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荣旭:我要买你这个号。多少钱? 陈清:不卖。 荣旭:靠!你敢不卖?! 荣旭:我要吃你做的面。你卖不卖? 陈清:不卖。 荣旭(瞪眼):你不卖试试! 陈清:……不卖。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看文前请务必注意: ①这是一篇平淡温馨的狗血文,1V1,HE ②荣旭X陈清,忠犬吃货攻X平凡木讷受,攻受不可拆,不可逆 ③请收藏此作者专栏 ④如果在看文过程中您出现了任何心理或生理上的不适,请务必、务必及时点×,以免造成您心灵上的永久性创伤(严肃脸)以上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清,荣旭┃配角:乔溥羽,章翔┃其它:年下,面馆,温馨文 第01章:陈清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陈清正在和面,手上沾满了面粉。听到铃声他愣了一下,用一旁的水盆把手洗干净。现在已经是深秋,天气凉的特快,从自来水管流出来的水冰的刺手。 “喂?” “小陈啊,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啊?”话筒里传来章翔的大嗓门。章翔是小陈的高中同学,两人同在一个城市工作。不过陈清是自己开了家小面馆,章翔在一家通信公司上班。虽然月收入相差不大,说是工作无贵贱。但在崔市人眼里,坐办公室的那就是有出息的,说出来也比卖饭的好听。所以,崔市人都以能坐办公室为荣,哪怕坐的是几十人一大间,仅用玻璃板隔开成小格子的办公室。 章翔也是这样想的。他和高中毕业就辍学的陈清不一样,是上了大学的。虽然在这时代,大学生遍地是,一样很难找到工作。但他找到了啊!所以他认为自己是比每天贪早摸黑,辛勤苦干才挣得和自己差不多的陈清混的好。每次单位里发一箱苹果橙子什么的,不说分给陈清一半,也会给他兠来一些。 陈清和自己一样没有女朋友,这是章翔把他和自己归为一班的重要原因之一。章翔一直很郁闷的事就是他快而立了,还没交过女朋友。是,他没车没房没存款。但走在大路上的,有一半和自己情况差不多吧?不说和自己一样的,就连身边很多没有他条件好的人,也都有了女友的,甚至还要结婚了!陈清?陈清是有过女朋友。可不是分了吗?所以章翔面对陈清是有些既欣慰又同病相怜的。 “在和面。”陈清性格木讷,一般都要人问一句,才会答一句。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他就这样,跟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正在运动地连每一根寒毛都冒热气的人瞟他一眼,就能感到一股死气沉沉的凉气儿。身上的汗一下子凉了大半,比吃冰棍儿都管用。所以,陈清一直是没有什么朋友的。或者准确来说,除了主动凑上来的章翔,他是没朋友的。 至于章翔为什么凑上来……那时候正是高二,班干部换届。章翔是从小就担任班干部的,从幼儿园的队长到小学的课代表,到初中的学习委员,到……他高一没能当上班长。做班长的是一个笑起来只见白牙的高大男生,具体名字已经不可考。章翔那个遗憾啊……他可是准备在大学进军学生会的。怎么能断在这里? 于是,在换届前,他开始拉票了。那时候的人也单纯,好收买。章翔搞定了班里几乎所有人,正心下得意,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沐浴在教学楼阴影中的陈清。他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看别人打球,不发出一点声音。十六七岁的少年,身材瘦削,皮肤微黑,坐在那里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人!存在感太弱了吧! 立刻地,章翔感到了自己的使命——帮助陈清融入集体。当然,前提是他能当选班长。那时的班长也是个爱打篮球的,他乐得章翔做班长,自己有更多的时间打球。于是章翔就这么上任了。他虽然有些虚荣和不知哪里来的优越感,看人都有种悲天悯人的感觉,但也真是一位负责的班长。 一上任,他就积极投身班级的建设中去——而且没忘了孤立于集体之外的陈清。陈清不说话?没事,他和他说。陈清没朋友?没事,他就是他第一个朋友。新任班长舍己为人,抽出自己大半时间陪着陈清同进同出——他是绝对不会承认那是“缠着”的。正好两人回家的方向顺路,于是之后两年。崔市一中的人都能看到陈清和章翔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上下学在一起,中午到食堂吃饭在一起,就连座位,都在章翔申请之后换到了陈清旁边。 陈清的脾气像他去世的父亲,说好听点是老实有毅力能吃苦,说难听点就是死眼皮子一根筋,大脑不会转圈,脾气倔起来跟驴似的。因为他一直记着父亲的教导:“少说。多做。”陈清升高中那年,他父亲去世了。他父亲爱喝酒,也抽烟,四十出头就有了脑血栓的症状,但一直不在意。于是在某天下午,陈清以为父亲像往常一样下地劳作的时候,父亲一去再没回来。遗体直接抬去了医院。脑溢血,发现的又晚,救不回来的。 陈清一直是有些怨父亲的,因为母亲去世没多久,他就梅开二度,给他找了个后妈。后妈人也没像故事书上说的那么坏,勤劳能干,对陈清比较客气,天冷了也会提醒他加衣服。但到底是没有血缘做纽带的陌生人,陈清冷着一张脸,连声“妈”都不叫,后妈也不会腆着热脸上去贴他的冷屁股。 而且后妈嫁过来没三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取名叫陈晓宇。对陈父而言,大儿子小儿子都是他的儿子,一样疼。但对后妈来说,不管怎样,自己的骨肉都是要排在别人前面的。陈父不懂也不注意这些弯弯绕绕,于是陈清在这个家里就更沉默了,存在感也愈加薄弱。陈父的突然去世,遗产第一继承人自然是还在世的合法妻子。 陈家家底一般,在这个县级的省城里,算是中等偏下。所以其实并没剩多少东西:除了一亩半的地,就是一间一百多平的瓦房。陈家的房子盖的早,在街上还都是一层楼的时候,陈清的爷爷就盖了两层的瓦房,当时引来艳羡的目光不知道有多少。这房子传到陈父手里,陈清小学的时候,房子看起来就很破旧了。有些地方阴天下雨还会漏水——当然,后来有找人修的。但再修,老房子也整饬不出新房子的亮堂喜气。 时代在发展,陈父一家的生活慢慢变好,街坊邻居的生活更是迅速提升,相继盖起了两层小楼。如今,伫立在楼房中的陈家小楼依然显眼,却不是因为它的高大亮堂,而是因为它的破旧。所以,这房子其实是值不了多少钱的。 后妈的名字叫卢秀云,在嫁给陈父之前,她也是嫁过一次人的。要是黄花大闺女,也看不上带着拖油瓶的陈父。陈父死的干脆突然,留下他们——不说陈清吧,也是孤儿寡母了。自己的孩子怎么也舍不得丢,而且,自己也不年轻了。所以卢秀云倒是没有找一个人再过的心思,而是继续留在陈家照顾两个儿子。 有人夸卢秀云贤惠,丈夫走了,还能一如既往地照顾丈夫和前妻的儿子。有人说卢秀云倒霉,嫁两次都没能过上几年好日子。还有人说卢秀云傻,不卷了遗产走人还要辛苦拉扯一个大拖油瓶……后来这话被反驳了,有人讽刺说:卢秀云才不傻呢!她要改嫁,就不再是陈家的人。不是陈家的人,陈父的地和房子,还有剩下的钱,都没她的分。她儿子?她儿子是有,但陈清也是陈父的儿子,还是大儿子,这家产可是至少也要分走一半的! 这些风言风语连陈清都听到,卢秀云自然也听到了。但她还是如往常一样照顾陈清,脸色也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卢秀云做的,陈清都看在眼里。所以高中毕业的时候,卢秀云提出让陈清放弃读大学,去读中专或者技校,早点找个工作的时候,陈清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他脑子不灵光,虽然努力不比别人少,成绩也只是维持在一个中等偏下的水准。这种成绩,上大学也只能上最差的那种。烧钱不说,也学不到多少东西。一纸三流大学的毕业证书,对找工作也未必能管多少用。最最重要的是,陈清十八岁的时候,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已经8岁了。8岁了,可以上小学了。养孩子最是费钱,小学学费是免了,但书本吃穿那养不要花钱?看着后妈三年下来明显增多的皱纹,暗黄憔悴的脸,陈清决定不再上学了。 陈清没去上中专或技校,一是因为家里的确经济困难,二是因为——陈清找到了一个不用花钱反而赚钱,还能学到本事的办法:那就是去饭馆里给厨师当学徒。 陈清的长相随他去世的母亲,有着江南水乡的柔美——虽然他脾气完全不是那回事儿。正在发育中的少年,因为营养不良而皮肤有些苍白暗淡,尖下巴,骨架也细,但一米七的身条也能和拂动水面的杨柳条儿相媲美了。而且陈清的一双眼睛虽是单眼皮,却很大,黑的部分多,有种水墨画的感觉——当然,饭馆的大厨不会这么诗情画意地形容,只是被这样一双眼睛认真盯着,就能感受到有种执拗劲儿在里面。很真诚。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但但凡有点可做家传手艺的人,都是想把这门手艺传下去的。而且自己年高位重,对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就是学会了,也待几年才能混到自己的位置。那时候,自己老早退休享清福了。所以陈清就跟着大厨开始学。 学厨艺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别人也不会那么好心免费教你本事。陈清是先在饭馆又端盘子又洗碗又切菜,勤勤恳恳干了三年。掌勺的大厨觉得他品行也没问题了,才开始教他厨艺。陈清终于摸到了锅勺。 第02章:SIM卡 有人说当上帝关上你的一扇门,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教陈清的厨师,说是饭馆的大厨,又不是隐姓埋名的卧虎藏龙,也就是取得了一张中级厨师资格证。不过,在崔市这小地方,中级厨师谈不上罕见,也是很不错的了。一家饭馆,要是有这么一位厨师坐镇,生意总是不错的。陈清成绩不好,学厨艺也没表现出逆天的才气来,就是比一般人好了一些。 大厨看他是个良善又实诚的,也就慢慢以诚相待,把自己掌灶多年的心得经验慢慢传授给他。陈清也没让他失望,不说能马上学以致用,那一天一个脚印的进步也是能看出来的。陈清是知道自己木讷不讨喜,脑子又不聪明,但他能吃苦,说的少,做得多。就这样学艺三年,陈清也24了。 做学徒的时候,管住不管吃,工资一个月只有300。在这种小地方,300元也就只能管一个月的伙食费,这还需要紧紧。崔市虽然不怎么繁荣,但居民不少,又邻近松程市。松程市,那可是一个比中型城市还大点的城市。虽然从崔市坐车到松程市需要两个小时,但两地中间是建有一个飞机场的。所以连带着崔市也慢慢发展起来,建设什么的发展还看不到,不过,消费价格是首先提上去了。 陈清是个不讲究吃穿的,他从到饭馆当学徒起,就没再向卢秀云要过生活费。一个月300元他省了又省,硬是省下来了100。要不是正在长身体,他还可以再省下50。陈清是有点营养不良,倒不是卢秀云虐待他,正长身体的半大少年多有些营养不良。三年下来,陈清也攒了3000元,只是穿在他身上的衣服,颜色陈旧,衣袖处已经露出细瘦苍白的手腕。这三年,到底营养跟不上,他只长高了4、5厘米。 从跟着大厨学起,陈清的身份就从学徒变成了助手,工资也从一个月300涨到了800,翻了近两倍。陈清总算是有闲钱添两件新衣服和两双新鞋,他那双旧运动鞋已经后脚跟漏风了——这三年他脚没怎么长,过去的鞋还能凑合着穿。就这样又三年下来,陈清攒下了两万。离开饭馆的时候,陈清还记得师傅——是的,虽然大厨没正式收他,陈清的确认为自己是他的徒弟——叮嘱他去参加厨师的正规培训,考个初级厨师资格证回来。 崔市过去没那么讲究,有些厨艺的就能自家开个小饭馆做生意。但随着近些年各种饮食隐患出现,相关部门查得也就越来越严。没有厨师证的人是不能开饭馆的,被查到罚钱不说,还会禁止营业。没查到?那是你运气好,但到底是违规的。就连到饭店找工作,别人也是首先要管你要厨师证的。 陈清花了几千块钱报上厨师培训,又在一家小饭馆任职2年多,一番辛苦下来终于拿到了象征初级厨师资格的绿皮证。这时候,陈清已经快27了。他在小饭馆里掌厨,一个月工资2500,除掉住宿费和伙食费,一个月下来能攒近2000,两年下来,就攒了4万多。4万,在这个小城市,也算一笔不少的钱——虽然对陈清来说还不够,但马虎一些也能简陋着用了。 陈清彻底从“家”里搬出来了。对他来说,父亲去世后,那个家就越来越失去家的样子,自己像是寄住在别人家的小孩。卢秀云没什么技能,陈父去世的时候,陈清15,陈晓宇才5岁。虽然留下的有些钱,但给陈父办完葬礼后基本不剩了,卢秀云只能做主把家里那一亩半分地卖了。卖的钱,她抽出一部分做了进货的本金,学别人开起小超市来。 说是小超市,其实就是好听些,本质和小卖部差不多。卖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像手套、洗发水、调味料……都有。一个月下来差不多也能赚2000。陈清高中毕业后不再向家里要钱,卢秀云也就保持沉默。她只是一个中年女人,还带着正要上学的孩子,钱只会嫌少不会嫌多。她也不是圣母,自己的骨肉当然要比陈父和前妻的儿子重要。再说,她也没亏待他啊。晓宇要是吃雪糕了,她也一定会给陈清买一根。就这也没见那孩子给自己个笑脸。 陈清就用这4万块钱做了本金,拿出一万付了半年的房租——他在比较繁荣的街道上租了一个50平的店面,一个月租金1500。又把店面略微装修一下,买桌椅瓢盆,蔬菜米面……一番准备下来,4万花的几乎不剩。到工商局注册,办了相关证书,等证书下来,这店就开起来了。 陈清的小饭馆名字简单,他没有取名的才能,就和别人一样,在馆子前冠上自己的姓,叫“陈记面馆”。因为陈清主要卖面食。近十年的努力,就是没有过人的天分,陈清的专注和努力也取得了丰硕成果,那手艺是毫无疑问。店面的位置不错,向东200米就是一所中学,这条街也是学生必经的路。 不到两个月,陈清的生意就慢慢好起来,只是他只有一个人,生意再好,赚的也有限。陈清没有请人帮忙扩大店面的意思,为人又老实不和人起争执,左邻右舍对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就这样两年下来,陈清29了。他的店月收入也稳定下来,每月差不多能赚五六千,除去房租本金也就净赚四五千。在崔市,也算是中等收入。 不过,陈清的弟弟也上大学了。大学一年学费加上生活费住宿费就至少要1万,卢秀云实在负担不起,于是找上了陈清。陈清沉默一下,就答应了。虽然他和这个弟弟没怎么相处过,对他也没有多少亲情,但到底是一个父亲。陈父去了,自己又是长子,扶助一下小弟也是应该的。而且陈晓宇和自己不一样,他脑子灵活,学习好,高考可是考上一本的。整个崔市,考上大学的也不过几千人,考中一本的更是少,不继续读下去太可惜了。 陈清没上大学,固然是因为他成绩不好,考不上好大学,也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够。如果可以,他当然是想继续读书的。如今自己的弟弟考的这么好,自己要是不资助他念大学,怎么看都是埋杀一个好苗子。而且这社会虽然大学生越来越不值钱,总比高中毕业的好找工作。于是陈清就负担了陈晓宇的学费。 昨天,他刚给陈晓宇汇了2000的生活费。所以电话铃声响的时候,他以为是陈晓宇的,告诉他钱已经到账了,没想到接起来是章翔。陈清回复说在和面,那边就继续说下去了。 “小陈啊,你这号码蛮好记的。1X8 8888 8808,有8个8呢!” “嗯。”这个号码,就是他考厨师资格证的时候买的,当时没注意,后来听章翔说了才知道这号码是很不错的。不过,章翔都夸过了,干嘛又要再说一遍呢? “……小陈,你想不想赚个外快?我有时候真羡慕你的运气啊,这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呢?”章翔那边哈哈笑着。 “什么事?” “就是有人想出钱买你这个号,你看卖不卖?对方出300快钱呢!”其实是500,不过自己帮忙联系总要贪些好处嘛!章翔只是这么问问,他钱已经收了。一个号码不过30,卖出300已经翻了9倍,章翔想都没想陈清可能拒绝。所以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声音,章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不卖。”陈清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为什么啊?300呢!你辛辛苦苦一天也赚不了这么多!”章翔几乎要暴走了,郁闷了。 “我不想卖。用习惯了。”陈清平平淡淡说道。 “我看你是还等着那个女的吧?她都出国了,你再等她也不会回来!国外总比国内好啊,她回来才是傻了!”章翔说这话的时候不免有些冒酸气。他说的是陈清正考厨师资格证的时候谈的女朋友,人长得还不错,打扮起来十分清秀。但和陈清谈了一年,突然就出国了。有传言说她找了个外国人做男友,跟着人家跑国外结婚去了。但不管怎样,都是离开陈清了。 “……” 章翔说完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他张嘴还要再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掐断了。不好意思再拨过去,也是知道再说都没用了。高中两年加这几年的相处,已经让他充分体会到了陈清那驴脾气。虽然平时很木讷,对什么都不太在意,要求也不高,但一倔起来,那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SIM卡的事情行不通,章翔头疼了。他已经收了钱,钱是可以退,但对他提出要求的可是他们这部门的经理啊!他可是自荐拍胸脯保证圆满完成任务的!结果…… 第03章:荣旭 “没别的事我就继续和面了。”陈清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倒不是因为他被触到痛脚,生了章翔的气。和那个人谈恋爱的时候,陈清是真心的。他是一个认真的人,不会那这种事开玩笑,所以他是怀着结婚的目标和那人谈的。只是自己那时正贫困,没车没房没存款不说,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洗了又洗都发白了的。 所以他相信女友不是爱慕虚荣的人,只是自己的确给不了她什么。陈清不会乱许空头支票,他就是有勤奋的心,在没做出成绩前,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不能要求女友一直陪着他吃苦——当然,他内心是希望女友能陪他的。而女友没有,他有些失望,但也理解。要一个女人跟着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那需要的勇气不是一般的大,而且还要有足够深厚的感情。 陈清不知道女友对自己感情多少,只知道4年过去,再想起女友,除了记得那张素颜朝天的笑脸,五官都有些模糊了。陈清现在过得很好,虽然他还没有房子——家里那套瓦房,虽然破旧,但占地100多平,要卖还是能卖几十万的。自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晓宇却是要给卢秀云养老的。是的,陈清一直叫卢秀云阿姨,从来没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 陈父留下的遗产,自己不会和晓宇争。只是卢秀云,他也不会给她养老了。当然,如果他们有困难,陈清还是愿意帮忙的。比如陈晓宇的学费。到底是进了一家门的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埋藏在血缘里的牵挂是斩不断的。 这几年,陈清因为一直很忙,都没谈女友的心思。今天听章翔这么一说,才觉得自己是该找个人了。他快30的人,虽然没房子没车,但收入稳定,存款也能付个首付。应该能找个不错的女孩结婚——对,结婚!陈清是想找个人过日子的。虽然他口上没说过,但他的确是比一般人都多分渴望,渴望有个完整的家,渴望有一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他就像是奔走在草原上的野马,因为一直跑一直跑,最后感到累了,迫切想找个温暖安全的地方休息。 荣旭最近心情很好。他刚刚从部队里出来,悠闲了一个月,也无聊了一个月。家里人一直催他定主意也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因为他心心念了三年的心上人儿终于要从法国回来了。对,没错,是荣小爷单恋人家来着。 荣旭算是官三代。他爷爷荣鹤北是元帅,但生的三个儿子,老大荣安山不中用,只知道往女人怀里跑。老二荣安启又是爱钱要命的,大学读了经济管理,一毕业就毅然从商,现在也是一家跨国企业的老董了。老三荣安川却是个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天天这个山里跑,那个地沟里钻,美名其曰“考古”,也没见他发现一块元谋人、北京人头盖骨,或者什么皇什么候的陵墓。 最最重要的是,老大媳妇,也就是荣旭他母亲,去得早。老爷子在上面震着,老大荣安山虽然在外面胡搞,但到底是个知事儿的,荣旭母亲死后就做了结扎,倒是不会搞出什么私生子的丑闻来。老二荣安启是老老实实找个入眼的女人结了婚成了家,也没在外面养人,但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孩,与儿子无缘。老三荣安川则是四十了还在大山里跑,脸上胡子拉碴一大把,风吹日晒的脸比沉溺声色的老大皱纹都多都深。不过荣家人的底子在那,外貌看起来也差不到哪去,仍是中年帅大叔一枚。要找,也能找个不错的媳妇。但挡不住他老往外跑啊!荣家是不错,但也没人愿意嫁过来独守空闺啊!老爷子想给老三找个媳妇收收心,到底失败了。失败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老人家懒得管了,随你去吧! 所以荣旭算是荣家第三代的独苗苗,按理说那真是被捧上天也不为过。不过事实恰恰相反。大概是第二代让老爷子彻底灰了心,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了第三代的荣旭身上。荣旭刚刚出生的时候,老爷子第一个抱的他,被一拳打中鼻子扯了胡子也不恼,只哈哈笑着说:“这孩子像我!”一语中的。 不到1岁能爬的时候,荣旭的破坏力就不小。能走之后,破坏力更是直线上升,就没人没受过他祸害。偏偏老爷子罩着,那是谁也治不了。老爷子说了:“这孩子像我,将来是要进部队的。”老爷子一辈子戎马刀枪,到老了才得这么一个接班人,那真是所有期望都压在了荣旭身上。老大到老三都被剥夺了抚育探望权,荣旭一能跑,就被老爷子扔进了青少年培训营。 这个培训营培训的都是像荣旭这样的官N代,还有就是从各地选上来的好苗子。从这里走出去的将来做个特种兵都是没问题的。可怜的荣旭还没来得及享福,就被扔进了泥坑里。培训营里管的是真严,训练也是在不影响一群半大孩子身体发育的基础上提升到了极致。17岁从培训营出来,没休息半年,刚过完生日满了18岁的荣旭就被扔进了第二个泥坑,比上个还要大还要深的泥坑。 荣小爷怒了。你不是要看成绩么?我给你看成绩!于是事事争先,蝉联军营多项训练比赛冠军,刷新各项指标,同时,破坏技能启动,马力全开。就是老爷子在,荣安启也没少给军营赔钱重造各种训练设备。24岁的荣小爷从部队大门走出去的时候,军营里真是一片欢腾,处处结彩。终于不用再被那个禽兽折磨了!!欣慰啊!苍天开眼啊! 你问荣小爷一直在军队拿来的心上人?那是荣小爷21岁正春心萌动,一次执行任务外出的时候看到的呗!那天仿佛是炎夏里最热的一天,荣小爷正满头大汗,远远望见一片林荫,毫无疑问就走上去了。于是,丘比特之箭射中了他。 那棵香樟树下,穿着白衬衣的清瘦少年,俊秀的脸十分认真地对着眼前架起的画架上涂涂抹抹。那干净的气质,略微忧郁的认真眼神……荣旭沉寂21年的心猛然被撞了一下。他心动了!在暗处默默观看可不是荣小爷的作风,直接对目标出手才是他会做的事。于是荣小爷挺挺胸膛,理理衣服就上去了。 荣小爷身材高大,188公分的身高,穿了一身迷彩服,露出的蜜色肌肤下是结实有力的肌肉。就这样大跨步干脆利落的走过去,也是虎虎生威,自有一番利落和英雄气概。只是这一开口,就露馅了。 荣小爷手肘撑在树上,吹了一个口哨:“嗨,美人儿,叫什么名字?”原谅他吧。从8岁起就和一群大老爷们生活在一起,天天都是枯燥却能把人累瘫的训练。军队里闲暇的时候,那谈话真是百无禁忌。所以荣小爷直接把军队里学来的话甩了出来,被拒绝鄙视都是情理当中的事。 少年连甩都不甩兵痞子一眼,继续作画。他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学的是绘画。今天就是出来写生的,没想到会被打扰。他不理荣旭,荣旭也不再说话。反正就这么看着心上人也是一种享受么。等少年画完,习惯性在画布一角题上自己名字的时候,荣小爷笑了,说了第二句话:“原来你叫乔溥羽啊!真好听!” 少年皱眉,显然是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没走。他知道附近有一座军营,荣旭穿的又是制式的迷彩服,显然是里面的士兵了。论背景论拳头他都惹不起,但还躲不起么?!少年背着画板走了,荣小爷也不拦。他现在也没时间追心上人,已经知道了名字,显然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他人还跑得掉么? 回去,荣小爷就一通电话知道了少年的资料:乔溥羽,21岁,附近大学大三的艺术生,热爱绘画。家境中等偏下,父亲在修理工厂上班,母亲开了一家裁缝店,缝补衣服,也订做。一直很想去法国留学,目前正在申请法国交换生的名额。 荣小爷觉得,自己机会来了。名额这种东西,大多都是内定好了的,只留几个给成绩极度优异的学生。这样贪不到的人,只会觉得是自己成绩不行,运气不好。但对荣旭来说,拿下一个名额送给心上人实在再简单不过。但是,这名额不能就这么送出去。荣小爷不是无私的圣母,不讲究默默奉献那种东西。他只讲究实际的,看得到、摸得着的。施恩不图报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要帮忙,也要对方先领他情才行。至少,也要对方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辛苦才给他弄来这个名额——好吧,荣小爷其实就打了一通电话,但乔溥羽不知道啊,他只知道荣旭说的啊! 荣旭在宿舍门口堵住乔溥羽,把人约了出来。他还知道约在咖啡馆里——书上电视上都是这么说的。乔溥羽一开始是不愿意和荣旭这种人打交道的,偏偏对方手上有他最想要的东西,而对方说只是想和自己做朋友……一直生活在学府这个象牙塔的乔溥羽,还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同性恋”,就连荣小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成了同性恋。 都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但荣小爷是谁?高大帅气,各项全能,去食堂吃饭打饭的大妈都会多给他舀一勺,怎么也不会愁这个。曾经所有的人都被他分成两种:会动的和不会动的,又名活人和死人。只是爱情来得太突然,荣小爷就这么巴巴地凑上去了。乔溥羽也就这么和荣旭成了朋友——虽然两个人都不认为他们是这种关系。 第04章:准备 去法国做交换生的名单上毫无疑问地增加了乔溥羽的名字。乔溥羽在外留学三年,荣旭正好要进行为期三年的密封式集训。等他从军营里出来,乔溥羽也差不多回来了。 心上人要回来了,怎么也得送份礼物啊!可送什么呢?不长的相处已经让荣旭充分了解了他这个心上人的脾气,那真是宁死不吃嗟来之食。可能因为家境贫困,对钱啊之类的东西额外敏感,送他一套名贵画具都要气得满脸通红,清高的很。不过荣旭就喜欢他这点,觉得对方单纯。这就像看到了一只昂着脖子高傲无比的小猫,就是挠你一下,只用屁股对着你,也觉得可爱。总言之,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昂贵的不能送,那就送有意义的吧!手工艺品?荣小爷只玩过真刀真枪。织毛衣围巾?他只会拆……想来想去,荣旭就想到了别人送给自己的那个8个6的号码。对啊,就送号码!这种东西不值几个钱,却最显心意。荣小爷就想了,送个什么号好呢?全是一个数字的好记是好记,但太土了,而且显露不出自己的心意。 最后,荣小爷想到了。那就是把重复的数字和心上人的生日结合起来,荣旭在纸上写下这串数字:1X8 8888 8808,然后就找人去买了。他还没有自己跑腿的意识。荣旭一道指令下来,接电话的人也觉得这是小事,太容易了,于是又安排一个人去做。被指命的人也觉得简单,于是又安排下去……就这样,最后这任务跑到了章翔手里。 陈清的拒绝也经过这么一道道传达转达到了荣小爷的耳朵里。荣小爷当下就暴走了:“什么?!他敢不卖?!他不卖试试!!” 陈清真试了。他是土生土长的崔市人,连松程市都没去过,和荣旭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换言之,完全没有关系。荣小爷不知道陈清这么个人,陈清也不知道荣小爷这个人。就是荣小爷真找事儿,那也不是他亲自动手。他撇撇嘴,自有一帮人替他扑上去拳打脚踢。 荣小爷之所以没动手,不是因为他觉得对方拂了他面子是不足计较的小事,而是因为他找到了更好的目标——著名画家浮丘计在晃市办画展的门票。荣旭从来不明白艺术这些玩意儿有什么意思,对乔溥羽痴迷的油画更是感到难以理解:油画这东西吧,好像是画的越像越好,但画得再像,也没摄影机咔嚓一下拍出来的照片像啊!就那么一个景物,按一下快门就能搞定,却非带花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候去画——有意思吗?反正荣小爷是觉得没意思。 只是挡不住心上人喜欢,荣旭也就留意了。正在为心上人礼物发愁的时候,这个画展就跑到了他眼里,于是那个没买到的SIM卡就被他转眼抛到脑后。送门票虽然没有号码意义深远,但乔溥羽一定更喜欢,也更拿得出手。于是荣小爷大手一挥,表示不在意了。 遥远的崔城章翔松了一口气,擦了一下冷汗。陈清坐在他对面,默默无声的吃火锅。锅底是他自己做的高汤,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里面还下了粉条肉片鱼丸……章翔吃的差点把舌头吞了。别的不说,他这朋友的手艺那是吃过的都绝对要竖大拇指的。吃火锅就是要有人陪着才够味,章翔边吸溜粉条,边对陈清唠叨:“你看你傻不傻,辛苦一天也赚不上300块钱,你就这么退了……”他知道陈清虽然脾气倔,但是不容易生气的。从那天挂了电话,被上司骂一通之后,章翔就开始在陈清耳边啰嗦了。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陈清也知道章翔没什么坏心思,最多是贪图名利些,爱占小便宜些。所以任凭章翔说的唾沫横飞,陈清默默把还没下进锅的肉片和切好的菜往安全的地方挪一挪,继续埋头吃火锅。 “哎哎,你怎么不回话啊?啊,鱼丸没有了!你也给我留一个啊……” 谁让你啰嗦来着……活该!陈清吐槽,但还是起身把剩下的菜和肉都下进锅里。肉片切得极薄,在沸腾冒泡的锅里一涮就能入口,要是站着调料会更鲜更香。章翔这回也不废话了,直接卷了袖子下锅捞。这可是他买的肉,怎么也要多吃点,吃够本! 荣小爷在荣家大院里悠哉悠哉地过了半个月,老爷子看不下去了。这要去军队,怎么能不早点开始准备?老爷子六十多岁高寿的人,走起路来也是腰板儿倍直,腿脚倍利索,根本不用借助拐杖什么的。要不是已经退休了,他还能拿枪再做出些业绩来。所以看不下去的老爷子直接去了书房。 门推开的时候,荣旭正坐在书桌前,穿着军靴的双脚翘在书桌上,手里捧了本《西方油画欣赏》。和心上人在一起,总得找些共同话题啊!只是这本书在手里半天了,他也没翻几页。荣小爷正无聊呢,老爷子推门进来了,问他回部队的事。 “回去?还回去干嘛?我都完成任务了。”老爷子听这回答都要被气出高血压来:感情这也是一个不争气的! “你不回去求上进,想干嘛?” “哎,老爷子,你先问问谭队想不想我回去。我都在那里面摸爬滚打十几年了,部队里那套我早摸清楚了。再待下去真没意思!不就是一步步向上爬嘛,可我爬那么高干嘛?现在又不打战,立不了军功,你又不愿意帮我找人的。我就是再有能力,爬到你这地位也是一二十年后的事了。” 老爷子被堵住,也明白荣旭说的是实话,就皱眉问:“那你想做什么?就这么不回部队了?” “部队嘛,肯定不回去了。至于做什么——二叔不是忙吗?我去给他帮忙好了。”荣小爷打得好算盘,他知道二叔在松程市有分公司的。松程市,那可是心上人老家的地方啊。在那里和心上人才有多多打交道的机会,才能日久生情嘛! 荣旭想的是好,他二叔一听这消息却是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感情这侄子在部队里祸害的还不够,要到他公司里给他破财啊!他倒不是担心侄子抢自己公司,谋自己钱财。他们这家人虽然表现的不怎么亲近,但都是把家人放在心里第一位,比较注重亲情的。自己三个女儿没一个能接手公司的,大侄子要是能接手他也算有个传人,能放心了。但问题是,他这个侄子是个对钱财没心的。平时大手大脚花钱也就算了,做商人,不一定要爱财,但最起码也要有挣钱的意识啊!不然干嘛做商人。 可这些话不能对老爷子直说,老爷子还保留着那时候的老观点,顽固的不得了,认为除了当兵和读书,万般皆下品。对二儿子一身铜臭不满,如今听到自己的孙子也要经商,顿时大发雷霆。但如他说的,荣旭的脾性谁都不像,最像他。那一拿定主意,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说了没用,老爷子就想让孙子知难而退,乖乖回部队去。 这种情况下,荣安启察言观色就商量说:“这突然插人手到重要职位吧,虽然公司是我说了算,但引起高层反弹也不好。而且小旭又没学过经济学什么的,在那些位子上也坐不住。不如从底层做起,既能学本事,又能稳扎稳打向上爬,到时候我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提拔他一下,反对的声音就少了。这样对小旭的发展也好。” 当然好!要是能让他知难而退就更好了!老爷子点头了,荣安启就安排下去了。虽然不明白侄子为什么要求去隔着一个省的松程市,但坐飞机也就几个小时的路程,来回方便,通讯有手机什么的更方便。所以一纸调令下来,荣小爷屁颠颠地跑去松程市守株待兔了。再过一个星期,他心上人就要从法国回来了! 为了让心上人在自己身上目光多停驻一下,虽然荣小爷觉得自己帅的毫无疑问,但对着一柜子迷彩服军装,他也知道穿这样和心上人走一起是很引人注目的。以前在乔溥羽大学那,他和乔溥羽一起出去,乔溥羽就说过他。不过那时候当地人都知道附近就是军队驻扎地,偶尔有士兵出来逛街什么的,并不是十分引人注目。但现在在市里,就要注意了。毕竟荣小爷也没有让人围观的爱好,他也不需要高回头率来建立自信。 于是荣小爷就出去大采购了,他去的是知名品牌连锁店。店里的员工都是会看人的,也会搭配衣服。荣旭肤色微黑,看起来就有种年轻人的活力阳光在里面,店员给他选的都是样式极为简洁大方,又不失贵气类风格的衣服。荣小爷进试衣间换了衣服再出来,把店员都看愣了。 荣旭宽肩长腿,全身的肌肉都是摸爬滚打在部队里练出来的,远非那些健身房里浮夸的苍白肌肉能比的,是个天生的衣架子。都说人靠衣装,眼前这人穿上名牌衣服,倒不是衣服衬托他,反而是他衬托衣服了。穿出来的效果比画报里的模特都好,天生的威势和贵气摆在那里,从部队里带出来的痞气不说话到不显。于是整个人看起来气势十足又贵气十足,让人都不敢靠近了。 衣服买了一大堆,给了店员地址让他们直接送过去。荣小爷又去理发店理了个精神的板寸。他容貌长得好,就是最普通的板寸也只显得他干净又精神。 第05章:拉面 荣旭在松程市的房子是他二叔着人安排的,在地段最好的小区,绿色规划和物业都很好。房子双水双气,一百多平,已经简装过,如果对房子装修要求不高的就能直接入住。毕竟他出来是锻炼不是受罪的,没必要连吃穿都受短缺。但准备的再齐全,也不会连伙食都给他一并解决了。所以这天买好一大堆东西之后,荣小爷饿了。 在部队里混了十几年,睡过泥坑,吃过生肉,荣旭对生活水平的要求倒不是很高。他就是一个装不了斯文的粗人,学不来一手刀一手叉的小口吞。明明最后都要吃到肚子里,怎么吃不是吃。非得用盘子摆的漂漂亮亮的切成小方块,吃一小口喝一小口,还要拿餐巾纸擦一下小口……西餐荣小爷就和心上人出去的时候吃过一次,据说这玩意最有情调。但吃到嘴里,荣小爷真心觉得,这些据说用什么什么特技秘料调制的牛排,也没比架在炭火上烤的好到哪去。真论起来,还没烤肉香呢! 荣旭的粗鲁吃相,看的坐他对面的乔溥羽直皱眉:和这家伙讲情调,那就是牛嚼牡丹——浪费了!他还嫌不好吃! 饿了,就吃东西呗。刚刚买衣服的时候,荣旭也买了不少居家休闲和运动式样的一般牌子。心上人没回来,他还没有把自己披上一层皮的觉悟。松程市餐饮业不错,荣旭又不讲究虚的,随便找个干净的馆子就能吃的挺饱。 此时已经是初冬,荣旭虽然不畏冷,从凛冽的寒风里走进开着空调的屋内,也是觉着身上一暖,轻松不少。正值饭点,小饭馆生意挺好,荣旭坐在靠窗的位子,没几分钟就有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拿着本子走上来。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想吃点什么?”这是一家中档的餐厅,虽然规模小,但该有的一样不缺,服务还是不错的。扎马尾的是工读生,在本市一所大学正上大一,双休就来店里做兼职赚点外快。 “一位。来份大碗的牛肉面,仔姜炒鸡,鱼香肉丝……木须肉。嗯,就这么多。快点上来。”荣旭看着手里的菜单,翻得飞快,嘴也不停。 小姑娘都快跟不上速度,越写越惊讶:不说6、7份几乎都是全肉的,这么多的饭量……他一个人吃的完么?虽说这时代几乎没有吃霸王餐的了,坐着这人衣着也光鲜,但就是浪费食物——也不好啊!最讨厌这些仗着有钱买一碗倒一碗的了! 吃完了就是饭桶,吃不完就是浪费食物——哪一样都不好听。这些腹诽荣小爷没有听到,他正饿着呢。空腹时闻到邻桌上不断飘来的香气,荣旭口水泛滥:这是什么菜?应该问问的好刚才一道点了…… 最先端上来的是仔姜炒鸡,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诱人香气,吃在嘴里也很鲜美,但荣旭就是觉得没有刚刚闻到的那股味道香。之后鱼香肉丝、木须肉……也都陆续上来了。这时荣旭再次闻到了那股十分诱人的味道,然后就看到一碗牛肉面被放在自己面前。 碗是普通的白瓷碗,上面带有青花。粗细适中均匀的面条静静躺在洒有葱花香菜的清汤里,红色的酱牛肉切成薄片堆在上面,表面还洒了酱汁。这么一副画面,荣旭觉得比自己看了半个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的油画漂亮多了。 用竹筷挑起几根面条,清汤浮动中,那股香气又浓郁了些,荣小爷咽了口口水,一口把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在味蕾上散开的感觉让他差点把舌头也吞了。面是纯手工的拉面,极为劲道香滑。牛肉是酱过的,陪着葱花吃,又嫩又有嚼劲还带着清香。 荣小爷泪流满面,觉得自己之前二十余年吃的那简直是猪食啊!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讲究吃的,那哪是不讲究啊,那是没有机会讲究!现在机会来了啊! “累了吧?歇歇吧。”50多岁的大厨看到陈清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不禁又发出感叹:“真是麻烦你了。都是我这手不争气,偏偏在今早上折了。本来是要请你吃饭,现在变成你给我做工了。”他的左手打着绷带,吊在脖子上。 陈清接过毛巾擦擦额头的汗,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不麻烦。正好我今天也没事。”他今天是到市里采购的,准备给店里添点东西。大厨也姓陈,当初他收陈清做学徒的时候,说的就是“三百年前咱们还是一家呢”。后来陈大厨从那家饭馆辞职,自己开了这家饭馆。他是想把这家饭馆传给儿子的。他儿子今年也快四十,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工作。 陈大厨原本辞职是想歇息来着,但儿子不争气,他只能撑着老腰上,于是就开了这家饭馆。一边营业,一边教儿子手艺。今天他亲家母过60大寿,儿子和儿媳妇都昨天刚去,要今晚才能回来。店里有帮忙的伙计,他这店又不大,陈大厨一个人掌勺也能撑住场面。但不巧的是,他偏偏在早上把手给折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骨头也脆,一个用力不当,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但一天要用的菜都洗好放进篮子里了,肉该炖的也炖上了,还有和了一半的面……都是不能放的。平常就是生意不好,也能卖出去大半。今天要是不开门,原本能赚的和这些菜——这损失也有近千了。 不是丢不起,但也够肉疼的。一千,去掉成本也得辛苦三四天才能赚回来。而且作为厨师,浪费这么多的食材,陈大厨怎么能不肉疼?陈清就在这时候来拜访,帮他解决了这个难题。 “师傅还没吃吧?我给你也下一碗面吧。”虽然陈大厨没收自己做徒弟,但陈清一直把他认成师傅的。所以一直这样称呼他。陈大厨有麻烦,他也毫不犹豫地卷袖子上了。不说他现在生活的有多好,至少也有点存款,衣食无忧。当年他还是个半大孩子,要不是陈大厨给他说了话,那家饭馆的老板也不会留他。他也就不会有今天。再没有困境让人飞速成长。陈父去世后,陈清更加明白,没有人对你有义务。帮你一把是别人的善心,袖手旁观也不过是遵循本分。所以陈清才会对陈大厨这么感激。 揉、握、拉、甩。是陈清做惯了的动作,不甚强壮的手臂挥动间潇洒利落。等他停下来,锅里的水也刚好开了,粗细均匀,根根分明的面被扔进锅里。过一分钟左右捞出来已然熟了,面被乘进白底青花的汤碗里。浇上大骨熬成的清汤,再铺上一层红色的酱牛肉,最后泼上酱汁,撒上葱花。一碗地道的牛肉拉面就好了。 “你这手艺可比我好多了!”陈大厨吃了一口就分辨出来陈清已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禁心下感叹,自己的儿子要有这手艺,自己也不至于一大把年纪还要出来开馆子。 “都是您教得好。”虽然年近三十,不习惯被如此称赞的陈清仍会感到腼腆。他的手艺进步其实没什么秘诀,就是不断的练习,然后慢慢就知道些什么了。但真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他是说不出来的。 “今个一天真是辛苦你了,你也该饿了吧,一会我们喝一杯。好久没一起聚过了。” “陈爷爷,你手还没好呢!不能沾酒。”这句话正好给进来端菜的小姑娘听到了,口快说道。陈大厨可怜小姑娘在外上大学不容易,是把她当成孙女看的。因为他儿子只给他生了个孙子。投桃报李。陈大厨对小姑娘照顾,小姑娘也关心陈大厨的身体。 “小妹说得对。师傅,我们还是改天再喝酒吧。我今天买的一大堆东西要带回去,还要收拾面馆好明天开张。以后时间多得很。”小姑娘叫肖梅,听起来像小妹,大家就顺口这么叫了。 “你呀……”陈清说道他的面馆,陈大厨总不好再留他,就对他说:“那你改天再来,我们一定要喝一杯。” “肯定的。师傅你就放心吧。多注意身体。” “你东西多不好带,我让小赵送你。”小赵是店里一个姓赵的伙计,名字挺生僻不好念,大家就都叫他小赵。 “好嘞。那我走了。”今天生意不错,准备的饭菜本来就不多,很快就卖完了。陈清从厨房里出来,有两个伙计正在打扫卫生。他两手都提了东西,小赵走在他后面也抱了一大包。因为个子不高,这东西他拿着很不稳,随时会倒的样子。 “我们来换换吧。这个和它差不多重,好提些。”陈清说着转身,但小赵脚步一时来不及停,又迈出一步。眼看东西摇晃着要扑到脸上,陈清也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然后,就撞到了一个坚硬的后背。 第06章:讹诈 “哎!”被撞到的人叫了一声,陈清则是被反作用力震得前进了一步。 “怎么走路呢?!”那人转过头来,是个有些流气的中年男人,面皮发黄,眼睛很小,但个头很高。其实陈清本来是撞不到他的,只是陈清后退的时候,他刚好起身,这才碰到了一起。男人看起来高壮,怎么也有180公分以上。和陈清碰到一起,吃亏的人怎么都该是陈清才对。结果陈清没叫,他倒是喊起来了。 “你这人……”肖梅性情爽直首先忍不住出口为陈清说话,被陈清拦住。小姑娘家境平常,在这里兼职,还是不要惹麻烦的好。而且在饭馆里,对方来用餐就是客人,服务生怎么能和客人争吵?这样对师傅(陈大厨)的生意也不好。如果道个歉就能息事宁人,陈清觉得说出那三个字也没什么。 “对不起。”陈清有退让的意思,对方却不打算见好就收。不过,撞一下这种事也做不了什么文章。男人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你道个歉就没事啦?算了,今天不和你计较。不过,你们这家饭馆是怎么回事?我吃饭居然吃出蛐蛐来了?!” 男人说的时候,手指着饭碗——白底青花的面碗里,清汤中浮动着一抹暗色,细看正是一只蟋蟀。如今正是深秋结束,初冬的天气。蟋蟀这种昆虫大都销声匿迹了。但现在几乎大半家庭都安有空调,尤其是像饭馆这样的店里,在营业时间里,空调都是一直开着的。于是就有蟋蟀趋利避害躲进了温暖房间的角落。偏偏它们又是爱乱蹦跶的,于是一个不慎就跳进了汤碗里。 陈清在厨房帮忙,知道陈大厨这家店的卫生是很好的。不说一尘不染,地面也是每天扫了又拖几遍,垃圾也都及时处理,不会滋生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只蟋蟀,真的只是一个巧合。本来遇到这种情况,客人固然吃不下去,店家道个歉,重上一碗也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但看眼前这人的架势,却是有几分想要闹大的意思了。那嗓门没有一点压抑的意思。 “你们这家店也太不干净了吧?蛐蛐什么的都往碗里蹦。”男人还在大喊大嚷。就算这时店里基本没什么客人,也不能放任这人胡说下去。明明只是偶然的事,却被他扣了一个大帽子。 外面在闹,里面也听得见。陈大厨连忙从厨房里出来,出来的时候,就听到肖梅在和那人说话:“我们买的饭可都是干净的!你别含血喷人!”末了,小姑娘还愤愤不平小声说:“一只蟋蟀怎么啦?还有道菜就是炸蟋蟀呢!我上的大学食堂里经常吃出来虫子石子,用勺子舀出来,不也照样接着吃……一个大男人这么多事……” 男人不知是气得还是被话憋得,脸涨得通红,硬挤出话来:“让你们老板来!” “我是老板。”陈大厨急急忙忙挤进来:“我这家店可是有卫生证,有相关部门的许可证明。这次的事只是意外。不然这样,这碗面的钱我不收了。你看怎么样?” 这碗面不收?那就是别的还要收?男人吃饭的桌子上光酒瓶就摆了6、7个,还有几个狼藉的菜盘子。酒是最好的啤酒,菜是最贵的肉菜。零零总总加在一起也要个200。一碗面顶几个钱?男人显然不甘心只得到这个:“老板,我吃面吃到一半,看见蛐蛐很恶心啊!而且这蛐蛐不知道有多脏呢。我要是回去生了什么病我找谁说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只蟋蟀还能带什么病菌?男人这样说摆明是不想善了了。 “这桌饭菜的钱你肯定不好意思收了,我就是给了你也没脸接吧?而且后续什么的也不用你们费心,给我个四五百就没事了!” 到这地步,再不明白男人的真正目的,他们就是傻了!敢情这是一个想吃霸王餐还想讹诈的! “你不要太过分……”陈清皱眉,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从小沉默寡言,连架都没吵过。就是憋气,也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四五百你们都舍不得?这还算少的。现在谁生病住院不是一花就几千啊?我可是承担着健康的风险只要四五百!” 荣小爷今晚吃的很满意,或者说,这是他有史以来吃的最满意的一餐,于是一不小心就吃撑了。吃饱喝足,心情也好。荣小爷刚准备喊服务生结账,就听到了前台传来的吵闹声。 出什么事了?荣小爷挑眉,走了过去,刚好听到男人精彩的总结发言。那说的,好像他是多么委屈求全,多么胸襟宽广似的。 他虽然十几年都待在军营里,算是在部队里长大的。但从成年后就陆续接了不少任务,那些任务倒不是都十分危险,但也是和犯罪分子打交道了。人中极品他还真没少见,各种案例更是见过不少。所以又听了三言两语,荣旭就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要搁平时,荣小爷十有八九不会管。他虽然当了十几年兵,但都是为了全老爷子的梦,而且他那时也真的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老爷子要他当兵?那就当吧!反正也没别的事做。但再没事做,当兵当了十几年,各项的奖牌也拿了不少,荣旭才想着做些别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会对什么有兴趣,但尝试着,说不定就能找一个呢?至少现在,他就觉得每天都能吃到一碗香喷喷的牛肉拉面蛮好的。 因为今天的伙食荣小爷真的十分满意,所以他也就愿意管一管这闲事了。毕竟他以后每天都要来吃饭的地嘛!荣旭不会做饭,他又不习惯别人进出自己的房间,这家店又离他住处不远——所以,荣小爷决定以后每天就到这里解决伙食问题。和饭馆老板提前打好招呼总不是坏事!荣旭想起军营食堂里那个大妈,自己夸过她一句什么来着。从那之后,他每次到那个窗口打饭。不说多给他一勺这么明显吧,那给他舀的两勺排骨绝对也是最大最好的。 饭菜里出了事,饭馆里的人就占了下风。而且他们开门做生意,只能笑脸迎人,哪里能和客人吵呢?陈清虽然不算是这家饭馆的人,但他自己开店,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他又是个口舌笨拙的,心里想的虽然多,却偏偏找不到合适的词说出来。于是荣旭开口说话的时候,陈大厨等人已经陷入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那个挑事的男人脸上一片得意,活像打了一场胜仗似的。 “你这样说可不对啊……”陈清听到有陌生的声音开口说话自然会忍不住看过去,陈大厨和肖梅等人也是如此。荣旭是极高的,不说一米九也是接近的。而且他此时穿着自己刚刚买的休闲衬衫,宽肩长腿。发型就是普通的平头,没有什么特殊。也是因此,才把他英气俊美的脸没有任何遮掩露了出来。人长得好,穿得好,又这样气势十足地走过来,那真是就连瞎子都不能忽视的。 没人认识他,只知道他是来吃饭的客人。这种情况下,客人为饭馆说话那无疑是最合适的。陈清等人带着一种莫名的期待等着荣旭接下来的话。荣旭也没让众人失望。 “你看这碗面已经下去了一半,里面就是藏得再有东西,也该早被翻出来了。你却到现在才看到蟋蟀,也就是说这碗面在从厨房端到你桌子上都是干净的。至于后来蟋蟀不小心蹦进去,也只是偶然的状况。这家店里你还未必能找出第二只蟋蟀呢。”他这话说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只是把男人的居心也揭露了出来,有些暗指这只蟋蟀也未必是这家店里的意思。 男人听了这话有些恼羞成怒:“你的意思是这蛐蛐是我放的?!” “我可没这么说。”荣旭说着,露出一个有些痞气的笑来。他生得好,一笑又有两个酒窝,虽然带了些痞气,也很难让人生厌。 肖梅这时也反应过来:“就是!今天的卫生是我做的。我拖地的时候可没见一只蟋蟀。”不止今天,很多天前,饭馆里就不见一只蟋蟀了。毕竟天实在凉了。 “你看不见就没有啦?”男人反击,有些死皮赖脸。没人知道,他现在很心虚。因为荣旭说中了。他没有一个好的工作,钱赚的不多。本来今天只是想像往常一样点一个小菜,喝一瓶啤酒,再来一碗面就把晚饭解决了。但在经过一家饭馆时,他看到那里有人围着很热闹,就凑上去看,刚好看到店主给客人赔礼道歉。他听了一会,发现是客人吃饭吃了几口发现碗里有虫子,于是就闹了起来。结果店主不但赔礼道歉,还没收饭钱。 于是男人心思就活泛了。他想这人真笨,怎么不趁机讹一点钱?!要是他……要是他…… 在踏进陈大厨家饭馆之前,走过行道树边的时候,刚好有只蛐蛐的尸体横在他脚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男人把它捡起来装进口袋。进饭馆坐下后他就点了很多平时不舍得吃的饭菜和酒,面上来吃了一半,差不多饱了的时候,男人就趁人不注意把蛐蛐的尸体放进碗里,然后准备闹事。 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做,其实一开始几句他也是很心虚的。但陈大厨等人没有和他吵,而是直接给他赔礼道歉!于是,男人脖子就硬了,喊得更响了。他说着歪理,说着说着,也就以为是真的,自己真的是吃了亏,需要被赔偿了。这时候荣旭横插一脚,直接戳破了男人美梦,男人不恼羞成怒才怪! 第07章:公司 “你……”肖梅是想肯定说没有,但这种事情,谁能保证真没有呢?说不定就在她打扫完卫生,有只蟋蟀从门缝里跳进来呢? 见男人还死不抵账,荣旭冷笑一声,再次抛下一颗炸弹:“店对面不是一个小区么?小区门口有监视器,刚好对着靠窗的位子。去调出来监视器看一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调什么调啊?”男人梗着脖子嚷,只是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底气不足:“算了,我家里还有事,今天不和你们计较!”说完留下钱灰溜溜的走了。 “哼!有本事别走,我们看监控录像啊!”肖梅对着男人背影喊,结果男人走得更快了。肖梅吐舌头扮鬼脸:“怎么不拦着他啊?” “拦他做什么?还能真看监控录像啊?”陈大厨敲小姑娘的脑门:“走了没事最好。”别人不知道,他店就开在小区对面还能不知道。那监控器白天是不开的,基本都是晚上8、9点之后才开,现在可还不到7点。 “原来是假的啊……”小姑娘捂着头念念。 “真是太谢谢你了。”陈大厨对荣旭真心感谢。这时代,看到别人有麻烦还能主动跳出来帮忙的人可真的不多了。 “没什么。”荣旭摆手,连拳头都没用到,几句话的事对他来说还真没什么。 “看你面生,是金河小区那边的住户么?”金河小区是陈大厨饭馆附近最好的小区,一平四五千,不是一般人消费起的。他是根据青年的气度和衣着推断的。 “是啊,今天刚住进去。我因为工作刚刚搬来松程市。” “以后常来啊!我给你打九折。”陈大厨这种饭馆倒还没高级到有会员卡,但熟人来吃还是会打折的。打九折是赚的少点,但来吃的次数多了,也就赚得多了。 “那谢谢了!”荣旭也没过分推辞,干脆的收下了。 “哎,你快去吧!最后一班车快赶不上啦!”陈清坐从松程市到崔市的公车回去,最后一班车是在7点。现在已经只剩10分钟。 “嗯。我走了。”陈清看了一眼帮了大忙的荣旭,这人倒还不错。时间很赶,他没有多说,和众人打了招呼就又提起地上的东西首先走出去,小赵跟上陈清脚步。饭馆为了买菜方便,买了一辆电动三轮。不大,但因为是买菜用也够了,拉陈清一个人更是绰绰有余。 荣旭对人的视线十分敏感,陈清看过来的时候他就看了回去。荣小爷对陈清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看着蛮舒服的,就是存在感低了点。因为从事饮食类的工作,也因为性格严谨,陈清习惯把自己打理地干干净净。他不染发不吸烟,指甲都有修理地平齐圆润。理着最简单的板寸,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名贵甚至洗过很多次,显得半旧,但必然是干净整齐的。这样一个人,虽然沉默寡言了些,但只要注意到第一印象都差不到哪里去。 荣小爷心上人是男人,可不代表他见个男人就喜欢。他又不是色情狂!连是不是同性恋都不知道呢!遇到这么一个人,荣小爷自然不会太放在心里。不过看到电动三轮远去,荣旭开始想:自己要不要买一辆车代步?上班的地方好像离住处不近啊…… 荣旭二叔除了给他一纸应聘书就没有别的,显然意思是让他从底层自己爬起。荣旭也不以为意,其中有几分是老爷子的意思他也清楚的很,不就是从底层开始么?他在军营里最开始也是一个小兵。他二叔荣安启的公司叫“天亿”,是有名的跨国企业,在国外许多国家也都有分公司,主要做的是电子产品,已经自己研制开发出了多项专利。 荣旭在军队的时候功课也没落下,只是也没深入学习。如今要进入这一行,就要着手研究了。二叔给他安排的职位是开发部经理的——助理。好吧,这是为了帮他上手,毕竟他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些,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总比一个小职员好……第二天荣旭就去配了一辆大众的车,虽然他更想买路虎,不济也要一辆奥迪。但二叔已经开始掐他的资金流动,一个月能支配的钱大大减少,变成了一个固定的数字。他对钱财不在意,也不在意这些是多是少。 第三天,荣旭就到公司上班了。知道他身份的只有开发部经理和其直属的总经理,同事们鼓掌欢迎。这一天荣旭就被指使得团团转,开发部的荀经理完全不念的他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做错了和同事一样挨批,光是楼上楼下他就跑了几十趟,就是有电梯也会累。这种经历,进开发部的人几乎都经历过一遍,此时看到这位突然空降的助理和他们一样挨批,就有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都是受苦的人啊!这样一来,距离就拉近了,对荣旭的莫名排斥就少了些。 荣旭被批也不会觉得是对方特地给他难堪,荀经理在这个职位已经就任近十年,早有了升职进总公司的资历。临走前最后教导的人就是荣旭,他是完全没有藏私,也没有特意讨好。他如今的一切成就都是靠自己努力换来的,所以他可以挺直腰杆说话。他若是要求不那么严格,荣旭会少辛苦一点,但学到的也就少了。荣旭知道这些,所以他毫不在意。在他看来,只是挨批算好的了。在部队里,士兵做错了可是被直接体罚的,什么负重跑、俯卧撑、攀岩……哪一样都能把你折腾的像条死狗,吐出舌头瘫在地上只剩喘气的力气。坐着电梯上下几十趟简直太轻松了有木有! 不过饶是荣小爷精力过人,听到下班的通知也松了一口气,身上一轻。这一天他学到太多东西,简直觉得脑子不够用。又用腿又用脑,消耗的多了,饿的也快。尤其中午在公司食堂荣旭没有吃好。食堂的饭是很干净,味道也差不到哪去,但要和饭馆里的小炒比肯定是不行的。要搁以前,荣旭吃饱了也就不想那么多了。但他前天才吃到过有史以来最合口味的牛肉拉面,昨天因为没空去店里也没吃到,今天更是只吃了食堂的饭……这落差太大,实在让他很难不惦念回忆中的美味。 所以这天一下班,荣旭就要开着他才买的爱车毅然向饭馆的方向冲。这时候被经理按住肩膀,他下意识肌肉绷紧,差点一个过肩摔把经理抡出去。但到底克制住了,耐心问了,才知道他是“新同事”,按惯例今天是给他接风的日子。 荣旭心里哀叫一声:惯例……有什么办法,谁让是惯例呢!于是开发部几十人就浩浩荡荡地向当地一家中档餐馆去了。陈大厨那家店虽然不错,但小了些,而且里公司又远,所以显然不会被选中。 因为经理也在,倒是没人敢灌酒,意思一下敬一杯就完了,然后就边谈边吃,边吃边喝。荣旭面上带着笑,不时和人交谈喝酒,如果不看他面前瓷碗里被戳烂的鱼肉,人人都会以为他很开心。荣旭此时是极度郁闷的,越吃越觉得满桌的菜没有一样合心意。虽然再难吃只要不毒死人的饭,他都能吃下去。但他现在也是个有追求的,而且出了军营的环境还这么亏待自己……他又不是苦行僧!(某糖:儿子……你的追求就是一碗牛肉拉面么?) 饭局终了,一行人又去KTV唱K。有的人已经喝醉,硬塞给荣旭话筒让他来一首,荣旭扶住对方大半个身子防止他直接瘫倒地上。无法,唱了一首军歌,他也只会唱军歌。声音洪亮,没有跑调,但也就这样了。荣小爷本来就不擅长这个。等到散场,人已经倒下大半。经理显然是处理惯了这种情况,吩咐家近的送一下醉酒的,男士送下女士,没一会现场就走的七七八八,剩下荣旭和经理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回去?要不我送你?”经理有一辆开了几年,已经半旧的雪铁龙,有一个车头灯不亮还没修,有的地方更是连漆都挂下来了。 “不,不用。我没喝什么酒,自己开车回去就行。”荣旭早上看着经理那车进停车场一步三喘气的劲儿,他还真不敢坐。别半路抛锚吧…… “嗯,小心一点。再见。”荣旭拒绝,荀经理也不勉强。他去前台买了单,和荣旭打个招呼就开着他的爱车走了。 “再见。”你才真要小心……荣旭默默心说。 这时候已经晚上10点还多,想也知道那家饭馆肯定关门了。荣旭其实也饱了,但就是还想吃东西。这是一种心理上的饥饿。因为他最想吃的东西一连两天都吃不到。带着无尽的哀怨,荣小爷开车回家了。 第08章:失望 心里一直惦念着,荣旭一大早就起来了。随便吃了早点,就开车去公司,然后又被经理支使地团团转了一天。午饭和昨天一样在食堂解决。到了晚上,下班铃声一响,荣旭就拿起车钥匙冲出去了。他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吃到那份美味!谁也拦不住他! 幸好也没人拦他。只是正赶上人流高峰,路面拥挤。荣旭开车硬是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终于在8点赶到了陈大厨的饭馆。服务员肖梅还记得他,见他来了就笑脸迎上去:“还是一位?” “一位。”荣旭心情极好,笑着回答。找个地方坐了,荣小爷拿起菜单开始点菜,还是和上次一样。他是个无肉不欢的,点了一大堆肉菜以及最最重要的,一直心心念着的——牛肉拉面。 等待的时间最为漫长。等到菜陆续端上来,又被荣小爷消灭大半的时候,热腾腾的牛肉拉面终于端了上来。荣小爷眉开眼笑,拿起竹筷挑起面条吃了第一口,然后——顿住。他以前虽然不讲究吃喝,但嗅觉和味觉都十分敏感。出任务的时候要是遇到毒烟毒品什么的,他闻一闻尝一尝都能分辨出来其中细微的差别。当然,大部分情况下,士兵都会选择用机器检验。所以他这个本领其实很少用。但很少用并不意味着他就退化了。 面吃进嘴里之前,他心急没有注意。但面一入口,他就分辨出了其中细微的不同。他不是品尝过万千美食的美食大家,完全是用分析成分般的思维在判断。首先气味不够香,虽然和上次一样加有香菜葱花,但清香的味道也遮不住那股隐隐的油腻,面条也不够弹性有嚼劲,牛肉切得有些厚……荣旭放下筷子,有些失望。 可店还是这家店,碗也还是白底青花。荣旭在想是不是自己太吹毛求疵以致出现了错觉,抑或他因为一直吃不到把记忆中的味道美化了,还是因为他现在并不太饿?但现在和上次情况也差不多啊……荣小爷郁闷了。 肖梅正在收拾桌子,然后被喊住,她回头一看,叫住她的不就是那天帮陈大厨的青年么!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肖梅倒是没有什么怀春少女的心思,她家境一般,从小就学会自立。荣旭外表俊朗,衣着光鲜,言谈举止又自有一番气势在里面,怎么看都不是自己高攀得起的。而且,她外表清秀,学校里追她的也有两三个,只是她喜欢朴实能干的,现阶段又没有谈恋爱的意思。所以,她是单纯用欣赏的眼光看荣旭。就当是看杂志上的模特现场版…… “先生有什么事?” “我叫荣旭,比你虚长几岁。你要不介意,就叫我一声荣大哥吧,”荣旭一笑露出两个酒窝,令人亲近不少:“你叫肖梅对吧?” “啊……是的。你、你叫我小妹就行。”虽然自己的立场坚定无比,肖梅还是被这笑容电了一下。阳光美男啊……看过这个级别的,再看学校里那些白斩鸡还真看不上眼啊…… “那我就不客气了。”荣旭直接切入正题:“我吃着今天的面和那天味道好像不太一样。嗯……是换厨师了么?” “呀,这个你都能吃出来啊!我吃着味道都差不多呢……”肖梅说着站直身子四处看了一下,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多,饭馆快关门了,客人也不剩几个。肖梅才继续说道:“那天的主厨你也见过的。就是陈清陈大哥,穿蓝色外套的那个。他是跟陈大厨学的手艺,陈大厨一直夸赞他青出于蓝胜于蓝来着……” “……陈大厨折了手,这两天都是陈叔主厨。陈叔就是陈大厨的儿子。” “嗯……为什么不让陈清继续主厨呢?”荣旭听肖梅说起,立即想起那天的沉默青年。他记忆力一向好,大概是看着顺眼的缘故,回忆时简直连对方当时的每一根发丝位置都记得分毫不错。 “哈,这怎么可能?”肖梅咧唇笑了:“陈大哥在崔市有他自己的饭馆呢!生意很好的……” “……这样啊……”荣旭有些失望。若是对方还在松程市,他就是每天开车2个小时能吃到那种美味也行,但在崔市就有些远了。开车过去不是不行,但没有必要,而且也太过麻烦,时间太紧。付出的和收到的不成比例,那就只能忍痛放弃。 他是喜欢上对方的手艺,但还没到吃不着就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可能会想念,但不吃也能过。毕竟他的生活并不是只有吃的。只是心中多少有些失落,惦念了这么久的东西最后还是没有吃到,心里某个角落到底留下了遗憾。 荣小爷带着和来时的兴致勃勃相反的心情出了饭馆,头顶乌云浓的能下雨。开着新车到家,才发现自己忘记带的手机上多出几个未接电话,都是他好友翟新朋打来的。翟新朋和他一样被家里扔进了部队,两人又一起从部队里出来。只是荣旭决定从商,而对方听取家里的意见从政。现在和他一样被下放到外地,在开城做副局长。因为对方查什么消息比自己灵通的多,所以荣旭拜托对方帮自己查心上人在法国的情况来着,以及对方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一想,荣旭才想起来自己这三天都完全没想到心上人的事,完全把对方忘得一干二净了。看着未接来电拨了回去:“朋子么……嗯,找我什么事?” “什么?提前了,后天就到松程市……噢,知道了,你辛苦了。嗯,我现在在松程市呢。从商,老头子还想把我扔回去……可不是么……回去也没意思。你在那边怎么样……” 和好友聊了一个小时,荣旭挂了电话,摸摸肚子有些扁。想起那碗只吃了两口的面,又看看已经快指向12点的指针,荣旭不仅心下哀叹。拿着睡衣进洗手间冲了一个战斗澡,荣旭把自己扔到床上,拿被子蒙住头。睡吧,睡着了就不想了…… 陈清把明天要用的食材整理好,又把饭馆整个打扫一遍,站直扶腰抹了一下汗,发现已经快12点了。他在市里比较偏僻的地方租的有房子,不大,50平,一个人住够了。每天11点左右蹬自行车要近一个小时才能到。现在显然已经太晚,只能在店里凑合睡一觉。 所幸不是第一次留宿,店里放的有被子。陈清把桌椅靠墙边挪好,拿出几个小板凳按一定间隔摆好,从角落抽出一个近一米宽的一人高的厚实木板棚在板凳上。在木板上铺层草席,再铺一层褥子,陈清脱下外套卷成枕头垫在头下,被子上拉躺下睡了。 已经是初冬的天气,只盖一层棉被陈清有些冷。他从小就没什么火力,很难暖热被窝。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跟不上,表现的不只是他单薄的身体,就是现在,他也是有些营养不良。饭馆生意好,收入不错,但也意味着他要很忙,忙得没时间吃饭,或者吃了几口就有客人来。他只能把碗放下,等客人走了,饭也凉了。夏天吃凉的还没什么,但随着天气冷下来,不说冰的扎牙,那胃也受不了。 请个帮手?说得简单,陈清一个月也就净赚4、5千,好一点或许可以赚6000左右。但随着物价飞涨,就是6000也没有多少。钱越来越不顶用,他的饭菜价格却不能跟着涨。请个帮手一个月至少也要2000才会有人干,但除了2000,陈清就只能赚3000左右。生意要是差一点,工资照付,他赚的还没有付出去的多!所以陈清只能自己辛苦一点撑着。 把点开大的念头陈清不是没有过,只是不太现实。他知道自己脑子不灵活,太复杂的东西做不来。这样想的时候,他学别人上网,笨拙的在网上查阅资料。看到许多人因为做饮食业发家致富,但更多人是越做越糟,甚至破产,把所有资产全赔进去。他有什么本领可以保证自己不成为后者中的一员呢? 是,他是厨艺不错,但他也只会做家常菜。没有什么特别能上台面,能做一家饭店招牌菜的主打饭菜。而且,他现在只拿到初级厨师资格证,是开不了一定规模的饭店的。要考中级厨师资格证……他还要再过一年才有资格。 他的父亲去世的早,基本没有留下什么财富。同父异母的小弟还在上大学,他还要给他出学费。没人想到他已经29岁,也该有个自己的家。现在他看着不错,收入挺稳定,攒个几年下来也能给房子付个首付。但前提是收入能一直稳定下去,房价也不会再升。 他现在没有房子,还要供养上大学的弟弟,而且他也不年轻了——明年,他就30岁了。只这三条,陈清就很难找到对象。虽然他没有特别急着成家,但心下还是有些黯然。因为家境破碎的关系,他心中一直渴望一个温暖的家。 就像现在,不是一个人孤单的躺在冰冷的被窝里,而是有人陪自己说说话。一个人很冷,两个人靠近却可以相互取暖。12点的钟声轻轻响了一下,陈清紧了紧棉被,闭眼睡了。 第09章:回国 两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荣旭从小就脑子活,记性好,适应力也强。四五天下来虽然接触的信息量很大,但他完全不觉得有压力。他就像一块海绵,被扔进水里就开始疯狂吸水。这样看来,如果能维持这个进度,不用一个月,他就能独当一面。是个好胚子……荀经理点头。他对于人才从来是不吝于教导的。 一个公司的风气决定一个公司员工的工作精神。荣安启的公司从最初初具规模到今天跨国连锁,世界闻名,他付出的努力只多不少。荣家人都是这样,一认准什么东西就把全部心力都花在上面,势必要做出个成果来。他坚持并且成功了,所以有了闻名遐迩的“天亿集团”。他的精神也影响了下面的人,公司管理得当,风气十分之好,连带着员工工作起来也精神百倍,崇尚能者上位,公平竞争。 荀经理在开发部经理这个位子上坐了多年,总经理已经和他说过他即将被调往公司总部的升迁之事,说不高兴是假的。只是在就职的最后三个月,公司突然空降一个开发部经理助手。这个职位做得好了是最容易近水楼台的,做不好,也是一个混经验的好位置。尤其是听总经理安排,知道来的是集团老董的侄子,将来很可能是集团的接班人。 有光的地方一定有影。再公平公正的规则也会因为一些原因让道,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只要对方别出什么大错别惹什么大事就行……听到对方是从部队出来后就直接被安排进公司时,荀经理是这么想的。但事实很快证明他错了。 看到青年的第一眼,荀经理就知道这是一个好苗子。眼神和气势是骗不了人的,而且之后青年也表现的可圈可点:能吃苦,能忍辱负重,勤奋好学。荀经理对他的期待突然多了一点,于是他多加了一些测试:他故意支使青年去做他职责之外的工作,派给他的工作量是一般人的两倍甚至几倍……他想看看青年能不能坚持下来。果然,青年没有让他失望。 对方就像一个弹簧,他施加的力越多,撤掉力之后对方就能跳的更高。他竟有些期待了。应该说果然不愧是创下天亿的老董的侄子么?不是池中物啊……既然总经理安排自己做青年的导师,他自然不辱使命,会好好教导对方。 现在,荀经理看着荣旭递上来的请假条,挑挑眉,批了。这几天他也辛苦了,今天周五,早走一会也没什么,就当是之前派给他那么多工作的补偿吧。 荣旭被批了假就兴冲冲地拿着车钥匙向停车场跑。现在是下午3点,乔溥羽的班机是5点到,还有两个小时。从公司到机场需要一个小时多点……希望不会赶上堵车。这个点不是上下班的人流高峰期,公路上车并不多,机场又设在郊外,人车就更少了。荣旭只花了一个小时就赶到了机场。 他今天还特地穿了新衣服整理一番。荣旭个头高,身材和样貌又好,站在那里十分能吸引人的目光。一个小时后,乔溥羽下了飞机一眼就望见了在人流中鹤立鸡群的荣旭。三年不见,对方好像又长高了……皮肤微黑,但相较三年前白多了,而且衣着打扮和那时候差别很大,乔溥羽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三年前他靠着荣旭的关系登上飞往法国的班机。三年间荣旭因为封闭式训练和出任务不能和外界沟通,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乔溥羽就是打电话也联系不到对方。当然,他也没打过电话。荣旭是对他表白过,但他除了一身爬满毛毛虫的感觉就没有别的感受了。 男人喜欢男人……想想就觉得恶心。乔溥羽家境是不好,但他是独子,从小聪明好学,成绩一向很好,所以父母一直疼着甚至舍不得使唤他干重活。他容貌又是出众的,小学时就收到过女生情书。被人喜欢对他来说实在再平常不过。可是荣旭也说喜欢他! 乔溥羽看着眼前皮肤黝黑,一身迷彩的荣旭。对方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来,乔溥羽皱眉。就是撇开性别先不说,他怎么可能喜欢上这种粗人?他们在一起根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对方不理解他的艺术高雅,他也不理解对方一身痞气,言谈粗俗。但是对方好歹也是帮了他大忙,他只能容忍着,直到登上去法国的班机。那一刻,置身碧天云海当中,乔溥羽长长呼出一口气。法国,他终于要去法国了。 他算是出国留学的外交生,可以住在学校宿舍。但伙食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都要自己准备,乔溥羽的钱很快不够用了。这时候没钱,他也不好意思打电话回家再要。家里什么情况,他还不知道吗?学艺术本来就是一件烧钱的事,他父母的积蓄已经都花在他身上。越洋汇款麻烦不说,他家里也真没什么钱了。 有一瞬间乔溥羽想到了荣旭,但他很快羞愧的满脸通红。一个交换生名额,对方就要求做他“朋友”。再向对方借钱,他还不知道会提出什么要求呢!而且,大学的时候,他就经常听到身边的谁谁谁去做兼职赚了多少多少钱。别人能做的,他为什么不能做? 乔溥羽开始找兼职,但他对法语一窍不通,英语又说的磕磕巴巴。天朝教育,即使英语过了四六级,也不代表你可以轻松和外国人交流。那语速和连音是听惯了磁带光盘的乔溥羽不适应的。最重要的沟通就不行,乔溥羽自然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一番挑挑拣拣——当然,是别人挑他——下来,乔溥羽终于在一家小酒吧找到了一个服务生的工作。 不做不知道,亲身做了才明白赚钱真的不容易。乔溥羽为自己之前的无知感到羞愧,尤其是他的父母。他们没有任何怨言地供养自己,帮自己圆梦。乔溥羽握拳,他下定决心要学出本领来,要赚钱供养父母,不再让他们吃苦。 第一次被人摸臀部,乔溥羽愣了一下,忍了。但第二次,第三次……他终于受不了了。向老板提出辞职,老板也接了,只是继续慢慢喝着酒说:“你还会回来的。”乔溥羽不以为然,这种地方他才不会回来。 辞职了,生活来源一下子断了。乔溥羽只能再去找别的工作,但那些工作不是他达不到要求,就是工作时间太长太死板,不适合还在上学的他,要不就是工资太少,连他基本的生活费都不够……乔溥羽这才明白那个老板的话是什么意思:生活不会因为他的硬气降低难度。把手上不多的存款花光之后,乔溥羽终于向生活低头——他回到了小酒吧。 老板也没说什么,他本来就是看中这个东方少年的脸和气质可以帮他吸引客人。但不是非他不可,所以对方走了他损失不大。当然,回来了更好。 底线这种东西,退了一次,就可以一退再退。生活中有很多人都会因为一些力所不及,难以解决的困难向生活低头。这不可耻。但也有很多人韬光养晦,蓄足力气再抬起头,解决了困难,扶摇直上,闯出自己的事业。同时也有很多人,就此被生活消磨了锐气,压弯了脊梁,变得面目全非。 再被摸的时候,乔溥羽咬牙忍了。但隐忍不拒绝相当于另一种意味上的纵容。当乔溥羽已经能对这种级别的骚扰无视的时候,对方的胃口也被养大,不满足这种接触了。神秘美丽的东方少年(在西方人眼里,东方人外貌看起来总比实际年纪小些),总是能引起一些人垂涎。 当有人向乔溥羽提出陪夜给钱的时候,乔溥羽气得浑身发抖,控制了全身的力气压制,才没一下子把手中的水果拼盘拍在对方脸上。他到底是娇惯着长大的,之前的忍气吞声已经让他觉得憋屈,他怎么也接受不了这种得寸进尺。他这时候,才知道荣旭的手段是多么温和。 孤身待在国外的少年,举目无亲,又没有尖牙利爪,是多么好的猎物。某天喝了一杯水后昏睡过去,再醒来发现自己全身赤衤果酸痛,身边躺着同样赤衤果的强壮男人。乔溥羽就是没经历过也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他大声痛哭。但眼泪改变不了已经成真的事实。 他还是学生,发生这种情况,他愤怒又害怕。所以对方稍稍威胁,乔溥羽就妥协了。然后,情况就滑向他从来没想到过的方向。 在法国的三年,乔溥羽不缺吃穿。一方面他可以尽情地追求他的艺术,觉得幸福;一方面他又为自己的堕落羞愧,痛苦无比。他好像半个身子生活在天堂,半个身子陷入地狱。 三年终于过去,乔溥羽搭上回国的班机。从窗户看着飞机在和三年前没有差别的碧天云海中航行,乔溥羽落下眼泪。这三年他得到很多,也失去很多。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赚了还是赔了。他只知道,他已经面目全非。他仍然对艺术充满了热爱,但这份热爱被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纯粹。 他回来了。乔溥羽心想:不会有人知道那么远的地方发生的一切……他还可以重新开始。但事实是否会尽如人意的发展……钉子钉过的地方,就是洞眼,也会留下伤痕。 乔溥羽从出场口拉着行李箱出来,就看到了人群中十分显然的荣旭。 第10章:迷茫 乔溥羽一抬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十分显然的荣旭,他第一眼并没有认出对方。荣旭长得好,身上又自带着一种气势,褪下军装打扮一下,西装革履的样子和那些商界精英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直到对方对他招手,叫出他的名字,乔溥羽才从有些熟悉的声音和外貌认出对方来。虽然心下皱眉,乔溥羽还是拉着行李箱走了过去。 荣旭早托翟新朋查过,看过乔溥羽的照片,所以到是一眼认出来了。和三年前一身简单的白体恤运动衫的少年不同,眼前这个青年无疑要光鲜的多:染了栗色的头发,耳上有颗钻石耳钉,紧身的牛仔,低领的羊毛衫,及膝的风衣,玉白的颈间松松系了一条橘色的围巾……走到哪里都是吸引人目光的存在。荣旭观察力强,注意到角落里已经有几个小女生边窃窃私语边偷拍,细碎的言谈好像是在猜测这是哪个明星。相较之下,三年前荣旭看到的那个树荫下,仿佛和周边环境一样有着草木清香的少年就像一个虚假的美梦,梦一醒,就散了。 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什么,荣旭拉开车门,和侧身坐进车的乔溥羽一贴近,就闻到一种淡淡的香气。不难闻,但也不喜欢,曾经草木的清香不知只是被掩盖抑或已经消失。荣旭从不擦这些玩意儿,他一向认为香水是女的才喷,自然也认不出这香水的牌子。再名贵的香水在他面前也只是香精酚类之类的混合物,除了留下踪迹暴露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心里浮上一种怪异的感觉,荣旭突然发现看到乔溥羽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这不对啊……对方不是自己心上人么,怎么能不高兴呢?难道是因为桌子上有份数据还没整理完,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还是在担心自己的布置乔溥羽不喜欢?或者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好……对,得说些什么。 汽车在公路上平稳地行驶,荣旭清清嗓子,开始找话题:“在国外过得还好吧?” “……好得不得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大概就是荣旭这种人了。偏偏他还以为自己找对了方向,双目直视前方,也不看后视镜中后座上人的难看脸色,继续接下去:“你这也算海龟了啊!履历镀了一层金,你找工作不难。接下里准备做什么?是直接找工作还是先休息休息?” “……先看看情况吧。”乔溥羽闭眼靠在椅背上,明显不想在说话了。 “对了,你还要调时差,是不是很累?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我送你回去?你住哪?” 乔溥羽很想回他“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吃饭”,但想想忍住了,出口就是:“随便。去——宾馆吧。”这回他是真不打算说话了。他晕机,坐在飞机上的几天几夜头一直涨疼,又晕又想吐,被折磨的根本休息不好。现在好不容易下了飞机,身体放松下来,正是想睡的时候,却被人一直在耳边说话——他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了。 荣旭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都十分简单,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是和自己一样的同性,普通的恋爱招数他都不会,更不用说高难度的了。但荣小爷不耻下问找了很多人出主意,最后终于定下计划——去吃西餐。气氛好,人少,利于交流,而且对男女都适用。于是汽车在松程市一家不错的西餐厅门前停下来,按泊车小弟的指示把车停好,荣旭从车上先下来,还记得绅士地给乔溥羽打开车门——这一套动作可是他在脑海中练习过很多遍的,做起来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但乔溥羽完全没心情欣赏,更没有生出感激。他头又昏又胀,只想到头就睡,早点结束最好。和心心念着的人三年不见,荣旭本是下定决心好好表现的。他步伐果决地走在前面,自然就看不到乔溥羽脸色极差,十分不耐。这家西餐厅的牛排十分地道,生意一直很好,经常座无空席。荣旭提前订好了包间,是在靠窗的位子。 餐馆的十六楼,从这里看下去,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只有蚂蚁般大小。点好菜,等待上餐的时候,荣旭想说些什么。他和军营里的弟兄说话百无禁忌,一打开话匣子也可以不间断说上几个小时,但对着心上人总不能说那些。应该谈对方感兴趣的东西……荣旭想:乔溥羽对什么感兴趣呢?当然是油画!说道油画,荣旭这才想起这段时间他忙着工作早把那本什么《西方油画欣赏》扔到不知哪里去了,而且那本书从买回来到不知所踪他也就翻过两页,还没看进去! 这下麻烦了……荣旭手指不仅在桌上敲打几下,然后想到了电影上情侣吃西餐都有人在旁边拉小提琴的画面。荣旭眼睛一亮,按下桌角的服务铃。很快就有服务生敲门进来:“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吩咐?” “我要有音乐伴奏。” 啊?饶是经验丰富是服务生经历过各种难缠客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客人。一般的西餐厅是播放一些典雅的乐曲不错,要是豪华高级的西餐厅,通常还会有乐队。他们这家店既然有名,自然不会连这个都没有。就是在包间里,只要客人不集中精力和朋友谈话,就能听到悠扬舒缓的音乐。不是已经有音乐了吗?还要什么音乐……这些话服务生自然只是在心里想一想,没有说出来。就是客人犯错了,他也只能委婉的提醒:“请问您想要什么音乐呢?” “有会拉小提琴的么?来一个。” ……你当小提琴是盘菜么?还来一个……服务生默默吐槽:而且你们两个大男人谈话还要什么小提琴又不是情侣……说出口的话是:“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没有乐队。如果您对正在播放的音乐不满意我们可以换一首,你看呢?” “连一个拉小提琴的都没有?”荣旭皱眉:“电影上都有你们怎么没有?” 你也说了那是电影了……一排黑线从服务生脑门上冒出来,他把吐槽咽下去,十分有耐心地解释:“因为很多客人都没有这个要求,所以没有准备。很抱歉。” “算了,没事了,你下去吧。催一催早点上餐就好。”乔溥羽正闭目养神,实在受不了两个人一直在耳边吵闹。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大脑抽疼。以前他专注画画几天不睡也会出现这种情况,是疲惫到极点的症状。他现在只想早点吃完回去睡觉,真来个站身边拉小提琴的他才受不了。 一照面发现荣旭变了很多,他还以为对方真的变了,这一开口就露了馅。简直是没常识又胡搅蛮缠……真丢人。乔溥羽扶额,他后悔跟他出来吃饭了。好在之后荣小爷没再干出什么事来,因为在开发部工作,应酬多,他特地去学了西餐的礼仪,现在刀叉也会用。他学得快,用起来也一板一眼,没有任何差错。只是切牛排的力气大了一点,眼中的凶光多了一点,那气势不像在切牛排倒像在和谁生死搏斗。 太丢人了……乔溥羽皱眉加快进餐的速度,早吃完早走! 这顿饭吃的谁也不舒服。对乔溥羽来说,他最想休息,根本没胃口吃饭,吃下去的一点都是硬塞的。而且对面坐的还是他不想看见的人。对荣旭来说,虽然心上人坐在对面,他就是找不回三年前两人坐在小饭店咖啡屋里那种自在感觉。而且他只爱中餐,八分熟还带着血丝的牛排是部队里训练吃生肉才会吃到的东西——哦,那个是全生的。但不是熟的,生的不都一样么?十分生是生,两份生还是生。所以荣小爷完全是拿出在部队里吃生肉那种气势在吃牛排。别人说的美味他完全体验不到,只觉得各种不合心意——为什么出了部队他还要吃生肉啊……西餐就不能把肉全弄熟么?又不差那两块炭,全熟了他还能当烤肉吃…… 饭没吃好,乔溥羽因为疲劳脸色很差,荣小爷因为陷入迷茫而且他还不知道自己迷茫,乔溥羽回国后两人的第一次会面就这么不欢而散。荣旭就近找了一家三星的宾馆把乔溥羽放下,开好房间,付了押金和几天房钱,他就开车回住宅去了。乔溥羽则是提着行李箱直接上楼,进放甩掉鞋子和外套就瘫倒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他那边睡得很死,荣旭这边却了无睡意,他只觉得郁闷,心里仿佛堵了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来。心口简直像压了一块大石,他开着车没有目的地在公路上慢慢走,完全没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明明是自己盼望了三年,惦念了三年的心上人,重逢的第一眼,却是失落比高兴多些。这就像他有一次为了捉到一个犯罪团伙的头子,在草丛泥堆里一动不动埋伏了三天三夜,结果设下的陷阱却只捉到了对方一个小喽喽。那种期盼落空的巨大失落,让他郁闷了好几天,直到第二次设下陷阱终于捉到那个头子他才释怀。老爷子知道后就说他的脾气就是荣家人的脾气,认准了什么,不达到就誓不罢休,就连吃饭睡觉都要惦记着。 乔溥羽对他没有好脸色,这也没什么,三年前他就是那副样子,对他老板着脸。三年过去,要荣旭找出对方和三年前一样的地方,好像就只有这张板着的脸了。所以荣旭失望的不是这个。期盼落空,他在期盼什么呢? 少年第一次的感情最为炽热纯粹。就像每个喜欢异性的少年心里都有一个白色裙子,黑长直发的温柔少女一样,荣旭也有。只是见到林荫下那个少年之后,他心里那个女孩就变成了穿着休闲长裤,白衬衫的干净少年。三年过去,以乔溥羽为雏形的少年在荣旭心里清晰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幻影的真身却像他追求的色彩一样,被生活染上了颜色。明明还是一样的脸,却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荣旭迷茫了,他从看的乔溥羽的第一眼就确定自己喜欢上对方。但喜欢上一个人,你喜欢他的什么呢?容貌会老,性格会变。随着时间流逝,曾经让你心动的东西都不在了或面目全非,你还喜欢吗?如果你还能坚持喜欢,那么你的坚持,又是什么? 没有开灯的车厢里一片黢黑,只有车前灯的亮光反射照亮一点车前身。荣旭握着方向盘却找不到方向,直到一阵香气飘进他的鼻子。空荡荡的腹部发出一阵饥饿的欲望,刚刚的伤情顿时被荣旭抛到了脑后。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香味,有点熟啊…… 第11章:煎饼 陈清正在准备明天的食材。火舌舔舐锅底,没有多久清水就翻滚起来冒出大股的白色水汽,把一些切好的蔬菜相继放进热水里,在等待它们煮熟的时间里,陈清开始准备面食的一个重点。他面前摆着一个瓷盆,里面的清水已经被牛肉里面的血丝染成红色。洗净的牛肉又被放进清水中浸泡,大概要泡一个小时左右。 被放进去的蔬菜降低温度的热水从锅底吸热很快就再次沸腾起来,陈清拿起笊篱把已经煮熟的藕片捞出来。他开的是面馆,天冷后生意更好,也越来越忙。他只有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只能想办法缩减耗费的时间。把像莲藕这样易于储存不易坏的食材事先煮熟就是一个很有效的办法。客人点了菜只要下锅炒一下放上佐料,味道渗进去菜也热了就能出锅,这样就节省了炒熟耗费的时间,而且虽然是事先煮熟,味道却一点都没有变差。 等到切好的莲藕豆角等蔬菜出锅,中间换过一次水的牛肉也泡好了。陈清换了一锅清水,不多,刚好是能把牛肉盖住的深度。他把牛肉放进去开始煮,等到水开后继续煮了大约五分钟,估摸着牛肉里面残余的血水全部被析出来了,陈清熄了火,把牛肉捞出来放在清水中冲洗它表面的浮沫。然后换水煮沸,再把牛肉放进去煮个三五分钟,这样重复三次牛肉才彻底干净。陈记面馆的牛肉拉面比别的店好吃,未必是靠陈清可能比他们的厨师好的手艺,而是靠他一丝不苟的严谨。就像做这些卤牛肉,应该冲洗煮沸至少三遍,陈清就不会只做两遍。他从小成绩就不好,再没有加倍的努力和一个认真的态度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最后一遍冲洗净牛肉,陈清开始调料并用温水浸泡,好除去香料中的苦味。然后把切好的葱姜片放进新换的清水里,再放进调料、白糖和生抽,继续煮了近20分钟后,陈清把火调小,加上锅盖开始焖煮。这时候牛肉香料的腥苦都已经去掉,从锅盖缝隙跑出来的都是带着清香的醇香,就是刚刚吃饱的人问了也会流口水,更不用说饥肠辘辘的荣小爷了。 荣旭今晚过的十分不满意,牛排难吃的要命,而且就那么一小块,他完全没吃饱。从宾馆出来又开车那么久,荣旭从思绪中被香气吸引回神,才发现自己把车开出了松程市,从街道上的广告牌知道这是松程市边的崔市……自己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啊!怪不得那么饿…… 在路边的停车区停了车,荣旭拔了钥匙就向香气飘来的饭馆走去。真的是小饭馆,总面积估计也就50平。荣旭以前要么吃部队里的大锅饭,要么是家里的小炒和几星级的饭店,这种档次的小面馆他还是第一次来。不过……执行任务最糟糕的时候,他连青蛙都是捉了直接剥皮就吃,第一次进这种与自己身上服装格格不入的小面馆,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而且——荣旭吸吸鼻子,好香啊! 走进小饭馆,荣旭的第一印象是好小,第二印象就是好干净。原木色的木桌上虽然有不知什么留下的痕迹去不掉,但桌面反射中几乎没有一点油光,擦洗的十分干净。在小小的空间里,桌椅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东西摆放的整齐有序,可见主人是用了心的。然后荣旭就看到了背对他,正在清理厨台桌面的陈清。 锅里的牛肉已经熄火浸了一个半小时,再过30分钟就可以出锅。在这期间陈清也没闲着,他端了一盆清水开始打扫。荣旭进来的时候,他正俯下身擦拭桌台内侧靠墙的位置,因为桌台有些宽,他整个上身都俯低才方便擦拭。这就使荣旭看过来的第一眼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因为陈清用力而微微颤动的臀部上。陈清和年下喜欢皮衣牛仔的人不同,他比较喜欢休闲宽松的衣服。他现在穿的就是一条有些宽松但服帖的裤子,所以他一弯腰,臀部的曲线就完全显露出来了。 很圆很翘,应该可以一手握住……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这句话,荣旭咽下口水,愣住,然后猛摇头——他一定是饿疯了才会瞎想!但目光像被黏住一样移不开,他看着那个有些清瘦的背影站直,一手扶腰,有些苍白修长的脖子转动了几下,脑子里又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一句:腰很细,不知道软不软……打住!荣旭锤头,他一定是被饿的有些不正常了! 这么大的动静,陈清不是聋子自然听到了。他转身就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正猛打自己的头,那响声和力度怎么都不像是开玩笑——再说,有人会打自己脑袋玩么?这人智商没问题吧…… “你……”陈清刚要开口,那人猛然抬头盯住他,双目有些红,状态怎么看怎么不正常:“我饿了!” “……啊?” “我要吃牛肉拉面!” “……”这人真不是哪家精神病院跑出来的么…… 大概是陈清脸上的表情太明显,荣旭又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虽然他除了出任务很少用到这个本领),一眼就读懂了他的意思,额头上顿时爆出几根青筋。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双眼恢复了清明,认出眼前这个清瘦的男人就是陈清后,荣旭马上想起那天的那碗面,然后他觉得更饿了。 荣旭冷静下来,陈清也就看出这人精神是没问题的,等他手放下,眼神恢复清明,陈清也认出了他就是那天帮陈大厨解围的青年,只是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是见过一次面的人,而且对方人品应该还不错,不然那天也不会挺身而出。陈清对荣旭还是蛮有好感的,这时代见义勇为的人真的不多了。 陈清放松下来,平和回复对方:“现在快11点,面已经没有了。”而且把卤牛肉做好,他就要关门了。 “……”荣旭没说话,他慢动作般把视线转到还在不断向外冒香气的汤锅。 “……那个,是明天要用的。而且还没做好……”陈清说不下去了,因为荣旭幽怨地看着他:“我饿了……”你不用说那么多遍……而且又没人让你挨饿……陈清嘴角直抽,荣旭锲而不舍地盯着他,盯着他,盯着他…… “……好吧。”陈清承认他受不住了,被一个高出他近一头的大男人这么幽怨地看着他,好像他欠了他什么似的。陈清妥协了:“面真的没有了,牛肉明天要用不能给你——要不,我给你做点别的吧?” “……好。”虽然吃不到牛肉拉面荣小爷十分失望,但也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再给对方找麻烦(你已经给他找麻烦了- -|||)。 听到对方同意,陈清也松口气。对方好歹也是帮过陈大厨的人,自己给他做一顿也没什么,而且他要做的东西也十分简单。荣旭坐不住,就站在陈清身边看他动手。陈清先用肥皂洗净手,从装菜的竹篮里取出一把韭菜放到自来水管下耐心洗净。然后放到砧板上手起刀落不到十秒钟就把一把可握的韭菜切成长度不过1厘米的碎片。他又拿出一个白瓷碗装了半碗的面粉接水搅成粘稠的面糊,在面糊里加个鸡蛋再放进切碎的韭菜一起搅匀,陈清打开火。 平底锅内被倒进少量植物油,等锅上空出现细小的白烟,陈清从碗里倒出一部分搅匀的面糊,再用铲子摊平。他开的是大火,不到一分钟接触平底锅的一面已经有香气冒出来,陈清用铲子铲进去手腕一转就灵巧地翻了一个面。翻出来的一面一片青黄——青的是韭菜,黄的是油煎出来的——十分诱人。这一面不到一分钟就熟了,陈清双手十分灵活,一手用铲子把煎饼两叠装盘,一手再向锅里倒进少量植物油,等油热了,就再倒进适量的面糊……这番动作重复下来一丝不乱,不到十分钟陈清就把所有的面糊用掉,煎成了一张张金黄和青绿交加的韭菜饼。 饼香扑鼻。在第一张饼出锅的时候,荣旭就被诱惑的口水泛滥,但忍住了。现在所有的饼都煎好,他终于不用忍,陈清刚把筷子递给他他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叠在盘子里的饼,最上面的是最后出锅的,温度也最高,荣旭一口咬掉大半,被烫的只吸气,偏偏舍不得吐出来,陈清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 好不容易咽下去,荣旭也没放慢进食速度,活像吃慢点就会有人给他抢似的。陈清看着都有点愣住:看他穿的也不错,应该不缺钱啊!怎么吃起东西来像几天没吃饭似的…… “呼……”把整个盘子的煎饼都解决掉,荣旭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虽然他觉得如果有第二盘他也能吃得下。吃饱喝足了,就该付账了。荣小爷这才回想起自己刚刚那饿死鬼的样子,不过他脸皮练得刀枪不透,此时也面不改色:“咳,这些饼多少钱?” “啊,不用钱。你那天帮的人是我师傅,我该谢谢你才对。这些煎饼做起来方便又不费什么钱,就当是我感谢你吧!”陈清收了碗筷盘子放到水池里,闻言连忙劝阻。 “既然你那么说我就不客气了,我叫荣旭。”荣小爷深谙顺杆爬的原理,对着陈清伸出右手。 “你、你好……”陈清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郑重的对待。握手什么的,他一向只在新闻联播上见过,那些总理首相之类的领导人会面都会握手。他以为握手只有在正式的场合才会有,但此时荣旭坐来却没有一点突兀。他身上自有一番饱经磨砺的气势,天生就能镇得住场子。所以此时他向陈清伸出手,陈清一点都不觉得可笑。他在围裙上擦净手上的水珠,也伸出右手与之交握:“我叫陈清。” 第12章:未饱 乔溥羽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宾馆一片雪白的天花板。他沉沉地睡了一觉,四肢还有些乏力,但头脑已经清醒不少,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涌入脑海。他想起荣旭没表现出失望但明显迷茫的眼神,只觉得一身轻松,对方如果能想开最好,他实在没有精力心思和他周旋——他知道荣旭家境很好,和这种人纠缠没有好结果,而且,他还经历了法国那三年。 那三年,他见识到了艺术的美妙,灵魂仿佛受到艺术的洗涤,整个人无比满足,但酒馆的遭遇又让他觉得自己肮脏无比,甚至是玷污了艺术。可是怎么办呢?他喜欢画画,从小就喜欢,以后还会一直喜欢下去。而且,他已经回国了。隔着远山重洋,没有人知道他这段经历,在别人眼中只能看到他留洋镀金的资历。他可以从头开始,一切都会越变越好,他会让父母的付出得到回报,他曾经怀抱的梦想也会慢慢成真。他的面前仿佛铺开了一张洁白的画布,从今天起,他将在上面绘出自己的人生——一片光彩,没有污点。 松程市是乔溥羽的家乡,他学籍上是那么写的。其实他家并不在市上,而是在离市里有几十公里的县级市——崔市,坐车需要近两个小时。昨晚刚从飞机上下来,倒时差倒的厉害,他实在太过疲惫,而且状态不好他还没做好见到父母的准备,所以才会在松程市住下一晚。在宾馆洗手间冲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服,乔溥羽提起行李箱到柜台注销了房间,押金和剩余的房钱直接装口袋里——反正数目不多,而且那人也不会在意。 一大早上没有收到任何电话,想起上学时荣旭买了新手机笨拙打字给自己发信息的样子,乔溥羽轻轻一笑。明明打字慢到死,偏偏信息量不小,三天就把他手机信箱塞满。那时候的自己并不喜欢男人,拒绝的十分干脆。现在?他还是不喜欢男人,但若只是春风一度还能接受。他的父母都是最传统朴实的农民,连“同性恋”这三个字都没听过。他们为自己付出太多,乔溥羽是下定决心将来要结婚按父亲的意思“传宗接代”的。 那条路太难走,就算两人相依在社会舆论和家庭压力面前依然渺小无力,更何况一个人的孤军奋战。乔溥羽自己绝对不会去走,荣旭的心意和失落他都看在眼里,但不打算作回应。在法国的三年生活虽然苦楚也磨砺了他,让他懂得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所以当有人对你表现这份心意的时候,你可以不接受,却不能用这做武器伤害对方。有比较才有结果,相较之下,有些痞气的荣旭虽然粘人却从不过分——他是一个不错的人,而且有着不错的家世。他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而不是在这条看不见光明的道路上走下去。 不过,这到底是他的人生,由他自己来走。正如自己,也将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走下去。深吸一口气,乔溥羽走出宾馆,挥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和司机说了目的地,汽车起速朝崔市的方向驶去。 荣旭最近明显闲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入手的工作量减少了,而是他已经适应了这个工作的分量和节奏。在荣小爷看来,这工作就像负重跑,一开始往身上加重量肯定不适应,觉得累,举步维艰,但习惯了也就那回事儿,跟没有负重差不多。一句话——习惯就好!手头上分派的工作早早做完了,下班铃声一响,荣旭就捏着车钥匙第一个冲出了公司。 从上次的煎饼事件之后,他现在每天只去一个地儿——那就是陈记面馆。公司每天5点半下班,他车开快一点,7点差不多能到。吃一顿8点再开车回去,10点前也能到家。时间上来得及,那就一切都没问题。自从上次见面之后,荣旭一直没有再联络乔溥羽,因为他仍处于迷茫之中。这大概就像一个小孩子某天看到一块色彩缤纷的糖果,一下子就被吸引住,唆着手指对糖流口水,心心念着要吃到那块糖。但等到小孩子长大些有钱了终于把那块糖买到手,却发现无论是外形还是味道都和记忆中的相差甚远。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巨大的失落让小孩子陷入了迷茫。 不过荣旭毕竟不是小孩子,他只是迷茫了一瞬。虽然还没有弄明白,他把这件事先放到一边,因为他现在看到了更吸引他的东西。比如,摆放在他眼前的这碗牛肉面。荣旭抬头,对上陈清白皙平凡的脸,对方有些拘谨地笑笑,放下木筷就忙别的去了。 现在时间是7点多些,附近中学在6点就放学,分身乏术地忙了一个小时,直到荣旭来了,近7点人才慢慢减少。天气越来越冷,面馆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在这种寒风刺骨,冷气袭人的天气,在温暖挡风的小饭馆坐下,来一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牛肉面。一口热汤下去,齿颊留香,身体回暖,才会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尤其陈清的手艺确实不错,所以他的面馆生意也一直很好,甚至有隐隐超过两边老店的趋势。只是他一个人小本经营,生意再好也只能赚那么多。 学生渐渐都回家了,面馆的生意也慢慢冷淡下来。一般8点左右陈清也就关门开始准备明天的材料,毕竟这只是他租的门面,他图便宜的房租居住的地方很偏僻,到10点多准备完毕到住处也差不多11点,该睡了,第二天还要早起。崔市是个小地方,像陈记面馆这样的小饭馆很少看到专门经营一种食品的,如果有,一定是出了名的老字号,比如一条街外车站对面的那家鲍氏汤包。那味道十分纯正美味,生意一直很好,每天早上人都爆满。他们的汤包只买到中午,有时候不到中午就会关门——因为材料都卖完了。几个小时的生意却比陈清这样的饭馆一天辛苦赚的都多。 陈清这面馆才开两年,口碑才刚刚传开,显然是没有资历只卖面食的。不止他,很多小饭馆都是这样,买各种小吃也买酒菜也卖主食。陈清卖的早点主要是煎饼和粥,各种口味的粥:有甜有咸,有糯米有黑米,有豇豆有绿豆……食物口味偏清淡,很适合早起的人们,尤其受学生们喜爱。好吃不说,又有营养,夏天吃不会腻,冬天吃下去身体暖洋洋的,胃也很舒服。 早晨4点多就要起床,匆匆吃点东西就开始忙碌,早点时间无疑最忙。之后有一段清闲陈清就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儿,到中午吃面的客人渐渐多了又是一番忙碌,持续到晚上6点左右学校放学,店里生意又进入另一个高峰期。这样一天忙碌下来,休息的时间少,身形又单薄的陈清实在有些吃不消。 看到昨晚的那人——嗯……叫荣旭是吧——又不知疲倦地开了车跑来只是为了一碗牛肉面……陈清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不论是那个厨师,看到自己的厨艺受人喜欢都会高兴。为此付出不知多少努力的陈清也是如此。双臂酸痛,在放松之后又用力几乎抬不起来。但陈清抿着唇,依然平稳地揉捏手上的面团。揉圆拉长,一叠为二,二叠为四,三叠为八……陈清没有一丝偷懒,即使十分疲惫依然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这碗拉面。最后在他手上绽开的面团已经成为无数根粗细均匀劲道弹性的拉面。水开后面条下锅,白色浮起后又煮一会儿,面熟起锅。 青瓷白底,清汤卤肉,喷香还冒着热气的牛肉面终于摆到了荣旭面前。荣小爷看着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泪水几乎要和口水一样横流——就是这个味道!太不容易了!他想了念了这么久,终于吃到了,呜呜呜……好好吃! 陈清没有闲着,今天生意不错,拉面已经卖完了,荣旭吃的是最后一碗,他在那边吃面,陈清就端了一盆清水开始清理桌子。等陈清擦干净一张桌子,刚刚直起有些酸痛的腰,端着水盆转身就对上站得笔直的荣旭牌柱子。 “啊!”陈清受惊轻叫了一声,看清是荣旭之后平静下来,耐心询问:“那个……你有事吗?”不是已经给你下面了吗…… 一个空碗突然出现在陈清面前——真的是空碗,清汤被喝的干干净净,连一个葱花都不剩。陈清抬头,对上荣旭咬着木筷满目委屈的眼神。他开口,无限幽怨地:“面没有了……我还没吃饱……”刚刚吃的太高兴,忘记点些别的菜,吃完了才发现连个半饱都没有。荣小爷悔的只咬木筷。他一手托着空荡荡的瓷碗,理直气壮道:“再来一碗!” “……” “……” 两人一人端盆,一人碰碗,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陈清小声开口:“面已经卖完了,你吃的是最后一份……”对面人的目光更幽怨了,木筷发出不堪重负被咬断的声音。陈清表示被这种饥饿冒绿光的眼神看着压力很大,仿佛自己都是他的食物似的。但他还是硬着头皮,顶着压力实事求是地接着说道:“不止面,菜也都卖完了……” “咔嚓!”木筷终于被完全咬断,半截身子掉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清响。 第13章:上坟 天气越来越冷了……陈清把冻得通红的双手放到嘴前呵气,一张口就是一口白雾。呵几口气,手恢复了知觉,陈清戴上手套继续洗碗。不是他舍不得放热水,而是煤气用光了,换煤气罐的人还没来。 玻璃门被推开立即有冷风灌进来,陈清以为是换煤气罐的人来了,一回头才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青年。衣着光鲜,别有一番气质,而且他长得极好,就像杂质上的模特似的——和最近每晚必来的荣旭很像,但又迥然不同。荣旭虽然也是容貌极好,但人第一眼注意到的都是他的气势,而且他的五官深刻线条坚毅,一看就知道是经过风霜的。相较之下,眼前这位秀丽甚至带着些阴柔的青年就更像是温室里走出来的花朵。 这种打扮的人怎么会进自己这种小店呢……那个叫荣旭的这样也就算了,怎么眼前这人也是……不过,毕竟是客人。陈清连忙摘了手套迎上去:“抱歉,煤气用光了,现在没法做饭。要不,客人你去别家吃?附近的……” “陈清啊!你的煤气!”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陈清的话,他转头一看,正是送煤气的老王刚好送到。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扛着煤气不方便开门,陈清就要迎上去,想到客人脚又停住:“你看这……” “煤气很快就能装好吧?” “换个煤气罐,三分钟都不用!”说话间,老王已经用腿顶开门走进来了。 秀丽青年一笑:“那我等一等好了,也不急这一两分钟。”既然客人如此说,陈清也就不再推辞,连忙上前帮老王把煤气罐从肩上卸下来。换好煤气,把钱付了,老王打个招呼就走了,陈清洗净手询问青年点菜之后开始做拉面。 看着清瘦的男人开始做拉面,乔溥羽找个凳子坐下,感觉身体慢慢回暖。他思绪飞到回到家里的那天,头发花白的父母见到他喜极而泣,他也一样泣不成声,把在国外三年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发泄完毕,不说心情的阴霾一扫而空,至少也有金色的阳光透过铅色的云层照射下来——他找到了自己之后的目标。 他喜欢画画的的心情一直未曾变过,现在也是如此。他到崔市一中应聘美术老师,几乎没有任何质疑就通过了——因为他专业知识够硬,而且还去海外镀了一层金。做美术老师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千,但他空余的时间可以接一些私活,比如办个艺术班,不过这一切他都是只有初步的想法,想要实施还有很多困难。 比如信誉,他在崔市一中任教课教师,干一年信誉就有了。他要先把名声打出去。这几年他也没少参加比赛,获得证书虽然不能当饭吃也不值钱,但让别人看到举办这个艺术班的他有这么多证书,一般人心里总会生出这个艺术班还不错,他是有真本事的,不会让他们花冤枉钱……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先干着吧……乔溥羽想:一切总会慢慢变好的。 一阵醇香拉回了乔溥羽的思绪,他一回神,就看到自己面前摆放着一碗红绿白搭配的拉面,热气蒸腾——红的是卤牛肉,绿的是青菜香菜葱花,白的是粗细均匀的拉面。白色的面条静静在清汤中漂浮,清汤是大骨熬制的骨头汤,营养又美味。 乔溥羽本来不怎么饿,也被这碗面勾起了食欲。他拿起碗边的木筷尝了一口,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推荐这家面馆了:该有的都有而且分量十足不说,这味道真的很醇正。乔溥羽在国外呆了三年,一回来还不能适应家里的天气,穿衣稍显单薄。今天的风又格外冰冷刺骨,乔溥羽为找工作在外奔波一上午,早觉得骨头缝都被吹得冰凉。但一口拉面配着一口清汤下去,暖意迅速从胃部向身体别的部位扩散——好暖和啊…… 今天是周末,冷风又极为凌厉,面馆倒是不忙。等秀丽青年吃完付钱走了,陈清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关门。他提着早上买的两只鸡和一条鱼,把它们装进自行车后座他安装在一侧的箱子里,拉高衣领戴上帽子和手套就朝“家”的方向行去。 寒风吹着裸露在外的肌肤,陈清觉得眼睛干涩的要命,而且不断有冷风从衣领缝隙钻进来,冻得他身体一片冰凉。不过蹬车久了,这些冰凉就变成火烧般的热气,只是脸上的皮肉几乎冻僵。从自行车上下来,陈清摘下手套在脸上狠狠搓了几下,脸色才恢复了几分红润。 “噔噔!”陈清敲门。偌大的木门上红漆已经多处脱落,墙角生着青苔和不知名的小草,在这种天气它们居然仍保持着青绿,生机盎然。 “谁呀?”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院里传来,随着声音一起传来的是妇人溅近的脚步声。“是小清么?” “阿姨,是我。”陈清答应了,吱扭一声,木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个身材有些干瘦肤色蜡黄的中年妇女。她的黑发里已经夹杂了很多银丝,额头眼角皱纹都很深,显示着这些年她过的也很辛苦。她就是陈清的后妈,不过陈清一直叫她阿姨。 这么多年过去,陈清早就不是小孩,深切体会到生活的辛苦之后。他对父亲当初的选择也感到理解,毕竟死者已经不可能追回,关注的重点应该更多放在活着的人身上。而且,父亲再娶,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自己吧……更何况父亲去世之后,卢秀云也没亏待自己,这些年她一个人支撑的也不容易。陈清彻底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又蹬车来的?”看见陈清鼻尖透红,卢秀云连忙让开让他推着车进院子,边关门边说道:“天气这么冷,你就别自己骑车来了。坐个电动三轮也就几块钱就到了,就是不来少一次你爸也不会怪你……” “我不冷的,阿姨。”陈清从后座的箱子里拿出鸡和鱼,又引起卢秀云一顿唠叨:“你看看你怎么又买东西了,我上次都说过我在家不愁吃穿……我还能亏待自己么……快拿回去!” 陈清被这样说也只是笑笑,又把后座的箱子用带钩的皮筋固定好。卢秀云也知道说了没用,这孩子下次还会带东西过来,但她还是要说。有比较才有优劣之分,这么多年过去,卢秀云看过很多兄弟因为家财反目甚至告上法庭的事,所以对陈清她一直怀有一份愧疚。 陈父去世,她更应该一视同仁才对。家财是不多,但陈清毫无疑问是至少要分一半的。陈父留下的房子虽然破旧,但卖得好也能卖个50万左右,一般人哪能不动心。陈清却主动后退了,那是他还是一个正在拔高的半大孩子。 外人都说自己没亏待陈清,但卢秀云自己知道,她还是亏待这个孩子了,而且亏欠的不是一点半点,光晓宇的学费和生活费陈清就出了4、5万。这笔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陈清是没说要还,但她怎么好意思在占了这么大便宜之后还这么亏待这孩子!谁家的孩子不是父母心头肉,晓宇还有自己疼,陈清却连一个把他放在心尖的人都没有! 也许,自己该做些什么…… “唉,晓宇不在,等他毕业我一定要他去他爸坟前补上这么多年的空缺……”卢秀云碎碎念着,把手上的鸡和鱼到厨房放好。 “学习重要。”陈清低声说,进客厅拿出卢秀云已经准备好的纸钱香烛和酒。等卢秀云从厨房出来锁了大门,两人就一起朝田间小路走去。今天,是陈父的忌日。 陈父的坟头在陈家田里不远处。崔市只是一个县级市,对遗体火化这件事查的不严,而且中国人一直奉行人死为大,要保持完整入土为安。所以很多人宁愿被罚钱或者趁着半夜偷偷把亲人遗体埋了也不愿意火化——当然,这只是少数。 世界再信息化,也不会在田间地头都安装上监视器。一个村一个镇的人有亲人去了,只要没有心里想报复的举报,上面的相关部门基本都是不管的——管了没奖金,反而容易引起当地人群起攻之。虽然他们是在依照法规办事,但中国素来也有“发不外乎人情”一说,这种事……不好管啊! 走过4、5条黄土小道,七拐八拐,陈清提着竹篮终于走到了父亲的坟头。去年除过草的坟头已经再次爬满了各种野草,当年陈父下葬时栽下的松树已经长到和陈清一样高。 今天风大,陈清蹲下用打火机点蜡烛,每次火焰一露头就被冷风吹熄,试了几次都不行。陈清只好把蜡烛固定在有些冰冻的土壤里,一手挡风,终于点燃了烛芯。手继续捂了一会等火焰壮大,被风吹左右晃动但没有熄灭。 陈清开始洒酒,然后烧纸钱,边烧边说话。他向来沉默寡言惯了,从没开头说过那么多话。现在说起来也是断断续续,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他没有停,一直说着。纸钱烧完了,他就开始拔坟头的荒草,边拔边说。卢秀云揉揉被风吹的干涩又变得湿润的眼,也开始拔草。两个人一起做,不大的坟头很快就恢复了泥土的颜色。陈清开始从地上捧土洒到坟头上,他没用铲子,就用手,虽然很慢,但他也不急,就一捧捧地添土。一直添了一个小时,被风吹雨打有些变小的坟头才恢复最初的规模。 “阿姨,你陪我爸说说话。我去看看我妈。”陈清打声招呼,就提着剩余的一半纸烛走了。他母亲的坟头在不远处,陈父没有和她葬在一起。 等陈清提着空掉的竹篮回来,他的双眼也红了。他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回去吧。” “嗯。”卢秀云点头。两人再次踏上乡间小道,归途却比来时心情更沉重。卢秀云打开门锁,接住陈清递过来的竹篮,虽然明知答案还是要问一次:“今天留下吃饭吧?” “不了,明天周一面馆会很忙,我要回去准备了。” “那路上小心。” “嗯。”拉高衣领戴上帽子和手套,陈清推着车子回到公路上朝店面的方向行去。一个多小时后,还没靠近店面,陈清就远远望见一个倚车而站的人影。 第14章:堂姐 昨天老爷子70寿辰,荣旭回了一次京都。老爷子70大寿想好好过,也没办什么宴会,就一家人坐在一起聚餐说说话。连荣旭他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三叔都老远风尘仆仆地跑回来,二叔三个女儿也到齐了,一家人难得团聚。荣旭他爸也从女人堆里爬出来,他虽然是个不会说话的却是个会看眼色的,宴席上就老老实实地喝酒吃饭,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扫兴。 老爷子性质好,连收藏了三十年的老酒都拿出一瓶来,只是被荣旭二叔大女儿荣然晴管着没喝多。荣然晴出生的时候,荣旭他二叔正在创业,忙得不沾家,他的妻子是和她一起创业的人,两个人忙起来都是不顾家的。那时候老爷子已经不在军中担任要职,把位置让给了下面的年轻人,只是偶尔到军营指导一下,时间正多,就接下了照顾荣然晴的工作。后来两人想起这个女儿了,发现老爷子照顾的可比他们好多了,于是就彻底撒手不管,所以荣旭这个堂姐几乎可是说是老爷子一手教导大的,和老爷子感情最深。 老爷子奉行的教育一向是男娃要支撑起家,不打不成器,女娃是用来疼的,要宠着不让吃苦。就在这种教导下长大的荣然晴却没有什么骄纵,反而很早就懂事地照顾一样被不负责任的父亲撒手不管的荣旭。那时候的荣旭才2、3岁大,对母亲的去世下意识难过哭泣,但其实没有太过深重的悲切——他毕竟还小,什么都懂得有限,无法深切理解死亡的含义。 也许是同病相怜,荣然晴很疼这个堂弟,不过那时候的荣旭也很讨人喜欢。他继承并发扬光大了荣家的好基因,从小就是粉雕玉琢的一个玉童,谁见了都想捏一捏。老爷子对荣旭要求一向严格,幼时的荣旭感受到的所有温情和关切几乎都是来自这个大了他四岁的堂姐。 荣家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专注——嗯,这听起来是个优点,之所以说它是毛病,是因为他们专注地过了头。比如老爷子专注于军队,荣旭他父亲专注于女色,他二叔专注于生意,他三叔专注于考古……已经流传了两代的毛病到荣然晴这一代也没断掉,还会不会继续流传下去还不得而知。除了荣旭还没表现出什么特别喜好,他二叔三个女儿都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小女儿荣然语好好的工作不做非得跑去做娱记,二女儿荣然琴沉迷于服装设计已经小有名气,大女儿也就是荣然晴热衷于自己的科研工作,长长短短的论文发表了不少,也算小有成就,但她从大学起就专注于科研,至今没有一个男友! 她今年已经三十岁了,毕竟不年轻了。老爷子这次家宴也是有催催这个大孙女的意思,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比唯一的男娃荣小子都要放在心尖上的。老二后来两个孩子都是请了保姆照顾的,老爷子没花多少心思。四个小一辈里,他最满意的就是这个大孙女,最让人省心,性情容貌都好,哪能找不到男朋友呢! 老爷子喝完老酒,有些上脸,话也多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然晴啊,你也该找个男友结婚了,爷爷还等着抱重外孙……”荣然晴笑笑,她是真正的好脾气,对老爷子这些至亲更是耐心十足,被捉着手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也不厌烦,只是让厨娘准备了醒酒汤给老爷子喝,免得酒醒后头疼。 荣然晴一直含笑听老爷子说了个够,老爷子说过瘾了,就换了一个目标,开始教训荣旭:“跑去松程市这么久也不知道回家看一次,白养你那么大!做生意有什么好的,不如军队里自在……”老爷子完全忘记是他让老二把荣旭派去松程市的事。 荣旭嘴角只抽,就要反驳,但看到堂姐轻轻摇头示意,他还是把已经到嗓子眼的话给咽了下去。要不是今天堂姐在,说不得又是一番鸡飞狗跳——老爷子举着拐杖追得荣旭到处跑。荣家一上一下这两个活宝,要说有谁能制住他们,也就是荣然晴了。 今天的荣旭没有反驳,老爷子算是说了个尽兴,最后酒劲上来身体又倦了,就被荣然晴和她三叔扶进房间,喝了醒酒汤擦净脸躺床上睡了。看着老爷子很快陷入睡眠,荣然晴轻轻退出来带上门,对荣旭打个招呼,两人到花园里说话。 此时正是冬天,花园里除了长青的观赏植物就没有绿色,一片衰败,寒风凛冽,两人自然没有吹冷风的意思,他们谈话的地点是在占据花园一半面积的温室。老爷子兵戈铁马,当然没有侍弄花草的兴趣,但他还是建了这间温室,亲手栽种这些花草,甚至专门找书和人学习了技术——只因为他们那早就去世的奶奶:培养花草是她最大的乐趣。 荣旭没少听老爷子说他奶奶的事。他知道他奶奶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容貌极好,偏偏看上了一贫如洗一事无成的年轻时的老爷子,跟着他戎马奔波半生毫无怨言,等到情势稳定,新天朝建立,老爷子居功至高,家里的境况开始好起来,他奶奶却在生下他三叔不久就去世了。老爷子一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老伴儿跟着自己尽吃苦了,没让她过上什么好日子。从小就没吃过苦的人,却在跟他之后吃了那么多苦,还经常上顿没下顿。 荣旭他奶奶去世之后,老爷子一下子老了十岁,但他还有三个孩子,老伴儿临走时都叮嘱他要照顾好的,他只能撑下去。这间温室,就是老爷子所有感情寄托的所在了。老爷子对荣然晴最心疼,一半是因为一手带大多年积累的感情,另一半就是荣然晴长得最像她去世的姥姥,就连性格都一样,看起来温和,其实骨子里固执,一牵扯到某些事情就变得格外强势,不肯妥协。 荣然晴和荣旭都知道这间温室的重要性,荣旭小时候再调皮捣蛋都没毁坏这间温室里的一草一木,荣然晴更是自学了侍弄花草的手艺,帮老爷子把这间温室弄得花团锦簇、欣欣向荣。 “堂姐。”荣旭乖乖跟着荣然晴走进温室,看着她一手拿起一个喷洒清水的小喷壶,一手湿抹布擦拭一盆滴水观音的叶子,没有开口问什么,就自己先打破了平静。 “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荣然晴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抬头对荣旭露出一个鼓励的笑来,那是全然包容的笑,只是看着就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荣旭看着,心里的迷茫就渐渐散去,那些不知所措也被抛到了一边。这个家里,他最尊敬最亲近的人就是这个大他四岁的堂姐。他小时候闯祸不少,外人可以看着老爷子不和他计较,老爷子却是气得要打人的。但每次老爷子举起戒尺或拐杖都会有一个纤细的背影挡在他前面——那就是他的堂姐。她也只是个孩子,至今都没有强壮的身躯,却每次都勇敢地站出来,不是吃定老爷子不会打她,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从那时候起,荣旭就完全被驯服了,说句不恰当的话,三岁之后就失去母亲的荣旭从荣然晴身上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母爱般的温暖,在他心里是把这位堂姐当成母亲般尊敬亲近的。 在这个家只有荣然晴完全亲近他,荣旭也只把心里话告诉荣然晴。荣然晴如果知道就会引导他走向正确的方向,如果是她不熟悉的,她就会认真倾听,教荣旭做出认真的选择并且为这选择负责。她教的很好,荣旭在人生的道路上一直没有走歪——除了一件事:乔溥羽,荣旭曾和它说过的一个人,她这个堂弟第一次喜欢上的一个人——是个男人。 接到堂弟这个电话时荣然晴不是不惊讶,但她知道对方比他更不安:荣旭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一般男性喜欢的是异性,而不是和自己一样构造的同性。堂弟在认清自己心的时候立即打电话给自己,代表了信任,她更应该对这份信任负责,而不是站到他对面谴责他的“不正常”。相反,她要引导他,像以前教导他拳头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一样。 荣然晴很快冷静下来,虽然心里还有几分慌乱。“同性恋”这三个字对大多人来说都是十分陌生的,荣然晴是受到弟弟这个电话之后查阅了资料才知道这个词。她也紧张,但他知道荣旭更紧张,所以她不能把这份紧张表现出来,她应该用十分轻松的语气和堂弟解释,就像在说“啊,今天你吃的是荷叶包饭”一样。 她查了很多资料,告诉自己堂弟喜欢上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要因为对方是同性而有罪恶感或因此感到自卑。你只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对方刚好和你性别一样。也许你们可以走到一起,也许你们会分开,你以后还会遇上很多人,也许会有新的喜欢的人。对方可能是女人,也可能是男人……喜欢没有错,但你不能强迫别人接受你,不能去打乱别人的生活。你有喜欢的自由,别人也有拒绝的自由,你要做的只是打动他……喜欢一个人最重要的前提——就是尊重。 荣然晴下了一番心血做的整理都说给荣旭听,荣旭也认真记下了。她教得很好,所以荣小爷对于自己喜欢上同性完全没有产生任何纠结,几乎是立即就接受了,然后展开追求。当然,他也一直记得喜欢一个人最需要做到的就是尊重对方。 第15章:等待 荣旭喜欢乔溥羽的事,荣然晴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堂弟刚从部队出来的那股欢喜劲儿不是假的,他是真心盼望那人早点回来,但今天,她在堂弟的眼中看到迷茫,所以才会叫他出来说话。 “我好像不喜欢他了。”荣旭对堂姐一向没有什么隐瞒,在心里想一想就把自己最近的纠结说了出来:“我应该是喜欢他的,但现在面对他却没有最开始的感觉——堂姐,我是不是变心了?” 荣然晴一开始没完全明白,等荣旭细细解释了一番,荣然晴一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自然不会笑出来,只是眉眼弯弯带了笑意,充满鼓励对荣旭说:“你能认识到这点很好,既然怀疑自己的心意,就去验证它。和那人说明白,不管你是一时迷茫还是不再喜欢那人,都要说个明白,得出一个结论来。这样既是对对方和自己负责,也对下一段感情负责。” 一语惊醒梦中人就是这个感觉,荣旭只觉得一直笼罩在头上的迷雾被山风一下子吹散,看清了山路的蜿蜒。高大青年一弯腰完全可以把荣然晴整个抱住举起来转个圈,荣旭哈哈笑着:“还是姐你最好!” “臭小子!还不放我下来!”荣然晴被吓得轻叫一声,倒不是真的发怒:“都这么大了,还没个正经。亏得我爸还跟我夸你干的不错……” “嘿嘿,姐呀,虽然老头子的话基本都是废话,但刚刚有一句还是有理的——你也该找个男友了。我姐这么好,真不舍得便宜别的男人了!想娶你,得先过我这关才行!” “胡说八道什么呢,连个影子都没有的事儿!” “我姐这么好,还找不到男朋友?全京都的男人都排了队任你挑还差不多……” “就你嘴贫。”荣然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次不住两天?爷爷虽然嘴上总是骂你,其实心里还是很想你的。” 荣旭努嘴:“我知道,他就是嘴硬,你说过好多遍了。我住一晚,明天再走,后天还要上班。” “你呀……你们这对爷孙,脾气都是一个样,谁也不比谁好到哪里去。”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解决,荣然晴也就不再啰嗦,开始关心小弟的工作和生活:“工作还习惯吗?上手会不会很难?毕竟你以前从没接触过相关的东西……”虽然这些情况已经听父亲说过,但总是亲自问过才会放心。 “没问题,你小弟我可是很厉害的!”荣旭说着比划了一下大力水手的招牌动作,显示出他结实充满爆发力的肱二头肌。 荣然晴被逗得笑出来:“待在开发部又不是要干体力活……生活怎么样?松程市的饮食还吃的习惯么?” “很好啊,姐我跟你说,松程市边上那个崔市,有家面馆的牛肉面特别好吃,如果你去松程市,我一定带你去吃。那家店卖的还有菜,不过我还没尝过……” 还是第一次见小弟对吃的这么上心,荣然晴也生出一些兴趣来,问:“怎么不吃?钱不够用?” “……不是。”荣旭原本兴致勃勃的样子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下来:“生意好,卖完了……没吃到。” “那可真要尝一尝……” 荣旭在家里呆了一天,老爷子第二天起床见他还是用鼻子出气多。荣小爷要走了,老爷子直接眼皮也不抬,继续吃他宝贝孙女特地给他煮的粥。荣旭见状挑挑眉,知道老爷子这是不满他工作后过的居然很不错,完全没打算回部队,在怄气。荣旭倒是没说什么,荣然晴送他到门口。然后荣小爷就直接去了机场,踏上松程市的归途。 从京都到松程市坐飞机也就几个小时的路程,飞机上的快餐荣小爷动都没动,等他下了飞机,早晨喝的那几碗薄粥早消化的干干净净。荣旭还是比较能挨饿的,在部队里训出来的,但现在他没必要饿着自己不是么?于是荣小爷回了住处直接开车往崔市跑,手里握着方向盘,荣小爷已经开始在心里构思菜单:首先牛肉面是肯定要有的,然后来个大盘鸡、滑蛋牛肉、五香酱肘子……他口水直流,也不想想陈清开的是面馆,店面又小,这些菜他就是会做,也不一定准备的有食材。 今天天气很冷,寒风凛冽,外出的人很少,汽车在空旷平坦上飞驰,用了比平时少20分钟的时间赶到崔市。荣旭把车在面馆门前停下,才发现面馆今天居然关门了!一时懊恼地差点踩下油门,荣旭从车上下来犹不死心,巴着门缝朝里看——入目自然是一片漆黑,饶是他视力极佳也什么都看不清。 真的没人啊……捂着肌理分明空空瘪瘪的肚子,荣旭只觉得嘴巴里全是酸水,他想吃饭啊啊啊!!面馆两边的饭馆也传来饭菜的香味,但尝过陈清的手艺之后再让他去吃别家的饭菜,荣旭自然十分不甘心且不乐意。纵使很饿,他也完全没有随便找个地方解决的意思。荣小爷倔脾气上来了,觉得今天一定要吃到陈清的饭才行,不然他今晚一定睡不好。 这么寒冷的天气,汽车内无疑温暖很多,但荣小爷不惧冷——也是想让冷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要集中在饿的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胃上。他从不抽烟,就盯着紧闭的卷帘门,仿佛要在那铁灰色的门上看出一朵花来。就在他觉得自己的脚也有些凉的时候,他听到了自行车车铃的声音,然后一扭头,他就看到了衣领拉高遮住半张脸的陈清——虽然只有一双眼睛,但他就是一眼认了出来。 和荣旭瞳仁极黑十分吸引人目光的眼睛不同,陈清的双眼都是最最普通的黑褐色,只是在阳光照射下会泛出琥珀色的光,看着仿佛能感受到琥珀色的树脂在烈日下融化带来的暖意,以及树脂融化带来的松枝清香——虽然普通,但也温暖单纯,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荣旭第一眼看到这人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关注他,因为他太沉默,存在感十分之弱,只是荣小爷在部队里训练的警醒惯了,对存在感薄弱的人和物反而会增大关注,然后他就注意到了陈清,第一感觉是“这人看起来很舒服”。 他上一次这样觉得,还是三年前那个夏天,他看见树荫下,阳光斑驳跳跃在白衣少年身上发上,闪动耀眼,干净犹如未曾切割的钻石,给他惊艳之感。但三年之后的重逢,他好像看到宝石蒙尘,找不回当初的感觉。这时他看到了陈清,第一感觉就是看着很舒服。这种感觉大概类似于调香师嗅到雨后最清新干净的空气,干渴的人喝到没有添加任何化学调剂甘甜的清水,他的味道不会让你惊艳到念念不忘,但却是最适合你的。 “荣先生?”陈清走得近了,才确信倚车而立的人的确是荣旭不错,可是他站在这里做什么呢……总不会是在等自己吧?陈清觉得这种想法实在荒诞,于是他问出口了:“你在等人吗?” “叫荣先生多见外,”荣小爷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毫不吝啬地露出一个有8颗洁白整齐的牙齿最标准的笑:“直接叫我荣旭就好——我可一直在等你,都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啊?等我?”陈清从自行车上下来,听到这句话差点一个站不稳:“等了很久吗?先进来说吧,外面很冷。”虽然好奇只见过三面对方找自己能有什么事,陈清还是先摸出钥匙弯腰把门打开,然后向上拉。卷帘门已经安装很久了,拉动间有些滞涩,陈清有时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它拉起来。这次他正用力,却感到手上猛然一轻,卷帘门吱扭一声,还是乖乖地被拉了起来。陈清一转头就看到荣旭挑眉微笑着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这门有时不太灵活……哎,停!别拉了!”话说到一般,陈清连忙施力止住荣旭继续把门向上推的动作。荣旭要比他高出一个头,他随便一举,自己倒是可是踮着脚也够不到。 陈清说:“这么高就够了。” “真的够了?”看到陈清十分肯定地点头,荣旭有些遗憾地收手,他一身的力气用不完,十分想帮忙来着。 两人都进了屋子,陈清把空调打开,给荣旭倒了一杯热茶。陈清这才开口询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饿了。”荣小爷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在他看来:人没吃饭感到饿,饿了要吃饭,这是一件再理直气壮不过的事。所以他说出来的口气也是十分理直气壮的。 “……”陈清没有想到荣旭开口就是这一句,反应不及,就愣住了。这还好是性格老实向来沉默寡言的陈清,要换了一个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吐槽了:姑且不说你这么打一个人了,陈清又不是你奶爸,怎么每次见面你都是这句话?饿、饿、饿……你是长出腿脚的饭桶么? 陈清自然不会说这些话,他只是愣了一下,就很“正常”地接了下去:“面馆已经关门了,不过今天买的菜还剩一些。要不我给你随便做一些?” 第16章:共餐 剩的菜,随便做……要是第二个人敢对荣旭这么说:“拿剩菜随便做一做喂你”,荣旭一定会把刚起锅的菜连盘子盖到别人脸上——你喂猪呢? 但这句话从陈清口里说出来,荣小爷就应了,上次吃到的韭菜煎饼的美味记忆犹新。虽然陈清说是随便做做,但荣旭知道以他的性情一定不会随便对待。剩菜怎么了?又不是别人咬了一口剩下的,也是干净新鲜的食材。而经过陈清的手之后会变成什么,荣旭表示很好奇,很期待…… 荣旭答应的干脆,陈清觉得这人到没有那么讲究,挺好伺候。恰逢周末天又冷,他今天下午是不打算开门继续营业的,但荣旭从松程市老远跑来,他总不好意思轰他出去。想到昨天章翔拿来的几袋大豆拉丝也就是素肉,要不做个樱桃素肉吧…… 陈清拆开包装把两袋素肉泡在水里,拿起菜刀开始削荸荠皮,他准备多做一些做晚饭,拿出的量就稍多一些。荣旭见状也过来帮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荸荠这种黑乎乎块茎一样的东西,能吃吗?他要帮忙,陈清也没见外,他还要准备别的东西,多个人帮忙也能早点把饭做好。 明明是不过见了几次面的关系,两个人相处起来却十分熟稔没有任何不自在——荣旭神经粗大不介意,陈清则是完全没在意。荣旭洗净手,陈清递给他水果刀,叮嘱他皮尽量削薄些,厚了也没关系——只是有些浪费。 “哎。”荣小爷得令接过水果刀就活动起来——做饭什么的他肯定不会,但玩刀他可是行家,十几年的经验足着呢!愣是荸荠削成了苹果,一刀转着圈下来皮都不会断,而且皮虽然是黑色就着灯光几乎可以透过皮看见灯管,薄的透明。 陈清没有时间发出感叹,他只看了一眼确定荣旭会削皮就转身忙别的去了。他要开始准备调料:拿出番茄酱倒了一碗,又加进去糖、盐、白醋、淀粉和清水搅拌均匀做成料汁。估摸着素肉还要再泡一会儿,陈清又拿出两袋昨天章翔一起拿来的乌冬面,两个大男人只吃一盘菜怎么可能饱,所以他准备另做两碗海鲜乌冬面——早上卖鱼的时候他看河虾不错就顺便买了一些,所以准确来说做出来的应该是河鲜乌冬面。 河虾便宜些,但腥气更重,陈清处理干净河虾就把洗净去壳抽掉泥线的虾仁泡在料酒里去腥气,顺便添加胡椒粉之类的调料让虾仁更入味,蟹味棒去掉放在一边薄纸备用,再切完青椒,陈清一转身发现荣旭已经不动声色把半盆荸荠解决干净了。陈清连忙阻止:“已经够用了。你帮我剥半头蒜吧,只要半头。先泡在水里再剥比较快。”说着递给他已经掰开只有半头的蒜,荣旭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喜滋滋地继续剥蒜去了。 荸荠弄得多了,只做樱桃素肉显然用不完,要不再做一个甜汤吧……算着时间素肉已经泡好了,陈清把它们捞出来挤干水分,切成小块在淀粉里滚上一圈口感会更好。开火油热后把素肉小块下锅,颜色变成金黄色的时候捞出来,沥油,锅里只留浅浅一层。陈清把一碗混着调料的番茄酱倒进起白烟的滚油里,红色的酱汁迅速气泡冒出滋滋的香气。 正剥蒜的荣旭鼻子抽抽,端着水盆靠过来:“要做什么?好香。” “樱桃素肉。素肉是大豆拉丝,不过口感不比肉差。”说话间酱汁水分迅速减少变得粘稠,陈清把炸好的素肉和洗净的荸荠一起倒进去快速翻炒,酱汁浓了,香气也越来越浓,荣旭觉得自己咽下去的口水越来越多。 这道菜不用炒太久,酱汁入味就可以起锅。金色的素肉和荸荠,红色粘稠的酱汁,浓郁的香气…… “……你要先尝一下吗?”对上荣旭饿的发绿的双眼,陈清一愣,问。 “……不了,一会一起吃。”用最大的意志力抑制住自己,荣旭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把剥好的蒜交给陈清:“这个怎么用?” “嗯,炒乌冬面的时候用。”接过蒜拍碎了,陈清对傻站着闻香的荣旭说:“你先坐着吧,很快就好。”荣旭应了一声没动,对上他满是期待的眼神,陈清只好又给他找件事做:“你把剩下的荸荠都切碎吧,越碎越好”。 陈清控制着两个炉子:乌冬面要先煮过再翻炒,不过乌冬面本来就是熟的,做起来很快。沥尽面上的水,换了干净的水重新烧热,另一边炒锅里虾仁已经变成诱人的红色,和蒜蓉爆香混在一起的香味愈加引人垂涎。陈清把蟹肉帮和青椒也相继加进去翻炒,最后加入乌冬面和少量调味,筷子和锅铲同时翻炒,很快就散发出独属它的香气来。熄火,起锅。 这时荣旭也把剩下的荸荠几乎剁成了泥,陈清直接把它们全倒进煮沸的水里,透明的的荸荠入水就失去踪迹,陈清搅动几下,感到饭勺传来的阻力增大。等到搅拌均匀了,陈清加进少量白砂糖就熄了火。 樱桃素肉虽然是素菜,但大豆拉丝的口感并不比真肉差,荸荠也很爽口。河鲜去除腥气之后就只剩鲜美,乌冬面口感偏软配上柔嫩的虾肉和蟹肉吃起来十分过瘾。荸荠甜汤口感爽滑带有植物的清香,因为没有加入别的东西荸荠的味道被挥发个十足……荣旭埋头大吃差点把舌头也吞了。 在中国迅速拉近人情的最好方法大概就是一起吃饭了,尤其对荣旭来说,当他吃到的美食都是对方做的时候。不过,吃完了,荣小爷总算记起自己白吃了人家两顿都没付钱的事。虽然陈清说不用,他要是真的什么都不表示,那他就不是不通人情世故而是傻子了。再说在面对市场的开发部工作这么久,荣旭已经不是军队里一切拿拳头和军衔说话的兵痞,他迅速蜕变着,越来越适应这个社会的节奏——他在学习,并且表现的越来越好。 荣旭十分健谈,在陈清面前他毫不拘束,话题都是信手拈来。他说了自己的工作,老爷子让他回部队,公司食堂伙食难吃,今天谁谁谁买了X记烤鸭他闻到了香味……对荣旭来说他只是想对陈清倾诉,想更靠近这人一些,所以他先介绍了自己。 而对陈清来说,这种热情劲他只在章翔身上感觉到过。他知道章翔最初接近自己是为了那张选票,之后对自己倍加照顾也是为了做好班长——但不论出于什么理由,他做了,陈清领情。更何况,这些年相处下来,陈清觉得章翔真的没什么坏处。他是有些斤斤计较贪小便宜,但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吗?嗯——或许名利心重了些,但上进总是好事。 荣旭单纯的热情他不讨厌,纵使对方只是喜欢他的手艺——但对一个厨师来说,最大的肯定也就是对他厨艺的肯定了。而且,除了偶尔来的章翔,陈清都是自己一个人随便做些吃了。虽然已经习惯一个人,但有人陪伴说话的感觉也不错——虽然基本都是荣旭在说,自己时不时应一声。 “你的手机呢?”想起今天吹的三个小时冷风,荣旭觉得还是预防一下比较好。 “嗯……在围裙口袋里。”陈清带着橡胶手套正在刷碗,闻言抬起手臂露出口袋的位置,示意荣旭自己拿——他以为荣旭是想借个电话。结果荣旭拿出来手指按了几个键,一阵陌生的铃声从荣旭口袋里传出来,荣旭一笑露出8颗洁白整齐的牙,说:“我把我的手机号存到里面,没事常联系吧。” “啊……好的。已经8点天黑了,你还是早些走吧。”太晚了不管是治安还是疲劳驾驶都不好…… “那明天见。”荣旭十分干脆地走人,反正他明天还是要来的。 今晚吃的仅为满意,荣小爷早早洗洗睡了。躺在床上拿着手机,荣小爷打开通话记录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带了一连串数字8的吉祥号,顿时愣住:很眼熟啊……想了一下,一抹笑意在他嘴角上越抹越开。按了保存号码键,把这个号码设置为快捷键“0”,荣小爷玩刀玩枪灵活无比的手打起字来偏偏说不出的笨拙。按了又删半天,终于写好了6个字:“我是荣旭,晚安”。放下手机荣旭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放在枕边的手机震动,第一时间拿起手机点开短信,也是六个字:“我是陈清,晚安”。 周一的时候荣旭继续去公司上班,晚上5点半下班直接跑去崔市,赶上陈清忙了他有时还会脱下西装也学陈清系上围裙帮把手。做饭他不行,端个盘子和碗还是可以的。他第一次伸手的时候,陈清再木讷也被吓了一跳。有人身上天生带着一种气场,看荣旭外表就已经和这种小面馆格格不入,他再撸起袖子帮忙……陈清赶忙阻止,他们毕竟还没有相熟到这个地步,就是章翔也不会系上围裙来给他帮手。 被拒绝一次,荣旭也不在意,只是第二天他再去公司就带了一身材质一般的运动装。下班后直接去休息室换上,荣旭再到崔市挽起袖子的时候,陈清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别人已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了。 不得不说,荣小爷适应性极佳,最开始笨手笨脚也没出现打碎盘子碗什么的情况,干了三天之后更是不用记账也能流利都背出一连串客人点的菜单来。有他帮忙,店里的生意忙得过来赚的钱也就更多,知道自己给钱荣旭也看不上眼,陈清提都没提,只是每天按荣旭的口味买菜晚上好好补偿他。 周六的时候再收到荣旭的电话,陈清擦净手上的水珠接起。这周荣旭常常给他打电话,最近两天更是直接点餐了。好在他要吃的也都是家常菜,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陈清大都会做。 “我今天有事不去了,你好好吃饭。我们明天见。” “嗯。”陈清应了一声,那边电话首先挂断了。说不上来的,陈清有些失落。 第17章:意外 荣小爷没去吃他最爱的美食是去哪了呢?他现在坐在一家餐馆里——当然,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他约了人。不过在座位上坐了许久,见已经超过了约定时间,对方还没来,电话也打不通,危机意识异常强烈的荣旭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出问题了。 荣旭稍稍一问就知道乔溥羽现在崔市一中教书,住员工宿舍,他约的地点也在崔氏某家餐厅——想着如果早点谈完还能赶上吃饭,按理说这么近乔溥羽早该到了。只有去看看了,应该不是出了什么麻烦吧…… 荣旭没有猜错,乔溥羽现在还真是出了个大麻烦。他坐在椅子上,坚硬的木椅隔得他昨晚刚被蹂躏过的地方,难受无比,但乔溥羽完全没有心情注意自己的身体了,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对面那人身上了——一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大男人抱着一床被子卷住身体,一直在“嘤嘤嘤”地哭。 乔溥羽扶额叹息,他都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叹息了,总之醒来之后他叹气的次数比过去二十年都多:“你哭什么?你又没吃亏,也没少块肉!”吃亏的明明是自己好吧?他都没哭。 那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用被子捂脸再次用力“嘤嘤嘤”起来,吵得乔溥羽感觉耳边犹如上千只蜜蜂在叫。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和荣旭约好的事。 乔溥羽觉着他就不该做好事,也不该太有责任心。昨晚学校一位老师发表的论文获奖,在一家餐馆请客,乔溥羽作为新同事想要和别人打好关系自然也去了。席间也是一片欢笑,气氛十分融洽。获奖的那位老师被当成重点关注对象,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是醉眼朦胧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乔溥羽也没好到哪去,酒席进展到一半,不知哪个人多嘴了一句“大家也照顾照顾新同事小乔嘛”,于是一半的人就转移目标开始灌自己。乔溥羽虽然酒量还不错,到底寡不敌众,被灌了个半醉。 学校的老师大部分都是崔市本地人,所以住员工宿舍的寥寥无几,没有一人和乔溥羽同路。好在他也只是半醉,还能走回去。别的老师陆陆续续都走了,乔溥羽站在窗口吹了几分钟的冷风醒酒,也准备回宿舍。他们聚餐的地方在二楼包间,一楼到二楼的楼梯狭窄而且陡峭。于是乔溥羽下楼梯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把一个人撞下去了,对方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乔溥羽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连忙下去看了那人情况,发现那人居然是睡着了,身上除了擦伤什么都没有。餐馆老板也被这突发情况下了一跳,走上来发现这个客人只是睡着了,倒不用送去医院,但也不能一直睡在他店里啊! 乔溥羽被老板殷切盼望的眼神看着,想到这件事完全是自己引起的,无法,只好试着叫醒睡得死沉的人——显然没有任何效果。在众人注视下,乔溥羽硬着头皮摸出地下这人钱包,发现里面除了几百元的现金和两张银行卡空无一物——找不到住址,实在没办法了,乔溥羽只好把人带回了宿舍。 学校配给教师的宿舍是双人间,但由于住宿舍的人实在少,一个人分一间还多,所以乔溥羽其实是一个人住一间,只是有两张床罢了。他自己睡一张,另一张就用来堆放一些衣物书本也占去了一半的空间,最重要的是:那张床上是没被子的!总不能直接把人扔地上,现在可是12月!乔溥羽只能把醉鬼扔自己床上。被子只有一床,他连打地铺都不行,反正是冬天,就挤挤吧……乔溥羽想着,随便洗洗脸甚至还给醉鬼擦了一下去些酒臭,一番运动下来酒气上涌,乔溥羽也觉得有些晕,就把人向里推推,拉起被子躺下睡了。 半夜的时候他感到有具火烫的身体在自己身上磨蹭——自从回国之后因为各种忙碌直到现在教书稳定下来,他还没有发泄过,所以现在被这么挤挤蹭蹭的,乔溥羽就感到自己某个地方也竖起来了。酒精让人大脑防线松懈,乔溥羽只是心下一松就再也绷不起来,而且身边的人就像第一次一样实在热情——于是他们就做了,然后就有了天亮后的这一幕。 两人都是纵欲加宿醉,一觉睡到了太阳上头。因为宿醉脑胀欲裂的乔溥羽一觉醒来就看到一幅混乱的情景当下就是心里一咯噔,然后身边的人因为这动静醒来顿时眼睛圆睁地瞪着他,一幅黄花大姑娘惨遭蹂躏似的样子,然后他就开始哭了。 章翔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了。他工作的公司最近来了一个新同事,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女生,刚刚从大学毕业的那种,要脸蛋有脸蛋,要气质有气质,所以章翔几乎是立即就展开了追求。让他惊喜的是,对方对他的追求虽然没一下子接受,也没有拒绝。不拒绝,那就是机会啊!没有接受?女生总是要矜持些么,而且吊一吊男人胃口让对方得之不易才会知道珍惜么~ 他今年已经29岁,追求对方是抱着结婚的打算的。结果昨天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那个小女生从他们公司副总车上下来,两人还在车里热吻——他们公司的副总可是40多岁头上秃顶有老婆孩子的老男人!喜欢上一个人却发现对方是被包养的小蜜……这打击不大是不可能的。 章翔觉得自己的玻璃心爱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大打击,沉默寡言的陈清安慰不了他,所以他到餐馆买醉去了。点了几个下酒菜,几瓶酒,他坐在那里背景都是黑的,苦着脸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杯一杯酒水灌下去——他毫无疑问的醉了。 酒喝多了就想上洗手间,餐馆的洗手间在楼上,于是章翔扶着楼梯扶手就向上爬。他喝醉了,身体摇摇晃晃的,即使扶着扶手也站不稳,于是就被半醉着下楼的乔溥羽撞了个正着。“啪”的一声,章翔向后倒在地板上,意识沉入了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被别人扶回家,扔上床。半夜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新来的女同事红扑扑的脸,水润润的唇,还对自己边宽衣解带边说对不起……这种情况下,章翔没有意外地硬了。然后他感到身边温暖的身体,想着这梦真是真实啊章翔开始动起身子。但早上醒来对上一张有着些微黑眼圈但依然俊秀明显属于男性的脸,章翔不淡定了。没有男人以自己是处男为荣,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饥不择食和一个男人一起度过第一次啊!他将来可是要娶媳妇生孩子的!而且和男人……这简直是个污点啊!于是,章翔委屈了,他像被狂风蹂躏过的黄花菜,顶着一头乱发,用被子罩着身体捂着脸,开始不停歇地“嘤嘤嘤”。 而这边乔溥羽觉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一个大男人在你耳边不断发出“嘤嘤嘤”的哭声,任谁都受不了!他觉着头更痛了,只能低头扶额,声音嘶哑(昨晚叫的):“别哭了!你又不吃亏!到底想怎么样啊?大家都是男人就算一夜情也没什么,再说你又不吃亏,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怎么不吃亏……章翔觉得自己纯洁的心灵和纯洁的身体都罔顾他的不乐意被人染上了颜色,他当然委屈。他也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但这些话在脑子里转一转,他反而觉得更委屈了:都是男人就算一夜情也没什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责任心……已经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能当没发生过…… 两人正在大眼对小眼的瞪视,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此时乔溥羽正被对方的嘤嘤折磨的欲仙欲死,听到敲门声如闻天籁,几乎是立即就起身去开门——虽然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学校的员工宿舍是单间房子,木门一打开就可以一眼望到底,一览无余的。所以木门一开,来找乔溥羽的荣旭就看到了乱糟糟的床上坐着一个乱糟糟的人,室内透露的空气还带着一股银靡的气味,他几乎是立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到自己曾经的心上人和别人发生关系,一般人会有什么反应?荣小爷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就像有句话说的一样:“买卖不成仁义在”。他虽然现在面对乔溥羽没有了心动的感觉,但也是希望对方生活过的不错的。 乔溥羽开门后被透进来的冷风一吹几乎是立即就清醒了,尤其是看到门外还是熟人,他心一悸就要把门关上,这时章翔也尖叫起来:“你傻了?还不关门!” ……小子,占了便宜还这么嚣张一脸委屈的样子……荣旭觉得虽然不可能继续发展感情下去,但好歹也能做朋友。而且两人相较之下他只认识乔溥羽,帮谁自然是不用说。双手握拳拧动几下立即爆出清脆的碎音,荣小爷露出标准的8颗牙微笑,大步朝床上面容被惊得呆滞的人走去。 第18章:清楚 刺耳的电话铃声猛然响起,陈清差点把手里的碗翻了。对客人歉意的笑笑,对方接过碗表示不在意。陈清连忙走到一边擦净手,一接通电话就被那边传来的嚎哭声吓了一跳,陈清是又气又好笑,他极有耐心等那边干嚎到没力气停下为止,才开口问:“你怎么了?” “嘤嘤嘤……”陈清这一问好像戳到了马蜂窝,电话那端又传来哭声,好在这次只是呜咽几声没有持续下去,接下来响起的声音委屈无比:“陈清,呜呜,我被人打了……” “!”陈清惊了一下:“你被人打了?!”他注意到章翔说的是被人打而不是和人打架。章翔的脾气他这些年下来也多少摸清了,虽然很不讨喜也没到讨打的地步。在上学的时候他就是标准的好学生好干部,从来没和人打过架,所以动起手来肯定会落下风,但被人打……要么是对方太强章翔一丝反击都提不起来,要么就是章翔犯了错心里有愧…… “章翔,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才会被人打?”电话那边一下子消了音,陈清真没想到自己随便一猜居然还猜中了真相。“你到底干了什么呀?” “嗯……那个……”章翔在电话那段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最后猛然连珠炮似的说出一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我现在在崔市医院没钱付医药费,你赶紧来帮我一下!” 陈清看着手里被挂断的电话,呼出一口气,只能转身开始收拾,好在今天是周末,这个时间点的人也不多。等最后一位客人离开,陈清就把大门落了锁,骑上自行车朝市医院行去。 另一边章翔挂了电话就看到不远处倚墙而立的高大男人,一缩脖子,忆起落在身上的拳头顿时全身都疼起来。那人飘过来一眼,章翔就浑身一抖,小声道:“我朋友马上就到,会把医药费还给你的……” 荣旭只是无意中四处张望瞟了他一眼而已,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他之所以跟到医院是因为乔溥羽发了低烧,他下手虽重却有分寸,全是挑耐打但最疼的地方下手,所以章翔身上的伤只是看起来惨,其实连药酒都不用抹过两天就好。 乔溥羽正在病房输水,荣旭也搞清楚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对于乔溥羽和别人发生亲密关系,他以为自己会愤怒或者伤心或者有别的情绪……但奇迹的是,他心中一片平静,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为乔溥羽出气不是因为他生气,只是他觉得自己应该那么做,只是因为他想那么做。不过这到底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荣旭只是最初看章翔不顺眼打他一顿而已,之后的事如果没有必要他不会再插手——毕竟那是别人的人生,他已经挣脱出来,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这一切。 陈清来到医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缩成一团坐在长椅上的章翔,以及那个其实不容人忽视的高大身影——荣旭?他怎么会在这里?陈清还是第一次看到紧绷着脸的荣旭,乌黑的双眼犀利无比让人不敢对视。不得不说,荣小爷一旦收敛笑容绷起脸来还是很有气势的,他爬过悬崖滚过泥坑,甚至躲过枪林弹雨也开枪制敌,自有一番军人的威势。再加上他身材高大只是站着就给人很大的压迫感,还有气势锦上添花,想不吸引人的目光都难。 再看椅子上坐着的章翔,一身明显小了两号的衣服,手腕脚腕都露在外面,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青青紫紫……在荣旭映衬下益发显得卑微可怜。陈清叹出一口气,走上前:“章翔,你还好吧?”整张脸都肿的老高,看起来十分严重,不过已经抹了药膏显出油光水亮的样子……应该是看过医生了吧…… “陈清!”章翔终于看到好友的身影顿时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随即“哎呦”一声扶住了自己的腰——身上真疼!连带着对面前不苟言笑的男人畏惧更多了些,章翔心里升起的那一点点因为熟人站在自己背后的底气散了个净。于是再开口就有些有气无力:“我欠这人500块钱医药费,你先帮我垫上吧……” “陈清?”荣旭本来是抱臂墙而立,看到那张熟悉的清秀面孔连忙把手放下来,但放下来之后又觉得垂在两边有点傻,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陈清没有注意到荣小爷心里的慌忙,他只是顺着章翔手指看过去看到那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一时觉得思维有些混乱,等到输液完毕的乔溥羽从房间里出来也站在走廊上的时候,陈清就更混乱了:他还记得这位长相十分俊秀的青年。因为乔溥羽就职的崔市一中就在陈记面馆不远处的缘故,乔溥羽也喜欢这家面馆的手艺,是他的常客。 所以现在看到自己的好友、刚认识的朋友、店里的常客都站在一起其中还两个受伤一个挨打……180公分出头的章翔虽然算不上多么强壮,也明显不是那位客人的薄弱身板可以放倒的,那么对他动手的人就再清楚不过——是荣旭!那么,他和那位客人是……好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陈清大脑一片混乱,不由问出声。 荣旭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哪里想到自己刚刚打的渣渣是陈清的朋友看起来交情还不错……没打错!不过,咳,情况肯定不能直接这么说……荣小爷清清嗓子,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会影响别人,我们先出去吧!” 临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冷,不能适应季节变化和受到寒流侵袭人们十分容易感冒,所以这时候的医院总是十分热闹:走道里人来人往,医生护士来回忙碌穿插,敞开的病房可以看到休息的病人……这的确不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乔溥羽已经输好液拿着医生开的药包,章翔本来想开口说什么因为荣旭直接下了定论,他只好把已经送到舌头上的解释再咽下去,没敢反驳。陈清则是单纯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第一个毫无异议地跟着荣旭走了,后面两人对视一眼之后也抬步跟上。 陈清从咖啡馆里出来,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他觉得舒服不少,但脸颊上的燥热还没有褪去,看起来红润诱人……打住!荣小爷连忙挪开视线:他一定是饿了!才会看到什么都想到食物想咬一口! 陈清现在已经知道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混乱的大脑非但没有变清晰反而更混乱了!陈清弯腰打开自行车上的锁,不算厚实宽敞的胸膛向下是明显收紧在衣袋里的腰肢,没有女子的纤细,但较男性一般的体型要偏细不少——不知道两手握住会不会多出一指……荣小爷插在风衣口袋的手指微微一动。 “你、你说的是真的?”自行车锁似乎有些生锈了,不灵活,钥匙插进去半天也没拧开。知道荣旭就在自己身后,高大的影子笼罩下来,陈清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些紧张,只是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平静。 “你的朋友都承认了,不是么?”刚刚他解释的时候,那人可一点都没否认,头都要埋进桌子里了。 “可我认识章翔很多年……他不喜欢男人……”陈清不自觉皱起眉头。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还是你情我愿,”荣旭一撩衣摆蹲下来,拿过陈清手中的钥匙和锁,接替了开锁的任务:“他们都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虽然是他们的朋友,但不可能替他们做决定,不管这条路怎么样,都要由他们自己去走。” “你说的也对……”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下来,陈清毫无疑问被糊弄了。这时车锁也“啪”的一声轻响,锁开了。陈清也不再去想这些事,他收好荣旭递过来的锁和钥匙,推着自行车出了车棚,问身边的荣旭:“他们都走了,你不回去吗?” 刚刚在咖啡馆把事情大概说明白之后,乔溥羽因为身体缘故直接回去休息了,没两分钟章翔也抵挡不住对面的巨大压力告退了。主角都走了,陈清自然也不会留下来,他要告别,荣旭总不会一个人继续傻坐那,就跟了出来也表示要走。然后陈清推车的时候他也跟了过来。现在车都推出来了,也该告别然后各回各家了吧…… 所以陈清说这句话的潜台词其实是“再见”,奈何荣小爷整理一下袖口愣是没听出来——或者他不想听出来——这潜台词。陈清一问,荣小爷大手一挥直接接过他手里的自行车:“我们去吃饭吧!” 陈清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抬头看天:今天虽然气温很低,但太阳出的很好,现在正挂在天空当中偏西一些——最多不过下午5点。现在吃饭,会不会早了一点?他这么想着,看荣旭的眼神也是这个意思。 结果荣小爷蜂腰一弯,眼巴巴看着陈清,语气十分无辜加委屈:“我早上起晚没吃饭,中午因为他们的事也没来得及吃……” “那不是快一天了吗?”陈清一听就皱起眉来,语气和表情都十分严肃地教育荣小爷:“人是铁饭是钢,就算你身体再好也要按时吃饭啊!不然到老了身体就容易出问题,很受罪的!” “对对对!”荣小爷狂点头,表示对方说的一切都十分有道理,需要严格遵守,他也肃正了表情,拿出向上级汇报一样的认真:“所以我们现在该吃饭了。” 他说的是“我们”,陈清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也被绕了进去——他中午一点刚刚吃过饭,现在还完全不饿。于是他问出了荣小爷想听的问题:“那你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啊……荣小爷想到之前品尝过的美味,舔舔嘴唇:“都行。”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末了,又补充一句:“最好肉多点。” “其实肉吃多了不好……蔬菜才应该多吃……”陈清说着,还是割了30块钱的五花肉,又买了一些芹菜想着家里还有一些木耳香菇,陈清说:“做饺子好了,有肉也有蔬菜。” “好!” 第19章:彩饺 今天这么一闹,又是周六,大冷的天,陈清也不准备继续营业了。想着明天是周末,中午准备的原料应该就够明天用了,他就不准备回店里,想直接回家。 荣旭的车停在医院车库里,没开出来。他提着菜和肉,陈清推着车,两人就沿着人行道慢慢走。从菜市场到陈清住处到是不远,两人走了半个小时,身上都热乎了,也到了陈清的租房。陈清的租房是在一家已经倒闭的水电公司家属院里,建了几十年的几幢老房子,夏天时可以看到爬满的绿色爬山虎,冬天时就只剩下黄色的枯枝,纤细到仿佛风一吹就会断掉。 房子只有三层高,在前后新建的6层新楼映衬下益发显得衰败破旧。把自行车在楼道处的护栏扶手上涌铁链锁好,楼梯间的扶手都被锈蚀,一摸就是一手的铁锈,要很用力才能洗净。领着高大的男人在狭窄的楼梯间旋转上爬,陈清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虽然荣旭表现的很平易近人,但他的气势和出身经历都摆在那里,怎么看也不像会来这种地方的人。面馆里也就算了,直接带对方回家会不会不太好…… 陈清想着,上楼的动作就停了下来。走在他后面的荣旭也跟着停下,不解抬头:“怎么了?” 陈清犹豫一下,还是说了:“这里很破也很旧……” “我觉得还好啊,你都不知道当初我在部队的时候,教官经常让我们睡在草地上。大夏天的,蚊虫特别多,我为了躲蚊子有时候不得不睡到泥坑里,那才惨呢……” “你当过兵啊……”陈清第一次听荣旭说,一时微微惊讶地瞪大双眼:“嗯——怪不得我觉得你走路站姿都有些特别……” “算是吧,习惯了。你住几楼?”说话间陈清已经不自觉继续上楼,听荣旭这么一提醒才回神:“已经到了,我住三楼。”三楼,也就是顶楼了。夏天的时候房间就像一个蒸笼,冬天则就像一座冰窖,完全是和冬暖夏凉反着来。不过,好歹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总比寒风凛冽的外面好一点。 房子只有50平大,陈清一个人住还好,如今又挤进一个荣旭就显得有些挤了。做饭的煤气罐和炉子之类的设备都被放在窗口,床靠墙放着,之间用布帘隔开成两个空间。门口对面贴墙放着一张红漆有些剥落的沙发和一张不大的玻璃茶几——那是上任租客留下的。因为丢出去麻烦,房东就直接把它们留给陈清用了。 空间不大,但该有的都有,因为空间狭小而显出的微微拥挤都显得温馨无比。比自己那100多平却空旷无比的公寓好多了……荣旭踏进来带上门想,他看着陈清对他说“东西先放桌子上吧”就走到衣柜后面,一分钟后再走出来已经褪去厚重的外套换成了温暖的毛衣,还在毛衣外系上了围裙。 “你把肉洗一下剁成肉馅好了。”见荣旭还站着,陈清边撸起袖子边给他直接分派了活计,把肉泡进装水的不锈钢盆里一起递给他,示意对方到一边的案板上做。他则弯腰从柜子里拿出木耳、香菇、胡萝卜、南瓜还有紫薯。木耳和香菇先泡进水里一会儿备用。抽出袋子里的芹菜和胡萝卜、南瓜一起泡进水池,陈清开始很细心地洗去菜叶上沾有的泥巴。 洗过两三遍确定干净了,陈清就把豆浆机插上插座,把切成小方块的胡萝卜混少量水倒进去开始榨汁,几分钟后把榨好的萝卜汁倒进一只空碗里。陈清洗了一下豆浆机杯体,开始用芹菜叶榨汁——原本应该是用菠菜叶,但这种天气菠菜实在不好买,也太贵。用芹菜叶足以代替,都可以得到绿色的菜汁。南瓜和紫薯不适合榨汁,陈清把它们蒸熟之后捣成泥,也放到一边备用。 然后陈清开始和面,他最擅长面食,和面的动作也十分利落,而且他们就两个人也用不了太多——因为想到荣旭的饭量,陈清还特意多做了一些。反正这种天气,吃多少煮多少,放一放也不会坏。用来做面皮的面团很快就和好了。分成四份分别和萝卜汁、芹菜汁、南瓜泥和紫薯泥混在一起,得到了四种颜色的面团。把面团揉成长条,揪成小团,一手压扁,一手擀皮。等他把这些饺子皮做好,这时候荣旭也把肉馅剁好了。 陈清把肉馅也均分为四份,一份和切碎的芹菜掺匀,一份和木耳香菇掺匀,一部分和胡萝卜掺匀,最后一份和鸡蛋掺匀——他准备做四彩饺子,所以也准备了四种馅。这种饺子做起来十分麻烦,要是他一个人光做这些准备就要半天,实在是太过繁琐。不过现在有荣旭帮忙,最费力的剁肉馅被他完成,一下子省去很多时间——不是不能买机器做好的肉馅,但相较之下总是手制的肉馅味道好的多。 陈清在馅料里加入盐,味精,胡椒粉和淀粉,拌匀了。开始捏饺子,荣旭看着觉得有趣,也上来帮忙。陈清耐心教他:捏皮封口的时候要用力捏紧,不然煮的时候会散开,但也不能太用力,不然会捏烂。猪肉芹菜馅配芹菜汁做的绿色面皮,三鲜馅配南瓜泥做的黄色面皮,猪肉萝卜馅配萝卜汁做的橙色面皮,猪肉鸡蛋馅配紫薯泥做的紫色面皮。最后捏好的饺子铺满了所有桌子。 期间锅上已经煮上热水,滚了几次又被陈清加水压下去。这次清水再次沸腾起来,陈清用盘子装了满满几十只饺子,水一沸就咕噜噜下了进去,用笊篱拨动几下防止饺子粘锅底,看四色的饺子在热水里浮浮沉沉,陈清弯腰拿出醋和蒜,花两分钟配好了调料,饺子也一个个翻起肚皮。又加了一次凉水,等锅里水再次沸腾起来,陈清知道饺子彻底熟了,手腕一翻就把饺子一个不漏地盛进笊篱里,架在空碗上沥水,然后装盘。 四色的饺子,陈清没有耗费时间拼盘,但色彩交织和香气一起闯进人的五觉,还是十分诱人,至少荣小爷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口水了。许多事他做不来,看陈清忙碌着,他就站在恰不会影响陈清又能立即支持他的位置:递盘子递笊篱递水盆递醋……经过端盘子端碗训练的荣小爷表示这只是一个小case,十分轻松。 陈清一口气下了两锅近60只肚大滚圆的饺子,盛在两个大大的瓷盘里,中间一个小碟子装着醋和蒜的调料,两人也在红漆沙发上坐下——刚刚煮的饺子就是玻璃茶几上的,他们现在才有地方坐。剩下的饺子还有一百多个。 “吃吧!”站了许久终于坐下,陈清这才觉得腰背手臂都有些酸了,不过——看着热气氤氲中年轻英俊的脸,亲近温暖。陈清觉得:家里有个人陪自己吃饭真的挺好的,这才像个家啊……怎么突然生出这么多感慨,难道是接近30岁的缘故?也许,自己该找个女友了…… “你也吃!”荣小爷闻言立即给陈清夹了一只金黄色的三鲜馅饺子,然后就埋头猛吃起来,陈清看的都有些担心:“小心烫,慢慢吃,还有很多……” “唔唔!”荣旭闷声应着,嘴里塞满了饺子,被烫的直吸气。真是太好吃了!蔬菜虽然多但完全渗进了肉的香气,陈清和馅的时候还加进了一点植物油,所以吃起来格外芳香四溢,齿颊留香。手剁的猪肉陪着新鲜蔬菜还有掺杂菜汁的面皮,味道鲜美又不腻人,一口一个荣旭吃的十分爽口。 60只饺子在荣小爷放开肚皮大吃的情况下很快被消灭殆尽,陈清又下了20个他才觉得饱。放下筷子的时候荣小爷依然余味未尽,要不是陈清劝他晚上吃多了不好他还要再吃20个…… 陈清把碗和盘子泡进水池里,挤进清洁剂泡着,抬头看一眼窗外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再看墙上挂的钟表已经指向了十点。他们从咖啡馆出来先是去了菜市场买菜和肉花了1个半小时,又从菜市场走到家花了半小时,之后准备肉馅什么的花去2个小时,再之后又煮饭吃饭……最后结束的时候就这么晚了。 陈清租住的房子是老的家属院,前后新盖起的楼房还好,这座老楼连照明的灯都没有,而且荣旭没开车,这地方偏僻可是至少要走半个小时才会有出租车的……陈清顿时觉得有些抱歉,都是他考虑不周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此他想了一下就提出他能想到最好的建议:“这么晚了,打不到车,你一个人走那么远不安全……要不就在这凑合一晚吧?” 荣旭站起身本来是想帮忙洗碗的,他觉得陈清已经出很多力,十分辛苦了,洗碗这种简单的事他还是做得来的。关于在哪休息他到时没想,不过就是走半个小时夜路打的对曾经几天几夜执行任务的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陈清提出这种建议完全是把他当过兵的武力计算在里面了…… 不过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很不错……荣旭嘴角一挑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来,他接过陈清手里的清洁球,把一个字说了今天第二遍,他说:“好。” 第20章:同眠 房间里唯一的沙发是硬木的,坐着尚嫌咯得慌,自然也不能睡人。两人只能挤在一张不大的单人床上。因为天气太冷,两人都只是用陈清烧的热水胡乱擦了一下身体,就匆匆睡了。 陈清换了半旧的格子睡衣,他的衣服荣旭显然穿不了,于是身上就只着了一条短裤。荣小爷人高马大,整个人往被窝里一钻占去了大半的空间,陈清睡在里面只能不断往墙上靠,但棉被没那么大,露在外的肩背一贴上冰冷的墙面陈清就控制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他正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匮乏的厉害,身体的底子一直不厚,平时不显,一到生病或是天冷的时候就手脚冰凉,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怎么都捂不热。好在现在取暖设备多,空调他舍不得开,就买了一个大热水袋,每晚睡前灌得满满的,能一直暖到天亮。只是今天身边多个人,他一忙给忘了,现在被动得一哆嗦才想起来。 一张单人床空间能有多大?即使陈清已经尽力靠墙睡,两人还是肩挨着肩腿贴着腿,所以陈清身体一抖荣旭就感觉到了。他高出陈清一头,躺下来的落差能刚好把人揽住,感觉到身边人的寒意,荣小爷直接长臂一伸一收把人圈进怀里。 “荣旭……”这样被圈在怀里是很暖和不错,但是两个大男人搂在一起是不是有些奇怪……上技校的时候,在宿舍不是没有和同学挤在一起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今天刚刚发生章翔的事情,陈清难免会控制不住地多想一些。 “被子小,你再退肩膀都露出来了。小心感冒。天冷,我们挤一挤也暖和一些。”感觉到怀里人的一丝挣扎,荣旭大脑清晰无比,一番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话就冒了出来,端是条理清晰。成效也显着,陈清几乎是立即就想开了,随即有些羞愧的小小自责:他怎么见一对同性恋就看谁都是同性恋了……那,章翔到底是不是呢……以前没见他喜欢过男生啊……想着想着,源源不尽的热力从紧贴的身体过渡过来,就连冰凉的双脚都变得暖和,倦意也从脑海深处袭来,陈清很快就陷入了睡眠。 怀里的人安静下来,额头离荣旭下颌只有2厘米。谁也看不见黑暗里荣小爷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来,像偷到鸡的狐狸。一手揽住陈清,他伸出空余的一手将两人盖的被子上拉了一些掩紧被口,也闭上眼睛睡了。 一夜无梦。 还没有阳光从窗照设进来,就有一阵闹钟铃声猝然响起,打破了黎明前的平静。多年养成的生物钟让陈清立即就醒了,他下意识伸手像床头柜一摸,却摸到一手有些坚硬的头发,昨天的记忆也随之一一回笼,但现在可不是想别的的时候。陈清连忙探出身够到闹钟把催魂一样的闹钟关了,急速跳动的心脏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低头一看,高大的男人就像一个嗜睡的单纯大男孩,原本圈着他肩膀的手臂因为他的探身下滑到腰际再次圈住,甚至还弓起身子用脸颊在他腰臀间蹭了一蹭。陈清身子僵住,一瞬后又柔软下来,他看着只露出一个毛茸茸脑袋的荣旭有些发愁:怎么才能不吵醒他又能起身呢…… 陈清没有注意到当他摸闹钟摸到荣旭头发的时候荣旭突然僵硬但很快放松的身体,所以也就没有发现荣小爷完全是在装睡。在军队里带了十几年,大大小小的任务不知道做过多少,深入每一个细胞的警惕性是不会随着职业的改变而立即消失的。而头发又是生长在那么重要敏感的位置,所以几乎是陈清刚刚摸到他的时候荣旭就下意识把身体绷成了一张弓——以便可以随时发力。 但围绕他的气息让他放松,荣旭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现今的处境是在陈清的家而不是追踪什么毒贩。他控制身体再次放松下来,结果很成功,陈清完全没有发现他在装睡。至于为什么装睡……他下意识就那么做了。凭的是直觉,他的直觉在以往出任务的时候不止一次大大帮助了他,甚至救过他的命,所以荣小爷立即就照做了。 感到自己揽住对方腰肢的手臂被慢慢拉起又小心放下,荣小爷嘴角不可察的一勾,没有施力阻挠,任自己被摆正双臂端正睡姿。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是穿衣服的声音。没多久响起了洗漱的声音,对方显然刻意压低了声响担心吵到他。火焰燃起的声音,没多久空气中就弥漫起粥类的甜糯香气,荣小爷有些躺不住了。偏偏这时候脚步声走进,荣小爷再次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还没醒啊……”陈清低低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似乎担心吵到他,压低到几乎细不可闻。然后是莎莎的写字声,有什么东西被“呯”的一声轻响压在床头柜上。然后没多久就传来了吱扭的开门声,随即是低哑的关门声响。 荣小爷睁开眼睛,这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微亮,是掺杂了朝霞红色和夜幕黑色的暗色。他坐起身,衤果露在空气中的上身散发着热力,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冷。随意披上外套,荣旭拿起被闹钟压住一角的纸条。从本子上撕下的一角,上面的字迹反映着主人的性格: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但端正认真,很可爱啊…… 三下五除二在不到一分钟内解决了穿衣问题,荣旭把床上的被子抖几下再铺平,叠成了两方豆腐块。手在被面上抚平两下,荣小爷满意无比。几个大步走到玻璃茶几上,那里摆着如陈清纸条上说的燕麦皮蛋粥,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床还一直在高压锅里保着温。 掀起锅盖一看,饭量很足——显然不长的相处已经让陈清深谙了对方的脾胃。荣小爷心情欢快无比,他甚至难得地哼起了小曲——要知道他会唱的除了国歌就只有军歌了。于是明明是柔软到不行的心情被他哼歌愣是哼得杀气腾腾,铿锵无比。把香喷喷冒着热气的粥盛出来,荣小爷很快就解决干净。他还把锅身和碗勺连同陈清因为担心吵醒他泡在水里没有洗的碗勺都一起洗了,擦干放进碗橱里。 关门的时候确认了一下房间内没有留下任何安全隐患,荣旭“啪”的一声关上了门。陈清的门锁用的是房间原带的老式门锁,要锁好门必须用钥匙才行,所以他走的时候就把钥匙和纸条一起留在了柜子上。荣旭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老式门锁,好在他昨天看陈清开过门,这种简单的动作做来到是十分容易。 锁好门,钥匙直接塞进风衣口袋里,走到楼道口的时候荣旭发现自行车已经不在,不用想他就知道以那人两点一线的生活这个时间点只会在店里。今天是周末,他还不用上班,干脆到晚上再回去好了……荣旭想着,顺着街道走下去,招到一辆出租车直接往卖场的方向驶去。 陈清到了店里就开始忙碌起来,虽然周末没有学生上课,但周边的居民也常来他这用早餐,必须早点准备好才行。昨天中午就已经泡上的黄豆已经完全泡软,调上适量水一起倒进豆浆机打开开关,几分钟后就可以得到新鲜的豆浆。 陈清打开面粉袋,向案板上舀了一个小型的面粉堆,中间挖出一个小坑加入少量水——他现在要开始和一会煎饼用的面。煎饼用的面不需要太硬,所以陈清很快就完成了。他把大规格的平底锅架到炉子上,点火,然后熟练地倒入葱油,等油热了就把摊平洒了芝麻的面饼摊进去,几分钟后翻个面就会露出一片金黄的底面,如此反复两三次饼就差不多可以起锅。 新出炉的芝麻葱油饼热气腾腾,在寒冷的天气里葱油和芝麻已经面饼原有的香气都可以传出老远。断断续续有路人和附近早起的居民被吸引而来,崔市一中看车棚的王伯穿着他那半旧的棉袄也走了进来。 王伯吸吸鼻子:“小陈啊,你这饼煎的越来越香了!” 陈清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您要的还和以前一样?” “对。两块钱芝麻葱油饼,一碗小米粥!”陈清店里的东西一直卖得实惠,虽然和市场价一样,但成品明显是比别家用心要多得多。一般人的饭量在他这吃个早餐最多只要花3块钱就能吃的很饱,要是那些饭量小的女生甚至只需要1块5毛。所以他这里的生意就算没有随时间变得越来越好,也是绝对不会变差——只要是吃过一次的人就不会觉得亏了,一般都会回头。 早点生意最好的时间是6点到9点半,之后顾客就零散了,继续卖下去也挣不了多少,所以陈清一般是快10的时候开始准备中午卖的饭菜和做拉面用的面团。 他的煎饼一般做的也不多,等最后一张大饼被分割卖掉,豆浆和小米粥也只剩锅底。陈清把早点的锅碗收了先泡上,准备在和面的间隙抽时间洗,店里的底面和桌椅也要擦拭打扫过——他一个人要兼顾这些实在有些忙不开身,不过,好在他也已经习惯了…… 用半湿的纱布盖上和好的面团,陈清擦净手上的面粉,刚要拿起扫帚扫地就感到地面上的光线被落下的影子遮盖了。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日头旺,风小,气温也回升了些,没有冷到冻的人鼻子发酸的地步。所以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也清晰无比,陈清一眼就认了出来它的所属。 第21章:同居 是荣旭。他手里拎了慢慢两大购物袋的东西,身形高大,站在那里真是分外有“地位”。 “……你买了什么?”陈清直起腰,有些不解:不管买什么都不该拿到自己这里吧…… “咳,一些生活用品……”荣旭轻咳一声,然后十分自来熟地摸到店里侧堆放面粉之类杂物的地方把购物袋放下。 “买那么多生活用品?”陈清瞪大了眼:“难道松程市没有卖的?不会吧,那么大一个城市……” “不是,嗯——是这样的。公司有些工作要在崔市做,我恰好是负责人。在项目完成之前为了方便会一直住在崔市,所以买了一些东西。”荣小爷自然没有完全说实话:公司在崔市有个关于房地产开发的项目是不错,但“天亿”主攻的是电子产品,对日渐落于国家掌控的房地产并没有多大兴趣。所以这个项目其实也并不怎么被看重,荀经理也只是略微对荣旭提过这个事情,据说这两天就要把负责人定下来。 荣旭之前也是没有兴趣的,但就在刚刚他给荀经理打了一个电话,拦下了这个工作。荀经理尽职尽责地问了下理由,荣旭给出的解释是“想见识一下房地产的经营,对别的行业多一些了解”——多见见市面总不是坏事,所以荀经理答应了,尽管这个理由实在听起来很假。 他虽然负责做这位太子爷初阶段的领路人,但也只能教导他一些最基本的常规,让他少走一些歪路。而核心的东西,他将来管理“天亿”这个大公司的东西……都需要他自己探索学习,是别人教不来的。而且,不长时间的相处也让荀经理对自己这个没有“名分”的徒弟有了一些了解:他很明确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并且愿意为此坚持奋斗不怕吃苦——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但真正操作起来真的很难。就像你坐在严谨乏味的教室听课学习时,窗外的明媚春光总是更吸引你,一只蝴蝶就可以轻易夺走你的注意力,而让你忽视了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坚持自然也无从谈起。 “你要住在崔市啊!”陈清这回的语气是惊喜的,他是那种别人对他付出一分就要回报至少一分的人,如果别人真心对他好,他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那人。荣旭能住在崔市不仅意味着他不用再两边奔波,也意味着两人见面更加方便。 “嗯。大概要住一个多月。”说话间荣旭已经不动声色接过陈清手里的扫帚开始了打扫。这种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陈清早没了最初的大惊小怪。 “一个多月……你有住的地方吗?”这个时间长度是一个十分麻烦的长度,因为在崔市租房一般至少都是三个月的,一个月的根本没有。要是不租房住酒店旅馆,又未免太破费…… 果然,荣旭摇摇头:“我对这边不熟,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乔溥羽,一个是你。” 陈清听了眉头微皱:乔溥羽住学校员工宿舍,荣旭当然不可能和他挤,那就只有自己了……他眉头舒展,提出建议:“要不——你来我家吧?只是我家地方小可能会很挤……” “好!嗯——我是说,冬天嘛,就是要挤挤才暖和。那打扰你了!” “不打扰的,你帮了我很多……”陈清连忙摆手,这段时间荣旭几乎每天都往他这跑,帮他打扫端饭洗碗什么的……他真心觉着自己亏欠对方不少,心里不安,荣旭能接受他的帮助他心下也松了一口气。不过,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对方好像很迫不及待呢……一定是对新项目很期待吧…… 多个人帮忙陈清的效率明显提高不少,不再忙的手慌脚乱,甚至有了一点闲暇的时间——也和今天是周末有关系。闲暇的时候,陈清甚至有功夫胡思乱想:现在有荣旭帮忙他才这么游刃有余,要是有一天荣旭不来了,他重新恢复一个人忙碌的日子……只是想一想,就觉得骨头泛酸——累的!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好在陈清不是一个爱伤春悲秋的人,新客人的点单让他再次陷入忙碌,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据荣旭说项目下周五开始,他会在周三搬过来,所以准备住处的时间倒是充足——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崔市到松程市也就是两个小时的车程,有什么事都挺方便。 下午不忙的时候,陈清在准备明天要用的食材,荣旭则直接开车回了一趟松程市公寓拿了一些像衣服鞋子之类必需的生活用品。等他回来,已经是下午5点,店里冷清,陈清早早关门带荣旭回到自己住处把东西放好。两人又一起解决了昨晚剩下的饺子,然后荣旭就踩着夜色回了松程市——明天还要上班,办理一些手续,签订接手项目的文件,签下后上交等批示下来大概要用两天,然后他就可以完全接手这个项目了。 至于为什么要搬来崔市甚至借用工作为由……荣旭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答案,但并不清晰,他只是觉着:这样做更好,他应该这样做,如果不这样做他甚至可能会后悔……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至于答案——来日方长不是么? 等待批示下来的期间,荣小爷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依旧每天崔市、松程市两头跑。只是这几天除了吃饭和帮陈清打理面馆外,两人还会一起在关了店门之后逛街——两个人生活毕竟和一个人独居不同,但是衣柜就需要再买一个。说到这个陈清有些羞赧,他自己是没有衣柜的:因为衣服少,他都是放置在床头柜里,空间虽然拥挤,但凑合着也能够用——这也就导致荣小爷提来的衣服鞋子都只能继续乖乖地待在箱子里,因为没有地方摆。 两人都是几乎没逛过街的,也完全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找人问明了家具店的位置就直冲着那个方向去了。荣旭没开车,陈清也没有骑车,两人就朝着一个方向慢慢走下去,肩并着肩,不用刻意找什么话题气氛也不会显得怪异,反而十分自然融洽。 身边有人默默陪着自己,陈清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确切的说,也许是第一次?他幼时十分木讷,成绩又一直很差,几乎被认为是低智商儿童,后来随着他年龄增长情况好转了些,但他依然寡言,在父母相继去世之后尤甚,所以在遇到章翔之前他甚至没有一个朋友。 但现在和那时又不同,章翔的话总是很多,自己经常跟不上他的思路,心里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而现在,和荣旭走在一起,对方虽然能言会谈有着令他羡慕的好口才,却从不聒噪,笑起来很开朗,甚至有酒窝。他的身体里就像有一个小太阳,只要他想,就能轻易吸引人的目光——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但他并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 提出对方可以住在他那之后,陈清就知道自己莽撞了:他只想着表示友好和对荣旭帮助的感谢,却忘记自己住处的简陋,他一定住不惯吧……话出口再后悔无疑已经晚了,在听到答案之前陈清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对方拒绝,他一定会很尴尬,也许会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再也不会这么莽撞的说话……幸好,幸好荣旭答应了。 荣旭不知道陈清心中难得的纠结,他走在马路外侧,不经意转头就可以瞥见陈清微微低头而露出的一小段白皙脖颈。天很冷啊……荣旭想着,就把自己颈间只纯碎挂着做装饰的围巾摘了下来缠到陈清脖子上,绕了一圈后系好。 “我不冷,还是你系吧……”还带着荣旭体温的围巾接触暴露在空气中皮肤的一刻,陈清仿佛被烫到一样,猛然抬头就对上荣旭恰好低头细心给自己系围巾的样子。靠得如此近,陈清甚至可以清晰看见高大青年浓密卷翘的长睫在眼帘处落下的小小阴影还有几乎拂到自己脸上的呼吸……陈清脸红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脸红,也许只是因为对方得天独厚的好相貌,也许只是因为这难得来自别人的关心……总之,他脸红了。 荣旭低着头,把长度足有两米的围巾先是对折然后围上男人颈间,又细心的把一头从对折的另一头圈里穿过去,调整松紧到既不会透风又不会勒到男人的程度。他也看到男人因为自己靠近而泛起的薄绯——大概是因为少与人交往的缘故,男人的面皮真的很薄,只是这么一个亲近的动作就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粉色。 这么害羞啊……好可爱……打住!匆匆收回几乎不受控制摸上男人脸颊的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荣旭再一次认识到自己最近的不正常:好像只要和男人在一起,他就会控制不住地像靠近男人一点,再靠近一点……近到没有距离最好! 他和陈清不同,身边从不缺朋友兄弟。但面对他们,他并没有这种想要不断靠近的欲望。他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男人,但他恋爱的经验也是少的可怜几乎没有,上一次动心还是三年前。而且现下的情况和那时怦然心动被什么击中的感觉不同,那时候和乔溥羽在一起的紧张和不知道说什么、拼命找共同话题……和男人相处的时候他都没有。所以,他应该不是喜欢上了男人吧……那这种感情是什么? 荣小爷想不通,想不通,那就不用再想,按自己想要的去做就行了。他只知道:他现在只想靠近这人,只想吃这人做的饭,只想让这人多一些笑容,最好是只对着自己笑…… 第22章:火锅 家具城规模不大,但商品种类很全。两个大男人一起来买家具是奇怪了点,但看过他们下的单之后,老板笑眯了眼:一张大床一个衣柜一个鞋柜加上小型摆设配件若干——是笔大生意啊! “……这买的是不是多了点?”陈清有些发愁:“摆不下吧……而且太破费了……”因为全是荣旭付的钱,他的解释是:除了床几乎都是我要用的东西,空间啊?占用你那么多地方真是太抱歉了要不我另找地方住好了……陈清只得连连摆手表示不介意,荣小爷龇牙在心里比了一个“V”字。 荣旭买的东西家具城都有成品,当天就可以运回。大小件东西一件件装上车和司机师傅说了地点,荣旭和陈清打了计程车跟在后面。 东西在摆进房间之前,陈清先进去收拾一通——他之前留出的地方完全不够用,为了让荣旭的东西能够摆进来他不得不重新整理一遍:首先是床——房间里是摆不下第二张床的,陈清以前睡的那张两人睡实在太挤,一两天还好,一个多月的话……还是得换的。然后要把布帘拆下来,柜子和桌椅靠墙放…… 家具城的人手帮忙把旧床抬出去,新床换进来。旧床也是上任租客留下的,房东对这东西并不在意,扔了倒也没什么,只是到底是躺了近3年的床,陈清心里多少有些不舍。崭新的席梦思占据了房间不小的空间,衣柜和鞋柜之类的东西摆进来之后房间显得无比拥挤。看看脚下已经黄漆剥落的床头柜等物,陈清只能把它们先搬出房子,和之前搬出房间的旧床等物一起放在楼道口的楼梯间——那里用木板搭设了一个极为简陋的小“房子”,一直没人用,正好可以放置这些东西。 毕竟荣旭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等他项目做完要走,这些家具是他买的陈清自然不会留下。要是把这些旧家具扔掉,等荣旭一走,他这个不大的家也会变得空空落落了……现在这样做,到时候还可以把东西搬回楼上接着用,虽然破旧好歹也用了2年多,扔掉可惜,而且买新的他也没那么多钱可以挥霍。 崭新的家具一件件在房间里落户,虽然依然是石灰粉刷就的墙壁,在这些新家具的映衬下也显得蓬荜生辉。衣柜紧挨着沙发靠墙放着,因为唯一的床头柜搬了出去,陈清的衣服无处可放被荣旭和自己的衣服一起塞进了衣柜——用他的话说就是:都是因为我你才没地方放,而且衣柜这么大我又用不完……鞋柜之类的也是类似。 旧沙发和玻璃桌倒是没有被搬出去,只是分别被罩上了新外套,也焕然一新。把因为挪动散落的灰尘清扫干净,陈清端出水盆让帮忙的师傅们洗了脸——他直接被荣旭推到一边完全没帮忙搬东西,身上连衣角都整齐的没有一丝褶皱。倒是荣旭人高马大出了不少力,眼看着高大青年把头伸到水龙头下就要拧开水闸,陈清连忙上前阻止——开玩笑!这种天气怎么能直接用凉水冲头!就是夏天也会嫌凉的啊…… 眼看着几乎有热气的白雾从从青年头上升起,陈清只能轻叹一声拿了新的水盆接了清水,又打开热水瓶添水到水温有些烫人。把新买的毛巾泡进去拧干了,陈清耐心给荣旭擦去因为把东西搬到荒废的楼梯间而沾上的灰尘和蛛网。荣旭也配合的低头,热乎乎的毛巾接触头皮,他虽然觉得有点热,但不得不承认毛孔舒张,拭去灰尘的感觉很舒服,舒服到他眯起了眼睛,喉结呼噜噜滚动,就像一只被主人顺毛的狼犬,尾巴放松地搭在后面,时不时悠闲摆动两下。 这天已经是周三,工作要用的文件已经都带过来,荣旭倒是不用回松程市,就直接住了下来。摆置好家具时已经是晚上9点,等到把两人的东西重新放置好,也接近11点了,陈清虽然没在搬东西的时候出力,也是从早到晚忙了一天,十分疲惫。荣旭倒是还好,但看到陈清疲倦的样子他也就很配合地保持安静,毕竟明天陈清还要继续营业,而他也要和崔市房地产项目的负责人见面。 身体疲乏,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估计陈清会选择随便吃点,但现在还有一个荣旭,也不能太随便。陈清想了想:就做火锅吧!方便也快,天气冷吃起来也暖和! 火锅料做起来容易,但做好吃并不容易,不过陈清自有一套多年摸索出来的配方:拿出炒锅放到煤气灶上,火力开足,买的牛肉上面片下来的牛油扔进锅里,稍稍翻炒几下就有一股香气溢出,油脂很快从牛油块上流失,在锅底浅浅铺了一层,牛油在热油里“滋滋”作响。等到开始的大片牛油都变成干瘪的小块,出现焦黄,那就说明牛油已经基本都炸出来了。 陈清用笊篱把油脂渣捞出来放到油盆广口上控油——这些油炸也可以做成别的美味:炒菜或煮汤的时候放一把饭菜都会带着肉香,就是撒上少量盐单吃也很香。小的时候,家里饭桌上很少有肉,母亲每次买肉都是挑肥的多些——因为肥的便宜,能榨油,榨油剩下的油渣就是他幼年难得的美味了……热气氤氲中陈清有些出神,直到一滴热油猛然溅上他的手背,陈清“嘶”地吸了一口凉气,这才回了神,连忙把锅里多出的油都倒进油盆里,留下适量待用的部分。 把豆瓣、姜片和大蒜一起拍碎扔进锅里用油煸炒,火力足,很快就有香味溢出。等到锅里呈红色了,陈清把从面馆带回来的牛肉汤倒进锅里。汤水一入锅就激起滋滋的白雾,等到全数倒入后陈清视野也恢复了清晰,他用勺子搅匀调料和肉汤,然后盖上锅盖等汤烧沸。 等待的时间里陈清就和荣旭一起切待会下锅的菜:萝卜、土豆、白菜、鱼丸……还有荣旭刚刚到附近菜市场买的猪肉。把菜和肉都切成很薄的片状,这个活荣旭比陈清干的还好,眼看着锅盖边缘已经冒出热气的白雾,陈清交代了几句“不要切多,全切成片”就放心地忙汤底去了。 在汤底沸腾顶起锅盖的前一刻拿起锅盖,陈清点了些水,然后在汤底再次沸腾之前迅速向锅里撒进料酒、醑糟汁、辣椒、花椒、盐、冰糖……用勺子搅匀清汤,陈清把火调小再次盖上锅盖。这次用的时间要少得多,炒锅周围的空气醇香四溢,陈清掀起锅盖用勺背去掉汤底表面的浮沫,看到清汤已经变得浓稠很多,用勺子舀起一点在舌尖上品尝:味道麻辣回甜——可以了! 这时候荣旭也已经切了满满几大盘菜肉端到桌上摆好,陈清拿出火锅倒进一半的汤底然后插上电源——他这次汤底做得多,天气冷了不易坏,下次再想吃也方便。 “你尝尝……”陈清用小碗舀了一勺给荣旭品味:“咸吗?要不要再加一点胡椒粉或冰糖?” “不用,刚刚好。”荣旭把一大盘的菜都倒进锅里,沸腾的汤面立即沉寂了。吃火锅的时候要先下菜最后放肉,这样才能最好体会到汤的鲜味。 两人忙到现在都十分饿了,荣旭吃饭的速度不用说,就连陈清都比平常多吃了些,吃完后懒洋洋的不想动。洗碗的活计被荣旭揽走,陈清就开始烧热水。他这个不大的租房里有一个不足三平米的卫生间,陈清花50块钱买了一个二手的浴霸。冬天的时候把狭小的窗户一关,开个几分钟卫生间里就会暖和起来。不过因为没装热水器,水龙头流出来的水都是冰的,夏天还好,冬天就不能用了,所以陈清都要用煤气烧几壶热水倒进盆里,然后用毛巾擦洗身体。 “你先洗吧,我去铺床。”陈清试了一下水温正好,微烫的温度,抽出手甩去水珠,陈清对荣旭说。荣旭点点头应了。说实话,这种简陋的沐浴方式他还是第一次尝试,不过从军的经历让他耐得住疾苦,再恶劣的环境他也能很快适应,更何况陈清这虽然简陋却也温暖——他喜欢这里。陈清又嘱咐了一句“洗快一点,否则容易受凉”——毕竟是寒冬的天气,即使有浴霸在这个破旧的顶楼里也暖和不到哪去。 荣旭在部队里养成的习惯,洗澡像打仗一样,从脱衣到洗完换上新买的格子睡衣——陈清在他常去的那家服装店买的,30块钱一套棉布睡衣,便宜实惠,就是都是一个样式,不过荣旭不在意这些,他只是看到自己和陈清的睡衣是一样的心里就有股莫名的高兴。 荣旭洗完陈清也刚好把床铺好,他让荣旭直接上床以免受凉,然后拿着睡衣走进卫生间关上门。一层薄薄的木门挡得住视线挡不住声音,荣旭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口,十几秒翻一个身,眼珠子控制不住地往门上飘,恨不得黄色的木门变成崭新的玻璃门——他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想看什么,只是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兴奋。 十分钟后木门被推开,发梢带着些氤氲水汽的陈清穿着同样式的格子睡衣出来了——荣旭一个激动差点把手里的被子撕了。 第23章:帮手 12月29号这天,陈清早起的时候就看到天气阴沉的很,虽然凌晨4点窗外仍是一片漆黑,但隐约已经能够望见天空中厚重的铅云,街道上寒风呼啸,只是在三楼凛冽的寒风已经格外尖啸,不难想见真的走到街道上会有多么寒冷。 只把窗户打开了一瞬,吹进来的夜风就像冰窖里滚过的刀子一样,照面就能削去人脸上三片肉——陈清连忙又把窗户关紧锁死,熄了给房间换气的心思。这幢楼房十分破旧,连窗户都是老式的木框划扣窗,昨晚夜里他不时就能听到活动的老式木框撞击在水泥墙壁上的沉闷声响还有玻璃猛然被风敲碎的声音——好在他租的这间房子窗户还算结实,挺过了这个晚上:被木框隔成方格子的小块玻璃上连到裂缝都没有。 打开窗户一瞬间的寒意让仅穿了厚毛衣的陈清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但后背猛然贴上的炙热胸膛又给他带来了温暖。一只大手从他身后伸出贴上窗户,手掌抹了几下擦去窗户上的寒气,背部紧贴的胸膛细微震动,响起高大青年低沉好听的声音:“今天应该会下雪。” “雪啊……”陈清闻言眼睛有些发亮,他虽然已经年近而立,但面临即将到来的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心里也有着像孩子一样的莫名期待。 “今天降温厉害,多穿一点。”荣旭边说边拉着陈清的手走进卫生间,甚至把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塞进陈清手里——牙刷和漱口杯都是陈清在租房不远处的小超市里买的半价货,都是一个样式只有颜色的区别。陈清的是青色,荣旭的是黄色。牙刷插在杯子里并排放在洗手台上,自然无比,一模一样的样式就像已经在一起生活很多年的夫妻。 不足三立方的洗手间挤下两个大男人无疑有些拥挤,但有人陪着一起对镜子洗漱——这感觉真心不错。温水泼在脸上下一秒就会冷却,用毛巾擦净水珠,寒气让陈清彻底清醒。 看着荣旭只穿了薄薄一件羊毛衫对冷气视若无睹的样子,陈清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才要多穿一点……穿这么少不会冷么?” 自从同居——姑且算是同居吧——以来,对荣旭了解的越多,陈清就觉得对人类的体能等存在的潜能有了更进不知多少步的认识,荣旭把他的这点认识刷新了一遍又一遍,比如: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一天只睡4、5个小时却能保持整天精力充沛,也不知道一个人空手居然能够拗断钢铁——虽然他那是空心的不锈钢勺柄——再比如他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只穿一件羊毛衫外套一件风衣居然还会出汗……别人在这种天气即使西装革履里面必然也是要罩件保暖内衣加羊毛衫的,体态显得臃肿,他穿着羊毛衫加西装却是正好。剪裁贴身合体的西装完美衬托出了荣旭宽肩长腿的高大身材,不知惹多少人眼红——那些冬天也着短裙却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看了必定嫉妒无比。 “你摸摸手心不就知道了?”荣旭一笑起来露出了8颗洁白整齐的牙齿,脸颊两侧甚至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完全提防不起来。陈清闻言果然伸手摸了摸:青年的手掌火热,手心甚至还有湿意,不知道是洗漱时沾的水未干还是出的汗——的的确确说明了青年并不感到寒冷。 “不冷就好……”陈清说着要抽回手心却被反握住了,不仅握住青年还伸出另一只手掌将陈清的手紧紧包在手心,青年收敛了笑意:“你的手好凉。” “还好吧,因为刚刚碰过水……”手掌传来的温度让人舒服的每个毛孔都要张开,对青年的好意陈清有些不舍得拒绝。不过也不能一直握下去,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陈清把手抽出来时受到了一丝阻力,但只有一瞬的阻力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他站起身:“我该做饭了。”他说完就转身走开,因此也就没有看到他背后的高大青年看着自已还余有香皂清香的手掌微微地露出一个笑意,还是标准的露出8颗整齐牙齿的笑——洁白的牙齿就像海洋霸主白鲨看到自己心仪猎物露出的锋利铡刀般的牙齿,吞下猎物都不吐骨头的。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同居近十天了,陈清对荣旭的脾胃也有了充分了解——好肉食,但不是肉也能吃得下去,一点也不挑食。身为一名厨师,看到荣旭每次把自己做的饭吃的干干净净从不剩下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对方的完全肯定对他而言就是一种鼓励,陈清也愿意在让对方吃的满意上花心思。 比如今早他熬得这锅杂锦鱼球粥,白米选用的是粘性较大的上海米,还放了昨晚用鱼肉捏成的鱼丸以及自己腌制的萝卜干,配上一面金黄的鸡蛋煎饼格外清香。鸡蛋煎饼那层金色的鸡蛋薄膜裹着松软的面饼十分有嚼劲,还烫手的杂锦鱼球粥入口香滑又有鱼肉的美味和生菜的清香,腌制的萝卜干一口咬下去甚至会发出清响,酸辣脆爽。都是十分养胃利于吸收的食物,一顿饭吃完荣旭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不说,陈清被寒意侵袭的手脚也回暖了——这是一种由内而外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暖,很容易让人心生满足。 吃完早饭已经近5点,陈清等荣旭洗完碗筷一起下楼,刚到一楼楼梯口就被灌进来的寒风吹得脚步一顿。寒风中陈清眯起眼睛:今天真的好冷啊…… “坐我的车吧!”身边的高大青年开口:“这种天气骑自行车很费力的。”可不是,每道细小的空气都跟刀子似的,照面都能给你削下三两肉来,更不用说逆风骑车了!要是以往遇到这种情况陈清都是骑一段推一段,到店里全身骨头都冻僵了。 “那……麻烦你了……”陈清把颈间的围巾上拉,遮住被冻的有些红和冰凉的鼻尖。柔软的头发因为睡觉变得有些蓬松,尽管刚刚梳理过此时还是有一缕在后脑勺的头发翘了起来,在陈清低头整理围巾的时候这缕直直翘起的头发也格外显眼,甚至因为陈清低头的动作晃了两晃,然后毅然坚定地直立着。 荣旭抑制住极想伸手把那缕头发抹平的欲望,脖子有些僵硬地转开:“跟我客气这些干什么!要说麻烦也是我麻烦你多些!”他病的可真不轻!居然就连男人头上一缕头发都觉得可爱无比恨不得摸一摸……而且他还希望一直这样病下去直到病入膏肓也不停止! 荣旭的车停在陈清租房的前面那幢小区的停车场,由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大爷看着,一个月收100块钱的存车费。车上开了暖气十分温暖,和外面寒风呼啸的情景形成鲜明对比,简直就像两个世界。从车上下来陈清都有些不适应,被冷空气刺激猛然打了一个喷嚏。 “那我去上班了。”荣旭摇下车窗打了一个招呼,看着陈清向他摆手才慢慢倒车转了方向朝公司的方向驶去。汽车排气管排出的尾气在寒冷的空气里十分明显,远看着就是车尾后有一团烟雾,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不过也差不多了。 荣旭握住方向盘的双手用力到方向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才猛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开车的时候出神了,心跳如鼓却并不都是因为惊险,而是想起刚刚男人用衣袖掩住口鼻小小打喷嚏的样子——他居然也觉得很可爱! 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注入了强心剂,越想起那个其貌不扬却格外能吸引他目光的男人心跳就越脱了序。不知为何想起前段日子与堂姐的那段谈话,像是一道闪电猛然破开了黑夜中的层层乌云,炽亮的白光照亮了整个世界——荣旭终于看清了隐藏在黑暗中的世界真正面貌。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握住方向盘的手掌不自觉再次用力,但这次看着前方的眼神却不再有丝毫迷茫。荣旭双眼晶亮犹如鹰隼:他已经知道要怎么做就不会再畏缩不前优柔寡断,坐等机会上前可不是他的风格。想要什么他就会伸手去取,不管有什么阻碍,不管有什么困难——阻碍和困难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人客服之后踩在脚下成为垫脚石不是么? 另一边,陈清看着汽车身影慢慢变小也转身开门。隔壁的小饭馆老板听到陈清开门的声音探出头来:“陈清啊,今天还坐车来的?什么时候买的车啊?该花了不少钱吧……” “不,那不是我的车,是朋友的……”陈清猛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愣了一下还是连忙回答道。和他说话这人姓高,和妻子一起开了这家馄饨店,中午到晚上卖馄饨,早餐就卖小笼包和米粥之类的食物,但一直没有陈清早点卖得好。陈清也尝过他家的馄饨,口感很好,味道醇正,汤底不错,而且他们店里有两个人,所以生意基本忙得过来一直很好。 “就算不是你的,你存的钱也能买辆小车开开了吧?”接话的是高老板的妻子,她虽然说得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口气:“你一个单身大男人又不像我们要养孩子还要愁房子……生意又一直那么好肯定攒下不少……” “孩子他妈!”一直沉默的高老板突然开口打断了女人的话:“豆腐粉丝馅的包子最近卖得好,再多包些!”女人闻言终于住了嘴,瘪瘪嘴转身和面去了,被连珠炮问了一大串的陈清这才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最近来的那位小哥是你请的帮手?”高老板呵斥完女人表情又转成笑呵呵的,他个子不高有些胖,笑起来像个弥勒佛,十分慈善的样子。 “高大哥说笑呢?”陈清静默一下笑了,说着把卷帘门推上去:“我这小店哪里请得起帮手,只是朋友来帮个忙……” “朋友……”高老板默念着这两个字走了,转身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谁的朋友会脱掉西装革履系上围裙帮忙端碗递盘子一帮就是一两个月的?这和请个帮手也没差了…… 第24章:衣服 “呼……”呼出一口热气,眼前就有一团显眼的白雾,陈清直起腰右手扶腰左手握拳在后腰轻锤几下,这才觉得站的都有些僵硬酸痛的腰部好受了些。果然人都是有惰性的,身上的担子由重减轻段时间后再变重他就不习惯了。这可要不得啊…… 倒了一杯开水握在手里暖着,房间的空调已经关了,空气的暖意还没有完全散去但也有些凉了。手里开水氤氲的雾气湿润了陈清有些疲惫干涩的眸子,他想起中午时荣旭打来的电话:说是中午有事不过来吃饭了,晚上6点再来接他一起回家。以往荣旭都会过来给他帮手顺便一起解决午餐的,今天因为有事没过来。会是什么事呢……陈清直盯着杯里浮沉不止的茶叶,眼神发直,显然是出神了。 于是荣旭来的时候就看到陈清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样子,后脑勺那缕直立的头发似乎也因为站了一天感到疲惫,像缺乏灌溉的小花无精打采的,还有些下弯的趋势。 “呯呯呯!”荣旭伸指在玻璃门上扣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陈清闻声这才猛然抬头,恰好装进荣旭带着满满笑意的眼睛里。 “我们回家吧!”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来,亮起的寥寥几盏路灯灯光昏黄,仿佛也被这极冷的气温冻住,灯光只照亮了灯柱周围几米的地方。高大青年背着光,立体深刻的五官也被夜色模糊到不清,他整个人笼罩在柔和的微光里,看起来就像一个温暖的发光体,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让人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手里的水杯已经渐渐失去温度,陈清却不觉得冷。他系上围巾和荣旭一起拉下卷帘门锁好,然后上了车。 “中午吃了吗?” “嗯,在公司食堂吃的,还行吧。” 干巴巴聊了两句,陈清不再说话,荣旭也只看着前方车道,车厢内一片沉寂。陈清扭头盯着车窗外面的景色——虽然因为车内细微的灯光他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和高大青年映在上面的倒影,直到一朵扑在车窗上的白色绒花夺走了陈清的注意。愣了一下,陈清很快就看到更多白色绒花一样的晶体从天而降,纷纷扬扬。 “下雪了。”荣旭声音平和,边说着边将车内温度调高了几度。 “嗯。”陈清应了一声。这之后车厢内再次恢复安静,缺少了让人沉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白色的雪花让人心里清凉舒适吧…… 因为下雪的缘故,陈清没有等荣旭停车,而是拿着钥匙先上楼开门。住在顶楼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室内气温极易被天气影响,夏天很热,冬天则很冷,所以此时房间内的温度比室外高不了多少。陈清只是摘下了围巾手套,身上依然穿着臃肿及膝的棉衣——他这棉衣还是前几年买的,虽然已经显旧了,但是羽绒的,而且那时候的衣服远比现在实惠,每次洗净后晒干,把扭成一团的鸭绒打散弄蓬松,穿起来至今都很暖和。 他的衣服一直不多,冬天的棉衣也就两件方便换洗而已。现在随便一件棉衣都要500以上甚至上千,陈清实在舍不得买。他又不是那讲究吃穿用度的,东西不需多也不需精致,够用实用就行——当然,这些要求只是对他自己。 看着荣旭提着衣袋进来,说是新买的羊毛衫,再看着青年脱下外套和身上的羊毛衫,将新衣服向头上套怎么也套不进去,放下来陈清才看清这衣服小了明显不止一码,青年骨架大根本穿不了。 “买小了啊……糟糕,标签和小票都已经扔了,退不了了啊……”高大青年坐在床沿,有些郁闷的嘟囔着。 “你中午去买衣服了?”陈清倒是没想到早上才说过,青年中午就实施了。至于别的他并没多想,只是觉得青年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只是这结果似乎不太好。“小很多啊……”羊毛衫这种衣服只会吸水越缩越小,所以买小的话实在很可惜,而且荣旭还是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再加上标签和小票都没有了…… 摸着手里十足新的衣服,陈清关心地问:“不能退能换吗?”小了不能穿,换成大号的或者别的衣服也好啊! “店里写了‘货物售出概不退换’。”荣旭耸耸肩,拿过陈清手里的衣服在他身上比划:“既然不能退就留下好了,反正也不是真货,又不贵。你看看能不能穿?” “我?”陈清没想到会突然扯到自己身上,眼看青年伸手就要拉开自己棉衣的拉链,下意识握住对方的手阻止。他制止的力气和荣旭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但荣旭还是顺着他的意思住手了。 “你不喜欢这个样式?” “不是……” “那就试试嘛!我不能穿你也不穿,那就只能扔那了!多浪费!”“浪费”这两个字彻底击中了陈清软肋。他吃过不知多少苦,对食物用具都十分爱惜,浪费之类的行为他是绝对不会做的。握住荣旭大手的力道一松,荣旭就手快无比地把他棉衣拉链拉开了。 陈清一下子红了脸,倒不是害羞,只是多少有些窘迫:“我、我自己来……”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衣衫半解的魅力,只是想着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避讳的,公共澡堂都去过不知道多少次,哪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他这样想着,脱衣服的动作也像平常一样利落,相继褪下了身上的棉衣和厚毛衣,最后仅余一件单衫——他可不像荣旭那么不怕冷,敢直接把上衣脱光换衣服。 荣旭买的是黑色套头加厚的高领羊毛衫,被他摆弄半天已经沾染上他的体温,陈清脱下衣服后受到冷空气侵袭的身体在把羊毛衫穿好之后很快就感到了暖和,而且因为褪下了厚重的棉衣身上很轻盈——很舒服!而且……陈清低头打量发现这衣服自己穿居然刚刚好! “你这也买小太多了……”陈清这是真心为荣旭感到不值:“你一定是被那家老板骗了,下次别再去他家买了!” 荣旭看着黑色毛衫罩住男人有些瘦削的身体,暗下的眸色微闪,闻言挑唇一笑毫不犹豫便答应道:“好。嗯——你衣领歪了。” “哪里?”陈清伸手摸索,觉得入手整齐,摸不出枯皱的地方。 “你摸不到——扭着了。我来。”荣旭说着站起身,陈清完全配合地转身露出毫无防备的后颈——那处衣领的确有个皱痕,但很细微。伸手抹平了最后这丝褶皱,手掌扶在男人并不怎么宽阔的肩膀上,鼻尖嗅着男人身上清新的皂香,荣旭又控制不住地开始神游天外:被厚实的黑色高领下是男人白皙修长的脖子,后颈的位置还有一颗红色的小痣让他很想咬上去…… “还没好吗?” “……好了。”猛然被陈清一声换回神游天外的思维,荣小爷面上依然是正经无比的样子,他不动神色地放下手掌随即用一个话题转移了陈清的注意:“今晚上吃什么?我中午都没吃好……清清,还是你做的饭好吃!” “你——”陈清转过身,看着荣旭大男孩似的无赖表情好气又好笑:“我比你还大3岁呢!怎么这样叫我?听起来就像女生的名字……” “那叫‘小清’?‘阿清’?”荣旭睁大了眼睛努力表现出无害的样子——只是这幅样子能骗住的也只有对他没有防备的陈清了。 “……原来那样叫名字不是挺好么?”陈清露出有些无奈的笑,他和章翔认识那么多年,也一直是直呼姓名。 “我们已经那么熟了,连名带姓多陌生!”荣小爷开口理由自然也是正经无比。 “……那就‘阿清’吧!”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就选这个比较不像女孩名字的好了。 “好!”荣旭喜形于色,随即一口叫出来:“阿清!”他的声音低沉磁性,此时两人面对面地站着,荣旭叫的这一声并不响亮,有几分附耳倾诉的感觉——就像情人间的低语情话。 这一声到底含有多少深重心思陈清并不知道,他只是答应一声,转身开始准备晚饭,同时心下有些无奈地摇头:到底还是小孩子,才会对一个称呼也那么介意……他面前没有镜子,也就看不到此时自己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宠溺的,甚至带着些微纵容的微笑。 陈清本来是想把身上的羊毛衫脱下来的——他要做饭接触油烟,一不小心把新衣服弄脏了多可惜,但被荣旭阻止了,他的解释是:衣服本来就是要拿来穿的,身体保暖最重要。脏了?脏了洗呗!洗不干净就换一件——衣服存在的价值本来就是给人穿的! 陈清本来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而且他也觉得荣旭说的很有道理,再想到自己的围裙是套头长袖及膝的,羊毛衫就算想要透过这围裙沾染什么脏东西也不容易,也就直接穿着做饭了。 一手执碗,一手执筷,陈清熟练地把小碗里的鸡蛋蛋清蛋黄打匀,并加入适量的盐和胡椒等调味料。这套动作都是他做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不用看都不会有一滴液体溅出来,手上动作着,他还有空闲地想:其实荣旭这件衣服买的好像还蛮值的,至少保暖很好,他就穿了这么一件在房间里居然一点都不冷…… 第25章:牵手 日子就这么无惊无波地过着,一晃又一个星期过去,日历翻到1月7号的时候,陈清收到了卢秀云的电话,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陈晓宇学校放假回来了,买的车票是半夜到,回家不方便,想让陈清接接他,不赶夜回老家了,不安全,就在陈清那借住一晚。 火车站据机场不远,都是建设崔市到松程市这段路上,更靠近松程市的地方。两地也有来往的公交车,只是班次不多,陈清去接倒也方便,而且这事他也做过一次了——陈晓宇今年大二,去年陈清已经接过他一次。只是被人这么一说,陈清才想起那时候家里可没有荣旭,让他这个弟弟住一晚也挤得下,可现在…… “怎么了?”眼看着男人接了一个电话眉心就皱起,被问起才把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荣小爷听了大手一挥潇洒把车转了一个方向朝附近一家旅馆驶去,嘴上满不乎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街上那么多旅馆都愁着没住呢!空房子管够!” 陈清的家庭状况他是知道的,但他还不知道陈清和这个弟弟关系怎样。所以他没有直说让陈晓宇去住旅馆,毕竟不管怎么说陈晓宇都是和陈清有一半血缘关系的:让亲弟弟去住旅馆却让别人住在家里,怎么看都说不过去——虽然旅馆里有空调电视什么设备都齐全,许多地方都比家里还方便,但到底亲疏有别。 荣旭没有直说而是带着些暗示提到这些,陈清果然没有多想就被转移了重心。只是住一晚么,旅馆条件又不差,而且荣旭已经把车开到街上来了……这样想着,等荣旭在路边停下车,他让陈清在车里等着就下车去订了一个房间一晚——陈清不善于交际,也没订过旅馆房间,不知道除了住房还要付押金的费用。拿着小票坐回车里的荣旭也没提,陈清给他的钱他塞在了上衣口袋里,一分未动。 “你什么时候的车?”此时天已经黑下来,因为气温很低,路上行人几乎没有。荣旭一个在三岔路转了方向,朝陈清租房的方向驶去。 “明晚12点。”陈清回想了一下给出答案。 “陪你一起。那么晚公交车都没有了,天气这么冷你可不好打车。” “好。麻烦你了。”陈清听荣旭这么一说,想到自己上次去接人时的确没打到车,最后好不容易才包了一辆车到达火车站。而且他觉得自己和荣旭已经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很平常的事。 “明天周末,你要是不忙我们可以先去松程市逛逛。香樟路新开了一家电影院,这个双休公司发了每人两张票,我们可以去看看。”荣旭说这话的时候语调轻松无比,和平时说话似乎没有什么两样,手上却不自觉用力到青筋都凸起来,耳朵竖的老高就等着陈清的回答。 “忙倒是不忙……下午4、5点我就可以关门。但看电影……”陈清有些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没去电影院看过……”他租房的地方没有电视,唯一的娱乐就是在睡前看看床头柜上的菜谱,因为每天很忙只要不是很冷都是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也因为忙碌他一直不觉得自己生活有多么乏味——章翔倒是感慨过他过的日子好比苦修士,但一次两次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不再念叨他。现在听荣旭这么一说,他才想到自己上次看电影好像还是在高中的时候,音乐课上老师用班里的投影仪放的一部贺岁片,内容已经被岁月消磨不剩下多少,只记得当时心里十分兴奋,班里不时爆发阵阵欢声笑语。 对那些没有接触尝试过的事物,陈清有些好奇,却又怀有一些对未知的惊慌,这种复杂的感觉让他大多时候都停住了脚步——很多人面对未知都是如此。有人开垦新天地,也有人在已经开垦出来的地方守着耕种,等待丰收,说不出谁更重要,只是少了哪个都不行。 “上映的这部电影不是首映,大多人都看过了,所以电影院人肯定不多。我们看完电影差不多10点,再在外面解决晚饭,等到11点刚好可以去接你弟弟……” 陈清还自犹豫着,荣旭已经说出了一步步的规划,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自然就随着对方的话语偏斜,陈清脑海里已经下意识开始幻想那些场景的样子…… “那就去吧……”陈清的性子和他长相一样,都是柔和看起来好揉捏的,现实中他也大多如此,被稍微占些便宜他一般都不会去计较,只是很少有知道他这性子是外柔内刚,一旦被触到心里那根弦,他是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死不回头的。不过生活平淡,能触动他这根弦的事少之又少,所以被荣小爷顺毛一牵,他也就顺着那个方向走了 至于荣旭——荣小爷在陈清看不到的角度翘起了嘴角,上翘的弧度不高,却透着怎么都压不下去的惊喜。 1月8号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天朗气清,日光和煦。 陈清看着落在积雪上刺眼的白芒,有些可惜,如果不是晚上有事可以把被子抱出去晒一晒,杀杀菌。以往他一个人睡的时候每逢晴天必然要把被子抱出去晒一晒的,这样晚上再睡的时候,被子蓬松而且吸收了日光的温度,他身上也会觉得暖和不少。但现在和荣旭同住,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虽然不像那次一个被窝,陈清却好像隔着棉被都感觉到了高大青年的炙热体温,连带着自己身体也呼应般的暖和起来,很少再手脚冰凉需要热水袋来保温了。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身体的温暖会让他经常会忘记晒被子,比如今天,他难得记起却因为晚上有事而只能押到以后再找机会。 周末的生意十分清闲,中午3点之后基本就没什么人了,陈清5点的时候就把明天要用的食材整理好——平常这时荣旭都会来帮忙,今天没来是因为公司加班。他那个项目正起头的关键地方,这段时间最需要下心力,等到项目上道之后就基本进入施工阶段,到时候就会清闲很多。 两人约了6点,陈清擦净手上的水珠,抱着水杯——倒不是冷,身上穿着荣旭买的羊毛衫,他又在外面罩了一件棉衣,身上十分暖和——边暖手边不时喝两口,没等多久就到了6点,那熟悉的车身也出现在陈清店面前。 陈清把杯子里剩余的温水倒掉,拿出钥匙锁了门坐进车里,看到荣旭有些微红薄汗的脸,陈清关切地问:“你是不是累了?要不算了吧……”一天的工作刚下班就往这赶,感到累也是正常的…… “不累,我只是有点热。”荣旭说着对陈清笑笑,他的一双眼睛极亮,的确丝毫没有疲惫的样子。任陈清猜他也猜不到,就连荣小爷自己都没想到——他居然紧张!打小的时候他一紧张就全身冒汗,从他进军营后这都多少年没有过了,今天居然又跑出来!陈清看不到,也不知道他此时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手心也满是汗津津的。 真没出息!荣小爷咬牙骂了自己一句。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去松程市的路上,随着时间流逝,荣旭紧绷的心也随着气氛的平和宁静慢慢放松下来,他又恢复成平时冷静自持的样子。 驶入市区之后车速渐渐慢了下来,最后荣旭在万达广场停车场把车停下,两人从车上下来开始步行。新开的这家电影院就在广场边上,借用了广场的名字就叫“万达影院”,从停车场起走过一座拱桥再穿过偌大的广场和一道长廊就可以到。 陈清和荣旭到的时候还差一刻钟才到8点,两人都没吃晚饭,腹中有些空荡。荣旭牵着陈清手就到影院前厅柜台那里买了特大筒的爆米花和几瓶汽水——这自然是荣旭的主意,他在电视上看到情侣来电影院看电影都要买汽水和爆米花的。陈清对这些不了解,也就一切随他。 荣旭一手抱着装满爆米花的纸筒,一手牵着陈清的手。周末来电影院的人不少,很多小姑娘看着他们这一个高壮一个清瘦手牵手都纷纷眼冒绿光,还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兴奋地叽叽喳喳说着什么。陈清本来就觉得两个大男人手牵手有些奇怪,被这些视线关注之后更是觉得浑身都不自然。他悄悄挣了挣手,但荣旭抓得很紧,他没挣开。 眼看着高大青年好像完全没察觉一派自然的样子,陈清只得凑近了说话。他比荣旭矮了十几公分,要耳语只能身体贴的很近,靠近时听到身后起哄般猛然更为响亮的声音,陈清脸颊到耳垂都不自觉红了。不过他也总算引起了荣旭注意,荣旭停下脚步转身轻声问:“怎么啦?” 陈清低声:“我们这样牵手好像很奇怪……”说话间他示意荣旭看后面,荣旭配合无比地看过去。他人高马大,身形健硕,面对陈清的时候表情柔和,但转开之后就下意识转为疏离,眼眸深处甚至带着一种隐隐的骇煞气,这是从军多年养成的警惕性使然:所有人在他心目中被分为两类,一类是已经被证实有害的,一类是隐藏中随时可能成为有害的——换言之,所有人在他心目中都是要么已经犯罪的,要么可能犯罪的。家人和陈清?那是被他早拿出这两类之外的。 警察看犯罪嫌疑人是什么表情?荣旭此时看人就是这种表情。被他这隐含威势的眼神一扫,三五成群的人群下意识噤声,所以荣旭再低头目光和表情转为柔和对陈清说:“没有说什么啊!也没看我们,只是牵手而已,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电影院里面很黑,我们牵手可以小心跌倒,谁站不稳了另一个还可以拉一把!” “里面不开灯?”陈清望见一处房间陆续有人走进去,房间里除了放映影片的大屏幕,的确没有什么照亮的东西。 “好黑啊……”其实室内并没有黑到完全看不清会跌倒的地步,只是和灯火辉煌明亮宽敞的大厅相比显得格外黑暗而已。 “是啊!所以我们要牵手防止跌倒……”至于为什么要进房间前就在明亮的大厅里手牵手……陈清想不到问,荣旭自然也不会说。 第26章:弟弟 两张票座位是紧挨一起的,居中的位置,视野很好,而且音响传来的声音也不会太吵。陈清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期待。 等观众们陆续落了座,电子表的时间指向8点整时,电影屏幕猛然暗下来,黑夜中立即生出些微嘈噪声,陈清也是一惊下意识握拳却感到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掌将他的手大半包住。 “荣旭?”陈清压低了声音。 “在。”骤降的黑暗也只是让荣旭猛然提起警惕来,他夜视能力经过锻炼一直很好,只是微弱的亮光已经让他看清了男人脸上些微的惊慌,稍用力握紧男人颀长带有薄茧的手,荣旭也低声回复:“没事的,只是电影开始了。”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屏幕迅速变亮甚至有些刺眼,然后又降到令视觉舒服的亮度,一行三维立体的英文浮现在屏幕中央,英文之上是几个带有血迹的译文大字——《丧尸围城》。 从电影院出来时还不到10点,松程市作为一座一线城市夜生活还是很丰富的,处处可见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街上行人也远比崔市多。路面上每隔5米就有一盏路灯,所以除了那些迹罕至的角落树丛旁基本都是很亮堂的,可陈清走在这平坦宽敞的公路上却觉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他想起刚刚看的电影里,那些肚子开了一个大洞肠子什么都跑出来却还追着人撕咬的狰狞样子,灰白死寂的瞳孔,血污的獠牙……陈清觉得脊背有些发凉,每看到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他就觉得有怪物潜伏在那里,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都可能在下一秒猛然露出獠牙。 感到陈清走路紧贴着自己,荣小爷心里得意:这效果真不错,下次可以试试别的…… 看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不说荣旭,就是陈清也饥肠辘辘了。陈清也常来松程市,他对这个地方的了解自然比荣旭这个外来的人多,他带路到不远处的小吃街,走进了一家小饭馆。这家店专卖过桥米线,招牌米线味道劲道,滑爽回甜,在这一带都很有名。 米线用砂锅烹调,大骨母鸡汤味道醇厚香浓,洁白的米线上铺了火腿鱼丸猪腰片,素菜有豆皮豆芽海带丝,用料很足从不克扣,只是价格也不便宜。陈清面馆一大碗牛肉面才卖上8块,这里一碗却是15,要贵上近一倍。大城市果然什么都花费的高些…… 荣旭吃进口里也觉得味道醇正,口感不错,但多吃几口就觉得味道过重,虽然吃起来过瘾但不能常吃,而且远没有陈清做的家常菜爽口值得回味。不过冬夜寒冷的晚上,空腹便便的时候吃上这么一份米线,两人都觉得十分饱足,连陈清都觉得鼻尖出了一点薄汗。 吃晚饭已经快11点了,平常这个时间陈清差不多都已经睡下。他作息一向规律,到这个时间点就犯困,直到出店门被冷风一吹,才清醒许多——也该办正事了!从胃部传来的饱足让身体也暖暖的,刚刚看完电影的一点惧意也被丢到了不知哪个地方。 从小吃街到停车的广场有两条街的距离,步行也只需要十几分钟。天气到底是冷了,虽然没有起风,11点的晚上街上行人也很少了,只有林立的高楼大厦灯光明亮,店铺的霓虹灯光依然不知疲惫地闪烁着。两人静默走着,突然就有一种万家灯火明灭,身边那人却一直都在的感觉——有人陪伴的感觉太过温馨,以至于两人都不舍得说一句话打破它。 但路总是会走完的。发动汽车的引擎声在已经静寂的环境里十分清晰,汽车缓缓倒退出车身驶上公路,朝郊外火车站的方向行去。此时已经临近春节,火车站和机场人流量都十分之大。荣旭把车停在大厅外面的停车场,陪着陈清亮在如白昼的大厅里等人。他不认识陈晓宇,帮不上什么忙,陈清也不清楚自己这个半年多未见的弟弟胖了瘦了,穿什么衣服,只好看到一个拉行李箱学生似的就仔细瞅一瞅,直到荣旭扯了下他的衣服引他去看不远处一个举高手使劲摆手的少年,陈清这才收回已经看花了的眼睛,微笑着迎上去。 “哥!”陈晓宇这一声叫的十分响亮,半点做作全无,他是真心尊敬自己这个哥哥的。他很小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当自己和别一样有个哥哥,而且这个哥哥从不欺负他,从不抢他糖果,只是——也从不亲近他。 他一开始是缠着自己这个哥哥,陈清被他缠的无奈了也会陪他玩一玩,但大多时候,他都是安静的:不穿颜色张扬的衣服,不说话哭闹讨要零花钱,甚至没有一个玩耍的朋友。会叫的鸟儿才有虫吃,安静的孩子让大人放心,关注自然也就少了。等陈晓宇慢慢长大,能跑会跳的时候,幼童有了自己的快乐世界,沉默安静色泽暗淡的“哥哥”也失去了对他的吸引力,直到某天他被人欺负,路过的陈清解救了他。 这世上有些人,没有犯下什么过错,但人们却孤立他,只是因为一些细微的不同,孩童不懂得掩饰的世界尤其如此。这些不同可以是头发的颜色,紧张就会导致的结巴,破旧的书包……以及陈晓宇这样的家庭。以及孩童世界隐退的人却以一种这样英勇的姿态出现,被电影动画洗脑的陈晓宇几乎是立即就崇拜上了自己这个哥哥,觉得少年单薄的体型也高大无比,简直就是一位英雄——而事实的真相只是陈清偶然路过,看到了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不管,而且他也是身在其中的当事人,哪里能坐视不理呢? 从那之后陈晓宇是真真切切成了陈清的跟屁虫,直到陈清高中毕业后就辍学去饭馆做学徒,为这他还和母亲闹过几次,但显然改变不了事实。由孩童到少年,十几年的教育见闻让他成长不少,对这位同父异母兄长的所有感情最后沉淀为尊敬和感激。陈清从来没有欺负过他甚至放弃了陈父的遗产,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那么放得开,而且,他还赞助了自己的大学学费。陈晓宇下定决心是要好好学习,等将来工作拿到工资就还给他哥——不是算清帐,而是不能仗着自己那一半血缘白占便宜。他需要用钱,他哥也需要,现在找女朋友结婚买房哪一样不花钱?他还小不急,他哥可已经29过了年就30了。虽说男人年纪大点再结婚也没什么,但总不能太晚。 “你回来了!”自从母亲去世陈父再娶,陈清就失去了对家人的归属感,他从初中起就住校,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陈父去世之后,他高中毕业去做学徒一年最多才回上两次“家”——他像是一直被放飞的风筝,陈父是维系他和这个家的线。陈父去世了,线也就断了。那处遮挡风雨的地方很宽敞,有卢姨和陈晓宇,但他不能待,因为他那尴尬的身份。 因为相处的时间短,陈清对这个弟弟感情并不深,只是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老是缠着他。陈晓宇没有厘头的一头热还是有些成效的,说投桃报李,陈清又是个欠不得情的,对这个弟弟关心自然也多了。所以卢姨当初向他求助晓宇的学费,陈清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又不是生死仇敌,谁见不得谁好呢?陈晓宇到底是和他一半血缘相同的弟弟,他脑子聪明又好学,成绩好将来有出息了陈父地下有知也会开心。总是好事。 陈清不善言辞,说了这句就想不出别的话来,伸手要去帮陈晓宇提箱子被拦住了。陈晓宇哪好意思让他哥帮忙,他的长相和陈清完全不同,随陈父,十五六岁的时候骨架就已经长得十分高大,如今十九岁更是长到了183公分的身高,比身形单薄的陈清高出半个头。见陈清伸手他连忙斜拉起箱子说明:“这箱子有滑轮,我就拉着,一点都不费劲儿!不用帮忙!”说完就转移了话题:“这是……”他指的是陈清身边的高大青年。 荣旭一直静默地站在陈清身边,寡言少语的。但有些人就是天生的骄子,吸引目光的存在,再加上荣旭近190公分的身高和干脆利落的气势,真是想让人忽视都难。 “哦,这是荣旭,是我的朋友。”陈清为两人做了简短的介绍:“他是晓宇,我弟弟。” “你好。”荣旭双手插在口袋里,颔首说了一句就再度恢复了沉默。 陈晓宇也连忙应声:“你好!”他心里其实有些疑惑:他知道他哥的脾气,是绝不可能主动交友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年只有章翔一个朋友。就章翔,也是当初死皮赖脸贴上来的!没错,在陈弟弟心里,他哥是顶顶好的,所有想要贴上来的人都是居心叵测的! 气质这种侵入骨髓会随着人一言一指,甚至只是一个站姿流露出来,是遮不住的。陈晓宇是年轻,没有陈清米盐吃得多,但他比生活平淡好比白开水、一直没有任何娱乐的陈清眼界开阔地不是一般的多。这样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网络上什么没有?虽然陈弟弟没有个笔记本,但他学的是计算机,上网的时间不少,对什么都知道一些。 所以他也能比陈清看到更多的东西,比如:像荣旭这样长相谈吐皆不凡的肯定不是一般身份,至少家世不俗。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他这个沉默寡言几乎有些自闭的哥哥的朋友?他很难相信对方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想和他哥做朋友……又不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就是恩格斯帮助马克思也是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追求。他哥的追求就是厨艺,这难道会和他哥一起追求厨艺和薄薄的一纸证书?!开什么玩笑?! 于是第一次照面时,因为荣小爷对和他抢阿清床边位置的陈弟弟懒得敷衍,充分表现了他的高贵冷艳以至于被陈弟弟一下子打上了“居心叵测”的标签此后追妻路平添了无数阻碍悔得要死……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第27章:交锋 也许有人就是天生不对头,荣旭看着后视镜里缠着陈清一起坐在后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陈弟弟心里一股一股的暗火,觉得对方不时鬼鬼祟祟打量他实在是不怀好意和单纯文静的陈清简直是地下天上,而陈清脸上那一点点柔和和对晚辈的纵容更是在他这把火上浇了一桶汽油,简直要映红了半边天。荣小爷咬牙,默默踩下了油门,誓要早点摆脱这个会发光的灯泡牌牛皮糖。 而后座上陈弟弟却是开始问起陈清这半年的生活来:生意怎么样?有没有劳累到?身体是不是一直还好等等一系列问题,陈清被一大通问题砸得有些晕乎,模模糊糊觉得这些问题应该是他问他才对,怎么倒过来了…… 陈清被问一句答一句的时候,陈弟弟也在边听边悄悄打量——至少他以为自己没被发现——荣旭。明知道他哥除了每月收入什么都没有,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人觊觎的东西,但陈弟弟就是怎么看都觉得这人看似外表光鲜内里一定是想图谋什么……不得不说陈弟弟的预感还是挺准的,只是陈弟弟视野再广阔,男人追求男人这种事依然离他太远了,所以他坐在那里干想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荣旭想要“图谋”的是陈清这么一个大活人。 因为心里对荣旭怀有警惕,在车子驶入崔市的时候陈弟弟一下子就发现了车并不是朝陈清租房那里走的。“这是去哪?”陈晓宇立即打起二十分的精神面色严肃简直是质问了。荣旭心中轻笑一声:到底是小孩子,沉不住气,色厉内荏。正要再晾晾他,完全没察觉到两人间风云涌动的陈清已经接过了这个问题:“我们给你订了一个房间,今晚你就在旅馆住一晚吧。” 注意到陈清说的主语是“我们”,陈弟弟暗中咬牙,觉得他哥一定是被这人蛊惑了才会把他这个亲弟弟丢到没有人情味的旅馆里,在陈清不注意的角度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再回头对上陈清时,陈弟弟已经换上一副带着些微委屈的表情:“哥,我们都半年没见了,你就不想和我说说话吗?” “当然不是……”外表壮实的人猛然撒起娇来给人的冲击力无疑是巨大的,就像看到一只连耳朵也耷拉下来瞪着黑眼睛委屈到不行的大型金毛犬,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好好摸摸他安慰,陈清下意识否定同时不自觉出神:他记得上次看这个弟弟撒娇的时候他还只到自己大腿那…… “阿清明天还要开店,现在都那么晚了,有什么话以后不能再说?”荣小爷倚车而立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陈弟弟想要打感情牌的幻想泡泡。 “荣旭说的也对,晓宇,我们明天再聊吧!已经这么晚了你做了两天火车也该休息了……” “我对旅馆被子过敏!”一计不成陈弟弟再施一计,还是重磅炸弹型的:“旅馆的棉被都是用消毒水消毒过的,我对那个过敏,一碰到就会全身起红点,可痒了!” “这样啊……抱歉,我以前都不知道……”陈弟弟这么一招釜底抽薪的确厉害,首先陈清不可能怀疑一直在他面前乖巧无比的弟弟,荣旭就算知道他说的过敏十有八九是假的现在也不能抱一床旅馆棉被扔他身上试验真假,不过,你以为只有你会说么? 在陈清看过来的时候,荣小爷下颌微微抬起,俊美光洁的脸颊在路灯灯光映照下反射着淡淡光辉,就像高大健美的西伯利亚野狼,银灰色的厚重皮毛顺滑耀眼,那抬起的下颌诉说着狼王般的孤傲与对不入眼对手的冷冷蔑视——高贵冷艳的西伯利亚银狼开口了:“我也对旅馆被子过敏!” “……”一边是对荣旭效仿自己手段拙劣无耻怒视(陈清没发现)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大型金毛犬,一边是理直气壮却又用眼尾偷瞄自己的西伯利亚银狼——陈清一时无言,他不上网,也就不知道那些流行的网络词语,而他现在的心情用一个网络词语形容就是“囧囧有神”。 三人静默了一会,陈清开口提议:“要不我住旅馆,你们住我那吧?” “不行!”这次两人倒是难得的异口同声,彼此对视一眼又十分嫌弃地各自移开视线。 “……”陈清现在要是有表情的话,也就是一个“囧”字了。 陈清的提议被一口否决,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另外两人却是较劲似的谁都不肯先退一步,三人间再次静默下来。 冬日的夜里还是十分寒冷的,现在又正是凌晨的时候,街道上起了风。一道道钢刀般的寒风一吹,站在外面吹风半天身上早没热气的陈清不禁一抖。一直关注他的荣旭自然是立即发现了,他只穿了一件羊毛衫外罩一件大衣,他到是愿意把外套脱下来,但陈清肯定不会要。落下一直提着的那口气,荣旭打开车门把陈清拉进车里——车里暖气一直没关,要比外面好太多。 “你……”陈弟弟心下一怒,还以为荣旭这是准备先斩后奏把他丢这了,气势汹汹就要上前找他算账,却被荣旭接下来一句话堵住了:“我送你们回去。” “……”陈弟弟愣住:他这是——先退一步了? 汽车发动起来,陈弟弟连忙打开后车门坐上去,至于他哥坐到了前面——既然那人已经退了一步他就也退一小步好了…… 汽车很快到了楼下,楼与楼之间的过道没有灯光照亮一片黑暗,陈清看不清解了半天也没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荣旭弯腰为他解开,错身的时候叮嘱:“回去记得煮碗姜汤喝,祛祛寒,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这句话是对陈清说的,但刚刚下车的陈弟弟也听到了,他一愣后随即十分羞愧:刚才只顾着和那个叫荣旭的对峙,都没注意到他哥受凉了,还让一个外人来退这一步……陈弟弟脸如火烧,再看正朝他哥摆手的荣旭虽然还是觉得各种不顺眼,但好像比第一眼顺眼了些…… 陈晓宇说着要和陈清说话其实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凌晨1点多,陈清4点就要早起的,那剩下休息的时间就不到3个小时……陈弟弟也不敢多说一字打扰到陈清休息,再加上他连坐了两天两夜火车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十分疲惫,粗略洗漱之后就倒头睡了,一夜无梦。 闹钟响起的一瞬,陈清就醒了。虽然眼睛干涩无比,身体也疲乏的没有力气,体内的生物钟还是准时叫醒了他。用微凉的水洗漱后精神很多,但抬头看到镜中的人:面色苍白,双眼微红——实在不好看。这大概就是少年时营养跟不上十分匮乏导致的,身体里只有半瓶水,一遇到换季流感什么的也比别人更容易生病难愈。 用冒着热气的毛巾捂住脸,等到热气散尽的时候拿下来,脸色变得红润很多,精神看起来也没那么差了。席上围裙照例做了两人的早餐吃掉一份留下一份在高压锅里保温,盖上锅盖的时候,陈清才想起虽然还是留饭却人不同了。 不知道荣旭早起后有没有吃饭……对了!他不是对旅馆被子过敏么?睡一晚不知道会不会有事……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吧……陈清想着,边下楼梯边拨了电话,听筒里“滴滴”两声就接通了,传出一声低磁的男音:“喂?阿清?” 荣旭此时正躺在旅馆的床上,作为一个滚过泥坑睡过草丛伏击时甚至一动不动好几天依然龙精虎猛在发现嫌疑人第一时间冲出去逮捕对方的退伍兵,荣小爷当然不会有对消毒水过敏这种娇气的毛病。虽然他头天晚上的确翻来覆去很久睡不着,但在接通电话听到那人声音的时候他立即就一个鲤鱼打挺冲到沙发上摸出手机按下了“接通”键——他请公司一个小姑娘吃糕点拜托对方给陈清的手机号设定了专门的铃声。 没办法,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荣小爷就是一个娱乐设备白痴。军用的通讯器几百个按钮,直升机轮船几千个按钮他都能一次记住所有功能并且如臂指挥,偏偏拿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的手机没办法。谁让这时代人与人之间不兴无线电了呢?他既然走出军营就只能适应,好在目前他做的还都挺不错。 荣旭虽然早就醒了,但一直躺在床上翻滚耗时间,所以声音听起来还带着刚起的喑哑,就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磁性,陈清突然觉得耳边有些发烫——明明相隔那么远,却好像距离不存在一样,他几乎可以想见那人说这话时嘴角挑起的样子,连角度都是那么精准俊美。 “我、我就想问:你吃了吗?” “还没有,你呢?” “我已经吃了……”陈清说到这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你到我店里来吃吧?” “好!” 陈清收到答复有些说不出地高兴,他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原本就因为睡眠不足而精神恍惚,现在又一分神。破旧的公寓楼楼道里没有任何灯光照亮,陈清感到脚下一个踏空的时候心道不好,但失去平衡的身体已经无法掌控。他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剧痛传来,从楼道转角狭小窗户设进来的微薄月光很快也就完全看不见,意识彻底沉浸了黑暗。 第28章:受伤 陈弟弟现在正坐在出租车里心急如焚,从听到他哥摔下楼梯这消息起,他心里就烧起了一把火,恨自己睡得跟死狗似的完全没知觉,又恨不得立即跑到他哥身边嘘寒问暖!但偏偏事与愿违,陪在他哥身边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心怀不轨的! 陈弟弟外套拉链都没拉,鞋带也没系,蹬蹬蹬跑了两条街才招到一辆出租车就立即朝医院赶。但开车的司机偏偏是个慢性子大叔,1月份又逢上春运,年货、回家、公交……各种大小车辆把前面的路堵得严严实实想超车都超不过去!好、不、容、易、不、堵、了!居然又碰上两分钟的红灯!!陈弟弟狠狠在车座上锤了一下,连带着司机身下的座椅都震了震。 司机大叔惊了一跳,半天才回过神来,慢悠悠吐出一句:“俺的座椅呦……” “抱歉!我就这下车吧!”陈弟弟说着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从衣袋里抽出钞票看也不看就塞到司机大叔手里,没等他阻止就急慌慌下了车朝医院方向跑去。 “你……”少年跑走的时候还记得带上车门,沉闷的声响打断了司机大叔慢吞吞的句子,眼看着少年的身影都缩小到快不见了,红灯变了绿灯,司机大叔才慢悠悠把手里三张一元的钞票塞进盒子里,把话说完:“……其实钱没给够……” 不过司机大叔车是自家车改装的,平常跑个出租挣些钱贴补家用,倒不会斤斤计较,再想到那少年是急着往医院赶,怕是什么重要的人出事了吧……司机大叔十分想得开,哪怕车后有人狂按喇叭,司机大叔也没提速,嘴里念叨着:“不急,不急……”慢悠悠转动方向盘换了一条车道继续开下去了。 陈弟弟真的很急!他身高体长跑得快,跑到医院也花了十几分钟。持续的高强度运动让他一停下就开始大喘气,身上的内衫也被出的汗水浸湿了贴在身上,冷空气让他的鼻尖脸颊几乎都没了感觉,口里更是有种血液的腥咸。 陈晓宇扶膝喘了几口就直起腰,坐了电梯直达6楼,然后在拐角的病房看到了整体看起来无碍的陈清。 “哥……”他叫了一声,声音很低,带着自责和惭愧——陈清出事就在楼道间,他却在楼上睡得人事不省,一点都不自觉,要不是那人发现他哥,他哥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一时间,陈弟弟觉着自己在那人面前矮了不是半头而是整整一头! “你来了……”房间里很安静,陈弟弟声音虽轻,陈清还是清晰听到了,他转头露出一个微笑来随即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坐在他身边的荣旭连忙扶住他,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是不是头又疼了?晕吗?有没有感到恶心想吐?”说完冷冷瞪视了陈弟弟一眼。见陈清嘴唇动了动,又连忙轻声:“别!别摇头!小声告诉我就行……要是不舒服不说话也行……” 陈晓宇一时噤若寒蝉——荣旭看他的那一眼并不是狠狠的警告而是一种经历和家世沉淀下来的气势和威吓,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看了只有不足一秒,他却彷佛被野生的大型凶兽盯死一样,后背的内衫干了再湿。他不敢再冒出一句话来,等陈清脸色好转些了,才询问地看向荣旭。荣旭把病床一头微微调高,让陈清平躺的能舒服些,柔声叮嘱:“我们出去聊,你好好休息。呼叫器就在你手边,有事就按,我就在门外。” “嗯……”陈清轻轻应了一声,他现在头晕的厉害,一阵一阵的眩晕让他全身无力,再加上昨晚起就没休息好还受了凉,现在迫切想要休息。听着门被小心带上的轻响和渐远的脚步声,陈清身体和意识完全放松,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另一边荣旭小心翼翼关了门,就径自大步走开到病房外一定距离——这个距离既能注意到病房内的情况又不会吵到陈清休息。 “我哥怎么了?”陈晓宇这时才从那一眼的余威中回神,眼看着荣旭只是盯着5楼外的景色而不是把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他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放松了些。虽然离病房已经有段距离,仍然刻意压低了声音问。 “轻微脑震荡、脚掌韧带拉伤以及受凉发热。”荣旭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想到他在陈记面馆等了许久不见陈清赶来,想着以那人守时的脾性怎么也做不出把自己晾在那的事来,而且打电话也一直没人接,长久与危机擦肩而过养成的潜意识让荣旭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 凌晨不到5点的时间段,街面上人车寥寥无几,荣旭基本是把私家车当成越野开一路狂飙到租房公寓楼下,然后在楼梯间看到瘫在地上全无知觉触手冰冷的陈清——天知道他那一刻心跳都要停了!!粗略检查一番发现情况并没有太糟糕,荣旭才找回一点冷静来,他把陈清抱到后座安置好,就立即打电话找关系安排好了医院的事宜——确保他到医院后第一时刻可以得到治疗。之后他又一路狂飙车到医院,早就准备好的副院长立即上手,完全不敢懈怠,因为担心荣小爷嫌他们不尽责甚至还给陈清做了一个全身体检。 荣小爷看着护士拿起寒光闪烁的针筒要抽血,却是心都要拧起来了:那么严重吗?!是不是他看错了其实很严重?!都抽血了还抽那么多…… 抽完血开始输液的护士长做了二十多年的工作,手一直很稳,但被一只急红了眼的西伯利亚银狼死死盯着……护士长表示压力很大。压力大,手就不自觉地发抖,针尖就扎进了肉里。 “嘶……”陈清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身体已经回暖很多,意识稍稍清醒就感到大脑的晕眩和手臂传来的刺痛,他不自禁痛呼一声。声音轻微到细不可闻,但还是被一直关注着他耳朵竖的老高荣旭捕捉到了,一直高高提着的心这才放低了些,虽然到底没有完全放心,但——醒了就好…… “……荣旭?”挂好输液瓶的护士长就走了,要等药水差不多输完的时候才会过来。荣旭在床边轻轻坐下,小心握住陈清的手回应:“我在。” “我记得我从楼梯上摔下来……”陈清微微皱眉,头疼得厉害,而且还晕,想吐。 “别皱眉了……”轻轻抚平陈清皱起的眉心,荣旭低声解释:“医生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而且受了凉有些发热。右脚的脚掌应该是你想稳住平衡的时候用力不对,拉伤了韧带。别害怕,只要静养很快就能好。好好休息吧!” “嗯……谢谢你……”陈清刚刚苏醒还有些虚弱,想到要不是荣旭发现自己,真不知道他现在是处于一种怎样的境地。一个人居住的话,哪怕是突然病发死在房间里,恐怕也只有等到尸体都发臭腐烂才会有人循着气味发现他——因为一直没有一个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不在并且关心他的人。陈清是个口笨的,纵然心里情绪激荡能说出来的也只有干巴巴的两个字“谢谢”而已。 不过……荣旭懂了。他对陈清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露出脸颊上两个小小的酒窝——怎么看,都是一张俊美又平易近人的脸。陈清被安抚了。随即想起自己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他现在这个样子显然是不能照顾陈晓宇的,因此拜托荣旭通知他一声,让那孩子先坐车回老家去。而荣旭叫陈晓宇出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 “我要留下照顾我哥!”少年一听荣旭转告的陈清原话就抛出这句话来。少年的责任心加上对亲人的关心总是让他们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可是…… “你留下来又能干什么?”荣旭今天穿了一身休闲的西装,内里是件衬衫,中间套了件羊毛衫——他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在陈清那,昨晚送陈清回去的时候忘记上楼拿要换的衣服,所以他现在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一身衣服从内到外都是需要熨烫后用衣架撑着挂在衣柜里的,昨晚在旅馆沙发上委屈了一夜多少都产生了一些褶皱,单看衣服的话难免给人邋遢之感。都说人靠衣装,但也有人天生能让衣靠人装,所有物品在他身上都只成了陪衬,都只能将他本人衬托的更加出色而已。荣旭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忽视了他的着装而只能看到他身上的淡淡威势。 “我……”被荣旭气势所震,陈弟弟一时想不出答案。 “你会做饭?你能给他洗衣服?……你能照顾好他?” “饭可以买,衣服……”他在学校衣服都是要么随便用水泡一泡揉一揉,要么扔洗衣机。活了近20年,他学的一直都是让成绩更好,生活能力真没有多高。 “买?先不说买来的饭有没有营养,适不适合病人吃——你有钱吗?好像学费都是阿清给你出的吧?” “我……”陈晓宇哑口无言,他反驳不了。荣旭这话直切要害,虽然难听却也是实话,陈晓宇听着脸上都要火烧起来了。良久,他握拳小声反驳:“我、我会挣钱的……” “但不是现在,”荣旭接话:“而且你的母亲还在家等你,她盼你回去盼了半年,你要让她失望么?” “……” 走廊上一时沉寂,许久许久,荣旭估摸着陈清药水已经下了大半,心急回去看着,不然回血就不好了。陈晓宇这才低哑开口:“……你会照顾好我哥吧?” “当然!他不只是你哥,也是我的……” 第29章:住院 两人算是暂时达成了协议,虽然已经知道他哥的情况,但不亲自再看一眼,陈晓宇总是不放心的。而荣小爷想着自己总算把这块牛皮糖从陈清身上撕下来也不计较这些了,早点看完早走人么! 陈弟弟走在前面手脚很轻的推门,木门转动发出的细微声音因为环境的安静而被放大无数倍,显得响亮无比,令陈弟弟动作一下子顿住,静了一会没听见里面有任何声音传来——看来陈清是睡着了,不论他刚刚吃的药还是现在输的液里面都有安眠成分,倒是不会被这种轻响吵醒。 陈弟弟也终于推开门走了进来,在他背后荣旭虽然看起来很随意地走着,却比陈晓宇刻意放轻的脚步还要轻得多,就算竖起耳朵仔细去听也是很难听到的。他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褶皱,梳理整齐的浓密黑发因为一番忙碌焦急变得凌乱,明明是放在一般人身上会显得无比邋遢的造型,落到荣旭身上硬是变成了带着贵气的慵懒,偏偏他一步一行肢体协调又透着一种含蓄的力量——像是把一座活火山埋进了身体里随时可以爆发出惊人的岩浆来,又更像一只大型的猫科动物,看似慵懒其实全身上下毫无破绽,只是在等你放松戒备的一刻给你致命一击,譬如:咬碎你的咽喉。 陈弟弟蹑手蹑脚走到床边认真端详,发现他哥的脸色比刚刚好了很多,虽然脸颊上两抹薄红怎么看都不是健康的红晕,但比起毫无生气的苍白,现在这样因为虚热泛红的面容要有生气的多。陈清的长相原本就随他母亲,十分清秀,小时候还被误认为过是女孩子。不过随着年纪的增加,五官慢慢张开就多了男子的英气,绝对没有被误认的可能。 荣旭也站在床边,看了一眼点滴瓶里还有小半的药液,他也低头打量起陈清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他:典型的江南人面孔,五官随他的性子十分柔和,就像一幅被雨丝渲染开的笔墨山水画,但一双饱满的唇却在唇形上显露出微微的棱角来,可见陈清虽然脾性温和也会有硬气执拗的时候——就是要这样的性子才好!越看安睡的这人心里就越是喜欢,荣旭不自觉挑唇笑了。 这抹笑意恰好被正准备告别抬起头的陈晓宇看到,心中不禁一动,有股怪异的感觉升起:他现在是相信荣旭会照顾好他哥了,可这眼神……荣旭看他哥的眼神,他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仔细想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再加上荣旭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陈弟弟这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 走就走!被荣旭和他哥的亲密关系刺激到,陈弟弟到底年轻,心中不甘,想着:现在走了,过几天再来又不是不行!哼,到时候他还是不是想怎么待就怎么待!有他这个亲弟弟在这,闲杂人等还不都靠边站……这样想了一堆,心里的憋屈才少了些,陈晓宇回陈清住处拉了行李箱就直奔车站回家去了。 荣旭则是在点滴还没下完之前抽空到走廊上打了一个电话请假,他们公司与当地房地产商合作的这个房地产项目被他经手处理了这么一段时间,大体上已经步入正轨,工作量少了很多,再加上虽然这个项目对公司的意义只是锦上添花,到底不算小,公司还是给他派了两个副手的,所以接下来的事务倒不是非荣旭不可,他这个假也是打过去就被准了——毕竟他之前工作时可是从不偷懒甚至一人做了两人份的。 挂了电话,荣旭就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到陈清身上了。他走回病房,眼看着点滴快输完了,连忙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因为之前荣旭特别给人打电话招呼过,所以陈清住的其实是特护病房。要不然搁这年底年初的时候医院里那可能这么清闲安静?安静清闲的只是陈清所在的这一层罢了。 呼叫铃一响走廊里很快就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护士长端着托盘进来,这时输液瓶里还剩半指高的药水,不过因为倒挂的瓶口是越往下越狭窄,剩余的药水其实并不多。护士长等了一下等到这些药水也下完就拿出棉球按着给陈清拔了针头。 为了方便输液,陈清的手一直是放在棉被外面的,虽然手里被塞了圆柱状的暖宝,冰凉的药水一滴滴送到身体里还是会让人指尖到手腕冰凉。拔了针头之后荣旭帮陈清把棉球按着一会止血,再拿下来就只剩一个红红的圆点。 “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好点?”刚刚挂的那瓶药水已经是第二瓶了,下午还要挂一瓶。荣旭观察陈清脸色,发现脸颊上的绯红已经褪去,应该是药水开始发挥作用降了烧。再看看时间这时候已经是近下午2点了,就问:“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医院里倒是有食堂,像这种特护病房还有专门配置的营养套餐,绝对符合病人饮食,只是营养上去了,味道却实在不怎么样。 “鸡丝汤面吧……”陈清其实完全没感到饿,只是生病了多吃饭喝水多休息总是好得快些,即使不饿也要吃一些,而且汤面养胃又暖身。 “那我出去一趟,一会回来。有事记得按铃。”荣旭又给陈清掖了掖被子,就要起身出去。 “那个……荣旭……”陈清叫住他。 荣旭回头,看到陈清面上有些犹豫和尴尬,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方便开口,嘴唇张合几下才问了一个问题:“我现在能下床吗?” “医生说要静养,少动。” 那就是不行了…… “有什么事我不能帮你做?”荣旭笑着问。 “麻烦你扶我去洗手间……”陈清犹豫一下终于说了出来,他刚刚输了两大瓶药液,实在很难忍。拜托荣旭扶他上厕所虽然有些尴尬,但要是等荣旭走了这里可就剩那些女护士了。虽说对女护士来说给病人解裤子插导尿管也是常事,但陈清从小就不与人交往惯了,实在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衤果露身体,所以荣旭是最好的人选。 荣旭站在洗手间门外,隔着一道毛玻璃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才有水声,又过了一会是更大的水声,在心里数了十秒。十秒后,荣旭敲门:“好了么?我进去扶你出来?” “……好了。”声音低低的,音调有些奇怪,荣旭还以为是陈清又不舒服了,推开门才发现是他想岔了,陈清从脸颊到脖颈都是红的,看他进来也没抬头,因为他心里实在是尴尬到不行——输了两大瓶药液,膀胱里储藏的水分很足,再加上房间里十足的安静,清晰的水声好像漫长没有止境。眼看着毛玻璃门上映出的高大人影,那道门仿佛形同虚设,就像自己直接在荣旭面前……一样,偏偏这种事不开始还好,一开始哪里是止得住的?于是陈清只能硬着头皮放完水,好不容易解决完生理问题,手指哆嗦着提上裤子,陈清的脸也红的可以冒烟了。 荣旭扶着陈清慢慢到洗手台洗了手,又慢慢走回床边缓缓躺下。期间看着那近在咫尺变得通红饱满圆润的小巧耳垂,十分想伸手捏一捏,但到底不是时候。心里叹了口气,荣旭不嫌啰嗦地又嘱咐了一遍,仿佛他这一趟离开不是一两个小时而是一两天甚至一两个月。 陈清躺在床上依然耐心地一一应了——对于真切的好意他一向珍惜。这世上没有谁必须对谁好,所以如果对方表达了关心和善意,陈清都心怀感激。当然,这样的事并不多,他的生活一向是平淡的,无惊无喜,没有波澜,也没有太多意外。如果说意外的话,也许荣旭就是一个吧!他哪里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有这样一位朋友呢?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他是真心想要维系下去的。 荣旭走出医院先是去了崔市最好的饭店找大厨订做了一碗鸡丝汤面,然后就回家拿陈清和自己的换洗衣服——病房里有给陪床睡的小床,要他放陈清一个人在医院他可不放心。尤其是今天的事更是让荣小爷心里潜伏的警惕全部都惊醒了过来。像是沉眠许久的野兽在黑暗中苏醒,睁着赤色的眼瞳和惨白的獠牙只等着择人而噬。 衣服装好塞在衣袋里,关门之际荣旭扫了一眼屋内:房间依然是那个温馨的小屋,但有很多需要处理的隐患。不过,阿清现在住医院离不开人照顾,过几天再收拾吧…… 荣旭带上了门下楼开车直往饭店方向驶去,诸不知那边接到贵宾要求的大厨要哭的心都有了。他们这饭店严格来说算是一座国内驰名饭店的连锁店,自有一套经营理念,比如荣旭出示的会员卡,那都是饭店贵客才会有的,全国通用——只要是这家酒店名下的产业,就可以持有该卡点名要求餐饮服务。 金大厨是这家饭店请来的高级厨师,拿了证后仍浸银厨艺十几年的人,最擅长煲一些汤汤水水,一手厨艺早就远近驰名,今天却被一位拿着会员卡的贵客要求做一碗鸡丝汤面……鸡丝汤面——那是什么啊?!金大厨听到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确认还是鸡丝汤面之后脸上的表情就精彩了:鸡丝汤面,说白了就是鸡汤煮的面,一般人会放一点青菜,鸡丝一般都不会有。只要等鸡汤煮沸后把面下进去熟了捞出来放点调料就成,只要不是厨艺特别奇葩的做出来味道几乎都相差不大——这东西就像人拿笔在纸上画圈似的,都是画圆圈,差别能大到哪去?实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金大厨内流满面:这也太欺负人手艺了,厨房里那么多人哪个不会煮这道面?偏偏点名要他来煮,还要他放下手上这道佛跳墙!简直就是拿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屈才了有木有!! 心中埋怨着,但他到底不是老板,拿人工资为人办事。既然老板都不嫌浪费,他也只能照做了,只是心里带着些许怨气,金大厨发誓:他一定要让客人吃到一碗前所未尝到过的鸡丝汤面! 医院里,荣旭把衣袋放到椅子上,又把保温饭盒放到床边桌子上才小心翼翼护着陈清后脑让他慢慢坐起身来,背后倚着两个松软的枕头。 “手能用力吗?”荣旭把饭盒打开,一阵香气扑鼻,露出素雅的颜色来。 “很香啊……”陈清说了一句,又笑道:“我只是不小心撞到头和扭到脚,手又没什么事!”和荣旭相处的熟稔了,陈清才慢慢放得开,像今天这样说笑还是第一次。 荣旭心中小狼尾巴使劲摇恨不得按个马达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他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他和陈清之间的距离又短了些——只是心中狂喜,荣小爷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把床尾的桌子拉到陈清面前,又把保温饭盒放好,荣旭这才停下动作,嘱咐了句:“小心烫!”就坐到一边看着陈清吃。 微绿泛着金色的汤水表面是几滴扩散开平铺的芝麻香油,和鸡汤原本的香味混在一起十分和谐,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陈清本来是没有食欲的,现在也感到腹中饥饿起来。他先是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味道纯正有鸡肉的厚实也有蔬菜的清香——鸡是小乌鸡,在圈起的鸡圈里放养了一年的,身体上的肉全是结实口感又好,就是只放盐煮出来的味道也不是市面上那种一个多月就可以出笼的菜鸡可比的,更何况是经过高级厨师金大厨加工的?一只乌鸡处理干净再加入各种调料先大火再小火熬汤,一直煮到骨头架子都酥了,筷子轻轻一挑再一抖,连皮带肉都落到汤里头,只剩下半幅骨架子。营养都跑到了汤里头,剩下的骨肉却是一点精华都不占了。 陈清喜欢烹调美食自身却并不是特别重视口腹之欲的,如今喝了一口鸡汤却有了立即想要尝一尝第二口的感觉。一大早就被意外受伤着凉又输液弄得内里冰凉的身体,在连喝了几口鸡汤之后才慢慢暖和起来。同时心里也控制不住开始分析汤里都放了些什么,要是自己做能不能做出这个味道来…… 边想边喝,头和身体的不舒服也没感觉到,等到陈清回神汤水已经下去了一半,对上荣旭直视自己的目光,陈清羞赧,这才注意到荣旭一直看着自己并没有吃饭:“你怎么不吃?” “……”荣旭哑然一下,把目光从陈清湿润的唇上移开,这才感觉到自己也是饥肠辘辘的了。有些不自然地挠挠头,荣旭难得的气馁又带些不好意思:“……我忘记买自己的饭了。” “这个都能忘……”陈清嘴上下意识念叨一句,随即想起一切还不都是因为自己。眼看着偌大的保温饭盒里剩余的汤面还有大半,自己肯定是吃不完的,不禁提议:“要不我们一起吃吧?反正我也吃不完……”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怎么会嫌弃……饭盒里的饭量的确是三个人吃还有余,荣旭也就没客气。 “要不要再找双筷子?” “不用。”荣旭说着直接拿起陈清放在一边的竹筷——陈清只用了勺子喝汤,筷子用不到就放到了一边,没想到荣旭直接拿着用了。 “那是我用过的……”陈清小声说了一句。 “没事!”荣旭笑着露出一口整洁白牙,直接挑面大口吃起来,似乎是饿极了的样子。陈清想到荣旭平常的饭量也就释然:肯定是很饿了吧……都怪自己没有早点发现……陷入了自责,陈清也就没发现荣旭虽是在吃面,两边的嘴角却是明显上挑起来的。 第30章:偷吻 伤到脑袋这种事有大有小,陈清在楼梯上失足跌落时还有意识,身体下意识采取自我保卫动作——用脚掌撑了一下地将下坠的力道减轻很多,而且那时只剩几个台阶,所以陈清最后虽然拉伤了韧带但好在头部伤的并不是特别严重。 陈清住的是单人间自然只有一个病床,不过医院提供的有折叠床供病人家属租用,荣旭就租了一张在陈清病床边睡了——他要守夜。医生说了陈清半夜可能出现轻微的呕吐等情况,这是轻微脑震荡的表现症状之一。 病房的灯在晚上8点就熄灭了,因为房间有病人而且开了空调,窗子都是紧闭的且拉了厚厚的窗帘,外面的光亮完全透不进来。浓墨渲染般的夜色里,荣旭看着床上的人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自己也放松身体闭上眼睛陷入了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警醒的浅眠。 半夜的时候陈清果然吐了一次,不过要比白天好很多。医生和护士长又进来给陈清检查了一下身体,记录了数据,让他又吃了一次药就出去了,说要看这一夜过去才能下定论。荣旭端了温水给陈清漱口又扶他睡下,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 人的身体处于睡眠时能最大的修补病痛带来的身体漏洞,所以生病的人总是容易疲惫,这也是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再加上药中的安眠成分,陈清很快就再次陷入了睡眠。睡梦中身体的病痛折磨着他,陈清觉着自己好像在冰刃铺就的道路上行走,还有人拿了小锤子一直敲他的脑袋,真是从头到脚都不舒服,以至于他在现实中也皱起了眉。 随即,就有一股暖意笼罩了他,这股暖意就像特制的药酒,灌醉了他的病痛让他身体轻松很多。但没过多久那股暖意突然离开了,陈清又难受起来,眉头比刚刚皱的还深,还发出了不适的呻吟。他没有等太久,那股暖意再次包围了他。生病的人总是比平常脆弱一些,陈清还处在睡梦中表现出了难得的孩子气,对失而复得的温暖发出喃喃的抱怨,甚至还微微转头用额头去贴近那股暖意。只是抱怨的声音太轻,在荣旭看来就像一只小奶猫失去了奶瓶用轻声哼唧,惹的人想把他扯进怀里牢牢抱住。 伸手摸了一下因为挂了一天点滴有些泛青的手背,发现陈清手指冰凉,再探手到被窝里也没有多少暖意。荣旭轻呼一口气,褪下身上的外套掀开被子小心躺在了床的外侧。好在特护病床为了让病人睡得舒服病床很大,陈清又睡得比较靠里。荣旭一躺进去,被窝很快就被暖热,而感觉到再次失去的温暖就在身边的陈清也是自动挪近了很多,但他的病情是不适合随意挪动的,因此荣旭看着他一动就难受地皱眉连忙主动挪进了些,将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陈清的睡姿就像他的为人,一向是中规中矩的平躺。此时被荣旭抱住也只是舒展了眉头——这气息是他熟悉了的,因此也没有做出任何抵抗,表现的乖巧无比。 这还是……那次之后第一次睡得那么近。虽然夜色浓重,但走廊上设进来的几缕光线已经足够荣旭看轻怀里人的面孔。也许是遗传也许是作息规律饮食合理,陈清脸上的皮肤一直是极好的,在同龄人油光满面为痘所苦的时候他还能一直保持面部白皙清爽,至于身上……他还没看过= =。 喜欢的人近在咫尺,睡颜安静无害,心里没有什么想法才比较奇怪吧……荣旭舔舔嘴唇,深邃立体的五官被夜色笼罩也多了几丝危险,但对陈清来说气息仍然是熟悉的,所以也没有任何动作,他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身边躺了一头处于饥饿状态的野狼。 只亲一下……荣旭想:我只亲一下……饱满的唇唇形姣好饱满,色泽是浅淡干净的粉色,就像那天陈清给他做的水果甜点:透明圆润的小小一颗,入口就化了,清甜的口味一点也不腻,吃了一口只想再吃第二口……就是做起来麻烦,而且也太不经吃了。阿清的嘴唇也是粉色的,会像甜点一样清甜吗……要是含在嘴里化了怎么办……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各种天马行空不着际的想法,身体的动作却一丝不稳颤动都没有,依然稳定且缓缓地朝目标靠近……最后,一口含住了那饱满粉色的双唇。这是荣旭第一次亲人,他之前也看过影视小说上的亲吻,甚至在走在大街上的时候都可以撞见真人版。在这之前,亲吻在他眼中和手碰手的差别不大,嗯——如果是舌吻可能会觉得危险而且不卫生:把自己的要害交到别人口中齿间不就是危险么?要是别人一口咬下来怎么办? 可是现在,荣旭小心允舔着那双淡色的唇,看着它色泽逐渐变得嫣红,唇启间露出的微微缝隙可见白玉的牙齿,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想象用舌尖撬开牙齿后他可以看到粉色的舌并用口舌允吸口间甜美诱人的津液……荣旭一双眸色更是暗了暗,但到底没那么做:在外面亲一亲还没什么,撬开牙齿深吻的话……就算阿清睡得再熟也会被弄醒了,会影响他身体,而且刚刚吐过一次,现在深吻他会难受…… 反正来日方长,荣旭这样想着,心情慢慢平复,只是多少还有些遗憾。恋恋不舍地含着那双已经变得嫣红的唇允吸舔舐,直到嫣红的唇微微肿胀起来,荣旭才不舍地放开,闭眼陪着陈清睡了。 后半夜两人都睡得很平稳,想到清晨6点的时候医生要来查房,早就醒了的荣旭这才起身去洗手间接了热水给陈清擦脸。热气氤氲的湿毛巾接触脸部,毛孔舒张的舒畅之感让陈清意识慢慢苏醒,他伸手想接过毛巾自己来但被荣旭阻止了,身体也确实不舒服,陈清就没坚持。看着荣旭动作轻柔地给自己擦脸和脖颈,毛巾触到嘴唇的时候一阵火辣之感,像是在嘴唇上摸了辣椒,火辣的胀痛让陈清不禁“嘶”的吸气——怎么睡一晚嘴唇肿起来了?! 他刚要伸手去摸被荣旭握住了手用毛巾擦拭,荣旭动作很仔细,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连指缝都没放过。擦完又放下毛巾拿了一杯微蓝的液体给他,这是…… 对上陈清疑惑的眼神,荣旭解释:“是漱口水,肯定没有牙膏清理的干净,但你现在不方便刷牙就先用这个吧!”说完扶着陈清起身侧坐,把杯子递给他教导用法:“含在嘴里一会吐出来就好。” 清凉的液体接触嘴唇,火辣之感这才褪去不少,陈清漱完口又被荣旭扶着去洗手间解决了代谢问题,洗手的时候对着镜子照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嘴唇真的红肿了不少——难道是对什么过敏了?不过只是表面肿起,一点也不严重,陈清也就没放在心上。擦干手被荣旭扶着躺回床上,这时候门外也响起噔噔的脚步声——是医生来了。 先是量了体温又检查了头上撞到鼓起的肿包,荣旭等医生打开笔记本做完记录才问:“怎么样?” “病人有些营养不良,但伤情并不严重,而且总体恢复的不错。吃好喝好多休息,再按时输液吃药,大概两周就能出院。”得到上面的嘱咐,主治医生倒是很尽职尽责告知了明细:“而且出院后依然要静养。虽然轻微到底也是脑震荡,不好好修养可是很容易留下后遗症的。”主治医生又嘱咐了一句才拿着病历走了。 “……”陈清苦笑,他自然不是特别注重钱财的人,和身体相比肯定是身体健康更重要。只是想起己还没把医药费还给荣旭,而且医院里住一天医药费不知道要多少,一年的辛苦盈利就因为一场伤病去了一半……到底都是自己辛辛苦苦用汗水挣来的,如流水般花出去多少有些心疼,再加上病没好之前饭馆也不能营业,年底年初又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这损失可真不少!人穷了,连病都生不起啊…… “别担心。”荣旭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一趟买了早餐回来,温暖带有薄茧的手握住他的,安慰道:“先把身体养好,医药费我已经付了,你就安心养身体吧!” “那怎么行?”陈清肃穆了脸,他本想摇头,但头部有伤受不起摇晃只能止住:“我怎么能一直让你破费?我现在身边没现金,等我回去一定会取钱还给你的!就算我们是朋友,也要算清帐才行!就算你不缺这些钱那也是属于你的财产,我不能占你的便宜。” “……”荣旭被说地一愣,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直绵软好脾气的陈清这么严肃的表情,不禁有些惊讶。但随即有微笑在脸上扩散开来,越笑越大——他就知道他没看错人,陈清只会给他惊喜而不会让他失望。他是不介意把自己的钱全交给陈清,这些医药费对他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无足轻重,但陈清的硬气和解释更让他欣喜——不是所有人面对利益的诱惑都能这么立场鲜明地表达拒绝的。也许几千块不算什么,但以陈清的脾性来说,这些话已经足够代表他面对此类问题的态度。 “……你说得对。”荣旭十分赞成:对外人就该这样!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荣小爷看着陈清认真的表情真是越看越喜欢,不过,将来他把工资本交给阿清阿清应该会收吧…… 第31章:回家 住院的生活乏善可陈,每天都规律作息。陈清的伤原本就不严重,连着输液一个星期已经好了大半,医生也下了可以出院的结论,只是出院以后依然要静养,而且要每隔一周来做一次复检。 虽说伤还没有完全好,但出院总是一件喜事,就连这天铅云笼罩的天空上那大片的乌云都是憨态可掬惹人喜爱。陈清现在不用荣旭帮忙也能做些事,他在洗手间自己用漱口水和温水做了洗漱,正拿毛巾擦脸就听到病房里收拾东西的动静——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病房里只放了一些衣服和每日要用的生活必需品,所以陈清擦净脸慢慢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荣旭把所有东西装进一个黑色行李包里,正坐在床沿上等他。 “好了?我们下去吧!”荣旭说着抓住行李包背带一甩到一边肩膀上边伸手去扶陈清,陈清也习惯地递出自己的手。电梯下降带来的些微失重感让陈清已经好了许多的大脑又眩晕了一刻,不舒服,但总比下楼梯来得快和平稳。走出医院时天色更暗了,随时会下暴雪的样子。迎面吹来的寒风让陈清精神一震,呼吸到新鲜的冷空气就连大脑的晕眩都好了不少。 等汽车开到公寓楼下,天上已经开始飘落大片的雪花,最初还是一片一片零零散散,后来就三五结团大片大片落下来,地面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白色,可以想见第二天早起会看见怎样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陈清还不能操劳,荣旭又是个显然不会做饭的,晚餐依然是打电话叫了外卖。因为下雪的缘故比平日又多费了些时间,等外卖送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不断增厚的雪衣在路灯照射下反射着冷冷的银光。 吃完饭已经9点多,陈清最近一周都是8点就睡的,再加上今日又比平时动的多些这时也就格外疲乏。等荣旭收拾好碗筷又洗漱过爬上床陈清已经睡得很熟。这个星期大概是他过的最休闲的日子,每天只用休息连饭都是荣旭端到了脸前,所以虽然病了一场他此时的脸色却比入院前还要红润健康很多,身子也比之前单薄的瘦削多了一些玉润的光泽。 好像多了一点肉……荣旭没有进自己被窝,而是掀开陈清裹得并不紧的被子躺了下来。他一躺下就感到陈清习惯性地向他贴近汲取温暖——是这一周养成的惯性——荣旭配合地举起一臂让陈清钻到他怀里才把手臂放下来圈住怀里人单薄的身子,顺便再把棉被裹得紧些。忍不住以手掌感受了下身边人内衫下温热的肌肤,荣旭想:是比之前好了一些,但还不够啊……还要好好养一样才行……又叹息一声:可惜明天他就要回去上班了,不然…… 在怀里人额头上印下一个灼人的吻,荣旭闭上了眼睛。 在身体没有全好之前显然是不能去开面馆的,想着年关也近了,陈清干脆给自己提前放个假,只是他生活规律的惯了,又一向没什么娱乐爱好,每日在家什么都不能做未免无聊。陈清和荣旭说话的时候提到两句,晚上荣旭回来的时候就提了一台平板电脑,上面有几百部下好的电影,足够陈清看很久。说辞自然是早就想好的:电脑是公司配的,但他在公司工作也有台式的,一直用不到,刚好给陈清用——至于那几百部电影自然是荣小爷请同事吃了一顿午饭对方花了一个下午帮忙下的。 荣旭插入钥匙推门进来刚好赶上电影高朝,电影里那个浓妆艳抹偏偏还在装嫩的女主角正用捏细了刺耳无比的声音尖叫:“不!我不走!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饰演男主的是一个眼下当红但资历尚浅的奶油小生,被女主角用涂了血红指甲油的双手死力扯住领带,满面通红,不知道是勒的还是演技,用无比深情(在荣旭看来是想掐死女主)的眼神直视女主,语气也深情无比:“不!你必须走!所有危险都由我来面对!”——如果忽视他额头暴起的青筋的话。 “阿强……”女主拉长了腔叫男主名字被感动地眼泪汪汪,妆花后的脸看起来较之女鬼也不遑多让。 “小芳……”男主也握住女主的手与之深情对视,在他们背后是不断爆炸的仓库和怎么加速都不能在男主和女主说完话之前赶到的众反派。 “咳!”荣旭轻咳一声,引起坐在沙发上的人注意。陈清正看得专注,听到这声咳嗽才知道荣旭进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露出温暖和煦的笑来:“你回来了。” 在外人听来这无疑是句废话,但在荣旭听来却仿佛冬日暖炉夏日凉茶身上三百六十个毛孔无一不舒张熨帖,因为赶之前落下进度加班而带来的些微疲惫就像落在窗台上的灰尘,被这阵春风一吹就不知道飘散到哪里去了。荣旭也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来,他说:“嗯,我回来了。咦——你眼睛怎么红了?”他瞟一眼那恶俗的电影心下决定一会就把它删了彻底粉碎掉。 “这个啊……”陈清笑笑,伸指揉一揉还有些酸胀的眼睛,他这眼睛可不是因为看电影看的:“饭已经好了,正在锅里保温,你先洗洗手我去盛出来。”陈清说着就要起身,被荣旭止住:“我洗手很快,饭还是我来盛吧!” 陈清一时觉得好笑:“我现在都能做饭了,盛个饭又不费什么事!”不知不觉他已经在家养病近两周了,墙上的挂历都被撕到了一月27号,据大年夜还有13天。荣旭负责的房地产项目第一阶段正步入收尾部分,现在每天都忙的自己都顾不上吃饭还要记得每天给他订餐,实在辛苦,因此一能动身体好些了陈清就开始自己尝试做饭——只是荣旭对此一直不支持,他总是想让陈清好好休养,每天晚上抱着陈清入睡摸着他身上多出来的一圈肉就觉得分外有成就感,觉着要肉再多些手感才更好,而白天的疲惫什么的也都不翼而飞了。 陈清也觉着自己最近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半个多月下来明显胖了一圈,连脸上都比先前多出了一些肉。只是他原本就是个瘦削的体型,现在将养段日子胖了一些却是更好的撑起了五官,面色是如玉白皙中带着气色很好的红润,眼神清亮,双唇饱满有光泽,看起来倒是比以前还清秀很多,面貌整体提色不少。 眼看着这样整个人都仿佛一颗深海明珠般散发着淡淡光辉,光芒柔和不刺眼却又让他移不开目光的,简直就像用了一桶万能胶似的把荣旭视线牢牢地粘在上面——气色是骗不了人的,荣旭嘴角上挑:“那就你来吧!但不要端重的东西,你只管盛饭就好,其余我来。”他五官深刻显得面部坚毅冷硬,但一笑起来线条生动就不见丝毫冷硬,又加上他面貌生得极好如此近距离观看,饶是陈清心中什么都没想也被吸引地一时失神。他怔忪失神,也就没看出那双极为乌黑幽深的眸子里满满只装了他一人,还有满满的宠溺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荣旭洗完手出来陈清已经摆好碗筷,因为没有事先知会荣旭帮忙买菜,陈清都是用之前住处剩下的蔬菜做的:像土豆洋葱鸡蛋这类的东西,冬天可以放很久也不会变质。陈清把土豆切成小方块又把洋葱切碎——虽然在水里切洋葱可以少呛人一些,切完三个拳头大的洋葱陈清的眼睛也红的像兔子了,直到荣旭回来才下去一点。 在炒锅里加油等白烟起来油热了,陈清把小块的土豆和洋葱一起倒进去,快熟的时候又从桌下放着的玻璃罐里挖出一大半已经冻结成冻状的肉酱——这些肉酱还是他之前做卤肉饭把剩下的卤肉煮烂做的,只有很少的一罐。冻状的肉酱一入锅遇热就迅速化开融进土豆和洋葱里,陈清翻炒几下让肉酱均匀地掺进菜里,很快就有引人饥肠辘辘的香气飘出。陈清向锅里加了一点水把火调到最小,等那边米饭蒸好了荣旭还没回来,炒锅里已经加过几次水小块的土豆都变成了土豆泥和煮烂的洋葱肉酱混在一起,实在其貌不扬甚至不怎么好看。 荣旭都快一个月没尝过陈清,看到在颗粒饱满的米粒上铺了厚厚一层深褐色糊状的配菜有些奇怪,因为这菜外貌和“色香味”里的“色”完全挂不上边,那牺牲了“色”做出来的菜会是什么“味”?荣旭深嗅一口饭菜香气,他对陈清的手艺是没有任何怀疑的。 果然,糊状的菜配米饭一入口,荣旭就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实在是太好吃了!充斥满口的都是肉香却不见肉的影子,而且有蔬菜的调和一点都不显油腻。土豆被煮烂成土豆泥糊状的淀粉更是增加了菜的口感使它并不像一般肉酱那么稀释,洋葱带来的口感刺激又清爽……总之一句话:味道极好而且极为下饭! 陈清是知道荣旭饭量的,因此用3L容量的电饭锅煮了满满一锅米饭,他只吃了一碗多些,剩下全是荣旭解决,到后来看荣旭吃饭的速度丝毫不减,陈清都担心他再这样吃下去会撑到了!以至于当荣旭终于把米饭就着最后一口配菜吃完陈清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等荣旭站起来收拾碗筷的时候陈清忍不住向他腹部的地方瞟,荣旭在房间里只穿了一件比较厚的羊毛衫,隔着衣服只能看到腹部那里和饭前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平坦。想到那次荣旭换衣时露出的六块形状分明的腹肌,陈清有些羡慕——是男人就没有不渴望自己有副强壮身体的,他自然也不例外。 荣旭身上的肌肉全是部队里训练出来的,就算他现在退伍也依然保持着每日的训练,所以体格完全没有任何退化反而越来越好,和健身房里速成练出来花架子完全不同,古铜色的肌肤也是历经汗水浸湿日光曝晒风吹雨打才成就的,而不是沙滩上晒晒甚至在房间里做日光浴养出来的——那肌肉硬的能当石板砸人。 “阿清。”荣旭的声音唤回了出神的陈清,他抬头眼神中还带着些微神游天外的迷茫,在荣旭看来坐在那里微微抬头一脸无知无觉望着自己出神的陈清饱满水润的双唇在灯光下反射着柔和光泽,简直就是在对他说:快来亲我吧快来亲我吧!!下狠手在腿上掐了一块肉荣旭嘶地吸一口凉气,才控制住自己没真亲上去! “你想洗澡吗?”荣旭露出一个微笑,只是因为要花很大力气保持理智不扑上去这个笑容就显得有些僵硬,只是陈清刚刚回神没有察觉到:“医生前天不是说你过两天就能洗澡了么?现在刚好,热水我已经烧好了。” “当然想!”陈清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作为厨师要一直保持整洁,时间久了成习惯他自己也格外爱干净些,之前因为身体还没好的缘故一直都是用热水粗粗擦一擦,头发更是只用湿毛巾擦过,他早觉得自己就像在泥坑里滚过一样成了一个泥人。现在听荣旭一说知道可以洗澡了,身上更是刺痒起来,尤其是头上简直油腻腻的难以忍受。 “你现在还不大能用劲,我帮你搓背吧!”荣旭说话间正把热水倒进大盆里,这是他前段时间买来泡澡专用的,用加硬结实的塑料制作,重量很轻体积却不小,能并排躺下两个男人。 “你洗过了没有?这盆这么大我一个人用也太浪费了……”陈清看着注满热水的大盆不禁提议,这么多水要是不一起洗而是等他洗完荣旭再洗,光是烧水就不知道要烧到什么时候…… “……好!”荣旭不紧不慢地应了,转身走出洗手间拉开柜子拿出一会洗完要穿的干净睡衣,没回头道:“你先躺进去吧!浴巾之类的东西我来拿!” “嗯。”陈清隔着木门应了一声,接着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零碎声响。拿着衣服的大掌不禁握了握,都把平整的衣服握出了褶皱,荣旭才深吸一口气拿着衣服走到洗手间紧闭的门前,拉开了木门。 第32章:共浴 洗手间不大的空间内摆放了一个两三平米的巨大浴盆,注入的大半热水蒸汽氤氲让整个房间都朦胧起来,而处于这片白雾中央的绿色浴盆,犹如烟波笼罩水面上一举清荷,被碧叶和雾气半掩的是一支珠白透粉的出水白莲,若走得近还可以分辨出水晶般颗颗丝滑滚落的水珠。 荣旭站在门口被这情景愣住一瞬随即回神,上前一步走进这幅风景当中,关上房门阻绝了热气散出。明明刚刚喝过一大杯水现在却又口干舌燥起来,荣旭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和陈清脱下的一起放到盛放待洗衣物的竹编篮子里,仅用一条宽大的浴巾环在腰间。他肩宽腿长,衣衫褪尽边露出肌肉结实却不明显突出成块状的健美身躯,尤其铜色肌肤被水雾侵染上水汽走动间光华映照仿佛一抹金色环绕流转不息,就如旭日新升大草原上于金芒中缓缓走来的银狼——强大,健美,但也危险。 陈清正自撩水清洗身体——他准备先把身上洗干净再坐进去泡澡,因为许久没有认真清理过身上想也知道不会干净到哪去,要是他一个人洗倒是无所谓,但荣旭也在他总不能把一大盆的水都给弄脏了。他背对荣旭只是听见开门的声音知道他进来了,完全没有任何防备而是继续清洗,就像水池边饮水梳理毛发的绵羊,用温和无害向银狼诉说着无声诱惑:快来抓我吧!快来抓我呀!好像相信着银狼抓到绵羊只会温柔地舔一舔闻一闻…… 高大的身躯遮住浴霸炽亮的光,陈清以为荣旭要先进浴盆中躺着就挪动身下的小凳向一边让开些,结果荣旭只是蹲了下来同时拿走了陈清手里的搓澡巾,带动微风浮动让陈清感到一阵凉意,手臂双腿上都敏感地竖起细小颗粒。 “荣旭……”陈清有些惊讶又有些羞赧伸手去夺:“你别用这个这个脏那边有新的……” “我帮你。”荣旭顺着陈清的意思没躲只是也没放松手上的力气让陈清拿回去:“你还不宜劳累,我帮你也洗的快些!”虽然开了浴霸毕竟还是冬天,一层单薄的墙壁并不能阻挡多少寒气,陈清身体还没有痊愈,实在不适合洗太久——这些荣旭虽没说陈清自己稍微动脑也能想到,只是太麻烦他了……陈清心里想着自己都不知道欠荣旭多少人情,真真是债多了不愁,最初的惶恐不安都消失只剩下想要给对方补偿的心意。 这样想着陈清手上的力气就松了,荣旭把搓澡巾套到手上蹲在陈清背后帮他擦背。他肩宽体长即使半蹲着也和坐着小凳的陈清平齐,动作起来倒是方便。同学朋友间互相帮忙搓澡什么的,陈清以前也经历过,什么都没多想,倒是在他背后的荣旭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乱飘:被橘色灯光笼罩的身体这段时间圆润不少,但和标准体格相比仍然单薄太多,想要补足至少也需要一两年的功夫。要现阶段能看到成果的也就是陈清这一身白皙不少的肌肤了。 他母亲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性情婉转又温柔,偏偏传到陈清这就成了木讷寡言。随着年纪增长清秀的五官张开,陈清面貌还是中等水平以上的,只是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合群的性格让他显得有些阴沉,犹如一股灰色烟雾笼罩了他,再加上身上样式平凡半新不旧的衣服,陈清整个人就显得越发平凡泯灭于众人了。 人到底是群居动物,离不开社会。和性情开朗(?)的荣旭成为朋友让陈清心里也变得开朗很多,心境一变一直笼罩五官的阴霾也就烟消云散,又加上这段时间的修养荣旭的体贴呵护就像一块丝绸轻柔地擦亮了他这颗明珠。因为家境变化岁月更替积累的蒙尘全部随风去了,陈清这颗明珠终于散发出他独有的光辉来。 每个人都是一个明珠,只是有的被岁月流沙埋汰,有的被湍流带到石上不幸粉碎,也有人被流水打磨得愈发圆润明亮夺目……对荣旭来说,他见过很多明珠,但能够吸引他让他屈膝想要精心呵护的也只得陈清一人而已。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我却独独从这60亿中选中了你。我没有遇到别人,也许我以后会遇到别人,你不是最优秀的因为会有人比你更优秀,你也不是最俊美的因为会有人比你更俊美,但我想要的却只有你,必须是你,永远不会是别人。 能在60亿人群中遇到你我是何其幸运……荣旭不自觉出神,手下的动作就失了控制,听到陈清嘶的一声才拉回注意力,就被陈清背上大块的艳红惊住,细看只是红了没有出血荣旭才松了口气放轻了力道细细搓过别的地方,搓完后用小盆舀起盆中热水冲洗净污垢,才道声:“好了,赶紧进去吧!” 身上洗净了简直就像褪去一个厚重的外壳一样身上猛然一轻,心情愉悦连带着身体也舒服不少,背上还有一块火辣也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闻言陈清就抬脚迈进浴盆里慢慢坐下,热水刚好漫到胸口,看到荣旭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感奇怪,催促:“你也进来啊!水凉就不好了……” “……”身体猛然绷紧,又放松下来,荣旭转个身拿起水盆澡巾:“我先冲洗一下。”要洗澡腰间的浴巾就不能再围着了,背对着陈清扯掉浴巾,荣旭咬牙直接对着不听话抬头的灼热浇了一盆半温不热的凉水,身体再次绷紧那处却是慢慢平息下来了。荣旭松了一口气花了3分钟洗个战斗澡,手里的盆刚刚放下来就又被陈清催促了。 陈清躺在浴盆里,被热水包围的身体放松是全然没有任何防备的样子——这幅场景让他既想什么都不管扑上去贴近他让两人间完全没有间隙,又让他心中升起几分隐隐的惧怕想要转身夺门而出不然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荣旭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已经恢复清明只是依然幽深难以看透,几个大步走近抬脚跨进浴盆在陈清对面坐下。 荣旭一坐下浴盆的水就明显上升了几寸,原本漫到陈清胸口的热水上升几寸刚好把两点被浸泡的嫣红没住,随着水流激荡时隐时现。只是水质清澈连轻纱都不如,什么都遮不住。水润的嫣红挺立夺目,像是新生的莲花花苞粉红的小尖,只想让人捉了含到口里允吸看是不是能吸出花蜜来——这样想着,荣旭的视线就有些控制不住地落到了陈清胸口那里,不住徘徊却不离开。 “我这……怎么了吗?是不是没洗干净?”荣旭的眼神太过灼热陈清想不注意到都难,他以为是自己身上没洗干净,说着就用手在胸口的位置用力揉搓了几下——显然什么都没有揉出来,只是揉红了大片受热水浸泡十分敏感的细嫩肌肤。 “不脏啊……”陈清喃喃自语,荣旭看着他的动作又听见这句话,觉着刚刚就感到的干渴又出现而且更严重了,已经平复的那处也微微胀痛起来。喉结滚动,荣旭猛然起身带动大片水花四溅,常年握枪拿刀磨出的薄茧扶上陈清胸口的肌肤粗粝的掌心指腹立即让陈清敏感的身体一抖后缩了些,但是对荣旭的信任还是让他重新挺直了腰相当于把胸口又送到了荣旭掌中。 身体被炙热和火辣的摩挲弄得不住颤栗,陈清听见荣旭喑哑低沉的声音携着水雾湿气在他耳边响起,他说:“我帮你看看……”说完就申指在他刚刚自己揉过的地方用力揉捏了几下,拿开时陈清胸口除了一片嫣红还多了几个鲜明的嫣红指印。“很干净了……”荣旭舔舔嘴唇,克制住自己不再往那处看,视线穿透清水下移,然后看到了在黑色草丛中安眠的小小绵羊——干净的肉色,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 “你……”陈清被荣旭的动作惊住一时忘了反应,荣旭心思翻涌间他也想了很多,比如荣旭只是跟他开玩笑他知道相熟的男性朋友之间有时会开一些比较亲密的玩笑表达友好和亲近,比如比那个东西的大小……所以荣旭只是跟他开玩笑? “你想比?”荣旭声音低沉穿透力极强,明明隔着半米的距离声音却像贴着耳朵响起的一样,陈清初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荣旭嘴角挑起又耐心说了一遍却是下了定论了:“那我们就比比好了!”说着就玩笑似的伸手去捉陈清腿间安眠的那个东西。 “!”陈清脸上爆红这才明白自己刚刚居然把心想的东西不自觉喃喃说出来还被荣旭听到,呐呐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就看到荣旭伸手过来连忙并腿挡住腿间,小声道:“别闹了……” 格挡擒拿术是荣旭在部队里练了十几年的,见招拆招都快成为了他的本能,陈清笨拙迟钝的动作怎么挡得住他,只见他手腕灵活一翻就绕过陈清一手在他并腿之前把那个安眠的小东西不紧不松地握在掌心。 “荣旭!”最重要敏感的位置被荣旭炙热的掌心握住,陈清一时腰酸差点瘫进水里,他满面通红想要掰开荣旭双手但对方不松手他也不好用力,只好用他最严肃的语气呵斥:“别闹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有照镜子也就看不到自己雾气弥漫的眼睛和酥软半弯的腰——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荣旭也是第一次握住别人这个器官,明明是他也有的东西却无比钩心挠肺想要看个清楚甚至摸一摸亲一亲一点也不觉得不自然,握进手心荣旭第一反应就是好小好软好嫩好可爱——相对他的而言。被陈清呵斥荣旭想放手又舍不得最后后者明显占了上风,荣旭甚至用指腹掌心在小巧精致的器官上摩挲环套了几下——效果是十分显着的,掌心柔软的圆柱体微微硬起,陈清连眼角都红了,要掰开他的手也没力气搭在他手背上面动作不了。 他是向来不重这些,甚至自己都没有摸过几次。他母亲是江南女子又去得早,陈父又是个守旧传统的完全没有提到过这些,再加上受身边环境影响,陈清第一次梦遗时甚至觉着自己得病了,但他隐隐觉得这件事羞耻不好说出来。后来上生理课明白这是正常现象,但在心里陈清依然觉得这是件羞耻的事情,自己几乎从来不摸那里,偶然梦遗的几次心里都会产生负罪感。只是他少时营养不良身体一直偏差,倒不会精力旺盛经常出现那种情况。再后来年龄渐长控制力增强就是身体有了冲动只要想一想别的也就平息下去了。 吃了十几年素的人猛然尝到肉的味道会不适应也会被吸引,就算想拒绝身体反应也是骗不了人的。积攒了太久的身体被荣旭稍一挑拨就激动反应起来,最明显的地方就是那处器官几乎完全硬起来了。 “荣、荣旭……”陈清到底挺不直腰差点滑进水里的时候被荣旭另一手一拉扯进了怀里搂腰扶住,握住陈清器官的手不快不慢上下滑动不时摩挲顶端嫩肉直到那处吐露快乐的“泪水”才暂时罢休转而下滑照顾起底端两个鼓起的小球……随着怀里人呼吸越来越急速荣旭也加快手上的速度,酥软的身子猛然一僵,炽热的浊液喷了荣旭一手,他立即握拳把黏液握在掌心举出水面才在陈清面前打开。 荣旭喑哑低笑:“积了不少啊……”笑声在胸膛滚动震得陈清贴着的身体也跟着轻微抖动,他此时紧闭了眼脸红的要滴血,睫毛抖动的厉害从头到脚连眼皮都是红的。 “阿清……”荣旭撩水在浴盆外面洗净了手上的浊液,灼人的手搭上陈清不自觉握拳的一手轻轻掰开然后拉着放到了一个比陈清胀大几倍粗硬几倍也火烫几倍的事物上面,陈清微凉的掌心刚一接触肿胀荣旭就舒爽地吐出一口气来,火热的肿胀又胀大坚硬几分,他贴着陈清耳边小声:“阿清,你也帮帮我……” “!”掌心的火烫简直可以媲美火山岩浆的温度,陈清一碰到就下意识握拳听到荣旭舒爽吐息就要把手收回去却被荣旭一掌抱住拿不开,他发泄出来理智却还混乱面对荣旭突然的强势只能下意识听从——因为一反抗就会被桎梏得更紧。他只觉得鼻间呼吸感受到的满满都是荣旭炙热侵染人心的气息,简直都不知要如何自处了,手只能被荣旭大掌包着随他动作而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掌心好像都磨破了皮手腕酸麻没有了感觉,机械跟着荣旭动作而动作陈清只感到他依靠着的坚硬胸膛更加坚硬了,然后是一声低低闷吼,一股炙热岩浆般的液体喷了他满手…… 第33章:年假 被浊液沾湿的地方就像火舌舔过一样,烫得人心慌。手上动作终于停下刚刚带动的水声也归于沉寂,一时不算宽敞的洗手间里只充斥了一种声音——荣旭释放过后的粗喘。 两人肌肤相贴,荣旭的唇就贴在陈清耳边,被空荡房间放大几倍的声音入耳就像直接在他心头打雷一样,大脑被轰隆隆的巨响阵的发晕一时不作他想。直到环在他腰间的强壮手臂动了动陈清才梦醒般猛然回神推开荣旭——腰间传来的阻力只有一瞬,要不是荣旭默认依他的力气自然是挣脱不开的。 两人间的距离骤然拉长,怀里空荡荡的感觉让荣旭不禁双手握拳想要抓住什么似的,但到底只是默默放了下来。陈清看着他脸上红潮未退只是不知道几分是情潮几分是尴尬又有几分是着恼。他看着荣旭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恢复以前的样子看他的眼神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但心中却觉得还是有什么变了——有什么东西被一击粉粹,也有什么东西悄声建立……不过都只是一个雏形,并不能看的真切。 “你……”陈清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吐出一个字身上猛然打个寒战才发现两人不知道在盆里浪费了多久时间,包裹着自己的水都已经由热变温。 “有什么我们出去再说,先穿上衣服好不好?”荣旭说着就要起身也扶陈清起来,陈清却是心有戚戚没搭理他自己踩水就要出去。浴盆底层加了防滑花纹浴室地板上铺的瓷砖简陋却是不能防滑的,脚下的接触面变了陈清却没有注意到,走了两步就脚下猛然打滑向后倒去。荣旭正在他背后身体的动作比大脑反应都快,鞋子也没踩直接一腿迈出张开双臂接住了陈清后仰的身子。因为陈清伤到头的缘故他甚至特意扶住了陈清肩膀架空他就是为了防止他伤上加伤。 荣旭想的自然是很好的,但事实总是出人意料。陈清身子被他扶住就抬头想要起来偏偏荣旭此时下弯了身子他的后脑就狠狠撞到了荣旭鼻子上……一时晕眩。慢慢就有几滴猩红滴了下来,红色一如水就丝缕化开颜色减淡最后完全融进清水里,若不是还有猩红滚热的液体滴落简直就像从未有过一样——这些血当然不是陈清的。 他当初本就伤得不重又接受到极好的治疗和调养基本已经全好了,只是受伤的地方又被撞到心里生理上都升起了一些不适才会觉得晕眩。这抹晕眩在看到极为醒神的猩红时立即就消散了,他扶住荣旭支撑他的手臂站稳就立即关切发问:“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荣旭一边自责自己头摆的不是地方要是阿清伤情加重了怎么办一边就急切发问还想伸手去查看陈清后脑当初肿起的那个鼓包是不是又起来了,对自己鼻下挂着的两幅红条视若无睹。两人同时发问竟是异口同声,一时都哑然答不出对方的问题,刚刚的尴尬也烟消云散被丢弃一边了。 “我没事,你快抬头!”陈清只是疼了一下,后脑虽然是要害但到底也是有骨头护着的,可比鼻梁上的脆骨结实多了。他匆匆拿起放在一边备用的干净毛巾给荣旭捂住鼻子让他仰头,又拿了一条毛巾沾湿凉水给荣旭拍在额头上止血。 “没事……”荣旭鼻子被堵住说话鼻音很重,他是知道自己身子向来强健,眼下流鼻血其实也不全是因为陈清的一撞,前天他就觉得自己鼻腔里热热的像是有什么要涌出来但一直突破不了最后一道关卡,刚刚被陈清一撞就像打开了阀门似的马上就有两道猩红跑了出来。至于病因也不难想,荣旭脑子一转就知道自己是气血太旺补过头了——他和陈清内虚需要好好补足的身子不同,看他个头就知道他不可能营养不良。一个气血旺盛甚至比一般人还强健很多的人没事跟着病人吃大补的东西吃了半个月会有什么变化?流鼻血就是症状之一了。 又没有伤到什么地方,气血过旺流出来也就好了,即使不止血也不会血流不止。所以荣旭只是仰了一会头,又被陈清拿凉水拍了额头就拿开堵住鼻子的毛巾,洁白的毛巾上捂住鼻子那一块被染成明显的猩红。 “不流了?”被这事一打岔刚刚的尴尬都被丢到一边,毕竟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相较之下荣旭这都流血了的事可要严重的多,心中的愧疚顿时占了上风,陈清拿沾水的毛巾小心擦去荣旭脸上余下的血迹,生怕一用力就又有鲜血流出来。荣旭自然不是什么需要被这么小心伺候的瓷娃娃,要不然也不会几岁就被荣老爷子扔到部队去历练,但不可否认被陈清这样呵护对待他极为受用。 “嗯,没什么大事,天冷你先穿上衣服吧……”刚刚流过鼻血,荣旭说话也鼻音重了许多,听起来有些含糊。他想:他还是不要告诉陈清真相好了要不然陈清又想起刚刚的事尴尬怎么办……一想起刚刚尝到的甜头还有陈清坐在自己怀里满面通红的情景——荣旭觉着自己鼻腔又热了起来。 于是陈清穿好睡衣一回头就看到刚刚给荣旭擦干净的脸上又挂了两条红幅,甚至比刚刚的还要汹涌。赶忙拿起毛巾堵住了,陈清有些心急:“怎么又流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老是流鼻血可不是好事,都说身体内有什么不适都会在外面体现出来,流鼻血这件事可是可大可小的可别是生了什么病…… “……没事的……”荣旭呐呐低声,难道要说他跟着陈清喝乌鸡汤之类的东西被补过头了……实在有损他英明威武的形象…… “流了这么多血,得吃多少饭才能补回来啊……”好不容易一番忙碌又给荣旭止了血,陈清喃喃自语。他还信奉着很老的俗话:流血是伤元气的事,必须以形补形补回来才行。“明天就做鸭血粉丝吧!” “……”荣小爷——荣小爷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清穿好衣服就出去铺床而荣旭留下清理洗手间,此后几天陈清果然换着发给荣旭补血,鸭血鸡血猪血换着来,荣小爷期间背地里又淌了几次鼻血暂且不提。 日历上的数字每天都在变,不知不觉距除夕只剩一星期的时间,大街上随处可见脸上带笑出来采购年货的,很多店铺都关了门大门上甚至提早贴了吉祥的门对子,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做着筹备只等过年的热火朝天景象。 过年,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对家庭圆满的人来说无疑是幸福的节日,但对陈清这类父母早逝又未成家身边无人的却是极为难熬的。每天听着别家别户就是关上门也堵不住的欢声笑语想着大年夜的鞭炮齐鸣……要说心里不难受那自不可能的。 往年这个时候,陈父还在时陈清还算是能在家过个年,后来陈父匆匆去了,陈清和这个家的联系好像也就只剩下陈晓宇身上那一半和自己一样源自陈父的血脉。一夜之间,他就没有家了。卢秀云作为后妈虽然从不苛待他却也没有多大情分,尤其陈晓宇出世后。母亲总是最疼爱自己亲生孩子的,放下自己孩子不疼反而表现出一副更疼前妻留下的孩子的作态……做给谁看呢?倒不如直接相敬如宾来的舒服。所幸卢秀云在这方面做得的确不错。 陈父去世,陈清高中毕业之后也回家过过几次年,可是除了更深切感到自己与这个家庭的格格不入是个多余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回到家的感觉,反而在自己租的小小房子里觉得更自在。所以后来他也就自己一个人度过这个一年当中最重大的节日了。卢秀云打电话叫过他几次,见他没有动摇的意思也就只是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了。所以往年这个时候陈清都是自己一人过了除夕夜,第二天去给卢秀云拜年——毕竟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他的长辈,顺便也被陈弟弟拜年。 今年和往年看起来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可是往深处想一想又没有什么不一样。荣旭是陪了他不少时间,暂不说项目完成荣旭就要回松程市的事,他有家有等他回去团圆的亲人,这个年自然是要回去过的。那么,便又只留下他一个人…… 又想到昨晚荣旭就和他说今天要回松程市的公司一趟,是公司放年假前待的最后一天,现在应该已经放假了吧……荣旭过年肯定是要回家的,就是不知道会什么时候走。是明天还是后天……还是——今天就急着走呢…… 陈清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是打开的笔记本,电影正播放到最精彩的地方他却完全看不进去愣愣的出神。冬日天黑的早,下午四点就蒙蒙有了灰色,不到6点就已经是全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陈清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出神,液晶屏发出的亮光不强,在他身边投下一个灰蒙蒙的影子——荣旭推门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幅景象,一时心都拧了。 轻咳一声引起陈清注意,荣旭随手按开电灯不动声色询问:“怎么不开灯?周围太暗了看电影对视力不好……” “你回来了。”陈清被这一声轻咳换回神,不禁抬头露出一个温暖笑意。只是因为心情苦涩,笑意不及眼底,多少有几分勉强。“放年假了吧?你抱的是……”荣旭怀里抱了一个不小的箱子而且看起来还很沉。 “嗯。公司发给我们一些年货。”里面都是一些水果红枣花生还有烟酒生活用品什么的……五花八门并不值什么钱,但在年前收到礼物总是值得欢喜。尤其是他部门那些女同事都十分欢喜,虽然不是奖金但也都是很实在过年会用到的东西,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荣旭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是想到陈清还什么都没准备自己又一直忙忘了置办年货的事,把这些抱回去也省的到时候陈清跑去大街上和那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极强的大妈争抢……他是不吸烟的因为接触过太多缉获毒品的任务知道其中危害,真真是百害而无一利,酒也不常喝,因为荣老爷子酒品不好让他把酒看成了一切的罪魁祸首。不过,过年时喝一点也没什么,活跃气氛助助兴么! 陈清最近情绪一直很低落,他明白是因为什么却无法安慰他,因为人死不能复生。他倒是想邀请陈清到他家一起过年,可是以两人现在的关系还没亲密到那个地步提出这样的要求未免显得突兀,虽然他很想很想让他姐看看陈清:把陈清带到他姐面前揽着肩膀霸气侧漏地宣布这是他滴男朋友将来要过一辈子的恋人……想想就觉得很带感!但目前也只能想想罢了……他好不容易踏进了一步可不想直接把人吓走。所以还要从长计议啊~ “你也该回家了吧?”陈清看着荣旭把箱子放下不禁问出声。他已经做好了两人的饭,但要是荣旭今晚就走他也可以把多出来的饭留着明天吃……反正天冷,没那么容易坏。 “不是做了我的饭么?”荣小爷露齿笑着,洗了手帮陈清摆放碗筷,也许是为了庆祝他放假,今晚的菜色明显丰富不少。荣旭上班去后,身体已经全好的陈清到楼下不远处的菜市场买了不少新鲜蔬菜,今晚除了平时两荤一素的菜还多出了一个麻辣鸡块和一道糖醋鲤鱼以及一道鱼头汤。 荣旭是知道自己饭量的,不愿意白住也白吃,坚持要出生活费,陈清无法只好答应。结果荣旭一下子掏出五六千来,比他还他的医药费还多出一部有余,陈清怎么能全拿了?当初荣旭说的是只借住一个月,在他们这个小城哪有人一个月光吃饭就花五六千的……不过荣旭也说了,花不完就放着最后把剩的给他就行了,反正交给陈清他放心。朋友之间的信任自然是极为珍贵的,陈清只好收下不过做饭也更用心了一些,不像之前自己一个人时能凑合就凑合了,只是生活费他自己也默默出了一半就是荣旭不知道的了。 麻辣鸡块就是用普通的菜鸡做的,但陈清用调料腌制了味道一天早就浸透到骨子去。一口咬下去满口津香,舌尖上的辣味更是让人回味无穷,肉嫩骨酥,除了两根鸡腿骨荣旭就没吐出来一块其他骨头。糖醋鲤鱼则是外焦里嫩,鲜美中的几分甘甜更是引人口水,吃了一筷还想下一筷。鱼头汤是陈清特意买来的嘉鱼头熬制,用小火炖了一个下午刚刚盛出来,鱼头早被炖的不碰就烂,鱼汤是极为诱人的白色,又浓又香而且两只嘉鱼头的全部营养都融到了这里面,味道自然是不用说。 “家里自有人会准备年货,我回去只会添乱,想在这再待几天,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系了围裙洗碗的时候,荣旭把洗净的碗递给陈清由他在盛满清水的盆里洗第二遍并且擦干收起来,突然这么说。他这说的倒是实话,要是这么早回去,不知道要和老头子起几次争执……他还是不要这么快回去气他的好。 “……不会打扰。”怎么会打扰?你不知道帮了我多少忙其实我很高兴……这些话自然只是心中想一想。陈清把洗净了的碗收到碗橱里,面上带着连他都没察觉的笑意,几天来的低落情绪犹如天边浮云,轻风一吹就飘散了。 第34章:分开 陈清从来没有发现时间原来是过得那么快的,一晃眼就到了2月6号,再过三天也就是农历的除夕了。荣旭期间接到过家中多次电话,原本还想再多待两天,偏偏连他姐姐都打来了,荣旭只得听话——荣家他最敬重这个姐姐,既然他姐开口了,做弟弟的绝对要给足面子。 荣旭搭乘早上的飞机走了,谢绝陈清送他。因为这时候出租车不好找,过去容易,回来可就难了。陈清看着墙上的挂钟指向10点,想着8点的飞机现在怎么都到家了。不大的房子里少了那么高壮的一个人,就像空缺了一大块似的,看什么都不圆满。 客厅里堆了许多年货,是这几天他和荣旭一起置办的——其实一个人过年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东西。不过是过年而已……端午、中秋、重阳……他都是年复一年自己一个人过的,年,也只是大一点的节日罢了……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荣旭的笔记本没有带走,依然摆在桌子上光影闪烁,获奖的大制作贺岁片伴随着窗外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播放着,如此应景——没有表情的他是如此多余。据评很精彩的电影剧情一点都看不进去,眼看着天色依然大亮连准备午饭都早,陈清干脆把柜子里封存的一套玻璃茶具拿出来擦洗,荣旭喝茶的那个马克杯被他昨天不小心摔碎了,就用这个玻璃杯替代好了…… 这边陈清在找事做,另一边荣旭也的确下了飞机。他一到大厅就看到一人站在出口穿了件白色长衫愈发衬得她亭亭玉立,气质不俗——正是他那大姐荣然晴。荣旭两手空空身上只带了钱包证件,其余什么都没,见此连忙迎上去赔笑:“大姐你怎么亲自来了?” “你说呢?”荣然晴似笑非笑,伸指就在荣旭额头上狠狠戳了一下,只可惜荣小爷皮糙肉厚抗击打能力不是一般的强,被戳过的地方连个红印子都无。荣大小姐显然也是清楚这点,于是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其中三分薄怒七分含笑:“要不是我亲自给你打了电话你是不是过年都不回来了?” 这几份薄怒却是因为想念了,一家人因为生意工作学业等等各种原因平时都分居四地,过年可是全家团圆的重要日子荣旭身为荣家唯一嫡孙,又怎能缺席?而且老爷子都给他打电话了荣旭居然还不买账……荣然晴是清楚自己这个弟弟脾气的,知道有些话他不爱听但她还是要说:“爷爷毕竟年纪大了,你还是少气他一些,至少明面上别和他对着干……毕竟是一家人,你又是他亲孙子,爷爷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想念你的。” “……我知道了。”连他姐都这么说,荣旭也只能埋头闷声应了。他这也不是第一次被说,更不是第一次承诺要改,但最后祖孙都会对峙起来……想到越老越活回去的老爷子一占上风那得意样儿,荣小爷心里一撇嘴:说不定老头子乐在其中呢……只是嘴上到底没反驳什么。 荣然晴是坐家里车来的,以荣家的家世雇几个司机自然不在话下。但荣老爷子可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当年的军队虽然已经解散的解散殉国的殉国,剩下来的也已经上了年纪。有的在京中谋了职位,也有退隐下来不问世事……总之走的走散的散人走茶凉,唯有荣老爷子的副官等人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走的。荣家家大业大又不差这几口饭,荣老爷子湿了眼眶当时连说了几个“好”字就不再多言,只是记在了心里。他们虽然还是留下做荣家部下,却也已经不是部下了。 开车的司机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叫张全,正是荣老爷子副官的儿子,他平常干的是负责宅子保安的活计,只是最近临近春节荣家的人都陆续回来,几位小姐少爷要上街购物闲逛都要用车,再加上又是荣大小姐要出来接荣小爷,他就自告奋勇做了一回司机。 张全开着车连后视镜都不看,只注意着路上情况让姐弟俩放心地闲聊。荣然晴和荣旭一起坐在后座,车辆驶入车道之后荣然晴就先开了口:“之前老爷子打电话催时为什么不回来?”女性心思总会比男性细腻些,再加上她对这一老一小的了解——她本以为这个弟弟就算嘴硬顶几句最后还是会提前回来的,没想到最后还真的要她亲自打电话催。 “……”荣旭没说话,只是眼睛闪了闪不知想到什么,居然露出几分发自内心的暖意来,让荣然晴心中大为惊奇。荣旭几乎算是她一手拉扯大的,虽然后来进了部队也从未和自己生分,两人关系一直比亲姐弟都亲。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性格看似好说话其实最是冷硬难以讨好,如今只是回忆什么就居然一下子柔软起来。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又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就算当年那个人也没能让她这弟弟做任何改变……心中千思百转,面上却不显,因为荣然晴知道现在还不是问话的时候。全叔虽不是外人,但可不会帮他们瞒着老爷子,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还是暂且保密的好。 临近春节的时候,哪条高速上都是车水马龙,明明一个小时的车程居然开了三个多小时才回到荣家。荣旭长腿一迈从车上下来又伸手扶着荣然晴也下车,已经是下午2点了。因为荣老爷子上了年纪要注意保养,荣然晴是特意向厨房嘱咐过每天定点开饭的,就算菜色不和老爷子心意也要劝他吃下一些,而不是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感到饿,多半是已经伤了胃了。年轻人还好,调养一下就能恢复,老爷子纵不服老毕竟也不年轻了,还是多注意的好。 饭厅就在大厅旁边,荣旭腿长步子迈的大,虽然刻意放慢了脚步还是早荣然晴几步踏进了客厅,刚好听到饭厅里传来荣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我要吃九转大肠、油爆双脆、锅烧肘子@#¥%(省略菜名若干)!把粥和青菜端下去换了!” 荣老爷子口味偏腥咸,最爱下足调料的肉菜,但因为不利于养生的缘故只能偶尔吃一次。平常有长孙女看着老爷子无法,今日刚好荣然晴出去了,他就立马指使厨娘换菜势必要在孙女回来前吃个够。 荣旭站住一顿,才迈步向饭厅走去,一眼就看到了满桌的青菜豆腐笋尖平菇,都是极为清淡不见肉影的素菜,难怪荣老爷子不满,就是荣旭看着一桌子瓜果蔬菜也有头皮发麻的感觉更何况这还不是阿清做的!荣家的厨娘是管家鲁平专门请来的高级厨师,最擅长鲁菜,烹制的菜肴也当得起咸、鲜、脆嫩三个词,原来这手艺也是一直很得荣老爷子喜欢。后来因为荣老爷子要养生,她就不得不把菜的调料都减轻很多,而且原料也多是素材。 吃惯了大鱼大肉再改吃清粥小菜想要习惯哪里有那么容易?也难怪荣老爷子不满。好在他也知道自己孙女是实打实的全心全意为自己好,才忍了下来,但多年口味习惯并不是那么容易改的。比如,他现在就想抓着孙女不在家的机会换个口味。上街去饭店吃?不是不可以。但就算荣老爷子不服老,也毕竟不年轻了,估计自己开车上街没出半道街都会被交警拦下来!带司机?哼!他们这帮人都被然晴给收买了,绝对会报信的再说外面厨子还没自家厨娘做的好吃…… “还不换?我付你工资还不能点菜了,明个儿你就给我回去……”荣老爷子眼看就要吹胡子瞪眼,身圆体胖一向好脾气的厨娘也被说的僵硬了表情,想劝又劝不了:论理说这个家荣老爷子辈分最高是应该听他的,但明显荣大小姐更有道理啊,真是越活越回去……当然,这些话只能心里想一想,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爷爷要让谁回去?”说话间荣然晴也步入了饭厅,言笑晏晏看着骤然消音的老爷子,仿佛完全没听到刚刚他的大喊所以要再问一遍似的。 “没、没人回去,荣小子回来了啊……”顶风作案还被抓了个正着,饶是荣老爷子脸皮够老够厚也有些理不直气不顺,低声解释了一句自以为转移了话题就讪讪坐下,喝毒药似的端起了脸前的清汤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去了。 既然长辈都自退一步了,又没被得逞,荣然晴也就没抓住不放而是转头对弟弟说:“去换身衣服吧!你也改用午饭了,想吃什么让赵妈给你做。”赵妈就是荣家的厨娘。 “随便做些什么端上来就好了,但不要素菜。”只要不是阿清做的,谁做的都一样。荣旭吩咐了一句就先上楼换衣服去了。他的房间在最高层四楼,荣家这幢房子并不高但占地面积不小,因此房间都极为宽敞,顶楼甚至建造了一个小花园和一座规模不小的游泳池。 荣家人人丁并不算多,满打满算也就八九个人,再加上荣老爷子长子老大常年在外面厮混多住在包养的情妇别墅里,老二荣安启成家立业孩子都有三个自然搬了出去,老三又整日只管考古常常不见人影的……所以其实经常住在荣家老宅的也只有荣老爷子和照顾他的大孙女荣然晴,还有从部队出来的荣旭。房间那真是只多不少,绝对够住的。 也因此荣老爷子把整个四楼及顶楼都划给了荣旭,里面建造有专门的健身房,打靶场……几乎建造出了一个小型的训练基地,就是为了确保他孙子能早点认识到部队的好回归正途上去——但显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起到任何此方面的作用。 荣旭回到自己卧室,他的卧室里布置极为简洁,除了几样家具就没几件摆设,看起来十分整洁,但也空旷。房间是一直有人打扫的,衣柜里的衣服也常常被拿出来清洗晾晒更新,倒是随时可以拿出来穿。房间里都供有暖气,荣旭早热出来了一身的汗。把衣服脱了进浴室冲了一个澡又换上干净的家居服,荣旭直接踩着拖鞋下楼。 进了饭厅就看到刚刚烧好还冒着热气的菜已经在桌上摆好,荣老爷子拿着一只小汤勺在碗里搅啊搅就是喝不下去,盯着盘子的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赵妈你手艺越来越好了!”本来是没有多少胃口的,但看着大姐笑眯眯地给老爷子夹青菜,老爷子苦皱着脸吃下去,就算心中还觉着不满足,荣小爷也摆出吃的极为满意的样子来,还难得夸赞了赵妈一句。果然,话音一落,老爷子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荣小爷顿时心里舒坦了。 第35章:电话 三天的时间就那么一秒一分地过去,有的人只觉时间苦短一眨眼除夕夜就来了,也有人觉着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了这天。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的时候,陈清正一手面粉,就让陈晓宇帮忙接了。他现在在陈家老房子里,这个年他原本也是打算一个人过的,但晓宇和阿姨说了他受伤的事,哪怕他解释自己已经好了,卢秀云也坚持无论如何今天他都要回来,至于催他回来的工作当然交给了陈晓宇。 有着血缘关系的陈弟弟来了他总不能把他拦在门外面,可要放他进来陈晓宇就一直在他耳边碎碎念还用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陈清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以前他母亲还没去世一家团圆的时候,有年冬天跑到他家门前的一条黑狗。 那条黑狗大概到那时的他胸口那里十分高大,昂起头来都能和他平实,偏偏骨瘦嶙峋身上都是伤疤。那时候街道上几乎每家每户都养了一条狗,黑狗这个外来户一冒头就被一群大大小小的狗追赶着狂吠,明明那条狗都没它高大却只敢夹着尾巴躲起来,不大的黑眼睛迷雾似的,再加上垂头丧气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 陈清他母亲性子温和良善,对躲到自家房檐下的流浪狗是绝对不忍心赶走的。而且那时的陈清只有6、7岁大,对这些毛茸茸的动物真心喜爱,虽然觉得能够抱在怀里的幼犬更软更乖,但高大威猛的黑狗也很能吸引他的目光。有着母亲支持,7岁的陈清就拿着食物诱惑黑狗,黑狗也是真的饿了不知多久,对小陈清放在地上的食物闻了一会似乎确定了是安全的,就狼吞虎咽嚼也不嚼地咽了下去。 不久陈父带着黑狗去打了狂犬疫苗,从那之后黑狗就在陈家住下了,身上的伤口都结疤脱落长出新的毛发,一身黑色皮毛被养的油光水亮。因为基本都是陈清在喂它,在陈清面前十分乖巧,每次一高兴就跳着用前肢巴住陈清肩膀用口水给他洗脸,如果陈清教训它不许再这样做黑眼睛里就会露出讨好全然的乖巧——明明陈清打在它身上的一点都没用力。陈清被这可怜兮兮的眼神萌住,责怪两句也就算了。这样的教训显然是没有任何效果的,下次黑狗还是会再犯。 陈晓宇看着陈清的眼神就和那时黑狗一样的:全然亲近,讨好,乖巧,拒绝的话怎么就说不出口了——他毕竟不是一个硬心肠的人,更何况面对着的是从小就亲近自己的弟弟?毕竟,他们是兄弟……于是陈清就跟着回了老家过年。 那条黑狗后来怎么样了呢?之后没有多久母亲去世,家里一片混乱,黑狗就是那时走丢的,陈父说可能是被人捉了。他们那经常发生家犬走失的时,有的是被人捉了养了,也有是被人捉了卖了或自己吃了。小陈清找了几条街都没找到,这件事也成为一个引火索引出他对母亲去世的难过,躲起来哭了很久。人死不能复生,办了葬礼吊唁,哭也哭过,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把日子过下去。陈父的工作是很繁重的,一忙起来经常就把小陈清给忘了,饿肚子什么的是常事。孩子小需要照顾,于是不久在亲戚朋友劝说下陈父给小陈清娶了一个后妈,也就是卢秀云。 没妈的孩子是个草,心里的苦只有孩子自己知道,卢秀云知道自己做的再好也取代不了孩子心中已逝母亲的位置,她也没想过要这样做,她只是在尽自己的责任罢了。可是后来,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把大部分精力和关爱放到自己孩子身上也是人之常情,谁都说不出来一句不对的。 只是苦了这孩子……会叫的鸟儿有虫吃,陈清从小就是一个闷嘴葫芦什么苦都不往外吐的。自己的孩子越来越大越来越有出息,卢秀云就觉得自己亏待陈清的越多:她甚至没支持他上大学,刚刚成年就出去帮工……就连晓宇的学费都是陈清帮忙出的。所以她从小教导陈晓宇敬重这个哥哥,看着他们关系好相信以后就是出了什么事晓宇出息了也能帮他哥一把……这个家亏欠陈清太多,或者说她和晓宇都欠他太多了。 怎么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来了……卢秀云看着二人兄弟和睦相处的样子,趁人不备转身用衣袖印去眼角泪花。打虎亲兄弟,看着他们兄弟关系不错,她也总算能少一些操心。 那边陈晓宇从他哥搭在衣架上的外套里掏出来手机,一看显示就不大乐意接,这人怎么天天打过来烦不烦啊……但到底不敢瞒着他哥,只好气鼓鼓地小声对他哥说:“是那个人打来的……”声音细若蚊呐,打的就是陈清听不见的主意,偏偏房间里只有火苗跳跃不时发出细微的声响,一片安静,再加上陈弟弟嗓门大放轻的声音也只是比一般人低一点,陈清还是听得很清晰的。 “荣旭?”因为受伤的缘故陈清已经休养了一个多月,身体养好不少。内里健康了就在外表上体现出来,但是一双眼睛就比以前明亮了不少。陈清此时正在炉灶前的案板上捏饺子,今晚就是除夕,要包好半夜和明天要吃的饺子,他主厨阿姨给他打下手。听到陈弟弟的话陈清猛然抬起头来,火光在他眼瞳中跳跃,黑褐色的双眼光彩夺目又温暖和煦,火焰还映红了他的脸,越发显得他养白了的皮肤红润健康。 “嗯……”陈弟弟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陈清连忙擦净手接过手机按了接通,同时向自己房间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在阿姨和晓宇面前他有些不好意思接。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一阵低沉的笑声,陈清还记得那人笑起来胸膛震动露出两个酒窝的样子,声音低磁充满成熟男人的魅力,面部线条刚硬看着就不好惹,偏偏有两个喜气的酒窝诉说着他年纪其实比自己还小3岁的事实。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离火炉太近烤得久了,陈清觉着脸上有些发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那边先开了口:“怎么那么久才接电话?”语气中只有关心,没有质问。那人没说出接下来的话,但陈清已经明白了——你是不是在忙?我打扰到你了?真是抱歉…… “嗯,在包饺子。”陈清看着自己的手回答,因为洗的马虎匆忙,指缝间还都是面粉。 “什么馅儿的?”似乎对陈清的回答很感兴趣,那边追问。 “三鲜的——放了木耳、蘑菇、猪肉还有虾和鸡蛋。”陈清想着一一报了出来。 “听起来很丰盛,你做的?那一定很好吃。” “还行吧……”陈清有些脸红,他只是喜欢做菜,但并没有觉着做的多么好。世界上那么多能人,他的手艺实在不算什么。听到这么毫不保留的肯定和称赞虽然觉着自己有些名不副实心虚脸红,却又因为这肯定而心生喜悦。 “呵……”那边又传来一声低笑,换了一个问题:“今晚要守岁吗?” “除夕么,肯定要守的。”虽然现在过年的味道和以前相比淡薄很多,很多人都是能简则简睡到天都亮了才起身走亲戚拜年,但在乡下还是比较讲究守岁的。陈清小的时候年龄摆在那容易困,熬不住都是早早睡了。现在熬得住了,父母却都不在了,只能自己一个人守,让人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物是人非。 “现在都下午了,既然要守岁,东西准备好了就睡一觉吧!你身体刚好没多久还是要多休息……” “嗯。你呢?” “我陪你一起守。” “!”有一种感觉从心底猛然升起差点让陈清红了眼眶,就像有什么东西填补了他心中巨大的空缺还多,满满的填充了整个心房还多简直要冲出来。眼睛和胸膛里跳动的心一样发热酸胀,就连眼前的景象都花了,喉咙被哽住说不出话来,陈清话筒这边一时没有声音。而那边也配合的保持沉默——那人完全明白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给出他想要的:他不说话,他也就保持沉默给自己恢复的时间空间,而且就算都沉默了两人相处也不会有丝毫尴尬。 一时听筒里只能听到彼此呼吸的细微声音,明明相隔着几个省的距离,却仿佛那人就在身边从未走远。谁都舍不得先开口打破这份平静,直到陈清突然听到敲门声随后是晓宇的声音:“哥,锅里煮的牛肉又水开了!要继续煮还是捞出来?” “等一下,我这就来!”陈清连忙应了,陈晓宇就答了一声走开回厨房去了。陈晓宇嗓门大陈清又没有堵住听筒,荣旭那边也听的一清二楚,直接开口:“你去忙吧!忙完记得休息,我晚上再打给你。” “好。”陈清应了,听那边沉寂下来想要挂断电话又有些说不出的舍不得,就等着那边挂断,结果等了许久也不见那边先挂断,只能问了出来:“……你怎么还不挂电话?” “我等你先挂。”明明遥遥相隔,陈清却能想到荣旭说这话时的样子——必然是嘴角上挑,带着和煦笑意,一时竟觉得手上手机烫手,烫的他红了小巧的耳垂。心中慌慌的,怕晓宇再来催,陈清还是先挂了电话。 电话那端,听着传来的“嘟嘟”声,荣旭也终于放下了手里电话,嘴角犹噙着笑,一回头就看见套了件青色长衫的身影立在走廊那里亭亭玉立,正是他的大姐荣然晴。 “大姐都听到了?” “到我书房里说话吧!”二楼走廊上极易有人通过,荣然晴说完就转身先走了。荣旭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大步跟上。 第36章:除夕 荣老爷子虽然不服老但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一直住在一楼。荣旭他爸及几位叔叔在二楼留有房间,只是平时几乎都没人住,小一辈的卧室除了荣旭则都在三楼。荣然晴走在前面进了书房就在落地窗边的藤椅上坐下,她面前是张圆桌,圆桌另一面正对着她的位置有另一张藤椅,紧跟着走进来的荣旭随手锁了门就在这张藤椅上坐下来。 圆桌上有一个编制的托盘,内里摆放着一套紫砂茶具,壶口白雾氤氲,空气中满是茉莉花茶清香。当年荣老太太还在的时候,最爱侍弄花草,也对炮制花茶十分有一手,甚至写了一本心得手札。任谁也想不到,那个混乱的年代,匪气十足后来做了大司令的荣老爷子最爱的不是美酒而是荣老太太亲手泡的花茶。 只是荣老太太去世后,荣老爷子就再也没喝过花茶,因为无论谁来泡都泡不出荣老太太亲手的炮制那个味儿。直到荣然晴出生,渐渐张开的五官和老太太极像,就连性子都差不多,爱花也爱读书,有次就在荣老爷子书房看到了老太太的手札。她照上面学来的花茶炮制出的味道居然和老太太做的相差不大,而别人照着做却做不来,不得不说这也是缘分。总而言之,荣家上下都知道荣大小姐泡的一手好花茶,荣老爷子也很喜欢。 见弟弟也坐了下来,荣然晴没有立即开口询问而是拿起紫砂壶给荣旭先倾了一杯花茶。居移气养移体,茶道原本就极为静心、静神,有助于陶冶情操、去除杂念。每次荣老爷子大发脾气,喝上一杯她泡的茶火气必然会降下来。而多年浸银茶道荣然晴的性子也修养的极好,即使刚刚听到的消息让她心中震惊,两人慢慢喝着花茶不说话,一盏茶喝尽,动荡的思绪也平复下来了。 荣然晴放下空杯,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小弟,面容坚毅已经完全是成年人的样子,陪自己喝了半天的茶也没有急躁反而是自己先沉不住气。心中点点头,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他’是男性?” 荣旭没有放下喝光的空杯,而是拿在手中把玩,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来:“他性子好,大姐你要是见了也一定会喜欢。” “所以,你这是决定了?”她没有直说,但两人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我这辈子,就认准他了。”荣旭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肃穆起来,任谁看到这表情都能感到他的认真和决心。荣然晴自然也感觉到了,一时沉默好久。 他们荣家的人说好听些是钟情,说直白些就是认死理,认准了什么纵然是错的也要一条路走到黑那种。好在目前荣家还没出现在错路上一往无前奔下去的。她对自己这个弟弟知之甚详,了解他本性不坏,而且自制力强有底线不会做出什么大的错事害人害己,让她一直十分放心。她是长姐,看着弟弟别走上错路是他的责任——但同性恋并不是病。喜欢上和自己一样性别的人只是运气差些并不是不正常的,这不是错,自然也无从改正。 “……不论你选择什么,只要跑不出大褶子,姐都会支持你。但是,我也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荣然晴看着荣旭语重心长说道:“我希望你保重自己,也尊重别人。”她查阅资料的时候看到那个圈子的脏乱差不是不担心,她也知道这只是部分现象不能以偏概全,但总是担心的,所以想要一个保证。 “我答应。姐,你就放心吧!我都晓得。”荣旭郑重做出保证,末了又露出让人信服放松的笑意来。把手里一直把玩的杯子在托盘里放好,荣旭看下时间已经下午五六点了,就站起身来招呼:“姐,我们该出去了。”今晚是除夕,他父亲、二叔、三叔还有两个堂妹都在大厅忙碌着布置,这些活佣人也能做,但总是自己参与才会更有乐趣和过年的味道。 荣然晴闻言点点头,她还要清洗茶具就让荣旭先走,荣旭也不推脱。老爷子年纪大精力有限顾不住,他父亲又老往女人怀里钻是个没担待的,也不能主事,二叔常年住在外面不了解没法接手,三叔则是全身心都扑到了考古上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以往都是荣然晴负责,但她是小辈而且还没结婚毕竟不合适,这样一通算下来担子就只能落到荣旭身上——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担起这些责任来。好在荣老爷子退隐多年,除了极亲的基本不做走动,荣旭纵是初次接手也做的八九不差,让人挑不出错来。 等到所有东西布置完毕已经是华灯明灭,万家灯火了。京都是禁止燃放鞭炮的,所以只能看到缤纷五彩的琉璃灯光却是无声无息的美丽。大厅里摆了一张麻将桌,老爷子、他父亲、二叔还有他家的老二荣然琴凑了一桌,三叔则陪着大侄女荣然晴和小侄女荣然语坐在大厅沙发上看春晚,二婶确保厨房里饺子之类的食物都准备好了才坐到二女儿背后给她支招,厅内一时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荣旭就是趁着这个时间段走到阳台上拨了一个电话,那边响了两声就接通了,然后他听到那个和主人性子一样平平淡淡清凉如水的声音说了声喂,连忙应声:“是我。” 那边静了一下随即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和陈清略微急促了些的呼吸,之后就听不到那边传来的电视声音了,显然是陈清换了一个地方才接起话头:“你家都准备好了吧?” “已经好了,你呢?” “农村这些准备的早,老早就好了。”陈清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阿姨还有陈弟弟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春晚,看到来电打声招呼就边往外走边接起了电话,一直走到院子里望见星空的地方才停下来。他接着电话,同时抬头仰望:“今天星星很多。” “是啊……”荣旭文言抬头,城市里和农村不能比,天空受光化学烟雾污染的厉害,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几片星子。被烟雾遮掩尚且可以看到如此之多,可以想见在空气洁净的农村夜色会有多么黑沉,星星又有多么耀眼——黑曜石般的夜幕中嵌有一颗颗细小的碎钻,折射出明亮的光辉,连没有灯光照明的地方都明亮了很多,仿佛一切都失去了遮拦似的暴露在这清凉的银色光辉之下。 他们相隔甚至有几个省,但两人呼吸的空气是一样的,看到的星星是一样的,头顶的天空也是一样的——距离很远,距离又仿佛不存在。就连两个巴掌大的无线手机间都仿佛串了一根线,把他们连在一起。抬头望着头顶的一片星空,一时两人都缄默无言。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差了那么一点而不得浮出水面,心里满是酸酸涨涨的情绪,有很多想说的话却又没有一句说得出口,最后只得选择沉默。 紧贴在耳边的手机,可以从听筒听到那边清晰的呼吸声,可以想见对方也定是和自己一样把手机紧紧握在手心——想要屏息听清对方的声音,却又屏息不了太久,再次恢复正常呼吸反而显得粗重了些。心中该是欢欣鼓舞的,偏又忐忑不安,患得患失。无论是对陈清还是对荣旭,这都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他们从未从别人身上受过这种情绪的“折磨”,都觉着自己该说些什么,但真到说时偏又喉咙发紧说不出了。 话筒里一时沉默无言,这和之前那个电话的沉默又不同。 荣旭站在阳台上,受冷气侵袭极为清醒,他到底是习惯于进攻的。虽然愿意为了猎物目标潜伏,却不愿意一直隐忍下去,他的隐忍一直都是为了最终的那个必然结果。是的,必然。因为没有什么能让他放手,他绝不会放手。荣旭开口时可以清晰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还有十来分钟就到新的一年了,我提前说一声——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荣旭低沉的声音落下,那边即传来清亮的声音,显然是一直等着他说话好立即答上的。我在等他,他也在等我——这个认知让荣旭心情极好甚至乐眯了眼。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煮饺子……我真想吃到你做的。” “……”陈清抬手搓了搓被冷气冻红的脸颊,不知为何觉得反而有些发热:“饺子做了很多,馅还剩一半,你要是回来的早了还能赶上一顿……要是晚了,到时候再做也不费劲。” “呵……”荣旭轻笑一声,低低又说了一句:“我还想吃你做的面。” “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什么都可以?” 陈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羞赧:“要是我会做的……” “我初五回崔市。”和荣家走近的亲戚并不多,他初五基本就能处理好一切事务回到崔市。 “这么快……”陈清还以为至少也要到初八左右,一般公司早点恢复上班的都是这个时候,晚一点甚至要等过了元宵节。 “你知道么?这几天我都吃不好睡不好……” “为什么?” “因为吃不到你做的饭——我只想吃你做的饭。” 陈清耳朵几乎要烫起来了,仿佛拿在手里的不是手机而是熨斗,有些结结巴巴回道:“我、我做的饭也没、没那么好……” “但是我最喜欢的——”荣旭说这话的时候低了头,微微凹陷而显得深邃的眼睛几乎能把人灵魂都吸进去:“也是最适合我的。” 客厅挂钟猛然敲响,空灵翁动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甚至钻出窗户飘到了阳台上,另一边陈清也听到房间里传出滴滴的整点报时和中央台节目主持人的报时——12点,除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