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枫巽东南
枫巽东南  发于:2014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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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性分类:架空/宫廷江湖/美强/爆笑 关键字:楚天  燕箫  冯兆 武侠架空。 楚天觉得所谓江湖就是庸碌,整体缺乏创意。 当然,楚天也承认,所有庸碌和缺乏创意的地方往往都暗含奇葩,比如不克山庄,比如他接不住的箭,比如射箭的人。 燕公子啊!楚天捶胸。这尊容这德行,跟峨眉、蓬莱还有那些仰慕“燕公子”三个字的女人站在一起,不知谁更像花瓶哦? “你干嘛——?!” 燕箫舔嘴角,粉舌头水润的唇,眼睛幽蓝幽蓝,妖气十足。 楚天紧张,哽口唾沫往旁边缩。 “你、你怪归怪啊!我不是这种怪!我、我男的!我还那么丑!” 人是有自尊心的好不好! 阴阳乾坤是有天理的好不好! 这样教育小孩子根本就不对好不好! 师父恶趣味,他很正常的好不好! 楚天啐口唾沫,倒霉! 小白脸使什么美人计!既往不咎?哈——呸!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把你欺负老子折腾老子这笔账讨回来,老子是吃素的?老子咎咎咎,老子咎不死你! 人设: 武侠架空,温柔淡定攻X神偷炸毛受。 本文欢脱甜蜜向。 001 七月初八,不克山庄。 一个老叫化子翘着一条光脚坐在凳子上,脚脏得不能看,姿势叫人孰不可忍,而且他还很没吃相。 叫化子上桌已经很不像话,不过今天庄主做寿群雄道贺,来者是客。而且这位身上挂了这么多袋,算位分该是丐帮哪个分舵的舵主——虽然看着眼生——丐帮嘛,人多势众。 面前风卷残云,老叫化打个饱嗝,把一盘新鲜上桌的肥鸭子端起来,将就垫底的荷叶一包,塞进布袋。 “啧啧,浪费可耻!这么肥,打包回去喂徒子徒孙!” 周围的听他这么讲都放下了筷子。这话,再动筷子不就成老叫化座下小叫花了么? 那傲气的侠客“哗啦”就转了台。别的不那么傲气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搭讪着慢慢往别桌上靠。 一桌人走的七七八八,最后只剩下老叫化和一个道士。 “嗯哼。”周海咳一声压低嗓子,“师弟你昨天没吃饭?” “不是昨天。”楚天伸出三根指头,大言不惭:“是三天!” “馋疯了你!” “老叫化”毫不客气,把“道士”前面一盘海参搬到自己面前,口气吞天:“有人请客怎么不吃?连吃带拿叫化本色!怎么,瞧不起我们丐帮的?” 楚天大声说话,周围的立刻都别开脸去——臭要饭的,人多势众。 周海略尴尬,面对吃相惨不忍睹,转眼瞥向大厅。 里面坐的都是有头有脸人物,九大州八大门派七十二山头的代表今天到齐了。主位仍就空着,不克山庄的现任当家威风足脾气大,行动低调不爱热闹,看来是真的。 不爱热闹又搞什么庆生宴!那么多人来了面都不露一下,不是存心得罪人?主人家脸都不露做客的还这么坐得住,佩服。 楚天嚼着海参想等下要怎么动手,那边忽然一阵喧哗,峨眉七秀跟蓬莱瑶仙掐架了。女人就是这样,凑上三个就是一台戏。江湖上的女人更胜一筹,个个惹不起。 “妖女你骂谁狐狸精!?” “哼!谁答应了自然是谁!心里没鬼的你怕什么?谁不知道峨嵋娘子本事大,祖师爷的坟都被人掘了,亏你们一个个还有脸出来,也不嫌味儿骚!” “贱人!!” 劈劈啪啪—— 女人打起来了,男人就有眼福了。那边花拳伴绣腿,这边瞠眼接口水。实在闹大揪头发扯衣裳了,庄里主事的就出来了。女侠们个个冰魂雪魄,露个大腿跟提把剑一样,根本不屑一顾。主事的也是场面见惯,客客气气全部请到后面厢房去梳洗更衣。 “唉唉唉唉唉……”周海擦了把口水,捶胸:“你看看人家,多有心!你看看你,非要扮什么叫化子!你要听我的,照她们那样梳个头发化个妆,摸进庄子还不跟逛菜园子……” “你现在就坐在菜园子里。”楚天龇牙,一口撕掉半只鸡腿。 “你……”周海简直看不得他吃相,暗地踹人一脚:“进门容易,进了门咋办?没看里面坐的什么人?这些大神都到了姓燕的还不出来,等下怎么动手?”按照他的计划,今晚姓燕的应该在厅堂里,哪怕来一下。大家高高兴兴喝烂了最好,要没那么高也不妨,他有准备。放倒了外面的再摸进内院,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把那件事办了。 “我说你就该听我的!”周海苦口婆心:“小娘们儿不招嫌行动又方便,混进去探路、套话、摸摸底,什么不好?反正您老驾轻就熟,那谁不出来说不定你就遇上他,说不定就跟你看对眼了,说不定还把你带进那旁人找不到的地方……” “滚你!”楚天摔碗,周围都看过来了。 “又要打?” “那是华山的?” “哟哟,丐帮打华山?” 大家等着开打,但是没有打。老叫化摔了碗直接端盘子吃,道士还给他夹菜。 没有热闹看自然就不看,江湖上怪人多得是,外面这点小打小闹,根本不值里面的大神一哂。 里面自然都在等燕箫。燕公子年纪不大名气很大,且不说他家世出身,就凭这一年里他连败邪道三大高手,已然奠定新一代武林霸主的气势。何况他次次都是低调行动,别人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了这些魔头又是怎么将他们打败的。别人只知道这些人死前都收到了不克山庄的拜帖,然后他们就死了,死在不克山庄的不克箭下。 攻无不克,弓无不克。继承了不克山庄云灵弓和不克箭法的当然只有燕箫,不克山庄的现任当家。 三张拜帖三颗脑袋,公子燕箫名震天下。然后不克山庄又发出新一轮请帖,广邀英雄豪杰到不克山庄参加燕公子的寿宴。 请客不露面,燕箫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八大门派的代表带足了人马耐足了性子,就等燕公子出来把灯谜揭开。 可坐了一整天,燕箫就是不出来。 楚天还在埋头苦吃,周海还在打望形势,那边兜过来个人,桌前站下了,客客气气冲两个抱拳。 002 “在下不克山庄晁子石,招呼不周,二位这边还需要添些酒菜么?” 周海见是刚才调停了美人之争的山庄主事,显然这桌人太少,叫人家觉得有问题。连忙起来寒暄自介,顺道把坐不住人的缘故都推到楚天老叫化头上。 “不知这位前辈怎么称呼?”晁主事依旧客客气气。 “啊,这位就是……” “噗——” 一屁震天,周海脸都黑了。 楚天揉着肚子,一脸醉红一嘴油腥,笑嘻嘻露出大黄牙,牙缝里还塞着根金针菇! “茅厕在哪里?我老叫化油腻的吃多了不消化,主事先生你搭把手,带我老叫化子上茅厕去。” 主事的嘴角明显地抽了一下,但只有一下,很快就恢复和气。不然怎么说人家不克山庄与众不同?底下做事的都铁有风度! 主事先生亲手搀着老叫化子上茅厕,敬老尊贤仁至义尽。两人一同进去不一会儿主事先生出来,寻寻常常没什么异样,转头进了后边内院。 再一会儿,道士把老叫化也扶出来了,自自然然往桌上一放,跟别桌喝醉了倒下的没什么两样。 外面吃饭的继续吃饭,内院小路上,楚天抚顺头发掸了一下袍子。 江湖上没有他这一号人物,自然不会说他的易容术天下第一,自然更不知道他除了易容之外别的功夫。深藏不露方可一鸣惊人,楚天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所以不声不响收拾掉一个主事的,非常容易。 这主事的看起来品味不错,衣料子用的好,熏香也很讲究。淡淡香味似有若无,慢悠悠闻到一点,能分辨出里面降真、安息、没药、川穹、芸香等等,调在一起却又不知道叫个什么名堂。若要形容,唯有“养性”二字。 闻香识人,什么样人养什么样味道。用这样独特的香,这主事的应该精通玄学药理。听说是个大夫,江湖上颇有名气,只是武功不咋的。 楚天对自己点穴的手法是很有自信的,晁主事不到明天绝对醒不来。所以现在他就是晁主事,不克山庄的大管家,公子燕箫的心腹,逛起内院就像进了自家菜园子,要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 楚天潇洒起来也是倜傥无双,标准闲庭信步,名士风流。 “晁爷。”护院看见他都点头招呼,楚天也客气地回点个下巴,轻轻松松进入山庄腹地。 不克山庄出名在一把弓,弓无不克,箭法如神。然而除了这把弓这套箭法,这里并不是什么奇门遁甲地,格局普通,屋舍一目了然。 楚天很快把目标锁定在一座楼,悠悠然过去,非常自然地推门。推开一个精巧角度,怎么看都不像人能够进去的,他胸腹一缩轻飘飘就进去了。 身后门关了,眼前布局也是普通之极的书房,然而门框里面极轻微的链条声,楚天听得清楚,一般人肯定听不到——这就是他为什么知道这里有猫腻。 链条九格一停,其余的齿轮继续运转。乾坤八卦七十二变阵确认无疑,楚天眯起眼,默默在心头数出各个机关。 这个阵有七十二道连环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攻克务必要找到机关之间的关联。楚天走到一排书架,眼明手快抽开中间一本,同样抽出个精妙角度,一霎又恢复原样。 书后果然附着连线,连线用的是细丝。 非同寻常,极细极柔的丝。 非常罕见的丝,无色无形,随色随形,是南海鲛人的头发。 鲛丝难得,用鲛丝编织这样的机关更加难得。乾坤变幻生杀一丝相连,这张罗网当真工巧! 这样巧夺天工的设计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够造出,楚天挠了挠后脑勺,苦笑。 错不了了。要找的东西肯定在这里。 鲛丝有价无市,亏他舍得拿来造机关!单这一座楼不知赔进去多少心血,难怪三十啷当看起来像五十,未及不惑就荣归西天。 师父,苦海里面作孽一世,您老走好! 003 楚天默祷完,拔下发钗咬进嘴。闲情已经用完,接下来就该专心干正事。 鲛丝韧性极好水火不侵,只有一个弱点,沾了唾液和血的混合物会变硬。硬了固定住机关,便有一弹指的时间。错过这一弹指丝线绷断,阵法之内万物尽毁。不冒这一弹指的险,又休想取出阵中之物。唯一的办法是,快。 非常快。 非常非常快的身手。 要在一弹指内找出阵法中心,取出藏在里面的东西,还要更换掉硬化的丝线。 楚天咬着发钗仔细再听一圈,觉得这他妈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七十二处机关全由鲛丝连接控制,按九宫数术自下而上运作,整座楼就如同一个不断变化的巨型机关笼子。这么大的地方要在一弹指之内全部控制住,除非人有三头六臂! 但是他还是抽出了袖子里藏着的冰蚕丝。 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楚天这样告诉自己。师父留下了谜题就是等着弟子去破,如果破不了,无非证明他比不上师父。那么老老实实回千机岛关上一辈子,就是他的命。 但若是他做到了,最后一份密码到手,就能打开师父的归虚密室,找到师父从来不给人看的那本秘籍,名副其实做他个天下第一! 楚天想到这点就觉得兴奋,舌尖舔过钗头,割破了一啜,冰蚕丝在指间抽出个式样。 冰蚕丝锋利,却远不如鲛丝柔韧。用这个换上去,运气再好,这座机关也不会正常运转超过三天。 当然,三天后他已经跟师兄坐在回岛的船上,任江湖大侠抓破头,跟之前那几件案子一样,休想发现其中端倪! 唾液和血在嘴里酝酿,楚天凝神催动内息,眸子里颜色层层加深,一但出手就是风云定乾坤—— “谁在那儿?” “噗——” 楚天破气,血沫子喷了一书架,差点哽走火入魔。 这地方,居然有人? 连他都没有听出来的人? 神龙见首不见尾,藏那么深,关键时刻冒出来吓人,这是存心要他死! 来者不善,楚天做好了决斗准备。那声音却不急躁,甚至是惫懒的,慢慢又问:“晁哥吗?你在干什么?” 楚天刹那收手,脸上恢复风平浪静。转身向那声音处,只见窗檐底下平平躺着一个人,拿书盖了脸,似乎才睡醒。 这么近,又没藏,自己居然没发现!楚天觉得纳罕。也可能是屋子里光线暗,自己专心这人又睡死了,所以不察觉? 再仔细打量一下,这人看起来的确没多少活气。身板子细伶伶的,衣裳穿得服帖,头发睡散了,松松垮垮不像是什么武艺高强的人,倒有点像个雕出来的摆件。 楚天觉得古怪极了,骗得过他耳朵的当然不是普通人。但是他告诉自己不必太杞人忧天,就这个目测,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怎么不叫我?什么时辰了?”那人打了个哈欠,书掉下来,脸也像身材一样,凤眼一双秀气十足。 楚天迅速反应一下,喉骨微调,声音变得跟晁子石一模一样。 “戌时了。” “唔。”那人又把书拾回去,凑到鼻尖翻两页。“外面那些人呢?” 楚天吃不准这人身份,大略说:“都在的。刚才峨嵋跟蓬莱的几位姑娘打起来了。” “哦?怎么打起来了?” “都想见公子,花花心思。”楚天实话实说。 “见我做什么?” 楚天一愣,这瘦不拉叽小白脸,他是燕箫?! ——他凭什么?! 可是能在这里又这么随意的,除了不克山庄的主人,好像又说不通。 楚天纠结了,决定试探一下,低声:“几位姑娘还好……不过八大门派的人也闹起来了。” “他们又闹什么?” “说庄主下帖子不见人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那人照样把书贴在鼻尖上,眼睛都不看人:“你的意思,是要我出去看看?” “或许,让他们安心回去也好。” “那就听你的。”那人果断把书放下,站起来盱眼冲他一溜。“别站那么远,我都看不见你。” 楚天心头一声闷笑。屋子里虽然没点灯,夏日天长,何至于就看不见?说看不见,无非是对他起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打他未必是“燕箫”的对手,可这人未必就是燕箫!再说,打不赢就跑,跑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楚天走神这短短一霎,那边“!当”一声,那人居然踩在矮几上,自己摔出个狗吃屎! 什么大侠这么蹉?! 这么蹉的,怎么可能是燕箫!? “晁、晁哥,你把灯点上……” 楚天不点灯,抚着额头干咽气。出师不利遇上程咬金,这程咬金还是个小白痴!然而楚天忽然耳骨一抽,是的,他听到了,所有鲛丝随着那人摔倒都发出了极细微的震鸣,一条一条叠交在一起,而震鸣最密集的地方就在…… “晁哥?” 楚天这下站直了,大步过去二指一抽—— “你做什么?”那人摸头,楚天手上拽着几根拔下来的长头发。 “你有一句话的时间逃走。” 那人把眼盱起来:“你说什么?” 楚天忽然施展身法,顶层格子里传来“哢哒”一声。 一弹指换七十二处机关连线是痴人说梦,然而只换阵心关键的那几条,对于楚天,绝非难事! “你……!”那人显然已经明白了。 “记住,你有一句话的时间逃走!” 说话楚天已经不在了。 说话完,顶格里细不可闻的一声崩裂,而后…… 轰—— 004 月黑风高,恰是杀人夜。 狗在不远处狂吠,马匹嘶鸣。周海缩在没人高的野草里,拼命往身上糊泥。 沼泽烂泥,糊在身上有种特殊的腥味,像腐烂的鱼。周海差点呕吐,但是想到狗和鼻子比狗还灵的江湖大神又咬住牙,一狠心把脸也涂了个大花。 “你干嘛不直接遁地做泥鳅?”楚天在一旁吹冷风。 “还不是怪你!”周海狠狠瞪他一眼。按照他的计划,他们离开不克山庄应该神不知鬼不觉,至少绝对没有这样大的阵仗。可是他这个师弟啊!非要搞得不克山庄机关楼垮塌,还在一堆武林高手面前轰然塌了!虽然乘乱跑出来,这样跑,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我求求你,下次能不能不要乱来?” “我说了是意外。” “中邪了你!哪儿来什么意外?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楚天不屑跟他废话,横竖目的已经暴露,留下线索给人找不如一招毁了来得干净。那小白脸不死也罢,若死了,那是他自己本事不济,吃饱了撑的冒充什么大侠! “下次再这样不跟你出来了!毛毛躁躁急功近利,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周海骂骂咧咧拨开几片草,那边飞星走月火把星罗,顿时又缩回来。 “不成了、不成了……师弟啊,我看这次真不成了!咱们得分开跑。” “哦。”楚天死猪不怕开水烫,脸上假皮没卸,斯文脸痞子气,叼根草叶。“你说怎么跑?” “啧,就这里分手。我往南你往北,一个月后千机岛见!” 楚天一把抓人:“你要回不来怎么办?” “呸!”周海啐唾沫,“你少咒我!老子是什么人?老子不给你当保姆,老子能缩这鬼地方糊稀泥?” 楚天回他一脸鄙视。 “成成成,就算是你保护我。”周海重重锤一把胸脯,“师兄没你厉害,躲是天下第一,打是倒数第一。东西我先兜着,你引开他们,只要咱们逃过这一劫……嘿嘿,扬眉吐气名震江湖指日可待!” 周海说完,调头就跑。 楚天咬着草叶半晌没动,转眼望天。 倏—— 一箭穿来如蛇出洞。 楚天回手截住飞箭,那箭非但不停,带着人往前拖! 楚天不信,死力住脚,地上泥堆起齐膝盖一道。 周海回头大叫:“快撒手!” 倏—— 第二箭流星陨落。 草海平了。 楚天趴在地上,手上还抓着箭杆,胳膊已然脱了臼。 箭已经断了。半截在他手上,半截插在地上。地上那半截,是被飞来的另一支箭射落的。 帮他停下箭的,居然是后来的那一箭。 不克箭法,攻无不克。公子燕箫,果真了得! “师弟!你、你千万顶住!一个月!你别回不来啊!” 周海施展轻功跑得一溜烟。 楚天吐口唾沫,狗日的!怎么有这样的师兄! 后面犬马奔腾,楚天知道跑不掉了,索性坐起来举起一只手,表示投降。 几记拳脚点了穴道五花大绑,不外如是。楚天觉得所谓江湖就是庸碌,整体缺乏创意。 当然,楚天也承认,所有庸碌和缺乏创意的地方往往都暗含奇葩,比如不克山庄,比如他接不住的箭,比如射箭的人。 射箭的是燕箫,当然只能是燕箫。 人人都看见燕箫射出来的箭,却没人看见燕公子人在哪里。那两支箭好像凭空冒出来的,神乎其神截住了贼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楚天觉得很郁闷。如果现在燕箫出现在他面前,哪怕真的就是书房里遇见的那个小白脸,他也能认个心服口服。 可就是见不着!带人来的是晁子石。机关楼塌了,晁主事当然会被找到,天下高手云集,不愁解不开穴道。两个一照面,简直就像戏文里唱的真假美猴王。当然,真猴王形象是很冠冕的,楚天现在嘛……就是只泥猴。 “得罪了。”晁子石就是晁子石,永远客客气气的,好像一点儿不记得自己被楚天暗算过,彬彬有礼,一手揭了楚天脸上的假皮。 “吓——” 楚天对周围人的反应很满意。想看他的脸是吧?看吧看吧,叫你们看个够! 大家看见的当然是一张脸,不过完全算不上一张脸,满脸烂疤像被火烧过,除了眼珠子,眉毛鼻子都分不出来。 晁子石愣了一霎,居然说了声“抱歉”,又把假皮给他挂回去了。 “呔!相貌如此诡怪,一定是魔教!” 周围开始喧哗。 “是魔教的死士?” “一定是冯兆那个魔头派来对付燕公子的!” 楚天想,正义之士就是脑残。凭什么长得丑的就是魔教的?也罢,魔教就魔教,他们自己定目标,干他什么事? “魔教找上不克山庄,这是公然与中原武林为敌!” “决不能叫他们得逞!” “哼!魔教算个鸟?我九天吴龙第一个不怕他!把这人交给我!尝遍我门下一百单八枚针,怕他不把实话吐出来!” 楚天记住了,等他恢复了力气,首先扒了这臭蜈蚣的皮! 群雄群愤,晁子石那边倒没什么反应,客客气气四下说了些场面话,把楚天一指:“带回山庄。” 005 楚天从来很能睡,楚天想睡觉就跟马一样,站着也能闭眼睛。要是地方再舒适一点,那就是躺下去雷打不醒。 这个地方是很舒适,至少看起来是很舒适的。松木床,蚕丝被,标标准准的客房。 楚天感觉也还是颇舒适的,绳子松了,脱臼的肩膀也接回去了,除了穴道没有解,待遇出乎意料的好。 楚天摸不透姓燕的这是要玩啥,但是楚天从来很潇洒。死猪不怕开水烫,人家要玩客气嘛,楚天却之不恭,鞋子一踢拉直了倒下去,片刻鼾声如雷。 楚天睡觉雷打不醒,楚天睡觉也很少做梦。但是很奇怪的,楚天这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站在一个开着许多花的地方。周围很漂亮,仙境那么漂亮。可是他蹲在地上哭,很伤心的哭。 楚天纳闷,他就不记得自己这样哭过。但是梦里面,哭的人分明是他。 “小七怎么了?谁欺负你?” 一个孩子给他抹眼泪。 他说:“我不走!我不走!哥哥你不要他们带我走!” “谁说要小七走?!” 他呜呜啊啊叫唤:“娘亲不要小七!” “不可能!谁胡说!” “呜呜……”他大声哭,哭着去抓男孩子的手:“哥哥你不要他们带我走!我给你做媳妇好不好?你说的,结了夫妻的永远在一起。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要被送走……我要娘亲!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梦?! 楚天一阵恶寒,醒过来有点晕。 自己不是中邪了吧? 小七,没错,那是他小名。十岁以后就没人叫了。 做媳妇?呸! 他小时候是经常被扮成女孩子,师父说这样是好养,跟小孩子在庙里挂名做和尚骗佛爷特别保佑一个道理,骗妖魔鬼怪不要来找他,身体会比较健康。 呸呸呸! 他就不记得自己身体有不健康过! 给哥哥做媳妇? 呸你祖宗十八代! 他是师父收养的孤儿,他哪来的哥?他就那几个不成器的师兄,从小打不过他快不过他什么都比不过他,连尿尿都没他射得远! 是,他小时候是被扮成女孩子,可人人都知道他是男的。因为他穿裙子一点儿都没女孩子样,随时能把裙子撩起来挺着小鸡鸡跟师兄们尿一滩!等他十岁以后,拿钱哄他穿裙子都不干! 人是有自尊心的好不好! 阴阳乾坤是有天理的好不好! 这样教育小孩子根本就不对好不好! 师父恶趣味,他很正常的好不好! 哥哥?媳妇?不要他的娘亲?哈哈哈哈! 楚天啐口唾沫,倒霉!怎么会做这种没天理的怪梦! “哟,你醒了?” 楚天逆寒!什么时候他旁边趴着个人?有口气别装尸体好不好!不声不响蹲人边上,这是存心闹鬼! “肩膀还痛吗?” 楚天很不爽,鼻孔朝天。 “晁哥医术很好,你的手应该没事了。” 拜托那是爷身板子强好不好?楚天下巴更高。 “不想说话,是舌头还痛吗?” 楚天嫌弃地挤眉。胳膊脱臼都不屑了,爷还怕割破个舌头?猪脑子…… “你为什么要拿我的盒子?” 这话终于对上了。 “你是燕箫?”楚天口吻,十足不屑。 “是。”纤弱小白脸爬起来,毫无大侠风度,笑眯眯,软趴趴,对楚天一抱拳:“还没有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燕公子啊!楚天捶胸。这尊容这德行,跟峨眉、蓬莱还有那些仰慕“燕公子”三个字的女人站在一起,不知谁更像花瓶哦? “名字不能说吗?”小白脸神叨叨凑近他几分,“那么年纪呢?” 两人凑得很近,小白脸的鼻尖几乎就在楚天鼻尖上,清清楚楚看见一双眼睛。 丹凤眼,很秀气的丹凤眼。眼仁有些发蓝,眼白也看到青色的经,不明显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些细微的小点。楚天笑了。 006 “你说你是燕箫?” “如假包换。” “昨晚的箭是你射的?” “是我。” 楚天嗤鼻,把手伸远稍稍比出个手势。 “这个是几?” 小白脸不吭声。 楚天笑道:“你眼睛似乎不大好。” “不是不好,是很不好。”小白脸态度也诚实,“特别是暗了,什么都看不见。” 楚天鄙夷:“射箭的人眼睛不能差。燕箫的箭,天下无双!” “也不算什么无双的……”撒大谎的小白脸居然还装谦虚! 楚天不爽之极:“你这么近距离连我比了几根手指头都看不清,你怎么射箭?” 小白脸眨了眨眼,居然从怀里摸出三粒色子,往旁边一抛。 “你说是多少?” 楚天还没开口,小白脸自己说:“三、六、八开大。三在桌脚,六在墙边,八刚刚滚到床底下离你两尺三寸,停了。” 楚天一愣。色子滚出三、六、八,三在桌脚,六在墙边,八在床下离他右手两尺三寸,分毫不差。而且楚天听得出来,这三颗色子,绝对没有做手脚。 “你刚才睡醒时的脉搏跳得很快,看见我降到八十二次,现在又快了四次。所以你应该相信,我就是燕箫。” 盲箭。 弓无不克,不克箭法,盖世无双的箭神燕箫,他练的居然是盲箭! “有缺陷的人并不等于废人,老天爷很公平。”燕箫把色子一颗颗捡起来,“我眼睛不好,所以耳朵特别好,还有鼻子。”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晁子石。” “知道。”燕箫承认。 “那你干嘛不直接抓我?” 燕箫笑一笑,他笑起来很灿烂,更加不像个大侠。 “我想知道你要找什么。” 要找的已经到手,周海已经跑掉,楚天觉得,这问题已经不是个问题。如果要逼供,他大可以顺着他们的意思,把矛头转到魔教身上完事。 “你现在知道了。可惜东西不在我身上,我抓我没用。” “你看过了吗?” 楚天一时失语,燕箫短暂停顿一下,说:“千机先生有个规矩,从来不取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每每取走想要的东西,必然留下一样他自己的作为交换。你破了你师父的阵法,拿走了我放在里面的东西,可是你什么都没有留。” “谁说我是千机门的人?”身份被识破,楚天还嘴硬。 “乾坤八卦七十二变阵,除了千机门的人根本没有人可以破解。放在里面的东西虽然是我的,但是自从放进去,十二年来我碰也碰不到。还不承认千机先生是你师父么?” 楚天昂起脖子:“师父是师父,师父的规矩没说徒弟也一样!” “所以你知道我盒子里放了什么,你只想把它拿走?” 楚天不自然地搔搔头。其实他要找的根本不是盒子里面的东西,是那个装东西的盒子。师父把打开密室的密码口诀刻在了几个盒子上,看起来就像普通的花纹,只有拿齐了才能破解归虚机关找到师父藏起来不给人看的那本秘籍。 这些是千机门的最高机密,当然不能说。但是楚天想不通的是,师父干嘛要给这些人做这么复杂的机关,复杂到物主本人都拿不到? 007 这就好比师父那本秘籍,真是不得了不能要的东西,毁掉了就好,又何必专程封起来惹人心痒等人找? 师父藏秘籍也罢了,这些江湖人比师父还怪癖。之前找到的三个盒子里尽是些不靠谱的东西,一撮头发、一串木头数珠、一双布鞋! 你妈那真是一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旧布鞋!青布面,麻布底,边角还破了一个洞。峨眉师太的墓室下面造了琅琊机关,机关里放一双旧布鞋!要不是为了那个盒子,挖出来能把人气死! 当然,这些放东西的人应该只在意师父的机关和放进去的东西,根本不知道放东西的盒子还有另一层秘密。而对于楚天,只要盒子到手,盒子里面是什么对于他根本就是屁。 就算他起初有过寻宝的念头,有前面三个例子在,谁还指望第四个盒子里藏的是宝贝?燕箫自己都承认了,那东西是他十二年前放进去的。十二年前他个小屁孩,能放什么宝?搞不定是发了霉的糖葫芦! 楚天想到这里,简直觉得江湖人都有病。不疯魔不成活,成就了绝世的名,翻个面看就是疯子! “要不这样吧,”楚天打算大事化小,“你把我放了,东西我回头还给你。” 那边燕箫盱着眼睛不说话。 楚天叹口气,小事化无:“知道了,弄垮了你家书楼害你没面子是我不对。你开个价吧!” “什么?” “补偿你啊!”楚天毫无愧意。 砸东西赔钱,天经地义。但楚天也明白,有钱不等于万能。机关设在不克山庄的书楼里,机关一毁,满楼藏书自然毁尽。有些东西是钱赔不了的,有些事开头估价,也是投石问路,做讨价还价的引子。 “说吧,一座楼你要多少?” 燕箫眼睛眯得更深:“你打算拿什么赔?” 楚天笑了,凡事都是这样,只要搭上话,解决起来就容易。 “你知道我师父是谁。” 千机先生,妙手千机。除了无敌的机关术,千机先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而他收藏的方式跟别人稍微不同,能收的收,能换的换,若是不能收不能换的,他会直接“取”。 “取”是一种很文雅的说法,不文雅的说就是偷。千机先生是绝世的神偷,通天的大盗,名声之响在于,他拿了你的东西绝对不是白拿,一定会留下另一样东西告诉你,是谁拿走了你的东西。 比如他取走一件宝物一定会留下另一件价值相当的宝物,取走一派武功秘籍一定会留下另一本分量相当的秘籍。就因为他有这个臭毛病,有一段时间江湖曾经被他搅得非常乱。而大家惊恐之余对他又有三分畏惧,因为从来没有人抓到他。也可能是根本没有人真心要抓他,至少很多人认为,通过这种方可以从他那里得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我师父略有私蓄,”楚天含蓄地把筹码点一点,“如果你对这些没兴趣,可以把你感兴趣的说一说。相信,我的本事你也见到了。” 话说到这份上,楚天觉得十拿九稳。他当然不是真心要给姓燕的跑腿,有了交换就有机会,出了这个门,回千机岛还不容易么? “你考虑考虑?”楚天笑。 “……好。”燕箫沉默片刻,说:“我想看看你的脸。” 008 楚天觉得,江湖上都是怪人,燕箫就是怪人里面最怪的一个。 看他的脸? 什么补偿都不要,单单只要看他的脸? 看就看,什么了不得?随便看! 楚天揭了脸上的假皮,里面照样人鬼不分。 “你的脸怎么回事?”燕箫显然也对这张脸感到诧异。 “它就是你看见的这样。”楚天无耻无畏。 燕箫二话不说,忽然扯住楚天的脸皮一拉—— 皮破了一小块,里面白肉,慢慢流出血来。 燕箫愕然住手。 血的感觉很真实,真实无比。捏在手里那一小块皮也是一样,绵软的,温热的,有一种特殊的属于疤痕的韧性。 “这不可能……”燕箫似乎陷入了某种困境,眼睛张得很大,嘴唇发白。 “你师父……是个很爱好的人。” “师父是师父,没说徒弟也一样。” 燕箫明显地震了一下,慢慢问:“是烧伤吗?” 楚天“唔”一声,表示不愿多谈。 “什么时候的事?” 楚天淡淡,捂住脸冷笑:“燕公子,我长得丑,你也用不着掀我的疮疤。” 燕箫显然给他哽住,久久,说:“我很抱歉。” 这个抱歉是真诚的,不像晁子石纯客气,甚至带了点儿痛楚意味。 楚天觉得奇怪,又有那么点儿,小得意。 不然怎么说江湖大侠多愁善感呢?越是挂着正义名声的越是感情丰富。不然人活着就有忙不完的事,管自己都不够了,闲情成天为别人打抱不平? “我去……叫晁子石给你看看……”燕箫似乎对拉伤他的脸感到很内疚,“上些药……或许,你的脸可以恢复呢?” 烧成这样怎么恢复?楚天都想笑了,态度一派豪迈:“不必了。这种小伤抹了就好,我又不是靠脸过日子的娘们儿。” 很成功的,燕箫又被他哽到。一张漂亮的脸,脸色难看之极。 “你……先在这里歇一歇。胳膊的伤,我会尽快帮你治好。” 燕箫说完走了,走得有点失魂落魄。 楚天看着他走,简直觉得这燕公子是不折不扣怪人中的怪人。 胳膊脱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练武之人谁没脱过胳膊?凭他的缩骨功,接回去就算复原。爱治不治,随便。 然而晁子石随后就来了,客客气气看了他的胳膊,看了他的脸,顺带把脉全身都检查一遍。 没什么大问题,这个是当然。胳膊针灸上了药酒,脸也给开了药膏。楚天男子气概不屑往脸上涂东西,说你把我的家伙还来,做张假面贴上去大家省事。 晁子石客客气气答应了,大约燕箫也吩咐过,果然把他被收缴的易容装备都还了他。 楚天很快又有了新面孔,信手拈来,不似山庄任何一个人。 楚天易容术之高,换脸速度快得旁人瞠目结舌,只见他一抹脸。 楚天很得意,易容的最高境界不是能给自己换脸,而是要换得亦真亦假,哪怕别人知道你会易容术,永远不知道哪一张脸才是你自己的。 这是个很需要智慧的技术活儿,就好比寻宝的人,找不到永远不甘心,但只要找到了,哪怕凤毛麟角,他觉得“终于”,然后他就捧着凤毛麟角沾沾自喜,放弃掉下面一整个聚宝盆。 完美的障眼法! 楚天觉得他的障眼法非常完美,他的易容术无懈可击。八大门派法眼之前,他可以鱼目混珠堂皇的被归入魔教死士。燕箫戳破他身份撕掉他一块皮,也跟捡到凤毛麟角一个道理。甚至这位大夫出身的晁主事,查看了伤口也看不出破绽分毫。 楚天确信了,自己的易容术,天下第一! 009 “你的易容术真的很好。” 庭院花开,阳光明媚,桌对面,燕箫感叹。 楚天啃着烧鹅,回敬他一句:“怎么,你能看清楚了?” 燕箫很有主人风度,亲自给客人布菜:“不是很清楚。但今天太阳大,比别的时候能看清楚一些。” “你眼睛,”楚天无事闲话:“怎么受伤的?” “小时候的事。” “仇家暗算?” “也算是,”燕箫说:“是为了保护一个人。” “女人?”楚天的八卦血脉一下子膨胀了。 “也不能这样说。” “噢。”楚天盘算,心底冒出一堆弯弯心思。“别人的女人?” 燕箫犹豫一下,说:“我其实不知道他算不算女人,但是我答应了娶她为妻。” “怎么,她是个母夜叉?”楚天笑得暧昧了。小白脸摊上母夜叉,这个绝配! 燕箫含蓄:“他不是那种……娇柔的。” “噢!”楚天一脸“我明白”的表情,鼓励对方继续往下说。 “他……很烂漫,很纯真,也很坚强。” “嗯嗯!” “他像妹妹一样被带进我家,我小时候……朋友不多,跟他在一起非常快乐。” “嗯嗯嗯!”楚天心想,你就是个苦逼的娃,女人见少了母猪赛貂蝉。 “她漂亮吗?” “很漂亮。”燕箫目光变得柔和了,又坚定起来,说:“漂亮不止是脸。” “你是说,她有心灵美?”楚天想笑了。母夜叉若是心灵美,那也是头一屁股坐死你再给拱两下的母猪!啧啧…… “他是很要强的,平时从来不哭,只在我面前哭过一次。” “兄弟!”楚天无限感慨,拉直了上身去拍燕箫肩膀,拍得豪情万丈:“你知不知道,女人动情才会哭,可是女人对你哭,往往是你比较惨!” “你很懂女人?”燕箫眼睛一抬跟他对上。 “我懂!”楚天大言不惭。 “你有女人吗?” 楚天愣了一霎,迅速反应:“当然有!别看我这样,不是跟你吹!我对付起女人来啊,那是手到擒来!” 燕箫笑一笑,不说了。 楚天有点后悔,自己坐回去,问:“后来呢?” “他被人接走了。” “接走?” “嗯。” 楚天还想往下挖,燕箫忽然问:“你呢?你为什么要来不克山庄?” 楚天眼睛一转,原来这小子兜了半天是为了跟他套话!眼睛再一转,笑道:“我来破师父的机关阵。你说里面的东西是你十二年前放进去的,你放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 楚天失语。师父取东西很有目的,他也有,只不过,他要的不是东西是装东西的盒子。 但是楚天的反应是很快的,一刹那,把话接上:“其实我只是来破师父留下的阵,东西我会还给你的。” “千机先生……故世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四年前。” “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奇人。” “奇个屁!操心太多死得快。”楚天说得直接,说完莫名有股怨愤。 师父是心力耗竭而死,成天埋首在机关和武学秘籍里的人,本来夭寿。兴趣之所以是兴趣,就因为做这个高兴,高兴的人通常长命。而当兴趣变成了一种执着,往往获得的就不是高兴是烦恼,烦恼的人通常夭寿。 010 师父自闭在归虚密室里钻研那本不给人看的秘籍,看到发疯吐血不罢休。从前因为照顾他们几个师兄弟还会有所节制,等到他们大一点,上面的能照看小的了,一年里倒有大半时间闭关不理人。 他从那时候开始修炼自己的听力,因为听不见的话,师父死在里面都不知道。可是师父还是死了,死在他自己的归虚。 楚天说不清楚师父终于死去对于他们师兄弟是什么感受,似乎感伤,似乎麻木,又似乎是一种解脱。 他们造了师父的衣冠冢,约定好了要闯荡就闯荡,要留下就留下。可是一年之后,无论闯荡的还是留下的最后都聚到一起,都想知道师父为什么死,让师父耗尽心力死去的那本秘籍上到底记录了什么东西。 他们花了一整年的时间企图解开归虚机关,然而归虚是千机门奥意中的奥意,找不到密码炸了千机岛也挖不出那本秘籍来。 冥冥之中他们也像入了魔,觉得只有找到那本秘籍才算出师,才算给师父交代,才算挺得起胸脯夸自己是千机先生传人,他们的本事天下第一。 又过了将近一年,他们终于发现了打开归虚的密码被师父刻在那几个盒子上的事。然后他们查出来,那几个盒子被师父放在了武林几位要害人物的身边。师父在藏盒子的地方设下了四种疑难阵法,这些阵里放进去的东西连物主本人都拿不到。 可以破解千机先生阵法的只有千机先生的传人,但并不是每个弟子都能够做到。 师父是个杂家,教弟子很有侧重,根据每个人的优势传授不一样的功夫。即便师兄弟们都知道破阵的办法,能够真正去做的,只有他。 这是他的天赋,他从小在速度和反应上就比别人更好。所以大师兄留守千机岛,三师兄负责收集传递情报,一旦有了机会,二师兄便和他伺机动手,双人行动,如果有万一,他殿后,务必确保二师兄把密码带回去。 是的,他殿后。因为他武功最好,因为他易容术最高,因为他的轻功不如周海。 所以人总是自作孽,自作孽不以为作孽,自作孽的,无药可医。 楚天忽然顿悟!原来自己走这一遭,完全因为自作孽! “你……想什么那么出神?” 楚天回神,燕箫一张脸几乎贴在他脸上,墨蓝色的眼睛,病态的蓝色阳光下蓝得有点妖孽,蓝得叫楚天浑身不自在。 “今天太阳很大,燕公子不必靠那么近看人!”楚天推手。 “可是你刚才的表情很古怪。”燕箫闭一闭眼,“心跳得也很古怪。” 这人到底是不是妖怪?!楚天气愤,摔筷子不吃了。 “别生气,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很尊敬你师父,而且他于我有恩。”燕箫帮他把筷子捡起来。 “你不是问我在机关里放了什么东西吗?”佣人换上一双筷子,燕箫平静说:“我放了一副画像,我喜欢的那个人的画像。” 011 “哥哥、哥哥!” 听见这个声音,楚天知道,他又发梦了! 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 拜托能不能别叫那么肉麻那么烦! “小七。” 男孩显然是跟他不一样的。 “小七你身上怎么回事?” “我画画!” 一幅画,污七八黑,似乎是个大乌龟。 乌龟能画那么丑,楚天捶胸,幸好是发梦! “小七画乌龟,自己画成大花猫。” 男孩子给他擦脸,楚天一霎怔忡,男孩的脸明明看不清楚,他却似乎看到了,墨蓝色的眼睛。 “哥哥教我画画!” “哥哥给小七画只大花猫。” “不要!要画大乌龟!” “行。”男孩子很好说话。 男孩那头开动笔,一回头,笔掉了。 “小丫头”撩起裙子,挺着小鸡鸡一脸正气对准池塘—— “哥哥快看!乌龟吐水!” “噗——”楚天醒了。 楚天捂住脸,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哭。 当着人随地来一发,这……绝对是他干的。 干得好! 楚天给自己打气,到底这么干的才是他。 可是楚天高兴不起来。这怪梦一准是白天受了姓燕的影响。不是他莫名其妙凑那么近,他何至于神叨叨梦见那双妖孽的眼睛? 楚天想,这“哥哥”搞不定是自己心中的另一个自己。他从小扮女孩子没个正经样,越要他斯文越叫他烦躁,说不定心里面其实希望自己成为那种彬彬有礼的男性呢? 屁! 楚天呸一口。物以类聚,什么样师父教什么样徒弟,师父疯疯癫癫,三个师兄都痞,他能不是痞子中的痞子? 楚天伸个懒腰,心事都放下了。拧拧胳膊扭扭腿,不错,白吃白住也赚够,是时候该回千机岛,臭一臭丢下他不管的混蛋师兄。 楚天大方开门,门口站着看守他的护院。 “足下有什么事?” 楚天一直没有报上姓名,燕箫对他客气,别人也都只好跟着对他客套。 “口渴了,叫人给我沏壶茶。” 楚天颐指气使,护院很不高兴,但茶水还是送来了。送茶水的进了房,放下就走。护院的惯例向里面确认一眼,里面人在桌前好好坐着,于是关门。 “送茶的”出了院门,僻静处,果断跃上屋顶。 楚天得意,比身手比易容,他楚天,天下第一!不克山庄不过如此,吃过玩过潇洒过了,就此拜别。 楚天飞身离了不克山庄,脚刚沾地,只觉身后掠过一道黑影。 楚天警觉,来者很不善。施展轻功,踏叶如飞。 那影子虚虚渺渺跟在后面,阴魂似的,看不清身形也听不见脚步。 楚天知道遇上高手了。这份轻功,决不在周海之下。 草海一马平川,楚天停步,回首,孤月半轮。 “阁下哪路高人?找我什么事?” 一马平川草海,依旧孤月半轮。 一个声音传音入耳:“你就是拆了不克山庄书楼的小子?” 楚天盱眼,挑颗石子打向半空。 哗啦—— 夜空碎开一块,现出黑衣人形。 幻术本是障眼的机关,雕虫小技,千机门面前班门弄斧! 012 “哈哈哈哈——”黑衣人大笑,“很好!很好!柳不臣门下四个徒弟,碧海青天,你是哪一个?” 江湖喜欢用绰号,很多时候,绰号比本名更有名,绰号甚至替代了本名。 千机先生柳不臣,许多人只叫他千机先生不会叫他的名字,因为那样很不尊敬,和打架直呼其名一个道理。而知道千机先生柳不臣有四个徒弟,名字对应碧海青天的,楚天从来没有遇到过。 “你又是哪个?”对方不客气,楚天更不客气,不客气的带痞。 “老子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跟老子去一个地方。” “哦,棺材铺给你选寿衣吗?”楚天笑得龇牙咧嘴。 黑衣人不语,忽然手影一晃。楚天十指一张瞬握成拳,地面拉起无数条细丝,密网一样挡住飞来的暗器。 六十二枚暗器一招同发。楚天不笑了,隐约一滴冷汗,滑落鼻尖。 一手一招六十二枚暗器,只一招,一招几乎逼出了他反应的极限! 冰蚕丝隐隐发黑,暗器上涂有剧毒。而那暗器,居然是指甲盖大小一片一片坚硬的死皮! 楚天简直恶心,又不禁后怕。如果刚才稍微慢一点点,疏忽一个死角,那么现在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一个被皮戳死的死人。 楚天盱眉,什么玩意这么邪门? 那边黑衣人大方亮出双手,那两只手根本不像人的手,朽皮枯骨,指关节出奇的肿大,手上的皮跟蛇皮一样,指甲都是黑的。刚才飞出的死皮就是他手上的皮,那些脱了皮的地方流了血又迅速风干,很快变成鳞片一样的东西。 楚天一震——南疆蛊术。把毒蛊种在自己身体里,皮肉异变血化成毒,功力大增。 这才是魔教,不折不扣的怪物! 楚天微微,喉头干哽。 “下面一招,你还能接下吗?” 楚天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不是嘴硬,人的极限,不试永远都不知道。 黑衣人咧嘴笑,他的嘴也跟蛇一样,几乎裂到了耳朵。 刹那飞星走月,黑皮下如急雨。楚天防不胜防,冰蚕丝被皮鳞削得寸碎,眼见就要打入楚天身体。 千钧一发,楚天忽然顿足,一片芒草连根带土拔起,挡住最后飞来的皮鳞,有一片便从楚天脸上划过,割开三层一道血口。 黑衣人诡笑:“你武器没了。第三招,还要不要接?” 楚天抓块稀泥掷过去:“爷爷做事要你操心!” 黑衣人笑着吐出舌头,舌头上有个蓝色标记,身上的皮鳞忽然落了,发出一股恶臭。 毒! 楚天屏息,眼前一阵阵发昏。 黑衣人笑着靠近,一步坏死一地草皮。 “小子骨头硬,老子很欣赏。乖乖跟我走,不然叫你死得,很、难、看。” 楚天眼睛发黑,不示弱地学他咧嘴怪笑,抬手一指:“老怪你要抓我得先问他!” 黑衣人一凛,簌然跃起,一箭穿入肩胛,啪—— 血洒一地。 “燕箫!” 遥远处,燕箫一言不发,第二弓拉开,戾气层层,渲染如花怒放。 黑衣人刹那跳开,凭空一闪,静夜孤月半轮。 燕箫收弓,楚天勉为其难笑笑:“你放我走,就是要引他出来?” “也不是。” “你别说了,”楚天晕乎乎闭眼,“江湖他妈……没一个好人……” 013 咕嘟、咕嘟、咕嘟嘟嘟…… 耳朵里一直是这种声音。 楚天觉得暖洋洋的,揉一把眼,含糊:“谁他妈在水里放屁?” 没人说话,暖洋洋的依旧咕嘟、咕嘟、咕嘟嘟嘟…… 这还说不听了!那么多屁,谁晚饭吃多了炒豆子? 楚天张开眼,他的确在水里。澡堂子挺大,池子修得挺好,熏香用得不错,烟雾缭绕,没臭气。 楚天觉得热,浑身热极了,但是热得很舒坦,热得毛孔都张开,真气运转,通透无比。 真气? 楚天醒神,他盘坐在池子里,背后有人正在帮他运功调息,那“咕嘟嘟”冒泡的是蒸腾的内力。 “燕箫?” 后面的“嗯”一声:“别说话,帮你把毒逼出来。” 真好心,楚天露出抹狡戾的笑。 “燕公子,帮我疗伤有你什么好处?” 燕箫不说话,似乎在专心运功。 “你是不是怕我死了不认账?放心,我死不了。答应还给你的东西一定给你,那又不是我爱人,我拿来没用。” “你能少说几句吗?” “你能告诉我你打算拿我干嘛吗?” “什么都不干。” “也是。”楚天点头,“反正我已经惹上了魔教,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在你手里,他们就会像傻瓜一样送上门来等着你收拾?” “打伤你的是腾蛇,魔教的护法,冯兆的心腹。” 楚天再点头:“看来我本事挺大……你跟他们,仇很深啊!” “冯兆要找的是你。” 楚天狭眼:“他找我干嘛?” “我不知道。”燕箫一顿,声音有些生硬:“腾蛇很少亲自出马。” “或许他们觉得我跟他们是一路?” “我知道你不是。” “就凭老怪物打伤我?”楚天嗤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燕箫说:“我知道。” “那就是你们故意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本事很大,天下无敌?”楚天嘴臭无比,身上是难得舒坦,舒服的仰脖子。“你是个怪人你知道吗?我遇见最怪的就是你……” 燕箫说:“我知道。” 还是那三个字,但是燕箫说这句,有种绵绵意境,感觉真是怪透了。 楚天有些闷,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就好像,就好像他从前认识他。楚天想到那个画乌龟的怪梦,一阵恶寒。 他就不该跟这个花瓶外表妖怪本质的燕公子处太近!还好是背对,要是面对,指定又要做怪梦。指不定梦见一起搓澡,比谁在水里放的屁响…… 公子燕箫会跟人比谁在水里放屁更响么? 楚天觉得有点不靠谱。 他们师兄弟是没根的孤儿,被师父捡回去凑合着养大,除了识字练武,基本上跟野孩子差不多。人家可是名门世家的公子哥儿,教养得水葱似的,怎么可能当着人放屁? 楚天打赌,燕箫一定没在人前放过屁,也没当着人撒过尿,更别说挺着鸡鸡跟人比谁尿得远。 残缺的童年啊!楚天忽然有点儿同情这个看似完美的燕公子了。 “喂,我说,你小时候除了你那个……青梅竹马,还有别的玩伴没有?” 燕箫声音静静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朋友啊,武媒啊,伴读童子啊,或者亲戚小孩什么的,有人跟你玩儿么?” 燕箫说:“也是有几个。” “男的女的?” “都有吧。” “那你怎么就独独看上了你那个母夜叉?”楚天嘴快,一时刹不住。 “谁告诉你他是母夜叉?” “得,算我说错。”楚天小节不拘,继续踩雷:“你又不是没人陪,干嘛就喜欢上她?” “喜欢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好吧,”燕箫想了想,说:“因为他不怕我。” “别人怕你?”楚天觉得很神奇。这花瓶,缩小了更是个瓷杯子,有啥可怕? “我是燕家少主,普通孩子都不敢亲近我。而且,我习武很早,那时候眼睛还好,别人看不见听不见拿不动的我都可以,所以……” “他们觉得你是妖怪?” “他不觉得。”燕箫慢慢,问:“你觉得呢?” “你是挺怪的。”楚天回头冲人一笑,“不过我肯定比你怪!” 贴在背后的手忽然僵住了,楚天一愣,燕箫扳住他的下巴,一个吻压到他嘴上。 014 楚天“轰”一头血,想都不想一巴掌把人扇开。 “你干嘛——?!” 燕箫舔嘴角,粉舌头水润的唇,眼睛幽蓝幽蓝,妖气十足。 楚天紧张,哽口唾沫往旁边缩。 “你、你怪归怪啊!我不是这种怪!我、我男的!我还那么丑!” 嘴唇“啪啦”又来了,恶狠狠的,扳着他的脸不松。 楚天震惊过头两手拼命划,那戾气爆发的妖孽狠狠咬在他嘴上,楚天吃痛嘴一松,牙被拗开,舌头簌就缠进去了。 楚天“轰”脑子白了。 那妖孽家伙堵着他嘴还不够,手从他后面摸到他腰下,一把握住。 楚天“轰”浑身僵了。 那手笨拙开头慢慢调出个式样,热气烘烘,松开嘴巴。 “你、你他妈有病!”楚天憋了一脸血,命根子掐在人手里,不敢太挣扎。 花瓶妖孽跟哑巴了似的光靠到他肩上咬,手上使了三分劲,楚天抖出个颤腰。 “你敢!噢……”楚天紧急刹声,那变了调的嗓子,丢死人! 就一声,那妖孽跟中了邪似的拼命糟践他。楚天大口喘气,那里硬成一根铁,脚软得像泥。 “唔、唔!……唔!!” 楚天仰颈,射出去的感觉痛快无比,又有点恼火,这他妈也太不济事了些!这么快,是憋久了还是早泄?这家伙的手段也忒麻利儿,保不齐是个作孽惯的老手…… 水里一圈白液晕开,燕箫松手,脑袋死死贴在他颈窝子上,滑溜溜的手从他下腹爬上心口。 “你别太过分了!”楚天急得喷血,“老子不是娘们儿,你摸什么胸!嗷!” 这下掐疼了,楚天恼羞成怒,命根子度过危机,转身把妖孽扑水里。 “王八变态死龙阳!”楚天挥拳,“当老子婆娘给你玩儿!” 燕箫让他打了一下,仿佛故意的。一拳下去嘴角流血,把血舔了,抓住楚天又亲。 “疯子!”楚天“轰”,推人不倒自己倒,呛在水里“叽里咕噜”吐泡。 燕箫把他抓起来,狠狠一下摁到池壁,周身都贴在一起。 “你他妈……!”楚天“轰”! 好吧,他承认他是处男,他承认这小白脸暴力怪力还妖孽,可是他怎么对这暴力怪力还妖孽的小白脸又起了反应,这么快,摸都不摸,一柱擎天! 再漂亮那是男的好不好? 拜托是他在被欺负好不好?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是怪胎,还就喜欢被虐的调调? 屁——! “燕箫!我警告你!再不撒手老子废了你!” 妖孽终于说话了:“你打不过我。” “什么!!” “轰”,一柱擎天被人抓住,楚天脑袋炸成一锅浆糊。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撒疯也不带这么玩儿的! “放松。” 楚天“轰轰轰”! “啊——” 这他妈怎么会?!那里、那是—— “啊啊啊——” 这是吓的。楚天吓得大声叫,拼命缩屁股扭腰。 “别动。”燕箫咬他的耳朵,“我不弄疼你。” 骗他妈的鬼!楚天“啊啊”大叫。指头堵在口子上别提多难受,一动水也挤进去,楚天觉得,杀了他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你他妈再这样我杀了你——!”楚天已经“轰”不起来了,楚天眼睛血红血红的,欲望和孤傲混作一团,煞气腾腾。 “小七……”哽音沙沙,如梦似幻。 楚天想,他一定是毒发了,这些都是怪梦,听到的都是幻听。 “……小七。” “去你妈小七!!”楚天煞气澎湃推人,一推脑勺撞在石头上,咚—— 楚天眼前一片乱光,好多流星好多花开,花海里面有座桥,桥上站着师父。师父容颜如玉,青丝如瀑,衣衫随风,仙风道骨。 楚天就不记得他师父有这么英俊潇洒过! 难道是师父的幽魂? 啊哈! 这里是不是奈何桥! 楚天哈哈干笑两声,眼睛一黑,彻底晕了。 015 楚天醒来,天光大亮,不折不扣一个艳阳天。 楚天抓抓脑袋,脑袋疼极了,似乎还有一个包。 “你醒了。” 楚天盱眼,晁子石在床前,依旧那副嘴脸,客客气气的。 楚天看一眼自己,好端端衣裳整齐,虽然是中衣,穿着睡觉是妥当的,似乎没什么问题。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足下起来用饭吧?” 楚天没话,眼睛四下一溜,很奇怪,周围好像都没人。 穿好衣服到桌前坐下,饭菜丰盛,一副碗筷。 貌似……自从到这里之后,他没有一个人吃过饭? 楚天瞄了一眼晁子石,晁子石和和气气的,说:“庄主出去了。这是特地为足下准备的。” 楚天迅速平静一下,提筷子吃饭。 很闷的一顿饭,楚天吃楚天的,晁子石一直站在旁边,很客气,很笔挺。 楚天吃得快,快吃完的时候,晁子石递过来一个小包。 “这什么?”楚天眯眼。 “些微薄礼,足下路上用。” 楚天愣住,晁子石客气说:“足下在鄙庄耽搁多日,想必还有很多事要办。” 楚天蓦然,什么都懂了。真是活见鬼。给顿饱饭两个钱扫地出门,打发叫化子,当真贴切! 可是楚天没生气,至少他的脸一点看不出生气。 “这是贵庄主的好意?” 晁子石一团和气,说:“足下与魔教似乎有些瓜葛,私人恩怨,鄙庄不便介入其中。燕公子年轻,得罪之处望足下海涵。保重。” 最后一句相当客气。 楚天笑一笑,洒脱把小包收了往怀里一揣。 “多谢!” 晁子石站在门口目送他走远,一个护院悄悄靠近,低声:“晁爷,您看要不要……” “不必。”晁子石淡淡的,“让他走。他出去了,要找他的人自然会找他。他若有本事回去,千机岛是外人进不去的地方,不用担心。” “公子那边……” 晁子石斜眸一睨:“千机门的人要走,你,拦得住?” 没有人拦得住的。 也没有人拦。 骄阳似火,大路平坦,楚天很平静。很平静的走,一路走得异常平静。 不克山庄慢慢在背后远离,道路无尽,草海无涯,青茫茫一片。 楚天没回头,摸出怀里的小包,远远一抛,眉头一点笑,刹那阴沉了眼睛。 打发要饭的,这招真是狠! 他是叫化子样进门,合该叫化子样出去。得不得罪什么关系,反正吃亏的又不是燕箫! 对,都是他笨他太自负。撞在人手上给人利用,做了人家“正义大侠”跟“魔头”结梁子的借口,用完了一脚踢开,人家什么损失? 楚天冷笑,他又什么损失? 无非让小白脸占个便宜,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娘们儿,这点亏,他楚天还不齿! 叫他走是吧?早就想走了。以为不克山庄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以为他楚天想赖着,以为他燕箫是什么人? 也太瞧不起人! 楚天心里难受极了。楚天觉得他的自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践踏。 燕箫太瞧不起人,燕箫根本就是个……无耻的渣。 楚天啐口唾沫,他想走得骨气一点,雄赳赳气昂昂的。可是步子越来越重,最后甚至有些拖沓,背躬下去,假皮贴在脸上,头一次,感觉到异物,感觉到麻木。 楚天撕下那张面具,第二层假皮撕不下来,用力抹一把,怀疑那根本就是自己的脸。 算了。 楚天想,算了。 楚天拔下鞋子丢进草海,打着双赤脚走稀泥,滑溜溜冰冰凉,仿佛要冷心头那口气。 他是走回去的。 从不克山庄到千机岛,陆路走了二十来天,楚天名副其实做了一回叫化子。他一没偷二没抢,不用武功不再化装,没钱先当了衣服裤子,再没了直接往街边一坐。满身泥污一张烂脸,好心的给他烧饼铜板,他也跟真要饭的一样,该笑就笑,该道谢道谢。 楚天不痛快,楚天不痛快的时候有点破罐子破摔。他的自尊不容别人践踏,别人踏了,他只会踏得更狠。他还偏要做一回要饭的,看要了这个饭能把他怎么样! 016 没怎么样。二十几天好比历练,除了虱子爬跳蚤咬人瘦了一圈,别的,其实都还好。 饭菜在桌上热腾腾香喷喷,李碧最得意的不是他一脑子神机一手巧造绝技,而是他做饭的手艺。 师父的牌位端正在前,牌子下面四只盒子。三个师兄站好了,楚天出来,刚洗好的头发还没干,一汪一汪往下滴水,透一鼻子药味道,是杀虫的。 “这才是我们小师弟!”龙青睨笑,伸手去捏楚天的脸。 很俊的一张脸,头发散了更显得俏,没有烧伤没有烂疤,只有右脸颊上淡淡一道划痕。 “哟……可惜了,你怎么破了相?” 楚天不屑:“脸上没疤叫他妈男人!” “留个疤就男人?我们仨都没,你要不要我们脱裤子给你看?” “滚你!” 楚天踢人,龙青一转闪开了,贴到李碧背后呵呵笑。 “老三你疯癫癫惹他做什么?鸡飞狗跳,弄坏我的饭菜都找死!”李碧抖肩震人。 龙青闪到桌边敲筷子:“好久没看小师弟露脸,之前贴脸烂疤恶心人,今天终于卸下来了,不调戏调戏怎么解痒?” 楚天怒:“信不信老子阉了你!” “好你来啊!”龙青立马撩袍,楚天还没怎么,李碧回手一筷子不偏不倚扎他裤裆上,龙青脸都吓青了,捂着裤裆苦笑:“大师哥,我就这一根宝贝!” 李碧正眼都不瞧他:“好宝贝就别到处晃,不然剁了它泡酒,灌死你!” “老大你不是人!” “得了、得了,给师父上香吧。”周海摇头叹气招呼。 碧海青天,四个师兄弟站一排,每人三炷香。 “师父,我们会替你收尸的。”李碧说。 “安息。”周海点头。 “美人春宫什么的,弟子得了一定烧去陪您老人家。”龙青笑。 “去你妈的!”楚天骂人,算结尾。 师兄弟四个打打闹闹吃了饭,碗筷洗好桌子擦干,再坐下来,这就是谈正事了。 李碧把图纸展开:“四个盒子上的花纹我都拓下来了,图上花叶是按六壬月将排序,我造了个模型,推算下来的式子有三组。” “是十二岁、十二月、十二辰。” “三组式子,那么归虚机关就有三种变化……”龙青咬牙签,皱眉:“不太对啊,如果把归虚机关看作壬盘,十二岁、十二月、十二辰还应对应二十八宿,一年分有四季,怎么独独是个三?” “我也觉得奇怪。”李碧指图,“师父只造了四只盒子,图是对上了的。我反复算了很多次,只有三组式子,找不到第四个。” “大师哥你不会拼错了吧?” 李碧横眉:“不信你来!” 龙青顿时龟缩:“我就说说……” “会不会是暗藏在哪里……” 三个师兄抱头研究,楚天坐着,所有的话似乎都听着,似乎又什么都没听进去。 “小师弟。” 楚天茫然“唔”一声,李碧当头敲他一下。 “说正经的,你走什么神?” 楚天晃一晃眼,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怎?刚才没吃饱饭?” 三大碗,比平时少一碗,不像楚天。 楚天顿了一下,慢慢抬个头,说:“我想看看第四个盒子里的东西。” 017 “嘿!”龙青跳起来,“我正想说那第四个盒子……” 李碧飞起一脚,龙青趴了。 “第四个盒子里是什么?”楚天问。 “一幅画。”楚天以为李碧要瞒,不料他答得很干脆。 “……是不是很像我?” “你怎么知道的?”龙青诧异爬起来,楚天郁闷了。 “给我看。” “好。” 李碧把画拿来,就着桌子一铺。楚天这下是真郁闷了。 画,确实是一幅画,画上的人也确实像他。但肯定的,绝对不是他。 画上的不是小孩子,是个青年男子,打扮考究,体态风流,服饰一看就不是中原人,而且神情比楚天高傲得多。 “这人很有来头嘛……”周海摸下巴,满眼都是狭促气。 “是你爹不?”龙青心直口快,“跟你做了十几年兄弟,现在才知道你不是汉人!” 楚天简直无语。这画怎么都不可能是燕箫画的,这画,是师父的手笔。 “师弟啊,你说你有没可能是个啥啥……番邦小国公子之类,你爹遭难把你托给师父,又或者,你爹跟师父有仇所以师父把你拐了?” “滚!”楚天踹人。然而楚天记得,做梦的时候他哭,不要人把他带走。 “得得,算我嘴臭。”周海拍着屁股继续说:“画那么好不像是仇家,师父又最疼你,搞不定你是他干儿子,不然也是个世侄子。” 楚天不说话,楚天找不到话说。从小师父说他是孤儿,他也当自己是孤儿。他做梦梦见过哭娘,那还是做梦,做梦他都不记得自己有爹! 楚天的反应毕竟是快的,虽然这幅画很震撼,他已经明白了,四个盒子里装的都不是物主人本来的东西。这四件东西是师父换进去的,也就是说,这四件都是师父的东西,很有可能都跟这幅画、跟他的身世有关。 师父设下了四个连物主人都打不开的机关,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等着他们去破。师父很清楚,可以真正破解机关的只有他,师父留下这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给他看。 楚天甚至有点怀疑,师父根本就是故意死在那个密室里。因为他觉得这种方式最能引发他们的好奇,刺激他们的探索欲望,考验他们的本事,甚至是孝心。 ——师父他妈的神叨叨,有话不说,简直闷骚瞧不起人! 楚天怒起,劈手摔桌子。图纸稀里哗啦连锅端,李碧臭脸,一把捞起他的研究成果。 “一幅画你发什么疯!指不定画上的就是谁!怄气撒疯你去找师父!老子的图纸啊——”李碧兜着一包纸吹灰,忽然愣一下。 “你们看这个花。” 画中人衣摆上有几处花纹缺笔,正巧迎合了褶皱,之前没注意。 李碧沿着缺笔的几瓣花叶连一圈。 “是不是有点像斗宿?” “这里也有。” 同样缺笔的花纹还出现在领口和两袖上。四方四象,位置虽然颠倒,图案是对上了。 “把笔给我拿过来!” 龙青扶起桌子周海送来笔墨纸砚,李碧数出排序迅速开始计算。 018 凤凰山,无归崖。 层峦叠翠一枝独秀,断壁峭岩鬼斧神工。 绝壁无路可上,岩顶有棵参天古树。一个人仰在树枝上,面朝悬崖背抵独木,手里悠悠一只银酒壶,酒壶很精致,酒也很香。 “既然来了,过来喝酒。” “多谢。” 一个人稳步走来。 很漂亮的男人,很霸气的一张弓。 弓在背后霸气昂然,人是镇在弓前的一道屏障。 人在弓前稳如泰山,弓是人后蓄势待发的猛兽。 很少有人能驾驭这张霸气的弓,很少有武器能契合这个漂亮的人。 一个人一张弓,无懈可击。 树上的人摇着酒壶,一抹漏阳斜照,目若虚空,傲得蚀骨销魂。“你的脸让我很讨厌。不过我应该请你喝酒。你是第一个爬上我山头的年轻人。” 银光一闪,燕箫接住酒壶,仰颈倒下一口。 “我的酒你也敢喝?” “好酒。” “呵呵……”冯兆笑了,标准傲气的笑,一笑气贯长虹。 “有子当如公子燕箫——我很欣赏你。可是你老子,是我最讨厌的人。” “家父与教主三战三平,家父已然仙逝,教主依旧丰姿英伟,如此,是家父福气不及教主。” “呵!”冯兆侧身,衣衫锦绣,半臂残缺。“燕信死得早,可是燕信废了我一只手,他还抢了我的女人!” “高手对决不计生死。缘分一样,不可强求。” 冯兆隼目幽幽:“小子,替夺取母亲地位的女人说话,不怕你母亲伤心么?” “母亲永远是父亲的妻子、我的母亲,没有人可以取代。” “好,很好!”冯兆眯起眼眸,“在我面前说我喜欢的女人只配做别人的妾,你真的很有胆子!” “配不配是教主一己之见。正如教主的手,虽是家父所伤,却是教主自断。教主说我姨娘是你喜欢的女人,可杀了自己喜欢的女人的,同样是教主你。” 冯兆唇角一挑,枭戾之气排山倒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若不能得,便是毁也不让他人!” “你太霸道了。” “世上谁不霸道?”冯兆虚虚一闪,眨眼逼至燕箫跟前。“你真的很本事,年纪轻轻杀得了我座下三大高手,一箭击退腾蛇,敢上无归崖找我。你自诩正气满口道义人伦,那么你说,不让儿子认父是不是霸道?破坏天伦是不是霸道?教子不孝是不是霸道?这许多年,你们又把我儿子藏在哪里?” 劲气直逼,燕箫一霎开弓:“楚姨嘱咐过,绝不能把人交给你!” 冯兆只手劈断飞箭。 “她嘱咐?她什么立场说不!儿子是我的,跟着我天经地义!” “那也是楚姨的儿子!” “笑话!”冯兆一掌击出,山石俱裂。“人是她生的又怎样!贱妇上了别人的床,不配做我儿子的娘!” “不准再侮辱楚姨!”燕箫怒气:“你不是她丈夫,她儿子没有你这样的爹!” “哼!”冯兆衣袖生风:“天纲人常,我儿子身上流的是我的血!没有我,哪来他!你不会以为贱妇做了你老子的妾就自认你们是一家,可以来插手我冯兆的事?笑话!你跟我儿子各有爹娘,算他妈哪门子一家兄弟!” 019 劲风刹那澎湃,虚空掌,掌虚空,风驰电掣。 燕箫挥弓架下,铮铮:“我没说他是我兄弟!” 冯兆枭婺:“那么我杀你,不算杀自己儿子手足!” 冯兆内力膨爆,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银弓曲折。燕箫催动真气,一股刚劲内力随之继上,弓弦被两股劲力震得嗡鸣,一霎弹开。 “你……!”冯兆顿息,脸色大变:“你身上怎会有柳不臣的内力?!” 不等燕箫回答,冯兆勃然大怒:“好啊!连他也背叛我!他还是叛了我!叛徒!你们都该死——!” 冯兆握掌为拳,一拳地动山摇!燕箫震出一丈,顿时呕出一口血。 那边那人迎光背影,拳如铁石人似刀山一座!“他居然也和不克山庄勾结!居然也背叛我!好!我说过!替楚雅歆说话就是和我作对,帮姓燕的我就灭他满门!他传你内力跟我决裂,等我踏平你不克山庄,下一个就是他的千机岛!” “千机先生已经死了。” 拳风骤停,冯兆愕然顿住。 “你说什么?” “千机先生已经死了,四年前,死在千机岛。” 燕箫站起来,胳膊擦掉脸上的血。 “教主座下擅闯我山庄,无非是要找千机门的人。千机岛机关重重旁人莫敢踏足,教主寻找千机门传人,无非想逼千机先生现身。只可惜,千机先生已经故世了。” “你开什么玩笑!”冯兆怒道:“柳不臣修练天元决,他怎么可能……” 冯兆顿住。 柳不臣修练的天元决是道家最上乘的内功心法,三成已可延年益寿,五成可保容颜不衰,若练到八成以上,采天地乾坤之精气,身躯常青不朽。 可是天元决有个罩门,倘若修练完全之前分散内力,如同溃堤蚁穴,破功找死! 柳不臣把内力传给了燕箫,哪怕他再修练,绝不可能补回受损的真元。 十二年,他若活着才四十三岁!可是他死在四年之前,他,竟连四十岁也没有活到! “教主想不到吧?”燕箫淡淡:“千机先生跟你本是刎颈之交,你可以神功大成全靠他为你取了无数不世秘籍,助你攻破难关领悟到鸿蒙勾离最上境界。 “但千机先生也是楚姨的师兄,是我父亲的朋友。 “十二年前你偷袭不克山庄,逼死楚姨,废了我父半生功力,毁了我一双眼睛。千机先生从此退居千机岛,不再与你相见,不再踏入江湖半步。 “教主自负天下无敌,宁负天下唯我独尊,顺者生逆者亡,自然不屑纡尊讨好旧友。可是教主有没有想过,他帮你成就绝世之才,最后他在意的人都死在你手上,他又该如何面对枉死的故人,如何自处?” “住口!”冯兆厉喝,数道人影从天而降。 “教主!属下来迟!” “滚开!”冯兆挥手一阵气浪,将近身下属统统震飞。 “无归崖是什么地方!擅自上来,都给我死!!” 道道人影坠落悬崖,冯兆戾气磅礴,回眸瞪住燕箫:“你!把话给我说完!柳不臣怎会把内力给你?你要半句虚言,我要你比十二年前还惨!今天我跟姓燕的之间,就此清算了断!” 020 海风吹,楚天坐在海边发呆。他已经发了一整天的呆。实际上,他每天都在这里发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发呆。 楚天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那册子是他们挖空心思寻找的秘籍。他们找到了,终于。他们破解了四组式子打开了师父的归虚密室,他们找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可那根本不是他们以为的东西。 根本就不是。 楚天发呆,海风不停的吹。册子哗啦啦被风吹翻,一滚落到海里。 要捡还是不要捡?楚天很犹豫。 楚天坐了片刻跳下海,海底铺满了碎珊瑚渣子,搁着脚,有一种粗砺的坎坷辛酸。 楚天把册子捞起来,水流稀里哗啦,好多字已经泡化了。 看不到也罢。楚天想,这本来就是不给人看的,或许不要找到比较好。就算找到了,不要内容,就当作师父的纪念。 楚天苦笑,册子劈手被人夺走。一眨眼,相当快的速度,然而竟夺得那样轻松,轻飘飘一夺。 楚天有点反应不过来,脸也被人擒住,扳正了看见一双锋芒的眼。 楚天一愣。 “还好长得不像你娘。” 楚天觉得脑袋里有什么“轰”的一声,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碧海青天,他给你哪个字?” 楚天嘴唇僵硬着,冯兆仰头,悠悠:“……天。” 楚天无话可说。 冯兆松开儿子下巴,把手上的册子翻两页。 模糊的字,字迹本来潦草,潦草的字迹模糊了更加看不清写的什么。冯兆也不屑看。他写什么他都知道,不必看,他,一清二楚。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他若收徒,碧海青天——他是说过。他,悔不当初。 冯兆“啪”一声把册子合上。 “柳不臣葬在哪里?” 楚天回魂一样,拧起两道眉。 “你想干什么?” 冯兆蓦然笑一下,笑得无奈甚至有点无辜。他以为他很希望找到这个儿子,他曾经设想过与他相见相认——是的,他设想过。可是现在见到了,近在咫尺,他找不到一点感觉。 “你不问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楚天有点恶,更多的,有点冷。 这个人跟那幅画上一模一样,没有多一根皱纹,没有改一分身材。之前他猜过画上的人跟他的关系,看见了本尊却只觉得发毛。画得太像,任何东西,过于完美了就近妖。 要他认跟前这人是他爹,呸!这爹生他得多少岁?! 若说是他兄弟,更呸!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带的,打死他都不信他梦里喊过“哥”的那个斯文孩子会长成这样! 楚天觉得心底毛得发慌,好像照镜子镜子还是扭曲的,无端端镜子里面就冒出个根本不是他的他! “我是冯兆。” 楚天徒然悚了一下,他江湖经验再少也听过“冯兆”这个名字。魔教教主,极恶的代表,正义的敌人。就好比天上有个如来佛地上就有个混世魔,冯兆就是那被压五指山之前大闹天宫的孙猴子。 当然,他也不知道孙猴子原来是个帅哥,孙猴子跟他长这么像,这孙猴子还是他的…… ——呸! 楚天乱了。 冯兆说:“我是你师父的拜把弟兄,带我去看他的坟。” 楚天徒然再悚一下,师父再神经,怎么可能跟这魔头…… “我师父从没提起过你!” “你师父没跟你提的多了。” “师父不是邪道中人!” “邪道?”冯兆眉峰一挑,“什么他妈的正正邪邪,柳不臣没教过你正邪无绝对,圣人也撒谎,流氓也讲义气,真小人比伪君子可爱,善恶黑白不过看你站在什么立场,面对什么人做什么事,用什么过程达成什么目的吗?” 楚天无语,这男的简直吊得灭天覆地! “我要找柳不臣,你最好省下废话。” “什么——” 冯兆扬手扼住他儿子的喉咙,枭厉的,轻声:“我说,你最好省下废话。乖乖带我去见你师父。” 021 楚天真的闭嘴了。完全闭嘴了。 跟这个人顶嘴,绝对没有好处。 楚天闭嘴走在前面,冯兆落一步跟在后面。千机岛并不大,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其实用不了一个时辰。楚天走得不慢,路还是那条,一路走却始终好像没怎么进程。 冯兆瞄眼路边的野草,淡淡:“你跟姓燕的小子很熟?” 楚天心头蓦然跳一下,反射性的:“谁他妈跟他熟!”脚不经意崴了下。 “可是他好像挺在意你的样子。” “我的样子怎么了!”楚天答非所问。 冯兆笑,稍微放慢一步:“你脸上的疤是腾蛇伤的?” “是又怎样?” “挺好。”冯兆淡淡地说:“你有你的样子,太像我反而不好。” 这算第一次直白二人关系,语气好像是说“啊,你今天吃饭了啊”,不是问也不是叹,平淡得跟悄声放屁一样,谁都起不了一丝波澜。 冯兆也不想起什么波澜。儿子他见到了,终于见到,不过是见了,了愿。 这是他儿子,存在在脑海里十八年。十八年前一段孽缘有了他,世上终于有了一个跟他血脉相连的人,或许就是因为这点。 冯兆就是这样一个人。亲人都死了,孤独的长大,他有家臣有随从有敌人也有朋友,可是他没有家和家人。他也不需要家和家人,因为他懂得孤高的寂寞,他就是追求巅峰顶点,不要任何羁绊。 他一直是那样,不是无情,胜似无情。他拿得出的感情少得可怜,他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可是忽然有了,他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复杂的心理。 那是他的儿子,是他的就是他的。 是他的不给他,这办不到! 他追了楚雅歆五年,那女人东躲西藏逃了他五年。那女人为了逃开他,居然跑到不克山庄,跟了他最讨厌的那个男人。 这是对他莫大的羞辱,根本就是对他的报复。 女人可以不要,儿子是他的儿子。不把儿子还给他,这件事没完! 楚雅歆是他杀的,当着燕信的面。燕信毁了他一臂,他扬手把胳膊砍了,杀不了仇人的胳膊,留着废物,不要也罢! 不克山庄被他搅得天翻地覆,可是他依旧没有找到他的儿子。 楚雅歆说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可是他知道他儿子不可能死。他早就找到了为楚雅歆接生的稳婆,他知道那是个男孩,一个很健康的男孩。 楚雅歆毕竟不够狠辣,不然也不会留下他的孩子。孩子生下来更不会忍心杀死,最多送人不让他找到,还是为了报复他。 他的儿子他当然要找,只是没想到,他儿子会在千机岛,会在柳不臣身边。 柳不臣啊……呵,合该是柳不臣。 只有他。 他们知道他不会去找他。他们知道,他唯一不会为难的,只有他。 他也想不到,柳不臣竟会收养他的孩子,他跟楚雅歆的儿子。 十八年了。 已经过去了十八年。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柳不臣说跟他永不相见,一语成谶,真的,永不再相见。 而他跟楚雅歆生的儿子十八年后找回来,除了一张跟他差不多的脸,没有半点他的味道。就连这张脸,眉眼还是楚雅歆的! “小子,你全名叫什么?” “楚天!”楚天恶声恶气。 “你师父不让你们跟他姓吗?” “老子姓什么干你屁事!” “我是你老子。” 楚天无语。这是第二次,冯兆直白两人的关系,一个响屁。 “姓燕的救过你?” 同样放屁的话,楚天很不舒服,憋气不吭声。 “他救你,帮你解毒疗伤,为了你跟我动手。你们交情不错?” “放屁!”楚天憋不住,扭头大叫:“你跟他有仇干我屁事!你们要打就打,少拿老子做幌子下套!” “你好像不怎么喜欢他。” 楚天冷笑一声:“你们这些江湖大神是不是都这么自大?” 冯兆唇角一挑,“怎么,你吃过他的亏?” “我吃不吃亏又干你屁事?” “他欺负你了吗?” 楚天面红耳赤跳脚:“老子白活的叫他欺负!” “很好。”冯兆点头,“我本来还想,如果你替他求情兴许饶了他。既然你跟他没交情,他也惹你看不顺眼,那么我杀他,就是他该死。” 楚天忽然就跳不动了,脑袋里“轰轰轰”翻腾一个字,杀? “我说了,我是你老子。惹你就是惹我,惹我当然是找死。” 响屁震破天,楚天急了:“不带你这样霸道的!” “你是要自己报仇?”冯兆悠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很好。他就在我手上。等我们回去之后,要怎么料理他,随你高兴。” “去你妈的!”楚天猛然蹦开一丈,落地一点,轰隆—— 机关触发,地面裂开,冯兆瞬间陷落,顶上巨石哗啦盖上。 楚天跺着脚走到陷阱边上,就这一下教主大人肯定死不了,不过下面的机关比上面的还复杂,怎么也够这老小子脱掉一层皮。 老小子就在下面安心歇着吧!楚天龇牙。想做老子爹没门,要找师父,找去! 022 地牢。 很暗很潮。 不过燕箫本来就不靠眼睛,周围黑不黑一样。 燕箫锁在刑架上动了动耳朵,远远听见链条响,脚步一瘸一拐走下来。 是个驼子。呼吸很慢,脚有点残,每天给他送饭。 “吃饭了。” 燕箫张嘴,馒头塞进去。馒头很硬味道发酸,燕箫照样吃。 阶下囚被人喂着吃饭,这是燕箫特权。没有人敢松开他的手,哪怕封住穴道也一样。 “能不能麻烦你……”燕箫咽下一口馒头,客客气气笑:“这东西很难吃,如果有汤会比较好。如果没有,腿上有点痒,挠不到。” 驼子很惊奇:“燕公子,你现在是囚犯!” “囚徒。”燕箫纠正,“我又没犯法,只是被你们教主请来坐坐。” “你倒想得开。” “也没怎么样。”燕箫闭了闭眼,问:“教主还没有回来吗?” “教主的事我哪里知道。” “教主不会回不来吧。” 驼子说:“教主神通盖世,你不要胡说。” “那么,教主会回来吧?” “教主怎会回不来?” 燕箫捉弄的:“万一他不想回来呢?” “教主回不回来我不知道,”驼子说:“但是我知道,如果教主回不来,你肯定死定了。” “何以见得?” “腾蛇第一个杀你。” “唔,有理。” “你不怕吗?” “不怕。” “你应该怕的。” “不怕。”燕箫笑一笑,“教主会回来的。” 驼子说:“教主回来,你一样是死。” “他要杀我,理所当然。” “你不怕吗?” “不怕。” “那么你是想死?” “不想。” 驼子叹气:“你人很怪。” “他们好像都这么说。” “懂了,你这是找死。” 燕箫说:“有些事,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比如?” “比如,你希望教主回来吗?” 驼子塞给他一口馒头:“你还是吃饭吧。” 023 楚天添了第五碗饭。菜已经没了,他把剩下的菜汤倒进碗里,泡了白饭大口吞。 “你这是……找撑?”龙青鄙视。 “老子生气!” “气你爹?” “谁他妈是我爹!”楚天拍桌子,“谁再跟我说爹不爹的老子跟他急!” “可他就是你爹。” “他是他,我是我!老子是孤儿,老子没有爹!” “嘁!”龙青在楚天头上抓一把,“熊孩子闹什么别扭?人家是跪着求爹,你是爹送上门不要。唉,他要死在下面,你这算……谋杀生父?” “滚你——!”楚天怒了。 “唉呀,三师弟,你少招他些。”周海摊开一手汗:“说什么死……那是教主!响当当的,教主!还不知能困他多久,万一机关被他破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楚天喷饭:“办个屁!你们怕他,老子不怕!” “你是他儿子你当然不怕。我们又没吃豹子胆。”周海撇头,“大师兄你说呢?” “老二说的对,”李碧背靠着墙寻思,“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冯教主的武功,出来只是时间问题。我们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小心一点好。” 楚天不屑:“他要破地龙,总也要三四天!” 这个确实。千机岛能独立武林之外安稳那么多年,不仅因为周围复杂的海域,更重要的是岛上密布的机关。不懂奇门遁甲、阴阳六壬,光凭武功,很难。 “三天,走不走?”周海恳切的:“你们别糊涂,惹着他没好!” “我是想跟他讨教讨教,”龙青一脸谐谑,“可是我们四个加起来怕也不是他对手。就是侥幸胜了,不是帮着儿子打老子么?吓——天打雷劈的!” “老子现在就劈了你!” 轰隆—— 一声巨响楚天脸色大变,李碧一把推开窗户。 “是师父的墓!” “糟糕!他开了师父的墓!” 李碧跃窗而出,几个师兄弟跟着就追。赶到那边满地碎石,整座墓已经劈成了大窟窿,敞露出下面墓室。 冯兆站在墓穴里,棺盖揭开,里面空空一套衣裳。 “混账!” 楚天气得要打,李碧一把将他拖到身后,拱手:“这是家师陵寝!请教主尊重!” 啪—— 天上落下棺材盖。 冯兆拍去手上灰,淡淡的:“柳不臣的尸体呢?” 李碧说:“这是一座衣冠冢。” “我眼睛没瞎。我问你他的尸体呢?” “烧了磨了洒进海里了!”楚天气急败坏。 啪—— 人还没看清楚,楚天狠狠挨了记耳光。 冯兆速度出神入化,只看见挥出去的手影子,根本看不见他是怎么从下面上来的。 “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清楚了再说。” 楚天偏是个打不怕的,哽脖子就吼:“我想你妈——” 冯兆起手,劲风鼓袖。李碧一霎抱住楚天。 啪—— ——咚! 丈余开外有棵树断了。 龙青倒在树下吐牙,根本站不起来。 “教主……”龙青按住下巴勉强抬眼,“儿子总是自己的……你打自己儿子不心疼……打我兄弟,我疼!” 冯兆眼也不瞧他,拽住李碧往跟前一拉,那煞气就跟霜冻似的层层叠起,周围都僵了。 “这里似乎你说了算。你师父到底在哪里,仔细说,不跟你为难。” 李碧凝神盯住他眼睛:“说了你会放过我们吗?” “说话算话。” “也放了楚天?” 冯兆瞄一眼他儿子,“看你怎么说。” 李碧屏了一口气,说:“师父造了一个密室。” “……归虚。”冯兆仿佛早已料到,松开了李碧的领子。 “他把自己关在里面?” “是。” “什么时候?” “差不多,从十二年前开始。” 冯兆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带我去看。” 024 密室归虚。如果只看外表,那仅仅是山中间几块乱石一个小洞。 洞口很窄刚能过一个人,走进去里面有些开凿痕迹,越来越大。最大的地方并立不过四五人,一面石墙许多沟壑,无数板块拼接在一起,打眼看很乱,每一块石板又暗藏玄机。 “打开。” 李碧说:“我开不了。” “哦?” “开这个机关要很灵敏的身手,我做不到。” “可是它好像最近才打开过。”冯兆摸了摸石缝间的印子,回眸:“是你吗?” 楚天一脸硬气:“我不会帮你开门。” 冯兆淡淡,随手按住一块石板。“我想你们都很清楚,归虚的奥意就是无的境界。这里每一块石板都连着机关,这个机关下面的装置可以在瞬息之间让这座岛沈进海里,包括这扇门后面的东西,包括这岛上所有人。” 楚天咬牙:“你也在其中!” “我在其中,你们也在其中。可是我不在乎,你们,在不在乎?” 冯兆转手将石板抽了出来。 “嘶——”一声,机关启动。 楚天几乎反射性地冲到前面,啪啪啪啪,石板飞快,旋转更换。 那几乎已经不是一种速度,而是心与技、身与力的融合。五人宽二人高的石墙,上千板块拼图,固定的顺序,不固定的位置,机关在背后不停运转,只有其中四十八块存在空洞。 四组十二数,必须按顺序按位置一一抽出填入。每抽一块,石板异位,机关加速,慢上半拍就是致命危机。 楚天激出了一身冷汗,身形闪烁,两手化八手,接连排序,气都不换。 最后一块石板填进去,石墙从中心转出一个螺旋。螺旋旋转洞开,一个空间映入眼帘。 “你他妈真有病!”楚天吼。 李碧却深沉一拜:“教主高明。一来就选中了奠基石。” 归虚每开,上千石板随即发生位移,关闭之后的顺序是不一样的。而破解的顺序固定。他们知道法门且要靠师父留下的式子才能算出规律,而冯兆随手一抽便抽中头石,很难认定这是巧合。 冯兆进了密室,里面的陈设空落而简单。 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周围乱七八糟堆了好多东西。笔墨纸砚各种书籍,太乱了,没有一样叫人挑眼。 “柳不臣呢?”冯兆眯住眼。 这里有住人的痕迹,只是太久,久到蛛网尘封,根本找不到一丝活气。 这里没有人。尸体也没有。这里是空的。 “很遗憾,我们也不知道师父在哪里。”李碧终于说出真相。“师父最后一次闭关是五年之前,再没有出来,也没有动静。我们打不开归虚又得不到里面反应,所以才建了那座坟墓。” 冯兆眸子一亮又暗下,似乎陷入某种沉思。 就这一瞬,楚天看准时机抓住李碧、周海往门外一推,旋手劈开闭门机关。三条人影闪出门外,石墙闭合,独把冯兆困在了密室里面。 “老小子你在里面歇着吧!”楚天临门大吼:“老子才不给你开门,有本事你自己出来!你要是出不来,这他妈就是你的归虚!” “你要杀自己的老子吗?”里面,冯兆的声音很平静。 “你才不是我老子!” 冯兆笑一笑:“你确定能困住我?” “你确定你出得来?”楚天鼻子朝天哼一声:“你要是自己能打开,刚才就不用逼着我开门!” “不错。”冯兆说:“我是开不了。不过,你如果把我困在这里,必然有人会死。或许,还会死很多人。” 楚天竖目:“你他妈吓唬谁!” 石墙里面,声音悠悠:“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在我手上?” 楚天莫名心头一跳。 冯兆说:“当然,那小子跟你没交情,死了说不定你还痛快。不过,江湖上想要他和我脑袋的人很多,想要用他和我的脑袋来证明一些东西的人也很多。他在我手上,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必然风声鹤唳。我不在了,我座下的人想做什么再无约束。你觉得他们会怎样?” 楚天愣眼半天,跺脚:“老子管你们他们怎么样!!” 025 江湖上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公子燕箫落入冯兆魔爪,魔教气焰嚣张叫嚣一统武林,正义联盟愤而出击直捣黄龙,两派人马在凤凰山下打得昏天暗地。 八大门派高手云集,魔教那边也不甘示弱,凤凰山到底是魔教总坛,占尽地利不说,死士毒招层出不穷,让耿直的中原人吃尽了苦头。然而正气毕竟是浩然的,中原武林铁了心要惩奸除恶,一脑子鸡血拍上脸,死再多人都不怕。所以即便人马损失惨重,地方还是一寸寸攻了进去。 这时候大家觉得有点奇怪了,打了好多天,怎么就没见冯兆露脸?不露面也罢了,阵前阵后发号施令的全是长老护法,冯兆置身事外,连个屁都不放出来。 掌门们气出血之余,鼻子跟狗似的灵,已然嗅到了魔教内部不寻常的气味。 死士当然是问不出话的,问得出话就用不着叫死士。但不是死士的开起口来就容易多了。 不管是谁怎么开的口,但确实有人透出风声,告诉了一个惊天秘密——魔教教主冯兆根本不在凤凰山,他抓了燕箫就消失不见了! 魔头不在,千载难逢!正气刹那就高涨了! 正义之师一鼓作气发动奇袭,打得魔教措手不及。 眼见就要端掉魔教老窝,意外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冯兆忽然出现在人前,姿态如影随风,手段卑鄙无比。是的,这混球他卑鄙极了!在前后道路上设下重重机关,根本一招不用,放出一阵软骨迷烟然后机关一开,轰隆——八大门派的头头全部摔成了软脚虾。 兵法云:兵不厌诈。所以正义啊正义,但凡把正义太当回事,总是摔得特别惨! 那诚信而来发现自己信错了对象的正义战士们,现在十八代祖宗骂臭也不抵事。十八代祖宗就臭在心里,倘若有逃出生天一日,骗人的奸贼碎尸万段! 正义之师惨败,魔教雀跃欢呼,教主神功盖世一统天下,教主称霸武林无人可敌,教主千秋万代! 教主千秋万代,教主的眼神有点阴。教主阴着脸不吭声,众人的欢呼就跟屁一样,放出来炸了,一刹那大家都有点慌。 教主很不爽,人人都看出来。教主为什么不爽,各人心头有各人的疑虑。总之,教主不爽的时候闭紧嘴巴明哲保身准没错。 楚天当然不爽。“千秋万代”四个字简直就是他的忌讳! 楚天很不爽,他分明是见形势不妙偷偷溜进来想放人的,谁料这帮大神忽然就打了鸡血扭转乾坤,杀气腾腾冲进来,二话不说照他就砍! 楚天不爽的第三点,混蛋师父跟老小子果然有交情。这地方方位考究密布机关,怎么看都是千机门手笔。就这布局,看不懂法门的闯进来肯定不能完璧出去。 他还没出手呢!他们自己踩机关,关他什么事!? 他什么都没干就成了“神功盖世一统天下称霸武林无人可敌”,他……楚天小得意,他楚天的易容术果然,天下第一! 阴沉的教主忽然又露出几分和气,底下看不明白的些微松了一口气。 “教主出去那么多天,应该累了。” 楚天心头发毛,说话的是腾蛇! “教主安心休息,八大门派那些猪狗,属下自会妥善料理。”言下大有杀意。 楚天一霎反应过来,稳住神色,说:“把他们都关起来。” “可是这些人……” “本座说的不够清楚吗?”楚天昂起下巴,把他老子的神态学了个十足十。 腾蛇刹那变了脸色,额头隐约细汗,弯腰说:“教主英明。” 026 楚天爽快极了。 王八蛋武功好,算个鸟?他楚天换一张脸,吓破你的胆! 楚天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江湖人人都要争名,人人都要夺那个第一。这就好比张飞在长阪坡,一声怒喝“爷爷乃燕人张翼德”,你妈打都没打就有人吓出尿来吐胆汁! 狐假虎威不光荣,不过这些人本来就是为虎作伥,欺负为虎作伥的,这个叫以牙还牙。 他还没报破相的仇呢! 楚天爽快了,完全端起了教主的派头。虽然他不知道老小子平时什么样,但是看那一脸目中无人的表情也知道,此乃魔头生人勿近。 老小子这个教主果然也不是白当的,住的用的讲究极了,简直奢侈。楚天心里呸一口,昂首阔步走进他老子的寝居,前面飞瀑绝壁,山峦一眼开阔,风景好得一塌糊涂。 胜似人间仙境啊!楚天捶胸。老小子要不是魔头,这个爹还真有吸引力! 呸!他楚天怎能这样没骨气! 不能没有骨气的楚天一脸傻笑四处摸摸搞搞,隐约听见外面脚步,连忙把东西放下,正脸又站出个唯我独尊的派头。 “教主。” 楚天“轰”! 那边四个绝色美女,连声音都美若天仙! “奴婢们已经将浴池备好,请教主移步。” 这是……要伺候他洗澡?! 楚天捶胸!老小子这是什么日子啊!这、这分明酒池肉林! “教主?”教主捶了胸,美人们顿时花容失色。 “没事。”楚天立刻站直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吓唬小姑娘? “走吧!” 楚天豪迈迈步,美人们战战兢兢引路。 那浴池简直不叫浴池,引温泉做瀑布,下面用玉石造了池塘形状,岸边花草葱郁,烟雾缭绕,虽然畅天露地,进去了根本看不真切。 这是什么情趣啊!楚天捶胸。老小子也太会享受了! 楚天还在心里骂老小子,那边美人们挽起衣袖扎高裙摆,一个个好似出水芙蓉,轻手过来替他宽衣解带。 楚天“轰”! 这可不是精虫上脑,老小子断了一只手,他的手是用缩骨功藏在背后的,衣裳脱光了,岂不是穿帮? “行了,不用你们伺候。” 美人们很听话,一个个垂首退到旁边。 楚天有些尴尬,“你们再退远些。” 美人们听话都避到了外面。 楚天这才松懈了,衣裳一扒跳下水。那个舒坦啊……老小子要不是魔头,这个爹,真心是有吸引力的! 楚天躺在池边享受他老子的惬意人生,水哗哗冲下来,水里面不停冒出细小的泡泡。 水泡泡不停地冒不停地冒,楚天臭脸,想起了很不美好的回忆。 那该死的小白脸燕箫! 对了,他是来救他的。八大门派的头头现在都在魔教手上捏着,不把他弄出去,这件事指定没完。 楚天叹口气,自己简直无辜。 你说凭什么他非要来救这个傻瓜?他们要打,打他们的呗。 不过楚天想不通的是,就算燕箫是故意拿自己跟魔教开火,怎么会把冯兆引到千机岛?他都不知道冯兆是他爹,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他又没看过他的脸! 一定还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但是燕箫肯定知道。 他跟这小子有一大笔算不完的账,此时不算更待何时? “来人!”楚天顿时就硬气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老小子就是这句话在理! 027 教主要见燕箫,燕箫自然被带来,照样锁着手封着穴道。 燕箫动了动耳朵,很准确地找到了水里人的位置,笑:“教主这是嫌我脏了让我洗澡吗?” “你是挺脏的。”楚天靠在石头上,小白脸两个月不见是有些走形,污七八黑像块挂久了的腊肉干。 燕箫把手一伸:“那么麻烦教主,锁着我这样没办法洗澡。” “是吗?”楚天支个下巴,美人拿来剪刀。 说起来这些美人也真是不简单,堂堂燕公子在前,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当然,现在燕公子就是个泥猴子,还臭气熏天,叫人家怎么看得入眼?楚天得意笑眯眯,干干净净女儿手拈住男人的臭衣裳,一刀果断,毫不留情! 燕公子是有些改色了,当众撕衣服,这很侮辱人。 不过他脸色稍微变了一下就恢复了平静,任美人剪刀周身游走,颇有点处乱不惊。 三两下燕箫光了,美人提了两桶水,照头浇下去冲掉粗表污垢,又帮他洗脸擦背,慢慢收拾出个人样来。 再几桶水浇下去,美人们垂着眼睛脸上就有点发红了。 楚天忍不住皱鼻子,小白脸平时看着瘦不拉叽,真是拿衣服做幌子欺骗外面人!练武的身材怎么都不能差,他还是练弓箭的,肩头胳膊别提多紧实,背打得遛直,有胸有腹,锁骨沾着水珠子发亮,头发湿了遮住脸,莫名其妙一股男人味。 美人们动作越来越温柔,楚天看在眼里五脏六腑简直不是味儿。 搓澡就搓澡吧,你们至于搓这么脉脉含情?! “好了,你们都出去!” 教主开了口,美人们当然不敢不听。齐声告退,走远了还悄悄回个头。楚天怄得直磨牙,花瓶的魅力有没有那么大?!老子哪点比他差?啊?哪点?! 噗通—— 楚天怔神,花瓶跳进池子了。 “谁叫你下来的?” “教主不是叫我洗澡吗?” 贫嘴! “老子嫌你邋遢,没说你可以下来。” “那是我误会了。”小白脸笑一笑,态度坦荡坐下来。“现在我人洗干净了,教主有什么话,说吧。” 楚天吃一嘴瘪。他……哪里有什么话要说? 一弹指沉默,燕箫主动开口:“教主这趟远行,找到要找的人了?” 楚天听了就来气。老小子到千机岛,还真是这混蛋干的! “你好像不太高兴……”燕箫眯眼,“是不是,他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楚天气得想骂娘,转念稳住了,学他老子口吻说:“公子,你可知道,惹我是找死!” “教主是想替儿子出气?” “惹他就是惹我。”这话不假,他就是楚天,如假包换! “嗯……”那边小白脸考虑了一下,直率的:“你想怎么办吧?” 楚天傲出下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小白脸表情有点难以形容,“你确定?” “哼,”楚天冷笑,“如果害怕,你可以试试求我。” 楚天说完下巴朝天,这局稳操胜券,很爽快地等着某人告饶。 “好吧。” 楚天简直爽欢了,拉长了耳朵等着听属于他的胜利宣言。 “来吧。” 两个字,楚天几不可视的,滑了一下。 那边燕箫大方靠在石头上,举起一双手:“你想做什么,做吧。” 楚天张脱下巴!这是什么?这……不带这样服软的! 楚天僵着不动,燕箫“哗啦”一声站起来,一身水流得琳琅满目,妖气十足。 “教主不动,是怕我耍诈?放心,我手绑着、穴道没解,跟你打,我不是对手。” 楚天无语! 楚天看着滑在人身上的水珠子,无端端的,股股热气往上冒,口干舌燥。 这个妖孽加白痴!他、他、他…… 燕箫那边扬起嘴角:“教主,你这样算……既往不咎了?” 不咎? 滚你! 楚天恶狠狠扑上去。 小白脸使什么美人计!既往不咎?哈——呸!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把你欺负老子折腾老子这笔账讨回来,老子是吃素的?老子咎咎咎,老子咎不死你! 028 楚天心里骂得翻江倒海,抱着人家脖子使劲啃。 所以说处男吧,满口獠牙送人,他当自己吃肉,哪儿想自己精虫上脑? “嘶——”燕箫挤眉头,“教主,咬出血了。” 楚天恍惚松开牙,一圈血印子别提多妖艳,那热气腾腾的血似乎都行逆了,一双眼上抬,就看见一双深深邃邃墨蓝色的眼睛。 楚天莫名一颤,“哗啦”一声链子响,人给牢牢箍在了臂弯里。上面人头一埋—— “唔!” 楚天“轰轰轰”,妖孽花瓶小白脸,不带这样偷袭的! 楚天使劲推,链子把手锁死了,困在里面怎么都挣不开。那臂弯就越收越紧,嘴巴是越贴越脱不开来。 “燕箫——!”楚天气得大叫。 “嗯。”燕箫眯眯笑,亲楚天的脸。“你来救我的?” “你——”两只手推人,他是冯兆才有鬼! “你小声些,再叫声音也露馅儿了。” “你个流氓!”楚天压低嗓子骂。 “是你说要以牙还牙的,我都答应了,你还怄气?” “呸!”这算答应?这算哪门子的“答应”! “咱俩这事没完!”楚天语气不带商量。 “行。”燕箫很好说话。“你想怎么办吧?” 楚天到底想怎么办? 老实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楚天纠结了一脑袋报复他个小白脸咎死个妖孽的念头,真要问他怎么办,轰—— 这妖孽是男的啊! 再漂亮,他是男的啊! 没事抱着个男的啃,他不能是这种怪啊! 楚天欲哭无泪,忽然脸被人扳住,那嘴巴直端端罩下来,楚天眼睛一花,轰! 嘴巴绝对不是他的嘴巴,舌头也绝对不是他的舌头,人似乎也不是他的人。楚天脑袋里一堆“轰轰轰”,什么也看不清了,什么也听不清了,身上热得跟煮血似的,心脏“噗通、噗通”,两条腿发软。 “唔!”忽然被人抱起来,楚天吓了一大跳。 燕箫把他推到石头上,锁着的手勒住他的腰,脑袋一埋就下去了。 “哇!”楚天腰都颤了。 不带这样的!不带这样的!怎么能用嘴巴对……那里! 楚天扳着人脑袋推,推开了,一股凉气空荡荡的,转手又按回去。 乱了。 这下楚天是自作孽活不了了。那嘴巴那舌头,那脑袋那手,那水那身子…… “嗷嗷嗷——” 楚天痛快地“嗷嗷”叫,那滋味,什么这种那种是男的不是怪,九霄云外。 楚天毛孔都通透了,趴在人背上咻咻呼气。 燕箫抬头就吻他,整个人压平到地上去。 楚天有点反应不过来,高朝的余韵还在回荡,嘴唇一寸寸在身上挪,一点不排斥,很舒坦。 燕箫亲到他肚子上,楚天腰软,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往两边搭,再往下一点,两条腿“咕咚”掉下水。 燕箫顺势把头埋下去,沿着腿根往里探,舌尖一点触到秘密那处,楚天周身一颤。 “喂!那里是……哇!”楚天捂住嘴,面红耳赤。半截身子被人压住,那舌头就在那里打着转儿的往里伸。 楚天脸上红极了,但是假皮一点看不出颜色,只有两只通红的耳朵,从脖子一路红到了心口。 反正燕箫是个半瞎子,埋着头他什么都看不到。可是他感觉得到,哆嗦、哆嗦,不停的哆嗦。他也听得很清楚,血脉沸腾,噗通、噗通。 那里缩紧了又张开,缩紧了又张开,慢慢的,越来越软。燕箫撑一步跪上岸,那么近的距离居高临下,眼睛墨幽幽的,深透了蓝。 “你……你要做什么……”楚天警觉了,偷偷往下瞟一眼,轰! 029 有没有搞错!! 花瓶!他是花瓶啊!花瓶怎么可能这么……怪胎! 然后这花瓶忽然压住他,那根怪胎顺着他腿根往里面一抵—— “啊——” 楚天大叫一声,嘴巴立刻被堵住了。 花瓶拿嘴巴堵了他的嘴,下面慢慢又挤进去一寸。 “唔唔唔唔!”楚天拼命摇头,这不是开玩笑?这简直是杀人! 花瓶好像中邪了,一句话不说,没头没脑亲他,片刻缓冲猛然发力,楚天忍都忍不住叫唤,下面痛得肯定是裂了。 “啊……”楚天痛得浑身发僵,燕箫只有不停的吻他,吻他的嘴唇脸颊,吻他的脖子耳朵,吻他冒出来的汗。 “抱歉,我忍不住。”燕箫沙哑,在楚天耳边低语:“难过的话,你咬我。” “啊!!”楚天背都躬起来,那花瓶变态的怪胎一下一下在他里面抽。 “王八蛋!你去死!啊!” 楚天痛得咬舌头。 “你他妈有病!你他妈……啊……啊……!” 燕箫撑起身,位置稍稍一变,也不知触到哪里,楚天昂头抽口气,叫声都变了。 这下不得了,花瓶怪胎敏锐得跟蛇似的,找准了目标反复攻击。楚天在下面跟鳗鱼似的扭来扭去,嘴里“唔唔啊啊”,吐不出半句连贯话。 锁着手的人,行动肯定不方便。经验少的人,花样肯定也不多。但是就这么从一而终最单调的动作,莫名其妙成为了这两位这辈子里最荒诞而奇妙的体验。 楚天脑子里一塌糊涂,他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随着冲撞拼命摇摆,随着快感呐喊呻吟。 这很可能是本能,也可能他骨子里本来就是个……那种怪。但肯定的,他这样的反应让抱着他的人非常满足,这就是契合,所谓物以类聚,什么样锅就配什么样的盖! 燕箫这辈子都在等这样的时候,现在他等到了,尽管地方和方式跟他理想中不同,感受,超乎想象。 那么紧的地方,那么狭隘的空间,可是那感觉,魂儿似的上天入地,比突破武学境界还叫他心旷神怡。 燕箫眯住眼,努力去看这个令他舍身忘命的人。迷离的眼睛水红晶亮,柔软的嘴唇也水红晶亮。他在情欲里真是漂亮极了,虽然这不是他的脸,燕箫知道,楚天的漂亮,绝对不是脸皮。 他爱上的是这个人不羁的性子,现在,他连他的肉体都迷恋不已。 燕箫忘情动作,等他重重做完了最后一下,楚天跟脱水的虾子一样,忽然挣起来“啪”抽他一巴掌,又倒下去,晕晕闭眼。 打一巴掌,或许,算既往不咎了? 燕箫轻声笑,把人抱起来搂怀里,由着他睡觉。 楚天没睡,只是晕。从头到脚使不上力气,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自己消化这件事。 呵呵呵……他的屁股失身给一个花瓶了啊!虽然过程里他也表现得有那么点儿……忘我。但是那一阵过了,他还是很郁闷。 没错,他被一个怪胎变成个怪胎了。 他还是下面那一个! 楚天觉得这事简直没法理解,他自认武功不差身手又绝佳,怎么就对个锁着手还封了穴的小白脸,从了呢?还在这么畅天露地的地方干了! 楚天不敢再往细里想,简直可怕!楚天怕了,只好分神去看四周景色。 抛开一切杂念,其实这地方,实在好。 楚天忽然觉得,他好像曾经也在这样好的地方待过。 那里是没有温泉险峰,但是那里有一片很美丽的花海。花海里面有小湖,小湖上面有拱桥,一座连一座,中心有个小亭子。 楚天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他还穿着浅粉色的裙罗,头发梳成垂髫。他蹲在花海里哭,然后那个男孩子陪着他哭,他一把一把抹眼泪,抹掉看见对面桥上站着他师父…… 楚天打了个寒战。邪门! 难道这些都不是梦? 难道这是他小时候的记忆,在遇见师父师兄们之前? 030 小七! 楚天簌然爬起来,瞪直了眼看抱着他的人。 是的,燕箫的确叫过他,小七。 他从来没对燕箫说过自己的名字,他十岁之后再不让别人叫他的小名。知道他小名的只有师父和师兄,可是那一次,燕箫的确是这样叫他,清清楚楚的,小七。 燕箫说他把心上人的画像放进了师父的机关里,可是师父换了四座机关里的东西,那些东西他们根本没找到,他不能确定,那幅画上的人是否真的就是……自己。 “我有件事问你。”楚天声音很压抑。 燕箫态度温和:“你说。” “你为什么叫我小七?” “因为你是小七。” 太直接了!楚天“轰”,满脑子嗡鸣。 “你、你、你……”楚天打结巴,“你的意思是,我、我……”是你一直喜欢的那个人?! “嗯。”燕箫果断点头。 “可、可是……你不是说……她是你妹妹一样的……”母夜叉?楚天想打嘴! “你小时候被扮成女孩子,忘了吗?” 楚天无语!他没忘,一直到十岁之前,他还穿着裙子。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男的!” 燕箫很含蓄:“你给我知道的。” 楚天恍神,那个画乌龟的梦!他自己当着人掏出鸡鸡,一边尿还一边叫唤“乌龟吐水”! 楚天“轰——”,一巴掌拍脸无地自容! 这么说,燕箫早就认识他,不仅认识,而且青梅竹马。他知道他是被谁领走,他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他甚至很可能知道他的身世。而他那双眼睛,岂不是为他伤到的? 天哪! 楚天一脑袋浆糊!当!当。 孽缘啊孽缘,汉武大帝金屋藏娇,藏起来的不是女人是个挺着鸡鸡到处撒尿的…… 楚天“轰”,脑袋全白了。 “你已经想起来了吗?”燕箫去揉怀里人的头发,“其实,就算你忘记了也没关系。千机先生留下那个机关,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 楚天嘴角抽抽,苦笑:“你下帖子请那些人到不克山庄,就是为了钓我上钩?” “也不完全是。”燕箫说:“少林、武当和峨眉接连被盗,机关暴露,说明千机门的人重出江湖。我不知道你师父留下了多少机关阵,但我相信不克山庄一定是其中之一。你不来找我必然是有你的原因,加上冯兆的手下蠢蠢欲动,与其这样慢慢长等,不如主动出击。”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套啊!楚天恨不得抽自己巴掌。哪来的什么狗屁原因,他压根就不记得这个人好不好! “你到底怎么认出我的?”楚天很不甘心。 “你信不信,你一溜进来我就认出你了。”燕箫笑,“这很难解释。可是看见你我就是知道,是你回来了。” 这简直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楚天欲哭无泪。这疯癫癫小白痴,神叨叨几句话,莫名其妙的,心脏跟着跳。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烧伤的吗?” 楚天一愣,燕箫眸子幽蓝幽蓝的。 “你的脸。千机先生是很仔细的人,我相信他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楚天好尴尬,他的脸,根本不是那样的好不好! 还有,师父那个神经病,他哪里对他们有过责任心! 话又说回来,一张烂脸都能下嘴,这人喜欢他究竟有多变态?! “哈哈……”楚天干笑,燕箫猛然把他一推,咚—— 楚天摔得七荤八素,呛一鼻子水冒出头正要破口大骂,只见燕箫捂着胳膊,一股黑血流下来,地面赫然扎着几块鳞片样的死皮! 031 腾蛇! 楚天刹那反应过来,指水为镖打穿一排花叶。 “你好大的胆子!” “你好大的胆子!”花枝碎落,腾蛇现身,咧嘴怪笑:“我说教主怎么阴阳怪气,房术练到男人身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小鬼画了皮,闯进地府唱春宫!” 楚天暴怒!卷一条水龙直劈! 腾蛇衣袖一扇把水柱卷入袖中,反手回敬过来,黑水夹着毒皮渣子,打过树叶全都枯死。 楚天避无可避,燕箫一把抓住他提出水,两人一同跌到地面。 水池全黑了。 燕箫动了真气,胳膊上的黑血更是大股流下,整只手浮现青筋。 楚天恢复几分理智,自知现在不是腾蛇对手,喝道:“你还想不想要你们教主的命?” “想!”腾蛇舌尖溜溜滑过嘴唇。 “想你就放了我们!不然……” “不然怎么样?”腾蛇咧嘴,嘴角一直裂到耳根。“杀了他?杀!杀得好!哈哈哈哈!老子早就想要他的命!” 楚天怔住。 这什么手下?!老小子的人缘也太差了! “教主的位置他坐太久了!!现在就让他交出来!不止他!你,你背后那个小子的,还有八大门派掌门!这些脑袋都归我,今后这个武林,就是老子腾蛇的天下!! 腾蛇双手化风,一卷袭来—— 啪! 掌力对接。 腾蛇向后一翻退到池外,两手扎了上百根针。 一个驼背老人落到楚天身旁,衣袖被刚才一击震开,露出下面金钢刺槐。 楚天眼皮猛跳了下。 “老鬼,你是什么人?!”腾蛇震怒。 驼子一言不发,单单一个手势,示意楚天他们退后。 “想跑!”腾蛇催动功力,手上的针全逼出来,一个猛头旋入半空,双臂一张而合,劲力夹着毒针雨下。 驼子眨眼揭开外衣,抽出条软筋向上一扇。 衣裳张开腾空,劲力冲撞击破表皮,里面薄薄一层细网经纬按照蜂巢排布,将劲力毒针全部弹开。 “玄鸟甲!”腾蛇一步顿住,“峨眉派的法宝怎会在你手上?!你、你是——” 驼子依旧不语,甩一颗丹药给楚天,眼神点了点燕箫。 楚天抓着药丸手都在发抖。 这个老混球!!装死害人扮乌龟,这时候杀出来充什么好人! “我不信!!”腾蛇那边暴吼,“他早就应该死了!他绝对活不到现在!!冒牌货!揭了你的皮——!” 腾蛇内力暴涨,手上鳞片逆入皮肉,喉头忽然鼓出一块,顺着筋络爬向脑门。 驼子一愣,腾蛇额心爆开,伤口一层黑皮跳动,一招击出,气吞山河。 驼子顿足硬接,那掌风阴毒至极,未及皮肉已入血脉,虫噬一样钻入五脏六腑。 燕箫见状起身,运气抵住驼子后背。然而他穴道没有完全解开,勉强输出三成,仅能帮驼子把阴毒逼到手掌。 楚天也要帮忙,驼子回眸喝道:“别过来——” 忽然一道剑气斜穿而过,腾蛇震飞一丈哇哇大叫,两只胳膊已经齐整的断了! 032 那剑气源头,一人临树,雪魄冰魂。 “教主……”腾蛇翻身扑在地下。 冯兆永远是冯兆,出手风驰电掣,出现傲视风云。 冯兆站在腾蛇跟前,唇角一挑,霸气铺天盖地。 “想要我的命,这话你说的?” 腾蛇匍匐片刻,忽然咬牙蹦起。“是我说的又怎样!老子就不服!!你勾结汉人偷练中原武功!你身上根本不是神教绝学!你根本不配做这个教主!!” 腾蛇毒血四射,冯兆一剑挥出,一剑煞气破空,人血两断。 残肢落地,风波平了。楚天僵得动不了。老小子他……根本不是他可以模仿的等级! 冯兆回眸瞥了眼他儿子,语调淡淡:“把你那脸假皮撕了,难看。” 楚天想顶嘴,这他妈不是你的脸?但是,他不敢,气呼呼把面具揭了,砸。 “衣服穿好!”这是爹的口吻了。 楚天偏不穿,叉腰挺出个地痞流氓。你讲究老子不讲究,老子又不是婆娘! “脏的,看不见?” 楚天越发站出个理直气壮,男子汉,怕什么脏? 忽然腰下被人围住,楚天龇牙:“干嘛?” 燕箫不言不语,笑眯眯盯住楚天的脸,悄悄在他腿根上抹一下。 轰—— 装流氓的人脸白了。 白了又红,红得发紫,一头蹦到花丛里缩起来,仰天长啸:“老子的衣裳呢?!快把老子的衣裳拿来!!姓燕的老子跟你没完!!” 燕箫还是不言语,很礼貌地对两位长辈点个头,转身进花丛,安抚炸毛的假流氓。 “你他妈别过来!滚——老子跟你没完!”错乱的流氓继续咆哮。 冯兆根本不理他儿子,还在驼子有良心,把自己那件外袍甩了过去。 “多谢前辈。”花丛里传来燕箫的声音,“哗啦哗啦”一阵拖拽,渐行渐远。 “你对他比我好。”冯兆说。 “徒弟总是自己的徒弟。” 冯兆的眼神冷下去:“不是说跟我永不相见吗?拐了我儿子又躲到我身边,柳不臣,你真的很小人。” “你一直在找他,他也长大了,迟早会知道跟你的关系。有些事让他自己寻找真相比听传闻来的好,我不想那些江湖流言成为他的负担。” “借口。”冯兆剑锋一挑,“要还儿子用不着等到现在。你带走他一藏十几年,现在觉得藏不住了就出来装和事佬,这个理由也太糙!你勾结姓燕的跟我作对,你真的要和我为敌吗?” 驼子不语,慢慢站直了身躯,不再驼背也不是瘸子,面具撕下来,里面那张脸,眉眼依稀还有当初俊秀,只是太憔悴,毫无血色。 “冯兆,你走得太远了。” “是你让我走那么远!”冯兆挥开剑锋,独臂傲立。“是你一次一次帮我,是你一次又一次助长我。你把我推到巅峰,还是你!一掌又把我推下去!” 柳不臣默然的:“你可以恨我。” “我当然恨你!你害我走火入魔又让楚雅歆来照顾我!你明知道!你明知道天元决练到第五重关口就会阳神躁动,可是你让她来!你故意的!你让我铸成大错!” “雅歆很喜欢你。你也说过,你喜欢她。” “所以我就应该和她结为夫妻对不对?”冯兆冷笑,“你真的自以为是!这样好心,在乎她在乎我,成全我们,你想不到她最后那么恨我吧!她恨不恨你?你站在她面前看见我儿子的时候,她感激你吗!?” 033 柳不臣无话可说。 “你清楚她为什么把我儿子交给你。”冯兆扬起唇角,眼睛里两点光冰透,字字如刀:“她在报复!她报复我就嫁给我的敌人做妾,报复你,就是要你日日看着我跟她的儿子内疚!这十二年的滋味怎么样?你造了个归虚缩进去,你躲得了别人躲得了自己的心虚吗!” 柳不臣眼神颤颤,蓦然呕出一口血来。 “你是该吐血。”冯兆冷漠透了,看着他慢慢歪倒,一声长一声短,咳得衣袖子都是血沫。 “……是我错,”柳不臣面如死灰,擦了一把脸。“我不能错到底。冯兆,雅歆对你真心的。那个孩子,乳名叫小七。庚子年七月初七,是你第一次见到她的日子。我从小跟她一块儿长大,从来没见她那么开心。她对你是,一见钟情……” “住口!” 柳不臣不住口继续说:“天元决,我真的后悔找到这本秘籍。没有它,我不会跟你铸成大错,也不会害雅歆这样凄惨……” 冯兆一把扼住柳不臣咽喉:“我说,叫你住口!” 柳不臣毫无反抗,很无奈的露出个笑:“教主,我没有几天好活了。让我把话说痛快,再杀我,不冤。” “活不长是你自己找死!”冯兆恶气把人拖到眼前,“破功把内力传给姓燕的,你怎么不直接把命卖他?” 冯兆一把将人甩到地上。 “你知道什么是错?对我不真、叛我就是错!天元决是你先练的,跟我在一起是你自愿的,这世上我就信了你一个!偏偏算计我的人是你!你把雅歆当妹妹,难道我没有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世上哪有男人会碰自己的亲妹妹!你这个王八龟孙,知道搞砸了你就躲起来!你怎么不躲一辈子?去你妈的‘不再相见’!你敢不敢让天下人知道你为什么不敢再跟我相见?!” “因为我也是真心的。” 冯兆愣了一下,怎么也料不到这么露骨的话会从柳不臣嘴里说出来。 “我是真心的,”柳不臣再擦一把脸,血总是擦不干净。“所以我实在不想看你这样走下去。你太孤独了,冯兆,你太孤独才会走太远。那些年我为你取秘籍,每多一本,只会让你变得更加孤傲。你已经成就了绝世的名,可是你停不下来。你的心,我暖不了。我希望有人能够帮你暖,我以为那个人是雅歆,可是我又错,害了她,害了许多人。我很后悔,我理应赎罪。” 冯兆默然片刻,扯了扯嘴角:“你这是忏悔?把内力传给燕家后人,瞒着我把我儿子养大,你就是这样补偿他们,这样对我忏悔的?” “我还能怎样?亲爱的人都反目成仇,朋友也救不了……我是……自找……”柳不臣咳嗽,鼻子也开始流血。 冯兆扣住他腕脉,刹那变脸。 “你身上怎么会种下烛九阴?你不要命了!” 柳不臣勉强笑道:“我本来就该死,靠这个苟延残喘到现在,值了。” “你找腾蛇拿烛九阴,十二年前不克山庄……给燕箫解毒的不是燕信,是你?” “你不该拿小孩子出气……” “混账!”冯兆一指点住柳不臣穴道,“我要燕信死,你不出手他的儿子他自己会救!” “你一只手换了他半生功力……他哪能……”柳不臣越咳越厉害,努力把话说完:“而且……那孩子本来不会中丹霞砂……他眼睛很好……晚上不点灯……是你儿子进来点燃蜡烛……他是……保护你儿子才……” “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冯兆一掌击中柳不臣背心,挑剑往他后颈切出一道小口…… 034 那年武林腥风血雨,中原豪杰围攻魔教。 凤凰山一战,公子燕箫浴血救出八大门派掌门,据说因此身受重伤,隐居不知名某地无限期休养。魔教教主冯兆也损失惨重,从此蛰伏凤凰山不出。 天下武林太平了。 凤凰山,无归崖。 一个人仰在大树枝上,酒瓶悠悠晃荡,惬意酒香。 “教主,别喝了。太阳下山,回去开饭了。”一个容貌绝对漂亮的男子站在树下,表情极其无奈。 树上人傲气冲天:“本座等着看月亮,你退下。” 美男不语,一脚踹树。内力直震枝梢,教主大人瞬间摔出个倒栽葱。 “姓燕的!”摔平脸的人跳起来掳袖子:“混球你是不是要打?是不是要打?!” 燕箫叹气:“你大师兄说如果等到开饭你还不回去,后果自负。” “去他的!”楚天擦鼻子,“煮饭婆!他不给老子饭吃,老子就不给他地方住!也不想想,他们被赶出千机岛,无家可归,是谁收留他们让他们过那么舒坦……不带这样恩将仇报!”楚天骂骂咧咧,依旧脚底抹油往山下走。 大师兄的饭,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对了,今天收到你师父的信了。” 楚天啃指甲:“老混蛋说什么?” “说他有一本非常重要的宝典不知道被谁偷去了,劝你们师兄弟自觉奉还,不然……” “不然他咬我?”楚天嫌弃地龇牙。 “不,他的意思是,不然你们一定要好好收起来,务必不能叫冯教主知道。” 楚天脸皮一抽。 “怎么?牙疼?” “没……”楚天心虚。 “宝典在你手上?” “哈哈……”楚天干笑。 “上面写了什么?” “哈哈哈……” 楚天想,师父这次死定了。这就是自作孽。谁叫他臭毛病?不好意思说的话他偏要写下来,写了不好意思给人看,干嘛不写完了烧干净?又不说又要记还专门留下来给人找…… 楚天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说,他专门写信来,是不是就想让我们把‘宝典’交到老小子手上?” 燕箫思考了下:“你为什么这么想?” “你还不懂吗?!要告诉我身世又不肯好好说,造一个要开四个复杂机关算一堆式子才能开的究极密室结果里面留了暗道!师父他就是个口是心非折腾人的闷骚!” 燕箫有点无语,不好表态。 “气死他!气死他!哈哈!”楚天疯劲上头,拉着燕箫一路开跑。 “你要把东西交出去?”燕箫有点小担心。千机先生算了,冯教主,不好惹。 “屁!那东西本来就在老小子手上!” “你是要告诉你爹不要让你师父知道?” “才怪!我马上写封信回去,实话实说!” 燕箫不解:“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楚天回头,夕阳斜照,眉目生辉:“老小子跟师父一路货,专推责任折腾人,闷骚!” “这……”燕箫深刻反省玄机太深,这样说长辈是不是不太好?问:“这么说他俩有什么区别?” 楚天爆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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