巡耸肩:“靠,真没眼光。” ****** 谢南城这两天有些精神衰弱的样子,时不时走个神,问他,他说是秋困。 齐宇翔没困过,也不知道秋困是怎么回事。守店的时候,他就抱着电脑搜索,想研制出一款提神醒脑茶。 当然不能是市面上普通的醒脑茶,谢南城是个甜食控,味道不好、不香、不甜他都不喜欢,颜色也要好看。 下午三四点正是懒散的时候,齐宇翔含了一颗薄荷糖,奋笔疾书。抄了满满一大篇,字迹丑的要命。 直到有店员叫他,他才不解地抬头。顺着指向,看见店里突然多了个穿着公仔服的小男孩儿。 这个孩子穿了一套胖乎乎的小熊装,白生生的脸蛋,走路一歪一歪的,正磨着另一个店员给他拿蛋糕。 齐宇翔身边的姑娘小声告诉他:“这个小孩点了一个大蛋糕,我问他有钱没有,他说没有。我没给他拿,他又缠上小若了,老板,你看怎么办?” 店员小若,就是被那个小孩牵着的姑娘也看着齐宇翔,正一脸为难。 齐宇翔走过去,打量了这孩子几眼,衣服整齐漂亮,看着还不便宜,人也干净,八成是谁家走丢的。 小孩忽闪忽闪的眼睛望着他,亮晶晶的跟小狗看见骨头似的:“叔叔,我要吃蛋糕。” 齐宇翔蹲下:“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孩子口水快留下来了,一边看着蛋糕一边口齿不清道:“爸爸在很远的地方,我是跟叔叔一块出来的。” “那你叔叔呢?” “叔叔在打电话,不理我……外面好热……” 齐宇翔下意识撇一眼自家的空调:“所以你就进来了?” “是呀。”小孩子扭着手,“叔叔我要吃那个蛋糕。” 齐宇翔吩咐:“小若,拿给他。” 小孩欢呼一声,立即扭头扒着柜台,亲眼看见小若把蛋糕拿出来,小胖手举得高高的,将蛋糕一把接住。 齐宇翔把小孩抱到桌子前:“小雪,小若,再去写个告示挂门前,谁家孩子丢了,赶快来领。” 两人笑答一声,自去忙活了。 齐宇翔把电脑搬过来,坐在一边守着小孩,继续做自己的事。 小孩儿一个人吃了近半块蛋糕,终于撑了,打着饱嗝懒洋洋歪在沙发上。 “叔叔,我见过你哦。” 齐宇翔抬头:“嗯?” 小孩赶紧捂着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大大的,转而称赞他:“叔叔长的真帅!” “……”齐宇翔都有点佩服这孩子的父母了,也来了兴致,“你今年多大啦?” “四岁半。” 齐宇翔也不知道四岁半是个什么概念,总之应该不是这么小小一只,遂把心底的疑问说出来:“四岁半才这么点?” 小孩不高兴了:“爸爸说,等我上学就长高啦!” 齐宇翔配合地“嗯”一声。 小孩辩解:“爸爸说我长的漂酿,叔叔也说我漂酿!” 好吧,你“漂酿”,齐宇翔逗他:“男孩子漂酿有什么用呀?” “漂酿有妹妹喜欢。” “那有妹妹喜欢你吗?” “有喔,甜甜、糖糖都喜欢我,所有的妹妹都喜欢我。” 齐宇翔正跟小孩进行没营养的对话,写告示牌的店员过来问:“老板,要不要把这小朋友的名字也加上去?” 齐宇翔这才想起忘了问名字了:“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眼皮正在打架,揉了揉脸,乖乖回答:“我叫小安。” “小安?”齐宇翔重复一遍,继续问,“那你姓什么呀?” 谁知小孩不配合了:“叔叔说‘姓什么不能说哦’!” 好吧,现在骗子这么多,父母防备心强是应该的。不过这样都能把孩子丢了,可见他那个“叔叔”有多不靠谱。 齐宇翔笑着对等在一边的小若道:“那你就写小安吧。” 店员走后,一大一小的对话还在继续。对面楼的某一间房,有人破门而入。吴钧成匆匆赶来,从望远镜里看到店中的情况,有些责备:“你怎么把小安一个人丢在那里?” 方巡双手插兜:“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什么破比喻。”吴钧成神色有点激动,看着对面互动的两人,鼻眼立即胀满酸涩。忍了半天道,“我有快两年没见着他了,看着黑了……更瘦了。” 方巡挑眉:“我以为这是我老娘的台词。行了,别伤感了,这不还有正事呢!” 吴钧成这才回过神:“方巡你胆子也太大了,小翔见过齐安,惊动了他怎么办!” 方巡不以为然:“齐宇翔见他的时候还是两年前吧,也就见了一面。两年,别说一个人了,就是你养的狗,长两年你也不认识了。再说你家这孩子,两年前还病歪歪的,虚胖,营养不良,一副要死的模样……好好好,我不说了。”见吴钧成黑脸,方巡理智的打住,“除了个头没怎么变,这完全大变样好嘛,你担心个屁!” 吴钧成想想也是,小孩子长长就认不出来了,不过还是担心:“齐安不会说漏嘴吧?” 方巡打量他神色:“你是希望你家那个小玩意说漏嘴呢,还是不希望?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就看你家那小玩意听不听话了。” 吴钧成愣在那里,对方巡的话恍若未闻。只紧紧扒着望远镜,贪恋地看那人的一颦一笑。 你好吗?我亲爱的男孩。 终于,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第五十章 天色暗沉似乎只在眨眼间。镜头里的小苹果已经睡好一会儿了,吴钧成终于回过神:“接下来要怎么办?” 方巡在客厅百无聊赖,对吴钧成的失态嗤之以鼻:“干脆把那小孩送给齐宇翔得了,反正也不是你生的。” 吴钧成沉脸:“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方巡摊手:“好吧,再不去领,恐怕齐宇翔就会报警了。你去还是我去?” 吴钧成瞪他。 方巡摸摸鼻子,掏出手机:“哎,表弟,你能不能再去把那个小孩领回来?是是是,还是他叔叔……你小子甭废话了,快去快回!” 挂断电话没多久,西餐店就进了个一身休闲装的男人。跟齐宇翔和小苹果说了会儿话,很快把小孩儿给抱出来了。 吴钧成坐在方巡的车上接应,小苹果迷迷瞪瞪的,看见他爸爸就自觉伸手,很快又在吴钧成怀里睡着了。 吴钧成习惯性地哄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五岁了还抱个屁!我侄子也五岁,壮的跟牛犊似的,比你这个大好几个号。”方巡对吴钧成的父爱很不屑一顾。 吴钧成解释:“可能是从孤儿院出来的吧,自小就比别的孩子黏人些。” “哎,你有没有觉得你特别招这类型的人?齐宇翔是这样,这个小娃娃也这样,偏偏你吧……”方巡上上下下打量他,“你吧,怎么看也不是照顾人的料啊!齐宇翔不就是被你气走的?” 吴钧成不想谈这个话题:“这是我跟他的事。” “我上学那阵子就知道你,还好奇是什么人能让齐宇翔跟个宝贝似的,一天到晚挂在嘴边。不过后来见到你,就感觉你们长不了。说真的,哥们,齐宇翔心太细,典型的浪漫主义,一时半会还好,时间长了都挂不住。你吧,你是压根不需要别人,太独,别人在你面前还嫌烦那种。只要相安无事别打扰到你,什么都无所谓一样。齐宇翔摊上你也算他倒霉,你这类人,如果不是生了副好皮相,只能去少林寺当和尚。” 吴钧成默然,半晌冷冷反驳:“我当然有所谓,时间太长了,想无所谓都没办法了。” “这就是铁杵磨成绣花针啊!谢南城也是这样磨我的,本公子从来不是那痴情的种,就是吧,这一年年的,跟你一样,已经习惯了。惯性很可怕啊哥们,浪费我大好人生,费时费力又费钱,操,他还一直瞧不上我。” 车上只有他俩人,方巡在前面开车,吴钧成坐后面,后来把睡着的小苹果放到旁边的座位上。 方巡越说越气急败坏,恨恨敲着方向盘:“操TMD,你说老子要什么人没有,一年年围着谢南城是不是特别SB?” 吴钧成想点头,突然看到方巡正从镜子里注视他,把那点头又改成摇头:“谢南城人不错。” “当然不错,”方巡洋洋得意,“本少爷看上的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 …… 吴钧成的兴致本来就不高,这下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方巡抽风一样一会高兴一会生气,间或蹂躏方向盘,精力十分旺盛,小苹果被他搅的一个劲翻身。 吴钧成拍着孩子:“小翔看起来挺喜欢他。” “是啊,跟这小家伙有说有笑的。齐宇翔真的成熟多了,在美国都病……”方巡刹住话头,“也就是一年多不见,就大变样了。” 车行迅速,方巡的话吴钧成只听清后半段,追问道:“他回来后,你跟他联系的多吗?” 方巡摇头:“这么说吧,刚回来那阵子就是个酷男,除了谢南城,对谁都没个好脸。我如果不是一个劲往前蹭,主动把项目留给他——那真是纯倒贴啊,多少人找我做的项目,我大费周章地联系他,就差三顾茅庐了。这不,最近刚能说上话,偶尔可以开开玩笑。” 吴钧成吃惊:“怎么会变这么多?你说的是他吗?” “没开玩笑,我跟他网聊了大半月,那家伙是谈完工作就立即挂线。聚的时候也是能不吭声就不吭声,除了谢南城,对别人的话都没什么反应。” “我看他在店里挺好的啊?”吴钧成还是不可置信。 “工作,那是工作你懂吗哥们,私下的时候齐宇翔跟闷葫芦一个样。” 性情大变的齐宇翔……真叫人难以想象。吴钧成回想着方才齐宇翔的模样,心中隐隐恐惧。 方巡看他脸色颓败,笑的很欠揍:“前路漫漫啊哥们,好好努力!” 吴钧成喃喃,像是问自己又像问方巡:“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方巡声音也沉下来:“这个问题你还是问他吧。” 吴钧成皱眉,拇指食指紧紧夹着眉心,仿佛这样能把脑子里的不安都挤走似的,整个人凝固沉默的像一尊雕像。 ****** 齐宇翔今天走晚了,主要是等那孩子的家长耽误了会时间。 幸而在孩子睡觉的时候他调制出了那款提神茶,仔细装在杯子里,带回家给谢南城。 谢南城这学期的课程不多,齐宇翔回去的时候,他已经做好晚饭等了一会儿了。 齐宇翔亲亲他:“今天做了什么?” 谢南城牵着他手,指指桌子:“粥和菜。” 齐宇翔凑近看了看,笑眯眯地赞赏:“阿南好贤惠。” 谢南城笑了笑,有些害羞。 齐宇翔把凉茶搁到桌上,从背后结结实实抱着他:“我们家的小南太爱脸红了。” 谢南城扭头看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就这样了。” 齐宇翔笑,眉梢眼角有挡不住的情意:“是不是因为太喜欢我了?” 谢南城郑重地点头:“是。” 听了他的话,齐宇翔又笑了。 他笑的时候眸子会蒙上一层水光,氤氲地,湿漉漉有种分不清是喜是悲的感觉,可脸上的表情又分明是笑的。 每次见他这样笑,谢南城都会忍不住抬起手指摩挲他眼睛:“我说真的呢。” 齐宇翔不闪不避:“阿南这样说,我也是真的很高兴。” 谢南城满足了,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吃饭。 齐宇翔把茶拿给他尝,自己去洗手。 出来的时候谢南城已经喝了一半,嘴巴上沾一圈水渍:“真好喝,香喷喷的。” 齐宇翔失笑,走上前把杯子收起来:“好了,剩下的饭后再喝,喝多了就吃不下饭了。” 谢南城恋恋地看齐宇翔收起杯子:“这茶是小翔做的?” “嗯,提神醒脑的,感觉你最近精神不大好。” “专门给我做的吗?” 齐宇翔奇怪:“是呀,不给你还能给谁。” 谢南城低头呆了呆,抬眼就见齐宇翔已经把他的饭盛好了。慌忙站起来:“小翔我自己来就好!” 齐宇翔沉默,把饭勺搁在盘子上:“阿南你在介意什么呢?” “什……什么?”谢南城磕巴。 齐宇翔望着他:“我们生活在一起,我给你盛饭不是很正常吗,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客气?让我挺不习惯。你最近有都有些奇怪,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能跟我说说吗?” 谢南城有些紧张,眼睛左顾右盼:“没什么事,小翔你别多想。” 齐宇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斟酌着开口:“我以前说你不离开我,我就绝对不离开你。我一直生病,你心地又太好,一直照顾我。我那么说是不是让你有压力了?我希望你这辈子都开开心心的,不要因为善心什么的难为自己,让自己过的不好……” “小翔!”谢南城打断他,眼圈有点红,“你这是什么话?说我客气,你还不是一样?我根本没想过离开你,你不要要往这方面想!” 谢南城极少动气,齐宇翔吃了一惊,慌忙上前抱住他:“是我不对,阿南别生气。我没想离开你啊,我是在害怕你不喜欢我了,真是个傻瓜。” 谢南城在他身上蹭了蹭,声音带着委屈:“我一直都只喜欢你。天天都在跟你说,你怎么一点都没认真记住。” “我错了,没认真听谢老师的话,以后每天都会记上一百遍。” “一直不能忘。” “好,不忘。” 一场风波消弭无形。 齐宇翔为了轻松气氛,给谢南城讲今天碰到的趣事。说起那个孩子,他相当中意那身衣服:“穿着就是只小号的抱抱熊,还能走能说话,软绵绵的,特别可爱。” 谢南城想象了一个穿公仔服的孩子,也笑了:“像个小玩偶是吗?” “是啊,特别像!”齐宇翔附和,随即促狭道,“那小孩跟你一样喜欢吃甜食。” 谢南城对他的打趣有些不好意思:“喜欢甜食也没什么不好的。” 齐宇翔诚恳地点头:“嗯,很好。你喜欢我就一直给你做。” 齐宇翔的话认真如斯,谢南城心里暖洋洋的,咬着嘴唇忍不住笑了。 第五十一章 忙活了小半个月,方巡发了邀请函,请投资或有意投资的人员亲临现场勘查。酒店定在S市边的度假村,半山临水,树木葱茏,据说是个不错的地方。 齐宇翔盯着电脑上的邀请函,招呼谢南城:“你去不去?” 谢南城用鼠标点着邀请函,顺带浏览了附着的地图:“离咱们这挺近的,都是山,应该好玩。” “你去吗?” 谢南城看他询问的眼神,有些失笑:“小翔是不是不想去?” “嗯。不过你要去的话我陪你。” “小翔你该多出去转转,现在天气也不错,秋高气爽,出门也不受罪。”对你身体也好,谢南城把最后一句咽尽肚子。 “那你去吗?”齐宇翔很执着于这个问题。 “那天周三啊,你知道我周三周四课最多。而且这半年假请的有点多,也不好意思再请了。” 齐宇翔想想,赞同地点头,随后头趴在桌子上:“那我在家陪你。” 谢南城抚着他柔软的头发,心里很忧虑。齐宇翔已经快一个月没出门玩了,整天店、家两点一线,而且都是窝在屋子里,朋友一个也不曾联系。这样子肖似俩人刚去美国的时候,身边的男人沉默安静,活力一点点流失,让人惊慌无措。就像手里的水,徒劳地想抓住,却眼睁睁看它滴涓不剩的无力感。 “你去吧,听说S市产牡丹糕,帮我带一些。再说了,免费度假呢,不去白不去。” 齐宇翔声音懒懒地:“阿南,你什么时候也会精打细算了?更何况那什么糕,咱们这边卖的也有。” “你就不怕方巡坑你?” “那块地我跑了好几趟了,看的差不多了。” “听说那山上的菩萨特别灵验。” 齐宇翔崩溃:“我听出来了,你是在变着法让我走呢。” 谢南城笑的开心:“是啊,方巡买单,不去的话太便宜他了。” “好吧,我去。” “帮我在庙里添一炷香。” “好。” 谢南城继续用手梳着齐宇翔的头发,当初的板寸已经长长了些,毛茸茸的,微微打着卷。趴在桌上的男人眯着眼任他扒弄,神情渐渐困倦。 “昨天没睡好吗?” “唔,”齐宇翔睁眼,“不知怎么,夜里总睡不着。” “怎么了?” “头晕,一直做梦,梦见我一个人在一个空白的空间,什么都没有,到处都是白的,就跟白纸那么白。什么都没有,头上没有天,脚下没有地,永远没有尽头。” 谢南城挤到他身边抱住他:“你害怕?” “嗯。”齐宇翔有些赧然,“不过醒了就好了,听见你睡得一呼一吸,就好很多。” 谢南城沉默,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发现齐宇翔蜜色的脸颊又褪回苍白,两人脸对脸笑着,齐宇翔凑近碰了碰他鼻子。 “阿南,你知道女人来大姨妈吗?” 谢南城措不及防:“嗯?”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犯神经,过去就好了。” “你是说你也大姨妈了?” “估计是大姨夫。” “哈哈哈……” 谢南城终于被逗乐了,忧心忡忡的脸色也明媚了些。齐宇翔一只手抚着他的后背,手下的脊骨一节节突起,足见谢南城也瘦的厉害。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这么努力地好好生活,谢南城却愈发形销骨立?困惑、迷茫且钝痛,心里有好多东西在翻腾,搅得人不得安生。 他亲了亲谢南城:“阿南又瘦了。” “瘦了不好吗,瘦说明生活健康,被你喂的好。” “可为什么不长肉呢?” “你可别咒我,我长成个胖子非赖你一辈子。” “好。阿南那么漂亮,长成胖子会是什么样?” “满脸横肉,大腹便便,一个顶你仨。” “嗯,我想的是一个会走的大白馒头。” 谢南城一个栗子敲到齐宇翔头上:“信不信我把你的脸立即揪成馒头?” “我哪能是馒头,顶多就是个土豆。” 两个人嘻嘻哈哈闹一阵,先前的凝滞气氛早已不见。今天是周末,一个午觉睡醒都快四点了,谢南城好声好气地哄着齐宇翔出门,齐宇翔也不拒绝,两人一身轻便装,在马路上溜溜达达。 路上人很多,神色各异。高兴、焦躁、面无表情,各自形成一个小小的世界。避开人群,齐宇翔牵着谢南城开始沿着墙根走。下星期三就要去S市,非常困惑地望了望天,齐宇翔小声嘀咕:“那山上的菩萨真的很灵吗?” “嗯?”谢南城没听清他说什么,“你说什么?” 齐宇翔不答反笑,放开谢南城的手:“沿着知行路往前走两公里,怎么样?” “好。” 两个大男人一拍即合,顺着路有说有聊地走着。知行路是这个城市很有名的一条路,民国建筑保存完好,整体沧桑大气,端重而不浮华,是个散步的好去处。齐宇翔走得快,总是不自觉走到谢南城前面,发现走远了就停一停。 路两边的梧桐树有几人合抱那么粗,枝桠遮天蔽日,落叶翻飞,在地上铺了满满一层。树叶大部分是青黄不接的样子,有的还很绿。踩上去也不响,就像踩一张湿透的纸似的,毫无成就感。 而且很无聊。齐宇翔一边下意识踩,一边腹诽。 很快到了周二,早上给谢南城做好饭,待对方出门上班,齐宇翔才着手收拾行李。 行李也简单,一套换洗衣服,就半个旅行包的样子。方巡时不时给他打电话确认行程,齐宇翔快要不耐烦了。自他回来后,那人就跟吃错药似的不停跟他啰嗦,不管他配不配合,对方自个儿说自个儿的。 他曾认真指出方巡话唠,语气很不满。方巡却不介意,反而说他快成哑巴了。 他当然没哑巴,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碰上更别扭的时候,比如例行头痛时,仿佛生活都没意思了。 齐宇翔按按脑门,缓和脑袋里跳动的筋脉。看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去厨房给谢南城做点心。 他手艺很好,是国外的糕点师手把手教的。当时的他非常想让谢南城开心,也觉得自己太带累谢南城了。糕点做成后,阿南果然很喜欢。他自己也变的开心,整天一个劲地埋头做,谢南城吃到长蛀牙。 齐宇翔愉快地把鸡蛋打进面粉里,一边搅一边加纯奶。面糊拌好后,开始准备各种材料加进去,再分门别类一勺勺倒进模子里。 普通的蛋糕做起来很简单,但他用料讲究,力求每个口味都不同。谢南城是个书呆,自己一不在那人就会忘记吃饭。齐宇翔做了很多口味,做好后,仔仔细细包装封口。等最后完工,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是该出门了。 S市在H市西南,市内多山。路不远,顺利的话三个小时左右能到。齐宇翔估摸了下时间,给方巡回了条讯息。 方巡很快回复了,语气热烈的让齐宇翔失笑。 日子就是这么琐碎,有的时候找不到目标。比如说他的店,摸熟了后已经简单很多,甚至不再需要他去照看。 他倒是很想每天精精神神的,像别人那样,每分钟都能规划的清清楚楚——事实上,他不拖延点时间,日子会长的更无聊。 无聊而厌倦。 像枯朽到迟暮。 他不排斥方巡,自己的状态这么老,对谢南城也是个负担。人活着如果不能感受到轻松,只剩下麻木和偶尔的疼痛,实在是无聊。他不想让谢南城也沉入到这种无聊里,而且阿南朋友不多,这个不好。 方巡的蓬勃之气是几个人中少有的,多接触接触总不错。 车子在盘上路上绕圈,一圈圈的大起大伏,齐宇翔觉得有点晕车了。 这边厢,方巡正给吴钧成看他刚收到的短信,发信人是齐宇翔。 二人此时正在S市内的一家宾馆内,窗帘被拉上了,显得屋子有些阴暗。 “怎么样?他五点就能到了。”说话的是方巡,他盘腿坐在吴钧成边上,故意靠的很近。 吴钧成脸色慎重:“他不会转回去吧?” 方巡努力控制不翻白眼:“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都坐车上了,回去个毛线。后天下午我们就会散,你可要注意时间。” 吴钧成严肃地点头。 “我说,你别见了齐宇翔啥都忘了,要注意分寸知道不?” “知道,不会露馅的。” 方巡忧虑,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你可记好了别露馅,坑了我我就弄垮你公司!” “……”吴钧成冷笑,“要弄垮我,方家还差不多,你就算了。” “你这是瞧不起我?” “别跑题……”吴钧成把他的手打下来,望着手机上的几行字,“我已经见过他了,不会再失态。措手不及的应该是他。” 方巡继续毛手毛脚:“你确定?” 吴钧成再次把他的手打下来,沉思一会儿,随后迟疑地点头。 第五十二章 S市要规划新区,有消息称,政府准备把火车站东移,届时又会是一个新兴的商业集聚区。 考察团——姑且这么叫吧,齐宇翔已经无力吐槽了。 到了S市后,齐宇翔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跟着大大小小的领导和腰缠万贯的企业家一起进行冗长又无聊的“考察。” 走走路也没什么,关键是应酬。要笑,要时刻注意态度,有人打招呼得回,还要跟着自报家门,换来一堆热眼冷眼。就是一套程序,齐宇翔觉得十分痛苦。无人时,脸皱的跟小包子褶一样。 方巡自他来后就一改在电话中的热情,对他不冷不淡,态度跟对其他人并无不同。这很让人郁闷,齐宇翔想,咱们不是朋友吗? 还是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你朋友? 齐宇翔很有些愤愤,平时的他并不是这么爱动气,关键是这个环境太坑爹了。这些老江湖们,好吧,其实很多人比他大不了几岁。那些人把他打听清楚后,就算话里不说,态度多多少少也会变的轻慢。 齐宇翔何其敏感,有些肢体语言一看就懂,就算他不在乎,看多了也伤自尊。 方巡远远走在前面,正跟几个人一起笑的春光灿烂,满脸虚情假意禽兽不如。齐宇翔转开头,眉心皱的更厉害了。 临阵脱逃好像不可能,他们都是被专车送过来的,人数车位编的很清楚。他可不想最后被人议论,显得太小家子气。而且,齐宇翔回头望望,已经走得太远了。车子在下一个终点等着,况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一个人走掉怎么都会很显眼。 新区背后就是山,是个旅游景点,从这里望去,能看见山顶有个金光闪闪的大佛。人造一个冒着金光的大佛就是个景点了?谢南城说山上的菩萨很灵,齐宇翔有点怀疑,菩萨跟佛,这都是哪跟哪?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还要跟这些饭前先喝酒的领导们一桌。齐宇翔借故遁了,本来不想告诉方巡,后来想想,还是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 他以前不爱发这个,又慢又浪费时间,这两年磨性子,又不想说话的时候,发短信无疑很方便。 方巡也没回他。 这简直伤他心了。 如果跟阿南一起,在一个熟悉的城市,大街小巷都了解,永远有个家,不用担心无所归去……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齐宇翔被方巡的态度搞的生气,离了推杯换盏的餐厅,一个人走的时候突然觉得凄凉。 这是个冰冷而陌生的地方啊! 齐宇翔默默抵抗心里的凄惶,例行给谢南城报平安。 谢南城的声音还是很温和,齐宇翔抽抽鼻子:“阿南。” “小翔,在那边还好吗?” “还好,我明天就能回家了。” “不是后天回?” “明天差不多就没事了。你说的那个山,上面有一尊金佛,老远看着很闪,估计被刷了许多粉。我觉得不去拜也可以,咱们到时候再找一个古寺。” “呵呵呵,”谢南城在那边笑的和乐,“也行,那就不去了。你明天回来?” “嗯,待外面别扭。屋里人正在喝酒,我偷偷跑出来了。” “你还没吃饭?”谢南城敏锐抓住关键。 齐宇翔嗯了一声,紧接着就被谢南城催促着去吃饭。齐宇翔边走边聊,度假山庄脚下有条街,打车只要十几分钟。 齐宇翔请人叫了个出租车上来,然后问司机哪家馆子的饭菜有名。 司机带他去了“南轩有道”,也可能是“有道南轩”,餐厅的名字是印章模式,颠三倒四让人认不清楚。齐宇翔只瞅了一眼,发现里面的人不少,都吃的很高兴的样子。 他单独坐了个小桌,点了一锅干焖鱼,想了想,又加了个素菜。服务员端上茶,茶杯小小的很有古风,跟店里的装修风格统一。很意外地,这种清淡的装修风格居然跟饭店不冲突。按照他的理念,这种大锅焖鱼大块炒肉的地方装修应该俗辣些,颜色要重,既能刺激感官又能刺激食欲。 而这家店,乍一看会以为是家茶社。 店里的生意堪称火爆,他还先来了会,侥幸捡了个空桌,后面都开始有人拼桌了。齐宇翔瞪着自己身边的三个空位,有些苦恼。 他不想跟人拼桌,可周围的空桌越来越少……两眼热切地盯着店门,希望自己吃完饭之前都不会有人来。 可是天不遂人愿,他看见一个男人进店,那男人撞上他的眼神后,很快向自己这一桌走来。齐宇翔苦恼的低头,眼睁睁看那人落座。 对方打招呼:“没有空位了,打扰了,很不好意思。” 齐宇翔礼貌的回答:“没有打扰。” 他要怎么说?店又不是他开的,他一个人占四个位置本来就说不过去,就算心里再不喜欢也是一样。 他闷闷地低头看桌子,桌是仿红木料,边角圆滑,上面还雕刻着几丛修竹。刻的很随意,倒也有趣。他正发着呆,听对面的男人点完菜后,开始打电话:“嗯,就在南轩,点过菜了,你们快点。” 齐宇翔惊讶地抬头,那男人歉意地笑:“抱歉,我还有两位朋友。” 齐宇翔更郁闷了。 待那人的朋友来——齐宇翔本来还在低头沉思,骤然感到莫名的波动,空气跟水纹一样晃的厉害,心里充斥着不知所已然的慌张。 困惑又无措地抬头,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高大健朗,瞬间把周围的人都弱化成背景,混混沌沌里只有那一个最清晰,每丝每毫都刻骨铭心。 齐宇翔呆呆地看,觉得有什么在脑子里噼里啪啦裂开,那些长久以来的空白刹那间被泼染的浓墨重彩。他困惑地盯着对方,神色古怪又不明白,不自觉地站起来:“你——” 他“你”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眼看男人走到他身边,齐宇翔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坐下,很快脸就红到脖子根。 吴钧成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因为齐宇翔刚才看他的眼神绝对是挣扎而陌生的,仿佛一下子没认出他一样。 他坐到齐宇翔身边,近距离看他。果然变了,头发短了,脸颊也不再圆润,下颌尖的更厉害。整个人打理的也没以前精致,发型很随意的剪短,身上没了香水味,衣着也素淡规矩。 唯一冲突的是他脖子里居然挂着根青铜链,绕在纤细的脖子上,隐到衣服里看不清模样。 齐宇翔沉默了半天,连菜上桌了都没发现。肤色从通红又退到苍白,一只手在椅子下不可抑制的抖着。 吴钧成给他打招呼他也没听见,只是一动不动地细细发着抖。 吴钧成、林景、于格非三人对望一眼,看他抖得实在心疼,吴钧成轻轻拉上他的手:“小翔。” “嗯?”齐宇翔回头,眼神还有点恍惚。 “小翔,”吴钧成心里情绪澎湃,很多话堵在嗓子里,乍见的惊喜几乎湮没神智,“小翔,好久不见。” “是啊。”齐宇翔听话地点头,又低头发愣。 吴钧成的手火热,齐宇翔的却越来越凉,辛酸地揉一把齐宇翔的头发,吴钧成再次开口:“小翔,好久没见了,你瘦了好多。” “嗯。”齐宇翔还是楞,抬着头看了吴钧成好一会……突然身体一弹,猛地清醒了似的,“阿钧?!” 吴钧成被他骤然扬起的语气吓一跳:“怎么了?” 齐宇翔匆匆抽回手,坐直身体,脸上的表情尽数收敛:“没怎么,刚才有些意外。” 这语气着实冰冷,吴钧成有些难受:“小翔,这些年过的好吗?” “很好。” “我那次没送你是有些事情耽搁了,有个孩子重病,突然在很远的外省找到肾源……” 吴钧成嗓音枯涩,说的话快干裂不成声,齐宇翔慌忙打断:“阿钧!” 见吴钧成不解地望着他,齐宇翔才继续道:“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说了我也头疼,并不想听。再说,我还没吃饭。” 吴钧成哑口无言,看着桌上放了许久的菜,拆了一套筷子递给他:“那好,你先吃。” 齐宇翔小心翼翼捏了筷子头,手离他八丈远:“谢谢。” 这菜是齐宇翔点的,吴钧成他们的还没上来。三个大男人一起看着齐宇翔吃,眼看着齐宇翔越吃身上的冷气越强大,气场很快变的生人不近。 吃了半碗米饭,齐宇翔招呼店员结账,吴钧成慌忙拦下:“小翔!” 齐宇翔被他拉的一个不稳,仍固执的把钱递给收账的店员,然后看着三人:“三位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吴钧成也站起来,紧拽着人不放:“你先等等。” “很抱歉,我真的有事,暂时不能奉陪了。” “你能不能不打官腔,好好跟我说话!” 齐宇翔恍惚记起对面的男人最烦别人虚伪的一套,尤其不待见说话跟打太极一样的人物,每次见完那种人,回去都是一头火。他觉得自己记性太好了,同时也更难过。抿了抿嘴,齐宇翔坚定而生疏地掰开吴钧成的手:“钧成,我现在过得很好,咱们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要不介意,我们还是朋友,也祝你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伴。我现在生活很幸福,也很开心。” “……”吴钧成脸色扭曲,语气彷徨,“怎么会呢,你是在开玩笑?” 吴钧成很少用这种软弱的语气说话,齐宇翔心里有些尖锐的痛感,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我现在的生活很开心,不希望被破坏。” …… 这TMD真的是齐宇翔说出来的话?吴钧成任他从自己身边走过,脸色灰败地跌坐在椅子上。 想了想,吴钧成实在受不了了,追出去,齐宇翔已经不见了。 路上车来车往,哪一辆坐的是你? 齐宇翔在后座上蜷着身体抱着脑袋,还没有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麻木了两年的神经骤然复苏般,痛觉尖嚣地冲击着大脑、身体、一切的一切…… 再也没这么强烈的感情,像堆积了几百年的火药突然遇上导火索。 似等了一百年忽已明白,即使再见面,成熟地表演,不如不见。 不如不见。 第五十三章 方巡打电话说齐宇翔直接走了,吴钧成嗯了一声。 他平生没执着过什么事,父母、养子,在他眼里都是缘分上的感情,这些迟早都会离开,但齐宇翔不一样,那是要陪他一生的人。 时间太久,早分不开了。 他半生情薄,除了齐宇翔,对别人基本没起过欲念。那个人总跟他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日子真的太平淡了。他一直以为是普通的闹别扭,这种例子很常见不是吗,好比七年之痒,结婚十几二十几年的夫妻都能形同陌路甚至互相算计。他商场的朋友,基本上都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假若老婆闹开的话,甚至连原配都踹了。 不沾荤的男人不是混的不好就是不举,基本上没有例外。也不能说别人夫妻没感情,可能人家的恋爱也很美好,可是感情这个东西,最坚韧、但也最容易被生活和欲望打磨,那是活生生的现实。齐宇翔见的不比他少,可他是怎么一直保持二十多岁的样子呢?年轻,单纯,一如既往的敏感。 吴钧成想起了他母亲。三十多岁的时候还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智单纯到逆天,看偶像剧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他爸爸从不惯他,对他冷言冷语,却宠着他妈妈。 闭上眼睛,吴钧成想,为什么他就不能惯着齐宇翔呢?已经这么多年了,为何不惯到底? 他敢肯定,齐宇翔任性的一面只有他见过。骨子里的齐宇翔根本不是一个礼貌识大体的人,性格搞怪跳脱,异想天开到没边没际。那人常常有一大堆要求,霸占着他所有的业余时间,现在回想,印象最深的还是他磨着自己出去玩。如今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吴钧成苦笑,那时盼着他成熟起来,真的稳重了,却要这么大的代价。 造孽。 真TMD造孽。 谢南城上次的话他不是没想过,其实还是有些不赞同。谢南城喜欢齐宇翔,自然齐宇翔的一切都是好的,说话也是帮着小翔,这很正常。他倒掉齐宇翔的饭怎么了,齐宇翔初学做饭,放的盐能齁死人,难道要他为了表达爱意连那玩意也咽下去?爱情什么的,在心里不也挺好,时时表达着他真的不在行。吴钧成问过手底下的员工,如果你老婆做饭能吃死人,你还会吃吗?连最爱老婆的男人都摇头。 又不是演戏,要一直端着深情款。吴钧成被谢南城的话气得几天睡不着,找了一大堆理由来反驳对方,心里终于舒坦很多。可是,小翔,你还是走了。 你说你幸福,真的很幸福吗? 吴钧成失魂落魄地回去上班,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远帆把定金打过来了。那钱打的叫一个干脆利落,连协商催帐的步骤都省了。如果以后合作的都是这样的客户,岂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吴钧成好久没联系乔洋了,自从岳维搬离他楼下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他很忙,乔洋恐怕也不轻松,偶尔电话寒暄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尤其是失意的男人,是最不愿示人的。人前永远光鲜沉稳,人后,各有各的难处。 他大概知道过年的时候齐宇翔为什么走了,衣柜门大开,他后来才发现,柜子里有乔洋的衣服。他生病的那阵子乔洋一直照顾他,基本上是半住下来的形式,何况还有楼底下的岳维。他觉得乔洋人不错,也没什么别的念头,那种气得要死的时候能带什么念头?回过头想想,他亲近乔洋的原因,大概就是困顿的时候遇见一个和煦温暖的人,又谈得来,更何况乔洋是真心在照顾他。 那些衣服,他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到柜子里的,最大可能是洗完后阿姨收进去的。他不爱整理柜子,常穿的衣服就那几件,全在同一格里挂着。要是知道齐宇翔会打开别的部分,TMD他绝壁会把屋里犄角旮旯都检查一遍好么! 后来他给乔洋讲这个事,乔洋很崩溃:“你接他回来难道就不收拾屋子?” “不都是阿姨在收拾嘛,屋里挺干净的。再说我腊月二十八才回来,第二天就去接他,有那功夫么!” 乔洋表情纠结,仔仔细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拍了拍他肩膀:“这个,真的抱歉,我现在也特别后悔把东西留在你家。被你那位误会,如果真的有什么就算了,关键是咱们也没啥啊!” 吴钧成当时还在负气,也消极的很:“算了,这TMD就是个大乌龙。我那位心细的像针尖,我就算收拾了,估计也收不干净,该被挑出问题还是会被挑出来。” 这倒也是,吴钧成在这方面基本就是个白痴,如果做小动作不被齐宇翔发现,基本不可能。 都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想想,全TMD是鸡毛蒜皮,满天鸡毛能做一车鸡毛掸子。他觉得自己改好多了,虽然还是爱生气,可再也没在人前发过。家里还养了个追狗撵鸡的熊孩子,看着乖,鬼精鬼精的,在他面前就撒娇,出门骗子都骗不走。 整天忙得团团转,心操的能分成八瓣。公司由于他的管理懈怠,这两年积攒了很多问题,足够让人头疼好一阵。家里,近期好说歹说把齐安送进了全托幼儿园,早晚由阿姨接送。孩子不愿意去,每天都要扒着门哭,哭的像是一走就不会回来一样。 转眼都两年了。 时间能磨损很多东西,把那些不重要得都磨掉,剩下的就是核。而他那个核就是,分开的越久心里就越想念齐宇翔。 吴钧成在心里反复回想着齐宇翔的模样,那眉那眼那身子骨,变的再厉害,还是当年那个小不点。 吴钧成还在感慨,一回家就看见有个人蹲门口,再一瞅,居然是吴阳光。 他很吃惊,一把拉起对方:“干嘛不进去?” 吴阳光很委屈,小眼睛闪着愤愤的火苗:“屋里没人!” “你给或者给刘妈打电话啊!” 吴阳光哼一声:“不打,万一你故意躲我怎么办?” 吴钧成好笑,一边开门一边道:“我干嘛要故意躲你!” 吴阳光不答,瘦下的身板飞快闪进门,蹦到饮水机前开始狂喝水。 “你这是多久没喝水了?” “好几个小时了,中午吃肉吃的嘴干巴巴的。” “……”吴钧成看看时间,“今天刘妈回家了,我六点要去接齐安,你去不去?” 吴阳光惊奇:“现在不五点半了嘛!” “是啊,所以我现在就要出门。” “那你干嘛还回来一趟?” 吴钧成默然。我能说是因为一路发呆,下意识地把车开回家了,见到你才回过神来么? 吴阳光见吴钧成不理他,又哼了一声:“我跟你一起去喽。” “嗯。”吴钧成点头。幼儿园离他家不远,就在隔壁的小区。小家伙上学都是走着去,刘妈牵着,一大一小慢悠悠的能走二十分钟。 吴钧成和吴阳光就快很多,通共走了八九分钟,去的时候很多孩子已经被接走了。小苹果正在一个蓝色的海绵垫上使劲蹦,看见他鞋也没穿就跑过来:“爸爸!” 吴钧成对他张开的双手视而不见,板着脸道:“去把鞋穿上。” 小苹果哦了一声,乖乖去穿鞋了。吴阳光看的惊奇:“哟,你不是很宠他嘛?” “男孩子本来就要独立,再说齐安也该锻炼锻炼,很快就会上小学了。” 吴阳光听的咋舌:“你这想的真是远,不过他上学后没人陪你了怎么办?” 吴钧成回头看他:“我也不能让小孩陪我一辈子,他长大了,自然就该离家。”小苹果跑过来,吴钧成顺势牵上,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湛亮的眼,“而且我找到小翔了。” “啊?”吴阳光特别惊讶,表情神鬼莫测,“就是你那个……那个……” “是,他回来了。” “……”吴阳光没接腔,只是忽地塌了肩膀,眼 第五十四章 齐宇翔回来好几天了,不知道要不要把遇上吴钧成的事告诉谢南城。 他总想装作和之前一样,但想的多了就头疼,每每背着谢南城加量服药。 他的药一直被谢南城控制着,这一年来渐渐用的少了,毕竟对神经损害挺大。齐宇翔不敢拿家里的药吃,每种都是有数的,少了一点谢南城就会发现。幸而他在国内也有病例证明,去医院拿药不难。 但时间久了,心里还是难过。谢南城如此待他,他却背地里偷偷摸摸,阿南知道了肯定伤心吧。 只是,冲击太大。大到不借助药物,自己根本无法控制。齐宇翔一边自我安慰过段时间就好,一边不可抑制的想起吴钧成,而且越想越多,很多很多。 那些往事里根本没有恨,除了伤心、生气,都是…… 秋风肃杀,他一个人走在路上,眼里耳畔什么都没有,只想越走越远,直接逃到无人之处。可是走到哪都是人,他生气之极,拿脚狠狠地踹路两旁的桐树。 桐树没怎么动,叶子还是那样慢悠悠地落,让人心里更焦躁。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脑子有点钝,齐宇翔打车回家,抱着枕头一板一眼等着谢南城。 谢南城下班回来后以为家里没人,转而发现齐宇翔两只眼睛呆愣愣的瞅着他,直接被吓了一跳。 “小翔?” 齐宇翔闭了眼睛,感觉眼眶有点疼:“我没做饭。” 谢南城上前搂着他:“怎么了这是?” “你前几天不是问我怎么了吗,我在S市遇上吴钧成了。”齐宇翔僵硬地说道。 谢南城身子一震,连日的忐忑终于得到了答案:“遇上吴先生了,你们聊了么?” 齐宇翔摇头,又点头:“他现在变化好大,只说了几句。” 谢南城心里酸胀的难受,不知道该说什么。 齐宇翔吸了口气,笑道:“都是过去了,我本来不想说,害你白担心。可我知道自己最近很反常,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好像两年前发病的感觉重演一样,就回来等你了。” 谢南城听懂了他的意思,担忧地笑了:“没事,不会再一次的,我陪着你。见到吴先生也好,其实你们可以多聊聊,对你也有好处。” 齐宇翔抱着枕头一下子栽到谢南城怀里:“嗯。阿南,我想睡一会。” 谢南城搂着他:“睡吧。” 表上的指针一下下蹦着,屋里安静极了,所以显得这声音格外响。谢南城看着墙壁,又低头看看自己身旁的人,一瞬间觉得时间与人全部失落。人活世上,求不得,偏偏又放不下,如嚼黄连,当真万般苦痛。 齐宇翔醒后把店里偷偷藏的药全部丢了,丢的时候非常舍不得,但他毕竟不愿意变成个傻子。 他回家也少了,因为一见到谢南城就觉得万分抱歉。你看,多愁善感什么的真的好讨厌,还不如傻了。 齐宇翔在店里一直皱眉,唬的店员都离他八丈远。天还是下午,店里的客人三三两两在轻谈。 方巡就是这时候来的。 “南城说你在店里,果然在啊。”方巡一张笑脸凑到他眼前。 齐宇翔看到方巡后,表情从惊讶到黑脸几乎只在一瞬间,话都懒得说。 “哎,我说,我跋山涉水看看你,你这什么态度?” “不欢迎的态度。” “我说齐宇翔,你的钱可还在我那呢!”方巡祭出杀手锏。 齐宇翔果然想了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方巡:“你敢不还我。” “好了,干嘛搞成这样,”方巡大大咧咧坐到齐宇翔身边,“我真是来看你的。” 方巡笑的时候别人很难恶语相信,齐宇翔看他欠扁的样子,又看看窗外那辆宝蓝的跑车,突然道:“会飙车吗?” “啊?” 齐宇翔望着他。 方巡立即点头:“会。” “嗯,我知道有条山道,因为附近通了高速,那条道上基本不过车了,在深山里,你去不去?” “山道?” “嗯。” “你想在山上飙车?” “飙车不都在山上?SB才在公路上飚。”齐宇翔老实不客气地爆粗口。 方巡被他呛了一下,想问那山陡不陡,齐宇翔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接着到:“盘山路,有一侧是悬崖,也不算悬崖,就是比较陡一点。而且路上没限速牌。” 这意思是加大码开,死了自找的是吗?方巡也飙车,不过明显是齐宇翔口中的SB,基本上在平地跑,违章了罚些钱完事。他就算是纨绔子弟,也是很惜命的纨绔子弟,那种激素上头的事十五岁后就没干过了。 此刻方巡很挣扎:“不保险吧?” “蹦极还有直接摔颇脑袋的,飙车当然不保险。”齐宇翔的口气很随意,“你去不去?” 方巡干脆摇头:“不去。要去也是跟谢南城,不能跟你。” 齐宇翔对他这种行为很鄙视,嘲笑方巡这种人也惜命般,手一伸:“把车借我用用。” “哎,你干嘛?” “用一下。”齐宇翔把自家的钥匙往方巡手里一塞,顺便把方巡手里的钥匙拿走,“阿南下班后你自己回去,我去玩一会。” “哎,齐宇翔,你别飙车啊!”方巡着急,使劲拽着他。 齐宇翔一个巧劲,翻手把他的腕骨给卸了:“忘了告诉你,我学过几手。” 方巡疼的大叫,不明白齐宇翔怎么突然化身武林高手了。 齐宇翔坐在车里,揉揉过分用劲的右手。他这还是跟个医生学的,那医生喜欢专研功夫,给他讲人体哪些骨头容易错开,如何用巧劲。齐宇翔跟着他练了两手,第一次用上,看起来效果不错。 看也没看屋里的方巡,车上的男人转动钥匙,蓝车像一只闪光的大虫子,速度飞快地消失无踪。 上了山路,蓝色跑车立即降了天窗,风呼啦啦吹到身上,猛烈无比。方巡的车性能不错,齐宇翔试着漂移急转弯,转了几个,发现完全没有任何不顺手的地方。 这车比方巡那厮可爱多了。 车身轻快,轮胎在地上的摩擦声也很小,齐宇翔开了音乐,从山路上盘旋上去。穿过幽深的隧洞,洞顶的灯像流星划过。 这山顶上有两处峡谷,连接峡谷的是一座石拱桥。天气好的时候,在山脚能看见那道桥像条瘦长的虹,衬着落日,孤独而瑰丽。齐宇翔远远望着,开始奔着长桥而去。 风越发大了,而那高崖……齐宇翔擦着山体一圈圈往上绕,山路一边悬空,底下乱石峥嵘,确实能摔死人的样子。 他停下来,小心翼翼地站在边上。此时天色将暗,巨石灰白,山底生出一片白茫茫的夕岚。谷下植被颜色各异,枝枝丫丫横长着,还有一些特别小的野柿子。这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躺在上面会不会被包裹的很严密。掉进去,从此就安全了。 齐宇翔愣愣地看了一会,山风吹的人要飘走。他年轻的时候特别爱爬上,名山大川基本都爬过,简直一种情结一样。吴钧成体力好,而他又好动,相携着像两只矫健的鹿,共同体会登顶的畅快。 齐宇翔腿一软,慌忙后退。脸庞被风的吹的干涩,他捂着眼哭,一个人在山路上伶仃的可怜。 方巡和谢南城追上山的时候,齐宇翔正坐在桥上。 天已经擦黑,远远望时这桥如诗如画,近处一看,它跟普通的石桥并无甚区别。 古旧狭窄,对面架着一排排高高的信号塔。 齐宇翔席地而坐,翻出方巡后备箱的啤酒,一溜串的摆在脚边。看见二人,也没多惊讶:“你们来啦。” 方巡的手被他掰岔了气,已经扭过来了,贴着狗皮膏药,疼的动都不敢动。谢南城抱歉地看他一眼,上前坐到齐宇翔身边:“你在这干嘛呢?” “今天天气不错,会有星星吧。”齐宇翔仰脸,月亮升起来了。 三人一起仰头,看见月亮稀薄,淡的像蛋壳上的膜。 “是啊,有星星。”开口的还是谢南城。 齐宇翔递给他一瓶啤酒,又去看方巡:“喝不?” 方巡疼的呲牙咧嘴,点头:“你打开。” 齐宇翔打开递给他,方巡走上前,三人或躺或坐,皆是一副惬意模样。 谢南城抱着膝盖:“我们大学那阵子,有一次喝酒,就在学校那个山坡后面,喝了半夜,被蚊子咬醒了,又进不去宿舍,就一起跳进湖里泡着,阿巡还教我游泳。” “嗯,湖里有只竹筏子,上面全是鸭子屎,咱们还把绳子解了划船,后来摸了满手,又跳进水里了。”接话的是方巡。 “那时候满湖的荷花,月亮又大又圆,荷花像是会发光的珍珠,亮莹莹的……”谢南城悠然回想,“莲子还是嫩的。” 二人边说边笑,连面色不佳的齐宇翔也笑了:“那个湖里的鸭子,每隔一段时间就丢几只,肯定是被人烤吃了。” 时间不留情,匆匆十数年。彼时的三人虽偶尔各奔天涯,但毕竟还能在一起,年少的情意在时光的打压下还在,尚能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风清月朗,笑谈过往。 没有纠葛,没有悲痛,假象自己是一棵迎风招展的植物。只有一轮月,伴这空山缺静,不醉人酒。 第五十五章 现代社会的联系方式真的很多,最常用是手机,其次是网络。 吴钧成有时间就给齐宇翔发邮件、留言,希望能见上一面——但都石沉大海。 他毕竟不能经常往H市跑,来回路上就要大半天,没个两三天折腾不下来。不过他已经查清了对方的住址、电话号码,顺带着很多别的信息。 比如一份病历。 抑郁症、早起精神分裂,情感障碍……那些密密麻麻的专业词语吴钧成一点没看懂,他只是再三确认了患者名字,真的是齐宇翔。 吴钧成对着病历发了半天呆,突然想起那天车上方巡说的话,恍恍惚惚说是齐宇翔病了。 此时一切筹备完善的计划通通搁浅,他没法再循序渐进了,吴钧成方寸大乱,只要一想起齐宇翔居然病成那样,就心疼欲裂。他本以为对方离开他能过得很好,他的小翔活泼好动,聪明伶俐,不该会死脑筋。 怎么就病了呢? 吴钧成很快咨询了医生,并连夜赶到了H市。 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小区里的路灯悠悠亮着。吴钧成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这个地方,小翔就住在7栋3单元4楼西。 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吴钧成独自摸到7栋旁边。4楼西的灯亮着,能看见一个忙碌的黑影。可惜看不清人形,他又远远退了些。幸而楼层不高,退了一段距离后,好歹是看清了点。有黑影的地方貌似是厨房,里面的人,身形像极了齐宇翔。 吴钧成躲在角落里看着,看那人忙完了来关窗户,面容一闪而过,真的是小翔啊。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总觉得堵得慌,Z市没法呆,跑到这里突然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在路上的时候他还一直想着要赶紧见到齐宇翔,真到了楼下又不知如何是好。 站了几个小时,眼看楼层上的灯一家家地灭了,谢南城家的也灭了。吴钧成烦躁的抽烟,待他抽到第四根的时候,被保安请了过去。 原来人家已经注意他很久了,只不过一开始看他的打扮不敢误伤。可是这都十二点多了,他的可疑度无疑又上升不少。 吴钧成苦笑,向保安解释并道歉,分发了几支烟和他们聊了两句,驱车离开。 这是一个被驱逐的夜,身体像被掏空了内脏,空洞洞得直漏风。吴钧成骂了几声娘,开车在大街上绕来绕去。 这个时间正是不夜族忙碌的时候,各种鬼魅流离的灯光在夜里闪的眼花,宾馆旅店无一例外是亮着的,门口的树被缠着一提溜一提溜的小灯泡,看着如此热闹。可是他不想睡,也不想停下来。 他曾以为只要是自己做过的事,无论对的、错的,都不会后悔,也无法后悔。做错了就要承担后果,后悔也没有用。他仔仔细细想着和齐宇翔的前前后后,假如时光重来一遍,假如他能回到当初那个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可能仍旧不会变。那时候的两人,像是突然倦怠了一样,矛盾猛然间不可调和,都一样意气用事。如果他不妥协,齐宇翔不妥协,事情仍旧不会改变。 吴钧成驱车来到了护城河,河边还聚着人,长椅上有流浪者裹成一团在睡觉。他的到来无疑让气氛扭曲了片刻,虽是半夜,灯光昏昧,但他那车的标志总不会认错。流浪者也许不认识劳斯莱斯和马萨拉蒂,但奔驰宝马什么的还在普及范围之内,这样一辆S级奔驰在眼前一停,所有人看他的眼光都像不怀好意。 吴钧成就站在车边,思考是立即离开还是留在这里。离开,不知道去哪,留下,有可能会被打劫。半夜正是谋财害命的大好时机,如果他真被一群人暴打,打死了也不会有人同情他。 谁让他抽风到这里来呢? 可他脑子无疑是坏了,潜在的危险让他觉得刺激。低迷的情绪瞬间被紧张的神经代替,每个毛孔都在兴奋。如果真能原始而赤裸的打一架,褪下所有文明的面具,只剩下拳头和力量的最直接冲撞…… 吴钧成想的血脉喷张,脸上的笑亦张扬十足:“我说,你们是不是想和我打架?” 有人鄙视的回答:“就你?” “是啊,就老子我!老子正不爽呢,想打架就来,不打就别盯着老子!”吴钧成扒了外套扔进车里,把门砰地一声关上,动作非常粗鲁,“自从十多年前把人给打残废了,老子有多少年没打架了,憋的平常都在家打沙包。想练手的尽管上来,老子让你们一群!” 听他这么一说,河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吴钧成外套下穿着是短袖,肌肉起伏流利,身形劲瘦矫健。虽披着一层衣冠楚楚的皮,但衣服下面的力量隐隐有喷发之势。身形像练家子不说,说话也像流氓,嚣张的劲头仿佛眼前的人都是一堆狗屎。 有人想上前,不过被旁边的人拦住了。一个身形壮实的人开口:“兄弟你是来故意消遣我们的?” 吴钧成摇头:“兄弟我没想消遣你们,就是想在河边坐坐,关键是你们想不想消遣我。” …… 吴钧成的打架大计最终没实现,河边的流浪者大多残疾瘦弱,仅有的几个壮的也貌似好久没吃饭。关键是吴钧成看着太狠,那架势特别像黑道。吴钧成能猜出他们在想什么,也不辩解,挑个地随便坐了,任心头的躁动在这沁凉的夜慢慢消散。 坐了一会,他回车山拿出烟酒零食,同一群无家可归的人一起,天南地北地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谁也不比谁精彩。任你是贫苦无居,还是家财过亿,在这倒悬的天幕下,失意人都是一样的。 有人给他讲自己的见闻,讲旧杂志上的女人,也讲自己原来生活过的地方。 吴钧成问了很多人都想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不去工作呢?” “嘿,你看他们都残疾,这这么脏都不敢去找。干活慢,没有这样来钱舒服。可能你们不能接受,自尊那回事,白眼看多了,当做不存在,照样活得自由自在!” 吴钧成看着他,头发脏的纠结,脸上黑乎乎,不过还很年轻:“你才二十多岁吧?” “二十四还是二十五,就那样呗。自小就穷,没文化,就去当乞丐了。” 吴钧成无语。 其他人多多少少有些肢体不全,脑子不正常的,就这一个年轻又伶俐,个子虽然小,但收拾干净找工作还是不难的。这人可能从水里爬上来没多久,身上湿嗒嗒的,味道依然冲鼻。 他一瞬间有些恼火,并觉得这人是自作自受。下意识皱皱眉,吴钧成打算走了。 那个人看出了他的表情变化,语气有些不是滋味:“我这样子也没啥啊,又饿不死,想去哪个地方就去哪个地方,啥都不计较,要求也不多,就是受点冷受点饿。”他说的摇头晃脑,飞快地爬到一边去解开一个破包,拿出个东西乐颠颠跑到吴钧成跟前,“你看。” 对着昏暗的路灯,吴钧成看出这是一本破书,线装竖体,封面被腐蚀了一半,只认出最后一个字是“经”。 什么经?九阴真经,易筋经? 那个乞丐献宝一样对着他夸夸其谈:“这本书是个高人留给我的,可是我不识字,这书跟着我可惜了。我看你骨骼精奇,贵相天成,和此书大有缘分,我现在把书送你,回去好好研读,来日必成大器!我也不负高人所托……” “……”吴钧成TMD怀疑自己穿越了。 他没碰那本破烂无比的书,只是打断那乞丐:“你这话说的特溜,不像没文化啊!” 乞丐害羞:“哪里哪里,这些话我练四年了,好多还是他们教我的。” …… 吴钧成没接他的书,觉得这小子抱本书也能玩的很high,那让他继续high去吧。 至于这种古书,古玩店里要多少有多少,再说他年纪大了,骨骼再精奇也没用,还是留给更有缘的吧。 带的东西吃完,很多人都睡了,风也吹的够了。虽然还是睡不着,可郁卒之气已然去了大半。富人怎样,乞丐又怎样,人这一辈子都要老、都要死,生前落拓或是发达,百年后也无人知晓。有人死前会后悔没有关心家人,后悔一味拼事业,后悔自己做错事。可当还平平安安活着的时候,生活就很现实。现实的生活总有自己的考量,总想去争,总想去无谓的斗,谁对谁都不包容。 齐宇翔健康的时候,吴钧成觉得那人需要磨练,不能让他一味任性。可对方一病,他的心就皱巴巴的疼,闹肝挠肺的,悔的肠子都绿了。 那家伙还是跟在自己身边最保险。 如果你能回来,我就好好守着你,再怎样气我都不再发脾气。你嫌我工作忙,我可以退居幕后;你觉得我脾气坏,我就好好改;我一火就爱上拳头,那以后只揍自己。 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要病了,我以后会一直对你好。 吴钧成曾给医生看过齐宇翔的病历,医生说病情被抑制的差不多了,因为都是早期,好治疗一些。而且这病有潜伏期,现在好不代表以后好,而且抑郁症的自杀率特别高…… 想起来更是七上八下。 他在齐宇翔店附近订了间房,睡了两个小时。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草草洗了把脸,刮了胡子,电动剃须响的像一千只马峰。 形象很差,眼里一股子沧桑味,毕竟不年轻了。 八点半的时候对面的店开门,九点,齐宇翔开着辆小别克停在门口。 齐宇翔穿的是黑裤子蓝上衣,色系偏暗。吴钧成看他进去,过了一会,也慢慢下了楼,一颗心惴惴地提了起来…… 第五十六章 有句俗语叫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齐宇翔正在翻看今天的菜单,右眼跳的像抽风,他捂着一只眼,有些烦躁。看见几款原材料又涨价了。 店里除了师傅还有七八个店员,此刻正忙着擦桌子拖地,一切看起来跟平时并无不同。 直到第一个客人走进店里。 晨光明亮,太阳光还不强烈,只有几缕光线照在男人的头发上。连步调都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像是从梦境而来。齐宇翔手一抖,该来的还是来了。他虽然有头疼的毛病,但并不是傻了,相反思维很清楚。 吴钧成的表情有点无措,漆黑的眼睛不错神的盯着他,同手同脚走到他跟前。 “嗨。” 这种打招呼方式真不像吴钧成的风格。此人一脸小心翼翼,眉眼专注,俊朗的脸上还带着些讨好。 齐宇翔试着眨眨右眼,已经不跳了。抬起下巴看吴钧成,表情没多大变化:“你好。” …… 这跟吴钧成想的情节完全不一样。比如说吧,他想过齐宇翔会落荒而逃,会痛苦崩溃,会不理不睬,就是没想到他会一脸平静。 光从表情上看,完全猜不出对方在想什么。齐宇翔变的如此深沉,这大大的出乎意料,时间真是一把杀猪刀。 吴钧成被他的不动声色弄的有点懵,清了清嗓子:“咱们聊聊怎样?” 齐宇翔点头:“那你等等,我把这些帐给对完。” 吴钧成点头,开始四下打量这个店。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家正统的西餐店,因为甜品的种类比菜色还多。桌子一水的乳黄色,屋里假山流水,假山上种了爬藤类的植物,还开着橘红的花。有些枝蔓顺着屋顶的木架绵延的很远,直垂在客座顶上。其他地方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绿色植物,瘦瘦细细的,不拥挤也不疏落,隔开一排又一排的座位。框架类似于多宝格,雕着欧式花纹。 总之,看在吴钧成眼里是中不中西不西,不,是融贯中西,真他娘的特别好看! 吴钧成出口赞叹,齐宇翔嘴角一抽,明智地没吭声。 吴钧成讪讪。 齐宇翔默默对账,眼见男人点了很多点心,都是昨天剩下的。隔夜的点心并没有过期隐患,只是口感毕竟不如新鲜出炉的。而且冰凉的八宝西米露,齐宇翔看见那家伙皱眉,显然吃不惯这些甜玩意。 如果是从前,你一皱眉…… 齐宇翔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静静喘几口气,合上账本来到男人跟前:“走吧。” “啊?不在这?”吴钧成诧异。 “不在这。” 好吧,你说在哪就在哪。二人在一干店员的目送下走出屋,齐宇翔眯了眼睛,看见门前熟悉的车,身体顿滞片刻,压下翻腾的情绪:“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啊?没有。” “那好,去……”想起那天急速盘旋的悬崖,齐宇翔往前方一指,“去那个山吧。” 吴钧成远望了下,点头:“好。” 二人坐在车上,吴钧成调好导航,回头见齐宇翔没系安全带。他陪着笑脸提醒,换来齐宇翔冷淡的偏头。 驾驶座上的男人叹息一声,歪过身准备给他系上。刚靠近一点,齐宇翔身体触电一样猛地僵硬,生气道:“别碰我。” 吴钧成小媳妇嘴脸越发明显,脸跟个调色板一样了还在强笑:“那你自己系上。” 齐宇翔系上了。 手指交错的时候,摸到心口有点凉。 一路上吴钧成不停地说话,换了N个话题,齐宇翔愣是不接一句,这个真的有点架不住了。他本不是个饶舌的人,宁愿办事也不愿多废话的那种,平常交际都有点不在行,更别提挖空脑筋找话题了。说到最后连某明星跟某老板上床的小道消息都用上了,齐宇翔还是一声不吭。 如果他睡了还好,也显得自己不那么蠢。偏生齐宇翔的两只眼睛睁的贼大,眼珠黑溜溜的特别渗人。 到了山脚,路面渐渐起伏,前面是个特别高的坡,又陡又长,怕是有上百米。吴钧成猛踩油门爬上去,刚想看看往哪走,齐宇翔这开口道:“右拐,后面有条小道。” 所谓的小道非常隐蔽,隐在一大丛植物中间。老式的柏油路面,坑坑洼洼,而且路口有路障。齐宇翔指挥他从一旁的土路穿上去,斜斜擦过山脚。那条土路只容四分之三车体,吴钧成胆战心惊地悬空而过,皮质的方向盘上印了很多汗。 心有余悸地四下瞧了瞧,虽然坡度不高,翻下去也够吃一壶的。 齐宇翔见他受了惊吓,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神色一正,很快又隐了下去。 继续上山。 这条路很险,明显留存着早期开发的痕迹。况且山那头修了一条更宽阔平缓的观景路,这条盘旋在悬崖边,吓得人随时会坠崖的窄路自然被废弃了。 吴钧成也有点晕,他这辈子第一次走这样的路。一边是白石皑皑的巨大山体,一边是幽深险峻的危崖,而且TMD弯特别多!特别多! 不管是撞了山还是翻了车,都没啥好下场。 眼见方向盘上的汗渍越来越多,吴钧成脑门也出了一层细汗,微微反着光。齐宇翔回头看他,看身旁的男人僵直身体如临大敌。 “你把奔驰开成这速度?”齐宇翔嘲笑。 吴钧成快捏不准方向盘了,小心翼翼停下,抽出纸揩手心的汗:“这条路太险了。” “我前两天才在这上面飚过车。” “你说什么!”吴钧成惊愕,探头看看底下的悬崖,脸白了,“你不要命了?!” 齐宇翔平静地看着他:“因为那次见了你。” “……” 眼见男人脸色更难看了些,齐宇翔又加了一句:“看见你我心情会不好。” 吴钧成口干舌燥,神色痛苦:“小翔,我能看出你现在过的不开心,你如果开心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我……” 齐宇翔打断他:“我过的很宁静,有人说人生70%是苦的,可这在我现在的生活中一点也没有。” “可也不高兴吧!没有情绪一板一眼有意思吗?” 齐宇翔无视他的质问,打开车门:“外面风景好,下来说吧。” 吴钧成看那人径直走到悬崖边,自己也赶紧下车,往下瞄了一眼,慌忙把齐宇翔往里拽。 “你放心,我不会跳下去。”齐宇翔躲开他的手,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吴钧成还是靠在他一臂的范围内:“我想了很久,以前都是我错了,我脾气从小坏到大,不应该不改。我这两年也看了医生,已经慢慢好了真的!我这辈子就喜欢你一个,没经验,惹你生气,我……”吴钧成笨嘴笨舌,看齐宇翔毫无反应,越说越灰心,“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现在想想当年老是做错事。这些年一直在想你,你,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吴钧成磕磕巴巴地说,语无伦次。 有人说初恋最真诚也最伤人,两个人不懂磨合互相猜测,前期可以凭靠爱意,时间久了就会矛盾爆发。他们的初始一个人有意收敛,一个多加退让,展示的都是最好的一面。然而一年年的本性暴露,新鲜感丧失,朝夕相处中各种疲劳,逐渐熟悉到忽视。不同的境遇、不同的理念极易会对对方失望,从而情感疲倦。很多人挨不下去,觉得身边的人无理取闹,宁愿看着墙也不愿面对对方。 热恋中的情侣尚有想痛扁对方的时刻,他们十七年,积压的太久了。 可是分开……更不能忍受。就像身体的部件,没问题时你很少会注意它,可出了问题就会疼痛至极。 齐宇翔一直在静静调整呼吸,仰脸看着天际的行云:“我明白。这不正说明咱们不合适吗?” “怎……怎么就不合适呢?”吴钧成急忙道,“我一定会改的!” 口气不像是假的,而且吴钧成没有夸海口的习惯。齐宇翔冷冷嘲笑自己居然如此了解这个男人,压下心底狂嚣的念头:“可惜时间不会倒流,回不去的就是回不去了。” 吴钧成深恨自己口才不好,他一把抱住齐宇翔,把人往里拖:“你好好看看我,我真的会改!以后什么都会听你的!做不到我立即从这山上跳下去行不行?!” 他的劲道太大,齐宇翔被他箍的直冒眼泪,咬着牙大声道:“你放开!” “不放!” “吴钧成你再逼我信不信我现在就跳下去!” 一个男人用寻死觅活来威胁人,齐宇翔说完只想笑,然后他就笑了,笑声阴惨惨的。 吴钧成被他吓住了,暗悔自己又急了,轻轻松开齐宇翔,小心翼翼挡在他身前,全身戒备。 齐宇翔退到山石旁,胸口起伏:“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吴钧成,你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咱们相忘江湖行不行?” “不行。你再想想好不好?” “不要让我想了,我不愿意想。”齐宇翔冷静阐述,“我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没有任何不满意,什么都很平静,你为什么非要来破坏呢?” …… 吴钧成掉眼泪的时候极少,这么多年齐宇翔也就见过两三次。一次是他死了爹妈,一次是自己住了院,这次…… 他默然地看这男人一副倔强的表情,眼眶红了偏偏想忍下去,委屈至极又僵硬至极,像一匹受伤而不欲让人察觉的野兽。 他知道被逼成这个样子,于此刻的吴钧成已经是极限了。 他也该圆满了。 该松一口气了,该从此不用担心了。 齐宇翔侧着头,盯着面前的山石,眼前山体晃动,仿佛全塌下来般,狠狠落在身上,顷刻间把他砸的血肉模糊。 然而眼睛清明后,山竟然是不动的。 “小翔……”吴钧成哑着嗓子喊。 齐宇翔往山下走:“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别让我看不起你。你开上山后,山顶有大路能回去。”走着的人顿了顿,慢慢回头,“你如果真的想跳下去,或者出个车祸什么的,尽管去。这么孬种,死了喜闻乐见。” …… 齐宇翔在那个男人的注视下越走越远,步调轻松写意,步间距分毫不差。 他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下山。 又从山下走回店里。 阳光酷烈而无知,走回店里已经将近下午三点了。 毫无感觉。 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 跟这一年的大多数时间一样。 毫无感觉。 齐宇翔呆滞地搓着自己冰凉而麻木的手,突然笑的跟神经病一样。 第五十七章 人若失意,倒霉事铺天盖地。 这星期月结的时候发现一个上半年的死单,离合同截止日期就剩两个月。由于做出的效果一直达不到对方公司的要求,单子原本归属于业务部,后来转到市场部,不知怎么又落到张婷手里,压到公司清存单才被发现。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吴钧成亲自联络嘉宝公司,但是因为陆陆续续的摩擦,嘉宝已经把他们设为拒绝往来客户,只等合同期一到就打违约官司。前几天好不容易约了人,陪喝了半夜酒,又一起玩到凌晨,嘉宝的负责人才不情不愿松口。 靠。吴钧成揉着脑门,开席前闷的都是白酒,估摸有一斤多,胃里火烧火燎的疼,当晚快把胆汁给吐出来了。 他在宾馆睡到中午,又去厕所吐了一把,捂着胃在床上缓了半晌,穿着皱巴巴的衣服打车回家。 屋里有点乱,地上扔着小苹果的玩具,水族箱的小马达嘟嘟的响着。头痛欲裂,接了水吞了几颗胃药,整个人连站都站不稳了。吴钧成裹了毯子躺在沙发上,觉得不舒坦,又把衣服脱了。 这才对。 他夹在抱枕里翻个身,迷迷糊糊,这才对。 裹的暖烘烘的,被软绵绵的东西包围,没有一丝缝隙,也没有什么能让人伤心发脾气。他把枕头往胃部又抵了抵,满意地睡了。 他没空借酒浇愁哭天抹泪,事件一个接一个的来,到处都是问题,解决不了才更是一个笑话。 公司内斗已经严重影响了日常进度,林景让他找人资高管,他倒是想找来着,可是一则没有合适的人选,二是派系已成,空降一个高管恐怕会更糟。 吴钧成正梦见在山路上飙车,一半高山一半悬崖,车子被切了半边,正在悬崖边像过山车一样急速翻转,天旋地转,怎么也停不下来。突然前方有个黑影,他猛地跳下车去追,跑的整个大地像心脏跳动,咚咚咚咚,眼前一黑,被鬼压身的感觉。 喘着粗气醒来时,吴钧成觉得身上有东西在动,眼睛对焦后才发现是齐安回来了,正趴在他身上。 “爸爸。”小家伙亲了他一下。 吴钧成被压的血流不畅,推了推孩子:“乖,快下来。” 小苹果刺溜一下爬下来,刘妈上前打招呼:“钧成又喝酒了?” 吴钧成揉着脑门:“应酬,没办法。” “唉,干什么都不容易唷。”刘妈感慨一声,端来一碗醒酒汤,“先喝点。” 吴钧成接了。 小苹果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摸一下他的胡子:“爸爸别喝酒啦,老师说喝酒不好。” 吴钧成把碗放茶几上,一把抱起他:“今天学了什么,有没有欺负人?” “老师教的卫姐姐早都教过我啦,那些都是小屁孩,我才不欺负他们。” 卫老师是小苹果以前的陪护教师,小苹果卧床的时候一直是她在教。 “他们是小屁孩你也是,”吴钧成揪了揪孩子的鼻子,“小安,你每天开心不?” “开心?”小孩在他身上蹭了蹭,“开心呀,如果爸爸能陪我就好啦,我不喜欢和小屁孩一起,我喜欢爸爸。” 吴钧成捏着他的肥手,他一直在锻炼孩子的自立能力,不让他总缠着自己,不过吴阳光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依赖父母是自然的。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小苹果由于年纪小,或多或少受了些同龄人的欺负,一说去学校就不愿意,宁肯呆在家里陪刘妈玩。 孩子没安全感了不是一件好事,吴钧成想,幸而小苹果现在不会半夜哭醒了。 “爸爸,老师说明天有家长会,你去不去呀?” 小苹果站在他身上,挺着小胸脯望着他。 “好。”吴钧成点头,小孩果然很开心。 两人在沙发上有说有聊,吴钧成脑袋疼,精神也不大好,小孩看出来了,伸着手一下下地按着。 刘妈把饭做好,三人慢慢吃着,看着也像一家人。不知道小翔在会是什么样?吴钧成看着自己身边的座位,恍了恍神。 第二天上班,吴钧成就开了高层会议,对嘉宝公司事件做了处理。 本来是业务部接单,然后归市场部运作,可是业务部只顾接单而没把双方的条件写清楚,市场部做出的实际效果嘉宝公司一直不满意,改来改去改的双方都火大,市场部越来越敷衍,干脆把案子又踢回了业务部。业务部自然不愿意,推来推去后来又到了张婷手里。张婷的级别并不比双方经理高,分配的结果双方都不买账,这个单子就压在那成了死单。 归根结底还是部门间各自为战互不沟通,暗地里相互排挤所致,吴钧成自己的责任也不容忽视。他在会上表示要严肃处理这两次事件,部门负责人和张婷的检讨书两天内提交,根据具体情节处理。 林景听他说后,在电话那头笑的不可抑制:“我说钧成,你不会是不知道怎么办吧?” “当然不是,”吴钧成叹气,“矛盾太多,一下子拔不干净,总要慢慢来。” 林景不屑一顾:“所以说你做不成大事,干脆利落一刀解决啥事都没有了。” “放屁!一下子把人都逼走了你来给我干活?主要就是那几个人,清干净就没事了。” “行,我不管你的事。那个,你跟远帆的关系不错?” 吴钧成想起好久没联系的乔洋:“说不上不错,就认识乔洋而已。” 林景在那头叹气:“我家小非还认识岳维呢,可惜是个嘴紧的。你就没觉得有啥不对的?” “怎么?” “我怀疑它内部出问题了。” “你怎么知道的?”吴钧成疑惑,远帆不对劲他也有察觉,他还跟远帆签了两个长期合同呢。 “传言。” “滚。” “我说你也当心点,你不是还和他们签了几个大单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林景你少给我打太极,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得得得,不跟你这粗人计较。”林景的声音神秘兮兮,“听说方家老二的老婆要生了。” “……” “方家老二的老丈人可是Z市人呐!” “……” “听说方家老二也是做传统电器的。” “所以你要神转折到什么时候?有话快说——”吴钧成懒得听这个神经卖关子。 “算了,我都说到这你还不明白,浪费口舌。我家小非回来了,拜拜!” 又把电话挂了,林景这个孙子! 吴钧成拿笔在A4纸背面划着,远帆,方二,老婆,老丈人,电器?想了想,吴钧成又添上Z市。 隐隐一条脉络,吴钧成身体一震,打内线电话把张婷叫来。 由于刚刚被训,张婷脸色不好,敲门进来后也不说话,只等吴钧成开口。 “婷婷,远帆的方案做到什么程度了?” “基本平台上已经准备好了,视频正在做,纸质类预先做了十个模板,已经发给远帆核对。计划完工后就投入第一期,活动平台是电视和网络传媒,随后地铁,公车和街头广告,电视台已经联系过了……” 张婷说起工作的时候很认真,不一会就介绍清了,吴钧成想了一下:“这个案子先缓一缓,基本的设计图先做好,3D视频暂时先做一个,电视台那边不用着急……远帆可能有变,先看一下再说。” 张婷疑惑,不过也没多问,应了一声下去了。 人一出去,吴钧成就窝到椅子里,愣愣盯着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秘书在他的办公桌上放了几支桂花,味道极其好,是吴钧成最喜欢的花没有之一。闻见这个味道,总能想起幼时坐在木盆里,顺着洪水飘在巷子里呼朋引伴的经历,那时候的院子常常可见桂花树。 那个偏僻小镇他好久没去了,吴钧成父母出生在那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当地人。父母在Z市结婚工作,连带着他能回去的机会也很少,只寥寥一些记忆,很久远很不真实。老一辈迁坟的时候他带齐宇翔回去过,才发现根本没有古老的巷子,没有大桂花树,河边早已修了坚固的堤坝,分成一格格的养鱼区,再也不会有洪水漫溯,只有浑浊平缓的江流入海。 吴钧成很失望,齐宇翔却非常高兴。他大概很少见到纯粹居住的白墙屋瓦的农居,绕着别人的房子不肯走。镇上的房子早翻修成新式小楼,只有山里才有那种旧宅,又老又旧,十分破落。吴钧成因为迁坟,能跟宅里的老人攀上交情,被允许留宿。二人就睡在里屋的木板床上,夜里能听见许多老鼠上蹿下跳。 齐宇翔吓得不停抽鼻子,紧紧挨着吴钧成,害怕老鼠咬他脚趾头。吴钧成说老鼠还能从房梁上落下来掉进人嘴里,齐宇翔就把整个脑袋埋到他脖子窝。风从破损的窗格吹进来,幽幽的桂花香。 人生无欲无求大概真圆满了,像屋里的老奶奶一样,乐呵呵活到八九十,一辈子鲜少变故。那时候齐宇翔说留下,真留下的话不知道会如何。 屋外照样是高楼林立,建筑物亮闪闪的反光。吴钧成站在窗前,觉得回忆真不是个好兆头。他能想起一开始的齐宇翔,后来却怎么都不愿去想了。 很多事情都是扭曲的,不知道如何形容,仿佛应该这样,结果却变成了那样,被恶作剧似的。这种扭曲好比心肝脾肺统统错位,扔又扔不得,自己也不知道如何矫正。 错位就让他错去吧,吴钧成望着外面,阳光犹在玻璃上对折,另一边却黑云翻腾。 要变天了。 第五十八章 过了七八天,方家老二果然得了个儿子。据说家族非常重视,满月宴定在Z市,除了岳母岳丈,方巡的爹也会来。 老方氏夫妇是商界传奇,夫妻二人手腕果决,一手建立了方氏财团。而且方氏夫妇退休后鲜少露面,平时极难见到,这次的满月宴方董肯来Z市,对商界名流们也是个契机。 私下见齐宇翔的事,吴钧成后来才同方巡说。方巡在得知他被拒后难得沉默了一下:“你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这是拒绝交谈的姿态了。 方巡嘲笑:“太TMD烦人了是不是……我哥刚得了个胖儿子,我家老头子下月要过来,老头子看我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有那个方老二,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生了个儿子。” “你也可以去生。” “生你大爷。”方巡嗤笑,“下月别忘记来,我也通知一下南城和小翔。” 熟悉的名字让吴钧成愣了楞,此时手头正有许多工作未完,满月宴的日子是十二月十二。 吴钧成心中没有雀跃,他肯定齐宇翔不会想见到他。分手后的纠缠多少落了下乘,难受之于,心中未尝没唾弃过自己。你如果觉得幸福……我怎么能让你难过? 就像齐宇翔说的那样,破坏对方的生活,再让他难受,吴钧成下不了手。事实证明,既然没办法比谢南城做的好,那就应该让道,让这份情愫搁在心底吧。 一年四季里,冬季寒冷漫长,夏季燥热更甚,春秋季满打满算没有三个月。前几天太阳还烤的人头晕,进入十二月后寒流一天比一天的猛烈。 方家酒会,衣香鬓影名流云集,大厅里摆放着自助食物酒水。吴钧成也在其中,端着支香槟下意识左顾右盼。 谢南城和齐宇翔挨着坐在东北角,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齐宇翔的笑让吴钧成晃了下神,再看过去发现对方也在看他,只是一瞬,半秒也没停留,齐宇翔又重新和谢南城聊上。 吴钧成缩到另一个角落,找了个能看见齐宇翔又不会被发现的地方。看了一会,觉得自己简直TMD找虐。遂迎上喜滋滋的林景,打招呼:“这么高兴?” “谈了五单生意!”林景竖了个胜利的姿势晃了晃,“所以说这样的酒会应该多举办点嘛!” “……”吴钧成瞬间觉得自己烂泥扶不上墙,“这么一会的功夫你就谈了这么多?” 林景把酒杯搁到桌上:“自然,方家老头的人脉可不是盖的,酒会之前我可是做了半个月的调查,你看那谁谁,”林景一个个点过去,在吴钧成耳边小声道,“平时请都请不动的人物,这次都来了。” 他介绍的人中有些很不显眼,可林景都跑过去搭讪了,因为之前做过详细的个人调查,讲话做事投其所好,人家也很给面子。吴钧成听着介绍心有戚戚,所以说林景不挣钱简直没天理。 “好了不跟你说了,那边的陈总和祁总你去试试,机不可失啊,我还有十来个没找呢!”林景喝了杯水润嗓子,端着酒杯接着谈生意去了。 陈总和祁总的信息吴钧成挺感兴趣,就像林景说的机不可失,熟人和陌生人的合作境遇天差地别。寻了支酒倒上,再次看了一眼齐宇翔,吴钧成从角落里走出来。 他一开始总把目光盯在齐宇翔身上,毕竟好长时间没见,那个身影只在那就能引走自己大半心神。待跟大厅里其他人应酬时,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回过头发现已陆续有人离场了。 齐宇翔也不在了。 吴钧成急匆匆地在人群中穿梭,一个小房间一个小房间挨个去找。在偏厅看见谢南城还在,正和方家兄弟说话。吴钧成松了口气,掩上门继续去寻齐宇翔。 上上下下都找过,还是没有他。吴钧成沮丧的到阳台透气,却看见有人坐在后园的路灯下。灯光照着那人微卷的头发,像渡了层暖光似的,可不正是齐宇翔么! 吴钧成大步下楼,脚步声惊起了正在发呆的齐宇翔,他看着吴钧成,眼神变幻。 “小翔。” 齐宇翔坐在那,双脚互蹭:“嗯。” 吴钧成走的急了,此时有点酒气上涌,他靠在旁边的灯柱上,齐宇翔下意识往旁边闪了闪。 吴钧成大急:“你别躲我,我们好好说会话成吗?” “好。” “我,我,你走之前我说要去送你,”吴钧成掩着额头,“后来没去成,对不起。” 齐宇翔没吭声,身体紧绷一动不动。 “其实那之前我收养了个孩子,那孩子爹妈死了,得了重病,我一直在给他找肾源。”吴钧成忍着酒气,“我知道你不喜欢陌生人进入家庭,可是那个孩子,我一直以为活不长,如果就那样死了太可怜了。” “那个孩子没有父母,他很喜欢我,想喊我爸爸。我想着小孩子都应该有个父母的,咱们的俩小时候都有爸妈么。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可笑,这种善心什么的。他那个肾我一直在给他找,其实根本没抱希望,就是想少内疚一点。可是后来有人联系我了,就是你走之前的夜里,G省呢,很远,我抱着孩子半夜过去的,一直不敢给你打电话,害怕你知道原因更生气。想着等天亮了搭早班去找你……”吴钧成语无伦次,“我连机票都订好了,想一定要把你拉回来。可是孩子手术时血源不足,我是A型血,就给他抽了点。那时候好些天没睡觉,又刚生了一场病,结果抽血的时候就迷糊过去了,等醒来看时间才发现你已经走了……” 吴钧成靠着路灯蹲下:“小翔你别恨我,对不起……” 男人手臂挡着眼睛,哭的像个小孩子。另一个人的手抬起来,在路灯下形成一个长长的阴影,快到哭着的男人头上时,惊醒一般骤然回缩。 齐宇翔收回手,被惊吓到似的飞速跑掉,灯光照在脸上,水迹斑驳反射着亮光。 吴钧成喝了太多酒,埋头哭着哭着就晕酒了,头昏脑胀的站不起来。眼睁睁看着齐宇翔跑走,离开的迅疾果断。 我再也追不上你了。 前面说换季是感冒的多发季节,更遑论吴钧成在屋外趴了半夜。 怎么被人找到的吴钧成一点也记不起来,醒来时正在医院挂着吊瓶。林景随后过来一趟,提着果篮,取笑他快成了苦儿他娘。生病博同情什么的确实不高明,吴钧成拿苹果扔林景,心底恼火。被这么取笑让人很下不来台,他没想过用苦肉计,就算用也是给齐宇翔看啊。这就好比正主没看见,到让不相干的人看笑话,太操蛋了。 他回想着那天醉酒的事情,断断续续能记到一些。哭天抹泪什么的不值得回忆,最后的最后他并没抓着齐宇翔来一场强暴什么的。这么看来,虽然怂,但齐宇翔应该不会更讨厌他。 其实走到这步,能一笑泯恩仇,做个平淡如水的朋友也不错啊。 只要不是更讨厌就好。 如果……能让他对自己稍微热情一些当然更好。 可惜很难。 吴钧成心里明白小翔是压根不想见到他。 第五十九章 方家酒会没多久,吴钧成刚从医院出来,就听见远帆出事了。 远帆垮台似乎只在一瞬间,几乎是前脚听到消息,后面就呼啦啦散架了。速度太快,所有人都被打的措手不及。 听说是岳家家变,岳夫人大闹远帆总部,被岳维气到住院。吴钧成紧急叫停手底下的项目,连夜去找乔洋。 开车到岳夫人住的医院底下,问了护士岳夫人的病房,吴钧成轻手轻脚走到乔洋身边。此时乔洋正抱头蹲在墙边,眼睛充血红肿,吴钧成蹲下来看他,他则愣愣的一动不动。 岳嘉铭和岳家的小儿子也在那,皆是一倍受打击的姿态,手术室的灯亮着,走廊里静悄悄的。 吴钧成轻轻抱了抱乔洋:“乔洋。” 乔洋没有反应。 吴钧成心里难过,更用力地抱了一下他:“乔洋。” 乔洋松开手,栽到吴钧成身上,吴钧成觉得肩膀立即湿了。 吴钧成也没搞清状况,他见过乔洋的母亲,看起来优雅漂亮,最多三十出头的样子,结果却躺在医院生命垂危…… 眼前的青年僵硬垂着头,吴钧成试着安抚他,结果一点用都没有。乔洋依旧僵硬着,岳家小儿子走到手术室灯下,来来回回转,时不时盯着那两扇门。岳嘉铭塌着肩,老婆病危,兄弟阋墙,父子反目,让这个人看起来苍老又颓败。 吴钧成陪着乔洋直到手术室灯灭掉,岳奇一下子冲上去抓着医生问:“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 “病情暂时控制住了,已经转ICU监护,病房号护士会告诉你们,现在不能探视,家属先回去休息吧。” 听到病情稳定后岳奇和岳嘉铭明显松了口气,乔洋抬头,看医生们面无表情地走过,好久才眨了眨眼睛:“结束了?” “结束了,你妈妈没事了。” 乔洋僵硬地扯一下嘴角,又去看吴钧成,好半天才对上焦距:“没事了,没事就好。” 见他踉踉跄跄站起来,吴钧成赶紧去扶着。乔洋对着病房的玻璃望了好一会,突然问:“你开车来的吗?” “嗯。” “你送我回去吧。” 吴钧成点头。 乔洋失魂落魄,吴钧成注意到岳嘉铭似乎有话想说,不过还是没说出来。停顿的功夫,乔洋已经独自跑出走廊了。 很快吴钧成在医院门前找到乔洋,开车把他送到楼下。本来想送到家的,可乔洋坚决不允许,吴钧成只能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上楼。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了。屋里的岳维好整以暇坐在行李箱上,看着乔洋:“你回来了。” 乔洋腿麻着,关上门一瘸一拐走到他跟前:“岳维,你开心吗?” 岳维抚着乔洋满是泪的脸,纤长的手指流连着:“开不开心我都要这么做。乔洋,对不起。” “我知道,你觉得我妈妈害死了你妈妈,你恨我们。”乔洋麻木地陈述。 “乔洋,对不起。”岳维站起来抱着他,声音里的愧意很真切,“我要走了,你和不和我一起?” “你真要走?”屋子空荡荡的,乔洋慌张地四处望,表情变的仓促,“岳维,你真要走吗?” 岳维指指身后的皮箱:“你不是都已经看到了吗。” 乔洋眼睛红的更厉害了:“不要走,你不能走……” “那你和不和我一起?” 乔洋紧紧抓着他,绝望地摇头:“不,我不走,你也别走好不好?” 岳维叹息一声,抬头亲了亲他发旋,手臂也松开了,转而去拉行李箱。 “你听到没有!你不能走!”乔洋崩溃地大喊。 “乔洋你到底想怎样,我要你和我一起你不走,我自己走你又不让。”岳维背对着他,压抑着怒气,声音也带着颤抖。 “不管怎样,你不能走,我这么爱你啊,你也说过爱我的,别走好不好?”乔洋哀求地抓住他。 岳维回过头,眼睛一遍遍描摹着乔洋的轮廓。很快又把这些情绪压下去了,换上冷冰冰的面孔:“让开。” 死一般的气氛蔓延,爱比死还绝望。 乔洋抓着岳维,岳维默然,而后强硬地扒开他的手:“让开。” 乔洋觉得自己脑筋里的弦彻底断了。 ****** 岳嘉铭年轻时候谈过一场纯纯的恋爱,初恋女友就是乔洋的妈乔莉馨。可惜一对金童玉女没抗过现实的压力,大学毕业后被现实打败,分手后各自成家。 岳嘉铭娶的是林家病怏怏的独苗林语,被宠坏的大小姐,又病又神经质,本来就没感情基础,待林语生下岳维没多久两人就分居了。林语这个人,不怪她姓林,简直是林妹妹的翻版,做什么都能换来一顿讥诮。可岳嘉铭不是贾宝玉,没有那温柔如水的心肠,他对林语是能躲就躲,接了老丈人的公司,一天到晚忙的昏天黑地。 直到遇上乔莉馨。 彼时乔莉馨刚离婚,正是年轻美貌热情如火,两人毫无悬念的勾搭上了。拖拖拉拉几年,岳嘉铭从没想过离婚。后来老丈人去世,两人才从地下走到地上,渐渐地林语也有察觉,见到岳嘉铭就闹,连带着岳维也不亲他爹。 后来林语突发疾病死了。按岳维在医院披露的说法是,林语带着儿子岳维去了天元宾馆,岳嘉铭和乔莉馨正在滚床单。林语回去吐了血,没两天就死了。而那宾馆钥匙,是乔莉馨故意留给林语的。 岳嘉铭对着公司转让书,乙方栏里岳维已经签名盖章过了。岳维的字很端整,像练过一样,不知道他写“岳”字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那孩子自小就跟看仇人似的看他,果不然弄垮了远帆,还和乔洋搞到了一起,无怪乎会把乔莉馨气到脑溢血。岳嘉铭有种日薄西山的萧条感,人这一辈子,临老回过头看,到处是孽障。 签好了协议书,岳维却联系不到了,简直人间蒸发一样。总不成在计划着逼自己跳楼吧,其实把一个男人兢兢业业几十年的事业家庭毁于一旦,这种钝刀磨肉的快感并不比跳楼来的少。 不过谁知道他的大儿子在想什么呢? 第六十章 吴钧成一直觉得乔洋的状态不对劲,问他他说没事。 彼时乔莉馨还在医院监护,远帆垮台后乔洋也失了工作,但时间分配的还是跟上班一样,中午下午守在医院,晚上回家。 乔洋的弟弟岳奇还是个学生,岳嘉铭也忙着处理公司后续,病床前属乔洋陪的最多。乔莉馨已经醒了,但不跟乔洋说话。他的儿子,在她跟岳维摊牌的时候不仅没有站到她身边,还把“我喜欢岳维”这种混账话在大庭广众下讲出来,像个炸弹一样,活生生把她炸晕了。 乔莉馨风光了一辈子,最后却栽在自己儿子手里。乔洋就算不亲她,她也没亏待过这个儿子,结果他却跟最讨厌的岳维做出这种事。 乔莉馨每想一次就愤恨一次,见到乔洋就闭上眼睛,看也懒得看。 后来医生说这样对病情不利,乔洋就被赶了出来,每天坐在病房外的塑料椅上。偶尔能听见乔莉馨开口说话,声音很轻,还带着一股虚弱。他老担心看护照顾不好他妈妈,可是又不敢进去。 吴钧成抽空就来医院,坐到乔洋身边上陪他聊天。现在的乔洋总是发呆,说话也恍恍惚惚的,问三句答不了一句,像被人抽了魂。只有乔莉馨和岳维的名字能让他有点反应,眼珠会泛出些活气,却对两人的事情闭口不言。 远帆的合作伙伴很快被方家挖走了大部分,奇怪的是岳维的不作为。岳维是个极有才华的人,风格大胆奇绝,他能颠覆一个公司,自然也有把握扶起。从他埋了一年的线就可看出,他想接手的绝不会是一个被人挖干净的空壳。 吴钧成给乔洋说了自己的疑惑:“公司重组都是越快越好,岳维不应该没动静啊。” “岳维……”乔洋重复,声音低低的,“他想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吴钧成拍拍他:“乔洋,别钻牛角尖,一定要挺住。咱大老爷们的,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再回头就会发现都是小菜一碟啊!以前以为不能失去的东西,真失去了……习惯了就好,日子照样过得。谈恋爱的十之八九会失恋,谁能一辈子顺顺当当的,多想想开心的事。” 乔洋好像并没听进去。 吴钧成发愁。 他的行业毕竟不是知心姐姐,这些话还是从电视上学的。可电视上演的,主角听见前辈的肺腑之言不应该醍醐灌顶恍然顿悟么,乔洋为什么没反应? 吴钧成再接再厉:“就好比一根沙漏管,走过最细的地方,前面就是豁口,亮堂堂的,啥事都没了。你现在就在最细的地方,忍一忍,别胡思乱想,胜利就在前方啊兄弟。” 乔洋看了看他:“你说的容易。” “可不就是说的容易么,过的时候确实挺难的,可咱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被困难打倒,走过了咱就能笑谈风雨笑傲群雄,你说是吧!” “这么通俗的比喻真好久没听过了。”乔洋配合地扯出个微弱的笑容,“哪能像说的这么简单呢……” “说是比做容易,可咱既然说了也不能当它是放屁啊,说了咱就尽量做。乔洋你才二十六,一表人才英俊潇洒的小伙子,春光无限好,多少好男人好女人等着你,何必单恋一支花。” “……”乔洋抚额,“吴总,做生意重要,装点门面也重要,你以后可别这么劝人了。” 吴钧成咧嘴笑。暗暗腹诽,操,老子又不是天桥下说书的。要不是安慰你小子,用得着这么搜肠刮肚么,结果还被嫌弃。幸好会笑了,不然老子白献宝了。 乔洋承认吴钧成说的极对,他遇见吴钧成的时候正赶上那人刚被甩,甩了两年多,前不久又被甩一次,也算苦大仇深现身说法了。 可乔洋毕竟不是吴钧成,能放在吴钧成身上的道理并不适合他乔洋,他是真的放不下。倘若能放他早都放了,可岳维,不能走。 乔洋开门,然后反锁。用钥匙开了房间门,岳维正乖乖的躺在床上。 连睡着的模样都是这么嚣张薄凉,乔洋宝贝似的亲着他。嘴唇的艳色消退,让床上的男人看起来凭空多了份干净无辜。 岳维被乔洋蹭醒,狭长的眼睛睁开,哑着嗓子问:“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你说你不走,和我在一起。”乔洋重复着几天来一直说的话。 果然,岳维的回答还是:“不可能。” 乔洋的眼泪滴在他脸上,岳维艰难地扭过头,眼睛望着床单。 乔洋俯身顺着他的睫毛:“怎么办啊,我不想这样的……我妈妈还是不理我,你也讨厌我,真的太难过了。” “乔洋……我想抱抱你。”岳维试着抬手,毫无意外的只能动动手指,“别伤心啊,洋洋,我想抱抱你……” 乔洋泪流的更凶了,他躺在床上胡乱啃着岳维,把人抱的紧紧的。岳维的衣服早被他扒了干净,两人肌肤相贴,折腾了好一阵子,乔洋才像终于安心似的睡过去。 岳维有药物过敏症,通俗来讲,就是对药物的反应比一般人大很多。普通感冒药里的安眠成分都能让他困几天,只一点点就会无精打采浑身无力。更何况乔洋下的这种,足以让他整日昏迷卧床不起。 他像个木偶一样被乔洋关着,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切断,门锁了一层又一层。就算不锁,他也动不了。乔洋一直定时给他喂药,连抬手的机会都不会有。 岳维明白,只有自己骗骗乔洋,答应不走,乔洋就会放了他。可是不能够,乔洋够可怜了,被自己搞成这样,如何再去下手?他本不想把乔洋牵连进去,可是这个傻子一头撞进来,劝都劝不回去。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真是个活该倒霉的傻子。 可这个傻子居然想关着他,这种被囚禁的滋味估计是报应吧。 可是,总该有结束的一天。 ****** 乔洋醒后才想起没喂岳维东西吃,可是岳维怎么也叫不醒。 他想着不应该是药效没过,他昨晚根本忘了喂啊。 然而岳维就是不醒,乔洋很慌张,他小心翼翼拿针刺了刺他,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他魂不守舍地守在床边,连医院也忘了去。 就这样,一天,整整一天,岳维都无任何反应。 如果不是呼吸尚在,乔洋都怀疑他已经死了。 他想起岳维说的想抱抱他,心底的哀戚一寸寸浮上来,直让他呼吸困难。 时间到第二天上午,岳维依旧沉睡。乔洋试着喂他水喝,可是对方牙关紧咬,怎么也打不开。他想着该去取点葡萄糖,顺便跟他妈妈告个别。 如果岳维真的醒不来的话,他该去陪着的。 乔洋十岁的时候认识岳维,大半时光都在仰望那个冷淡严谨的少年,直烙在心里成了执念。 无论如何都是要在一起的。 乔洋开车去了医院,不顾医生的阻止站到乔莉馨床前。他静静坐着,给乔莉馨削了个苹果:“妈妈,身体好点了吗?” 乔莉馨闭着眼睛不回答。 乔洋打了个手势让看护离开,接着说道:“妈妈不是喜欢新西兰吗,那边的风景很好,等您病好了就去那定居吧。我这些年也存了些钱,还有房子车子之类的,变卖了应该够您养老。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气你的,您别生我气了。小奇是个好孩子,您多想想他,好好照顾自己,将来和岳伯伯一起含饴弄孙。日子还长着呢,多想想以后,别因为我气坏了身体……” 乔洋想着说着,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乔莉馨。乔莉馨是没睡,可也不想搭理他。被这么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可听着乔洋的话,丝毫没有跟岳维一刀两断的意思,这让她怎么原谅! “妈妈,我走了,您好好休息……” 乔洋终于说完了,乔莉馨目送着他的背影出门,待这个儿子回身关门时又把眼睛闭上。 乔洋在病房外站了会,咬了咬嘴唇,这让他脸上终于有了丝血气。经此打击,青年消瘦不少,衣服像挂在身上一样,伶仃晃荡。 葡萄糖很好找,他随便买了几瓶,又买了输水用的针管。不知道这些有没有用,他心里很平静,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多看会岳维。趁两人尚在,用自己的眼耳口鼻,手脚身体,好好的感受自己活生生的爱人。 开车经过广场的时候,乔洋突然想起去年大年夜,两人听完了年夜钟,踏着雪抱在一起。岳维说“我也喜欢你。” 那是有生以来最甜美的一个年夜,互相剖析过心意的情侣牵着手走着,就以为会天荒地老。 乔洋下车,慢慢地一寸寸丈量着那条路。脸上绽出光芒,仿佛仍牵着岳维似的,听他在耳边说自己是个傻子。 广场上的大钟又响了一次,接着有女音报时,乔洋回神,是该回去的时间了。 他恋恋的忘了一下天空,终是毫不犹豫地驾车离去。 眼前就是家——乔洋永远也忘不了他刚打开电梯门、看见自己屋门半敞时的五雷轰顶心神俱丧。门居然……是开着的,那岳维,岳维呢? 红着眼睛冲进屋,屋内的人果然已经不在了。床上只有皱巴巴的床单,在昭示着这一切不是一场噩梦。岳维,他的岳维哪去了? 乔洋只感觉脑子有什么紧绷,嗡地一声铿鸣,瞬间齐齐断裂。他到处找,发疯了一般,翻遍屋子的角角落落,而后跌跌撞撞冲下楼。 楼下人来人往,各个都像一道幻影。他们在自己眼前飘动,让他看不清要找的人在哪。乔洋愈急,想剥开这些幻影冲出去,可是忽地天旋地转。跌在地上的同时,青年还不忘冲长街凄厉地大喊:“岳维——” 第六十一章 谢南城学校里有个生物系的老教授,平生酷爱收集植物,种不了的就做成标本。老爷子上网劲头狂热,家里有个专门的标本室,而且盆盆罐罐全部种满,连洗手池都是绿油油的。 齐宇翔去洗手的时候被惊了一下,教授夫人很歉意地表示这是老爷子种的头孢,洗手不能用香皂。齐宇翔小心翼翼,生怕把这一大丛野草样的东西碰坏了。 头孢这种植物在两广一地漫山遍野都是,天性喜湿向阴,越往北越难存活。老教授把它养在卫生间的水池里,天天浇水,十天半个月搬到墙角去晒会太阳。 他还顺便参观了教授家的阳台,除了一小片能晾衣服的地方,空间被利用的极其充分。上下错落,触目可见皆是花盆,到处被塞的满满的。 老教授文学功力深厚,对谢南城也较偏爱,两个都是书呆,凑一起驴唇不对马嘴的聊着。老教授讲他的种子、化石、千年古莲,谢南城说他的亚里士多德、康德、黑格尔,奇怪的是居然宾主尽欢。 这不能不教人感叹下。 因着谢南城的面子,齐宇翔得以进入老教授家的标本室。标本都被压在真空膜里,一个个按自然分类法分开。每个标本下都有手写注释,甚至还有别名传说之类,有的写得多有的写的少,有次可见老先生的兴趣点。 有个植物下字尤其多,密密麻麻一片,还附着照片。齐宇翔凑近一看,发现介绍的是夫妻树:临溪河边,列着12棵千年左右古榕,繁茂婆娑,青枝摇拽。其中最奇特的当数“夫妻树”,两棵分离的树干在离地约2米处合抱在一起……传说南宋孝宗时有夫妻二人草居于此,恩爱无比,死后紧紧拥抱而化为树。患难夫妻,生死相依,在天化作比翼鸟,在地成为连理枝…… 齐宇翔拿着放大镜看,教授夫人见他感兴趣,笑吟吟地在旁感慨:“当年延志追我,我父母不同意,延志就走了几百里地去找夫妻树的果实。当地人说夫妻二人戴同一棵树的夫妻果能一辈子恩爱,延志就信了,拿回来给我穿成手链项链,我们年轻的时候一直戴着,后来绳子都磨坏了。这就是那棵树的果实和叶子,你看,也不是多好看,就是彩头吉利……” 患难夫妻,生死相依……齐宇翔看的入神了,竟没发现谢南城来找他。 “咦,夫妻树?” 齐宇翔蓦然被惊醒,很快回身给谢南城让位置:“是啊,夫人说很灵呢。” 谢南城凑上去细瞅,眼睛弯成了个小月亮:“并蒂而生,互相依托,密不可分……” 身边的人在细细念着,齐宇翔心底却突然转出个念头,川西,离吴钧成的祖籍好近。那地方背靠原始丛林,宿在山脚能听见山中狼吼。好吧,也可能是吴钧成故意吓他的。那时两个大男人硬挤成一团,吴钧成还一直讲鬼故事给他听。 待他哆哆嗦嗦起床,屋主老婆婆告诉他,山里早都没狼了。猴子还有不少,都在悬崖那头呢。叫他放心,野兽是不会来的。 吴钧成哈哈大笑,齐宇翔把他好一顿踢打。 谢南城漂亮的眼睛发着光,亮闪闪的。齐宇翔很快回神,并为自己的不恰当联想深深皱眉。 ****** 吴钧成接到岳维的电话时,正在幼儿园给他宝贝儿子开家长会。 小苹果和他坐在一起,头扬的高高的,而后悄悄跟他说:“爸爸,我看啦,所有的爸爸妈妈就我爸爸最帅!” 吴钧成按着他神气的小脑瓜:“你知道什么叫帅?” “当然知道啦,你看老师也在看你哦,她也知道爸爸最帅!” 吴钧成看着跟小大人似的齐安,正想着明年该送他上小学了,时间过得真快。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起,陌生的号码,打电话的是岳维。 吴钧成跟岳维没多少交情,还在纳闷,那人说了见面地址就挂电话了。还有一句嘱咐是,如果真为乔洋好,就别告诉他。 岳维约的地方是一家外国人开的钢琴店。吴钧成进去时,店里只有三个人的样子,一个白种调琴师,一个混血,岳维单独坐在琴凳上。 见到他来,岳维起身把吴钧成引到客桌,并对那个混血道:“justin,去给吴先生倒杯咖啡。” justin耸肩,径自下去了。可能是错觉,吴钧成总觉得那个混血看自己的眼神古怪,格外嘲讽似的。当然,大概是他过于敏感了。 而岳维,吴钧成刚才还觉得有什么不对,面对面时才恍然大悟,是眼前这个男人变的太多。以前艳丽的颜色消失殆尽,脸孔苍白,唇无血色,再加上行动迟缓,更让人惊讶的是男人神色并无嚣张,相反还有丝颓败。 一个飞扬跋扈的大美人成了病花一朵,这太不科学了。如果不是五官没变,吴钧成都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岳维。 不再嚣张的岳维,那一张刻薄的面孔如今垂头丧气,而且开口还和颜悦色……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 “岳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许是吴钧成的口气过于冷淡,岳维瞟了他两眼,提高了音量:“聊聊。” “有什么可聊的,难道来让我参观您如何功成名就,乔洋四面楚歌?” “我并不欠乔洋的。” 吴钧成摊手:“当然不欠,说实话我也觉得乔洋看上你是白瞎了。可我是乔洋的朋友,偏帮他一句,如果你当初把事情讲清楚,乔洋就不会被搞成这样。” 岳维哑着嗓子冷笑:“你怎么知道我没讲?就算我不讲又怎样?他喜欢我我就要回应?笑话!” “……”吴钧成对他的火气毫不介意,“可是你既然跟他谈……好吧,跟他睡,起码的坦诚要有吧,何必要说自己喜欢他?” “说喜欢罢了,我还喜欢你的衣服呢,难道也得负责?”咖啡上来了,岳维搅着勺子抿了一口,“好了吴先生,我现在很累,找你来,不是来回应你质问的。” 吴钧成不喝那个混血端来的东西:“那行,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岳维声音低了下去:“乔洋……在医院你知道么。” “知道,他妈不是被你气住院了吗,那小子天天往医院跑。” 岳维诧异:“你是不是很久没联系乔洋了?” “没多久,就两天吧,刚出了个短差。” “……”岳维愣了下,开始咳嗽,“我、是、说,乔洋生病住院了。” “什么!”吴钧成吃惊,“严不严重?” “应该……不会死,但病的不轻。”岳维支着额头,脸更白了些,“我要离开国内,可能不会回来了。乔洋一直说你人不错,很有责任心,好像还收养了一个小孩子什么的。”男人顿了顿,难以启齿似的,终于接着道,“他病了,你多去看看他吧。” 怎么跟临终遗言似的,吴钧成惊讶岳维的好心:“为什么非要走呢,你照顾他不比我好得多。” “吴先生,走不走是我的事。”眼见岳维把咖啡喝完,“看在我上次让你发了一笔横财的面子上。” “什么横财……你说凯瑞那?” “你以为呢,想必你也知道凯瑞那是我注册的公司,那个公司的目的,本来就是想转移走远帆的流动资金。我要真的下狠手,你以为你当真能竞到标?凯瑞那的标书可是我比对着远帆的需求一手策划的,要不是乔洋……我早和你撕破脸了。” “……”吴钧成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你把成宇想的太简单了,不过撕破脸谁也落不到好倒是真的。看来我是托了乔洋的福?” “你明白就好。他那个人单纯,一直在我面前夸你,恶心死了。他既然真心把你当朋友,你就该帮他一把。” …… 又是一个神逻辑,吴钧成无语望天:“我倒是想帮,可你让我怎么帮?我又不是医生,而且他十之八九是心病,心病需要的是你这个心药,不是我吧?” 岳维神色更加疲倦:“他真要是……死了,也是活该倒霉,你看着办吧。” 办你妹!吴钧成好久没爆粗口了,上前一把抓住岳维:“你TMD既然有胆子搞夸乔洋,为什么不敢见他?咱们一起去医院才对吧!” 岳维挣扎着扒开他,吴钧成正奇怪这人的力气真他妈小,那个白人和混血就蛮牛一样把他拉开了。那俩人攘着他一直到门口,使劲把他推出去,接着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操他妈的龟孙王八蛋! 吴钧成差点摔个跟头,站直身体后整好衣裳,上前恨恨踢了大门一脚。 “岳维你给老子滚出来!” 吴钧成嘭嘭捶着门,丝毫不顾风度,颇似无赖骂街般,惹得人人侧目。 第六十二章 这个冬天注定不太平,岳维再无音信,乔洋患了精神分裂症,每天不是睡觉就是自言自语,后来连人都不认识了。 他母亲尚在住院,养父自顾不暇,床前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且乔洋大部分时间都是糊涂的,更不知道吴钧成是谁。偶尔清明,只会问“岳维呢?” 岳维呢,岳维已经走了。 吴钧成抱着笔电,陪乔洋在医院的走廊下晒太阳。天气颇冷,院里还有几棵常青树,破旧的院落能听见围墙外人群喧嚣。乔洋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围着吴钧成送他的大红围巾,把脸色衬的好看许多。吴钧成在一旁把键盘敲的啪啪响,没办法,要往医院跑,公司的事也不能落下,他就改成了远程办公,一两天才往公司跑一次。 晚上回家,小苹果还要他哄着睡,孩子最近在长个,长得太快了总嚷着腿疼,而且不喜欢吃饭。吴钧成怕他腿发育畸形,饭都是亲自喂进去的,一碗饭能吃半个小时。 日子就这么静悄悄地过下去,乔洋在春天的时候被送进疗养院。那个大年夜,吴钧成抱着小苹果在医院陪着乔洋,对方的精神好一些,晚会年钟敲响的时候他甚至还笑了笑。 他那时病的很厉害,瘦的皮包骨,仔细找,还能看出旧日俊美文雅的模样。 医院很冷清,值班的护士都少了很多,病房大多没人,整个楼显得空荡荡的。 吴钧成喂乔洋吃福橘,男人闭着嘴不愿意张口,吴钧成耐心地一瓣瓣喂进去。远处传来炮竹声,天空一直烟花不断,愈夜愈繁盛美丽。吴钧成只看了一眼就扭回头,重新剥开个橘子。 钟声传来的时间恰好和电视上一样,好像人间本该这么欢天喜地似的。报时钟悠远辽阔,向生灵预示着新的一年又来了。 乔洋就在那时笑了一下,真真切切,灿若春花。 吴钧成愣住,回过神发现乔洋已经睡着了。他关上电视,屋内只剩一大一小的呼吸声。他打开手机,在拨号键上来来回回划着,有个号码按来按去总按不下通话键。 过年了。 …… 洗洗睡吧。 ****** 谢南城家里人口众多,外公外婆、祖母祖父、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闹哄哄的整整有三桌。这么丰盛的家宴让齐宇翔目瞪口呆,他帮着做饭择菜,和谢家人一起忙忙碌碌直到年夜饭上桌。 谢家父母很和善,说话轻声轻语,总是笑眯眯的。齐宇翔很少受到长辈关心,一时间有些无措,只望着谢南城。谢南城一回家就小孩本性暴露,谢母气得一个劲笑骂他,谢父在旁边跟着笑。 谢家很热闹,知道是谢南城的好朋友,对齐宇翔也很和善。谢南城本想跟他父母说自己在和他同居,齐宇翔不同意。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哪家的父母大过年听到自己儿子和男人同居都不会高兴。尽管谢南城一个劲保证自己父母很开明。 齐宇翔只是不开口。 他只想过简单的日子,太复杂了会累。人一旦要求多了就不会再轻松,以朋友的身份面对谢家和以同居人的身份面对,后者很明显是自讨苦吃。 这是二人鲜少的争执,争论的结果是齐宇翔答应陪谢南城回家,但谢南城不能出柜,起码不能在大年里出柜。 入夜后两人睡在谢南城原来的卧室里,还能听见客厅里的麻将声。齐宇翔听了一会,笑:“你姑父输了好多。” “要不我们家都愿意和他打牌呢。” “第一次过这么热闹的年,累的腰疼。你疼不疼?” 谢南城搂着他:“我还好,就是陪人聊天说的嗓子干。你别老去给我妈干活,我嫂子还闲着呢!” “我这不是在讨好你妈么。”齐宇翔说的亦真亦假。 谢南城凑近他,亲了一会,自顾自傻笑:“哎,真好。” “什么真好?” “咱们一起睡在我家,真好。” 两人脸对脸,呼吸相闻,谢南城眼里的光芒让齐宇翔头晕目眩。他是个人渣,毫无疑问地。 “今天给孟教授打电话了?” 孟教授就是和谢南城交好的植物迷,两人属于忘年交,过年时当然要联系一下。 谢南城答:“嗯。” “看到他们和你父母的生活,才发现自己以前都是错的。恩恩爱爱的夫妻这么多,我却以为全天下都像我以前所闻所见一样,打骂算计,毫无情意。我自己的父母是,我幼时被他们丢给我奶奶,经历过我叔叔离婚,姑父出轨,吵来吵去的,那个让人受不了。奶奶时不时就会被气哭……后来轮到我自己,像不像一个诅咒?” 谢南城没说话,只一下下抚着齐宇翔。 “我自己也这样,似乎比他们还糟。爱计较,小心眼,想东想西。你看你父母、家人,子女婆媳都相处的很好,你居然还说父母尊重你的性向。我如果不来,根本想象不到。我其实很想重活一遍,也活得幸福美满,让别人都喜欢,也让自己不再讨厌。南城,我很讨厌自己,太讨厌了。” “别这么想,你在我眼里一直是最好的。” “一点都不好。”否则为什么会在这么个圆满的日子里一腔酸涩,为什么会想起来很多事,为什么会嫉妒、会思念、会悔恨? “小翔,你……也给吴先生拜下年吧,没必要不联系的。” “不。”齐宇翔一口否决,后来又慢慢答道,“分开就分开了,何必拖泥带水。” 谢南城不说话,似乎犹豫了很久:“你还记得我有次生病吗,是因为见到吴先生了。他对你是真心好,我看的出来。我那时被他的笃定吓住了,很害怕你离开我。太担心了,心慌得要命,就没注意下雨。” 齐宇翔的头发缠在谢南城的手指上,谢南城一点点的卷起又放开:“你有几天都魂不守舍,后来才知道你也见过他了。你那双眼睛,黑漆漆的,深的我抓不住。人家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怎么都不是。我就在数,你什么时候会走呢?结果你没走,还陪着我。我……我想说,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我舍不得你,可更不想让你难过。” “……”齐宇翔抖了抖,“阿南你想多了,我一点都不难过。和你一起很开心,咱们都别再想他了好吗,他跟咱们的生活是没关系的。” “……好。” 去年,前年,以及更久之前,时间退回,不能回首。 只有一步步走下去。 黑漆漆的夜,齐宇翔搂着谢南城,听着旁边的人睡熟,一呼一吸之间真真切切。他能抓住和保护的,也只有这个人了吧。 不曾欺骗、不曾伤害、如斯美好,怎么忍心不好好守着?他清楚尝过爱情的滋味,心底隐秘的角落时常会折磨他,但这不重要。 他是喜欢谢南城的,就算没有某个人全心全意到激烈,也是喜欢谢南城的。 到天将破晓,齐宇翔终于想通这个问题,沉沉地睡了。 第六十三章 商场无情,兴起衰落也只在一瞬间。 方家成功打进Z市,接手了远帆大部分渠道。方巡也很忙,待开春见到他时,那人黑的已经看不出形状了。 谢南城自是吃惊:“你去挖煤了?” “不是,老头子在非洲弄了个工程,我去监工,泡在工地晒的。” 方巡直接从学校接了谢南城,二人随便找了家酒廊喝酒。 “哦,那辛苦了。” 方巡摇头:“辛苦算不上,我二哥坐镇Z市,我不跑也没办法。刚回来时还跟我爸吵了一架,估计老头会被我气死。” 谢南城安慰:“你跟你爸爸好好说话,有什么事慢慢解决。他年纪大了,别和他吵架。” “知道,这些事说不清。”方巡摆手,从包里掏出个大木盒,打开是条项链:“鳄鱼牙,送你的。” 小拇指粗的金链子上挂了颗白森森的大獠牙,谢南城发现这条项链跟他的审美差的挺多的。 “不喜欢?”方巡把项链往谢南城面前推了推。 谢南城拿起项链,缠在细白的手指上特别好看:“谢谢你惦记我,牙我就收下了,可是这金链我用不上。” “这项链是我特意给你做的,你看,链条上都是你的名字。” 谢南城刚才还没注意,这么一看,十来条细细的链绳排的可不就是他名字的缩写么。被烫了下似的,把项链放回盒子,谢南城诚恳地望着方巡:“阿巡,我不能收这个。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们是好朋友,用不着这么客套。” 方巡眉目凌厉的回望,黑黝黝的五官寒气森森:“阿南,我们是朋友,你不用一再提醒我。我想了很久,我方巡既然喜欢你,就容不得你不喜欢我。再说,你当真不喜欢我?” “方巡!”谢南城挥开按在他肩头的手,“你怎么老这么自负?” “为什么不能自负?谢南城,这么多年是我陪着你,你是铁石心肠?”方巡重点强调那个“我”字。 “你这是要我报恩?” “是啊,你以身相许吧。” 谢南城脸通红,怒气冲冲瞪着方巡,把一双眸子烧的晶亮。方巡赞叹地看着那双眼:“真漂亮的眼睛,你这时候可比一副教授样美多了,齐宇翔也没见过吧?” 谢南城绷着脸,脸上的红色越重:“你才美!你闭嘴!” 方巡耸肩,听不得实话的人。他决定再加一把火:“齐宇翔一直忘不了吴钧成吧,你找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有何感想?” 谢南城捶桌,嘭地一声打断方巡的奚落:“你真是讨厌!” 谢南城拎起外套就走,方巡无所谓地抽一下鼻子,把玩着桌上的项链。他回来没多久,放着一大堆事没做,就巴巴跑来H市,把谢南城气个语无伦次,觉得此行甚是满意。 干掉手头的扎啤,男人感慨,人生啊真是美好。 方巡刚走到自家座驾旁,就见旁边停了一辆极其眼熟的黑车。他吹了个口哨,很快那车车窗摇下,一个男人探出头:“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方巡翻白眼:“我说二哥,你有没有这么闲?” 路上人不多,但还是有人好奇地看过来,方珥口气严厉:“还不快上来!” 方巡不情愿地坐到他二哥身边。方珥面色严肃,责备道:“老幺你任性也有个度!” 方巡哼了一声。 方家要海外开拓市场,正巧某岛国富家千金看上他了,姑娘知书达理貌美如花,大家一看,这门亲事真不错啊,配老幺正好。于是,方巡去非洲把自己晒成了一块炭。那姑娘跟他家关系匪浅,近期一直在方家走动,这门联姻,除了方巡,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方巡跟他家老头子没法沟通。 他是方家的异类,俗称败家子。把他爹气的背过气后,看也不看就跑到H市。 方巡跟方珥坐在一起,自己的车被方珥带来的人开着。两辆风格毫无共同点的豪车一路向南,方巡想起他亲爹,中年得子,老头子对他真心不错。他也不能真气死他,好歹是自己的爹不是。 他说齐宇翔活的糊涂,其实他自己也一样。看着横行无忌,结果TMD到处都是绳。他自己也从当年的誓死不愿,慢慢安分妥协,兢兢业业打拼家族事业,都忘了他也曾骑车千里上高原,抱着破吉他在路口卖唱,下定决心追上谢南城。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和谢南城交流都是以吵架收场。大学时带他去跳舞泡吧,谢南城说他游手好闲;他准备了礼物送他,台词还没说出来,又把人气走了。怎么就是没法沟通呢,他把所有喜欢的东西拿给谢南城,结果对方都不喜欢。这个郁闷,TMD简直感天动地了。 方少何曾这样讨好过人?把自己气得半死,气消了又开始想着他。 就像动物世界里,老鹰喜欢上海鸥一样,物种不同的悲剧。 谢南城去了齐宇翔的店,店里最近请了一个烧中餐的大厨,砂锅饭做的很有一套。改动后的西餐店人流多了不少,谢南城去的时候正是高峰期,齐宇翔在收银台上打小票。 “咦,阿南?”齐宇翔惊讶,笑问,“怎么有空来了,吃饭了没有?” 谢南城走到他旁边:“来看看你,你吃了没?” 齐宇翔打着小票:“没呢,今天生意不错,你想吃什么?” “一会跟你一起吃吧。”谢南城上前帮忙,“你歇一会,我来打。” 齐宇翔点头,把手头活让给谢南城,自己则站在一旁。 谢南城撇他:“老板,您这是在监督我么?” 齐宇翔在他耳边回:“可不,顺便多看你一会。” “……” 齐宇翔穿着绛红色工装,里面配着白衬衫,衬得腰细腿长年轻无比,再加上脸孔帅气,往那一站,让人怎么都想多瞧几眼。谢南城也是,闻着齐宇翔身上的暖香,心头轻松不少,不知不觉就笑出声。 齐宇翔给他端了杯热饮:“想什么这么高兴?” “看到你就高兴。” 齐宇翔愣住,很快挠了谢南城一下:“天天哄我,别忙了,咱们先吃饭。” 二人拣了座坐下,谢南城说了方巡今天找他的事。二人久不跟Z市的人联系,偶尔从新闻上看到Z市的些许变动,大部分也跟自己无关。 “阿巡去了非洲,晒得黑不溜秋,除了牙哪都是黑的。他们家近年发展很不错,上次满月宴后他二哥也搬到Z市,把方巡管的死死的,他气不过,就跑非洲去了。” 齐宇翔不厚道地笑了:“该有人管管他了,不过Z市可是他的大本营,他舍得走?” “不知道,他们的事我不懂。” 齐宇翔沉思:“应该没事,他二哥去Z市恐怕是为了接手那个倒闭的远帆。再说方巡那点家当,也不值得他二哥出手。” 谢南城忧心忡忡:“你说不会上演什么豪门争夺战吧?” “不会吧。”齐宇翔惊讶,“方巡跟你说的?” “具体没说,他光说他家人一直在给他施压。” 饭上来了,齐宇翔推给谢南城:“晚上问问他吧。他们家跟我们不一样,压力大也是难免的。” 谢南城唔了一声。 ****** 方珥入住Z市后,Z市固有商圈受了不少冲击,不过这对吴钧成的影响不大,反而是林景,因为方珥已经触及到他的利益线,二人明里暗里开始斗法。 方家实力庞大,林景也不是个包子,趁方珥立足未稳,连连挤垮了他好几家商场。 林景现在很忙,不过因为产业宣传加大,和吴钧成的联系也多了起来。二人电邮不断,林景下了好些订单,接下来就是毫无例外地杀价。 吴钧成头痛:“你生意做这么大,有气魄点,别计较这几个小钱成不成?” 林景不让步:“那你还计较。” “我TMD真不想计较,可是你砍价砍的已经没法合作了。” 林景最近上火,下巴上都起了痤疮:“你先让我一步,我前阵子被人阴了,资金紧张。” 吴钧成好奇:“你会被人阴?” 二人坐在林景的办公室,办公司面积不大,里面只有个小套间。可见林景不是个奢侈的人,一切以最划算为前提。 林景闭了下眼睛:“于格非。” 吴钧成惊愕。 林景失笑:“阴沟里翻船了,那小子根本不是咱们想的那样。算了,不说了,等我逮着他非把他剥一层皮。” 听着林景恶狠狠的口气,吴钧成无言以对。他见于格非的机会不多,仅有的一些印象也是觉得对方清高出尘,不问世事。这么一个人也会背后阴人?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林景好不容易对人不设防却招来一个骗子?吴钧成觉得江湖太危险了。 “卷了钱跑了能有什么误会。”林景眼睛发红,“我正在找他。算了,跟你说这么多,你能免费不?” 吴钧成:“……” 第六十四章 时间进入3月,吴钧成裁了两个职业经理人,对其亲信、及其附带党羽也都进行了清洗。精简管理层后,重新制定了规章制度和政策福利,企业一时间人员骤减,人心不稳,工作也进入停滞期。 吴钧成在宣布决议后两天,开了企业员工大会。 “公司与成员的关系,说到底是一个个有形或无形的契约。首先是交易心理契约,事关利益分配,是员工在公司得到的合理待遇;情感心理契约,人是感情动物,对公司或某个人有意见有感情自然无法避免;而理念心理契约,则是共同的价值观和经营理念,企业人员只有同心同力才能发展壮大企业。内斗从来只能消耗公司生命,为了自身损害公司利益更不可取!”吴钧成沉着地讲了一大段,“去年发生的事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两个经理懈怠、互相争夺管理权的行为致使公司机密外泄,订单损失惨重。我当时小规模地进行了处理,但他们依然如故,无视公司的规章制度,而他们的离职书想必大家都已经看到了。” 吴钧成停顿,缓缓扫过会场:“当然,企业出现这种情况,我的责任不容推卸。我已经知会人资部在OA里发了整改公告,大家回去看看,有意见可以提。公司去年盈利不少,以后奖金和福利待遇会更加公开透明化,一切以自身的业绩为标准。工作量化细化,尽量做到不重叠。出现意外情况大家也要及时反馈,一切以能力为先。以后优秀经理人会享有公司期权,具体份额会在后期公布。希望大家以成宇为家,新的一年让咱们的业绩更上一层楼。” 吴钧成公布决议,具体事项由各部门成员一一讨论。 林景也是成宇的股东,此刻坐在吴钧成旁边漫不经心地翻文件。 任何公司都有内斗,公司持有者跟管理层之间,管理层之间,员工之间,形式可谓博大精深。企业是个小型社会,也是一个局,由游戏规则和个人利益构建,各色人等各得其利。一旦越雷池半步,就会触犯他人利益。矛盾不可调和时,要想要企业减少损失,就得快刀斩乱麻重新洗牌。 林景是在股东内斗中发展起来的,对吴钧成这里的事见怪不怪。他还以为这个人不会行动呢,谁知道会这么干脆利落。 会后林景私下打趣他:“长篇大论,看不出来啊。” 吴钧成一个劲喝水:“不长篇大论能行吗?以杀止杀,怀柔政策也得同步进行,福利待遇什么的都要提个档。你上次说的什么权利制衡,我试过,没多大用,年前还差点出大乱子。索性把惹事的全开了,反正年初是淡季,可以好好休整休整。” “说的容易,好的经理人不是这么容易招的。”林景泼凉水,“那什么张婷呢?那小姑娘也不简单啊。” “张婷……”对张婷,吴钧成也想过很多,“我知道她参与了,她自己也承认了。可我不能动她,一则她对公司的运作比我还清楚,付出的很多。前两年我那么多事,公司运转基本都是她在跑,别人不服她也是正常。再则,那丫头是真有实力,我用她用习惯了。” 林景大点其头:“还有一点没说,你那秘书是个顶尖的大美人,要是我也舍不得开。你不知道,外面多少人羡慕你哟。” 吴钧成懒得理他。 “我记得以前有个什么院长,现在还来吗?” “你是说吴阳光?”吴钧成也疑惑,“真的好久没见了。” “稀奇。”林景仰躺到沙发上,“我先睡会,完了叫我。” “干嘛要在我这里睡?” 干嘛?林景冷笑,家里有个瘟神堵在那,自己的地盘不能去,可不要在这里睡了。想想于格非,林景心里漫起一股滔天怒火,光骗感情就算了,TMD还骗我钱! 林景的事吴钧成也有耳闻,可当事人完全没有被打击后的失意,反而兴致暴涨,上天入地地找于格非。结果那人自己送上门,林景却躲开了。 “我把他打的下不了床,让他滚了。” 林景如是说。可他没说的是,冷静下来后,看见满身血的于格非,只觉肝肠绞痛,恨不得以身代之。闯红灯把昏迷的于格非送到医院,林景浑身是血。自己的,那人的,分也分不清。 就当认栽,林景无可奈何。然而没想到的是,于格非病还没好就跑出来堵他,总不能再把人打一顿,所以林景很没出息地躲了。 屋外淅沥沥地下雨,冷飕飕的。 林景很不见外地跟着吴钧成回家,吃了刘妈做的饭,夸奖一通,又夸吴齐安长的真是高。齐安甜甜地叫了一声“林叔叔”,然后继续死盯着电视上的动画片。 吴钧成把碗收进厨房,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这雨真是冷。” 林景抬头看窗外:“很冷吗?” 吴钧成把手伸到窗外,肯定地点头:“冷。” “冷就冷呗。”林景嘴上不在意,眉头却越皱越紧,表情也变得凝重。 果然没多久他就站起来:“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吴钧成拿出伞和车钥匙:“我送你?” 林景接过伞,走到玄关开门:“不用,我打车就可以。” 话音未落,人就匆匆下楼了。 吴钧成开门还想送一送,只听林景步伐急切,下楼声很快不闻。小苹果也跑过来探头望:“爸爸你在看什么呀?” “看你林叔叔走到哪了。” “他已经没有啦!” “是啊。”吴钧成把小孩子牵过来,顺手关门。想到什么事,就问,“宝宝,院长叔叔最近和你联系没有?” “过年的时候拜年啦!” “过年后呢?” 小苹果摇头。 ****** 外面的雨果然很大,迅猛地打了一阵,寒意冷到十分。林景的家在临湖别墅区,顺湖向东,湖面黑光闪烁,一栋房子孤零零立在那。 紧了紧外套,林景下车,朝自己的房子走去。 大门边有团黑漆漆的影子,他想视而不见。可是车灯过处,他看见那人苍白湿透的衬衣。男人缩成一团坐在那,头埋在胳膊里,头发滴水反光。 男人对有人走近毫无反应,睡着了似的,林景恨恨站了半晌,用脚尖踢他。那人无声无息歪在一旁,露出一张双眉紧蹙的脸。 “操!”这人才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死在自己门口还要给他收尸。林景破口大骂,“老子上辈子杀了你全家吧?!” 于格非的身体很烫,林景把人打横抱起来,又气又怒,眼睛通红:“你他妈的,操!于格非!” 人怎么都不醒,林景手忙脚乱的把于格非的湿衣服脱下,人塞到厚棉被,暖气全开,自己则去浴室放热水。途中想了想,又跑回来给床上的人加了一层电热毯。 水放好后,林景把人放进浴缸,想想自己的动作太轻柔,又泄愤似的在那人脸上打一巴掌。又觉得这一巴掌还算轻的了,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开始狠踢那人脱下来的湿衣。 “你TMD想死也别死在我门口,我操你祖宗!靠,你有本事大冬天穿衬衣,淋雨!你TMD不知道冷!冻死你活该!早点去死吧!” 狠骂了一通,怒火还是消不下来,林景气喘吁吁地坐在浴缸边的小凳上,看于格非的皮肤慢慢被热水烫出了血色。 这人身上还有上次打架的青乌,尤其胃边的那一大团青肿,在莹白的皮肤上尤为醒目。怎么会这么重……林景怔怔地把手覆上,下意识地想把这些痕迹揉开。 “阿景。”于格非张开眼睛,虚弱地叫他。 林景被他抓个现行,顿时恼羞成怒,噌地站起来冷然道:“快洗,洗完给我滚出去。” “阿景……”于格非拽着他的裤脚,“阿景你陪陪我。” 陪你妈!林景只觉此人太厚颜无耻,刚想用脚踹,谁知于格非又昏迷过去,脸颊烧得艳红,一副可恨的无力状态。 林景把人洗干净拎起来,于格非体温高的吓人,他摸了一次又一次,虽然很想宰了这个鸟玩意儿,但真死在自己家里就太……晦气!搞不好还摊上人命官司,这就大大不妙。 还是把这东西送医院吧。 操,又要老子出医药费! 林景恶狠狠地暗骂,找了一套厚衣服给于格非穿。于格非抱着棉被不撒手,林景使劲掰,刚掰下,那个闭着眼睛的死男人就哭了,眼泪流进刚擦干的头发里,让林景的焦躁又上了个档次。 第六十五章 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这天,吴钧成刚从外地回来,就看到桌面上醒目的红帖子。方珥在市中心购物街兴建的电器商城正式揭牌,在汉皇宫设宴以示庆贺,同时要宣布一项重要消息,“请务必莅临。” 吴钧成牙酸,查了查方家新开商场的地址,发现跟林景的电器城正好面对面。可以想象此后两家大楼两两相望,并排摇旗呐喊,又是一番热闹景象。新生物进入,必会挤压原本市场,没办法,蛋糕就这么大,你占必定有人失,林景和方珥较量过几次,这次人家直接把大楼开到他对面了。 方珥是新装修,在外观上就比林景家的高出一筹,离得太近,对比就出来了。吴钧成浏览着新商场的图片,档次大气,设计一流,的确大手笔。新商场的事林景早知道了吧,难为他忍得下去。吴钧成略略看了一会,开始赞叹方氏的设计公司做的真不错,换成自己不见得能达到这效果。 所以这就是差别啊。 他成功地把对林景的担忧转移到自己身上,方珥的商场是他背后设计公司的一块活招牌,日日在Z市人眼皮底下摆着,自己的日子八成要不好过了。 而林景,随后的表现让吴钧成大跌眼镜。 “我说,你一天到晚泡我这有啥意思?” 就是这样,向来兢兢业业以钱为天的林某人居然不挣钱了,整天泡在他办公室发呆,吴钧成连上个厕所都有被旁观的不自在。 “大吴,我做人也不算差吧?”林景忧郁的问。 怎么说呢?吴钧成看他蛋疼的忧伤,很善解人意的点头:“不差。”就是太抠。 “那你说我这么一个好人怎么净遇上不靠谱的王八犊子?人心隔肚皮,果然是真理!现在看看,这一堆狐朋狗友里就你还强一点,起码现在不会踩我一脚。” “……”要不要这么直接? “于格非……就不说他了,要不是我的活动资金被挖了,方家老二的商场能开起来?更操蛋的是,现在我都没搞明白他是怎么把钱转走的。不过也有眉目了,这一两年就那几个大项目,我亲自经手的先排除掉,他八成是联合外人了。应该不会是你吧?” “你TMD太能想了吧!我跟你家姓于的就见过三四次面,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联个屁啊联!” 林景点头:“也是,不过背地里的小动作就难说了——但是,我想也不会是你,你除了帮我策划个慈善项目,咱们银钱两讫,没有资金往来的余地。” 吴钧成咬牙:“两讫个屁,你给老子钱了吗!那钱可没进老子账上,你是给慈善院了好吗!” 林景古怪地看他:“对了,你上次说那个院长,叫什么来着?没跟你联系?” 吴钧成瞪他:“你又想说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林景摆手:“没事。” 吴钧成却惴惴,联想到跟于格非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在许小舞的演奏会上,他和自己一起作为“慈善人士”出场,和吴阳光也很熟的样子。 这么看来,于格非和吴阳光的联系并不比自己少,那个缺根筋的黑蛋儿该不会真敢惹林景吧?胆子被雷劈过么! 这边不提,齐宇翔那,方巡的电话打到家里,力邀齐谢二人去Z市参加家族宴会。 谢南城这学期排了不少课,不过大学么,想调课也比较容易。齐宇翔的店原本就不用本人亲自守,闲的时候去点个卯就可以了。这么一来还真拒绝不了方巡,更何况方巡还说有大事宣布。 齐宇翔很无奈,这些年他一直在尽量规避Z市,弃了老本行不干,安安稳稳守着谢南城窝在一个小店里,连门都不怎么出。这年头真躲一个人是很容易的,只要你够宅,和对方的生活无交集就成。现在的齐宇翔和Z市、Z市当年的人早已断的干干净净,谢南城的圈子和商界也没多少联系。两人像隐居世外一样前尘尽抛,如若不是方巡,连这最后一丝联系也断了。 而这次,既然是家宴,还事关方巡,怎么也得跑一趟。 Z市,好久不见了。 齐宇翔坐车上时还在想,上次来还是什么时候?三个多小时,近四百公里,自己在那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多年,闭上眼,一花一草都历历在目。 车进Z市后,他们在方珥新开的商场下车,跟方巡约好在一楼大厅等他。谢南城晕车,一路白着脸假寐,下车后更是气力不支。进商场见了方巡,方巡乍见谢南城的惨状十分着急,很快领二人上楼去专门的卧室休息。 齐宇翔以前好歹也跑遍大江南北,对车这玩意的反应期早过了,喝了杯水就恢复过来,安顿谢南城睡着后,开始兴致勃勃地参观这栋新开张的商厦。 方巡领着他介绍:“我哥开的,一楼主卖手机、二楼小家电,厨房用品之类,三楼电脑,四楼大家电,冰箱洗衣机什么的。再往上是配件小零件,顶楼是露天餐厅……” 齐宇翔顺着他的指点看,里面的商铺大多已装修好,而且鲜少空铺,闹市区人流量大,可以想象开业后的繁盛场面。 “顶楼楼梯旁有个好铺子,我特意留的,给你开餐厅要不要?兄弟一场,不收你租金。” 不收租金?这礼太大了,齐宇翔笑:“你在你哥的地盘免租金,做的了主么?” 方巡挑眉:“这点主还是能做的。” 齐宇翔打趣:“你小子故意的吧,明知道我跟阿南住H市,不可能到这边来,就许我空头支票。啥时候你哥在H市开张了我非去蹭一间,记得给我免租金!” 方巡摇头:“那可不行,过期不候!” 两人嘻嘻哈哈地边笑边聊,中途方巡有事被叫走了。时间还早,齐宇翔决定出门转转。 毕竟好久没回来了。 Z市变化不大,街还是那条街,路还是那些路,只是旧房子更旧了些,偶尔出现正施工的新楼盘。今年是暖春,路旁的樱花快开了,一朵朵粉扑扑的。齐宇翔下意识地拐拐绕绕,这个超市人还是这么多,旁边小街上的烧烤店仍在,饼铺的老板更胖了。 双脚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带着他熟门熟路地追忆。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区齐宇翔才骤然回过神来,同时浑身发凉,像被冰水从头浇到底。怎么忘了,那人就是住在闹市区呢,真是太大意,好久没来……连这个都忘了。 齐宇翔慌忙四处张望,发现旁边人不多,大松了口气,低着头急匆匆地跑进另一边的西餐店。这个餐厅的座椅都很高,临窗还有一间间包厢,四周都是厚厚的帘幕。齐宇翔进去后,首先就是把帘子放下,只在窗边留一些小空间,以确保外面的人绝不会看进来。 他忐忑了半晌,交了菜单,根本不记得自己点了什么东西。等餐的时候才渐渐安定,那个人不吃西餐,而且这家店没多少人,挡的这么严,被发现的机会几乎是零……想通后,心脏慢慢归位,剧烈的声音也消减很多,刚才差点以为它会带着血液跳出来。到时候满眼都是血,更是惹人注目。 最坏的是,还可能被他看到。 齐宇翔不明白,他在H市的时候也想过吴钧成,一点点地分析了自己的心理状态,作了成百上千的心理测试,也理智地分析过自己对吴钧成是什么心理。得出的原因无外乎是初恋情结、习惯成自然、环境改变后都会不适应从而缅怀过去之类。 他也曾回忆,自己喜欢吴钧成什么呢?帅气?吴钧成是帅,可比他帅的更多,南城比他要好看很多倍。性格?那人的性格当然有自己喜欢的部分,可更多的是无法融合,通过后面的吵架就可以看出来。那么,眼、耳、口、鼻,手、脚、皮肤……齐宇翔一项项地列举,又一项项地打叉,他把那个人一点点分解,条分缕析地做了个长篇报告,结果证明,那些自己完全可以不迷恋。 心理医生告诉他要直面问题,他直面了吴钧成的各个部分,可等那些部分组成了个人,他又陷入头疼的怪圈。他不明白,有些事明明很平常,比如说做饭,他给方巡做过,给谢南城做过,可为什么在给吴钧成做的时候才会出现类似“怀春少女”般忐忑的感情? 更不明白,为何总觉得Z市特别漂亮,连路边的花草都比其他地方好看一百倍。现在住的H市山清水秀历史悠久,可他有时想起Z市,觉得那里的阳光真是纯粹鲜亮啊。 头顶的灯亮起来,齐宇翔戳着烤的僵硬无比的披萨,拄着下巴往外看。快下班时间,路上人也多了起来,附近有家幼儿园,许多小朋友被家长牵着从窗边蹦蹦跳跳走过。齐宇翔的视线无意识地跟着他们,直到看不见才转回神。 吴钧成说他领养了个孩子,是多大呢,会不会上幼儿园,会不会也从这经过。然后他像个爸爸一样被孩子缠着,被撒娇,被耍赖,他的表情如何?是宠溺还是不耐烦?……真难想象,他居然是爸爸了。 他当爸爸的模样……齐宇翔想着就笑了,心里的感觉沧桑而难以形容。 人一闲的时候就会放任思绪漫无目的漂浮,他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想着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一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见其他。 窗边又跑来个小孩子,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回头大笑,看那口型,应该是在喊爸爸。果然,没多久后面就跟上来个高个男人,三两步就把那小孩子抓在手里。 小孩儿的手抓着男人的头发,拽了两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又笑着往男人的脸上亲了一口。口水湿嗒嗒的,在脸上还反光。齐宇翔紧了紧手里的杯子,一瞬间酸涩至极。 世间有这么多巧合的事,他随意地想了下吴钧成,那人就和孩子一起出现了。他当初那么撕心裂肺地想着他,可终归只有自己一个人不见天日的沉浮。天意弄人,不过如此。 或许他的眼光太专注,男人敏感地扭头。蓦然对上目光,齐宇翔大惊,慌忙躲到窗帘后。 第六十六章 吴钧成大步迈进店里,帘幕拉开,发现并没有自己所找的人。 小苹果腿短,十分吃力地跟在后面。这家店就一个门,吴钧成自信自己不会看错,只那相错间的眼神,除了齐宇翔还能有谁? 返身把小苹果安置在靠门边的椅子上,吴钧成对小孩儿嘱咐两句,开始询问店员。 店员都没印象,吴钧成盯着还剩大半的食物,开始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找。他个子高,但这家店的椅靠更高,一溜溜像迷宫似的,总是隔断视线。 以齐宇翔的习惯八成会躲进厕所…… 这家店的男厕只有三间,两个都没人。吴钧成敲了敲有人那间的门,里面粗声粗气一声骂,并不是齐宇翔。飞快退出洗手间,就听见小苹果一迭声大叫爸爸。 吴钧成一看,小家伙早从椅子上蹦下来了,此刻正抓着个人,可不正是齐宇翔么。 小苹果嗓门颇大,齐宇翔被他抓的分外窘迫,满脸通红地扒着小家伙的爪子。小孩缠人功夫一流,两只手刚扒开,结果整个人都抱上了,一边抱一边叫爸爸,引的店里的人纷纷围观。 小苹果奶声奶气喊爸爸,眼神却没放在齐宇翔身上。 齐宇翔扭头,发现身后站的正是吴钧成。 吴钧成笑的玉树临风:“真巧,一起坐坐?” 齐宇翔喘了口气,无奈点头。 小苹果见了他爸爸就把手头的人放开了,转而扑到吴钧成大腿边:“爸爸我腻不腻害!” “厉害。” 小苹果拍手:“那我要吃牛排,爸爸给我切!” 吴钧成扑棱小孩的脑袋:“不准淘气。”转而对齐宇翔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还在这家吃吧?” 齐宇翔心底五味杂陈,索性随吴钧成去了。 三人又重选了包间,有服务生来送菜单。吴钧成闲聊:“这家店新配的汤品不错,是去年底刚上的,你可以试试。” 齐宇翔的尴尬还没下去,耳根红红的,只一味低头点头,也不说话。 小苹果倒不见外,从吴钧成这边哧溜到齐宇翔那里,跟齐宇翔并排坐着:“叔叔,你还记得我不?” 齐宇翔这才仔细看了看小孩儿:“你是——” “是呀是呀,叔叔上次还给我吃大蛋糕了!” 一大一小脸对脸,齐宇翔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原来你是钧成的孩子。” 小苹果见他想起自己,十分高兴:“是呀,我是爸爸的孩子。叔叔,我家里有好多你的照片,爸爸的电脑上钱包里也有!爸爸说叔叔比齐安还漂酿!” 小孩比了个十分夸张的手势,齐宇翔尴尬未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吴钧成见状,严肃教育小孩儿:“齐安,夸叔叔是帅,不能用漂亮。” 小孩不情不愿“哦”了一声。 齐宇翔这才缓过神,问:“他叫齐安?” “嗯,吴齐安。” 齐宇翔诚恳地赞扬:“嗯,挺好的名字。” “我也觉得不错。”吴钧成笑,“你这次来是参加方氏庆典的?” “嗯,和阿南一起来的,方巡说有事宣布。” “方氏这一年多在Z市的动静越来越大,光宴会就是第二次了,方珥再加上方巡,两人联合,实力可不小。” 齐宇翔点头。 “上次见你太匆忙,事情也多,冒犯了你别跟我计较。我们跟别人不一样,就算分手,你也一直是我最亲的人。你万一,假若遇上什么麻烦,一定要跟我说,别憋在心里,我总是在这的。” 齐宇翔侧头,睫毛垂了好一会才抬头:“嗯,谢谢。我现在过得还好。” “那就行。”吴钧成笑的如释重负,“我总害怕你会讨厌我,心里有疙瘩对身体也不好。你瘦了太多,要多吃点,多笑笑多出去玩。” 齐宇翔的抑郁症对吴钧打击很大,尤其是直面乔洋精神崩溃的事后。他那时守在医院看乔洋痴痴傻傻,简直想把岳维抓出来剐了。想必谢南城当时也是这种心情,最无望的时候是他陪齐宇翔走过来的。更何况两人现在安稳幸福,在这点上,吴钧成已然没余地了。 他想的很开,言辞上就谦和起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有人欺负你要跟我说。有空了多到我这走动走动,我也……不会再做什么让你为难的事。” 齐宇翔只是点头。 饭菜上桌,吴钧成把小苹果抱到身边给他切熟牛排,并递了一杯酸奶给齐宇翔:“先喝点这个,对胃好。” 两个大人冷场,小苹果摆弄着一个大叉子,看看吴钧成,又看看齐宇翔,抬头问:“爸爸,你不是说让叔叔也做我爸爸吗?” 话一落地,气氛更加怪异。吴钧成赶紧叉了块水果塞小苹果嘴里,对齐宇翔解释:“咳,哄孩子的话,别介意。谢南城对你很好我知道,我不会存心破坏你们让你不高兴的。” 话都让吴钧成说尽了,齐宇翔张了张嘴,依然不知道说什么。面前的男人装的风度翩翩,其实却有点紧张,他一个劲向自己解释,不管自己需不需要。 齐宇翔扯出一个笑:“你呢,过的怎样?” “我?还行。”吴钧成想了想,“也都挺好。” “嗯。”齐宇翔回。 气氛又冷场了。 吴钧成把牛排切完,推到小苹果面前让他自己吃。小孩儿平时的食物都是阿姨按养生标准做的,很少能吃到外面这些快餐。所以尽管难吃,他还是在努力吞咽。 吴钧成嘱咐:“嚼碎了再吞,再拉肚子两个月不准吃零食。” 小孩鼓着腮帮瞪他,嘴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多大了?” “今年秋天就可以上小学了。” “挺懂事的。”齐宇翔总结,“我记得小男孩都挺淘气的。” 吴钧成给小孩擦脸上的油:“大部分时间还好,有时候也能把人气死。我养他的时候才三岁多一点,那时候就鬼精鬼精的。” 看吴钧成当爹的感觉真别扭……齐宇翔心底暗叹:“有个小孩子不错。” “爸爸,叔叔怎么啦?”小苹果看着齐宇翔问。 “叔叔……叔叔没事。”吴钧成不确定地回答,担忧地望齐宇翔,“小翔,你怎么了?” 齐宇翔收尽情绪:“没事,感慨一下而已。” “齐安很快长大了,等咱们将来老了,有个小辈也不错。他很喜欢你呢,以咱们的关系,他也是你儿子,我老了后,让他多和你走动走动。” 齐宇翔没想到吴钧成连他后几十年的事都包办了,他摇头:“真老的走不动,该怎样就怎样了,有没有小辈都是那么回事。” 世上意外这么多,谁又能笃定自己可以平安活到老呢? 吴钧成被他说愣了,良久笑一下:“我记得从前你就这么说。虽说是那么回事,有个照应总是好的。呵呵,你看咱们把话都扯远了,现在说这个是太早了点。” 齐宇翔点头。 饭被消灭一部分,吃的最多的反而是小苹果。吴钧成不喜欢吃这些玩意,齐宇翔是食不知味,再加上之前已经吃过一些,更是动都没怎么动。 齐宇翔看了看表:“快七点了,我得走了,南城还在等我。” 吴钧成本想挽留,听到最后一句表情讪讪,看着齐宇翔:“好。我送你吧?” “不用,你还有孩子。”齐宇翔站起来,“我先走了,急。” “哎,小翔!”吴钧成追出去,齐宇翔已经拉开门走了。门边的风铃被开门声弄的叮当作响,男人步履匆匆,很快没入人群。 吴钧成叹了口气,怎么相处都是错啊。回到包间看小苹果还在使劲吃,吴钧成被气笑,上前夺过小孩的餐具:“别吃那么多,先把粥喝了。” “不喝粥,不喝粥,天天喝粥,不好喝!” “喝粥对身体好,你个小笨仔。”吴钧成把小孩抱到腿上,开始亲自喂他。 小孩对吴钧成总是分外听话,靠在他爸爸腿上,被轻轻揉着肚皮,乖乖地一口一口喝粥。 小孩吃的太多,吴钧成没喂多少就停下了,对齐安道:“刚才就是爸爸喜欢的人。齐安将来长大了,而爸爸万一不在了,齐安要像对爸爸一样对齐叔叔,好不好?” “爸爸你在说什么,什么不在呀?”小孩撅着肚皮问。 吴钧成失笑,也是,对小孩说这些干什么。齐宇翔是他的一块心病,有时想想将来,总想给他多加一些保障。然而就像齐宇翔说的,也许那个人并不需要。 白操心罢了。 第六十七章 齐宇翔进商场后,店员告诉他谢南城和方巡出去了,让他等等,两人一会就回来。 齐宇翔点头,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思绪烦乱似的闭眼揉脑门。 几乎睡了一觉一样,再次睁眼,齐宇翔对着天花板愣神,谢南城和方巡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他身边。 谢南城给他递杯水:“醒了?” 齐宇翔接了:“嗯,你们吃饭了没?” “吃了。”谢南城点头,解释,“阿巡二哥有事,我们去了汉皇宫一趟。” 齐宇翔问方巡:“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都布置好了,有些宾客明天会来。”方巡两腿交叉,坐的姿势休闲,“我家老大也会来。” 齐谢二人对方巡家的关系并不感冒,只知道他大哥比他大十几岁,已经快五十了,也是多一跺脚就地震的人物。 “你很怕你大哥?” 方巡做鬼脸:“当然怕,我大哥就是个冷面阎王,我小时在他那过暑假,他每天早晨五点就叫我起床,然后沿公路跑两公里,半个小时跑不回来不准吃饭。” 方巡怨念深重,谢南城在一旁笑他:“他这不是为你好吗?” “屁!老大是个强迫症控制狂,谁落他手里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方巡这边还在吐槽他大哥,那边电话就响了,拿出来一看,正是他大哥的。方巡瞬间收了王霸之气,对齐谢二人小声道:“接个电话,我大哥!” 二人目送他走远,相视大笑。 方巡在大厅那头讲电话,也不知说了什么,就只听他抬高声音连说了几句“不行”,后来又低低争执起来,方巡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操,”方巡双手插兜,盯着自己指尖好一会,“我跟你们说个事。” 齐宇翔好奇:“干嘛这么严肃,什么事你说。” 方巡抬头,飞快看了眼谢南城,又把目光转回去:“我要订婚了。” 谢南城身体一抖。 “哈?”齐宇翔脱口而出,“男人女人?” 方巡摆手:“屁话么,当然是女人。” “……” 谢南城的表情难辨:“你跟我们说宴会上有事宣布,是这个?” 方巡郑重地看着他:“一开始不是,本来是安排我离开内地去海外公司的。女方……是那个国家的人。谁知道刚接了电话,我大哥明天要带她来。” 问话的还是谢南城:“那你早都知道?” “知道,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 “……”谢南城低声,“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不是开玩笑……阿南,小翔,咱们仨是铁哥们,就算我结婚了咱们的情意也不能变。尤其是你阿南,这么多年,我让你很困扰,我一直想把单相思变成两厢情愿,这下看来更是彻底没机会啦,齐宇翔你是不是放心了很多?!” 方巡笑着打趣,可是在场的人都笑不出来。 方巡要结婚了。许多年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对谢南城吹流氓哨:“你比我睡过的女人还漂亮!” 如果不是初始的第一面,方巡表现的太没下限,谢南城大概不会这么排斥他,以致于“做朋友可以,恋人绝对不行”。如若换个相见方式,或许不会是这种结果。 方巡是自小骄横的花花大少,臭美骄傲不可一世,少年时尤为明显。他自信满满,在追求谢南城这个游戏中陷了真心,等意识到的时候什么都晚了。把自身劣根性展现的淋漓尽致后才懂得收敛,可谢南城已经喜欢上齐宇翔了。 这绝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挫折,他不服气,很难受,这么一争就争了十几年。 现在,终于得认命了。 谢南城终于回过神,上前抱住他:“阿巡,你要幸福。” 方巡眼里浮出稀薄的水光,只一瞬间就不见了。反手狠狠抱住怀里的人,男人笑答:“好。哎,你不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比喜欢我自己还喜欢。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有齐宇翔啦……我能亲亲你吗?” 谢南城喉结颤动,点头:“好。” 于是方巡就在灯火堂皇的大厅中,像个告白成功的王子般,在谢南城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阿南,你比世上所有的人都漂亮。”永远都是。 齐宇翔无意撞见他们告别,是的,告别。他自发背过身去,对着块崭新的广告板。广告板反光,后面两人轮廓隐隐,低低对话,十数年的光阴收场,以一个堪称凄凉的结局落幕。齐宇翔呼吸不畅,悄悄抽出张抽纸捂在眼睛上。 第二天的宴会如期举行。 方家三兄弟都到场,老大严肃冷面,长者风范十足;老二已然发福,笑意吟吟显得十分亲和;方巡穿了特制的修身西装,本来就俊朗帅气,这么一打扮更加出众夺目。正席上还有个女孩子,蜜色皮肤大眼睛,笑起来牙齿白亮,异域色彩十足。她跟方巡靠的很近,两人时不时咬耳朵相视而笑,美好的气氛闪瞎人眼。 齐宇翔和谢南城坐在朋友席上,离方家人很近,方巡抽空还会看向这边。 方珥在发表了一通到场嘉宾他开业的支持,他表示很荣幸十分感激之后,扔出了个重磅消息,方巡不日将跟M国船业大亨家的千金订婚。 消息一出,诸宾反应不一。方家已经来势汹汹的挤入Z市,方老三又找了个这样的岳家,往后怕是无人能撄其锋。众人心下转了几圈,面上则是真诚庆贺,祝福的阵势堪比正式婚宴。 方巡和那个女孩子站在一起接受大家的恭维,回礼周到颇有大家风范。 齐宇翔默默把谢南城的酒倒进自己杯里:“别喝这么多。” 谢南城靠在他身上笑:“小翔,你看方巡,他要结婚了呀!” “是啊。这么多年,他居然要结婚了。” “小翔,方巡他,我……”谢南城语无伦次,心里的感觉如何都说不出来。方巡跟那个女孩子站在一起夺目又般配,他是该好好祝福的。曾经他们两人关系好的像一个人的方巡,终于要属于一个女孩子了。 谢南城安静续杯,齐宇翔守着他。 吴钧成则坐在另一桌,林景没来,却见到了于格非。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一看,确实是于格非。 于格非正跟一个女孩子说话,那女孩子好像是跟方氏有点关系的。难不成是方氏派了个卧底,去林景那耍了一把无间道?吴钧成觉得这个世界太挑战人三观了。 于格非也看到了他,遥遥举杯致意。吴钧成回敬,眼神却没什么温度。 方巡要结婚,吴钧成第一个想法就是去看谢南城,果然见那人在借酒浇愁,齐宇翔在旁边陪着。吴钧成能稍微揣摩出谢南城的感觉,他必然是把齐宇翔和方巡看的都很重,而方巡又一个劲说喜欢他。就如方巡说所,时间太长,早就缕不清了。谢南城可以祝福方巡,但心底毫无感觉是骗人的吧。 吴钧成走到齐宇翔身边,给他端了杯果汁:“喝点吧。” 齐宇翔看是他,接了果汁:“谢谢。” 谢南城亮浅,很快喝的晕晕乎乎,对着齐宇翔一个劲傻笑。齐宇翔扶着他,求助吴钧成:“搭把手吧?” 吴钧成了然,很快去扶谢南城另一边:“去哪?” 齐宇翔想了想:“随便在附近找家酒店吧,我们刚来还没找住的地方。” “要不去我家吧?” 吴钧成问的似不经意,齐宇翔当即否决:“不用麻烦,我们还是住酒店吧。” 吴钧成也不跟他扭,二人架着谢南城出门。谢南城还有些意识,一直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吴钧成按电梯直到负一层停车场,开车门把谢南城放到后座。 齐宇翔抱着谢南城坐后面,吴钧成在前面开车,周遭一片昏暗。车拐上东区的繁华地带,吴钧成开的很慢,一家家指点着路边的酒店旅馆。 “还是去我家吧?我明天不上班。” “明天又不是周末,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个工作狂。” 吴钧成笑:“这不上半年闲么,到下半年还是忙。不过这两年比以前强多了,也不会像过去那么拼。” 齐宇翔没接话,吴钧成补充:“以前你说我钻到钱眼里,后来想想也是。钱再多也挣不完,别还没到年龄就累死了。” 齐宇翔声音很低:“劳逸结合总是对的。哎,等等,就这家吧。” 吴钧成扫一眼,车没停:“这家环境不行,去紫薇路的紫薇酒店吧,我在那有年卡,公司招待外来客户都在那,条件挺不错。” 其实吴钧成也有景非的年卡,但景非在新区,离吴钧成住的地方实在太远了。而紫薇酒店离他家则近得多,走路也就二十分钟。 齐宇翔没反对。 紫薇酒店的穹顶差不多有三层楼高,墙壁是巨大的紫薇花浮雕,吴钧成在服务台刷过卡,接着搀谢南城去房间。 把谢南城放床上后,齐宇翔去浴室拿毛巾,吴钧成熟门熟路地烧开水。眼看着齐宇翔把谢南城脱光洗干净,吴钧成赶忙递出泡好的茶。 齐宇翔愣住,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还没走。 吴钧成干笑:“时间还早,我们出去逛逛怎样?” 两人面对面,齐宇翔看到男人脖子边的汗珠,细细密密一直汇到锁骨。他抬头:“好。” 吴钧成极高兴,牙齿白亮亮的,直接笑出了笑纹:“那好,夜里散步的人很多,咱们就是到外边走走,不会太晚的。” 齐宇翔被他笑的眼晕,走到门边冲男人摆手势:“那就走吧。” 第六十八章 吴钧成离齐宇翔很近,人潮汹涌的时候还借机碰了碰他。 手上残留着皮肤温润的触感,吴钧成下意识摩挲指头,对这熙熙攘攘的夜景也来了兴致。 临街店面放着震耳欲聋的歌,还有时不时冒出来的“清仓大甩卖,只要六十九元”之类的促销口号,而且那些店人多的都快装不下了。吴钧成拉着齐宇翔看了一会,笑问:“你买衣服吗?” 齐宇翔冷笑:“买,你去挤一件吧。” 吴钧成反而认真起来:“你要么,你要的话我就去给你挤。” 齐宇翔看着那一堆堆的女性同胞,重重点头:“就要外面那个促销台上的,男士,白色,中码。去买吧。” 手上一空,吴钧成竟真去了。 他看着那男人狼狈地夹在一群高矮胖瘦的女人之间,突然想笑,眼睛又湿润了。这种事,搁在以前他绝对不会为自己做吧。 齐宇翔看着吴钧成,男人西装革履地拎一件白T冲他笑:“找到了!” 齐宇翔最后没忍住,还是把男人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吴钧成反手握住他:“我二十岁那年你就送了我一件这个牌子的T,还记得吗?那时你刚高中毕业,手里一百块钱都没有,还给我买了一件正品T。” 齐宇翔狠狠瞪了他一眼,手往回挣:“过去的事还提他做什么。” 吴钧成不松手:“是没用。不过是想说,你为我做的事我都记在心里的。那时我们真年轻啊!” 齐宇翔不接腔。 灯光鬼魅,闪的人脸上斑斑驳驳。暗夜里仿佛什么都是安全的,人褪下面具以一种赤裸的姿态行走,只消一隐在暗处就什么都不见。 不见别人,也不担心被瞧见。 吴钧成拉着齐宇翔去中央公园的湖边。 湖中有闪着光的五彩喷泉,岸边的长凳台阶上都坐满了人,很多人拖家携伴在湖边玩耍嬉戏,一派热闹非凡。 两人远远地绕着湖走,吴钧成笑:“好几年没散步了,这风吹着真舒服。听说动物园的秃毛孔雀开屏了,半个月后南山还有个花卉展……” 齐宇翔听旁边的男人东拉西扯,只是默默地跟着。 “那边有小艇,咱们游湖好不好?” 游湖……这个湖多大齐宇翔自然清楚,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停几艘小船,在上面跑两圈就叫游湖了?H市的湖,速度全开在上面能跑大半天,那才是真畅快。齐宇翔对比了一下,摇头:“就在湖边坐会吧。” 吴钧成不同意:“咱们去玩,别坐着,容易困。” “去哪?” “爬那个山怎样?”吴钧成指着园中那片乌七八黑的山,“好久没去了。” 看他跟个小孩似的兴奋,齐宇翔难得柔软了下:“好。” 于是就去爬山。 说是山,实则就是个小土包。极尽弯弯绕绕之能事,顶上有个小凉亭。吴钧成牵着齐宇翔往上走,路灯隔很远才一个,有的还不亮,越发看不清脚下了。四周很安静,只有修竹刷刷轻响。 吴钧成突然感叹:“真好。” 齐宇翔小心翼翼照顾脚下:“什么?” “还能和你一起玩,真好。”那时以为再没机会了。最后一句话吴钧成没说,说了齐宇翔肯定会多想。 “时间不会倒回去重转,人也不会踏入同一条河流。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也希望你能过的好。” “假若我也像方巡一样结婚呢?你会不会也难受一下?” “……会。”齐宇翔说的艰难,“可不是为你,而是为我自己,为那么长时间你参与过的生活。而且结婚是个好事,我当然希望你能找到新生活。” “你在为你说话,还是为谢南城?”吴钧成凑近,语调轻缓,“除了那些,有没有别的原因?比如会不高兴,也会嫉妒?就像我看着你和谢南城一样?” 齐宇翔后退,揪着眉凛然道:“不会。我为什么会嫉妒?我现在喜欢的可是谢南城,而且一辈子都会和他在一起。” 话说完,又觉得太言情,自己先恶寒了一把,甩开吴钧成大步走了。 吴钧成两步追上他:“好了,是我说错话了,你别走,咱们再转一会行吗?” “没必要。” “小翔!就一会好不好,我好久才能见你一次啊。” 齐宇翔正色:“阿钧,既然是普通朋友,我们就得有普通朋友的样子。普通朋友不会说这种话,你越界了。时间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既然是普通朋友,那你为何躲我?吴钧成心头发苦,拽着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僵持,相互间劲道越来越大。齐宇翔手腕被捏的生疼,大喝:“吴钧成你放开!” 吴钧成震了震,讪讪松手。齐宇翔当即大步离去,头也不回。 ****** 不管是对谢南城还是齐宇翔来说,这次来Z市的经历实在算不上好。 方巡已然陪未婚妻回方家老宅,二人在机场送他时,方巡春风满面,还笑言等他忙完去H市找二人喝酒。让人几乎产生错觉,仿佛前两天还抱着谢南城感伤至极的那个方巡是假的。 方巡说话一向真真假假做不得数,谢南城有点怀疑自己被耍了。他真心实意的难受,而且说不定方巡又在笑话他。也无法同齐宇翔说,这些情绪太杂太乱,一个不好怕是徒惹误会。 谢南城闷闷,齐宇翔也算不上好。 他这两年状态已经恢复不少了,渐渐可以面对吴钧成,可是他害怕自己意志不坚。他在黑暗迷茫中飘荡太久,漫无目的,好像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还不如找个方向一条路走到底。就像吴钧成说的,谁离开谁活不下去,只要不听、不见,日子久了自然就忘了。 齐宇翔下意识地摩挲脖子上的吊坠,并做了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要再见吴钧成了。防患于未然,能避免就避免,有些事情经历过一遍已然支撑不住,再来一次会连命都搭上吧。 那种灭顶的感觉一次就够了。 齐宇翔温柔地照顾着靠在他身上的谢南城。送他们回来的司机开的是方巡的车,就是那辆十分嚣张炫富,被齐宇翔飚上山的趴趴虫。谢南城有晕车的毛病,临行前喝的晕车药好像没多大效果,脸越发苍白,闭着眼睛揪着眉。 好不容易到家,甫一下车,谢南城就难受的蹲到地上。司机任务完成,谢绝齐宇翔的邀请很快开车走了。齐宇翔陪谢南城慢慢进门,重回家的感觉如此美妙。 “小翔,我得睡一会。”谢南城虫子一样趴到床上。 他晕车本没这么厉害,可由于前一天喝了酒,这么一激就有点受不住。 齐宇翔端了盆水到卧室:“好你睡,我给你擦洗擦洗。” 谢南城含糊一声任他去了。齐宇翔把床上人的鞋子衣服全脱下,用水洗干净手脚,塞进被子里。 齐宇翔最近迷上了标本,闲暇之余,常常做一些糕点去孟教授家拜访。孟教授马上退休,正是清闲,更何况齐宇翔是一副无比诚恳的姿态,做的糕点也深得老头心意,老教授越来越喜欢他,连自己的宝贝都拿出来给他看。 孟教授送给齐宇翔两颗古莲结出的莲子,宝贝似的装在盒子里,让齐宇翔务必买个雅致的青花瓷盆养着。顺带把莲子生长期的池水配比给讲解了一通,以至于除了这两颗种子,齐宇翔回去的时候还拎着花肥和一大叠厚厚的打印纸。 莲壳已经被孟教授划开了,齐宇翔也就养着,不过不是青花瓷盆,而是个许久不用的玻璃鱼缸。 莲子四月前后抽芽,嫩绿的一点,齐宇翔大松口气,真好,没把它养死。 现在莲子已经彻底破了壳,底下长出了细细的须。齐宇翔在各角度拍好照片存到手机,等再去的时候拿给孟教授看。 孟教授没计较他把莲子养在廉价而没内涵的玻璃缸,说实话,就目前这个小芽芽的状态,养在碗里都嫌小了。 齐宇翔更感兴趣的其实是他家的标本,那些植物昆虫他大部分都没见过,孟教授制标本也更富文艺性,每个标本上附有手写注释,扬扬洒洒好几页,有时还会引经据典感慨赋诗。 孟教授随便拿出一片树叶就能讲一段故事,比如说叶片的脉络齿纹啦、生长环境啦、土壤、水流、风;自己取到的时候是哪一年,那时自己多少岁,正在做什么;讲着自己的书生意气,埋头学问,连女孩子都不会追…… 齐宇翔听的入神,想着他少时学校里就有一种很漂亮的树,长的跟枫树一样,会开黄绿的花,青色的果实小小的,秋天树叶变红,整个操场都像围了一层火。 他常常躲在树下,抱着课本佯装读书。其实总会往操场看一下看一下又看一下…… 提心吊胆,又记忆犹新。 第六十九章 于格非在方氏出现的消息林景很快知道了,他这次的反应很平静,不声不响从旧别墅中搬出来,躲得无踪影,找都找不到。 吴钧成觉得他受了刺激,可林景的表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据说宴会第二天他就飞到国外谈生意,五六天后回来,当夜住进办公室,不到半个月就传出他跟国外某连锁大酒店即将合作的消息。 这状态堪称小超人,不仅没颓废,反而小宇宙全开,精神头比吴钧成还好。吴钧成惊叹其人的战斗力,又觉得不靠谱,特地抽空去林景公司找他。 去的时候林景正在做面膜,是的,白色的面膜,雪白雪白的面膜。屋内放着班得瑞的音乐,林景仰躺在沙发上,脸上手上涂了厚厚一层。 吴钧成被他吓了一跳,以为走错了房间。林景偏头,转着眼珠招呼:“坐。” “你这是?” “面膜。忙了大半月,可怜皮肤都糙了。”林景不能大幅度说话,字句都是从嗓眼里蹦出来的,听着囫囵不清。 “你就在公司做面膜?” “有什么关系,这一层除了我谁都不能上来。”林景把头偏回去,白惨惨的手一指,“你看我这里的光线不错吧?” 屋内洒了大片阳光,整个办公司极为通透。吴钧成点头:“不错。” 林景轻轻拍着自己手上的面膜,跟个老佛爷似的悠悠开口:“我打算把这层扒了,在顶层建个露天泳池,你觉得怎么样?” 靠,吴钧成脱口而出:“太贵。” “戚,你个鄙夫。贵有什么关系,老子高兴就好,再说老子又不差钱。” 他一口一个老子让吴钧成着实牙疼:“我说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林景伸出纤纤玉指,“这面膜效果不错,我在国外买的,你用不用?” 吴钧成拿起桌上的面膜瓶,瞅了两眼:“这个牌子的东西好像不便宜?你这涂得也太多了吧,连胳膊上都用。” 林景鄙夷:“没见过世面,几千块一瓶的东西而已,老子有钱挤着玩,你管得着?再说,我这胳膊很精贵的,用这玩意是给面子。” “……” 林景得意洋洋的继续:“老子找了家原生态的奶牛场订了几吨纯奶,又在法国玫瑰庄园空运了几瓶顶级的玫瑰精油,以后每天泡泡牛奶浴,做做精油推拿,想想就不错。唉,你这种人肯定难以理解。” 林景一边摇头一边感叹,模样十足欠扁。吴钧成奚落:“你至于么,个大老爷们,有个男人样行不行,一天到晚搞得娘们兮兮的成什么样子!” 林景面皮不能动,只能看到他在费力翻白眼,翻得眼里全是眼白:“粗俗!乡巴佬!没见识!就你这种小市民心态,永远不知道什么叫高端大气上档次,从你住的地方就可以看得出来。还有你这衣服,不到一万块吧?我抹布都比这贵。” 林景越说越乐,眼睛一亮一亮的放精光。吴钧成直接被气笑了:“你既然这么有钱,赶紧去做做慈善吧,就现在这缺德样儿,绝逼损功德。” “狗屁的功德!”林景眼睛一瞪,“还有那什么慈善,说的好听,够给美美买辆车不?天下乌鸦一般黑,有人骂无商不奸,其实TMD慈善也一样,都TMD孙子王八蛋,当biao子还立牌坊的龟孙!” 吴钧成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林景会这么大怒火,骂的面膜都糊了。心下哀叹,今天出门真该看看黄历。 林景骂的酣畅淋漓,骂完高傲地哼了一声:“我也得去买一辆装B的豪车,成成你买不?不买也没关系,你现在要对我好点,赶明儿爷高兴了,送你一辆。” 吴钧成郑重道:“林景,你真的吃错药了。” 林景爬起来洗面膜:“不是老子吃错药,是这世上小人太多!你以为于格非是怎么把我钱转走的,那个什么慈善院长可帮了大忙!TMD装好人,都当我是傻逼。我还以为我捡了个怪高尚的东西,谁知道TMD是个白眼狼。” 然后又痛心疾首地指吴钧成:“我当初就说不要给他捐钱!你个大傻逼还每个月都打,人家开豪车,你用破四轮,蠢不蠢哪你!” 吴钧成没工夫给他斗嘴,震惊道:“你说吴阳光?” “哦,吴阳光,还跟你一个姓。就是那小子,和于格非一起虚构了几个工程,转走老子上亿。TMD,从来只有老子骗别人,打了一辈子鹰,到头来却被鹰啄了眼!” 林景洗掉面膜后接着做保养,吴钧成还没从这么爆炸性的消息中回过神:“你确信是他?有证据吗?” “有。” “那,你想怎么做?” 林景涂面霜的手顿了顿,重新闭上眼睛:“不怎么做。这件事主犯是于格非,真要告吴阳光,于格非怎么也跳不过去。老子不想跟那姓于的计较了,权当包养小白脸的分手费吧。” 吴钧成松了口气,他私心并不希望吴阳光出事,尽管那些事可能是咎由自取。林景手段狠厉,真要出手,吴阳光必定尸骨无存。 幸好有于格非垫底,再狠的林景也会投鼠忌器。 “于格非我上次还见到他,他还在本市?” “我不知道,老子跟他没关系了。现在重要的不是他,而是老子这张脸,”林景轻轻拍打手脸,凑到吴钧成眼皮底下,“你看看,是不是嫩了许多?” “嗯,特别嫩,像刚出炉的水豆腐一样嫩。” 吴钧成说的诚恳至极,实则啥也没看出来。白了点是真的,可让他敷了一层面霜后又显得油,实在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林景是个特别注重形象的传统绅士,十几岁去英国留学,在那长了七八年,回来后一身贵族范仍旧无懈可击。可是不能深交,更不能涉及钱财,否则他那抠门样会活生生把人气死。 吴钧成是个粗人,换句话就是不精细,在普遍精明的南方人里也算个奇葩。被林景坑了多次后仍不介意,两人就做了酒肉朋友。 当然,是吴钧成请林景喝酒吃肉。 听了吴钧成的话后,林景满足地闭上眼睛:“这话说的不错。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那一缸牛奶浴也借你泡泡。” 吴钧成反问:“怎么借,是打算给我重准备一缸还是用你剩下的?” 林景摸了摸吴钧成的脸皮:“啧啧,皮糙肉厚。用新的浪费了,还是用我剩下的吧,反正我不脏。” 麻痹。 吴钧成默默竖了个中指,脸上笑容满满:“那多麻烦,把你这原装进口的护肤品给我一套得了,反正你这么有钱,拔根毛也比我腰粗。” “比你腰粗?你以为是孙行者的金箍棒!老子挣钱不容易!还有,不是我说,你这张脸,用十块钱的就够了,贵了,纯粹是貂油抹在猪身上,浪费!” 果然,就算这丫气昏头了也不忘小气。 吴钧成看他发泄的差不多,也不贫了:“知道省钱就好,你还是把你那几吨牛奶给去了吧,别醒过神后开始哭。” “TMD我有这么抠门没魄力?” 吴钧成反看他,不答。那神态分明写着“你以为呢?” 林景看懂了,办公室瞬间响起一阵咆哮:“TMD吴钧成你居然说我抠门没魄力?!” …… ****** 吴钧成开车去阳光慈善院。 好久没来了,X县的路还是这么窄,一路磕磕巴巴大坑小眼。 看门的大爷还认识他,吴钧成去找吴阳光,迎面就是一群孩子。有的显然还认识他,怯怯地喊“吴叔叔。” 吴钧成随手把自己带的些小玩意递给孩子,问:“院长叔叔呢?” “他,他不在……”小孩拿了他的东西,支支吾吾,左看右看。 吴钧成问不出来,干脆自己去找。 那间火龙房子不出所料地上了锁,吴钧成弹了弹门锁,从钱包里抽出张硬纸名片开撬。这种破木板上的低级门锁对他来说是小意思,三两下把门划拉开,推开一看,果然没人。 吴钧成慢吞吞地在屋里走一圈。床铺一如既往的乱,桌上牙膏杯、破电脑、大瓷缸挤作一团,椅子上堆着脏衣服。吴钧成摸了下桌子,真TMD干净。 小孩们趴在廊柱上远远围观,还有大胆的去拣他扔下的卡片。 “吴阳光呢,要躲到啥时候?” 没人回答他。 院里的护工和管事上前劝他离开,再三申明院长不在。吴钧成干脆坐到床上,鞋子也脱了:“我等他到下午。” 众人见劝不动,面面相觑。 吴钧成皱着眉,真是够了。桌椅无尘,被窝还是新鲜的,有人没人一看就知道,既然要躲就躲得有点水平,他眼又没瞎。 时间一点点的过,直等到下午还是没人。吴钧成睡了个午觉,起身把兜里的资料掏出来放到桌上,整整头发衣服,反手关门走人。 这些朋友,一个让一个伤心。齐宇翔对他很排斥,乔洋是个情种,方巡一个gay居然去结婚,林景被骗后越发阴阳怪气……而骗他的还包括貌似忠厚的吴阳光。 车在路上拐拐绕绕,吴钧成的电话响了,一看,居然是联系许久未果的吴阳光。 想了想,接了:“喂。” “成成……”吴阳光带着哭腔。 “……”吴钧成心底越发难受了,“有事?” “成成你都知道了?” “真是你做的?” “不是!是……可我只做了一点点,提供几个银行账号而已,没想到会变成诈骗,于格非说没事的!” 吴钧成被气笑了:“你是法盲么?你TMD不知道先去多读点书行不行?!TMD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出来做!于格非是谁?他的话也能信?真懒得跟你这种白痴说话。” “成成!”吴阳光急了,“成成你别生气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滚,你敢不敢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爹。林景说这件事不追究了,桌上的支票看见了吗,你既然屏蔽我电话,以后咱们也不用联系了。” “成成!对不起成成,你别不理我!……” 吴阳光还在那头嚎,吴钧成直接点了“通话结束”键。 第七十章 钧成被气的冒烟,尤其是吴阳光故意躲他那茬。 后来黑小子哭着说喜欢他,差点没把吴钧成逗乐。这个时候还谈什么喜欢,换个时间吴钧成大概会很为难,此刻觉得肯定是那丫在恶搞,一点情绪也没有,像面对个哭鼻子的小孩。 就像小苹果撒娇说喜欢他一样,他也会敷衍地回:“爸爸也喜欢你。” 天知道也许那时候正被小孩气得暴走。 吴钧成懒得跟吴阳光扯:“你丫是不是因为三十多年追不到女人,灵光乍现想找男人试试?夜店有很多鸭子,五十块一次,又小又嫩,记得带套。” 吴阳光缠磨半晌,哭的跟死了娘一样,声音从话筒震出来,小苹果听的瞪大眼睛。 卧槽挂了电话,揉小孩的肚皮:“乖,热,不要躺爸爸身上。” 小苹果又往他腰里滚了滚。 “爸爸,我听出来啦,院长叔叔说喜欢你。” 吴钧成把小孩抱起来,靠,真沉。慢悠悠走到阳台上,拿喷壶浇花:“宝宝记着,将来长大了,有喜欢的人就去追,追上了要对他好知道吗?” “那我喜欢班上的诺诺,可以追咩?” “我是说你长大!毛还没长齐怎么追妹子。” “什么毛?头发毛是毛不是呀?” 吴钧成意识到这个话题有点黄暴,吴齐安虽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毕竟是小孩子,五点钟的太阳,祖国的花骨朵,让他教残了会很惭愧。所以严肃脸道:“这个话题忘掉,长大了我教你看片。” “看片?” “动画片。” 动作片……吴钧成缅怀一下,这一两年忙得见牙不见眼,连五指兄弟都忘用了,也可能是本身没情绪。 眼前的吊兰长的不错,垂条又多又长,高高垂下来随着风一摆一摆。这盆吊兰好多年了,还是齐宇翔种的。吴钧成把玩着枝条,研究它什么时候能开花。小苹果还在身上扭,自己玩自己的,偶尔嘀嘀咕咕笑一阵。 果真,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齐宇翔还记得川西深山的夫妻树。因为山深林密,十分难见,旧时当地人以赠送夫妻树果实定情,以示情坚不渝。 那时矫健的小伙子翻山越岭,去为心爱的姑娘求一个能证明情深的信物,不仅十分荣耀,更是能力的象征。毕竟不是好猎手的话,根本进不了深山。 孟夫人的首饰盒就有一副,几十年下来,褐色的珠子已经被抚的滑溜溜,老夫人天天拿出来看一遍。孟氏夫妻二人感情极好,整天乐呵呵的,有时还会说情话,据说从没红过脸。简直不可置信,齐宇翔同他们相处久了,内心分外羡慕。 或许这个传言是真的。 他从网上找了很多资料,跟孟教授聊天时也一直把话题往上面引,一点一滴的记下,渐渐累积了很多一手资料。 这是是背着谢南城进行的,谢南城白天上班,他就查资料,等谢南城下班后就把东西收起来,提也不提。 齐宇翔想的很好,谢南城八月生日,正是花开结子的时候,不如到时候去一趟川西,摘些果实送他做生日礼物。 这样想着,齐宇翔变的忙忙碌碌,报了个攀岩俱乐部,谢南城出门后就去练习攀岩,做体能训练。齐宇翔的突然活跃让谢南城欣喜不已,除了叮嘱他不要这么拼,倒是乐见其成。 齐宇翔以前就喜欢登山,可登山毕竟跟攀岩不同,后者对体力平衡的要求更大。齐宇翔已经在半山腰的脚点上歇了十多分钟了,越歇腿越打颤,汗珠迷了眼睛,手也在晃。 ……还是不行。 这是人工场,岩石根本不高,魔鬼训练了十几天后,还是只能爬一半,简直让人灰心。 离八月就剩一个月多点了,他还要提前出发,时间不等人,必须得爬上去! 齐宇翔抬脚,无论如何也踩不上去,脚像棉花一样软绵绵。脚悬空后,手的压力骤然变大,关节像脱节似的一阵剧痛。教练在下面喊他下来,齐宇翔恍若不闻,又换了只脚试。 踩上了!齐宇翔高兴,暗暗给自己打气。然而就在往上挪的档口,那只脚却突然打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骤然悬空,又失败了。 齐宇翔恨恨把装备摘下,一屁股坐到地上。 腿脚一直打颤,小腿以可见的速度抖着,酸疼至极。齐宇翔却是习惯了,看也不看,只盯着岩山发呆。 时维七月,酷热异常。齐宇翔身上的青紫一片摞一片,谢南城心疼,齐宇翔就取笑他瞎紧张,男人碰碰擦擦的算什么。 说是这么说,后来齐宇翔也小心很多,别出师未捷先带了一身伤,那还不如不训练。 攀上顶的时候是七月中旬,齐宇翔在岩顶站了许久,好像离天穹又近了一层,浑身都是天高云阔的快意。 他面向西,默默道:嘿,我要来了。 装备早已买好,万事俱备,只差挑日子出发了。 二十号那天,齐宇翔告诉谢南城自己要出门远足。和俱乐部驴友一起,大概十天。谢南城不疑有他,问了地点,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每天要电话报备。 齐宇翔通通答应了。 翌日出门,齐宇翔在谢南城依依不舍中出发。 旅行队从川南进山,下车后就开始了风餐露宿的日子。进入茂源山后,齐宇翔找借口和他们分道,独自一人向西走。 他很多年前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候还害怕山中有狼,睡在山脚都战战兢兢。现在居然进山了,树木参天,树下空隙却很大,落叶踩着软绵绵的,小植被却不多。 齐宇翔独自一人在林间走了两小时,其间屡次差点被藤蔓绊跌。森林如此静谧而无尽头,树下还有什么动物留下的足迹。齐宇翔揉揉鼻子,承认自己有点害怕了。 他为什么非要送夫妻果给谢南城?谢南城不需要他这么冒险。可是他过不去自己心中的槛,有时会觉得背叛,在一次次心软的时候。他需要什么让自己坚定,而如此传奇的夫妻果是必须的。 山势渐渐陡起来,齐宇翔看了看时间,决定今晚停在这休整一下,明天进山。 除了不锈钢壶外他只带了两瓶矿泉水,必须要省点用。虽已查过这座山有岷江支源,可万一资料有误,他就得靠这三瓶水活命。 脱了鞋钻进睡袋,因为没法洗漱,睡袋和自己身上的味道让齐宇翔膈应了半夜。再加上不知道什么一直在咯吱咯吱响,类似电影上僵尸啃骨头的声音,齐宇翔越想越紧张,直到天亮才进入睡眠。 醒来时快上午九点,树林一片阴暗。齐宇翔查了天气,发现近三天都是阴天。阴天倒是有利于爬山,调好GPS,默默计算了自己的大致位置,离山谷还远着。 又走了四个小时,下午一点多,齐宇翔在一颗大树脚下停下来。从包里掏出压缩饼干,和着水随便塞了一些,开始脱自己能拧出水的湿衣。天阴气闷,汗流的更厉害,如果有小溪能洗洗就好了。 连走了几天,腰酸腿痛,身上也都是被蚊虫咬出的疙瘩。湿热的地方毒虫极多,药粉也不管用,被盯出的疙瘩又大又硬奇痒无比,还得忍住不去挠。齐宇翔蘸湿了毛巾擦身体,拿出指南针,比比划划半天,而手机则彻底没信号了。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明天能到。采了果子原地休息一晚,后天早晨返程。来的时候摸索耽搁了很长时间,返程应该会快一些,五六天就可以出去了。 只是一个人像被抛弃般滞留在原始森林,同类物种一个没有,总是心慌不安的。 齐宇翔把湿衣服搭在树枝上晾,重新找了件换上,周围洒了驱虫药,这才铺了塑料布在空地上躺下来。树木高大,天空阴沉,齐宇翔直直地望着上方发呆。如果想走的话还可以,可他实在是累极了,累的除了睡一觉没任何想法。 第三天开始下雨,毛毛细雨。树顶绿到发黑,反而看不清天色。齐宇翔记得昨天搜过的天气预报,应该不是大雨,再说已经走到这里,回不回去都一样。从包里翻出雨衣,顺便见了根棍子当手杖,整了整精神,继续出发。 他开始唱歌,都是些荒腔走般的老歌,大声哼着,心里什么都不想。 要想什么呢他想,人生的一半甚至是失败的,他现在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结果还遇上坏天气。 周遭时不时有爬行动物跑过的声音,窸窸窣窣,风大了起来,整个丛林阵阵轰响。 齐宇翔仰头,感受雨点跳过树叶打在脸上。 不能回去,再有一夜就到了。 当晚的露营很狼狈,睡袋放哪都不合适,大半夜渗水。齐宇翔干脆穿好衣服起来,借着手电的光摸出牛肉干塞两口。因着下雨,飞虫少了很多,齐宇翔苦中作乐,起码不会再被咬的肿上加肿。 前面说吴钧成被吴阳光表白了,被吴钧成当笑话一样拒绝后,吴阳光当夜就来了Z市。 可是很不幸,此人下车就失踪了。 吴钧成起初还没在意,后来察觉不对,打电话去慈善院,证实吴阳光早都出发了。 吴钧成气得骂,不让人省心的黑小子。 林景最近住在自家酒店的豪华套房,因为他订了几吨牛奶,套房中的浴缸甚合心意。 吴钧成打电话给他,一直没人接,后来直接开车去了酒店。 林景的房间在顶层,吴钧成不知道房间号。问服务台,人家笑吟吟就是不说话。 靠。 在吴钧成快把手机打爆炸的当口,那边终于接通了,林景声音懒洋洋的:“火烧房子啦?” “我在景非,你在哪个房间,我去找你。” “不要,人家还在泡澡,看见你铁定没心情了。” “滚你的,能不能好好说话。”吴钧成走到角落压低声音,“我就想问你一句话,吴阳光失踪了,是不是你做的?” “他失踪了?”林景阴阳怪气,哈哈笑道,“好!大快人心!他失踪关我屁事!” “不是你做的?” “老子像那种闲的蛋疼的人吗?” “像。”吴钧成口气严肃,“林景,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别难为他。那就是个低智商的SB,你气不过揍他一顿,可别打死打残了行吗?” “吴钧成,”林景叹气,“你听不懂人话啊,真不是我。鬼知道是谁!看来是那个小子太缺德,仇家太多。” 吴钧成焦躁,深深的无力感:“林景,你要向我保证,绝对不是你。” “卧槽!你TMD找茬是不是!真不是我!”林景大吼,率先挂了电话。 吴钧成只想把手机砸了。 TMD屁事多! 吴阳光TMD就是个讨债的! 第七十一章 第四天。 终于找到了山谷。 齐宇翔坐在大石头上休息,揉着酸疼的小腿。周围全是高山,树木葳蕤,谷内全是冲击下来的巨石,从山那头一路向下,顺着山势浩浩荡荡向更低处拐去。 下了半夜雨,河水已经涨起来了,原本清澈的溪流变的浑浊,捎带着枯枝烂叶打着旋飘远。齐宇翔向上走了一段,找了个干净的浅潭,先把空瓶水壶灌满,然后脱了衣服小心翼翼跳下去。 溪水透心凉,泡着爽极。好久没好好洗个澡,这么一下去就不想上来。齐宇翔还带着小块香皂,顺手把脏衣服在水里摆了摆,摊在大石上晾,然后专心致志搓自己。 鞋子一路湿透了,脚底板泡的发白,齐宇翔伸了伸腿,像条白鱼似的在水里游。 大潭里的水虽有点混,可没被雨淋到的地方依旧清澈至极。找了个石罅捧着干净的水喝了个饱,齐宇翔游回湖边,把刚灌的水倒掉换上石缝里的。做完这一切,他躺在石头上惬意地弹脚,水花扑腾扑腾响,心底骤然充斥着深深的幸福感。 按照教授的说法,到了山谷,再往上走四五公里就能找到夫妻树。这么一想,深山都变的可爱起来。 夏季天亮的早,他早上五点多开始走,走走歇歇,到现在也不过十一点。四五公里,或许用不了两小时。取到种子,留宿一晚,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天还阴着,说不定还会下雨,这个时候正逢雨季,是全国雨水最多的时节。川地多山,是塌方泥石流的高发地区,而这山……怎么看怎么危险。齐宇翔四下瞄了一圈,忧心忡忡,很快在自己脸上扇两巴掌,叫你自己吓自己! 不情愿地从水潭中爬上来,利落地穿衣收拾好东西,他开始继续往上走。 大石嶙峋,路越来越不好走。齐宇翔也不心疼干衣服了,踏着水手脚并用往上爬。天又开始飘雨,雨丝凉凉的,路越发泥泞。 出了汗,泡了冷水澡,又淋了雨,下午的时候,齐宇翔开始感觉身上冷。抽了抽鼻子,转过弯,再抬头时,他惊喜地发现前方山崖上赫然挂着两颗并排而生的古树。树大繁茂,奇的是树冠,一株火红,一株灿金,远远的十分惹眼。 齐宇翔心脏怦怦跳,找到了! 古树旁不远就是瀑布,水流白练似的从山石上一阶阶打下来,坠入下方的绿潭。 他在崖底慎重观察石体,久了,脖子都望酸了。因着下雨,山石湿滑陡峭,这是之前没料到的。可另一方面,山上植被多,踩踏点丰富,这无疑加分不少。权衡一下,齐宇翔系上安全带,带好头盔开始往上爬。 平台是野攀尤其要注意的东西,越往上越要注意。他把岩锥固定好,摸索着找手脚点。山崖上的石头,远看是整齐一片,实则很多散碎。这个山就有个要命的问题,碎石多,难以固定。夫妻树大概在山崖二十多米处,齐宇翔趴在石头上抹了把汗,喘着粗气估量距离。 爬到十一二米米处,山势几乎垂直,更糟糕的是石头越来越散,十分不禁碰,更别说支撑人了。齐宇翔渐渐不支,淋雨泡澡的后遗症显出来,头晕的厉害,虚脱一样难受。马上就能到了,他暗暗给自己打气,同时双手死死抓住峭壁上凸出来的石头,咬牙继续往上。 用力往上。 待终于抓到夫妻树的树干后,齐宇翔手脚并用蹬上去。而后死了一般搭在树干上,汗水流进眼眶,蛰的眼睛几乎落泪。透过重重幻影,他虔诚地看着身下的这对树。 夫妻树,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夫妻树的果实类似于小野核桃,青青的皮下包裹着坚、硬的核。带回家洗去皮后,核就可做定情信物。果实八月底才会彻底成熟,现在很多还是嫩的。齐宇翔打足精神,一个个地挑那些大个又坚、硬的摘。 空中不时响起闷雷,没多久又开始下雨。开始时还是毛毛细雨,等齐宇翔摘完,雨粒已变成黄豆大。天幕被乌云压得暗沉,齐宇翔不敢耽搁,恋恋不舍辞别这对瑰丽传奇的双生树。 常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其实攀岩也是。齐宇翔往上攀的经验十足,往下走的训练却不多。考虑半晌往下瞄一眼,二十多米,山高陡峭,直上直下。他不恐高尚且胆颤,有恐高症的可能立时会吓出心脏病。 顺着绳子一点点往下降,头上不时想过惊雷,打的人焦灼不堪。 雨水迷了眼睛,周围山呼海啸一样响。山吼云怒,仿佛世间无一活物,皆铺天盖地袭向他。齐宇翔凭感觉中找了个脚点,稳着身体站好,侧过脸向远处望。暴雨如注,能见度变的极低,眼睛要不停眨才能看见东西。 我得下去。 齐宇翔抖着嘴唇,狠狠呼一口气。他身上很冷,冷到打颤;腿酸软,还有磕碰的疼痛;脱下手套,发现手在刚才扒岩石时劈了个指甲,秃掉的指头被雨水浇了后变的像注水猪肉…… 他受了这么多苦,一路狼狈不堪地来到这里,怎么也得下去。 回去把夫妻树的果实给谢南城。……并对吴钧成说,你看,我在很坚定的跟你一刀两断。 齐宇翔又来了动力,开始继续往下溜。 脚下时不时打滑,被雨水浸泡过的山石陆陆续续在周围脱落。齐宇翔抬头,尽力躲避,不让这些石头砸到身上。忽闻上方喀拉一声脆响,齐宇翔还没回过神,又见一块大石脱落。这位置正对着他,齐宇翔大惊之下急急躲闪。惊险之下躲开了石头,可晃动间已然失了平衡,齐宇翔变的半身悬空,所有重力都支撑在那一根登山绳上。 他荡着身体往山崖上靠,连试了几次,除了踢下更多碎石、把腿磕的更疼外毫无进展。他就这么被挂在绳子上,心中的绝望难以描述。 实在找不到支点,齐宇翔开始试着直接冲坠。 这种没有支点的下坠很冒险,发力点完全在手上,一不小心就能跌下去。手套里浸满了水,山石难以借力,更糟糕的是绳子。 绳子被水泡的发涨,滑溜溜的。就像你用涂满了油的手去拧瓶盖,再大的力气也是白费功夫。齐宇翔遇上的就是这种情况,雨水把摩擦力降到最小,手上如涂满油般滑溜,绳子都几乎抓不住。 他在心里大喊,只有八米了,要坚持下去,齐宇翔你一定得坚持下去。 再一次失去平衡后,身体被转了个圈,后背重重划在石头上。一股奇异的感觉涌出来,后背像火山喷发似的涌出热意。 齐宇翔眩晕,眼前发黑。手略一松,绳子猛然脱手,整个人急速摔了下去。 也不知道多久,也许已经很久,齐宇翔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他意识含糊,努力辨别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活着,像所有武侠小说中英雄坠崖不死定律一样。他从八米高的地方摔到山石上,全身都动不了。 疼。 雨怎么还在下啊。 不知道几点了。 齐宇翔动了动脖子,试着抬手,手也动不了。余光中瞥见好多血,顺着石头往下流。天又变的白茫茫,乌云不知道哪去了,雨也变成毛毛细雨,一点点打着,像要在身上生根发芽。 什么东西正在被人夺走,可他却无能为力。 河谷上游在涨水…… 齐宇翔一开始还没注意到,可水渐渐漫上他的脚。 真是难过啊。他仔细回想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南城、还有吴钧成。是的,吴钧成,还有你。 我可能会死在这里,齐宇翔淡定总结。死啦,然后干干净净啦,再也不用烦了。 那些人都还有好几十年可活,我要一个人甩掉他们,再也不要有关系。 或许人死前都思维活跃,齐宇翔赌气似的,把身后事安排的详细周到。脑子再度黑暗前,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 脖子里的项链! 他们收尸体的时候项链肯定会被取下,不能让南城发现。 齐宇翔慌张,努力逼醒大脑。他想把这链子扯下来,然而手已经丧失了意志,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好不容易抬起手,试着拽了几次,链子只在脖子上摩擦,丝毫没有被拽下的迹象。 实在没力气了。 他又想,也许南城不会发现。 也许他们都找不到他。 他会顺江漂流,可能会停在一个不知名的所在,也许会一直到大海。 拽着坠子的手软软垂下来,无力地打出一串水花。伤口被水泡的发白,血迹一缕缕外渗,混在浑浊的河水里,很快不见。 齐宇翔又是一阵眩晕,意识在四散远去,脑袋里只剩下零星的几缕光。 身体骤然无比轻快,也不知到了哪里。正茫然见,却见一排树荫。突然安心了似的,他躲在树干旁偷偷往外望,就看见十七岁的吴钧成在操场上打篮球。 身姿矫健,那样潇洒肆意,就像一匹自由奔腾的烈马。 他痴痴地看,和十几岁时一模一样地,看对方极其畅快地把水浇在头上,骄傲而飞扬地抱着篮球远去。 眼看那人就要不见,齐宇翔咬咬嘴唇,终于舍了矜持,一路小跑的追过去,追上他那些年无望而忐忑的暗恋。 蹬蹬地跑近,突然看见吴钧成回头对他笑,模样帅的直击心房:“你跟着我干什么?” 齐宇翔痴痴地看他,心中越发忐忑,声若蚊呐:“我想和你一起走。” 预料中的嘲笑没有来,光芒四射的男孩伸出手:“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洪水终于漫上胸口,躺在水中的男人目光涣散,望着虚空,突然笑了。 那我们一起走吧。 第七十二章 齐宇翔失踪了。 入川第三天的时候,谢南城觉得短信有些怪怪的,开始往齐宇翔手机上打电话。连打了很多才打通,可接电话的不是齐宇翔。 齐宇翔把手机寄存给当地一个志愿者,拜托他每天给自己发那些编辑好的短信。那人也很忐忑,小心翼翼告诉谢南城,汛期来了,据说山上有部分地区出现了泥石流。齐宇翔和队员进的山腹,正是黄色预警地区。 谢南城如遭雷击。 他又匆匆联系齐宇翔的教练,要了队友的联系方式。辗转一圈,竟得知齐宇翔在刚入山半天的时候就和他们分开了。那时他说要下山,队友间非亲非故都是临时组团,大家就任他去了。 竟然失踪了么? 你去哪了? 谢南城磕磕巴巴报了警,急的差点哭出来。电话那头劝他先冷静,若真的是人员失踪,要尽量提供详细线索减少搜救难度。 谢南城顾不得其他了,找到钥匙打开齐宇翔的私人抽屉。抽屉最上方是一叠资料,包括画的花花绿绿的路线图。川西,夫妻树…… 齐宇翔现在已经失去消息,就算他报警,经过正规流程,到当地派出搜救队怎么也得两三天。两三天会出什么事?谢南城不敢想。他只是个老师,力量薄弱,到如今竟然束手无策。想了想,而今,有实力也肯拼尽全力救齐宇翔的可能只有吴钧成了。 谢南城当机立断把事情告诉了吴钧成,那头果然大吃一惊,仔仔细细把事情问清楚,顺手安慰他几句,急匆匆挂了电话。 齐宇翔失踪了。 吴钧成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消息,一想到那人此刻可能命悬一线,饶是他也乱了分寸。略缓了下心跳,他一刻不耽误的跟各色朋友联系。从林景家借了一架私人直升飞机,紧接着重金召集退伍人员,同时从渠道中买了大量专业搜救设备,整个队伍准备下来不到三小时。可吴钧成犹觉得慢了,等飞机到后,他连夜和搜救队一起飞往川西深山。 现在是20:18:43……整个飞机上人员全部整装完毕,到了就可以立即搜救。吴钧成盯着不停变动的电子表,觉得时间被刻意放慢似的,难熬的紧,心随着数字的跳动一下下下沉。 飞机的轰鸣声很大,夜空很黑,身体如置寒窖,得咬紧牙根才能抑制住颤抖。 齐宇翔一个人在那么空旷的深山中。 TMD你胆子真大啊,你怎么就敢这么开玩笑? 吴钧成飞快擦掉眼缝中的水迹,又专心致志盯着表。 飞机定位很顺利,吴钧成本就是本地人,再加上扫描到的手工地图,探灯很快扫到那两株树。选好地点后,吴钧成和队员一起跳伞降落。他们跳下的地方是深潭,队员水性都不错,游出来后各自打开探照灯飞快集结。 由于之前下了两天雨,河谷的水线涨的厉害。他们在树枝旁发现了一个登山用水壶,壶身的防水夹里有个小小的“齐”字。吴钧成心中咯噔一下,乍喜之下又浑身冷汗,喜的是他们果真没找错,可是壶都丢了,那人呢?吴钧成不敢想象,高声大喊:“小翔!” 声音在山谷一圈圈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味道。 搜寻进展的很慢,两个多小时了还没任何收获。天黑没有能见度,而且涨水把所有痕迹都冲走了,偌大一个山谷,堪称大海捞针。 最坏的情况是人已经被水冲走了。 这里山势一截一截的,没多远就会出现个小瀑布,更糟糕的是下游还出现了支流。吴钧成口干舌燥,一头扎进水里,冷却快要沸腾的绝望。 小翔,别玩了,你出来吧。 你死了我怎么办?你活着,我就知道世界上还有个你,尽管不在一起,却尚在同一片天幕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你活着,无论在哪个角落,只要一想到你还在,总是有着落的。可是,你若不在了,不在的话…… 吴钧成知道自己接受不了,他受够了亲人离世的打击。 他不愿意生孩子,不愿意有太多各种各样的牵挂,这个世界太薄凉。就像此时此刻,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又不见了。 现在才知道他依赖齐宇翔绝对比对方依赖自己多,可没想到这个底线竟是死亡。吴钧成拼命爬石头,比别人的速度都快。灯光扫射到角角落落,峡谷的水流响若雷霆。 突然前方有个隐约的色彩,吴钧成不可置信地重扫了一遍。灯光定格中,他慢慢看清那是一块布料,水流翻腾中还有截惨白的皮肤。那块色彩渐渐露出来,从搁浅的浅潭慢慢往中间飘,翻滚中,前方就是大峡谷! “小翔!” 吴钧成灵魂出窍,扑通一下跳进去,逆着水流奋力游向那边。那个吴钧成认为是齐宇翔的物体在黑暗中浮上浮下,由于体积过大倒不容易被一下子冲走,一直在岩石边翻翻转转。吴钧成使劲全力抓住他,抱在怀里一看,可不是齐宇翔么! 还没来得及庆幸,量具失去借力的身体同时被水冲远。吴钧成呛了水,单手全力扒着峡谷边的岩石,另一只手死死搂着齐宇翔。两人被冲到水流中央,底下就是瀑布,冲击变的尤为猛烈。吴钧成只扒了一会就觉得要支持不住,他想张嘴喊人,可水一个劲冲进口鼻,几乎窒息。 指骨似乎断了两根,吴钧成没工夫在意,胳膊死死环着尖锐的岩石,另一只手把抱着的齐宇翔拼命往石头上推。他用手、用身体、用脑袋一点点把人顶上去,仅有的氧气支撑他一直重复这个动作。 灯光终于照过来,吴钧成探出头大喊:“快救他!” 水咕嘟咕嘟钻进嗓眼,他单手托着齐宇翔,一直到恍惚中手臂突然变轻。完成使命似的,吴钧成闭上眼睛,几个跌落被冲进石崖下的深潭。 这个救助堪称惨烈,莫论生死不知的齐宇翔,连吴钧成都昏迷不醒。 二人连夜被送进医院急救。 谢南城开了半夜车过来,一副仓惶之态。 吴钧成没事了,可齐宇翔还在抢救中。 谢南城呆愣愣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先去看了吴钧成。那男人还挂着氧气罩,脸上青肿,整个左手都打了石膏,胸腹和腿上也缠了绷带。吴钧成还没醒,眉头紧皱,很烦心似的睡不安稳。谢南城抽了抽鼻子,忍着泪意退出去。 大清早的走廊还没多少人,林景先前还在,吴钧成手术完毕后,他去围观瞻仰了下,而后幸灾乐祸地带着搜救队和私人飞机走了。谢南城一个人在急救室外等,感觉像被掐住脖子似的呼吸不畅。 后背被人轻轻环住,谢南城惊吓似的扭头,发现是方巡。 方巡心疼至极,低声安慰他:“南城,别怕。” 谢南城瞪大眼睛看他,眼里满是泪。 方巡看着很落拓,一副熬夜过度的样子。他轻轻抱着谢南城:“南城,没事的,深呼吸,没事的。” 谢南城“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方巡把他团在怀里,轻轻拍着。两人席地坐在病房外的地板上,看着手术灯长亮不灭。 齐宇翔啊,我上辈子欠了你吧。 手术做了十八个小时,医生出来时腿都在晃。 谢南城已经哭睡着了,迷迷瞪瞪时不时抽噎一下,脸上全是水痕。方巡好几天没睡,脸色差的像锅底,见医生出来慌忙问:“医生他怎么样?” 为首的男医生摘下口罩:“伤情太复杂,我们已经尽力了。进了ICU,看这几天能不能熬得过去。” 方巡点头,依旧坐在地上,看医生们从身旁走过去。 他今天抱着谢南城在地上坐了一天,早都成了一景。如果被好事者拍了照给老头子看,老头估计会被气死吧。 都是没办法的事。 方巡抱起谢南城,踉踉跄跄站起来。脚麻的厉害,这么一抖,谢南城突然醒了,侧头望了望手术室,抓着他大声问:“怎么样了!小翔怎么样了!” “别担心,他转了重症监护,医生说熬过这几天就好了。”方巡把他放下,轻声安慰。 “手术成功了?” “嗯。” “你不骗我?” 方巡无奈:“护士给了我房间号,我领你去看看?” 谢南城忙不迭点头。 二人趴在无菌病房的窗户往里看,里面的人像个蚕蛹似的被包着,身上插满花花绿绿的管子仪器。 谢南城伤心:“啥也看不到。” “怎么看不到,你看灯都亮着呢,说明他没事。” “看不见他的脸。” “等他出来了就能看到了。” 谢南城歪头想了想,认真点头。 方巡叹了口气,齐宇翔,你可一定要没事啊。 第七十三章 “南城,……我想跟你谈谈。” 彼时吴钧成正躺在医院的床上,脸上的伤在结痂,看着很狰狞。他有些吃力地倚在床上,看谢南城的眼神很诚恳。 谢南城搬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了。 “上次吓到你了,对不起。”吴钧成艰难道,“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咳咳,熊脾气,一上火就控制不住。” “没关系。” “我……你跟小翔一起过的很好吧?你是个好脾气的男人,他说你对他很不错。”吴钧成断了肋骨,说话时心肺一直疼,他顿了顿,“可是他性格变得太多,这不正常,小翔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 谢南城抬头:“我知道你救了他,可是不能因为你救了他我就得离开。我也很喜欢他啊,不比你少。我知道……我还知道他一直放不下你。他在生病,一想起你就头疼。很可怜的,他会一直捂着嘴巴哭。他要逃避,逃到我这里,我本来就喜欢他,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 “他说他要跟我过一辈子的。”谢南城喃喃,“我也以为一直对他好,时间长了他的病就会好,也能渐渐忘了你。” 吴钧成捂着心口,咳嗽几下:“小翔爱钻牛角尖,他并不一定会按照你想的发展啊。” “你不知道,他对我可好啦,一切跟我以前想的一样!”谢南城脸上微微发着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好,什么都好。” 吴钧成要说话,谢南城拦住他:“我也知道他的状态是不对的,一个人怎么能活的像个机器一样呢?每天都过的无聊呆板,活力啊生机啊什么都消失了。我不看他的时候他就会发呆,脸上的表情……好像行将就木一样,很揪心。他以前怒气冲冲的骂你,你们还打架,他会气得脖子脸通红,眼睛里像有一丛火。高兴的时候整个人像在发光,亮晶晶的。——但在我面前从来都没有。” 吴钧成顿了好一会,才接口:“他变成这样我看着很心疼,什么都很小心,活的太累了。” “是啊,可是他跟和你一起的时候活着更累。可能不是累,你把他气得快死了。”谢南城娓娓道来,“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我能和他一起平静地过日子?” 吴钧成哑口无言。 谢南城掏出个东西,是齐宇翔一直挂在脖子里的项链:“医生取下的,说这磨了他脖子。” 吴钧成接了,是个磨的很圆润的大肚子蝙蝠。 “他没事的时候老爱拽这个玩。”谢南城补充,“上面有密码,我也是刚发现。” 谢南城表情忐忑,死死盯着吴钧成手里铜色的小蝙蝠。吴钧成翻来覆去地看,试着转动顶上的小指针。 他试了齐宇翔的生日。自己的生日,问谢南城:“你生日多少?” 谢南城一愣,不自在地回道:“我都试过,打不开。” 吴钧成沉思。 谢南城把他枕头调低:“我先走啦,去看看他。” “好。” 谢南城出去后,吴钧成拿着项链继续研究。 方巡在医院附近的宾馆住下,这两天和谢南城轮番守着齐宇翔。 两人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聊天。谢南城问:“阿巡,你不回家真的没关系吗?” “我要回去了你一个人行?” 谢南城沉默,而后答:“行。” 方巡拍拍他:“好了,别担心了。我也会陪着你。”我哪一次没陪着你? 谢南城偏头,眼光在方巡脸上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像不认识似的:“阿巡你说过这么多话,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相信的时候发现你在骗我,待不抱希望的时候又发现你说的是真的。我不是个聪明人,有时候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你以后不要耍我了好不好?” 方巡叹气:“书呆子。” 谢南城瞪他。 方巡笑:“好了,我以后再不逗你了,对你讲真话。” “嗯。”谢南城认真赞同,而后抽鼻子,“我刚才把小翔的项链拿给吴钧成了。项链带着密码,我打不开。” “你想让他试试?” “嗯,如果他能打开……”那就真到放手的时候了。 方巡了然:“吴钧成那个人,糙是糙了点,但也算个爷们,他们俩个的事咱们也说不清楚。折折腾腾的,就不能一次性给整利落?看着都烦。就像我老爹老妈,我刚落地就听他俩天天说离婚,这不,斗了一辈子,快入土了还没拆伙呢。老太太还不乐意我们说我爸,她自己把老头贬的一文不值,我们一说她就生气。” 谢南城想想方母,扑哧一声笑了。 “所以,说不清。齐宇翔那个人优柔寡断,就算跟姓吴的闹到天上去,总也不会真正讨厌。这对你很不公平,像你这样的人,找个一心一意的才好。” 谢南城嘀咕:“一心一意,当我是小孩子么。” “你可不是小孩子么。” “……” 两人还在聊,有个护士过来:“谢先生,502房的吴钧成先生请你过去。” 方谢二人互望了一眼,谢南城起身:“好,我马上去,谢谢你。” 谢南城走了,方巡依旧坐在原地。 502房,谢南城进去的时候吴钧成显得有些激动。 “我打开了。” “什么?”谢南城不明白。 “项链,我打开了。” 吴钧成摊手,掌心上躺着个被打开的蝙蝠,里面静静躺着枚男戒。 谢南城表情奇怪,一动不动看着他手心,表情从不可置信变的伤心,很快又变轻松:“看来我真该放手啦。” 吴钧成一愣,他要说的话还没出口,谢南城竟似要成全他们了。 “阿巡刚才还跟我说你们是天生一对,即使再闹别捏别人也插不进去。我跟小翔一起过了三年多,知足了,你以后要对他好点。” 吴钧成吞了吞唾沫:“你……谢谢。” “你别谢我,我也是没办法。‘与其狼狈地跌倒,还不如华丽的谢幕’是不是?对咱们仨都好。” “你真的是个好人。” “别发好人卡啦,你好好休息吧。等他醒后,没事了我就离开。” 谢南城说话温和,眼神澄澈,笑的很清纯。吴钧成也不明白,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怎么还能保持这么清澈羞涩的笑容,明净天然,宛若处子。他看着自己手心的戒指,是的,盒子里装的是他和齐宇翔确定关系那一年互相赠送的戒指。齐宇翔一直戴着,直到他们开始闹分手。 所恋慕的人带了十多年的东西,谢南城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他甚至知道哪出磨损比较厉害,还知道戒指内壁刻着吴钧成名字。 谢南城远没有在人前表现的那么从容,出了病房后表情就垮了下去。走到另一头停下,望着玻璃后的监护室,突然伤心至极。哎,小翔就要不是我的啦,有点后悔怎么办。 谢南城擦擦眼泪,这两天他哭的有点多,眼睛一直红肿没消下去过。 这边,远在Z市的小苹果开始到处找爸爸。 林景让他闹得没法,想想吴钧成应该不至于哑巴,就帮他儿子把电话打过去。 吴钧成嗓子涩的厉害,说话的时候喘气声很重,完全不像本人。 小苹果怀疑林景骗他:“你不是我爸爸!” 吴钧成被他逗笑:“好了宝宝,爸爸生病了,等过几天让你林叔叔带你来看我好不好?” “爸爸,你生病了吗?严不严重?” “不严重,很快就好啦!” “好,那我现在就要去看爸爸。林叔叔是个大坏蛋,他昨晚跟于叔叔打架,不穿衣服,小鸡鸡都露出来了!” 林景尴尬! 吴钧成猛咳:“把电话给林景!” 林景刚接,吴钧成就嘶吼:“你让我儿子看十八禁?!” 林景老脸发红,一副恼羞成怒:“我怎么知道这小东西没睡!再说……再说那是个意外!我是找于格非要人的,你不是在找吴阳光吗?” “那找到吴阳光了?” “嗯,在于格非手里。于格非把人揍了一顿。”林景还藏了一半没说,那就是他找到吴阳光后又在于格非的基础上给那小子补了一顿。 于格非嫌吴阳光坏事,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跟林景这么快撕破脸。也不至于对策还没想出来就被林景发现,闹了个措手不及无法补救。套出吴阳光去找吴钧成后,于格非想,他或许可以见到林景,能谈一谈。 结果见是见到了,却打了血腥又暴力的一架。林景失了理智,在快要把自己老二插进于格非身体时突然清醒,直接把人扔了出去。 他们动静太大,恰恰被睡得不安稳的小苹果看到了。 “就这样,”林景面色恢复正常,“我没做什么让你宝贝儿子心灵蒙尘的事,再说我觉得他接受能力挺强的。” “放屁。吴阳光没事吧?” “在医院,躺几个月估计就没事了。” “唔,也行。”吴钧成轻松下来,絮絮叨叨,“你要对齐安好一些,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屋里带,实在忍不住就去开房。还有,他肾不好,别饿着他。” 林景气咻咻:“卧槽,吴大妈你够了!我说,你那个相好的醒了没有?” 吴钧成笑:“没呢,不过也没关系。醒了也好,醒不了也罢,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他的。” “靠。”林景牙酸,“你真恶心。” “呵呵呵呵。” 吴钧成笑的像主机上的破风扇,一震一震的好不难听。他在那边喟叹:“我把他带回来啦,无论怎样都会好好陪着他。” 吴钧成把戒指勾在尾指上,突然豁然开朗。 第七十四章 齐宇翔总觉得有人在喊他,做梦似的,恍恍惚惚不得安稳。 他看见了光,光,他想。 然后又沉沉坠入虚无。 吴钧成对着呼叫器大喊:“医生!医生他眼皮动了!” 男人坐在轮椅上吊着半个胳膊,死死扒在床边,神情激动。 医生来了,翻开齐宇翔的眼皮观察,小护士在一旁记录仪器数据。量量测测后,医生对吴钧成道:“病人恢复的不错,可能再一两天就真的醒了。” 吴钧成心花怒放。 小苹果这两天在医院玩,经常在各个病房外窜来窜去。由于他长的比较圆,也会说话,粉粉可爱的模样,总能蹭到不少好吃的东西。 听见他爸爸在说话,小孩炮弹一样扑进来:“爸爸,叔叔醒了呀!” “哎,快醒了。”吴钧成笑的跟朵花似的。 小苹果手里抱个大橙子:“爸爸,吃。” “这又是在哪弄的?” “爷爷给的!” 吴钧成用另一只没残废的手掂了掂:“哎呦真重。” 小孩眨巴眼睛求夸奖。 吴钧成把橙子塞他怀里:“乖儿子,以后咱爷俩过不下去了,我领你来医院要饭吧,本事不错啊。” 小苹果猛点头。 “操,熊孩子。”吴钧成心情好,把小孩拽到他怀里,“你看,爸爸这边的骨头断了,就在……”吴钧成摸着小孩的小胸膛找位置,“这里。” 小苹果吸溜一下,戳戳他爸爸:“很疼呀。” 吴钧成呵呵笑:“哎,才不疼。看见你齐叔叔没事了就不疼了!呵呵,齐叔叔过两天就会醒,儿子,到时候要好好表现!” 小苹果眼睛眨了眨,望望他爸爸又望望齐宇翔:“爸爸,要是齐叔叔不喜欢我怎么办?你会不会不要我呀?” 吴钧成吃惊,敲他脑门:“傻小孩,你是爸爸的儿子,你不要爸爸了爸爸也不敢不要你呀!” 小孩安心了,还是嘟着嘴:“那万一齐叔叔不喜欢我怎么办?” 这TMD还真是个问题! 吴钧成得意忘形了,把这个问题忘了。表情严肃地想着,小苹果见状,眼睛一鼓,泪花就要泛出来。 吴钧成赶紧把他搂住:“哎呦儿子,你这么乖他会喜欢你的!不喜欢慢慢就喜欢了,就算齐叔叔发脾气,你是小孩,不要跟大人一般见识,哈哈。” 小苹果一脸嫌弃:“爸爸你说反了。” “哈哈,是你乖。”吴钧成一边哄儿子,一边看齐宇翔,就是啊,万一两人看不顺眼怎么办?小苹果虽然小,可非常爱撒娇,他既要全力暖化齐宇翔,又不能扔了儿子,这TMD有点扯了。 ****** 齐宇翔醒的时候是下午,酷烈的阳光照得一切明晃晃的,明晃晃的屋顶,明晃晃的黑影,明晃晃的大白牙。 他眼珠动了动,想看的清楚一点。 有人在说话,声音大的耳朵嗡嗡作响,“好吵……”,齐宇翔烦乱不已,摆摆脑袋想挥开。 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想法,在旁边的人看来病人眼神迷茫,只是睁着眼睛,眼珠略转了转。 吴钧成脸占据了他大半视线,刚才那个大白牙也是他的。 齐宇翔痛苦。 他动了嘴唇,异常艰难地开口:“闪——开——” 吴钧成只见齐宇翔抖了抖嘴唇,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异常热情地凑到他嘴边:“你想说什么?” “闪——开——” “……”这次听清楚了。 吴钧成小媳妇似的躲到一边,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谢南城上前,忍住一脸欣喜:“你醒了?” 齐宇翔还是呆滞,好半天才对上焦距,喉咙里响了一声,说不出话。 医生说了他万年不变的台词:“病人状态不错,你们不用担心了,他现在需要静养,请各位先出去吧。” 众人听话地离开了。 走廊上,谢南城推着吴钧成的轮椅到拐角处。 “他醒了。” 吴钧成还沉浸在齐宇翔叫他走开的打击中,闷闷点头。 “他醒了,我就该走了。我办了停薪留职,想到处转转。” “你要走?”吴钧成惊愕。 谢南城笑:“出去转转,也不想让小翔为难。我把我的E-mail留给你,小翔的恢复进度麻烦你要多发给我。” 吴钧成点头,迟疑下,伸出手:“谢谢。” 谢南城俯身握上:“不客气。你要好好对他,祝你们幸福。” 两个男人就这么达成承诺。 谢南城孑然一身出门,医院门口他的车早落了一层灰。 他回头静静望着那个窗口,好半天才自嘲一笑,打开车门,离开。 谢南城走后,吴钧成呆在原地没动。 他骨头断的地方比较多,坐在轮椅上,没人推的话,动也动不了。此时他正他面向院内,背后时不时有白袍走过,伴着匆匆的脚步声。 过了这个年,就二十年了。 他又找回了自己的伴侣,突然有种一辈子就这么老去的感觉。 大悲、大喜,到现在反而平静。 静静地能听见骨血重塑、昆虫跑动,灌丛在风中响的极轻微,灵魂都被灌满安谧。 一切又回来了,他在心中感叹。 小苹果被林景带回去了,依旧暂住林景家里。吴钧成留在医院,只等齐宇翔能移动后,两人就回Z市。 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这几天降低小翔的防备心。 吴钧成又揣摩那句“闪开”,咂摸出味道后开始笑,他还愿意骂自己总是好的。反正他脸皮厚,只要把人哄回家,被骂死都愿意。吴钧成想通后心情畅快,又转了转尾指上的戒指。 齐宇翔的身体好多了,但很不开心。 他好了些,不那么容易晕了,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要时不时面对吴钧成的骚扰。 他精神不济,本想贯彻沉默是金的原则,可吴钧成那个神经病一直在他耳边唠叨不休。什么都说,就算没人捧场他也能自顾自说一下午。 齐宇翔想发疯,恨恨瞪着吴钧成的水壶,幻想着自己能连人带水杯一起扔出去。 可是他不能动。他比吴钧成还惨,吴钧成好歹还能坐起来,可他只能一动不动躺着,除了脑袋,没一个地方能使唤。 他没空考虑自己的境况,吴钧成一直像个苍蝇一样嗡嗡嗡,等把人轰走,他也累的快没气了,还没怎么想就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一睁眼—— “小翔早!” 齐宇翔紧紧皱眉,用力表达他的愤怒。 吴钧成笑的白牙闪烁:“哎,这是刘妈做的龙眼粥,还热的呢,喝点吧。” 齐宇翔闭眼睛,死都不动。 一星期以来,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上演几遍。 房间里忽然没了动静,静悄悄的。齐宇翔奇怪,但就是不睁眼。 突然,嘴上温热热的,干燥舒服的触感,还……还在动。 猛然意识到是什么后,齐宇翔用力挣扎,鉴于他只有脑袋能动,只余牙齿锋利的事实,床上的病人忽地张开嘴,毫不犹豫狠咬了一口。 让你占我便宜! 上方的男人痛呼一声,却没被他咬退却,反而顺势侵入口腔,唇舌热情地搅拌。齐宇翔怒气冲天,拼命抵着嘴里的舌头,伺机要把它咬断。 吴钧成丝毫没被他拒不合作的态度影响,沉醉地勾起对方的舌头,反反复复嘬住,像在赏玩一件心爱的玩具。血腥味和吴钧成的味道充斥口腔,齐宇翔的意识在对方令人窒息的吻中渐渐模糊,呼吸变得越来越炽热。 搏斗的舌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缠绵到一处,紧贴的双唇互相碾压厮磨,不知什么时候竟泻出一丝呻吟。 齐宇翔猛然从吴钧成的挑逗中惊醒,眉头狠狠蹙起来,脑袋开始大幅度乱摆。 吴钧成害怕他挣坏伤口,恋恋不舍退出来。 齐宇翔大吼:“滚!” 吴钧成着迷地看他脸红气喘的模样,心里痒的忍不住,嘟囔:“我不滚,我要把你带回家。” 齐宇翔喘着粗气,想骂人可实在提不起力气。可恶! 吴钧成嘴唇被他咬肿,牙印上沁出血珠,他不在意地舔了舔,笑的邪乎:“终于又被你咬了,咬的好!来,再继续咬……” 最后几个字消失在摩擦的唇间。 吴钧成重新附上去,这次是在唇上温柔地啄,蜻蜓点水似的,只一遍遍描摹唇形。熟悉的气息和交缠让齐宇翔愣住,吴钧成看似温和,实则强势地固定着他脑袋,这让他没办法拒绝。齐宇翔的眼泪刷地下来了,大滴大滴扑湿满脸。 吴钧成心下叹气,动作不停,改一点点舔舐他的脸庞、鼻尖、眼眶。泪水被吸吮干净,他把嘴压在身下人眼珠上,感受那眼珠在眼皮下不安转动,苦咸的泪水一股股冒出来,吴钧成心疼了。 “乖啊,你别哭了,我是太想你了。” 齐宇翔不为所动。 “你不知道我当时多害怕。”吴钧成倾身躺在他旁边,研究对方的耳垂,亮透白净,好想再用牙磨一磨。可是又担心小翔生气,遂委屈巴巴道,“以后别这么吓我了,我以后要随时看着你,咱们好好过日子成吗?” 齐宇翔剑眉倒竖:“不可能。” “不可能再吓我了是吗?小翔,你真好。” 齐宇翔差点气晕厥。 第七十五章终章 吴钧不顾齐宇翔的抗议,于一个月后把人搬回Z市。齐宇翔是个要风度的人,在人前憋了一口老血,等人散了开始对吴钧成破口大骂。可他有伤,骂人的词也很没创意,吴钧成挠头听了一会,就开始混不在意地对他发花痴。 这不啻于一拳打在棉花上,齐宇翔每每悲愤,简直碰上了一块滚刀肉。 正值夏季,空调一天到晚转到晚,吹的齐宇翔没滋没味的。手脚都能动一点了,这让他高兴不少,起码不用再担心自己会瘫痪。伤筋动骨三百天,每天喝的鱼汤、猪蹄汤、棒骨汤、鸭血汤……喝的简直想杀人。 吴钧成开始吊着胳膊上班,他不在的时候就更无聊了。 那人每天像只狗似的蹭他,亲亲抱抱什么的都骂的无力了,晚上还会睡在同一张床上。 齐宇翔惊觉自己的底线一步步陷落,却又感觉安全。 谢南城前些天打电话说遇上方巡了,准备一起穿越沙漠。 对方语气轻快,让他不知道说什么。谢南城很开心地跟他聊,混若无事的态度,让齐宇翔释然不少。既然已明白,有些话,真不必要说了。 吴钧成知道后一直死皮赖脸抱着他问,齐宇翔烦,两人整天刀光剑影,吴钧成的贱手还时不时撩拨他。 起初齐宇翔并没察觉,后来的某一天,他感觉出下身的某个地方不对劲,再一咂摸,很快脸绿了,吴钧成竟在帮他打灰机! 他直接对着吴钧成那张放大的脸狠狠来了一口。 吴钧成杀猪一般痛叫,齐宇翔吐出嘴里的血沫挑衅地看他。 吴钧成一副认栽的表情,不过他也收到了报应,因为他把吴钧成咬的不能出门,所以往后一个多星期那死男人都足不出户陪他“聊天”。 吴钧成的儿子上小学了,学前班,背着个空书包,常常神不知鬼不觉趴在他床边。小孩走路无声无息的,也不说话,两只眼睛圆溜溜,每每把兀自发呆的齐宇翔吓的不轻。 这次又是。 齐宇翔看着他:“你怎么又来了。” 小孩递给他一颗糖:“爸爸说要经常和叔叔培养感情。” “为什么要和我培养?” “爸爸说的呀。” “你爸爸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这么听话?” “是呀。” 齐宇翔心里痒痒,憋了半天还是问:“那你自己想不想和我培养感情?” 小苹果嘟起嘴,想了又想,表情各种纠结:“我听爸爸的话。” “那就是不想喽?” 小孩被问住了:“爸爸说他最喜欢你,叔叔会不会跟我抢爸爸呀?” 齐宇翔一口好牙铮亮,笑容如春风般温暖:“会。” 小孩眼睛瞪圆了,表情很不满。 齐宇翔占了上风,瞬间很开心。 …… 小孩跑了,齐宇翔笑,吴钧成,你还是乖乖哄儿子吧。 吴钧成正在去北山疗养院的路上。 他有两个多月没去看乔洋了,不知道小乔过的怎么样。 他并不想面对疯了的乔洋,任谁见一个好好的大活人突然疯了都会难受,更何况乔洋。优秀帅气的大小伙子,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唉。 乔洋全家都移民走了,一个亲人也无。只余他一个人孤零零呆在那,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山路两旁浓荫深重,吴钧成不时给司机指路。 开了四个小时才爬入山窝,疗养院白色的房子在前方安静矗立,显得白的越白,绿的越绿。 把车停门口,吴钧成坐着轮椅,让司机帮提着大包小包进去。 说是找乔洋,进去一问,乔洋却已经不在了。 吴钧成惊愕,吊着半个胳膊扯着院长问:“怎么会不在呢?医生你不会把他给扔了吧。” “……”医生无奈地推推眼镜,从柜子里翻出档案,“乔洋是被他哥哥带走的,手续什么都没问题。” 哥哥,他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哥哥? 低头看文件上的签名:岳维。 岳维? 吴钧成不可置信:“真是岳维?” 医生并不认识岳维,想了想,形容道:“那个先生五官长的很显眼,个子高,人也很瘦,他说自己是岳维。” 吴钧成想问那人是不是很高傲,出口却是:“你们怎么让他跟岳维走了呢,乔洋愿意吗?” “乔洋对岳维很依赖,岳先生也承诺会好好照顾他。” “走了多久了?……” “一个月了吧。” 吴钧成在回来的路上反反复复想着医生的话,想着从前的乔洋岳维,想着乔洋精神崩溃后的哀戚之状。岳维竟然回来带乔洋走了,吴钧成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鼻腔酸涩却又想笑。 去哪了,还能再见么? “岳维对乔洋病情的助益很大,乔洋很依赖他,基本上岳维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乔洋能清晰地认出岳维,并记得岳维的名字。第一次不拒绝人接近,还会领着岳维到处玩,除了说话有点傻,看起来跟没患病一样。岳维能让乔洋信任,这是谁都比不了的。” 医生的话犹响在耳边,吴钧成唏嘘不已,像把自己磨人的孩子甩出去似的宽慰。这么说,终于跟岳维一起了。岳维不会把那傻子拉出去卖了吧,又想到岳维托自己照顾乔洋的事,姓岳的不会缺德到这地步。唉,真不错,病也快点好吧。 吴钧成心里感慨万千,又想起自己家的小翔,不禁飘飘然起来。 修成正果、水到渠成,大概就是他这样子喽。 齐宇翔动不了,他伺候着那人吃喝拉撒,顺便再揩揩油吃吃豆腐,日子美的神仙似的。有些尴尬齐宇翔愿意让他瞧见,换成别人肯定不成。就这样吧,两个残废凑一桌,就算好不了大爷养他一辈子。 这次无论如何再也不放开了。 吴钧成急不可耐地回家,一打开门就见他儿子坐在地板上要哭不哭,卧房里传来轻轻的说话声,是护工在给齐宇翔做护理。 “乖乖,怎么坐地上啦?”吴钧成转着轮椅往卧房瞄了一眼,又转回客厅去看小苹果,“怎么了这是?” 小孩瞪着他控诉:“爸爸你不喜欢我!” 吴钧成试着拽他:“又闹脾气哪?” 小苹果头一转:“哼。” 吴钧成笑他:“真是个小孩子,每天都要闹一遍。” “偏心。”小苹果不由分说抓上他的脸,“爸爸偏心!” 吴钧成单手把小孩的手抓下,两只握到一起:“宝宝,这就像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一样,爸爸喜欢妈妈也喜欢孩子,这样才是一家人啊。” “可他不是妈妈。” “他是小爸爸,跟妈妈一样哟。” “好吧,这么小气的妈妈真没办法,”小孩老大人似的叹一口气,“跟小孩子似的,爸爸真是辛苦你了。” 小孩声音不小,一副“我理解你”“好苦逼啊”的表情,卧室突然传来什么东西摔落的声音,护工出来比着口型让他俩小声点,屋里那位全听到了。 吴钧成捂着小苹果的嘴,两人无声笑的打跌。 晚上,吴钧成会给齐宇翔读书哄他睡觉。小苹果有时也会凑到跟前,听吴钧成讲好听的故事。 齐宇翔讽刺地笑,他一点也不想参与父慈子孝,更不愿听“阿拉丁神灯”、“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之类的小孩子玩意儿,妈蛋,他宁愿听广播!不过他只要一吼,小苹果就会眼巴巴看着吴钧成:“爸爸我想听,去宝宝房间念好不好?” 如是几次,齐宇翔一点也不想便宜那个熊孩子,因此,尽管他不想听也不再赶吴钧成走了。 “她又冷又饿,哆哆嗦嗦往前走,雪花落在金黄的长发上,那头发打着卷披在肩上,看上去很美丽——” 是的,这是在讲卖火柴的小女孩。 小苹果举手:“爸爸!我们班爱丽丝也有一头黄头发,看上去像只卷毛羊,一点也不美丽。” 吴钧成停下:“等它长的跟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长就美丽了。” “哦。” “……每个窗户都透出灯光来,街上飘出一股烧鹅的香味,因为这是大年夜,她可忘不了这个。她一无所有,只有一把火柴——” “然后他看着别人家围着火炉大吃大喝,她什么都没有。于是卖火柴的小女孩非常生气,划开火柴把他们的房子点了。” 接话的是齐宇翔,他半靠在枕头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 小苹果点头:“好聪明!有那么大火,她就不会冷了呀。” 吴钧成还有必要讲下去吗?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翻页,齐宇翔因为卧床的原因脾气不好,说话呛得人冒烟,不过他只呛吴钧成。有朋友来拜访的时候,那人就完全变了个样,变成乐观开朗身残志坚的好榜样。小苹果还是爱撒娇,有时也会和齐宇翔一起气他,一大一小虽也斗嘴,但在气他的立场上倒一致。 冬天来的时候,吴钧成摆脱了轮椅,换成齐宇翔坐上了。天气好的时候,吴钧成会推着齐宇翔去大街上压马路。 “这路边的树长的都遮住天了,二十年前还没这么粗呢。” 齐宇翔懒得回这么白痴的问题。 “咱们以前回家就从这条路上走,从路口到这里,有三千零五百三十六块砖。” “你真是无聊。”齐宇翔讽刺,绝不承认他自己也数过。 “你那个时候还这么小,个子还没长高,像个娃娃似的。高兴生气都挂在脸上,一哄就好了。你很喜欢踩砖,那么弱智的游戏也能玩的很高兴,我就很不理解,感觉像领回家个小傻子一样……” “吴钧成你够了!” “就知道你要生气,哈哈哈——” 清冷的日光温度不足,幸好火气够大。吴钧成下意识把那三千多块砖踩了个遍,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扁。他已经是个奔四的老男人了,眼角会显出笑纹,皮肤也没以前年轻光彩。他摸摸自己,又看看齐宇翔,心满意足地想,只有我的小翔是年轻的。 路旁店里放着久远的老歌,听在耳朵里像做场梦似的: 还记得当天吉他的和弦 还明白每段旋律的伏线 当天街角流过你声线 沿路旅程如歌褪变。 ——正文完—— 番外一:减肥 四十岁后,吴钧成出现了小肚子。 哈,这多么让人伤心啊。齐宇翔团坐在沙发上,抱着薯条啃得咔吧响:“胖的人鸡鸡容易短小,你趴我身上的时候最先感觉到的就是你滚圆的肚皮,你以后还是躺下让我来吧。” “不好,老是骑乘多没劲。” 齐宇翔冷笑。 吴钧成掀开上衣,左捏捏右捏捏:“不就长点肉么,不至于吧。” “半年长了二十斤,你觉得呢,吃了激素的猪都没你能长膘。”齐宇翔白了他一眼,感叹,“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一刀刀把人削啊。 吴钧成受打击了。 他买了一台电子称,每天早上上完厕所后就去称一称,据说早起如厕后的体重才是最真实体重。 吴钧成翘翘嘴角,嘿嘿,比昨晚轻了0.75KG。 他每天就这么自我安慰,一个月后总体重……居然是持续上升的! 他偶尔会拿出自己以前的照片看,八块腹肌,八块!脸上线条干净利落,那腰,柔韧劲瘦,整个人极其性感。现在,他脱干净衣服站在落地镜前,白了些,葵瓜子脸变的……有点略西瓜子?肚子有些微微的凸,整个人气场温和了许多,更有领导气派了。不信你看电视上的官儿,肥头大耳的不要太多。 吴钧成把这个总结含蓄地同齐宇翔讲了,齐宇翔的白眼没翻出眼眶:“没有韩红的命,还得了韩红的病。” 吴钧成:“……” 于是吴先生决定减肥。 他曾听说参加晚宴的女明星们为了保持身材,都是整晚只短一杯酒做做样子,为了怕胖不敢喝下去。这是怎么做到的呢?某日应酬时吴先生对着酒深思熟虑,眼睛一遍遍扫视着现场的名媛们。 他本来以为她们是喝下去再把酒吐进杯里,原谅他想的这么恶心。可她们杯中的酒水确实减少了啊,还是用了催吐大法? 齐宇翔说喝酒最容易长胖。 既然学不到绝招,他开始努力减少应酬,然后一天三顿啃青菜,青菜!这是最造孽的!他恨青菜,恨一切淡出鸟的东西! 齐宇翔害怕他饿,很体贴的一天做四顿清水煮白菜。 餐桌上,齐宇翔和自己儿子啃肉,他只能躲到书房,可无论如何都能闻到一股极其美妙的肉香。 撑了一个多星期,吴钧成实在受不了了,抱着齐宇翔差点哭出泪花:“亲爱的,不吃水煮烂菜叶了行不行。” 齐宇翔看着他菜色的脸庞,反手抚着他肩:“那换成每天跑5KM吧?” 5KM得跑一小时啊! 吴钧成壮烈地点头:“行!” 于是为了每天的一顿肉,吴先生可耻地低头了。 出来跑圈的时候天还蒙蒙亮,他哈欠连天地上路,齐宇翔还在他腿上绑了计步器。跑回来的时候一大一小还在睡,吴钧成顺手做了早餐,把儿子叫起来,吃完饭两人一起出门。 这都没什么问题,可上班的时候会困,简直困得跟死狗一样。他一向睡得晚,突然起得太早很不适应,哈欠连天地签文件,差点造成严重经济损失。 “换成别的运动行不行?”吴钧成可怜巴巴。 “什么运动?” “我俯卧撑,你仰卧起坐?” 齐宇翔咬牙:“做梦。” 吴钧成扑倒他,手挠着齐宇翔的痒痒肉:“答应吧,答应吧……” 齐宇翔被他咯吱的哈哈大笑,手不自觉搭上吴钧成的脖子,狠狠地朝他嘴唇啃了一口:“别摸了,快点~” 于是齐宇翔的双腿很快被吴钧成折成70度。 白皙的双腿时不时震颤,齐宇翔一边喘一边自我夸耀:“看……让你减肥不减肥……哈!轻点!我可以把腿折到头顶……你……” 你不行吧? 吴钧成一边进出一边回答:“嗯嗯嗯……你好厉害……以后咱争取弯到脑袋后面……” 二、教子 齐宇翔正坐在吴齐安面前,指着他的试卷冷笑:“小子,把71改成91,当大人都是白痴啊!” 齐安有点怕齐宇翔,拧着手干巴巴道:“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齐宇翔把卷子拍到桌上,磨着指甲冷笑:“回去把这卷子的错题重改一遍,错字一个写一百遍。” 小苹果已经长大了,五年级的小孩子颇不服气:“太多了!我还有其他的作业!” “两百遍!” “我不抄!” “三百遍!” “我就是不抄!” 齐宇翔挑眉:“你还挺倔。” 小苹果毫不屈服地和他对视,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这么大的孩子都跟成精了似的,在学校找小女朋友,在家里跟家长顶嘴,还比着用Ipad,买装备,管一下就闹着绝食、离家出走,你以为大人真拿你们没办法?” “我没有!” “我说真的,小安,你要是真想离家出走也等你大爸爸回来再走,别走错了时间,我又不去找你——”齐宇翔笑的温柔和煦,“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大爸爸啦!” 小苹果被他吓住,恨恨用胳膊擦眼泪鼻涕:“我去抄!” 齐宇翔看他气成那样,一愣,挥手:“去吧,一百遍,抄完我检查。” 小苹果扯过试卷,哭着转身就把自己锁进房门里。 屋内骤然安静,齐宇翔轻手轻脚走到小孩的卧室门口,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拿着电话走到楼下。 忘了说了,他们后来搬家了,也搬到山脚的临湖别墅。 “吴钧成,我刚把你儿子气哭了。” 齐宇翔的声音有点内疚,还有些烦躁。 吴钧成默了一下:“没事,大人和孩子哪有不吵架的,咱们是他家长,孩子做错事打也是应该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疼。” “呵呵,齐安被我惯的不成样了,你教训他是应该的、应该的。” “这可是你说的,假如把你儿子气得离家出走了,你是要我还是要你儿子?” “……”吴钧成打哈哈,“你是我老婆,齐安我是我儿子,哪个都不能少。” “要是我和你儿子同时掉进河里,你只能救一个呢?” “操啊,那我也跳下去成不成!” 齐宇翔被他逗乐了:“我以为你要说救儿子,然后跟我同生共死什么的呢。” “得了吧,那也太酸了。我后天就回家,你在家要按时吃饭,没事别老逗小苹果。” “怎么,心疼啦?” “我是让你有个当爹的样子!” “好难学,怎么办……” 吴钧成马上去安慰:“没事,学不会算了。甭在这上面操心,多吃点饭,别再瘦了。” 二人腻歪半晌,齐宇翔挂了电话,去厨房做了个水果沙拉,上楼敲门。 笃笃笃,……没人理。 再敲。 “小安,开门。” 好一会门才打开,小苹果的房间让他自己折腾的乱糟糟的,小孩开完门就转身坐到书桌旁。齐宇翔摸了摸鼻子,把地上的模型捡起来扔进玩具筐:“来,吃点水果。” 小苹果瞥了他一眼,不动。 这熊孩子,齐宇翔摆出家长嘴脸,微笑:“还在生气哪?” 小孩依旧不动。 “我刚跟你爸爸打电话,他说后天回来。” “几点?” “啊?” “我要去接爸爸。” 齐宇翔直想笑:“他又不是找不到家,用你接?好好上学别再考七十分了。” “是七十一分!” “好,七十一分,你觉得分真高是吧?还自己改成绩骗家长。” “我不改你肯定说我!” “你考个那分数还不让说了?” “你就是看不起我!没有你这么当爸爸的!”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知道!” “你不用吼的是不是不会说话?你这是对你爹的态度吗!” 小苹果气呼呼的,鼻孔使劲扇气,梗着脖子看齐宇翔:“对不起!” “你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齐宇翔意外:“怎么又想起道歉了?” “爸爸要回来了,我惹你生气他会不高兴。” “……” 齐宇翔想,他迟早要被这熊孩子气死。天天粘着吴钧成,吴钧成说一句话顶他说一车。这对比之下,怎么这么不舒坦呢? 齐宇翔赌气似的想,你不是缠你爸爸么,我也去,看谁缠的过谁! 所以说智商这种问题,不以年龄论。 吴钧成回来的时候给齐宇翔带了一堆当地特产,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还有打包的小吃。齐宇翔把袋子解开,当时就凌乱了。他把那些流汁水的餐盒掏出来:“你至于连这个都带吗?” “锅盖面,味道不错的。” “我热热,你吃吗?” 吴钧成点头:“好。” 齐宇翔很嫌弃地把面条放进微波炉,想着糊糊的一团也就吴钧成肯吃了。 “小安一直在等你回来。” “我说你俩又卯上啦?” “哼。” “都跟小孩儿似的。” “谁像小孩?”齐宇翔不服气,“都是你养的儿子,把你当宝,把我当草。” “唷,好大酸气。” “熏死你。” 吴钧成想笑:“我回来教训他。” “你说的?” 吴钧成呼噜面条:“嗯!” 小苹果在院里看到他爸爸的车,飞快地跑进屋,像只嗷嗷待哺的鸟扑到吴钧成身上:“爸爸!” 吴钧成把他拎起来:“哎呦,大小伙子真沉。” 小苹果还像小时候似的搂他脖子:“爸爸累不累呀?” 累你还趴他身上,齐宇翔在一旁看的眼酸,丝毫不承认自己在嫉妒。 吴钧成在一旁瞅到,有些好笑。把小苹果牵上楼:“礼物在房间里,爸爸领你上去看。” “好。” 俩人来到小苹果的卧室,吴钧成把桌上的礼物指给他——全套精装版的《儿童英语》。 小苹果嘟嘴,脸皱巴巴的:“爸爸。” “不喜欢?” “喜欢。” “听说你考试考了71?” “爸爸我错了!” 吴钧成板着脸:“齐安,我平时忙,没怎么管你,你也一直很听话,这一年是怎么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小苹果低头:“我错了。” 吴钧成摸他头:“是你长大了。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简直要把你爷爷奶奶气死了。你气爸爸可以,不过不能气小爸爸知道吗?” “知道了。” “齐安,你小爸爸很喜欢你,你要多和他亲近。” “小爸爸老是嘲笑齐安!”小苹果终于控诉了。 “他怎么嘲笑你的?” “他说齐安学习差,是个笨蛋!” 哎呦,这小孩的自尊心。吴钧成安慰他:“他也经常说爸爸是笨蛋,他是喜欢爸爸才说爸爸笨蛋的,他管你是为你好。” “大人管小孩都说是‘为你好’。” 吴钧成赞同:“可不是么。” 小苹果越发气鼓鼓。 小孩真是长大了,吴钧成感慨,从门角拖出个包裹来,招呼:“来,拆开。” “什么呀!” 小苹果兴奋地围上,父子俩同心协力拆开,扔掉泡沫保护膜,露出个组装驱动车。 孩子高兴的大叫:“哇!爸爸你真酷!” “是你小爸爸买的,以后不要和他犟嘴了。” 小苹果愣了一下,眼睛被箱子里的玩具吸引,很快答:“好!” 事情貌似就这么解决了。 齐宇翔知道后,表情难辨,对吴钧成道:“不得不说,你这方法真是蠢死了。跟有些父母哄孩子吃饭,答应吃一口给多少钱一样,小孩长大能有多少出息?” 吴钧成愣:“还真是……可东西都送出去了,那怎么办?” “算了,反正是我送的。”齐宇翔宽宏大量地摆手,“以后他的礼物都由我送吧。” 当然,东西得由你买。 ——协议达成。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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