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又是花落飘零,莫璃执着羊脂白玉的私章,秀丽的脸上已然喜不自胜,孟柯问道,“小姐可愿意?” 莫璃轻声说道,“愿意。”随即又道,“听说,你曾是有心喜之人的。” 孟柯望着私章下方的瘦金字体,笑意不减却生出几缕温情,“以前是有的。” “现在呢?” 孟柯看着字体轮廓,字字缓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内容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夕瞑,夕渐 ┃ 配角:莫尧,孟柯 ┃ 其它:缠世流年 第 1 章 忘尘,药以名蔓肓。 酌以剂之,可忆失,然药性阴毒如蔓入肓,纵忆得之时服以解药,毒性亦不得解。 此乃禁药,非皇宫大内不可得,后改名,唤以忘尘。 南曲十八巷是皇城有名的销魂窟,笙歌曼舞中绝色佳丽更是数不胜数,莫小侯爷听闻瑾王殿下早年的风流名声特邀瑾王去十八巷销魂,不过小侯爷脸皮薄,没好意思亲自登门只好派个小厮去送上请贴,烫钿描金的帖子展开,硬羊毫写的瘦金体跃然纸上,大意是,承王爷多年照顾,小侯心存感激,请您去逛下窑子大开眼界,怕您妻管严没敢告诉尊夫人,小侯于本月十六恭候王爷大驾。 夕渐瞧着帖子字数不少核心却没几句,无奈笑笑,身边的孟柯脸色铁青着问:“老师,去吗?” 夕渐拿着请帖敲着桌面,一身青衣悠闲的坐在,半晌说道,“既莫侯一番好意,何必让他失望。” 放下贴时,孟柯听见夕渐轻叹着,“终究还是个孩子。” 孟柯脸色更青,都十八了,还小?这死小子,倒会装嫩! 夕渐看天色晚了几分便吩咐丫鬟去给紫裳煎补药,这补药可是大有来头,乃是紫裳远房表姐当今太后命太医院精心调配着给紫裳备下的,每晚一帖,可修养身体,据说还可以早日怀上身孕。 其实瑾王妃早已过了最佳产龄,可是夕渐此生唯爱王妃,不愿再娶,所以子嗣上就成了难题。幸好先帝在时赐给他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就是现在官拜辅宰的孟柯。 因此,即使不大相信偏方的夕渐也抵不住夫人的思想轰炸,时间一久,就算夫人忘了,夕渐也还恭敬的奉上汤药。 次日早朝,皇上因着治水一事特地嘉奖了瑾王一番,夕渐颇为受用,对自家侄子揖道,“谢圣上褒奖。” 夕瞑今年已经二十有六,听说最近后宫皇后和清妃闹的厉害,夕瞑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两宫妃子吃醋将他推来推去,所以在临政殿熬夜熬红了眼,现下眼睛青肿的厉害,看人都有些模糊,下了朝时,误以为夕渐是孟柯,拽着夕渐的衣袖说,“孟卿,朕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夕渐哭笑不得的甩开侄子的手,颇为恳切的说,“皇上,攘外必先安内。” 那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搞得夕瞑一头一脸的灰。 皇上与瑾王不睦已久,朝野皆知,瑾王又厌恶旁人对他动手贴身,一时间两人都是心里暗骂连连,咬牙切齿,夕瞑错身离开,夕渐掸掸袖上的灰。 对视良久,夕瞑先败下阵来,阴冷的开口,“皇叔安内已久,日子肯定比朕悠闲。” 夕渐心想自己是长辈不好同他计较,更不必争口舌之快,浅笑着不语。 可这副模样看在夕瞑眼中,似乎就是在嘲笑夕瞑无能,夕瞑怒气渐聚,夕渐却揖道,“太后早朝前便邀臣去坐谈,恐误了时辰。” 夕渐浅笑离开,夕瞑眯眼冷笑,吩咐身边太监,“把孟柯找来,快去!” 夕渐出了殿门,正碰上孟柯,小孟和莫尧绊着嘴,骂得正欢畅,夕渐咳了两声,“孟辅宰,皇上找你。” 莫尧理理身上朝服,亲昵的想贴上夕渐,可夕渐不喜人接触的怪癖他也是知道的,勉强搓了搓手,问着,“王爷是要去哪里?小侯送你。” “后宫未诏不得入内,侯爷。”孟柯冷冷开口便钻进理政殿,莫尧心里暗骂孟柯不是东西,转头还想和夕渐说两句,可人却早走了,青石道上只留个背影,青衣清俊,明明已然而立却似及冠少年般明净。 舒太后召瑾王已经不是第一次,次次都有至少两三个言官伴在身边,后宫不得干政是祖宗留下的规矩自然坏不得,舒太后每每只问些皇上朝上的作为可还得当尔尔之云,倒没说过其他,夕瞑十六岁便继了帝位,少年心性总是有的,太后溺子又是人尽皆知,想知道别人怎么看自己儿子可谓母性使然,所以这召瑾王与言官的习惯便留到了今天。 瑾王辅政辅了十年,夕瞑羽翼正丰,现在是什么脾性他是再清楚不过,所以每次去舒太后那儿总是格外小心生怕被夕瞑知晓找个借口宰了他,可即使冒着杀头的威胁他还是风雨必至,无一缺席。 夕瞑处理完正事旁敲侧击的问孟柯,“夕渐最近是不是碰上什么好事?” 孟柯想想,似乎没有,“陛下何出此言?” 夕瞑奇怪,“先前朕碰了他,他倒没生气反而开了玩笑。” 孟柯还是摇头,“最近老师烦心事一堆,有什么可高兴的……不过皇上,您的后宫确实该整肃了,这些天眼圈又青了不少。” 夕瞑咬牙切齿,“原来你也信这些疯言疯语。” 孟柯一愣,“那皇上是为了什么?” 事实上,夕瞑昨天失眠了,不知道怎么搞得半夜三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然后,第二天起床一看,眼圈黑了。 孟柯和夕瞑闲扯了大半个时辰,看看快晌午了,孟柯请辞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跪道,“皇上,瑾王回府路上,遇刺了!” 孟柯手猛一攥紧,看着正坐殿上的夕瞑,可是皇上一脸茫然无措。 奇怪了,不是皇上,那会是谁动的手? 夕瞑一扫桌上奏折,脸色阴沉难豫,“查!去给朕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瑾王的府邸向来从俭,连装饰也一向只用素玉难得用金器,夕瞑慌忙的去夕渐的王府,入门,下人要通传一声被他一脚踹过去,直接推门而进。 屋里紫裳正给夕渐敷药,雪白的绷带缠在夕渐的腰间竟与肤色相差无几。 以前他就觉得夕渐的腰太过纤细荏弱有余刚毅不足,这几年更瘦了不少,肩骨都有些突兀的过分。 夕渐脸色苍白的看着夕瞑而后欲跪地行礼,夕瞑当然不允,连忙上前安抚,“皇叔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夕渐猛地把手错了过去,一时夕瞑脸色有些泛冷,握紧了手对一旁的紫裳说道,“王妃先出去,朕有话同皇叔说。” 紫裳福了个身,看了看夕渐,夕渐点头,她便缓缓退了出去。 夕渐似乎有些疲惫,夕瞑看着他,轻声言道,“不是朕。” 夕渐披上单衣,玉节分明的手系着衣带,沙哑着说,“臣自然不会认为是皇上。” 夕瞑急了,抓着他的手有些气极的扔到一边,沉声说,“真的不是朕!” 似乎扯到了夕渐的伤口,夕渐痛的皱了眉,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如果是皇上臣当然留不下命。” “朕不过交予你大理寺卿职务,你不必时时刻刻臣子臣子的自称。” “君臣之道,自古有之,纵为宗室亦不可违。” “你!”夕瞑有些气极的看着夕渐,恨不能找出个错处来恶骂一顿,可却看见他腰间的伤口正流着血,想伸手探探又受够了他的闪躲,于是甩袖离开去找御医,开门之际,夕渐轻声说,“臣递的辞官折皇上还没批。” 夕瞑手僵一下,猛地甩了门,站到他面前,手指着他直挺的鼻梁喝着,“少来惹朕!否则,朕早晚杀了你!” 第 2 章 刚说出口,看着夕渐苍白失血的脸,夕瞑又后悔了,可看夕渐的表情也没多大变化,夕瞑又放了心,继续恶声恶气的说,“先皇旨意,瑾王辅政,永随君侧,告诉你,你的辞官折,朕若准了,你就是做梦!” “那若臣死了,还请皇上开恩,不要入葬皇陵。” 此话一出,夕瞑便有些呆滞的咀嚼着其中含义,然后猛地拽住了他的衣领大吼着,“你就是死了也只能死在任上别指望朕会放行!” 这一番动弹,夕渐腰间伤口又流出不少血,连脸色也变得有些青白,夕瞑撒了手,嘲弄着说,“皇叔中气足得很,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现在谈着身后事,太早。” 夕渐看着他的眼睛,然而没看出什么,渐渐低了头,声音不再沙哑却是意味深长,“不外两年而已。” 夕瞑没听清,问他嘀咕些什么,夕渐笑笑,捂着伤口说,“只怕臣就快失血而亡了。” 那些血濡染了半个床单,夕瞑大惊,被他一气什么都给忘了! 王御医是宫里的一把手,现下站在亭落凳旁,拈着山羊胡对夕瞑说,“王爷是早年行军打仗熬坏了身子,所以病情来的凶猛才会气血两亏,以后多调养些时日,许是能好的。” “嗯……还有一事,朕听说过一味药,但在宫中典籍中遍寻不到,正好问问,爱卿可听过忘尘?” “这个……这个药微臣也不大清楚。”王老头抓着头,过了一会儿,两人谈着病情,王御医突然说道,“对了!皇上,忘尘,那个忘尘是一味禁药。” 夕渐躺在床上正入梦乡,突然听见一阵响动,莫尧跑了进来,后面追进来的孟柯砸着门说,“混帐东西!” 莫尧蹲在夕渐面前,不顾夕渐挣扎硬扯着夕渐的手说,“堂堂皇城竟然可以光天白日的刺杀亲王!还有,王爷,您这徒弟也忒不懂事,本侯要来看你他还拦着不放!什么东西!” 一口气说完才看见夕渐脸色难看,讪讪放了手,夕渐揉着手腕说,“莫侯言重,孟柯是本王一手带大的,如果连他都以东西相称,那本王在莫侯眼中又是几钱。”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夕渐疲惫的甩甩手,“小柯,送莫侯出去。” 莫尧攘了孟柯一把,“滚开!” 回头手足无措的看一眼夕渐,气冲冲的离开卧室。 孟柯看夕渐方才有些话过了头,夕渐一向对莫尧温润怎么今天一开口就是刺头。 月上中天,卧室里一片宁静,夕渐突然咳嗽的厉害,床头摞了不少帕子,他随手抽出一条条来咳,染了血就扔到地上,断断续续的咳到了天色渐明,伸手一摸床头却是空空一片,地上狼藉的很,他不想紫裳再为他忧心,便下床去捡那些见血的帕子。 腊月天气,过年后刚刚下过场雪,天气阴寒,夕渐仅着单衣在地上摸索,其实大户人家夜里常有仆婢在一旁站着守夜,更何况是瑾王府,不过天气过寒,夕渐以己度人不忍他们太过辛劳,凡事大多亲力亲为。 本来气血两亏,夕渐捡完站起来,头晕脑胀的厉害,猛地砸到地上,这一倒便晕了过去。 次日早朝,瑾王未至,孟柯代为告假,又代写了请假折,夕瞑冷笑,这皇叔做戏做的够全,昨天才可怜巴巴的跟他谈身后事,今天又装起了病。 下朝后,朝孟柯一扔奏折,朗声道,“告诉他,不过腰上挨一剑,战个把时辰死不了,就是爬,明天也很给朕爬来。” 孟柯还想解释,夕瞑挥手,“不必多言,直述予他即可。” 夕渐听完这些话紫裳正站在一旁,气的眼角发红,“皇上实在欺人太甚!王爷剑伤未愈又染上风寒,这样折腾着,是想把王爷折腾死吗?!” “不去就是落人口实,皇上早想除了我,咳……何必再给人话柄。” 许是天意垂怜,夕渐日日早起早朝,旧疾虽复发却无大碍,风寒也好了七八,就是剑伤好的较慢,等到第十六日带着孟柯去南曲十八巷方才有些愈合。 十八巷新添了位花魁,据说才艺兼具脾性也好,夕渐兴趣乏乏可莫尧颇为中意硬要买下来给夕渐当侍妾来赔礼。 夕渐哭笑不得,想到那天的话确实说的重了些,解释几遍,莫尧这钱还花定了,孟柯在一旁讥讽,“江西连年饥荒都是莫侯爷去赈的灾,老师别担心,上头拨款无数,这点钱,花不穷莫侯。” “孟柯,你什么意思!” “候爷天纵英才自然知道什么意思。” “你!” 夕渐眼看两人又要掐起来,咳了一声,“花魁在哪儿?莫侯带来给我们开开眼。” 莫尧涎着笑,俊秀容颜硬是被挤成个谄媚的模样,“王爷别急!先喝杯酒。” “莫侯心意本王心领,不过本王受了伤,太医嘱咐不能饮酒。” “……浅酌两杯不碍事的。” 莫尧将酒递到了夕渐面前,孟柯奇怪,莫尧今个儿劝酒怎么劝到逼酒了,可见没安什么好心! 于是孟柯笑嘻嘻的接过酒杯,急匆匆的说,“老师不宜饮酒就由学生代劳,莫侯想必是不会介意吧!” 还没等莫尧反应过来,某人一饮而尽,赞叹着,“好酒……咚!” 孟柯倒了,速度之快,世所罕见! 莫尧脸色极为难看,巴巴的看着夕渐。 夕渐示意小厮把孟柯扶起来,转而,浅笑着看着莫尧,“原来这就是莫侯的赔礼之道。” 莫尧暗骂那个多事的,赔着笑送上花魁,黑着脸把孟柯送回家。 其实后来夕渐也不好过。 花魁名唤箐儿,花容月貌不假,也确实多才多艺,可就一点不好,脾气实在暴了点,夕渐爱惜美人,尤其温柔美人,这么火辣的实在吃不消。 口称唐突了美人,落荒而逃。 第二天早朝前莫尧问他感觉如何,他说花魁其实没什么特别之处。 莫尧嚷嚷着夕渐眼光挑了点! 夕渐叹气,“那当然不比侯爷博爱苍生,男女通吃。” 第 3 章 夕渐算是长一辈的,可是同小辈说话向来风趣,只除一人外,就是夕瞑,君臣之道守的忒紧。 可就是这样,夕瞑反是越挑他的刺。 有时候夕渐会想,夕瞑小时候是多乖巧可爱的孩子怎么长大了变成了这个模样,好歹是舒太后一手调教的怎么就没有一点舒太后年轻时温婉贤淑的样子。 今天早朝夕渐又进言要赐死他的妃子,当时夕瞑说要容后再议,可是下朝前也没个定论,夕渐知道夕瞑舍不得,可是清妃犯了宫规不死不足以平后宫之恨。 而且皇后是舒太后的侄女,小时候就跟对亲闺女似的,现在清妃跟着皇后作对就是跟着太后作对,哪里还有留得道理。 于是下朝后,皇帝说,“瑾王留议,其余退下。” 皇上问,“皇叔,清妃哪里得罪了你,你非要置她于死地?” “清妃媚主乱纪,干预朝政,按律应赐白绫。” 皇上手撑着下巴,悠悠的说,“那是字面上的理由。” “皇上,皇后与太后是同族,太子也只能是从中宫出。” 夕瞑脸色难看了些,“只此之外,再无其它?” 本站着的夕渐跪到地上,“除此以外,别无其它。” 夕瞑甩袖,站了起来,来到夕渐旁边将他一脚踹到一旁,许是踹到他的伤处,夕渐痛哼一声,夕瞑看他脸色青白许多,顿时有了悔意本欲扶起他,那人却好死不死的又说,“皇上,清妃出身卑微确实不宜是皇长子母妃人选。” “滚!” “……” “滚出去!” 夕渐却死了心不赐死清妃就不起来,夕瞑又踹了他几脚,都是下了狠劲,最后他这侄儿忽然一笑,说道,“听说昨晚皇叔去了青楼。” 这应该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夕瞑看着这人白皙的后颈,语气颇为玩味,“要是皇婶知道了,朕的好皇叔,你可怎么安内?” 夕渐灰溜溜的出了临政殿,刚出殿门,清妃正好来给夕瞑送点心,夕渐看见她,觉得十分眼熟却说不上来。 一身青衣长裙的清妃素簪结髻。背影清雅的很,“可惜了这么个美人。” 孟柯早朝迟到正好被莫尧看的仔细,莫尧编排着怎么告发他可是又不想夕渐为难,纠结了半天,下朝了。 孟柯雄纠纠气昂昂的出了临政殿,莫尧甩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不中用!不中用啊! 撵上去拦着孟柯说,“嘿!这不得是孟辅宰,身为朝廷命官居然早朝迟到,呲……” 孟柯瞟了他一眼,掸掸衣袖,从一旁随行公公的手里拿来一个锦盒,做工精细镶金带玉的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好东西。 “这是皇上赐给小臣的,本官也不知好不好用,莫侯见多识广,来给本官长长眼。” 莫尧上前狐疑的打开锦盒,看见里面并排放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玉瓶,莫尧打开其中一个嗅了一下,忽然炸了毛,“胡扯!皇上……皇上怎么会赐给你这种东西!” 孟柯十分小心地又将锦盒盖好,抚摩着锦盒的纹理像是在摩挲美人的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侯爷小声点,这可是个好东西,要是别人来同我借,就是一滴我都不舍得给。”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皇上的意思,昨天侯爷给小臣迷药喝,理尚往来嘛!” 两人闹了一会儿,莫尧是武将,被孟柯骂人不带脏字的神论轰炸的体无完肤,莫尧最后败下阵来,逃窜了。 半路看见夕渐捂着右腰侧蹲在地上,夕渐手上见了血,脸白的跟纸似的。 他顿时一惊,急忙背着夕渐向太医院跑,一路上莫尧也不知是在哄自己还是哄夕渐,“没事,没事的。” 到了太医院,夕渐的伤口已不流血了,莫尧擦着头上的汗问王太医,“瑾王的伤怎好的这样慢,这回还裂开。” 王太医摸着山羊胡,看这伤口,必是被人踢踹所致,普天之下敢踢瑾王的除了临政殿那位还能是谁?太医院的御医们天天在宫里泡着早成了精,便说道,“瑾王身体一向虚亏,所以伤口不见好也是有的。” 莫尧不疑有它,王太医又对夕渐说道,“王爷身体虚弱,不宜出宫,不如在宫中静养两天,也省得病情反复。” 夕渐惨白着脸还没听懂大概就点起了头。 太医院有专事宗室看病的静心小轩,夕渐入住前又托莫尧给紫裳带了口信才安心养起了病。 入夜时分,夕渐读着《治水赋》一直读到第五十页,“……天治不勤,唯在克己,事必亲为,所以言行无亏。”窗外响着宫人惊呼,“清妃溺水了……清妃溺水了!” 次日早朝,夕瞑痛失爱妃,命礼部以国母之礼下葬清妃。 此言一出,众人均看向夕渐,夕渐摸摸鼻子,小心的拿着芴板,劝道,“皇上,清妃毕竟只是皇妃。” 夕瞑没理他,直接跳过,大步出列的瑾王尴尬的站着直到下朝。 清妃入殓时换下的衣衫在后腰右侧有一小滩血迹,溺水而亡按说不会见血,且宫服未破应该不是溺水后扎破,几个宫女将这事禀告给太后时正巧皇上也在。 舒太后问着夕瞑,“皇上怎么看?” 夕瞑想着这事情跟夕渐应该没关系就没吱声,太后却叹道,“昨日瑾王留在宫中治伤,静心小轩离清妃溺水的地方也就一墙之隔。” 夕瞑寻到静心小轩,夕渐正坐在凳上换药,小宫女细细围着夕渐的腰缠绷带,夕瞑待他上好了药便将屋里的人挥退,他围着夕渐转了一圈,字字阴冷的说,“瑾王真是好心计。” 夕渐垂着头看治水赋,夕瞑一把扔了他的书,硬拧着他的下巴说,“殿下,可否教教朕,如何杀人?” “臣自知愚钝不知皇上说什么。” “皇叔,这样一场好戏,你还装什么?” “臣不知,还请圣上明示。” 夕瞑依旧拧着他,眼中染了些血气的说道,“那朕就告诉你,你一早就安排了杀手故意被刺伤,昨天又在早朝时激怒朕将你踢伤好留在宫中休养,这样就好在昨夜仅一墙之隔的上泱湖把清妃溺死是不是?!” “要不是清妃后腰处有与你挣扎时留下的血迹,夕渐,这还当真是天衣无缝!” 第 4 章 夕渐看着自己绷带上渗出的血,苦笑一声,“杀人之事兹事体大,皇上还有没有别的证据?” “人人都可受伤,伤在何处与血渍何干?那若伤在手掌不小心按在清妃身上,血渍干涸后便是日夜浸泡也消不去痕迹,宫中宫女千千万,但是绣丝袍的宫女手上伤痕就不少,每人按上一处,他日死了人,是不是都是臣下的手……” 夕瞑还没等他说完就将他甩到地上,狠声说,“伶牙俐齿!朕就不信治不了你!” 夕瞑看着周围,仿佛在找什么适合行凶的器具,可这静心养病的地方哪有什么杀人行凶的刑具,转眼看了良久只有墙角放了一坛陈酒,酒愈陈愈烈愈醇。 夕瞑拎了过来,看着夕渐染血的绷带,狞笑着,“倒是皇叔这伤的太不是时候,老是这么出血净给人惹误会不是?” 语毕,狠狠撕开夕渐腰上的绷带,夕渐顿时受惊挣扎不休,口中叫嚷着救命,夕瞑掀开酒坛封泥,尽数倒在夕渐伤处,烈酒噬肤,钻心挖骨,夕渐额上冷汗不断,夕瞑又使劲抠挖着血肉模糊的伤口,血水泗流,夕渐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喉咙里嘶哑着,几度昏过去。 莫尧进宫来看夕渐,离的老远就听见屋里动静,守门的侍卫不让进,他撕打了半天才闯进来,顿时吓了一身冷汗。 一片血泊中,夕渐已不省人事,夕瞑压在夕渐身上嘶咬着他的嘴唇,夕渐右腰处的血还涓涓的冒着血水,滴滴答答的流到地上。 莫尧猛地上前推开夕瞑,搂着夕渐拍着他的脸让他回神。 夕渐幽幽转醒,眉尖蹙着,莫尧说着,“谢天谢地,瑾王爷,你是要吓死我。” 夕瞑脸色阴郁,“放心,能害人的终归死不了。” “瑾王害了谁,皇上要这样作践他!” “昨夜上泱湖,溺死清妃。” 夕瞑刚说完,莫尧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大笑起来,可是眼泪却是晃晃的跟着涌现,“皇上,您好好看看,这是您的亲叔叔,别说他没杀清妃,就是杀了,凭他为大周立的汗马功劳难道连一个皇上的宠妃都不如!” “昨日臣亲自送瑾王去的太医院,瑾王当时连站都站不起来,此事王太医可以作证,试问这样一个人如何能将一个健全女子按入水中?!方才臣开时遇上芳儿,她说昨夜瑾王连夜看书她一直在旁守着半步不曾离开,瑾王哪有时间去杀人,看来这太医院还真是虎狼之地,治次病就被赖上条人命,不治也罢!臣就带瑾王出宫!” 夕瞑愣愣站在原地,地上躺着那本治水赋,吴川水泛滥万亩良田被淹,他几次催夕渐去治水夕渐熬了大半夜去看古书典籍恐怕也是费尽了心思。 正想着,莫尧已抱起夕渐,夕渐硬拽着莫尧的衣袖,声音极为虚弱,“莫侯,不需如此……“还没说完又呕出一口血来,莫尧慌了,连忙把他扶上床去请太医。 夕瞑走到他跟前,问道,“你支开他,是要说什么?” 夕渐脸色苍白,“莫侯年纪轻,说话不知分寸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你是为他向朕求情?” 夕渐咳着咳着又呕了血,夕瞑摸索全身终于找到一块手帕还还是清妃生前所绣,忙递了上去给夕渐擦血,夕渐接过,良久说道,“清妃昨夜不死,臣终究会动手。” 夕瞑沉默一会儿,说道,“莫侯所言朕会查证,无论虚实都不会降罪于他。” “还有一事,这件案子臣希望皇上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下去。” 夕渐语气颇为强硬,夕瞑即位以来他鲜少用这种语气说话。 刚刚为莫尧求情,仿佛还可商量,可这案子却是分明不让夕瞑插上一脚。 夕渐咬死不肯说出幕后黑手估计是他想着,皇帝肯定不会打死他,最多就是一顿教训,只要他咬牙挺过去就能换那人平安。 夕瞑更靠近了他,下巴抵在他的额头,“皇叔,朕听陆姑姑说,先帝原是要立你为帝的,你当时为什么不答应?” 只要当上皇帝,你想要的那人不就唾手可得,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委屈求全,你越是对那人好,朕就越恨,越是折磨你,你又明不明白。 夕渐因为他的动作瑟缩了下,夕瞑起身,出门前说道,“无论那人是谁,朕还是那句话,先帝遗诏不可废,你只要活着就只能是瑾王。” 夕渐在他身后轻声道,“谢主隆恩。” 夕瞑重重甩上门,户外夕阳正好,寒冬天气冰雪消融比之昨夜更冷三分。 追出来的宫女递来狐裘大氅,“瑾王殿下说外头不比里面暖和,皇上穿上去能去点寒气。” 狐氅是白色,夕渐最喜青衣兼之又常用素色,白氅披在外面定是风华绝代。 年少时的夕渐锋芒毕露全不似现在隐忍,那时候常和他一起出宫游玩,他每次定要牵着自己的手嘱咐,“小瞑你千万不要乱跑,若是把你弄丢了,叔叔可赔不起你母妃。” 那时候,明明他只比自己大五岁,俨然像个小大人,爱穿街溜巷,常穿的是一身紫衣。 可自从他娶了霓紫裳,十四年来,再没穿过紫衣。 在他十五岁时,才名远扬,爱逛青楼,本来该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却得了急病,在宫里休整了两年,自那之后,性情大变。 之后娶了霓紫裳,新婚当晚一纸圣诏让他去边关戍守,战乱中熬了四个年头,先帝病重垂危才把他叫回来。 先帝温言问他,“边关苦否?” 他说,“不苦。” 先帝语气更温,“尔乃朕亲弟,实言之。” 他还是说,“不苦。” 先帝临终拟遗诏,“瑾王辅政,遇瑾王无论官阶大小均跪拜相迎。” 皇室殊荣,不外如是。 转眼十个年头,夕渐风华意气不再,委屈求全,战战兢兢地求夕瞑放他辞官,费尽了的讨好就求他松个小口。 这样小心地送上白裘,还是为了一个辞官的名目。 若说他怕死,刚刚在殿里已经是可了劲的往死里逼他,他都没说一个字,平日里百般虐待,他宁愿准备后事也不肯实言告之,可说他不怕死,这样费尽心机的辞官不是怕死又是什么? 夕瞑回头看着静心小院,对宫女说,“告诉王太医,今晚朕安排瑾王住到议政偏殿,让他跟着去。” “是。” 夕瞑处理完政务,夕渐已经睡的死沉,他灭了殿里的安神香,十足十的分量,不睡死才怪。 夕瞑看他良久终于俯下身来,握着他的脖颈,心想只要用上三分力气就能让他喘不上气,不消半柱香就能让他气绝身亡。 夕渐的母妃夕瞑没有见过,但据一些老臣说,那是个十足倾城的美人,诞下的夕渐自然也十分好看,可堪国色。 这样的人,死了不免可惜,可是夕渐还是得死,他在朝中旧部不少,不除了他早晚会成大患。 第 5 章 于是夕渐手上力气又重了几分,那人痛苦的蹙眉,手胡乱搭在夕瞑手上,口中嘶哑痛苦的嚷着,“不要杀我,我……还……还不能死……咳!” 夕瞑猛地撒了手,怔了一会儿,猛摇着他,“你为什么不能死?这么苦熬在世上做什么?!” 安神香烟气渐消,一番折腾,夕渐眼睫轻颤,侧在白玉般瓷白的脸上犹若残蝶羽翼,夕瞑理了理衣服问他,“醒了?” 夕渐撑着身子对上了夕瞑,“臣梦见了有人要杀臣。” 夕瞑嘲弄着他,“是要掐死你?” “……” “瑾王命大的很,一时半会儿恐怕还死不了。” “承陛下吉言。” 夕瞑折腾的累了,直接宽衣解带掀开被子和夕渐睡进同一个被窝,夕渐全身瞬时僵硬,夕瞑察觉到他的变化,冷笑更甚,拧着他的下巴说,“夕家多美人,但依朕看来,皇叔才堪绝色。” 夕渐慌了,直接从被里滚跌到了床下,夕渐冷着脸说,“皇叔原来喜欢睡到地上,那朕就成全你,今夜在地上好好宿一夜。” 天寒地更冷,夕渐搓着手看见床上捂被的夕瞑正假寐着,只好四处看看可有容身之处,走了两步才发现腰上伤口疼得厉害,方才跌下来时不小心碰到伤处,走走停停才绕到门前,便实在走不动,就蹲下身挤到墙角将身体缩成小团御寒。 夕瞑睁眼看夕渐不在四周,心想寒冬腊月他又不是傻子怎会真在地上过夜估计去了别的宫室睡觉,便安心睡下。 实际上,第二天天还没亮,夕渐是被踢醒的,小公公挡在夕渐身前,夕瞑一边狠踢一便喊着,“蠢货!朕今天就成全了你!” 夕渐不晓得哪里惹得他生气,跪到地上却发现身上麻的很,抖的更厉害,发出的声也是鼻音浓重,只好闭口不言,公公拦不住的拳脚招呼到身上可幸身上麻的很所以觉不出有多痛,可是他看见夕瞑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衣脚上更是一件没有,他就抱住了夕瞑的腿,也不管伤口撕裂浓重着鼻音说,“皇上,臣有罪请皇上责罚,但不要伤了皇上龙体。” 夕瞑慢慢停了下来,斥退了公公,看他良久将他一把抱上了床,两人平躺在床上一时无语,不知道过了多久,夕瞑突然说一句,“你不用这样装可怜来惹朕生气,你装的再可怜朕也不会准你的辞官折。” 那头夕渐并没有动静,夕瞑只当他睡着了侧躺过身却看见他还睁着眼,夕渐良久说,“臣明白。” 夕瞑又说,“先帝还让你以后和他同葬,所以你还得葬在皇陵。” 这次夕渐久久没有言语,夕瞑没再理他,缩到被子里离他远的很,夕渐是什么时候睡的他也弄不大清,第二天,夕瞑把他从床上硬拉起来去上早朝,夕渐还迷糊的很一万个不情愿,早朝期间更是咳嗽不断。 夕瞑自我检讨是不是昨晚把他给踢傻了,刚内疚着,瑾王又大步出列,说是要去吴川治水。 早前夕瞑催过他几次现在动身他应该高兴才是,可是看他现在一副病弱的可怜到家的模样,听着他鞠躬尽瘁恨不能死在吴川的壮志豪言还真有点舍不得。 夕瞑看看四周,孟柯会意,出列说道,“瑾王身体一向不大好,吴川地湿,瘴气瘟病也多,实不宜瑾王出行。” 莫尧刚发着呆回过神来听见孟柯叨叨着谁谁要出行,于是碰碰身边某个武官,“喂,哪个要去治水。” 武官低声说,“是瑾王,这不,又跟皇上争执上了。” 莫小侯爷心里哇凉一片,也大步出列,豪气的说,“皇上,臣先前在江西赈灾,灾情颇有成效,斗胆向圣上请命去吴川治水。” 夕瞑不爽他又不是头一天,刚要答应他,顺便说说治不好就不要回来之类,夕渐却大喝,“皇上,治水之事关乎万千黎民生计,非朝夕之功,侯爷并未治过水,稍有不慎就是生灵荼炭,臣万死,请皇上准奏。” 今天夕渐倒是卯上劲了,夕瞑咬牙道,“皇叔这是铁了心了?” 夕渐点头称是。 “那朕可不能让皇叔如意……并非朕要为难你,先帝让你同葬,你要是被大水冲走了,朕可对不起先皇。” 夕渐抖了一下,还想再辩驳。 夕瞑却定案,“徐广监水十年有余,也曾治过辽川,就派他去不容再辩。 夕渐只好作罢,入列后,莫尧偷偷绕到他身边轻声说,“殿下,昨夜没睡好还是怎的,黑眼圈这样重?” 夕渐也小声谈着,“紫裳最近怎样?” “还‘最近’,王爷就进宫这么两天还放心不下王妃,改明儿我也娶个媳妇,天天捧到手心里疼。” 两人谈的正欢,夕瞑却盯到他们身上,只觉碍眼的很,一股子闷气憋在心里,嚷也嚷不出来。 正巧户部有人进言,夕瞑一掷奏折,“蛮夷还想落户,简直痴心妄想!” 夕渐一下收了声,朝堂顿时安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夕瞑点名,让莫尧出列,“莫侯,此事你怎么看?” 莫尧压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好低头闷声闷气的说,“武将不问言官事。” 夕瞑阴冷着脸,“昔日瑾王也是武将,平日里却没少出过主意。” “可瑾王是辅臣。” “你父亲也是辅臣,怎么到你这代就如此不济。” 夕瞑冷嘲热讽半天还没有停口的痕迹,破天荒的一向爱看笑话的孟柯居然帮衬上两句,“皇上……莫侯毕竟年轻。” “朕若没记错,莫侯与你同龄,怎么你倒从没出过乱子。” 莫尧攥紧了拳,恨恨地盯着地面,夕渐在一旁看着却知道自己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下朝之后,莫尧闷声走到长廊下突然拉着夕渐说,“殿下,我不怕。” 夕渐不明就里,莫尧更大声地说,“殿下,就是杀了我,我还是喜欢你!我喜欢你!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莫尧颇具壮阔的宣言后来落到孟柯耳中,孟柯讥笑,“你凭什么喜欢?你又能给他什么?自身难保妄以渡人……莫尧,你可真天真。” 夕渐听完,并没有多大表示,只想他是小孩脾气,随口应着,“好,好,我也喜欢你。” “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莫尧急了,双手来回比划着,夕渐装着糊涂,莫尧不擅言辞,争论了半天抬头就看见不知不觉到了莫府,莫尧灰头土脸的进门,等着他老爹骂。” 夕渐回来路上,街上热闹的很,漂亮的姑娘们成群结队的去城郊进香,高官子弟鲜衣怒马,策马扬鞭,可越是这样,越觉得茫茫天地,自己是如此孤独。 他不想再待在朝中,不想和先帝同葬,他第一次怨恨起自己怎么和夕瞑的关系弄得这么僵,明明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人家都不愿帮忙。 瑾王府门外看门的郑伯已经满头白发,自打分府而居时陪在身边的姑嬷们也都老的老,死的死。 夕渐坐在街边茶摊,一呆就是一个下午,越想越是心烦,伸手,空空如也,埋头,黄土依然。 旁桌的书生意气风发的与同窗们谈论诗词,茶摊摊主是老相识了,有时夕渐下朝去坐,摊主看他穿着官服只知道他是朝中官员却不知是什么官,有时夕渐是一个人来,有时会带上紫裳,摊主总笑嘻嘻地迎着,“贵客来了,快坐,快坐。” 这样不起眼的小茶摊,夕渐光顾了十几年,莫尧说他这人太念旧可他觉得念旧没什么不好。 邻桌的书生这会儿谈起了天子与其母,言辞激进,夕渐听着不觉就笑出声来。 那几个书生看他笑的欢畅就耐不住性子了,“你笑什么?” 夕渐掏了钱放到桌子上转身欲走,其中一个应是学过功夫拦在他的面前身法颇为伶俐,沉声说着,“方才笑的快活,现在难道连话都不会说了?” 夕渐退后一步,脸上笑意不减,慢声说,“你们是开春应试的考生?” 第 6 章 几人对视一番,声气高昂,“是又如何?” 夕渐说道,“我朝典制,凡官员进制须从优,论及才学、功典、体貌、口音,依次选拔,方才我听见你们讨论今上用人不察,言及当朝辅宰孟柯进升不依法度,可是孟柯虽进升过快却无典法不妥之处,你们还说舒太后溺子,常涉及前朝政事是为后宫干政,可是本官在朝多年却没听过哪项法令是奉的太后懿旨。” 几个书生被噎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夕渐掸掸外袍上的灰,推开挡路的书生正要离开,身后又响起一个书生的嚷声,“你在朝中为官当然熟悉法度,可若论文采必及不上我们陆公子。” 夕渐本不欲理会,那位姓陆的公子轻咳似乎意在制止,可一旁书生又说,“人家为官多年只怕早忘了四书五经吧!” “那是,今朝状元非陆兄莫属。” 姓陆的方才就被几人挤兑,现在又被抬出来当炮灰,夕渐回身看了一眼那可怜书生,当下夕渐似乎一愣,遥遥看去那人与孟柯年纪应该相差无几。 陆继上前赔礼,说着几个同窗无意冒犯还请不要计较。 夕渐仔细看他几眼,这样的人,衣着朴素,言辞恳切,倘若真入了官场,也是为一方百姓造福,夕渐从袖中抽出一块玉佩交到书生手中,“春试若是落榜,你拿着这块玉去莫府,莫尧与我有些交情,可保你一官半职。” 要问这周朝最有权势的当数莫家,莫尧他爹是辅臣,虽说退休赋闲在家但在朝中一句话都够震三震的,他娘是长公主,他姑父是二品中正大臣现在江南做盐道。 莫尧一出生就被先帝封了侯,虽说莫尧至今位子也没能进一进,但莫府权势滔天,莫尧又是嫡子,底下官员当然阿腴奉承的厉害。 一旁几个书生原以为夕渐不过是个不出头的穷酸言官,不想错识了泰山顿时逃的逃散的散。 陆继揖道,“承大人抬爱,可在下只想凭一己之力入朝。” 这小书生骨气傲气倒都没少,于是夕渐收回玉佩问道,“你叫什么?” “在下陆继。” “今年是第一次考科举?”夕渐又坐回凳上,自酌自饮上一杯茶,茶汤青黄,味稍苦,后味甘冽。 陆继也不拘束,同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在下已经考了一次。” 这次夕渐顿了一下,陆继苦笑,“三年前考过一次,当时自觉不错,可是直到揭榜才发现落了榜,在下曾托人找过自己的考卷,却发现我的考卷被人调换,那人拿着我的考卷做了甲等十四名,眼下正在江西做五品督造使。” “江西督造使……”夕渐摸着杯盏口沿,“是张祁。” “嗯。” 难怪,张祁为官三年毫无建树,江西闹饥荒时还曾躲到京城来避难,而且此人性格反复奸诈,实在难堪重任。 夕渐敲着桌面说道,“经此不平之事陆公子还能如此清渊分明,确实难得。” 夕渐从袖中摸索终于找到了一锭金子,硬塞进陆继手中,“在京花费颇多,陆公子不要嫌弃。” 陆继在京城确实过得不易,也没有过于推托,当下一拜,朗声道,“今日赠金之恩,他日陆继一定十倍相报。” 夕渐又开始抖他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语,“那陆公子可一定要考中,本官等着你的报酬。”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还未请教大人姓名。” 夕渐正要答话,突然望见对面茶楼二楼上夕瞑正在看着他俩,连忙说道,“改日再叙,本官先告辞。” 夕瞑靠窗众星捧月般坐在一团侍卫前面,如玉手指不紧不慢的转着茶盏杯盖,夕渐上前正待行礼,夕瞑亲昵的拉着他的手说,“叔叔,在外不必多礼。” 夕渐顿时全身发麻,鸡皮疙瘩直接向下掉,怀疑起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夕瞑给他斟了杯茶,“叔叔,天快黑了还不回家在那儿想什么?” 夕渐喝了一口茶,觉得味道也不比路边的好上多少,香气也不够浓郁,然后放下杯子说道,“只是在想天地苍茫,浩渺无涯。” 夕瞑看他一眼,又给他续上,而后背手站到窗前,“那名书生长的不错。” 夕渐杯子徒生一晃,夕瞑继续说道,“早年听过关于皇叔的一件事可不知道是真是假,还请叔叔赐教。” “皇上请讲。” “先帝在时,叔叔与前朝状元张文锦交好,同吃同住形如手足,一度为人非议,后来传的太过不堪,先帝就革了张文锦的功名,并敕令他此生不能科举,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那时候皇上还小,已是十几年前的旧事。” “后来朕听说,那书生不堪羞辱,投了河,被救回后忘了前尘,在亲友救助下于京城一处街角开了茶棚,叔叔还光顾了他十几年生意,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叔叔,你说是不是?” 夕渐紧攥着杯子,夕瞑绕到他面前,“也是,当年至交因为叔叔落得这个地步确实凄凉了点,叔叔见那书生长的与张文锦有几分相似出手相助也在情理之中……不如这样,朕破格提张文锦做供茶皇商,以后吃穿不愁,皇叔以为如何?” 夕渐惊诧的看着夕瞑,良久叹道,“皇上口口声声先帝遗命不可违,既然已经破例,为什么不肯放臣辞官?” “叔叔是高兴糊涂了,皇商之选不必科举当然不算破例,但是皇叔之事……先帝遗命,朕实在爱莫能助。”夕瞑俯下身,盯着夕渐眼睛轻声说,“而且朕查出当年先帝死因蹊跷,恐怕这事与皇叔也有些干系。” “皇上什么意思?” “方才你喝的茶名为荼秋,此物产于西北苦寒之地,秋季才可采摘,长期服用荼秋会产生慢毒,先帝驾崩前皇叔镇守西北可送过不少来,此茶的功效恐怕比侄儿更清楚。” 夕渐低头良久突然大笑出声,“皇上意思,是臣毒死了先帝……” 他撑着茶桌起身,大笑不止,终于受不了似的猛咳了几声,直咳出血凝在嘴角。他推开侍卫,出门前大喝着,“皇上,还有什么脏水尽管朝臣身上泼!臣罪该万死!” 第 7 章 夕瞑被突然火山爆发似的举动吓呆了过去,回过神来人已被他气出了门,桌上那茶余雾未消,轻薄的雾气缭绕在杯上,杯口处淡淡的血迹吸引了夕瞑的注意,夕瞑用么指抹了些下来在手上晕开嗅了嗅,确实是血。连忙吩咐侍卫说,“回宫。” 王御医听着夕瞑的叙述,摸着胡子说,“瑾王有咳疾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所以不经常喝茶,臣以前去王府给瑾王妃请脉,才知道王府一向不备茶叶,常常以蜂蜜水待客,而且瑾王如果饮多了茶就会咳嗽,见血是常事。” “可是朕听说,瑾王以前在西北时就曾上供过茶叶并且称是自己喝过数年的珍品。” 王太医浅笑着摇头,“陛下有所不知,瑾王对茶叶研究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只知甘冽不喜苦涩,又怎会有自己喝过数年的珍品来上供,而且瑾王去西北那时心灰意冷的很,四年来从未上供可谓满朝皆知。” 夕瞑坐在案前看着两月前夕渐递上来的辞官折,思虑良久最后拿起朱笔在后面写着,“虽为先帝遗命,然怜卿伤疾未愈准予休整,待卿病愈即可返朝。” 可是写了下来又多了悔意,夕瞑忙划了横线,这样写划多次,折子上的字便看的模糊不清,夕瞑恨得咬牙,将折子扔到了火盆里,不一会儿就烧成了灰烬。 烟大的有些呛鼻,孟柯进来时急咳了两声,夕瞑端坐在案前批着折子,头也未抬的说,“怎么,跟瑾王一样染上咳疾了?” 孟柯摇头叹息,“老师那是富贵病,臣可没这个福气。” 夕瞑白他一眼扔了个折子下来,顺便问着,“让你查的贪污案怎样了?” “主犯从犯共十四人,眼下正在收尾,请皇上放心,一个都跑不掉。” 夕瞑顿了下笔,说着,“全部交到大理寺去。” “臣遵旨。” 夕渐最近很忙,从早到晚窝在大理寺审案,瑾王妃时常派小厮给他送饭菜,好几次夕渐刚吃上两口就有人通传去前堂,这日子一久索性就宿在了大理寺。 莫尧悠闲,时常去大理寺捣蛋,这小子倒挺有义气,就等到夕渐吃饭的时候来帮着他解决饭菜,夕渐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人也憔悴了许多。 夕瞑冷笑着说,“皇叔看朝廷多需要你,好好的非要辞什么官。” 这就是哑巴吃黄莲,有苦不能言了吧? 不,还有更惨的,夕瞑突然给他加了许多职务,大有不整死他不为人的豪壮。 周朝每年科举都是定在春季,所以称为春试,每三年一考,分射艺,八股两门考试。 夕瞑这次早朝时分外强调考风纪律然后说道,“众卿认为谁做春试最佳?” 众人齐刷刷的看着瑾王,这么出力不讨好的事简直非夕渐莫属。 夕渐背上一阵冷汗。 但是夕瞑显然不是这么想的,皇帝指着莫尧说,“莫侯,你怎么看?” 自从上次莫尧说武将不问言官事后,莫尧此后每次上朝都要被夕瞑提问一遍,莫尧上朝时往往打了十二分精神生怕下一个就问到自己,果然,又来了。 莫尧出列说道,“孟辅宰刚出仕两年,最合适不过。” “这是为什么?” “年纪与考生相仿,更容易混到一起。” 朝中安静,然后众人大笑,莫尧猛瞪过去,过了好一会儿,夕瞑带着笑意说,“好,今朝春试,孟辅宰主考,林学正监考。” “臣领旨。” “臣领旨。” 孟柯,林茫齐齐跪恩,夕瞑应了声,随后说道,“除瑾王,其余退下吧。” 临政殿里烟香飘渺,夕瞑轻缓的说着,“其实你不必辞官,是谁冤枉的你,你告诉朕,朕自会做明断。” 夕渐一撩官袍跪到地上,“没有人冤枉臣。” 夕瞑想着这人怎就怎么倔,于是好脾气的把他扶了起来,为他理着官袍上的褶皱,“朕记得,皇叔在朕小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皇上,人都会变的。” “可是你是为了什么而改变?” 夕渐又低了头,不语。 “就像现在……”夕瞑苦笑,“以前的皇叔从不曾低头,到底十四年前发生了什么?你惧怕至此,可以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的行尸走肉?!” 夕渐有些依旧低着头,夕瞑泄气似的说道,“罢了……今日的事就当朕没说过,你去吧……” 夕渐果然退了出去,良久,临政殿里传来一阵轰鸣,夕瞑恨铁不成钢的捶着桌面,声声直达殿外。 夕渐蹲在临政殿外的石阶上,听着这些响动,半个时辰才动身离开。 瑾王府前,紫裳抱着狐氅早早等在门前,见夕渐回来加紧的给他披上,夕渐眉目含笑的牵着紫裳的手一起进屋去祛寒。 夕渐烤着手,欢愉的同紫裳说,“等我辞了官,我们一起去江南盖个小舍,冬天的时候天天守在屋里烤火,春天了去江边垂钓,以后再生两三个孩子,老来了一家子围在一起吃饭,孙儿围在膝下,共享天伦。” 紫裳听着他的谋划,眼里有些湿润,与夕渐十指相扣,靠到了他的怀里,“……要是没有孩子呢?” 夕渐佯装沉重的说着,“我现在身体是差了点,可等养好了,我俩一起努力,一定能在过秋前怀上。” 本是有些调侃的话,紫裳听着听着似乎睡了过去,夕渐刮了她的鼻子把她抱上了床,盖上棉被细细瞧了一会儿才出门。 屋里,紫裳咬着棉被,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枕边,忽然不能自持的哽咽出声,床前开放着每晚临睡前必喝的汤药,血红的活似活人的血,紫裳猛地将它摔在地上,尖锐的瓷片闪着寒光夹着药汁凄厉的害怕。 临政殿里,孟柯递上考卷,“皇上,这是微臣与诸位司考官商榷的本次恩科前三甲,三甲名次还需皇上定夺。” 夕瞑接过考卷,依次翻阅,停留在一个叫陆继的考生卷上,“这篇不错,言辞恳切着于实际,挺务实。” 孟柯上前一看,说道,“这名考生是江西永贯人,生于平民之家,今年十九。” 夕瞑细细研读了一会儿,又问,“这些考卷瑾王看过没有?” “考卷一直密封除批卷人外并无人查阅。” 夕瞑摸着试卷边角,“他说过今科属意之人没有。” “老师没有提过。” 夕瞑斟酌良久,终于朱笔御批陆继为今科第一名。 封予江南知县。 孟柯在一旁看完三卷批完小声说,“……皇上,这样不妥吧。” 夕瞑将手中试卷交到孟柯手里,“找个机会在天黑之前把试卷给瑾王看看。” “皇上这是何意?” “朕倒要看看,张文锦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 第 8 章 入夜时分,瑾王果然闯了宫,临政殿灯光通明,夕瞑停下手中朱笔,说道,“放他进来。” 夕渐身着便服,头发出奇的没有冠上,发上水渍未干应该是刚沐浴完准备就寝,一向苍白的脸上居然有些雾气蒸腾出来的红润,不过这个样子倒让夕瞑想起一句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夕渐跪到地上,“皇上,臣以为三甲分任有失便颇。” “哦?你说说哪里便颇?” “状元出任县令,可榜眼却可官至大理寺少卿,实在不妥。” 夕瞑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不卑不亢的某人,冷笑不已,挥退宫人后嘲弄着说,“那就怪他没有个好爹,榜眼是护国公之子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夕渐诧异了下,有些失态的说道,“科举旨在选拔人才,皇上此举就不怕天下仕子寒心!” “是让天下仕子寒心还是让你寒心?!”夕瞑回答的太过快速,让夕渐有些招架不住,夕渐顿时苍白了脸色,“皇上……皇上是什么意思?” “朕什么意思?”夕瞑慢慢踱步下来,走到夕渐面前,单手拧住了夕渐的脸颊,强迫他看着自己,夕渐挣扎几下便安静下来,夕瞑冷刻中带着玩味的说着,“张文锦是状元,陆继也是状元,皇叔对状元还真是情有独钟,青睐有加。” 夕渐直直地看着夕瞑,一字一顿的说着,“你胡说!” “好!朕胡说!那皇叔可否告诉朕,以前你与张文锦苟且时是先讨论诗词还是先与周公共梦!对了……他的技巧是不是还曾让皇叔调教过?!” “啪!”夕渐真的怒了,几乎使劲全力的给了夕瞑一个巴掌,夕瞑脸上顿时一个红印。 夕渐一向白玉细腻的脸上满是不堪羞辱的难堪,他大声叫嚷着,“夕瞑,你既然这样看不起我为什么还留着我,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那是你活该!”夕瞑狠狠说道,“夕渐,只要朕还在一日,你就别想有一日安生!” 夕渐死命磕起了头,“皇上,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你告诉我……求你告诉我!” 大理石的地板上慢慢现了血迹,夕瞑俯下身,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想知道?” 夕渐停了动作,玉白色的额头上血迹斑斑,青肿一片,秀丽的眼已有些呆滞,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惊恐万分。 “夕渐,在朕十一岁时,亲眼看见你爬上先帝的床行苟且之事。”夕瞑依旧拍着他的肩膀,夕渐颓败的跪在地上,头不知什么时候埋低的仅能看见额头,夕瞑觉得哪里不对,猛地抬起夕渐的下巴,夕渐双眸紧闭,大口的鲜血顺着紧闭的嘴里洇到脖颈处,胸前大片青色衣衫被濡透,分外的触目惊心。 夕瞑顿时惊住,将他搂进怀里大声喊着,“夕渐!你醒醒!……御医……御医!” 夕渐醒来后,夕瞑正守在边上,窗外天色未亮,风烛摇曳,依稀还能听见殿外树丫曳动时的轻微声响。 夕瞑见他醒了,忙抓着他的手,几于语无伦次的说着,“朕……朕无意气你,方才……” 夕瞑想起那时的场景还有点后怕,夕渐一直呕血不停,若不是气到极点这么虚弱的人哪来的这么多血。 可是一想起夕渐对那陆继百般呵护就怒从中来也就没管那么多,什么话都说出了口。 夕渐平静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自夕瞑出生起,夕渐还不曾这么冷漠的对自己。 夕瞑当下就急了,却不知从哪里入手,夕渐依旧看着自己的手,眼睛都不眨一下。 夕瞑像是找到了突破点,突然搂住了夕渐大声地似乎还有些慌张,“你不是想辞官吗?朕准了,明天就去叫人拟折子。” 夕渐并没有动,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夕瞑继续说道,“你也不用和先帝同葬了。” “以后我都不折磨你了。” “夕渐,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不,你回答我。” 情急之下,夕瞑连朕的自称都给忘了,可是夕渐还是不说话。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动也不动。 眼里,不悲不喜,无动于衷。 这就是真的寒心了吗?夕瞑心想不会的,夕渐这么疼他,怎么舍得生他的气。 夕瞑捧着他的脸,问,“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夕渐避开他的眼睛,轻轻挣开了他的束缚,下榻,着衣,走前还特意将先前睡过的床单被褥扔到了地上。 夕瞑问,“你这是做什么?” “脏。” 发音坚涩,仿佛久不与人言。 夕渐走的时候连头都没回一下,他走的有些蹒跚,夕瞑几次想要扶持都被他躲的远远。 夕瞑坐在床榻一角,想起小时候,夕渐背着先帝带他出宫玩,俩小大人什么地方都敢去,赌钱赌的能把衣服输光,可即使这样,那把夕渐随手在街上给他买的扇子他却怎么都不肯舍弃。 夕渐窝在被子里发着抖,手握成拳咬在唇上直咬的血光四溢也不肯松口,屋外一点动静都能把他惊醒,他抓着被子躲在床角,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口。 那两年,他被他大哥关在临政殿偏殿,日复一日的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有时半夜睡着那人也会突然闯进来,不管不顾的蹂臁践踏,如此黑暗肮脏,他渐渐忘了语言,忘了挣扎,刚放他出临政殿时,他连话都说不成句,单个字眼的坚涩吐字,不敢与人对视,不敢和人有肢体接触,生怕被人知道他是那么脏。 好脏! 天慢慢亮了,该上早朝了,可夕渐还是窝在床上,他呆滞的看着门,好像生怕下一秒就会有巨兽冲进来,中午时分,小厮扣门轻声问着,“王爷,现在用膳吗?” 小厮每扣一下门他就抖了一下,他还记得有一次他大哥也是这么温柔的扣门,可他不敢开,两人就一直僵持着。 那时他刚被软禁在宫里,先帝守在门前,并不心急,一下一下十分有耐性的敲,他说,“五弟,你可想好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现下大哥还给你选的机会,一会儿若是朕自己进去,可就由不得你了。” 夕渐几次把手放到了门栓上可是抖的太厉害,几次心里交战后受不了的捂头蹲到了地上,先帝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是用的什么办法,一推之下门便开了。 他站在夕渐面前,笑意中带了些森冷,“既然你执意要将朕关在心房之外,朕又何必自讨不快。” 那人从床前摸索出一盒药油,时至今日夕渐还记得那是一个极为精致的小盒,漆金玉瓶里的药油香气丰蕴。 夕渐混迹青楼时曾亲眼见过这东西的厉害只要一点就能让人丧失理智。 那人浅笑着温柔的不顾他的挣扎,掰开了他的腿,细致的给他上药,之后那人冷眼旁观夕渐的颓自颤抖不安。 夕渐饥渴的在地上打滚,口涎不止,那人好心的把他抱进了怀里,声声殷切的说,“很难受是不是?你来求朕,朕就放过你。” 夕渐那时还有些文人的傲气,死咬着唇,手却抓着先帝的衣衫。 先帝浅笑着扯开了他的手,又过了多久,已实在记不清楚,夕渐终于爬上床,声声艾切的求着。 那人动作极为怜惜,不停地吻着,呵护着,等到他发泄时,夕渐仿佛真正看透了什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临政殿的一块大理石,脸上是激情蒸腾的汗水,可是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空寂。 小厮在外面急扣着门,“王爷,您今早没去上朝皇上惦念着,特地派了王太医来,正在大厅候着。” 第 9 章 夕渐终于受不了的大叫起来,“……畜生!……畜生!” 夕渐大叫,叫嚷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叫什么,字眼混沌,神智不清,疯了似的挠着墙。 王御医抓着夕渐已经抓出血的手,大声喊着,“快去找绳子把王爷捆住。” 紫裳回家省亲早三天就去了,夕渐的事又发生的太突然,太医就建议把夕渐领进宫里去治疗,可不成想夕渐闹了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说什么也不肯进宫。 王太医只好吩咐着管家,“你们王爷这是心病,发病时顺着他点,闹的凶了也就只能把他绑起来或是敲晕过去。” 王太医回去复命时,夕瞑加紧问了一句,“这病难道没法治了?” “这……或许,以后王爷想开了,这病也就不治而愈……” 夕瞑冷笑道,“若是能想的开还能拖到今天,王太医,你倒是会说话。” “……臣不敢!臣……全是实言。” “那你就好好说说,瑾王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朽也是无能为力,先帝曾为瑾王的病四处寻访名医,亦是毫无起色,而且这么多年下来旧疾不减反而愈深,照这情况看,现下是些疯言疯语,偶尔尚且自残,恐怕以后会更厉害,其实瑾王如能说出来还好些,只怕憋在心里久了终非益事。” 夕瞑猛地跌回道龙椅上,半晌道,“知道了……下去吧。” 王太医忙不迭的出了门,夕瞑看着门口,猛地将香炉踢翻,阴暗的大殿里,他狼狈的喘着气,撑在桌前,香气呛鼻如没了感知般怔怔不语。 夕渐请了半个月假,这次夕瞑二话没说就准了,夕渐这些日子养在榻上硬生生养出了一层肥油,脸上也圆润了不少,看上去喜人的很。 莫尧下朝后时常来看他,夕渐有时和他说着说着话突然就发起了呆,莫尧笑侃,“王爷真是贵人事忙,一心二用。” 夕渐回过神来浅笑应着,“只是在想些事情。” “什么事情?王爷若信的过我,讲与我听听。” “……我只是奇怪,小柯什么时候和皇上走的那么近,除却政务外两人还时常谈些事情连我也不告诉。” 莫尧也思索起来,小声地说着,“我听说一些,好像是关于前朝端王爷谋反一事,调了许多案件卷宗做的那叫一个仔细。” 端王爷是他的二哥,当年先帝继位第一个就是拿他开的刀,夕渐听着这些也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莫尧看他似乎又发起了呆,只好自顾自剥着橘子等他回神,这时节本不是橘子供期,只是应了句老话:上有所好,下必媚之。 莫尧喜欢吃橘子,所以不管什么时节总都有人能供上,夕渐每每边吃着橘子边批判莫尧的作风问题,只可惜今年夕渐的病来的太凶猛,吃不了两个就作罢。 莫尧以前问过夕渐可曾喜欢过什么东西,夕渐当时怔了一下,浅浅说着,“以前曾喜欢一把琴,现在日子久了,念头也就淡了。” 后来莫尧曾送过许多琴给他,可惜,夕渐是个念旧的人,那些不曾上过手的琴连把玩一下的兴趣都没有。 屋外小厮请示着,“王爷,大理寺少卿求见。” 莫尧摇了夕渐一下,夕渐回了神,说道,“让他进来。” 虽说已经到了春暖三月可夕渐还披着大氅,一副不耐寒的窝在暖榻上,屋里还点了火炉,人一进来不到半个时辰就有种置身炎夏的感觉,也就莫尧坐的住。 陆继进来隔着暖帐说着,“下官出任大理寺少卿还未来拜见王爷,望王爷见谅。” 莫尧剥着橘子酸溜溜的说一句,“以前倒不觉得这位子好,现在想想能与你朝夕相对倒也不错。” 夕渐敲他一个板栗,隔着暖帐调侃着,“陆大人欠本官的十两黄金还未归还,且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陆继大惊,也不顾礼数上前撩开暖帐,一看夕渐窝在暖榻后,恍然大悟的说道,“大人!原来是你!” 莫尧这下更醋了,“陆少卿放肆了。” 夕渐咳着却挤出一句话,“无妨……咳……” “是属下失礼,忘了王爷染了病尚不能见风。”说完放下帐帘,自己却也挤入了暖帐里,一时有些尴尬,踌躇半晌说道,“王爷病得有些时候了?” “半月有余……”夕渐递给了他几个橘子,“明日应能返朝。” “可是……王爷似乎还未好全。”陆继担忧的看着夕渐的脸色,似乎苍白的过了分,竟没有一丝血色。 莫尧却插了嘴,“新官上任当然不想有上司压制,我与王爷都懂。”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陆继急忙解释起来,“下官当然希望王爷好的快点!如果可以,下官愿代王爷生病!” 这话说的有些暧昧,一时夕渐张不开嘴,斥责也不是褒奖也不是,只能挪开话题,问着,“现在住在哪里?可还习惯?” “在城南,是新开的宅子。” “城南?离孟柯的府邸挺近。”莫尧又吃了个橘子,一边吃一边吐着籽,“孟柯那小人可记仇的很,还是个药罐子,以后离他远点。” 夕渐又敲了他一下,莫尧翻着白眼,又闷头吃起了橘子。 陆继思虑良久,说道,“其实,下官最近听到些传闻……是关于王爷的。” 夕渐也拿了个橘子,细白的手指有些费力地剥着皮。 “皇上……好像要撤了您的官职换人替上。” 夕渐手中的橘子砰然落地,猛地抬头惊诧的说道,“是真的?” “皇上已经拟好了折子,经三省通传,职务交割完毕也就一两个月的功夫。” 番外 某段时间夕渐突然清闲下来,三天两头就请人下馆子,有一位同僚酒后吐真言说呀,“……我的王爷,嗝……您是首辅大臣,纵观古往今来,哪朝的辅臣等皇帝亲政以后能有好下场……远的不说,张越!张越您知道,就一个大老粗,嗝……又不认识字,户部给他一查账,嘿!冒出来一大打的贿款,真他妈有理说不清,硬是被削了……想您以前……和皇上对着干那么多回,皇上能不记恨,您要想全身而退……难!要想在朝里好好待着,也难!……” “对……对!”夕渐给这丫倒着酒,自己也喝上了,两人哥俩好呀,喝道最后这丫嚷着要和夕渐拜把子,要不是在场几个官员拦着,说不定夕瞑还真能多个叔。 夕渐要是喝醉了和平时简直两样,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半夜三更闯了皇宫拎着酒瓶一直闯到临政殿,咱皇上正睡着觉呢,看见他的表情那叫一个无辜,夕渐相当泼妇了一回,最后醉晕了,直接给自己撂到了地上。 夕瞑拉着他起身给他掸灰,闻他一身酒味就把他拎到浴泉给清洗了一遍,夕渐嚷嚷着,“别动,让小爷亲一口。” 夕瞑差点笑背过去,还真凑到夕渐跟前,“亲,你倒亲个看看。” 夕渐推开了他的脸,嚷着叫得是美女怎么送来了倌儿,还嫌弃他年纪大了点。 夕瞑抹着笑出来的眼泪,离夕渐极近,“爷,你怎么还挑上了。” 夕渐咕噜几句夕瞑听得不大清楚,凑的近了,不想被夕渐给吐了一身,顿时石化。→_→||| “你是故意的!” “你肯定是故意的!” 第 10 章 夕渐睡死了,夕瞑恶狠狠的眼神全部免疫,夕瞑心想脏也脏了还能比现在更脏不成,于是抱起夕渐就亲,夕渐倒乖觉了,不挣不闹,夕瞑亲够了本换了场地洗浴才回房睡觉。 夕渐敲着醉的脑袋,入目,黄龙锦帐,对面,裸呈相对,顿时一个不慎险些跌到地上。 夕瞑看他一副糗样就想笑出声,可原先想好的话却不容他笑出来,憋得十分辛苦。 夕渐脸色苍白的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夕瞑拽着被裹住自己,言语间似乎悲伤异常,“皇叔难道忘了……昨夜,你喝醉了酒,撕了我的衣衫……” 夕渐大怔,夕瞑偷乐。 “不会的……我怎会……”夕渐扯着自己的头发,夕瞑搂着他的腰,字字泣血,“……你昨夜一遍撕还拿酒泼我,我后来带你去浴泉,在水里,你居然!居然……皇叔!怎能这样对我……” “我……我……”夕渐苦着脸,奈何记忆一片空白。 夕瞑下床着衣,也递了一套干净衣服给夕渐,正色道,“皇叔居然会信,唉!” 夕渐还处于呆滞状态,夕瞑走后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恨恨地撕着枕头悲愤的捂着头说,“这混小子!” (小小甜蜜一下) 琼林宴是周朝开国时就留下的庆典,宴席开在四月桃花盛开之际,应届进士在朝官员共赏桃花,畅意游园,百官可携家眷,意在天子与民同乐。 夕渐送了紫裳去和他皇姐赏花,便坐到设好的席位上,莫尧凑了上来拉着夕渐的手说,“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和孟柯坐到一起,王爷,要我和他坐一块儿我宁愿站着。” 夕渐也不知道这两人小时候不是玩的挺好怎么长大了跟仇人似的,一见面就吵架绊嘴,“你是怎么了?孟柯这么招你不待见?” 莫尧挠头说道,“你看他那副奸笑嘻嘻地样子,哎呦……” 其实是有原因的,从小时候起他老爹就爱拿他和孟柯比,不比还好一比更生气,三天两头被他老爹又打又骂,渐渐长大了看见孟柯就满肚子火气,也最恨人家拿他和孟柯比。 孟柯端了酒来敬夕渐,夕渐浅抿两口不想还是咳了起来,莫尧给他顺着气加紧挑起孟柯的刺,“瑾王身体你难道从不注意,这要是咳坏了你怎么赔我!” 宴会上杂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莫尧这句话是清楚传进了每个人耳朵里包括夕瞑。 孟柯红了脸,将酒杯往莫尧身上一砸气冲冲回到了座位,莫尧辛勤的给夕渐拍着背,咳声渐止,莫尧便接过侍从递来干净衣衫去换衣服了。 待他走远,夕渐张开手掌,手上还有些缕血丝,当下擦了手,可巧被夕瞑看到眼里将他的手硬扯出来,沉声问着,“多久了?” 夕渐并不想搭话,手却被拽的死紧,挣扎几下见那人并不想放开,张望四周,那些大臣们似乎并不关心他们的情况,无奈之下,夕渐轻声说道,“皇上,臣脏。” 夕瞑顿时有些失措,那人趁此时硬抽出手来,夕瞑想换个法子问他,夕渐却离开了座位。 在身后,夕瞑突然说道,“是朕的错。” 他并未回头,桃花翩翩而下落在肩头,他抬头看向天际,似乎碧空如洗,纤尘不染。 夕瞑被遗落在喧嚣中,看上去就想另一个世界的人。 愈往桃花深处,陆继与几个登科子在桃花树下摆桌,作诗论词,执花对饮正畅谈的痛快,夕渐不由顿下脚步看着他们几个。 那群少年风华正茂,及冠风流,分外的让人羡慕,夕渐望了一会儿便摇头浅笑,难怪人家常说寸金难买寸光阴,这样大好的年华真是黄金不换。 莫尧不知是什么时候追来的手里还抱着大氅看见夕渐嚷嚷着要他披上。 “王爷,还是我心疼你。”也亏的莫尧能笑的这么谄媚,夕渐敲他一个板栗,“不要胡说,马上快成家的人了还这么没大没小。” 莫尧长的挺像夕渐的长姐,面目也许是因为还没长开,清秀生嫩的很,白皙的额头被敲出红印就显得很刺目,莫尧捂着红印,叽歪着,“那是我爹给我找的,长的跟个夜叉似的,老天要是长眼干脆把她收回去重造得了。” 夕渐笑着,“你可真是歹毒,就算不想娶也不用咒人家死吧,这样狠的心,以后谁还敢嫁给你。” 莫尧还在揉脑袋,“瑾王爷,我听孟柯说,王妃是你自己选的是不是?” 夕渐系着大氅的衣带,浅笑着说,“我十五岁时就认识了她,真正动心的时候,是十七那年。” “听说王妃出不太高,是舒太后在里面拉拢先帝给你们做的媒。”莫尧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用袖子给自己扇着风。 夕渐也坐了下来,“都是陈年旧事了……你要是看上哪家女子趁本王还没离朝也给你去说说媒。” “算了吧!”莫尧翻了个白眼,搂着夕渐的样子十分亲腻,“我学王爷娶一个就够了,王爷要是闲着没事可以给孟柯说说亲。” 这句话倒提点了夕渐孟柯与莫尧同龄也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夕渐心里盘算着谁家姑娘到了年纪便问起了莫尧,“你觉得小柯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莫尧思索一会儿摸着下巴说,“这倒没注意,下次问问他……不过我妹妹挺中意他。” 夕渐点头称赞,“好歹是一起长大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那是,我那个刁蛮妹子早点嫁出去我也早点解脱……嘿嘿……” 莫尧正贼笑着,冷不丁似乎听见孟柯故意咳嗽的声音,立马做贼心虚的拉着夕渐说,“王爷,那小子要知道我这么算计……不!我这么为他好,他该不会报复我吧?” 夕渐安抚道,“怎会,他以后要是做了你的妹夫肯定会感激你。” “真的?” “真的。” 其实相个亲什么的不难,莫尧选个地方带妹妹去看看孟柯,两人见完面要是有什么问题再商量一下,然后选个时间让孟柯去下娉书,娉礼这事就成了大半了,这事情莫尧还专门请教过他爹,莫老爹相当欣慰,就把这事专门交给了莫尧。 莫尧这个得瑟,委婉的给孟柯表达了下要把妹子嫁给他。 第 11 章 当时孟柯的表情相当奇怪,莫尧说不上来,要不是有人在边上他真以为孟柯是要吃了他,小孟大人很清楚地说了一句,两眼像是闪着刀片光似的发狠,“莫尧,你操的哪门子心!” 这么斯文的人说出来这么刻薄的话可以说是相当的不留情面。 莫尧愤慨了,扯了嗓门和他对骂起来,大意也就是,我妹妹看上你是你攀高枝别给脸不要脸。 孟柯气的手指都发着抖,半天才缓过来,离莫尧很近的地方轻轻说了一句,“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莫尧没反应过来,孟柯冷笑着说,“你对瑾王存的是什么心思,我对你也是一样。” 莫尧懵了,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孟柯,半天才说了一句,“孟柯……原来你是断袖。” 这事情得好好想一想,他可不能把妹妹交给一个断袖,莫尧跌跌撞撞的出了门,路上撞了许多人,他边慌忙的说着抱歉边想着孟柯怎么能是断袖,这事要是夕渐知道了该伤心成什么样子。 路过南曲十八巷的边角胡同,两个广袖儒衫的男子纠缠着,一个将另一个压在墙上恣意吮吻,莫尧头一次不能忍受的趴在墙角呕吐了起来。 站起来时晕眩来的太猛还没反应过来就摔了个跟头,仿佛四周满是嘲笑声,莫尧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十井小民一样马上跑了出去。 他想着自己对夕渐的是爱慕,是尊重,是敬仰,孟柯怎么会和自己一样,他们之间本质就不相同。 莫尧一路懵懂着来到了瑾王府,他迫于急切的想找到夕渐可是真到了他的门前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难道告诉他,王爷,你的好徒弟他压根就不喜欢女人,以后你也不用操心让他自生自灭得了。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出来! 夕渐会伤心的!他会难过,他会自责,万一夕渐要是以为是他整天不学好在旁边教坏了孟柯把他隔离起来怎么办? 莫尧挠着头发蹲到了门前,他害怕极了夕渐会像自己排斥孟柯的感情一样来排斥自己,太多的问题纠缠起来像个蚕茧一样束缚了莫尧的手脚。 他呆滞的想着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抬眸,双手修长如玉,入眼,是二品文官的锦鸡补服。 莫尧挣扎着,试图用内力挣开却发现对方掐着他的命门,只好大喝,“孟柯,放手!” “你使劲叫!老师就在里面的要不就当着他的面告诉他!” 莫尧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想怎样?” 孟柯双眸暗沉,手中力道却一点不减,莫尧疼得额际发着冷汗却也不肯叫出声。 对呀,他的王爷还在里面,他不忍心,孟柯冷笑放手,莫尧揉着手腕恶狠狠的盯着孟柯却看见不知何时孟柯的表情满是阴羿,看向他的眼里也满载着欲望。 是非之地,赶快逃! 晚了! 孟柯俯身不管不顾的捧起他的脸找准地方就下狠劲的吻起来,无尽的暴虐夹杂着暗欲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莫尧一时间忘记了武功忘了语言,一如黄髫小儿双手挥舞着砸着他的背却毫无成效。 孟柯听着他痛苦的呜咽却吻的更甚,更试图想扯开他的衣衫,莫尧被逼的无法,终于哭了出来。 一点也不顾形象,鼻涕眼泪一起流,活像个瓷人被浇了泥水,分外刺眼。 孟柯知道自己欺负他过了头,擦着他的眼泪说,“平时不是张牙舞爪的厉害吗?怕了?” 可是超乎意料外的,莫尧勉强起身,俯着护栏,呕吐起来,方才来时才吐过这会儿胃里已经没什么可吐,一口口尽是黄水,看上去狼狈的狠,孟柯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揪着他的衣襟说道,“不过吻你一下,你就这么恶心?” 莫尧没心思和他争辩,小声说,“你还想怎样?夕渐在里面你存心的是不是?” “老师现在和张越正在骁骑营,怎么?莫侯与老师如此交好老师都不告诉你?” 似乎一下说中莫尧的狼狈之处,莫尧一时间没了话语,整理下衣服把脸上的痕迹使劲擦了擦便想离开。 “莫侯问我还想怎样,不妨告诉你,陛下赐的十几瓶药我这就去找人试试,以后好……” “住口!”莫尧怒了,回身,指着孟柯鼻子便大骂,“不要脸的东西!本侯再不济也是辅臣嫡子长公主所出,轮不到你这野种觊觎!” 莫尧是被气狠了,什么脏话狠话都说了出来,骂完也不看孟柯脸色转身便走,还使劲擦着自己的嘴唇,狠狠啐了口吐沫。 越想越觉得憋屈,莫尧回到家里便想直奔卧室,不想他老爹正等在大厅,见他回来问道,“孟柯他怎么说?” 莫尧规规矩矩的站好了却无心回答,支吾着,“他说……他说等两天……” “那他可说了璃儿是不是他的良配?” “他……他,我……” 莫老爹一看他那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猜他八成是没问立马急了眼,大声斥责着,“你这混帐东西!平时让你办点事你就吊儿朗当,这可是你妹妹的终身大事你也这样不上心是不是?!” “爹,我问了!” “你若问了怎会一问三不知!现在还撒谎,你若有孟柯一半好……” “爹!”莫尧大喝,有些哽咽的说,“你若真觉得他好,大不了认他做儿子,我现在就走再也不碍你的眼。” 莫尧转身,仰头抑制着眼泪,莫老爹在他身后喊着,“滚!滚出去就别回来!” 莫尧顿了一下,扯下腰带上的玉佩,“您说过这块玉是传家宝,现在还给您。” 莫老爹纯属吓唬他没想到他还来真的,莫尧虽然平时桀傲不驯,却也还孝顺从未忤逆过他,更别说是离家出走,当下莫老爹就有点后悔,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这么容易不做数的,只好看着莫尧走出自家大门,待人走远了,莫老爹立马吩咐家丁,“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 莫老爹突然想到莫尧这小崽子三不五时的就喜欢往夕渐那儿钻,马上拍头说,“快!快去告诉瑾王要是尧儿去了他那儿就是绑也得把他绑回来!” 夕渐回话也挺快,“怎么?莫侯逃婚了?本王倒真没看见。”又告诉家丁回去告诉莫老大人,莫侯性子倔强,成亲是人生大事思想工作做全。 待传话的人走远了,夕渐朝屏风说道,“莫小侯爷,您出来吧!” 莫尧半死不活的趴在椅子上,夕渐调侃着,“不光是逃婚吧,和你爹闹别扭?” 莫尧先前从莫府出来正在大街上想着去哪儿,瑾王的轿撵就到了眼前,然后就跟着夕渐回了王府,现在还郁卒得很。 “我爹那脾气……动不动就拿我开刀……以前娘在时还好些,自从娘去世他骂得越来越凶。” 这几句话说的有气无力,莫尧显然还没缓过劲来。 夕渐拍了拍他的背,递给他一杯蜂蜜水,说道,“我的母妃去的也早,你的心情……我明白一二。” 莫尧猛地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你怎么从没说过?” 第 12 章 “你那时还没出去,和个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夕渐坐正,“以前我还是五皇子时,我的母妃在我五岁时就离世,我与先帝都是先皇太后抚养长大,她待我如亲子,体贴的很,可也许是我去世的早,与她总不是太亲近。” “那后来呢?” “开元帝那时候只有五个皇子,三哥又早夭,所以对我们几个管教甚严,先帝早慧最得开元帝喜欢,我最不济,时不时就要遭斥责,说实话,那时候我嫉妒的很。” “真的?可我记得老爹说众皇子中你最出色。” “那是后来,在我七岁时,先皇太后教我诗书用心竭力得很,常常夜不能眠,后来终于有了成效,可是开元帝没能等到就驾崩而去了。” 莫尧沉默一会儿终悟到,“王爷的意思我懂了。” 夕渐浅笑,“莫尧,你以后的路还长,谁在年少不会犯点错,你父亲训斥你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算改了,若他已看不见岂不遗憾。” 莫尧喝了会儿蜂蜜水,忽然说,“王爷,你托我的事儿我恐怕办不成……” 夕渐立马反应过来,“是小柯不喜欢。” 莫尧咬咬牙却还是说不出口,只能宽慰道,“孟柯……孟柯他以后总能找到合适的。” 夕渐敲着杯盏半晌说道,“连莫府千金都看不上,他难道已有了意中人。” 莫尧苍白了脸色连忙摆手,“不……不是,他也许是只想专心仕途……王爷不要想太多。” 夕渐想想也是,只怕自己是见不到孟柯成家了。 莫尧最见不得夕渐难过,便说道,“我长姐前日生了一对龙凤胎,长的讨喜得很,下次带来给你看看。” 夕渐挺喜欢孩子,点头称好,莫尧打趣,“王爷如此喜欢,为何不和王妃生一个?” 夕渐被说中了心头事,说道,“早已有了这个想法,可是……对了,我这儿有包药末,你找个民间大夫给我看看是哪几药材组成。” 莫尧欣然接过,“我明日就去。” 夕渐笑道,“不急,我先把你捆回莫府再说。” 莫尧霎时喊道,“王爷,你怎舍得?!” 送回莫尧夕渐正准备就寝,传旨公公却宣他进宫,瞧着天色渐晚,夕渐问道,“圣上可是有什么急事?” “老奴不知,不过皇上和孟大人正等在临政殿,王爷还是快请吧。” 宫门关闭以后进宫步骤就麻烦许多,夕渐盘索了半个时辰才到临政殿。 可是入了殿门,孟柯根本不在只有夕瞑正批阅奏折。 夕渐俯首,“参见皇上。” 夕瞑瞬时抬头,“皇叔来了,朕方才批着折子倒不曾注意。” 夕渐站着双手拢袖似乎有些不耐寒。 他那好侄子眼倒尖,连忙拽了件风衣给他披上,细心的扣着银扣,“皇叔,西北又有战事。” 难怪快入夜皇上还在批折子,夕渐连忙问道,“皇上可有属意大将?” “正是在愁这个,朝中武将老的老,伤的伤,可用的寥寥无几。” 夕渐思索一会儿,忽然说道,“莫尧如何?” 夕瞑笑笑,“莫尧太小又未历练过,而且西北苦寒之地一去数年光景,皇叔舍得?” 夕渐脸色顿时难看夕瞑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人家的儿子又不是夕渐的,舍得舍不得倒说的跟情人似的。 “如若皇上信得过,臣愿随行,由莫尧带兵不出两年必能凯旋。” “不可!皇叔,别说两年,你现在的身体到西北去恐怕半年也不成。” 夕渐看他一眼,语气平淡的问,“那皇上可有良策?” “你昔日旧部张越不是颇具智谋,就让他带莫尧去。” “……也可。” 商谈好一切时已近子时,夕瞑看着天色,浅笑说道,“皇叔可记得朕小时候,你陪朕在临政殿温书,朕背不下句子,你用玄铁尺打肿了朕的手掌心。” 夕渐并不接话,入夜了,在这儿的每一刻都让他呼吸滞闷的难受,夕瞑走近,碰了他一下,“皇叔?” “啊!”自从上次疯病发作夕渐的神经就脆弱了许多,尤其是安静下来后,如果有人猛地触碰他,他便会大惊失色。 “皇叔,你怎么了?” 夕渐自知失态连忙说道,“天色已晚,臣告退。” 背过身时,夕瞑猛地搂住了他的腰,下巴枕到了夕渐的脖颈处,“皇叔……朕知道错了……以后,朕不会再提。” 夕渐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连声音都有些发着抖,“臣……臣,不敢。” “夕渐,你到底在怕什么?!”夕瞑更紧的搂着他,嘴唇离他的耳尖仅半分距离连呼吸都感受的清清楚楚,夕瞑每说一个字他都像炸毛一样难受,他的侄儿用肖似先帝的五官和嗓音质问他,每一次发问都让人以为是回到了十数年前。 曾经,就在他站着的这个地方,他像疯子一样的大喊着救命,可没人能救他,后来渐渐地,他不喊了,他喜欢在这个刻字,用指尖一点点挖抠,大理石做的地板任他抠出血来也印不上一个字,刚开始他大哥是笑话他不自量力,后来总是心疼的抱着他,说着夕渐最想听的话,“明天……明天,朕就放你出去,真的。” 那时候在他看来,明天是个很遥远的日期,明天过后还是明天,整整两年的幽禁就是由这一个个明天组建而成。 现在,他站着的鞋尖处还有一个小小的凹槽,里面是他填不满忘不掉的两年。 “皇上……求您放开我……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夕渐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无声呕哑,他痛苦的弯着腰迫使夕瞑放手。 夕瞑连忙将他翻转过来,急于辩证后面的几个字,无奈夕渐说的声音太小连口型也是模糊不清,夕瞑连忙把他扶到床上,躺下时夕渐还是痛苦的蜷成一团脸色也苍白了许多。 “御医……传御医!” 夕瞑犹如困兽般在殿内走动,夕渐还是不见好转,冷汗迭加呼吸也有些不畅,“老实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御医跪道,“王爷以前生病时先帝不愿声张就关在这儿医治过两年,可能是触景生情……” 夕瞑冷笑,“爱卿确定是关在这儿治病,不是在这儿关疯的他?!” “皇上圣明!其中原由臣等并不知情啊!”王御医加紧的磕着头,“先帝爱惜幼弟过甚已非秘闻,其中隐情实不该臣等揣测。” 夕瞑冷静了些,抚额道,“既如此,瑾王的病可有什么法子?” “此乃癔症发病前兆,未避免瑾王伤人自残,还是捆起来好些……” “捆起来?!王御医,你在说什么?难道瑾王以前犯病你就是这么压制的?!”夕瞑赤红了眼,猛地拍着床柱,一时龙颜大怒,御医们面面相觑,夕瞑猛地砸了御医的药箱大吼着,“滚!滚出去!” 众人全退了出去连奴婢都被夕瞑赶了个干净,夕渐还在发着抖,双眸呆滞,本是十分漂亮的人这时候成了瓷娃娃般了无生气,夕瞑猛地搂住了他,大声质问着,“是他逼你的是不是?!你回答朕!” 仿佛是夕瞑心底最尖锐的刺这时被拔了出来,悔恨,懊恼全涌现出来,以前苛对他的种种这时在脑子里风毫不差的回放着。 难怪他心灰意冷,终于冷漠以对,夕渐的温润包含了太多无奈却溺得他更肆无忌惮的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层厚厚的盐。 第二天清晨,夕瞑听见一阵怪声抬头看去,夕渐正在挠墙,夕瞑连忙紧握住他的手又生怕力度过大弄疼了他,他轻声说着,“不要挠,会疼。” “……疼……”夕渐呆滞的重复,眼里混沌不清。 “会疼。” 第 13 章 “……不疼……”他笑了,抽回手,指着心口的地方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后小声地说,“这里疼……不挠,更疼。” 夕瞑忍着眼泪热泪盈眶,嗓子里如塞了重物不敢吞咽,可最后咸涩的眼泪还是没落下来,他捧着夕渐的脸说:“会好的,以后再也不会让你疼了。” 夕渐并未理会,过了许久,他突然说:“她不要我。” “谁!她是谁?” 可夕瞑听见了猛地摇着她,可是夕渐却抽嗒起来,“她嫌我脏,她不要我。” 夕瞑只好慢声细语的问,“她叫什么名字,也许我认识,我来跟她解释好不好?” “啊!”夕渐捂着脑袋大声叫嚷起来,“好脏!……脏!……” 夕瞑连忙捂着他的嘴巴,柔声说着,“不脏的,不要怕,告诉我她是谁?” 夕渐猛地咬住了夕瞑的手,那样狠力的咬噬即使是夕瞑也有些吃不消。 他看着夕渐,那人眼里满当的泪水垂在眼睫处,危危欲坠。 十五岁的夕渐单纯开朗纯善无暇,即使有人再是恶毒的对待他他也会宽容以待,能让他如此恨,如此下劲去咬可见当年发生的事必定是他最难忍受。 弦不承重而断,玉不甘平而珏。 人,究竟得处于什么样的境地才会疯。 “夕渐。”夕瞑牵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的地方,“我的这里也好痛。” 夕渐一直闹到下午,虽然不咬他的手了,却找来了其他东西或是枕头或是帷帐,又抓又撕,弄得满地狼藉碎屑,最后安静下来只是因为累得实在扯不动,咬不了。 夕瞑趁这时候把手捂到他的嘴上,夕渐咬着却像是在舔,牙关根本咬不住却不放弃的含在嘴里,就像一个初生襁褓的婴儿,可爱的很。 夕瞑玩了一会儿,简易包扎的手掌又渗出了血,只好出去找御医再包一遍。 回来时夕渐似乎已经清醒了,正靠在床柱上发呆,手里抓着方才负伤时夕瞑随手拿来擦血的布巾。 “皇叔,好些了?” 夕渐颔首,“方才伤了皇上,臣罪该万死。” “你都记得?”夕瞑很是惊讶。 “记得一些。” 夕瞑看他脸色苍白的很,便扶他休息,夕渐忽然扯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夕瞑柔声问道。 “臣……不宜留宿。”夕渐撑着身子,四处望着自己的外衫,却想起来方才已经被自己撕成了碎布。 夕瞑浅笑,“看在朕负伤的份上,皇叔就安分些不成吗?” 夕渐看着他却不知道这人打得什么主意,只好说道,“皇上上次答应臣的还算不算数?” “……” “辞官的事。” 是前日才知道,夕瞑又收回了圣旨,也就是说,要想等夕瞑放他辞官还得等到猴年马月。 “皇上还答应臣以后不用和先帝同葬。” 夕瞑沉思良久,说道,“同葬的事情还好说至于辞官……”他咬牙,“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再不会让你寒心。” 夕渐笑了一下,笑意浅浅不达眼底,似乎心里已经透骨的凉,“原来是这样,臣明白。” 颇有些负气的味道,夕瞑还想说什么,他已转身面对墙面。 这下夕瞑只好搬来棉被到暖榻上去将就,折腾了一夜现在睡意正浓,忽然听见一阵奚索的声音,应该是夕渐发出来的,还伴着几声闷咳。 夕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夕渐却已提防起来朝被子里藏着什么东西,闭目假寐。 夕瞑伸手去摸索终于找到一角,夕渐那头却紧紧抓着,僵持之下,一阵裂帛声响起。 夕瞑看着自己手中染血的半角帕子苦笑,“上次问你吐了多久的血你不肯告诉我,现在看来,距上次不过五日……夕渐,你倒不怕。” 夕渐仍在闭目但傻子都知道他根本没睡着,夕瞑拉出了他的手,将帕子交回了他的手里,“你自己的身体你都不心疼……朕为你心疼什么。” 夕瞑回到暖榻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旷的寝宫里夕瞑说,“是不是朕放你辞官,你就不再如此。” “……” “如果是,朕放你走。” 余音回响阵阵,那个闭目假寐的男人睁开了眼,轻声说,“好。” 夕瞑见他终于说话,努力平稳着声线说道,“这一个月能不能陪陪我,不在这儿也行,去卫灵院。” 卫灵院是夕渐母妃的住所,舒太后还是昭仪时也曾住过一段时间。 夕渐搓着手还是感到冷意,头被风吹得晕眩,混沌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个月,夕瞑要他的一个月换余下的自由,怎么听上去就这么像青楼包养歌姬的说辞。 半晌,夕渐问他,“皇上要臣陪着做什么?” 夕瞑语塞,反正就是想多看他两眼。 夕渐自暴自弃的说,“难道这样不堪的身子皇上也感兴趣,不如臣为您物色个好的,再……” “别说了!”夕瞑果断喝止了他,懊恼起自己又说错了话,耙了耙头发有些赖皮的说,“不管你愿不愿意,反正和朕待一个月再说。” “那臣宁愿不辞官。”夕渐立刻拒绝。 “由不得你,明天朕就吩咐人去把你的衣物带进宫……闹到现在还不睡觉?” “皇上!”夕渐大喝,直接跳下了床,疾步走到夕瞑跟前欲下跪,不料被夕瞑拦腰抱住直接给带到榻上压在身下。 “你是男人朕也是,在一个男人身下这样乱动……朕可有小半月没进后宫了。” 夕渐浑身僵硬,脸上扭曲的很,似乎很不喜别人这么对他,恨恨闭上眼干脆眼不见为净的将头扭到了一边。 夕瞑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夕渐的脸,这张与先帝有着三分相似的脸却生得倾倒众生,毫无瑕疵。 微服时百姓谈起舒太后常说,太后美则美矣唯是眼角一颗泪痣生的不好,可夕瞑却觉得,如果夕渐眼角要是能有一颗泪痣就再完美不过了。 “夕渐,和我说说话……我知道你没睡。”夕渐挠着他的痒处,夕渐怕痒果然破功,眉梢眼角含笑,眼里却有着疾厉之色。 “先别生气。”夕瞑连忙安抚,“和我讲讲你在西北时的事。” 夕渐清了清嗓子,开口,“皇上不是困了?” “现在太安静不太习惯。” “卫灵院地处偏僻,安静更甚,皇上寂寞的时候恐怕不在少数,臣自知不会说话,到时惹得龙颜大怒……” “得了。”夕瞑打断他,嗅了嗅他发间清冷香气,又问道,“你用的什么?这么香。” 夕渐压根不想理他,敷衍着,“皂角。” 夕瞑更努力地闻,“不只是皂角,还有香露的味道,是什么花的气息这么熟悉?” 夕渐突然问了一句,“皇上有多重?” “怎么了?” “臣的腿麻了。” 第 14 章 夕瞑伸手摸索着夕渐的腿却意外碰到自己正昂扬的某物,立刻明白了夕渐的意思。 夕瞑反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一点也没有察觉? 对了,是说要他陪一个月的时候。 于是,夕瞑相当慌乱的解释,“我……不,朕,朕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夕渐咳了咳,回答的慢条斯理也是耐人寻味,“皇上小半月没进后宫而已,正常。” 卫灵院年久失修,现在要住人还得翻新一番,只因卫灵院占地并不大,打扫收拾完才用了两天的工夫。 院子中央有一棵参天古树,以前夕渐小时候常搬把小藤椅去树下乘凉,背诵古诗。 那时候老四常常笑话他愚笨,同是兄弟,他大哥倒没嫌弃过他,他没被先太后抚养时,他大哥就和他走的很近,在他印象中先帝的暴虐与温柔,幼时的关怀备至与其后的囚虐就像是两个人。 夕渐的母妃对他并不温柔,因为怨恨他的不争气使她不得开元帝欢心私下里常用拇指粗的藤条对他又打又骂,饶是个正常的孩子也被打得更加迟钝。 他母妃怕被人发现她殴打皇子,夕渐挨过罚时常被关在暗室。 那时候先帝常常偷偷带着伤药跑进来给他擦拭,那些日子,温暖了岁月,留在了曾经。 年少不知何为感动,却也觉得心里的某根弦就这么被触动。 有一天,他大哥一边给他擦药一边柔声说,“不要怕,没多久了……没多久了。” 他不懂,什么是没多久了。 直到他的母妃溺水他才明白,或许,那场意外根本不是意外。 他自那日起怕极了他大哥,刻意疏远起先帝。 毕竟是孩子,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先帝看出他的躲避也不加微词,更是温柔以待。 他害了咳疾时,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只有先帝时常探望,皇家亲情凉薄能做到这个份上似乎之前种种已不是那么重要。 他又和先帝亲近起来,先帝继位,先太后薨逝是在同一天,他失去了如慈母的关怀只剩下长兄的疼爱。 当一个人的所有感情,期盼与敬仰全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时,那时间所有的毁灭足以使人倾尽所有,虽未崩溃。 因为,还不止这些。 所以,对先帝的若说是恨还不如说是绝望,那人给他堆砌了一个看似绝美的空中楼阁,将他扶上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幸福殿堂时又毫不犹豫把他推进地狱,一把摔的粉身碎骨。 或许是他太渴望亲情,年幼时母亲的厌弃与其后先太后的照抚,这样的鲜明对比无疑加重了他的渴望,对那人披了层外衣的接近不加排斥反而投其怀抱才造成后来的恶果。 即使在外人看来也不会对他多加怜惜只会看成是他太蠢咎由自取,真正的受害者成了不知礼义廉耻勾引大哥的佞幸,在先帝的庇护下苟延残喘还要感恩戴德。 直到某天,紫裳,莫尧的出现成了他生命里几不可得的光辉,他明知道莫尧对他的是什么心思却也不舍得摒弃。 就像腐烂了一个小口的果实,对于一个长期在沙漠中行走不知下餐如何的行者来说,刻意忽略也还能果腹。 莫尧揣着那小包药末穿街溜巷许久终于选在南大街的济世堂让坐堂大夫给好好看看。 那坐堂大夫嗅了嗅药末又用指碾开看看,思索许久说道,“这是一剂美容养颜的方子,但,多为宫廷里面的宫女所用。” “你是说……服了这个后,女子,不能生育?” 莫尧几乎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一阵阵的紧缩,每一次颤动想着,那么喜欢孩子的夕渐从一开始就被人算计的此生无子? 为什么会这样! 莫尧匆忙收拾了药包,道了声谢便赶紧出门,不想在门口撞了个人,一时之间那人手中卷宗与莫尧的药包全被撞散。 四目相对,还真是冤家路窄,那人说道,“原来是莫侯爷。” 莫尧感到一丝尴尬,拾起药包就待出门,身后孟柯一张张拾着卷宗悠然说道,“在下若是莫侯定不会在这紧要关头净想着别人的事。” “你什么意思?” “难道莫侯不知道您的未婚妻梁嫣涉嫌投毒案被捕,不巧还正是由在下审理。” 孟柯拾好东西走到了莫尧面前,“人多眼杂,侯爷请移步。” 羡水居,临渊而起京城第一大阁,孟柯自饮自酌,又递给莫尧一杯,“梁嫣好歹是名门闺秀,怎么能干出与人私通之事,唉,真是……”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侯爷莫急。”孟柯又喝了一杯,明显是幸灾乐祸,“梁嫣和一个落魄书生相好,不想书生只是借她之手在此次科举中买通关系,那人考中了进士之后对梁嫣始乱终弃,还想另娶他人,梁嫣当然不同意,于是她派人去济世堂买了一剂砒霜下在了那短命书生的茶中,毒死了人后估计是梁家爱好颜面才迟迟没告知侯爷……唉,可怜梁嫣一位二八佳人,待字闺中还怀了孩子……” 莫尧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这案子要审也该是大理寺怎么是你来管?” “几日前老师被请进宫商谈西北战事,大理寺之事由在下待为处理,老师难道没告知侯爷?” 莫尧这顶绿帽子被扣严严实实还发作不得,现下孟柯还一通夹枪带棍的意有所指,莫尧顿时泄了气,意气消沉的问他,“梁嫣的案子怎么定罪?” “梁嫣杀人之罪是坐实了,她腹中孩儿也是私通所得自然不能留,当以碾胎之法打去,梁嫣虽为功臣之后,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应游街示众,斩杀于秋后,以儆效尤。” 莫尧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能不能探监?” “别人自然不行,但是莫侯爷开口下官当然要卖这个薄面,不过……” “有话快说。” “梁嫣神智已经不清楚,到时候疯言疯语莫侯可不能当真。” 莫尧相当惊讶的看着孟柯,“你对她用刑?” “这种阴毒女子不以刑加身怎能吐出实话。”孟柯饮茶姿态十分优雅,这样刻毒的语言一点也不像从他口中说出。 梁嫣是武将之女,莫尧以前见过她几次,在他的印象里梁嫣是个十分明媚的女子,有着沙场儿女的敢爱敢恨。 “……长的跟个夜叉似的,老天要是长眼干脆把她收回去重造得了。” 当时不过一句玩笑,没想到竟成了催人命的巫咒,害了一个女子性命。 第 15 章 梁嫣关在大理寺死牢,头发已脏乱不堪,脸上污秽,身着囚衣,重重镣铐扯在一双看上去不知挨了多少鞭刑的白皙手腕上。 隔的老远也能听见她在喊,“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莫尧走的近了安抚着她的头,“嫣儿,我是你莫大哥,你还记得我吗?” 这个疯癫的女子咬着草屑,傻笑着说,“不是我,不是我,我怎么会杀他。”她边说边摆着手,“我没有放砒霜……” 莫尧似乎听出了内里玄机,扯着她的手问,“是不是有人陷害你?” 梁嫣仍自喊着不是我,莫尧摸了下眼角,喊来了狱卒,“这些钱你们拿着,给她找个婆子好好打理一下。” 莫尧出了牢房,天气正阴霾的厉害,孟柯等在牢门前,见他出来,便指天道,“人家常说天有不测风云,这话还真不假。” 莫尧轻笑,“梁嫣一案孟大人不准备重审?” “莫侯爷也看出了其中玄机?”孟柯踱步,“接手这个案子时在下就在想,此案已由三司会审完毕,不过是由在下当这个坏人,可若重审,得罪的可是公主,而且在下也存了私心。” “……” “梁嫣若不死,莫侯下月就要与之完婚,在下可舍不得这大好机会,而且莫侯可知道梁嫣本与张元约好大婚前私奔,可曾为侯爷着想过。” “你到底想怎样?你将我引来不就为了重审一事?” “侯爷聪慧在下所不及……不如今夜侯爷陪在下去羡水居留宿一夜,好好探讨重审一事。” 莫尧猛地抬头,“孟轲,你难道就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孟柯一怔,佯装镇定道,“我孟柯……可从不是什么君子。” 羡水居原名叫洞庭阁,是周朝名匠阿衍所筑,全阁高五十余丈,仿若从天而降暂留羡水,竣工之时人皆赞叹,此楼经历三百余年风吹雨打不见老旧反而日久弥新。 洞庭阁经几番转手,阁名一改再改,到现在才被叫羡水,金榜题名的才子们常聚到此处题诗张帖,其中一名落榜书生就写道,“临渊羡水秋风凉,山岱悄然意沧沧。” 羡水居一楼是茶水雅间,三楼以上才是住宿小舍,莫尧沿着梯台拾梯而上,走到第四层的第五个房间,敲门。 孟柯一身常服,白色腰带上垂着五彩璎珞香包,“莫侯请进。”莫尧环顾周围,总觉得隔音效果太差,又看看桌上摆放着孟柯上次从宫里带出来的十几个玉瓶,一时有些胆寒。 孟柯从他背后环住了他,呼吸洒在耳尖灼热的厉害,莫尧攥紧了拳,忽然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乍时泄了气地任他搂着。 孟柯从他耳畔开始吮吻,温热的触觉让他头皮发麻,想逃却又不想因为一时意气害了梁嫣性命,孟柯更进一步撩开他的衣袍急切的摸索着他的腰带,一切太过冲击生生击溃了莫尧的认知,他忽然说了句,“还是给我用药吧,这样大家都舒服点。” 孟轲动作滞了一下,莫尧疑惑的回头,他却突然将莫尧拦腰抱起扔到了床上。 莫尧犹如陷在蛛网里的小小蚊虫,挣不开似的认命放弃,孟柯俯身压倒他的身上,莫尧闭着眼,轻声说,“可不可以轻一点,我怕疼。” 孟柯摸着他的脸,过了很长时间,莫尧疑惑的睁眼,看见孟柯起身看着四周,又贴着墙壁听着隔壁动静,终于吐出了气擦汗道,“可算走了。” 莫尧再笨也看出来苗头,跳下了床,问道,“怎么回事?” 孟柯看他走进,连忙一跳多远,大叫,“离我远点!” 莫尧十分无辜。 孟柯坐到了椅子上,把一瓶瓶宝贝玉瓶悉心收好,装好了盒子才悠悠说道,“我说小侯爷,你长的清秀有余,妖媚全无,在下再怎么没品也断断看不上你吧!” 莫尧摸了摸脸,貌似如此。 “而且你这性格粗鲁莽撞的吓人,我可实在无福消受。” “你这人……” 孟柯一脸嫌弃的擦擦嘴巴,才开始正题,“皇上不满你已久,早想找个法子除掉你,无奈前线站急,老师想给你留一条命送你上前线,皇上口上答应了可心里不舒服,他还是想要你的命,所以派了杀手等你哪天不留神就结果了你。” 孟柯又耻笑了他一遍,继续说道,“所以我给皇上进言,说我喜欢你喜欢的紧,我念在咱们一起长大的情份上给你留条活路,你还真当自己是天仙转世不成。” 莫尧想了一会儿,突然抓住了孟柯,“也就是说,你根本就不是断袖?” 孟柯厌弃的打掉了他的爪子,“与你何干?” 莫尧西子捧心,“大不了我把妹子留给你。” “这个嘛……”孟柯摸摸下巴,“你那妹子也是清秀有余,美貌嘛,还勉强可以,我考虑看看。” 莫尧欢欣无比的叫唤起来,“我就说孟大人一表人才怎么会是断袖嘛!” 孟轲白他一眼,转身补觉。 卫灵院里,夕渐于树下乘凉,微风过处飘来一阵药香。 夕渐不喜欢喝药,所以咳疾越来越严重,夕瞑每日监督他喝药,少一碗都不成,一日三帖煎的浓浓的药浆,简直是要把人喝死。 可是这药却颇有效果,连续喝了小半个月,还真少咳了一些,也不再咳血了。 夕渐捏着鼻子,相当厌弃的送了一口,差点没吐了出来。 夕瞑笑话他吃不了苦,却想起在西北的四年,风霜苦寒他又是怎么受下的。 夕渐喝完了药又喝了小半碗蜂蜜水,夕瞑给他披上披风后说,“莫尧明日誓师。” “他过些日子不是要娶梁家的独女?” “梁嫣犯了罪,现在正关在牢里侯审,就算判她无罪她已非完璧岂可再嫁他人。” 夕渐摸着小指,叶眉微颦,“走的这么匆忙,臣还没来得及和他告别,这一别就是余载,臣……还有事没问他。” “明日有的是机会。”夕瞑弯腰,看向他手中的古本,“若你觉得闷,朕把陆继召进来,和你说说话。” 夕渐当然不肯,拿起书本又进了屋里,夕瞑跟了上去,问着,“皇叔还没告诉我,当年和张文锦到底是怎么回事?” 夕渐闷咳一声,看向他,“文锦因臣获罪,臣心中有愧,所以不常提及。” “不仅如此吧。”夕瞑笑着贴上去,“听说你们同吃同住感情好的很。” “相逢恨晚,知己而已。” “那他为什么跳河?” 夕渐沉默了,当年张文锦会跳河他也没想到,他以为先帝还是存着惜才之心的,他以为张文锦不必为他做到如此。 可惜都不是。 后来去茶摊上看他,那人一切如旧,却再也不是他认识那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 同样的脸却如同陌生人。 夕渐浅声,“他为什么跳河,臣实在不知。” 夕瞑笑道,“据朕所知,他当年是被追杀,走投无路才跳的河。” “……” “他要给人通风报信,报的是什么信?” “臣不知。” 第 16 章 “好,朕告诉你。”夕瞑搂着他,感到了他一阵阵发着抖,“他要告诉你,先帝设了局等你跳,让你快逃。” “……” “你当年到底要和谁私奔,她叫什么名字?”夕瞑诱哄着他,语气异常柔溺,“告诉我,她是谁。” 夕渐狼狈的抓着头发,“请你,不要逼我。” “朕没有逼你。”夕瞑拍着他的背抚顺他的气息,“你别怕。” 夕渐缓了下来,擦着头上的冷汗,突然跪到了地上,“皇上,臣不辞官了,您放臣回去……臣知错了!” 这小半个月天天这么逼供,再坚强的神经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患有疯病的。 夕瞑安抚着他,“朕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上次他也说是最后一次,夕渐颓败的倒到地上,抓着夕瞑的衣摆,“没有人……没有人害臣,皇上,求您了,放臣出去。” 夕瞑扶着他起身,把掉到地上的披风披到了他的身上,“不急,还有十来天的时间,你会说的。” 夕渐如同困兽一般扯下了披风,狠狠地看着夕瞑,“皇上,你何必苦苦相逼。” 夕渐挣扎着起身,“你派孟轲去查端王的旧案,暗地削我的兵权,你不过是想如先帝炮制端王一样来整治我,你迟迟不批我的辞官折,不就是怕撒了多年的网做了无用功,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条活路,非要置我于死地才甘心?” 一时间,夕瞑自以为遮掩得很好的面具,其实早已被看穿,颇有一丝狼狈,但还是及时的遮掩了,“皇叔何必动气,朕扶你去床上躺着。” 夕渐避开了他的扶持,撑在桌边,但还是气恼的很,最后又咳嗽起来,这次咳的没完没了,气血四溢,掌心上糊的都是血,夕渐怔怔笑了,“皇上,您看,何必您动手,臣也活不了几日。” 夕瞑连忙上前,用帕子把他的手擦了又擦,慌乱的出去找御医。 夕瞑匆匆出门,夕渐看着他的背影,竟也生出一丝舍不得,但更多的是决绝。 “皇上,瑾王的病实在是……”王御医拈着胡子,摇头叹着,“您知道的,瑾王忧思过重,伤了心脾,药石难医。”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 “皇上先前让老臣找的蔓肓,老臣日前已找到……”御医犹豫着说道,“此药若用在普通人身上是毒,可若用在忧思过重的人身上就是一剂良药,服用这个,瑾王或许能再活个两三载,只是有一点,在此后三年,瑾王会忘却前尘。” “瑾王会忘了自己是谁,会忘了陛下,以前的种种再也记不起来,直到服用解药才会恢复记忆。” “可即使如此,忘尘本身有毒,毒性不解,纵使费尽全力也是枉然。” 若不用,以夕渐现在的状况也挺不过一年。 莫尧疲惫的回到卧室,随手卸去盔甲,却感到屋里有丝不同寻常。 他猛地回身,那人制止了他的攻势,低沉的嗓音像是美玉磨砺着沙石,虽非清脆却好听的很。 “莫侯,是我。” 莫尧惊讶异常,正要点灯,却被夕渐止住,他压低了声音说,“我的时间不多,不要声张,等我走了你再点灯。” “王爷请讲。” 夕渐问着,“那日我托付你去看的药末可有结果?” 莫尧正为这事作难,犹豫会儿咬紧牙关说道,“其实,那是息肌丸的药末。” 虽在黑暗中,莫尧仍感到夕渐的颤动,他慌乱的抓着夕渐的手臂,夕渐匆匆甩开,似乎在笑,但那种绝望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感觉却没有消弥,他说道,“这次去西北战事紧张,莫侯要保重。” 莫尧生怕他出事,匆匆点灯,却看见地上留了一滩血迹,再没了人影。 那些血有些已经干涸,有些还新鲜的很,那样张扬的铺陈在莫尧面前,莫尧怔了一会儿,连忙抓上披风出门找人。 夕渐的身上中了一支箭,箭已拔出,只是血还在不停的流。 皇宫灯光通明,正门而入再偏西向就是内宫。 而舒太后的佛堂就在那里。 辅政十年他去过无数次,他一直和云子舒保持联系,那是他大嫂。 也是开元帝在世时指给夕渐的娃娃亲。 十六年前,张文锦与他亲密过甚,抵触龙颜,先帝把他召进宫谆谆教诲,却将张文锦革去功名此生不得科举。 那时张文锦临别前告诉他,先帝对你可能不止兄弟之情,他不信,却有一丝动摇。 日日揣度人已瘦了一圈,先帝摸着他的脸说,怎么瘦了,他狼狈躲开,不想先帝冷笑,把住他的双手,拈着他的下巴说,“张文锦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和朕比他哪里好?” 夕渐那时才十五岁,被他吓得抱头乱窜。 此后他如同受了惊的小兔,生怕风吹草动,直到再也撑不下去写信给云子舒打算和她私奔。 出逃那天被抓了回来,皇帝把他绑在床上,脱光了衣服玩弄,云子舒就被押在边上。 其后日日煎熬,到最后逼疯他的,是知道了云子舒嫁给了他的大哥,成了他的嫂子。 夺妻怎能不恨,恨得咬牙切齿,更何况原本视若瑰宝的人被人践踏后随意丢在空中任她自生自灭。 如果说先前对先帝的绝望,那么之后赤裸裸的恨意竟燃烧了六年。 临政殿里,夕瞑看着眼前病得孱弱的男人,冷笑着将他一把按到地上,“夕渐,舍得回来了?看看你病得这副样子,你还跑!跑啊!” 夕渐挣扎着,俊秀的容颜显出一丝痛苦,夕瞑更用力地按着他,他急咳两声,血丝挂在唇角狼狈的很,下意识地哑着嗓音大喊,“夕瞑!你疯了?!” 夕瞑手下一滞,更狠厉的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昨夜太后薨逝,她最后见的人是你!夕渐,你为什么这么做?!” “太后……”夕渐怔怔地看着他,困难的吐字,“你说……太后,舒太后……不会的!你骗我!她不会死的!” 夕渐疯了一样挣扎起来,他拉着夕瞑的手,又问了一遍,“你骗我的?!你说你骗我的!” 夕渐一把甩开他,那人便反倒在地,他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不大明白,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怎么就没了。 夕瞑绕到他的面前,那人嘶哑着嗓子,“荼秋是我下的,我送的茶,先帝怎么可能不喝?” 他在笑,慢慢的直起身子,“清妃溺水那日,我只需买通宫女为我作证,自然能有证据证明此事与我无关。” 他笑的诡异,妖艳的血,鲜红的唇边。 他看着夕瞑的脸说道,“杀了我。” 夕渐被关的第五日,夕瞑常去看他,那人端坐在桌前,一字字研读礼纪。 一点也不像半夜咳疾发作能咳出血的人。 第 17 章 夕瞑问过宫人他可按时服药,那些宫人说药是定时送进去半个时辰再端出来药碗,次次都服用的见了底,并不不妥之处。 宫里的药是用细目的筛网筛了几遍的药汁,可筛的再细也会有些细小的沉淀,若说见了底那才真的是作假。 夕瞑突然按住那人翻页的手,“该用药了。” 夕渐抽出手,接过药碗时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太烫,凉一会儿再喝。” 夕瞑执意把药塞进他的手中,“凉了三刻钟的,这个时候喝,刚刚好。” “不急,我待会喝。” 夕瞑冷笑一声,用勺子盛了一口当着那人面喝了下去,“朕可不会让你死的那么早,太后的命案若真和你有关,看在叔侄的份上朕会让你死的体面点……起码不是让你中毒死。” 夕瞑说完又把药递到他面前,夕渐犹疑接过,一勺勺咽着,夕瞑找个地方坐下,翻看着他刚看的礼纪,见过些许勾画之处,难得好奇的问,“这些书是从哪儿找的?” 夕渐皱眉,似乎很不喜药汁的苦味,良久说道,“那时候先皇怕臣闷,就将臣的藏书带了过来。” 夕瞑攥着书籍,有些许狰狞的表情,却忍了下来,又问他,“那这些标注都是你做的?” “是文锦做的。” 夕瞑猛地摔了夕渐手中喝了一半的药碗,对上他有些寡淡的神情,冷笑着,“你犯不着拿你那些事气朕。” 夕渐拾着地上一片片破碎的瓷片,瓷碗釉色精致,胎质细腻,瓷片白净如玉,厚薄似纸,他叹气,“臣就像这个瓷碗,破碎了的不可能再回复如初,既然圣上不能接受勉强拼合后的裂缝,何必再互相折磨。” 夕渐一片片拾着碎了一地的瓷片,不紧不慢的收拢在手心,他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夕渐还待说什么,夕瞑冷冷说道,“说吧,说完朕就弄哑你。” 夕渐猛地闭了嘴,继续捡他的碎片。 夕瞑猛地把他按到地上,急切地解他的衣服,细腻的皮肤在空气中细微颤抖着,然而这人偏过头,寡淡的看了夕瞑一眼后又回过去,清冷的带着些许笑意的问,“你真的要做?” 夕瞑撩着他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夕渐闭上了眼,冷笑着,“我是你叔叔,还是与你有弑爱之恨的仇人。” 夕瞑趴在他的面前,夕渐轻声说着,“那时候先帝给我用药,平时也许感觉不到,到了床上……”他睁开眼,看着夕瞑,唇边带着一些笑,“你就会感激先帝,多谢他把我变成一个……” “闭嘴!”夕瞑猛地撕开他的衣服,把布塞进他的嘴里。 过程并不愉快,夕渐那里很紧,干涩的要命,每次进入时双方并不太快活,夕瞑沿着他的单薄肩膀,一下下狠命的挺入。 夕渐空茫的看着身上的人,眼角眉梢尽是呆滞。 那种空寂的感觉让人想要发疯,夕瞑捏着他的脸嘶吼着,“看着我!” 夕渐听话的转过头,被塞的嘴角出血的脸似有若无的带着冷笑。 夕瞑揪开那撮布片,揩去他嘴角的血丝,或许早该有感觉的,夕渐猛地咬舌,竟是要自尽。 “贱人!”夕瞑猛地把布又塞进他的嘴里,发狠的折腾撕开他的身体衣服,那人一直在冷笑,无尽的冷意里夕瞑已经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那个人又在想什么,只有一股又一股肆虐的疯狂让他想把身下的人活活弄死。 第几次已记不清楚,夕渐已经没有力气冷笑,他的唇角发白发冷,哆唆着抓着地面,他想求饶,嘴里的布却挡住了他所有言语,他示弱,他的手攀在夕瞑的脖颈,咦呀着喊些什么,夕瞑只当他还要反抗,抓开他的手,一巴掌又甩到他的脸上。 那人捂着脸,眼角有些水渍,身体随着每一次挺动而被迫摇摆。 夕瞑说的话炸响在耳边他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害怕是一种比黑暗更恐怖的事情,他闭上眼,攥着手,浓郁的黑暗里害怕还是有增无减。 背脊摩擦着地上的碎瓷,夕瞑抓起他的头发强迫他看着两人交合的地方,冷冷的说着,“看见了,你是我的。” 夕渐的气息奄奄,想闭上眼睛,可是看着身上那一大滩血红却想着就这么死了,也不是不行。 夕瞑摸着他的脸,微凉中细腻依旧,他徐徐深入,拽着他的头发和他紧贴着脸,一下下的抖动让他格外舒心。 次日清晨,夕瞑朝议,瑾王病已无大碍,准其回府修养。 那个病弱的男人蜷缩在轿子里,咬着手腕,眸子里却是一片呆滞。 回府后那人躺在浴桶里,怔怔看着水里泛起的红晕,像是不大明白一样,伸手捞了一把,张开手,空的。 此后,夕瞑常诏他入宫,殿门关上后,他有时逃过,有时却愣愣地站在原地。 像傻了一样。 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感觉到夕渐像变了一个人,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绝望,生生的让人感到窒息。 夕瞑遣人抱来一把琴,指给夕渐,那人哆嗦着手接住,夕瞑抓着他的手按在琴面上,诤诤作响的琴音流窜在殿内把那人惊得直躲。 他勉强跪在地上,大抵明白若是反抗还不如不反抗。 这把琴叫九霄环佩,夕渐肖想已久,喜爱非常,以前他小的时候曾向先帝讨要过几次,那人笑的颇有深意就是不给。 那时刚刚分府而居,宫里什么好东西都想要,皇上头一次不肯给,他立刻讥讽皇上小气,皇上摸摸鼻子上前抱住他,亲昵的说,“是,是,真小气。” 后来说些什么记得不大清楚,倒是记得最后,他从宫里搜刮了许多玉器古玩,书籍典藏用马车拉回了家。 那把琴被先帝锁进了藏珍阁顶层,只有历代皇帝才有开锁的钥匙,他每次去要钥匙总要抱怨上几回,先帝捏着他的脸,揉来揉去,吐出字眼就变得模糊不清。 第 18 章 夕瞑五六岁时夕渐已不大去弹琴了,他总躲着先帝,那人曾硬扯着他去弹琴,他总避的远远。 后来小瞑长大,被立为太子那天,夕渐刚从临政殿放出来,他呆滞的看着满宫华彩,火树银花,从宫人口中知道,那天是舒昭仪被立为皇后的日子,她的孩子还小,体质孱弱,改立了孟昭容的儿子做太子,似乎是做为补偿,先帝把刚满半岁的孩子交到夕渐怀里,想拍拍他的肩膀,却被夕渐躲开,他躲的太匆忙直接跌到地上。 那人叹气,“你怀里的是云子舒的孩子,后位与孩子择其一,她选了后位。” 夕渐的手有些痉挛的抱紧小小的孩子,娃娃哽咽出声,他大气也不敢出,轻柔的摸着娃娃的脸,声音坚涩的说,“不……不……不哭,有、有叔……” 长时间不说话倒连话都不会说了,他狼狈起身,眼睛刻意避开先帝,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走开一段后生怕有人同他抢似的跑得飞快。 之后,夕渐从西北回来,看着已经长大许多的夕瞑满满欣慰的拉上太子说,“空中有把好琴,你帮叔叔骗来。” 夕瞑浅笑,好。夕渐到底忘不了这琴,夕瞑抱来时他说自己还不会弹琴要夕渐教,还是手把手的教,夕渐教了一遍又让教第二遍,教到天黑,这小东西又把琴收了回去,夕渐吃惊的看着他,“你这孩子怎么……” “皇叔,是你太笨,孤又没说弹完了这就是你的。” 夕瞑翻了他两个白眼又把琴送了回去。 先帝看着送回的琴,十分惊诧,“他不要?” 夕瞑规规矩矩的跪在先帝病榻前,“皇叔或许已不大喜欢了。” 先帝咳着,挥退了他。 夕瞑出门,脸上冷笑不已。 时至今日,夕渐再度摸上这把琴,已不复当年心境,九霄环佩紫漆琴乃上古乐器之一,据说是师旷的法器,小时候总喜欢神话色彩浓烈的东西,可长大了,对这些东西,念想已淡了。 夕瞑搂住了他,把他按在琴上的手又拽下来,放到自己腰上,沿着他的腿一直到他的脚踝。 解开衣服的那一瞬,夕瞑说,“服侍的好了,它就是你的。” 激情过后,夕瞑撑在床上,那人还睡着,玉色鼻尖有点发红。 天气还没冷到那种程度,估计是方才哭的。 他似乎想起什么人,很是怀念的样子。 夕瞑抽身离开,瞥到琴时吩咐道,“把这个送到瑾王府上。” 夕瞑走在路上时想着,对夕渐的到底是不是爱。 他想过要杀了他,却找不到好的理由,偏偏这人还滑的像泥鳅。 不想放他离京,诚如他所言,撒了多年的网不能做了无用功。 他的辞官折一拖再拖,终于让他想到夕渐的一个死穴。 他和先帝有过那么一段,而且过程不是那么你情我愿,期间先帝为了享乐,把他关起来过两年的时间。 夕瞑苦笑,做到这个份上,夕渐已经像个活死人,生不如死的比杀了他还可怜。 是爱吗?或许是吧。 现在也就差一份可以让夕渐假死入宫的筹划。夕瞑想着,这事情还是孟柯办最合适。 徒弟急着上位出卖了师傅,于情于理都讲的通。 夕渐回府后的好几个月夕瞑没再找过他,他呆愣的躺在床上,那双好看的眼睛直直盯着墙看,他猛地忆起,嘶喊着,“紫裳!紫裳!” 他跌到地上,狼狈的起身推门,婢女战战兢兢的说着王妃已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事情,早已离家了。 夕渐大呕出一股血,颤抖着扶着栏杆,眼里空落落的,似乎没有焦点。 除夕夜,皇上派兵包围瑾王府,夕渐被抓进宫。 困兽之斗,虽死犹荣。 夕渐抵死挣扎,夕瞑大怒,派侍卫进来。 之后,夕渐的神智一直不大清楚。 他呆呆地看着地面,不声不响半天,没有人同他说话,他就看书,看的累了乏了就蹲在地上挠地面,后来被禁止挠地面之后就改成看地板砖,有时一看能看一个下午,入夜时分如果睡不着宫人会薰上几倍重的安神香催他入眠。 再后来夕渐疯疯癫癫的乱说话又抓又咬甚至自残,夕瞑十分怜惜的抱着他,可无论诱哄恐吓那人一次都不搭理。 夕瞑气极了把他扔上床,那人一声不吭,在床底间像个死人。 清醒时,不吵不闹,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夕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切如履薄冰仿佛就等着毁灭的那一刻。 孟柯在街角摆了一个书画小摊,临摹古人字画,刻印私章,正是隆冬,刚刚过完年,街上游人也多了起来。 孟柯辞了官,觉得这样过着倒也清闲,孟柯浅笑,接过一块六棱白玉,莫府小厮细心讲道,“我家小姐吩咐,三日后来取,式样全凭先生定。” 这已是本月第三枚了,白玉,紫玉,红玉,孟柯摇头笑笑,着手描画尺度。 这款白色芙蓉石千金难求,玉身易碎,所以只能刻上兰花纹路,层层下刀,细致的兰花嫣然呈现。 摊上生意冷清,这枚私章刻了大半日头斜下就到了收摊的时候,孟柯不足月而生,体质孱弱,这个时节天气正是寒冷,急急咳了两声,正要收拾物品回去歇歇,就听见旁边摊上几个谈论前线战事。 莫尧被敌军围困在深山,时愈半月,凶多击少。 啪的一声,芙蓉石落地,孟柯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慢慢蹲下身拾着碎块。半晌,他突然拿起一块较为完整的石块跑进了一家当铺,夕阳斜下,他的身影竟有些仓皇失措。 其实孟柯不常出门,他的身体不好,又有点路痴,每每出去都要带上十几个随从,相比之下,莫尧就轻松的多,他老爹一打他他就翻墙头出逃,一次在街上碰上孟柯扮鬼脸笑话他是药罐子,孟柯也不生气,别人通常只悄悄议论他是野种,药罐子显得好听的多。 莫尧调皮捣蛋是皇室里出名的,他同夕渐随先帝去梁山行宫,莫元帅带着一家老小迎接,莫尧的几个姐姐打扮的花枝招展,小小的莫尧脏兮兮的从外面回来,伸头探脑的四处张望,他老爹趁先帝不注意狠狠地拍他的头。 莫尧一脸憋屈样。 莫元帅时常同夕渐谈论国事,那时的先帝虽是年华正盛,但是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 孟柯和莫尧就这么厮混到一起,莫尧的脏话粗口孟柯一学就会甚至活学活用,不小心用到了夕渐身上,被夕渐狠狠教训一顿,此后孟柯骂人再也不带脏字,可却更具杀伤力。 终 章 莫尧不学无术,后来被莫老爹送到了夕渐手上,那时候新帝登基,莫老爹和夕渐还有张越是辅政大臣忙得一团乱,夕渐就把莫尧交到了孟柯手里。 张越后因陷贪污案被剥去辅臣之衔,莫老爹退休,朝里的辅臣只剩下夕渐,于是夕渐就更功夫教莫尧。 时至今日,莫尧的那手字还是孟柯当年手把手教的。 祈山脚下,帷帐里,莫尧一身战衣,手里持着长枪,染了污渍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去,一旁的近卫领着孟柯进去时,他诧异抬头,“咦?你怎么来了?” 孟柯想想措词,一向巧舌如簧的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尧大笑,指着孟柯道,“该不会是莫璃要抢亲把你逼来了吧?” 孟柯浅笑,“你们被困山中多日,再不突围,难道是要活活饿死?” 莫尧垂首,年轻的将领第一次郑重地看着孟柯,“一击即中,将计就计,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 孟柯摇头道,“太危险,不值得,如果此战一败,以后你都再不能议将封王。” “可如果我胜了,数年边防之争就能告一段落,国太民安也指日可待。”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孟柯常常想,当初他该拼尽全力阻止莫尧的,多年前祈山一战他确实给大周创下了一个奇迹,大周也确实得以修养生息。 那年的血流成河也给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可是他却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莫尧满身是血的从战场回来,脸色苍白似纸,可是却挂着一丝得意,他笑的像是快要喘不过来气一样,“孟柯!我就说我一定会赢……” 就连莫尧倒下去那一刻孟柯都以为他是在做梦,那个傻子,倒在一片血泊里,嘴角的笑意不减,他的身后是折断的箭翼,和处处刀伤。 莫尧没死,大夫说他活不过三十岁,怎么可能,孟柯颤着手,揪住老大夫的衣领,那个大夫说,“世上有一种叫忘尘的药,其实也是一种毒,小侯爷中的毒和其有相抵之效,只是……” “什么?” “此药难得,只有大内才有。” 莫尧的脸色几近苍白,清逸的脸上仿佛深倦的疲惫,孟柯坐在他的床前,阳光照到身上,却有种冷意。 他有好多话要告诉他,可是到了唇边一句都说不出来,呆坐半晌,他轻轻捧着莫尧的脸,柔柔的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你要快点醒啊,这么躺着,可怎么见你的王爷。” 孟柯给他掩好被,趴在他的床前,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他的身上披了一件披风,抬头,床上已经没人。 匆匆的跑出去,那人正扶着栏杆走路,见他来了,那人挠头笑着,“那什么,醒了啊。” 孟柯眸中有些刺痛,却讥讽道,“伤成这个德行。” 莫尧犹自意气风发,不想碰到伤处,顿时脸上浮出一丝恼意,“等着!等老子好了……” 这话说的颇有底气,却逗得孟柯笑成一团,“看来确实要等!” 莫尧猛地吐出一口血,紧忙擦了擦,问道,“王爷现在如何?” 孟柯皱眉,想到他那日辞官见的夕渐最后一面还是在夕瞑的寝宫里,这话自然不好告诉莫尧,只低声道,“王爷是陛下的叔叔,自然不会如何。” 莫尧低头想了半天,吩咐一旁近卫道,“备匹马,本侯要回京。” 莫尧站都站不稳摇晃着身子要走到卧室,一旁的孟柯冷冷笑着,“莫侯,别怪在下没提醒你,若真有命回得了京城,到时候你可别哭爹喊娘的要死要活。” 莫尧跌坐在椅子上,似乎冷的厉害,抖个不停,孟柯看他是被气到了拍拍手离开庭院,末了,又添了一把火,“不过,我倒是真的要回去了,侯爷,您珍重。” 莫尧在他背后砸了一个杯子大声喊道,“滚!” 莫尧的毅力是令人钦佩的,不知道从哪里偷了匹马一路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孟柯跟在后面有时候冷不丁的凑上去,“我说小侯爷,这么您要是这么死在路上不亏的慌?” “你他妈的……”莫尧龟速前进,终于落马。 孟柯叹气,拖着意识不清的莫尧还想毒舌两句,一掀伤口顿时抽了一口凉气,那些伤口发炎溃烂,孟柯咬牙,拿小刀刮去腐肉,又撒上药粉重新包扎。 莫尧迷糊的厉害,似乎还发起了高烧,孟柯又把他拖进林子,拾柴点火后,他把莫尧搂进了怀里,紧紧的贴着他的脸,轻声问着,“如果是我,你会如此?” “莫尧,你会吧。” 莫尧在嘀咕什么,被孟柯捂住了嘴,他想着,怀里的人,他在最美好的年华把自己最美好的爱恋都给了别人,人生能有多少年,他就这么打算倾尽一生去维护一份虚拟的爱恋。 孟柯勾着火星,硬把莫尧叫醒,“莫尧,你看你是快死的人了,长的也还可以,要不临死便宜下我,让我享受一下你再死。” 莫尧一哆嗦,“咱们可是好兄弟,你……可不能这样。” 篝火啪的响起一声,莫尧的脸印着火光很是凄迷,孟柯笑道,“这里人烟罕至你又身负重伤,以后这样的机会必是再不会有了,我若不趁人之危更待何时。” 说着,就要扒开莫尧的衣服,莫尧吓得直在地上打转又被孟柯圈进怀里,紧密的赤裸的肌肤贴在一起,孟柯摸着他的额头,“医书上说这样可以治风寒,我没试过,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姑且如此吧。” 莫尧怔怔的看着他,问着,“你说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十岁,会不会早死呢?” 孟柯拍着他的脸,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你肯定长命百岁。” 那人极为鄙夷的看他一眼,把头扭了过去,像是郑重谈谈自己的人生大事却不被人重视一样恼羞成怒。 不过幸好扭的及时,孟柯着意隐去的神情,他并没有看见。 次日清晨,孟柯看他一动不动,用手指伸到他鼻尖探息,幸好,还活着。 又摸摸他的额头,高烧已退,于是起身,狠踹了莫尧一脚,“快起来!莫尧!你真能睡!” 莫尧迷糊睁眼,同他吵了起来,收拾完东西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又吵了起来,上马接着吵,一直吵到住宿。 客栈老板肥的流油的手摸着算盘珠,很是抱歉的说,“本店客房已满。”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吼道,“@¥$&……%……” 不巧外面下了雨,老板灵机一动,“马棚还有两个席位,两位去避雨不取分文。” 莫尧行军,肯定没问题,可是孟柯是正经读书人,肯定没遭过这种罪。 对此莫尧很是担忧,某人说道,“不过是间马棚,有什么可怕的。” 可惜真到了地方孟柯就嫌弃起了卫生环境太差,偶有老鼠经过,孟柯表现的很淡定,再有虱子爬过就显得不那么淡定了,最后莫尧一个翻身,孟柯崩溃。 莫尧倒没笑话他,很是正经的起身说道,“我也睡不着,咱俩说说话吧,喂,不是吵架,咱俩谈点交心的。” “谈什么?” “比如,你第一次偷看女人洗澡。” “这等没有下限的事情……” 某人貌似很清高,莫尧鄙夷,“你不看是你胆小。” “王府又没有几个女眷,除了丫鬟就是王妃,你难道让我看她洗澡?” 莫尧吃瘪,转移话题,“记得第一次看见夕渐的时候很我惊讶。” 孟柯竖起了耳朵,“惊讶什么?” “他……就好像天上的一样,说不上来,不是因为他长得好,就是那种感觉,算了,说给你听你也不懂。” 孟柯摆弄稻草,“恍若天人是吧?” “咦?你怎么知道?” 没文化,真可怕。 莫尧显然不清楚来自某人的鄙夷,继续回想,“很轻很柔,和他在一起,很舒服。” “你确定,你那感觉是喜欢?” 莫尧十分肯定的点头,“真的,要是能和他厮守一辈子,我死也愿意。” 孟柯扯着稻草终于摆成一个莫字,听见这人的疯言疯语立马一脚把稻草踢的凌乱,嘲笑着说,“空做落花有意,可叹流水无情。” “你什么意思!孟柯,你懂什么叫喜欢?” 他垂首苦笑,“我……不懂。” 莫尧看他也不争论了,俯低身子问道,“生气了?” 孟柯抬头,浅笑应着,“我怎么敢生你的气。” 二十四日,莫尧无诏回京,受上斥,削其功勋。 莫尧心想夕瞑早看他不顺眼,逮着机会了肯定会好好削他一顿,真是好生无牙。 而宫墙外,孟柯搓着手,身上冻得直抖,莫尧出门,他迎上去指给莫尧一个地址,“这是老师现在的住处,你记得,老师他忘了往事,你不能提起,知道吗?” “你……你不去?” “我打算给莫璃下聘,今天去请了媒人。”孟柯低着头,浅笑着,“一切小心。” 孟柯从小体质就不好,说完几句就冻得直打哆嗦,莫尧看他搓着手离开,心里莫名的难受。 夕瞑把这个地址递给孟柯的时候,讥笑着,“夕家的种,怎么生的这么窝囊。” “小时候别人说你是野种你就窝囊,长大了喜欢莫尧还是这么窝囊。” 孟柯听着,那人说道,“莫尧太嫩,即使朕不打压他,他也嚣张不了多久,你想他平平安安,还是得回朝廷。” 又是花落飘零,莫璃执着羊脂白玉的私章,秀丽的脸上已然喜不自胜,孟柯问道,“小姐可愿意?” 莫璃轻声说道,“愿意。”随即又道,“听说,你曾是有心喜之人的。” 孟柯望着私章下方的瘦金字体,笑意不减却生出几缕温情,“以前是有的。” “现在呢?” 孟柯看着字体轮廓,字字缓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