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春花开——VAINY
VAINY  发于:2014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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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冬天好冷。 耿杰从小体质不算上佳,成年后好了许多,但仍旧畏寒;手脚冰凉之人,偏又不喜欢戴手套,只觉得那层薄薄的布料或皮料,只能让指尖更冷;他浑身贴了不下三个暖宝宝,但一出门,风一吹,仍旧哆嗦起来,清鼻涕也差点挂了出来。 从兜里掏出手帕来擦擦鼻头,耿杰拉了拉羽绒服,车怎么还不来? KTV里面仍旧灯火辉煌,空调也开得跟春天似的,但耿杰觉得自己需要醒下酒,但若是车再不来,他就要进去了。 这么想着,眼睛东张西望,外面也灯红酒绿着,把个午夜里本应漆黑的天空渲染得犹如傍晚。 五十米开外的花坛处,不知什么引起了骚动,耿杰扫了一眼,原来是几个保安在驱逐本睡在花坛下的流浪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么。 耿杰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然后车开过来了,门童帮他开了门,司机大叔抱歉地道:“扫瑞少爷,刚才停车卡找不到了。” 耿杰打了个喷嚏:“没事,走吧。” 车启动,滑行了约五十米又停了,前面那几个保安还没有把那流浪汉弄走。 司机探头出去:“兄弟,让让呗!” “抱歉啊,先生,这不我们正在想办法吗?”保安之一为难地道。 流浪汉身上乱七八糟脏得厉害,保安们也还算君子,动口不动手,但那男人恁是不理不睬,不知道是不是个聋的。 耿杰看了一会儿,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冲劲,开门下了车——一股冷风又让他一个哆嗦。 “诶?少爷?”司机见状,便也下了车。 “若是容安竹在这里,他会怎么做?”耿杰突然问。 “啊?啊……您说那个容总?我怎么能知道呢——少爷您要干嘛?”司机看着耿杰上了前去,忙跟上。 人群分开了,让耿杰接近了那人,耿杰蹲下去,厚厚的羽绒服让这个动作废了点力气:“我说,这里睡着不冷吗?我看见有人在自助银行里面睡,那里面有空调,挡风,暖和。” 围观群众觉得诧异,耿大少爷屈尊来劝说一个流浪汉么?是喝高了吗? 而那众人本来以为不会有反应的邋遢男人,却看了看他,嘶哑的声音说:“冷点好,醒酒。” 耿杰歪歪头,看他,他也看着耿杰,没有一点眼神的闪烁。 耿杰伸出手来,碰碰他褴褛睡袋盖不住的手,两人都哆嗦了一下。 一个冰冷,一个火热。 耿杰不乐意了:“凭什么都吹着冷风,你就跟个火炉似的?” 流浪汉揉揉鼻子:“你的手这么凉,快回家里呆去,别外边瞎逗留了。” 保安们:“……” 司机:“……” 耿杰笑,眉眼都柔和起来:“你跟我回家吧?” 保安们:“!!!” 司机:“!!!” 流浪汉:“……” 耿杰拿出兜里的酒盒子,让流浪汉灌了一口伏特加后,邋遢的男人同意了这不靠谱的邀请。 都上车后,耿杰摇下车窗,对外面的保安说:“看我给你们解决了麻烦,下次再来给我算便宜点儿呗?” “那是,耿少,您这不都是外面熟客吗?回头我一定跟我们经理说您这大慈大悲菩萨心肠。”一个保安笑道。 坐耿杰对面的男人“噗”地笑出声,随后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嗽起来。 耿杰把酒盒子再递给他,他也不客气,接过来喝了几口。耿杰瞥他一眼,不再理会,喝了酒的头有点晕,于是索性闭目养神。 一路上男人很识趣,没有再发出半点声音。 02. 市中心的跃层公寓,偌大的房间平时只有他一个,钟点工定时来。 一回家就开了空调和地暖,一会儿就稍微暖和起来,耿杰让司机先走了,留下邋遢男人和他自己。 “那边是客房,自己去洗个澡吧,”耿杰换上毛茸茸的大拖鞋,脱掉羽绒服扔到沙发上,内里穿着低调的灰色毛衣,“柜子里有些我大哥的衣服,和你差不多高,将就穿穿。你现在这身衣服,愿意留着就丢进洗衣篮,明天让人取了去洗干净。” “你让我留在这里?”男人问。 “嗯。”耿杰走到开放式的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把青菜。 “留到什么时候?”男人又问。他在整洁干净的房间里,显得有点不自在,却又不是那么不自在。 耿杰发现自己注意到这点,轻轻笑道:“就待到,春暖花开之时吧。” 男人洗好澡出来时,耿杰已经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正开吃。 抬头一看到头发和没有修剪乱七八糟的胡须还滴着水的男人的脸,也微微地顿了顿:“咦,挺好看的。” 男人面无表情地用干毛巾擦着头发。 “你不疯也不傻,为什么流浪?”耿杰便也低头继续吃面。 “你不疯也不傻,为什么收留我?”男人反问。 耿杰笑道:“你知道,我有很多钱,可以收留一百个一千个流浪汉也没问题。” 男人眯了眯眼,似在回忆:“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经常做慈善?为许多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了些去处和工作?” 耿杰继续笑:“不过是伪善罢了。我留个好名声在外,为我赢得更多赚钱机会。” “那也是双赢的事情。”男人道,上前来,鼻子嗅了嗅,“闻起来很香。” “饿了就自己煮。”耿杰抱住碗道,“别觊觎我的。” 男人摇摇头:“我不饿。” “是吗,你晚饭吃的什么?” 男人回忆:“一个剩了大半的汉堡,一包没吃多少的薯条,和一大杯可乐。” “我叫耿杰,怎么称呼你?”耿杰已经吃完了,抱着碗喝掉汤,放下来问道。 “叶鹰。”男人答。 “哦,英雄的英?” “不,天上飞的那种。” “哈哈哈,我知道,跟乌鸦差不多。”耿杰滑下座椅,端着碗去洗。 “是,跟乌鸦差不多。”叶鹰说。 耿杰拧开水龙头,哗啦哗啦地洗碗洗锅。 叶鹰在吧台后面站了会儿,看着他的动作,末了在他擦碗的时候说:“我困了,可以在客房睡觉吗?” 耿杰回头一笑:“要不你来我房里睡觉?” 接下来一个星期,偌大的两层楼房,就只剩下叶鹰一个人,来做清洁的阿姨开门进来看到个陌生男人,着实惊讶了一下,不过看到他穿着居家服和拖鞋也实在不像入室抢劫,便也打打招呼做自己的事去了。 叶鹰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有点迟疑,但也还是跟阿姨打了声招呼,然后进了自己卧室直到阿姨离开。 偶尔也会拿起钥匙出门兜兜圈。 钥匙是在他来之后第二天清晨,耿杰在他枕边轻轻唤醒他,放在床头柜子上的。 “我要出去一个星期,麻烦你看家哦?”耿杰年轻的脸近在咫尺,带着暖暖的笑意。 而他则睡眼朦胧,茫然的点头。 清醒过来之后,他才坐起来,靠着床头,手心里躺着那串钥匙。 有点莫名其妙。 是个怪人。 也不知道是说自己还是那男人。 然后那天的那个司机来敲门,带他去了个大医院,做了全身体检。 什么样的人会招待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流浪汉进自己家? 叶鹰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这个人,他真的……很有钱;他有很多钱,然后自己回家煮清水小菜面条吃。 然后在第二天就一脸灿烂地留陌生人独守空房? 许久之后,才知道那天他正要去S城会一个好友,或者是两个?(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 耿杰笑眯眯地说,你才全家都和肖伦是好友。 03. 怪是怪,但叶鹰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他现在有了房子住,虽然身上没钱,但是有热水洗澡,有干净衣服穿;冰箱里总是塞得满满,每次阿姨来都会填充。 他尝试给自己做吃的,偶尔有些焦糊,然后面无表情地吃下去。 耿杰回来时他正在吃自己做的晚饭。 玉米青豆火腿肠蛋炒饭。 他抬起头来,看着开门兀自进来的年轻男人。 “呼,好暖和,外面简直要冻死我了。”男人一边开口,一边脱下羽绒服。 于是他又埋头吃自己的。 “我说,你都不跟我打声招呼么?”耿杰凑上来,“在吃什么?我也饿了,还有么?” 叶鹰有些迟疑:“欢迎回来?蛋炒饭。” “……”耿杰坐到他对面,从筷子篓里抽出一个银质调羹,直接从他盘子里舀了一勺塞进嘴里。 ……耿杰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叶鹰淡定地说:“你可以吐出来。” 但相反的是,耿杰粗粗嚼了几下,吞进肚去。接着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居然又去舀了半勺。 ……叶鹰看着他皱着眉吞下去,然后再来舀了小小几颗米粒。 细嚼慢咽地吃完第三口,耿杰起身去倒了杯水漱口,然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叶鹰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才又埋头吃起自己的晚饭来。 两个人住,耿杰并没有什么不习惯,以前他大哥偶尔也来住个几个月,然后拍拍屁股继续去不知道哪个大洲大洋潇洒去。 虽然一个明显的亲疏关系在那里,但是耿杰丝毫没有什么不自在,他早出晚归惯了。早上的时候可以看到男人,有时候在厨房自己弄早餐,伴随着他已习惯的焦糊味;有时候则是在阳台替他浇花,摆弄那些绿植;或者只跟他打声招呼,便端着杯热水龟缩进自己房间。 晚上回来的时候倒不一定遇得到他,是耿杰自己的原因,他有时候凌晨两点才到家,微醺,然后给自己煮面吃。男人理所当然已经熟睡。 但房间里是暖的,叶鹰知道他有钱,只要他在,空调和地暖必定是开着。 说没有一丝好奇,那是假的。但打破沙锅问到底,也不是耿杰的作风。 但他也随性惯了,反正人住在他屋檐下,有时候双休日他难得休假,性质一上来,便泡杯茶拉着人东拉西扯谈天说地。 叶鹰并不抗拒和他聊天,前头说了,这人不疯也不傻,做事有时候慢悠悠,但是有条理;只是没人惹他的时候,偶尔独自发发呆。 即便如此,耿杰依旧没有问出来他流浪的原因。 “你知道吗,最近娱乐圈那个谁谁,和那个谁谁睡了,却被那谁谁的原配捉个正着,闹得!紫嫣红煞是好看。”有时候耿杰这样起头。 或者这样:“那个什么天虹,烦死人了,讨厌。” 叶鹰看着年轻男人撇着嘴,笑笑:“他怎么你了?” “我本来已经暗搓搓地买了它百分之二十的股权,想慢慢吃掉它,结果被那什么CEO发现了,然后股权现在一点点被吃回去。”耿杰弹下手指,“你说讨厌不讨厌。” “你可以把那个CEO挖墙角过来。”叶鹰道。 耿杰笑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成了我肚里的蛔虫?” 有时候是这样:“三九四九冻死猫狗,啊,外面冷死了,我不要出门!” “……”叶鹰默默地指出,“你身上不是贴了很多暖宝宝?” “冬天还一定要穿羽绒服,臃肿死了。”说着耿少爷长腿一伸,搭到对面人膝上,“脚又冷,帮爷暖暖。” 叶鹰淡定地出手握住嚷着冷又不穿袜子的人的双脚。 “人形暖炉啊,好舒服……”耿少爷满足地眯眼,“真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 “……” 某天,耿少爷拿着把大剪刀出现在叶鹰面前。 “不去上班?”叶鹰看看他,看看剪刀,又看看他。 “我连续上了半个月班,今天我要给自己放假。”耿少爷答道,笑眯眯,“我看你胡子和头发不顺眼很久了。” “……” 索性还好,耿杰知道分寸,并没有弄得很过头,只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帮男人把胡子剪短,剪出型来,头发也修了修,仍旧可以扎个小马尾。 “你是有钱人,怎么还会这门手艺?”看着镜子里面那个心情很好的男人,任人摆弄的叶鹰问。 “因为好玩啊,看着原本的杂草变得帅气逼人,不是很有成就感么?”耿杰笑道。 “你平时自己剪?” “不会,自己给自己弄笨手笨脚,我有时候给我哥剪。”手艺就是从他哥身上练出来的。 最后,耿杰收好剪刀,丢条毛巾给叶鹰:“看,宛若新生。” 叶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淡淡地想到,还真是。 “黑毛,”耿杰颠颠儿地跑去放剪刀,一边问,“中午我们吃什么?” “黑毛是叫我吗?”叶鹰细细擦起颈子里的碎发。 “晚上的老鹰,不是黑毛吗?”耿杰笑道。 叶鹰想了想:“是黑毛。” “快说,中午吃什么?冰箱里有卷心菜、西兰花、水芹菜、豆腐、番茄,我看看……还有牛肉排和猪肉丝。” “你决定就好。” “不,你决定,”耿少爷从冰箱里面抬起头来,笑眯眯,“今天你做饭,我帮你打下手。” 叶鹰站在那里没动。 “怎么,不乐意?”耿杰直身,盯着他,微微笑道。 “……这又是什么游戏吗?”叶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是啊。”耿杰耸肩,拌个鬼脸,“我想吃你做的饭。” “……我不会。”叶鹰默默地转身。 “又想逃回自己的城堡吗?”耿杰清亮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不会可以学啊!” 叶鹰没理他,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喂喂喂,不带这样的,我帮你剪了头发让你重见天日,你做顿饭给我吃都不行?!”耿杰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横身到他面前挡住路,一双眼睛不悦地眯了起来。 “……你自己就做的很好吃。我做的很难吃,你吃过的,你知道。”叶鹰伸手想拨开面前的男人,却又犹豫着不下手。 “不不不,”耿杰摇头,大眼睛晶晶亮,“我做饭给自己吃,是因为好吃;我想吃你做的饭,自然是因为你做的更好吃。” “……”叶鹰谨慎地看着他,眼神突然充满了戒备。 耿杰盯着他一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摇摇头:“我没有去调查过你,我所知道的所有你的信息,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说罢,耿杰牵起男人的手肘,往厨房拉去。 他身板比较小,力气却出奇大,叶鹰不想和他动手脚,便只能被拉着走。 “我这个人呢,”耿杰边走边碎碎念,“虽然有钱,但是有时候也很寂寞呢……因为鲜少有人懂得美食的艺术啊!在外面山珍海味,却吃的舌头发麻,都比不上家里自己煮的一碗面。我还专门去拜师学艺过,觉得自己手艺还行……嗯,我有一条很刁的舌头,调料多放少放一毫克,都觉得不对头;但这又是说不准的,大师一出手,都是‘适量’‘少许’‘一小碗’,根本没法用科学计量来做菜。但我平时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呢,你看我这么瘦,都是给饿出来的。” “……”叶鹰默默无语被拉到冰箱前。 “你呐,你这个人很奇怪耶,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是谁,我是N城世家大户的耿公子,我才二十有七就管着我们家公司没有一双火眼金睛我能行吗?”耿杰重新打开冰箱,审视里面的原材料,继续念叨? “……二十七?”叶鹰看着这小身板,合适的发型衬着,可精神,伴着俊俏的面容,说他二十出头都有人信。 “对啊,我二十七。我这么辛苦,我哥他要当什么教授学者天天跑去热带森林探险,把公司丢给我一个人,我平日里任劳任怨做牛做马天天加班应酬陪一班50后60后70后去乌烟瘴气的地方,现在我好不容易休个假想吃顿好吃的都还不行吗?啊?你这么忍心?” “……”叶鹰无言以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调地开口,“可我不……” “不能?还是不愿?”耿杰抬头,晶晶亮的眼睛直扑他的。 耿杰拉起他的手来,翻过来放在掌心,伸手戳戳他的虎口:“你流浪了多久?这个老茧都消不掉……你拿了多少年的菜刀?”然后抬起头来看他,“你做的炒饭,切的火腿肠,每个尺寸都一样拿尺子比着切也就如此了;饭虽然焦糊了,但调料一分没多一分没少,每粒饭都入了味。你这个人很奇怪耶,还说自己不会!” “……奇怪的明明是你吧。”叶鹰无力了。 “我是奇怪啊。”耿杰大方承认,“唉休个假我还要说这么多话我真累,我去歇歇,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叶鹰看着他干脆地放手离开去了客厅,留自己一个人在冰箱前,呆呆站了良久才慢慢地探头进了冰箱。 耿杰在客厅偷偷看到他动作,乐得肩膀直抖,掏出手机来发了条短信:安竹安竹,我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耶! 短信回得很快:你是在求表扬吗? 耿杰继续打字:我帮一个无助的流浪汉重新竖立起了对生活和前途的希望呢!快点甩了肖伦到我身边来吧! 容安竹回道:请继续保持做好人好事的风格,目前和肖伦还很恩爱,暂时不会甩他。 耿杰撇嘴,复又咧嘴笑笑,听见水台放水的声音,回头看去,高大的男人穿上了围裙,正默默地洗着菜。 “喂我说,”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刚才有人说要帮我打下手。” 04. 一顿饭做得可欢乐,耿杰洗菜,叶鹰左手拿菜右手执刀,唰唰唰一会儿工夫,芹菜都是一寸见长,豆腐都是一公分见方,耿杰看得目不转睛,那手速他都不敢跟人搭话,怕人分心切到手指,可男人却似乎很是不以为然,微微抿着嘴,一脸不甘愿地为他做着饭。 切好了菜,叶鹰看了看耿杰,耿杰正细细数着蒜片:“都是半毫米宽,分毫不差……” 叶鹰默默转身,拧开炉灶开关,把炒锅放上去后,踟蹰了一下,还是转身对耿杰道:“你看着点火候,我……有时候要走神。” 耿杰点头,一副我明白的神情。 倒油、上佐料、倒菜翻炒、加调料,叶鹰动作并不快,却有条有理;旁边的火上煮着番茄蛋汤,先炒过再放开水里煮;再一旁的电饭煲煮着饭,也快好了。 耿杰在油烟和蒸汽中笑眯了眼,有时候指手画脚,叶鹰也不恼,这次他貌似很专心,没有他自己说的那样走神。 待到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上了桌,耿杰早已等不及开动。 叶鹰洗好手擦干,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仍然略微担忧和不安地看着耿杰的反应。 耿杰一边吃一边审核:“嗯,爆炒西兰花鲜嫩爽口,不过稍微油了点……番茄蛋汤好喝,但是有点咸……你自己来尝尝看?” 一抬头,却看见些微受伤的神情从叶鹰脸上一闪而过。 耿杰放下筷子,眨巴眨巴眼睛看他:“我不是打击你,是让你有更好的追求和目标。” 叶鹰闻言,竟轻轻叹口气后莞尔:“我知道,你是大善人耿公子。” 说罢他自己取了碗筷添了饭过来:“我……吃什么味道都一样,我曾经也有一条很刁的舌头,但是现在它坏了。” 耿杰低头扒饭:“……原来这么悲剧?” 叶鹰笑笑:“是挺悲剧,不是从来没有过,而是有过之后又被剥夺。” 耿杰连夹了好几筷子菜,抬头:“大叔,我从来没有同情过你。” “大叔是叫我吗?”叶鹰也夹着菜,两人的筷子时有碰到。 “你三十五六吧?都长我小半轮了。”耿杰道。 “啊,对,火眼金睛。”叶鹰点头。 “我不同情别人,不是什么善人,只是给自己找乐子。”耿杰说。 “我也不会谢谢你。”叶鹰点头。 耿杰抬头,嘴边还叼着半根芹菜,看着他,笑眯眯。 “你会做西餐吗?” N城豪门权贵都知道耿家有个小少爷,年纪不大,手腕不软,爱玩儿,尤其爱好年轻人的玩乐。从耿少到耿总,他对着老一辈的态度没当年那么轻慢,却也还是时时婉拒饭局酒局歌局。 不过平日里的冬天,耿总是乐意出门的,因为外头暖和。 但这年冬天,耿总不知又哪根筋不对了,天气越冷,越爱呆家里。 老一辈说的话有蜜有剑,耿奶奶一个不落转告了自家孙子。 老太太穿着翡翠色的镶金丝的厚旗袍,个子小小的,头发全白了,一丝不苟地梳成发髻。 耿杰亲密地挽着奶奶的手,笑着说着吴侬软语:“奶奶您看,我从小到大哪里没听过您的话呢?我有分寸——您看我是不是长肉了?” 耿老太太从金丝眼镜下看看自家孙子,别说,脸还真是圆了。 “最近在家吃饭多?”老太太问。 “嗯哪,吃得可好。”耿杰笑道。 浓而不腻的红烧狮子头、辣椒里找肉的辣子鸡丁、酸甜爽利的肉酱意面、奶油喷香的芝士虾球……原来叶鹰那厮会的菜数都数不完,虽然或许因为他丧失味觉而让多少有些失调,偶尔还是会因为发呆而烧焦烧糊,但是耿杰已经觉得比外面好太多了,中餐的话三碗白饭无误,西餐的话可以吃下半斤牛排加一碗土豆泥。 而且多半是晚餐,吃完了顶多洗个碗算运动,然后就坐等养膘。 老太太也笑问:“自己烧?” 耿杰摇摇头:“奶奶您知道我皇帝舌头皇帝手,给自己煮碗面差不多了。” “哦……”奶奶点头,做明白状,“保姆?私人厨师?女朋友?” “嘿嘿……”耿杰笑眯了眼,“是我捡到的一个人……” “又去做善事啦?” 耿杰点点头:“大雪天睡在外面花坛下面,好可怜的唷。但是捡回来才发现还真是个宝,手脚总是火热的简直是人形暖炉,还做得一手好菜……可惜了,春天他就要走了。” “这么好的一个人,不留下来在自己身边?” 耿杰笑笑,摇头:“不留。” 05. 过年前两天,气温出奇地好,十几度以上,连耿杰这样的都扒了羽绒服。 可惜好景不长,第三天就是下雪天,江南一片儿,人都说这天气简直是坐过山车。 冷归冷,耿杰那豪华公寓里却是热气腾腾,两人围着电磁炉煮小鸳鸯火锅,吃得哼哧哼哧。 蘸碟都是叶鹰调的,有好几种,香的辣的麻的海鲜的,耿杰第一次觉得吃火锅吃到了过瘾。 上半场后,耿杰跑去酒柜翻出一瓶八几年的二锅头,取了两个小碗满上。叶鹰一看直摇头:“我不会喝。” “今儿小爷高兴,你不喝也得喝。”耿杰摇头晃脑,掐着嗓子道。 “……喝了发酒疯啊?”叶鹰试探道。 “就怕你不发。”耿杰笑眯眯。 叶鹰还是摇头:“真不能喝,一口管醉。” “又说瞎话!我是火眼金睛你不知道么?”耿杰瞪着他。 “……好吧,两口才倒。”叶鹰改口。 “多大两口啊?”耿杰步步逼近。 “……”叶鹰默。 “诶你真烦,那我们换个喝法,真心话大冒险?敢说就不喝,敢喝就不说。”耿杰让步。 “……”叶鹰翻起个眼睛瞅他。 耿杰哈哈大笑:“你对N城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天子骄子就一点没兴趣?” 叶鹰实诚地摇头。 “反了你了!”耿杰拉下脸来,一拍筷子,“别给脸不要脸啊。” 叶鹰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开口道:“刚才我就想说了,你牙齿上有菜叶。” “……”耿杰嘴角微微抽搐,这人软硬不吃跟铜豌豆似的,真讨厌。啊,还有菜叶,难不成让他过来给自己舔干净? 好像是看出他什么来似的,叶鹰笑笑:“耿总,还没喝呢,先别醉。” 说罢他端起碗来,轻轻一碰耿杰的那只:“我先喝,当赔罪。” 见男人抿了一口后整张脸都皱起来了,耿杰哈哈大笑,自己也端起碗来碰了他的,然后跟他一起皱着脸吐舌头:“这酒高……吃菜吃菜……” 后来真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但即便叶鹰真不胜酒力,也是喝得多说的少。 耿少爷直摇头:“这是伤的多真才把自己藏得多深啊……” “你总是这么妙语连珠?”叶鹰第一口下去就红了脸。 “做生意的么,那不是。”耿杰耸肩。 叶鹰笑笑:“轮到我了,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耿杰瞅着他直乐:“男女朋友都交过。你呢?” 见碗底都快空了,叶鹰兀自摇摇已然发昏的头:“有过一个未婚妻。你几岁开始管公司?” “十八岁,刚读完耶鲁法律,我奶奶就把我捞回来了。你做了多少年厨师?” “五岁开始当学徒,三十三岁起就没做了。” “现在不是又开始做了吗?”耿杰笑笑。 叶鹰摇头:“也只能在你这里小打小闹。” “我这是皇帝舌头,我都认可的,还是小打小闹?”耿杰拍拍他的肩,“三十三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叶鹰看看他,笑:“犯规啊耿少爷。” “你问。” 叶鹰拧起眉头:“没什么想问的了。” “得,那我只能喝酒了。”耿杰爽快地端起碗来抿了一口。 叶鹰看着他,想说他耍赖,但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耿杰默默地放下碗,手没离开碗沿,只看着他,叶鹰叹口气:“我不喜欢这样。” 大少爷不做声,就瞅着他。 “……那年,也是冬天,”男人不知道被什么打败了,身子一松靠向椅背,“有烟吗?” 耿杰掏掏裤兜,掏出来给他点上。 叶鹰也并不多吸,只停停顿顿地讲:“我从小做学徒,跟过好几个师傅,最后那个我还是他关门弟子……我也跟着他见过些世面,知道你们这些世家公子哥脾气一个比一个乖张,什么都图个好玩儿。我……那时也是图好玩儿,旧把式洋把式都去学。” “那时在哪个地方?”耿杰一边问,一边很守规则地喝口酒。 “据说我老家是重庆,但我记事起我就在江浙一带了。”叶鹰顿了顿,“你知道,这边很多大户,在那些弯弯绕绕的小河边上。” “容我三思,啊,你和其中一个大户的千金小姐好上了?”耿杰问“对,火眼金睛。”叶鹰好笑,“手艺人,说起来被人敬重,重金礼帖三请五请上门去就为一桌私房菜。但说到底不过是服务生,门不当户不对,没人同意。我当时三十出头,玩够了想定下来,觉得自己手艺好,在当地也是小有名声,将来也算是会出人头地,那姑娘也不顾家里反对,我们在一起了两年。” 耿杰变端起酒碗边问:“后来你味觉失灵了。” 一看酒碗空了,便取了那边叶鹰的过来,也不换碗,将就喝了。 “姑娘有了孩子,我乐了,这不可以挟孩子以令姥姥姥爷,姑娘却不大高兴,她还年轻,还想玩,不想这么早要孩子。可惜那时我不知道她想法,一门心思给她做安胎保胎食补。” “却惹得姑娘更心烦意乱?” “嗯,她不知道怎么跟我说,直到有一天我跟她去胎检,我当时脑袋疼,疼了好一阵,就顺道去做了检查。”叶鹰掸了下烟灰,“结果是长了个东西。后来做了手术,肿瘤取了出来,却因为已经伤到了味觉神经,所以手术后吃的第一口饭,差点没吐出来。我这手艺就赖我这舌头,它不灵了我整个人就不灵了。姑娘又在这时去做了流产,我没什么对她好说的,对谁都不理不睬。所以后来我拆了线出院时,孑然一身,什么都不剩。我没去找师傅,怕看到他失望的表情,然后我用剩下所有的钱,买了S城的火车票。从那之后,反正吃什么都没味道,所以也不在乎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耿杰将自己碗里剩下不多的酒倒进那空碗里,撞了一下:“敬你,懦夫。” “懦夫是叫我吗?”叶鹰笑道。 “是啊。”耿杰愉快地说。 两人将剩下的酒液干了。 收拾完残局,已经很晚,外面有落雪簌簌声音,屋内一室温暖。 叶鹰突然说:“其实流浪也有意思的,垃圾桶里总有吃的,不愁生计;有很多时候可以发呆,思考人生。什么时候你也可以去试试。” “两个人一起吗?”耿杰问。 “啊,也可以。”叶鹰回答。 “两个人那就不叫流浪了,”耿杰打个呵欠,挪下脑袋找到个舒服位置,“两个人,那就是叫浪漫了。” 男人没有再回话。 耿杰懒得上楼,两个人凑在一个被窝里,睡得香甜。 早上醒来时,耿少爷发现自个儿双手双脚缠在叶鹰身上,没办法,谁叫这一人体暖炉呢!他动了动,却不想起来。倒是把叶鹰弄醒了。 男人明显还不是很清醒,有点状况外。 耿杰有点好笑地戳戳他:“你居然还裸睡。” “有穿内裤。”叶鹰回答,“空调房羽绒被你还穿保暖内衣裤?” “我怕冷。”耿杰揉揉鼻子。 叶鹰失笑,爬起来,把被子大大掀开,耿杰不乐意了,手快地抢回被子又把自己裹起来。然后羡慕地看着某人就这么赤身裸体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外面白茫茫一片,你不起来看看吗?”有点温温的阳光洒进来,照在叶鹰身上,挺好看。 到底是南方人,雪是个稀罕事,耿杰披着被子下了床,走到他身边。 叶鹰微微笑道:“瑞雪兆丰年,雪融了,花就开了。” 06. 叶鹰走得毫无征兆,或者说,理所当然。 回本家过完年之后再回来,偌大的屋里已没有叶鹰的气息。 口头之约而已,两人却都很当一回事。 耿杰有预料到这一天,却没料到男人的不告而别。 坐到客厅沙发上,仿佛回头还能看见男人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耿杰撇撇嘴,有些意料中的失落。 安静坐了会儿,耿杰便起身踢着拖鞋上楼,在楼梯尽头关楼下的灯后,一室漆黑。觉得有点冷,耿杰快速溜进自己的卧室。 洗漱完了,窝在床上取出pad看邮件,再抬头看看窗外。黑乎乎,他兀自勾勾嘴角,把注意力转回到邮件上来。 叶鹰离开的时候,没有带什么,只是以前的他自己的衣服都即便洗干净了,也破烂得不能再穿,于是他穿走了一身耿杰给他的衣服。 走出公寓,走出大楼,走出小区。 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熟悉的茫然扑面而来。 身份证早就丢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补办,十几年过去,叶鹰现在不太确定自己到底归属在哪里。 他沿着路往外走,天气开始转暖,并不是很冷。 走进闹市区,走过菜市场,一切都熟悉而陌生,他走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过了半个城市,还是根本没走多远。 然后他饿了,却没有钱买吃的。饿着肚子又走了两个小时,走到了似乎是生活区的地方。 路边有些小餐馆,他顿了顿,一家一家走进去。 “我到这里来打工的,身份证丢了,也没路费回家,请问你们找帮厨小工吗?” 前两家话都没说完,便客气地请他出去。第三家的老板娘瞅他半晌,还是摇摇头说不缺人手。第四家好些,问他会不会炒菜,他迟疑了一下,说不会,于是便也没了机会。 第五家是对中年夫妇开的川湘菜馆,老板正在择菜,老板娘在对账,听完他的说法后,老板考虑了一下:“会些什么?” “洗菜、切菜、配菜、拼盘、雕花,也会跑堂、传菜、收钱和洗碗。”叶鹰回答。 “雕花拼盘都会,不会炒菜?”老板笑问。 叶鹰摇摇头:“暂时还不行,我没味觉,尝不出菜的好坏。” 老板和老板娘对看一眼,老板娘发话:“先去试试看刀工。” 叶鹰谢了,挽了袖子跟到厨房洗了手,一块整豆腐半分钟内切成大小一致的小块,一块没碎装好盘,然后取了皮蛋,把蛋黄用勺取了团好装盘,其余的则用开水洗净,剁成碎末,均匀洒在豆腐上。 一盘冷菜就只差配料了,叶鹰对老板夫妻两说:“这样行吗?” 两人看来挺满意,老板娘又问:“有住的地方吗?” 叶鹰实诚摇头。 “身体健康不?” 叶鹰掏了掏随身带的塑料袋:“这是最近的体检报告。” 老板娘翻过来看了看:“帮厨、打杂、跑堂,工资2000,晚上睡店里算是看门,工资另加500,包吃,愿意不?” 叶鹰点头:“谢谢。” “谢什么,都是出来打拼的,”老板娘笑道,“先把你那胡子头发给剪了干净吧。” “耿总,这是去年财务报告和今年的预算报告。” 耿杰接过来:“去年盈利同比降低了百分之五这我知道,找到原因了没?” “主要是电商部门亏损较严重。”财务经理路庆冬回答。 “继续砸钱,”耿杰敲敲手指,“上次说的新产品进度如何?” 秘书打开PPT,大家转向投影幕布,研发经理李尚峰讲解:“样品测试进度达到五分之四,发现了以下新问题……原材料那边已经到达,设计公司在修改目前设计的一些小细节,同时已在研发更高版本。” 商业部总经理杨翔接话:“买家已经清出仓储,做好接受进货的准备,五月中旬一定要开始过关上船,请研发部一定配合。” “你们商业部就是要逼死了我们研发部。”李尚峰瞥他一眼,半开玩笑。 “电商方面有什么建议?”耿杰示意关了PPT经理们彼此看了看:“现在我们主要做本司产品运营,或许可以同时做第三方服务?” “现在包装和物流方面损耗较大,可以考虑降低成本,收取少许运费。” “开放平台给别的卖家?” 讨论了好一会儿,耿杰敲敲手指:“都是些老生常谈。尚峰,去做个调研,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第三方卖家可能。” “好的。”尚峰点头。 “今天就先到这里,”耿杰示意,“今晚有年会Party,就别加班了。” “……” “怎么,想开完年会后再回来加班?”耿杰挑眉。 “老板英明。”路波代表大家致辞,“我们真是迫不及待每天加班到午夜啊!” 耿杰笑:“好,以后一定成全你们。” 07. “您好,您的一碗牛肉面。”成熟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大学生似的妹妹一回头,哇好有型的大叔啊! 对面的小男朋友在她眼前挥挥手:“拜托,回神啦!” “怎么,羡慕人家有男人味啦?”学生妹妹回头,开始吃起面来,“放心你再长个十年都还是个受。” “你不就喜欢我受吗?”男生拍拍女孩头,“快吃,等下还有课。” “知道了!” 叶鹰回到厨房,开始刷炒锅清理灶台,现在已经下午两点,鲜少有客人。 “小叶,”老板姓张,平时就叫张叔,老板娘叫张嫂,张嫂在准备晚上的菜,“昨天不是发了工资吗,今下午不忙,去买身新衣服去吧,你就那一套衣服,咋能行?” 叶鹰点点头:“那就多谢张嫂了。” 这身还是从耿杰家传出来的衣服,平时是晚上洗了,在灶台上烘干第二天接着穿。 “去买点精神头的,老穿没颜色的,把人都衬着木讷了。”张嫂又说。 “好的。”叶鹰笑。 张嫂不知道这身暗搓搓的衣服,一件就顶他三月工资了。 叶鹰穿出来的还是最便宜的一身,其他那些低调奢华的品牌,有的甚至在中国都见不到。这些知识,还是他当初堪比朝阳的时候学到的。 “看人难,先学会看衣服。”当初老师傅,喝一口毛尖儿,一边教他。 没有走多远去到繁华的市中心,叶鹰就在住宅区附近的街边小店买了几件,可以换洗着轮流穿就行。听张嫂的话,买的都是带点儿颜色的,深蓝、暗绿等等,拿回去被张嫂看到,给他一个“孺子不可教”的眼神。 叶鹰笑着解释:“深色衣服不容易脏。” 晚上的年会是自助餐,穿插着员工自己的节目表演。所有的公司成员都到了,酒店大餐厅里熙熙攘攘,歌声舞影,五光十色很热闹。 出于礼节,耿杰也宴请了几个恰巧来N城出差的合作伙伴。 桌上,几人端着红酒香槟敬来敬去,耿杰淡淡微笑,礼数周全,却不热衷。 大家也都知道他脾性,并不介意,反正都只是三四十岁的,随意点更好。 只是有人打趣:“咱耿总,既不好色也不好酒,到底是好个什么呢?” 耿杰微微一笑,道:“好吃。” “那怎没见您大快朵颐?”又有人问。 耿杰抿口红酒:“那自然是因为不好吃。” “唷这句话可是把这里大厨得罪了。”有人开玩笑。 “早得罪了,”耿杰笑,“这城里数的出来的大厨们,哪个没被我的罪过。” “这么挑食?”另一人问耿杰插起一个芝士虾球塞进嘴里:“他们现在越发往好看发展罢了,满足了眼睛,满足不了口舌。” “那这天下之大,到底有没有能满足得了您口舌的神厨呢?” 耿杰乐得肩膀抽了下:“有啊,怎么没有。一个月前我还捡了一个放家里呢。” “那现在?” “唉,那乌鸦趁着月黑风高春暖花开,飞走了。”耿杰笑着摇摇头。 “小叶啊,”张叔探头进厨房,既高兴又怀疑,“你这汤里到底放了什么?怎么还有人说比城东那老汤馆里的还好吃?” 叶鹰一边搅拌锅里,一边回头道:“老汤馆里的讲究浓而不腻,我们这里讲究的是鲜而不清。” “……说个明白话!”张叔抽下嘴角。 “张叔您这老母鸡菌菇汤本来就好喝,”叶鹰笑道,“我不过加了点蔬菜鲜榨汁进去。几种菜汁彼此中和,刚好罢了。” 张叔伸出个大么指:“神了!你现在尝得出来味道啦?” 叶鹰摇摇头:“还差得远,但也在逐渐恢复。” “等你都恢复好了,怕我这小庙也供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了。”张叔笑叹。 “别这么说,张叔,您和张嫂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叶鹰诚恳道。 “别说那些虚幻的,”张叔冲他摆手,“就趁你还在我这里,帮我多赚点钱就是了,哈哈!” 叶鹰失笑:“那成,我一定努力!” 08. 除了特殊情况,每周要回本家聚一次,是惯例。 席上人也不多,大伯一家在英国,二伯一家在澳洲,大姨一家和二姨一家都在美国,耿杰父母环游世界,现在不知道在那个旮旯。 所以耿家大宅里,平时佣人管家都和耿老妇人一同用餐。 老太太看了看孙子意兴阑珊地夹菜吃,再看看那下巴都尖了的脸,略显心疼道:“这肉掉得比飞机还快,这饭菜真不合你胃口?” 耿杰抬头笑道:“没有啦奶奶,您知道我就是胖瘦都显在脸上,身体还是结实的。” “自从你那厨子走了就这样,”奶奶瞅他一眼,“就没想过去找回来?” 耿杰无辜:“人海茫茫我去哪里找?再说本来也不是我的人。” “重金礼聘还不行吗?” “他不乐意。”耿杰道。 “你又知道了?”奶奶嗔道。 “我就是知道呗。”耿杰嘿嘿一笑。 奶奶笑骂几句:“你们这些小孩儿,都是些不知什么怪脾性,别人家产都靠抢,你们简直扔都来不及;一个二个去做那什么,模特,啊,演员,啊,去非洲探险,啊,真是什么体统和体面都没了。” 耿杰偷笑:“我不是乖乖在这里陪着奶奶吗?” “你?”奶奶笑,“你还要奶奶谢谢你不成?” “没有没有,”耿杰赶紧摇头,“只是哥哥姐姐们都随爷爷那性子,我这不就随您吗?可我还差得远,想当年你巾帼英雄貌美如花铁腕雄心,将我们耿家发展扩大至今,到现在都还是传说……差得远差得远,我得多学习。” 奶奶直乐:“我还没说你,这马屁就拍上来。来历不明的流浪汉是随便好捡回家来养着的?” 管家李叔插话:“那是少爷心善,菩萨保佑。” “那是你们少爷图个好玩儿,”奶奶道,“什么都只图个好玩儿,图个随性,你说人在世,能随性到哪里去?你那些哥哥姐姐,虽把家业都扔了,但好歹也都家室安好。你呢,你说都奔三了,连个固定对象都没有。” 耿杰眼睛一转,手捂着嘴,偷偷问身旁的保姆于妈:“奶奶这是从哪儿受的刺激?” 于妈也捂着嘴偷偷回答:“昨日里和以前几个闺蜜小姐们聚了会,都是抱着牵着一两个孙子孙女儿来的。” 耿杰立马回头:“奶奶我这就打电话让哥哥姐姐们把孩子送回来孝敬您。” 奶奶看他们煞有其事,笑骂:“少来油嘴滑舌,我可告诉你,话说在先头,你以前处的那几个对象,出身普通人品一般上不了台面我都没什么意见,唯独一个,我耿家不要男媳妇儿。” “……”耿杰张张嘴,也没说什么。 “你们父辈和哥哥姐姐们,都是正正常常结婚,我们耿家没那个基因,这里我不许你图好玩儿。”奶奶瞅着耿杰,道。 耿杰点点头:“是,奶奶,我保证不找男媳妇儿。” 叶鹰看看铁盒子里的钱,三个月工资,除了一些衣服和日用品,他没花过其他钱,约莫剩了五六千。 存不了银行,就这么放在饼干盒子里,塞在后来买的旅行包里。 回乡的路费是够了,但没准备回去。那地方他是再也喜欢不上了,除了必要——比如补办身份证——是再也没打算回去的。 而身份证并不急在一时,不太影响他现在的生活,除了比如钱存不了银行。 但他也没准备存钱,寸来干什么呢? 于是叶准大厨每个星期休那么半天假时,带上几百上千块钱,专门去市中心找馆子下。去了就点个招牌菜,默默吃完,付钱走人。 他没有西装,去不了某些西餐厅,但有些有点眼力见的人,看到他穿着那身“没颜色”的衣服,也会放行。 他吃饭的时候很安静,细嚼慢咽。因为都是下半午,客人不多,有些主厨会愿意过来“调查民意”。 “啊,这个牛排,酱汁里的黑胡椒放多了点,盖了鲜味。” “嗯……这小鸡蘑菇收水收的不够,味道散了。” “……不好意思,蛋糕很嫩很细,但我还吃不出来味道。” …… 然后,叶鹰不知道自己逐渐成为了N城里第二个得罪所有名厨的人。 某天,一个大肚子大叔厨师坐到他对面:“嘿您这客人,大老爷们儿这么挑食?” 叶鹰抿嘴笑笑:“我不挑食,您不看我都吃完了吗?” 厨师点头:“那是,意见也提了一堆。” “这个……众口难调?”叶鹰想了想,说。 “您甭谦虚,”厨师道,“您的意见都中肯,但这调料多一分少一分,做到分毫不差真是个难事。外行看热闹,做到百分之九十差不多了,您这是看门道的,一定得要求百分百的好,难!还您这舌头,也是个宝贝!” 叶鹰笑着摇摇头:“我有段时间没有了味觉,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有些味道还尝不出来。” 大厨惊倒:“那您完全恢复了还得了,这N城所有的场子都得被你踢了。” 叶鹰笑:“怎么会,师傅您爱开玩笑。” “做手艺的,本来就不能自满,有人鞭策才好。”大厨摇头,“前几年,我刚从B城被挖过来,不说手艺了得,但这酒楼简直是客满为患。我本来得意!,哪知后来被个年轻小伙狠狠削了一顿。” 叶鹰觉得有点意思,挑眉:“哦?” “那小伙儿点了所有的菜,每道不多于一口,意见不少于一个……”师傅回忆,“往事不堪回首,但那次我是真被提了个醒儿,开始重新钻研起来……我要不再给您上几个菜,让您指点指点?” 叶鹰笑着摇头:“不了,我没钱了。没法像那年轻小伙一样,每道菜都点一个。” “嗨,听你口气,怎么觉得像认识那人?”大厨半开玩笑。 “师傅您不认识?”叶鹰反问。 大厨笑道:“一开始真不认识,穿个普通的T恤衫牛仔裤,举止倒是挺温文有礼……结账的时候总经理亲自来问候,我说谁呢,原来是那耿家的小少爷。” 09. “你好,我找‘姐A’。” 前台小姐正埋头做着记录,抬头一看,哎呦好灿烂的一个外国帅哥。 “李大福先生,您来啦?”前台小姐笑道,一边给耿总秘书拨电话,“李大福先生来了,要不你来接进去?……哦,好的。” 李大福保持着灿烂笑容:“‘姐A’说他今天下午有空,我给他带鸡汤来喝,在城西的一个住宅区巷子买的,很好喝哦!Very good!” 前台小姐也保持着灿烂笑容:“耿总现在有空,在办公室里,您直接去吧。” “好!,谢谢你!”李大福说完,“这个是那家店里送的松子糖,好吃,送给你一颗。” “谢谢!”前台小姐接过来,然后笑看着李大福转身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两个秘书小姐也都各自得了一颗松子糖,笑着把李大福请进办公室。 耿总刚好签完一个文件,听见人进来便抬头给多年好友一个笑容:“不是说两点到,现在都三点了。” 李大福提着保温壶过去他办公桌对面坐下:“嗯,后来那边在做松子糖,我就等做好了一起买了才来。” 说着递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油纸,再打开,是几粒圆润可爱的松子糖,耿杰挑挑眉,捡起一颗放进嘴里。 ……李大福看着耿杰的表情,直乐:“好吃吧好吃吧?” 耿杰诚实点头:“甜度刚好,松子也很香。” 李大福旋开保温壶,立刻又吸引了耿杰的注意力。 三两下咬碎糖吞进去,耿杰拖过保温壶来,抱着就开始拿调羹舀汤喝。 “慢点喝,都是你的,嘿嘿,我中午已经喝了个饱。”李大福笑道,伸手去拿松子糖,却被耿杰打了下手,“哎哟!” 耿杰喝口汤:“我的。” “……” 一人份的汤喝完,意犹未尽,耿杰期待地望向李大福:“还有吗?” 李大福一摊手:“没了,他们这家很奇怪耶,就只有这个汤和这个松子糖好,其他都不是那么好。” “哦……在哪里?”耿杰点点头,想了想,问。 李大福给他写了地址下来,歪歪扭扭的汉字,很可爱。 “那你知道,”耿杰顿了顿,“做这汤和这糖的人,叫什么?” 别人或许不关心,这老外每次都会问些细节,是他坚持的绅士之道。 果然,只见他灿烂笑着点头:“Yeah!” 当晚,耿杰含着松子糖,短信敲容安竹:两个陌生人分开后,能再重逢吗? 容安竹回:如果各不相干,一心找寻,也能找到;如果有相同爱好,或某些领域有交叉,那几率则大些吧,总能低头不见,抬头也见了。 耿杰想了想:那什么时候会重逢呢? 容安竹回:想见人便去寻找,找到了明天就能见;没那念头,什么时候见有所谓吗? 耿杰笑:我以为容总会教我,冥冥中天注定。 容安竹只回了四个字:事在人为。 丢下手机,拿起pad看邮件,嘴里那颗松子糖还没化完。最后一颗,有点舍不得。 10. 金发蓝眼的外国人在这种小家子店里,更惹人注目。但于这家店他已是熟客,这热情开放的老外第一次来便把自己介绍了个透彻:来自美国,来中国目的是研究中国文化,顺便娶了个中国老婆于是就在N城定居了,在隔了三条街外的大学里当小语种老师,热爱走大街窜小巷搜寻中国美食,被人介绍了来这里喝汤。 “Yeah!我又来了!”老外热情地凑到送菜窗,朝里喊道。 叶鹰回头冲他笑笑打招呼:“你好,李大福。” “上次我把汤带去给我朋友喝了,他还嫌不够,松子糖也被他独占了。”李大福说。 叶鹰递给他一个竹编的水漏,上面摆满了糖:“今天是草莓糖,要不要试试看?” 李大福欢喜地拈起一颗吃:“好吃!我可以再给我朋友带点去吗?” “不怕又被他独占?”叶鹰好笑。 “我在这里吃到饱。”李大福嘿嘿笑。 “今天没课?”叶鹰随口问。 李大福摇头:“我那朋友问,你能不能多做点菜给他吃?他很期待哦!” 叶鹰无奈地耸肩:“我也只会这一些。” “那你可以学嘛!”李大福说。 叶鹰笑而不语。 李大福很真诚地说:“Yeah,我是认真的,我朋友‘姐A’他很很挑食,但是你做的汤和糖,他一点意见都没有。” 然后这个中国男人顿了顿,好像有点好笑似的,问他:“你朋友叫什么?” “姐A.”李大福重复,“我给他写了这里的地址,他自己也会来的。” 五月份,天已经黑的比较晚了,小店的客人依旧多,叶鹰一边帮厨房的张叔备菜,一边和张嫂一起跑堂。 高峰期过后,稍微得了闲,便开始慢慢地将收拾的碗筷洗净擦干。 过了九点,几乎没什么客人了,张叔夫妇打了招呼,回去后边小区租的房子休息去了,留着叶鹰,收拾收拾打烊。 哪里料到,都快拉上卷帘门时,来了个N城的传说,那位挑嘴的客人。 一个门外一个门内,彼此看了些许时候,叶鹰放下拉着卷帘门的手,改拉着客人进了门。 “才下班?”一边穿上围裙,一边问。 “嗯。”客人找了位置坐下。 然后便没有再交谈,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炒饭摆到客人面前。 客人抄起调羹,一口接一口不停,像是饿了几个月了。 叶鹰坐他对面,一手托着腮:“你这是……怎么吃饭的,脸都尖了。” 当初也好歹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把人脸给喂圆了的呀。 客人抬头,吃得笑眯眯:“悲剧不是从来没得到过,而是得到过又没了。” 饭足后,耿杰长舒一口气,靠着椅背,这才认认真真看着收拾盘子拿去洗的男人。 “怎么剪了个板寸?胡子呢?”耿杰问。 “老板娘说不许太邋遢。”叶鹰边洗盘子边说,“你一个人来的?司机呢?” “不喝酒我都是自己开车。”耿杰喝口店里的茶水,然后皱皱眉,终究是咽下去,不肯再喝第二口。 叶鹰看他那边在吐舌头,摇头笑笑:“吃饱了赶紧回家去。” 耿杰不敢置信:“你在赶我走?” “……”擦干净的碗放好,关好煤气,叶鹰走出来坐他对面,“耿少爷,我是明早四五点要起床去买菜的人。” 耿杰仍旧难以置信地摇头:“不过数月不见,你竟如此对我……” “……”行动派的男人起身,拉起那入戏已深的,往外面送去。 直到被人塞进了黑色的凯迪拉克,耿杰才摇下车窗,瞅着他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嗯,很经典。”叶鹰莞尔,弯下腰来:“回去路上小心。” 11. 耿杰并未食言,却也日渐肥了起来。 耿老太太面对他那开始丰满起来的下巴,甚是满意。 公司离那小饭馆,约莫三十分钟的路程,耿杰只要人还在N城,必是风雨无阻驱车前往,如若有应酬,也要让司机送了去,喝叶鹰一碗醒酒汤。 一日一次,以前那好几次像模像样的谈恋爱,都没有这样锲而不舍从不间断。 所以说,也亏得叶鹰是住在店里的小隔间,半夜三更有人敲门也能应付得来。起来先把饿狼似的少爷放进来,再去洗把冷水脸醒醒神,然后穿上围裙去做饭。叶准大厨知恩图报,对耿大少爷向来是予取予求无半点怨言。 可耿大少爷却是有怨言:“怎么你都还是这几个菜?” 有时大怒:“什么?!鸡汤卖完了?!” 有时打着瞌睡:“快点煮,吃了我好回去睡觉。” 有时微醺着:“我要吃甜点……” 叶鹰无奈:“甜点,还不行,甜味尝不出来,不小心腻味了你。” “你味觉什么时候开始恢复的?”耿杰有些好奇。 “那天喝酒……有了点辛辣感觉。”叶鹰答,“随后是咸味,苦味,鲜味。最近酸味慢慢回来了,但是甜味还是没有。” 耿杰瞅他半晌,敲桌子:“我要吃甜点!” “……” “不对,有个漏洞!”耿少爷突然发现,“那些松子糖草莓糖橘子糖呢?” 叶鹰回头一笑:“张叔的女儿吵着要糖吃,我以前没做过,瞎折腾的。” 有时候,耿杰晚上六点准点下班,没有饭局,更乐得塞一个小时的车到达小饭店。 这时客人多,招待不过来,耿杰也不恼,点了菜坐在角落里,看着众生吃相。 有两次还碰到了洋鬼子李大福,便听着他那带着点酸菜味的“姐A”“Yeah”的喊,听他在那边邀功:“你看要不是我介绍,你能到得了这里来?” 耿杰慢悠悠地说:“两人注定要重逢,没你那功夫,我也找得到这里。” 李大福眨巴眨巴眼睛:“刚才有个词,我理解错了吗?‘重逢’?” 耿杰笑:“哈哈哈,八哥是我捡到的!” 来上菜的叶鹰:“……八哥是说我吗?” “你不是会唱歌的鸟吗?”耿杰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和勺子。 “……没错,我是。”叶鹰笑道。 李大福不开心:“我要听故事,gossip!” 叶鹰的卧室,两三平,就能放个单人床,床头有个小窗户,床尾是个小柜子,柜子里面放衣服,上面放牙刷漱口杯。早晚洗漱在厨房后面,接点凉水就行。洗澡的话,则是到张叔家去借下卫生间和热水。 麻雀窝小,却是干净整洁的,有次耿杰就窜了进去,看了直点头:“不错不错,看着挺暖和。” 叶鹰拉他出来:“都六七月的天,你还嫌不够暖和?” 话是这么说,耿杰那双手,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有时候耿杰被拉住了自己就不撒手了,一定要叶鹰给自己捂到热乎出薄汗。 叶鹰并不推辞,除非锅里水烧沸腾了,才放开一会儿,回来继续捂。 有次被晚归来讨碗面吃的李大福看见,简直大呼小叫,直问:“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了吗?” 耿杰冲他笑笑:“还没有呢。” 叶鹰也是随意的笑笑,李大福撇嘴:“哇靠以前一个高深莫测,现在两个高深莫测,嗯,还有是……一个锅配一个盖!” “你今天去上成语课了?”耿杰问。 李大福实诚点头。 喂饱了李大福,送人走了。回过头来的耿杰觉得李大福也并没说假话,那乌鸦是挺高深莫测,任使唤任教育任调戏(?)的,凭什么呢?凭自己有钱?还是凭自己可爱? 叶鹰:“……” 耿杰呼噜呼噜吃着面条,一边抬头:“到底是凭什么呢?” 叶鹰摇摇头,笑:“这不是在报恩么……所以你不是爱玩儿吗,我陪你玩呀。” “……”耿杰嘴里叼着面,抬眼看他,再哧溜溜吸进去,包着嘴一笑,“谢谢你啊。” 12. 巧合过了头的是,没隔多久后的某天,铺天盖地的小报纸小新闻上,突然都是N城大户耿少的花边消息。 《豪门继承人耿少夜会同性神秘情人!》《耿少与同性密友小店吃面亲昵照曝光!》《世家少爷与恋人深夜吻别恋恋不舍……》…… 连前台小妹看到他,那眼神都有点别具一格。 耿杰在简洁优雅的办公桌后,看着秘书准备好的桌上摊着的一系列报纸,摸摸下巴。 他是没有特别的避嫌,和叶准大厨之间向来大方坦然,有些小动作别人看起来是有点不清不楚……但也没有料到,真有报社媒体敢这么爆他的料。 那张标题是《深夜吻别》的,配的照片是第一天的最后告别时,男人弯腰在他车窗边嘱咐的场景。 这个套倒是摆了这么久,为什么等到现在给他放出来? 耿杰将报纸放到一边去,一边开邮件一边想,最近也没有特别得罪谁吧? 晚上照旧到了小饭店,已是深夜,把人挖起来后,耿杰一边等饭一边给他读报纸。 叶鹰乐得肩膀直抽:“做狗仔的,想象力得多丰富?” “想不想试试看,让明天的报纸上出现《豪门少爷与同性密友春宵一度》之类的标题?”耿杰坏笑。 叶鹰回头看他:“不能吧,我这里只有一个单人床,我睡着都不好翻身;晚上急了还得出门去对面的公共厕所。” “我趴你身上睡,或者你趴我身上?”耿杰愈发觉得可行。 叶鹰把一盘炒饭放他面前:“今天放的是香菇、豆干、土豆和藕,都是剩下的菜,吃吧。” 耿杰不客气舀起一调羹,笑:“哦,故意剩下的?” 叶鹰莞尔:“是,火眼金睛。” 吃好了洗完了,耿少爷真赖着不走了。叶鹰便也随着他,先去街对角便利店买了牙刷毛巾,再带着他在后面洗漱完。 耿少爷之前再乖张,也没过过这种穷到困窘的生活;叶鹰看他却是泰然自若。 等到贴在一起要睡了,耿杰微微笑道:“有人这种生活过得不舒适,是因为要继续过下去,看不到尽头;有人过得坦然,是因为看破了红尘;我呢,是因为明天起来我还是耿总,城南城西我都有大房子住,我干嘛不自在呢?” 两个人实在挤,叶鹰挨着人的那一边手,都只能举过头顶。 还不到盛夏,白天怎么热,晚上却也还是有点凉,况且叶鹰这厮已经铺了凉席,还没睡熟过去,耿少爷就已经双手双脚缠过去,暖暖的舒服啊。这人怎么能够这么温暖呢? 叶鹰到后来,也变成了环抱着的姿势,怎么舒适怎么来吧,否则第二天起来准得僵掉半身。 倒是耿杰这身体真是凉,若是三伏天这么抱着,到也算是解暑良品? 第二天早上四点刚过,柜子上的小闹钟已经响了,耿杰被吵醒,咕哝咕哝继续要睡。叶鹰是要去早市买菜了,没法,轻手轻脚把人扯离了自己,坐起来时,舔了舔牙齿,低头好笑地看着自己脐下三寸。 清晨本来就更凉,耿杰失去了热源,虽然有个还算厚的毯子,却仍不满足。 坐起来后,搔搔头发,看这房里和厨房的小灯已经亮了,却不见男人身影。难免有点起床气,耿杰等了好一会儿,却还不见人回来,便掀了毯子下床出去找寻。 后巷也没人,难道是去了厕所?耿杰想想,顿时也有点急意,便回忆着昨天男人的告知,很容易找到了街对面的公共场所。 厕所有隔间,还挺干净,这时候没人,也没叶鹰身影。 扒扒头发,到便池边,刚解开扣子准备解拉链,却微微顿住,稍微转了转头,听着那似乎从最里边儿的隔间传来的,低沉暗哑的喘息声。 13. 倒也没听多久,他自己很快便被撩拨得要起立,于是打住,扣上扣子,默默原路返回去。凉席上已经没有了人染上的温度,耿杰打了个哆嗦,火气倒也渐渐消了。 后来等叶鹰回来,耿杰也穿戴梳洗好,跟他要了碗面吃,然后趁着张叔还没有来,开车走了。 白天依旧忙碌,下属客户乙方轮流来,谈方案谈报价谈预算,只是耿杰素来雷厉风行,微笑着一心两用的本事也不差,所以偶尔的空隙,脑海里便会回想起那两声喘息。 不能否认的勾人。 不过本来就是为了要“出位上报”,却没见一家小报纸上或一个小网站上有登。暗暗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家里那老太太出手给他压下了,可也没那胆子去跟老太太对话,那就不再纠结。 晚上再去的时候,耿杰表示,没见到绯闻不罢休,还要在叶鹰那里住一晚。 叶鹰仍旧没有拒绝,只是耿杰把他表情看在眼里,竟是有点儿微妙的。 再贴到一起躺床上时,两人都没有什么睡意。 穿着T恤和短裤的耿杰翻个身,再翻过来,手脚就那么缠上男人的身体。 叶鹰穿着背心短裤,任那凉凉的身体贴来贴去,一个不小心,一点凉意探进了背心,到了腰后。 叶鹰默默地拿住那手,没动。 耿杰的小腿磨蹭了下,抬眼对上男人的眼,舔舔嘴角。 安静了有那么一会儿,然后就像预演过似的,两人同时动作,只是第一次接吻就因为角度没选对,碰到鼻子和额头而笑场了。 笑得欢乐,耿杰翻身爬到叶鹰身上,彼此来回歪了好几次头找位置,才缓缓贴住对方柔软的唇。 带着笑意的吻,一开始很温和,慢慢吮着,舌尖到彼此唇缝中轻扫,直到真正卷住了舌两相纠缠,才沉重而狂野起来。 随着热吻,耿杰的双手不客气地探进身下男人的背心,在腰腹游移片刻,便溜了上去到了胸前。 口唇交融的啧啧水声,偶尔溢出喉咙的一声低喘,叶鹰被捏住一颗肉粒时,呼吸错了一下。 “唔……”耿杰的声音从鼻息中传来,“床会塌吧?” 叶鹰伸舌舔着吮吻他的唇角:“嗯,床会塌。” 耿杰笑出声来,手往下,拉下对方的短裤,将那活力正十足的家伙放出来。 一边接着吻,一边把两根肉柱紧紧握在一起,上下揉搓。 叶鹰弓起背来,也加入了套弄的动作,感觉强烈得让彼此的呼吸乱套。 在神情已要恍惚之时,叶鹰突然听到耳边,男人紊乱,却带笑的呼吸:“唔……比……一个人,要爽吧?” 浓稠一股一股射出来,浸透了背心和T恤,麻雀居室内充满浓郁的味道。 两人手都没停歇,继续挤压,直到最后一滴净了,才卸了力,重重倒回床上。 静静喘气平复,男人的体重不轻,叶鹰却任由耿杰就这么趴在他身上。好一会儿后,男人撑起身体来开窗,他才找到嗓音开口:“早上你看见了?” “没,”耿杰又从柜子上扯了好几张面巾纸,两人将手上身上衣服上沾的东西粗略擦擦,才爬过来侧躺,脸放在叶鹰锁骨的地方,笑得邪恶,“是听见了,所以想看看。” 叶鹰笑着揉了下他的头发,没再答话。 仍旧是一大早,天还没亮,闹钟就响了。 叶鹰扒开身上缠着的人坐起来,打个呵欠,再低头看看,仍旧是起身打算去厕所。 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耿少爷睡眼朦胧,把那手拉着直往自己短裤里凑。 ……叶鹰被拉着,就这么又压回了耿少身上,耿少凑上来亲亲他的嘴角,然后伸手去摸他下面,摸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叶鹰闷闷喘了一声,再看始作俑者,已然微微闭目,似眠非眠。 明摆着要人伺候。 叶鹰捧着他吻了会儿,才一手撑起身体,一手握住那俩精神的柱体套弄。 都射了后,叶鹰才拉了人起来,拿起毛巾牙刷漱口杯出去洗漱。 早饭是蛋炒饭,耿杰嘴里包着饭嘟哝道:“想吃包子稀饭咸菜。” 叶鹰在他对面坐着吃饭:“要什么馅儿的?” 耿杰想了想摇头:“给我惊喜?” “……” 14. 眼见就入伏了,耿杰房里一连四季都不会吹冷气,这温度刚刚好。 可叶鹰不同,睡个觉起来,身上简直跟刚洗完澡没两样,席子也湿透。本来耿杰偶尔还会留宿他那里,直到叶鹰终于摇头拒绝。 “你在赶我走?”耿杰瞪大眼,不敢置信。 “……这之前演过了。”叶鹰刚洗完碗,擦擦汗,“我这里住不了,就一台小风扇,我都怕中暑。就光这一台小风扇,吹了你都还嫌凉。” “那不能装个空调么?”耿杰撇嘴,“大不了你吹冷气,我盖被子。” “……”叶鹰瞅他一眼,“电费你付?” “你一个大男人还要我帮忙付电费?”耿少爷不干。 “那不赶紧走?”叶鹰脱下围裙晾好,过来拉起人来往外送。 耿杰那叫一副不敢相信。 直到男人关了所有灯,从外面锁上卷帘门。 耿少爷站在车旁,手指转着车钥匙,拉长了语调:“哦……” 就这么一会儿,叶鹰身上已满是薄汗,赶紧让人开车门:“我跟张叔说好了,这几天太热,暂时先不守夜,去找个朋友家打地铺。” 一边系安全带,耿杰一边笑看身边男人:“你就想去我家打地铺?” 叶鹰回他一个笑容:“不,我是想睡你的床。” 进门后刚关门,耿杰就回身搂住男人激吻。 男人回应得很热切,两人唇舌纠缠着一路到了客厅沙发上躺着继续吻。 不过却没有干柴烈火得起来,到最后,吻变得缠绵却温柔。 “多久没睡了?”叶鹰被压着,抚上耿杰的黑眼圈。 “就昨晚,”耿杰咕哝,“明早要去出差,这两天准备资料。” “去哪里?多久?” 耿杰拿下叶鹰的手,把自己的五指缠进去:“一两个星期,巴黎,佛罗伦萨,汉堡。” 叶鹰握着他的手,又亲亲他:“赶紧去睡。” 耿杰笑笑起身,拉起叶鹰来,一同上楼:“先说好,冷气不许开太低。” “那能拜托你别缠太紧么。”叶鹰答。 “……” 于是这晚,及以后的许多晚,二人创造了极富有特色的“裸男抱着蚕宝宝”模式。 第二天一早,叶鹰比往常还要早醒,因为要赶去早市买菜,耿杰的家离早市比饭店离得更远。耿杰也就跟着起来,装了简单的行李。 两人一起出的门,耿杰再次找出备用钥匙扔给叶鹰:“欢迎来我家打地铺。” 叶鹰小心收好,又抬头说:“怎么联系你?” 耿杰看看他,从玄关处拿出一支笔来,拿过他手心写下自己的私人电话号码,边笑道:“今天不能洗手了哦。” 叶鹰揽过他,亲亲眉角:“呵,你是火眼金睛,我也有过目不忘。” 比他矮几公分的耿少爷抬头:“哦,是吗?” “是啊,要我是你对手派来的间谍,看你怎么办?”叶鹰一边出门一边回头微笑。 “作为耿少爷,天大的事情不过是再也当不了耿少爷;可不当耿少爷,我还可以去帮你打下手啊。”耿杰拍拍他肩膀,叫他安心的样子。 叶鹰笑笑,没回答。 等电梯的时候,耿杰想到什么,看着电梯显示的楼层数字,又开口:“你知道我有个老友,和他那口子吃苦耐劳了几年,现在也算得富贵,在S城不说呼风唤雨,却也是举足重轻。可那两人,朝朝暮暮心想的,是回去老家开小面馆儿。” 叶鹰转头笑看着他:“有人玩得比你大,不甘心了?” 电梯门开,耿杰跨进去,扭头瞅着他乐:“开面馆谁不会?我还比他们多了一个现成的准大厨呢!可他俩要真去卖面,我在S城铺的主线就全断了,剩的支线只会乱成一团麻,我怎能甘心?” “别人的线说抽就抽,自己的才好拧成一股绳。”叶鹰道。 耿杰抽抽鼻子:“肖家家大业大,吃不下来,我也没想吃。和一些人为友,比与之为敌得到的利益要好得太多。” 叶鹰不再搭话,想着,和这个少爷,确实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那些年即使他出入大户豪宅,也只得以管中窥豹探看到一隅,可耿少爷却是在之中长大,权谋金贵是骨子里的。难为这长着皇帝舌头的吃货少爷,浑身上下恁是没有多出几两肉来。 两人一前一后步出大楼,耿少爷有司机相送,上车前转身告知:“前头有个公交车站,慢走不送了。” 叶鹰冲他挥挥手:“路上小心。” 耿杰不满:“还有呢?” 叶鹰莞尔:“等你回来。” 15. 耿杰不在,叶鹰的日子是照过的,每天少了一个日常,就是不用给耿杰煮饭了。 第一天晚上到了耿杰家,又是一个人站在偌大的房间里,一时间有点不习惯。一边想着耿少爷一边上楼,回忆到这厮说他十八岁就耶鲁毕业,如今也才二十七,是个天才,所以是不是也有些天才惯有的疯癫毛病?后来又想,耿杰这么年轻,现在也不过算是年少轻狂的岁月吧。 冲个凉,睡到耿少爷的大床上,又想着早上说的笑话,若他真是心怀不轨之人,耿杰待要怎么做?却又恍然,那他就根本近不了有双火眼金睛的耿少的身边。对付什么人用什么把式,耿少爷应当比他熟练得多,何必瞎操心? 第二天又起了大早,收拾好出门开工。下午的时候是每周的半天假,叶鹰去电脑城买了个诺记手机,最便宜的那种直板按键型,只能打电话发短信。装好卡后,叶鹰把耿杰的电话输了进去,然后发了个短信过去。 欧洲那边刚早上,耿杰很快回复:知道了。 然后又是一个陌生号码发的短信:这是工作电话1,也记一下。 叶鹰挑眉,存了,又来一个“工作电话2”。 男人低头直乐,心道这少爷真是赖着自己这个准大厨不走了么。 果然一会儿又有短信来:这是我总秘书的电话……这是总助理的…… …… 片刻后,少爷私人号码发来短信,可怜兮兮:我饿。 张叔的川湘菜小菜馆儿因为那锅汤闻名了,有电视台的来采访,张叔憨厚,把叶鹰介绍到了前面,叶鹰并不腼腆,只淡淡说了几句汤里加了菜汁,但并没说加的什么种类、比例和量,这些应当属于商业机密。 节目主持人是个老可爱的女孩子,称自己是吃货,喝了一碗汤不够还要第二碗,张叔看人可爱,又送了好多松子糖草莓糖。女孩子高兴了,给叶鹰透露说,最近N城有个厨艺比赛,虽然不是电视节目,但她也有所耳闻。 最后张叔和来凑热闹的李大福都怂恿他去。 叶鹰淡淡笑道:“好呀,那就去见见世面吧。” 两个星期后,耿杰回来了,叶鹰刚开门,在客厅见到他后,才知那句“饿”所言非虚,近来养圆的下巴,又尖回去了。 叶鹰简直不敢置信了,揽着他腰杆一估,脸蛋没骗人,真瘦了。 人就忒可怜地窝在客厅沙发上看邮件,是不是回头瞅一瞅吃的怎么还没来。 叶鹰赶紧给他做了满满一碗炒饭,烧了个清菜豆腐汤。 耿少爷吭哧吭哧吃完了才满足地拍拍肚皮横在沙发上眯了眼睛。耿杰洗好锅碗瓢盆过来,才摸摸他下巴,像挠猫儿一样。耿杰也舒服的枕上他大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话家常。 说起来那个什么厨艺比赛,少爷表示很有兴趣,但是叶鹰摇摇头:“我没去参加。” “嗯?”耿杰疑惑。 “那个比赛挺正规,我没身份证去不了。”叶鹰诚实道。 耿杰瞥他一眼:“不赶紧去办了?” 叶鹰顿了顿:“不想回乡去。” “……”耿杰突然笑了:“还想着你那姑娘和孩子?” 男人笑笑:“早没想了,刚流浪那会儿,天天想,后来开始发起呆来,好像前尘旧事也就都忘了。” “那为什么?”耿杰好奇。 “不知道,”叶鹰摸摸他头发,“总觉得,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不想轻易离开。” “这次你离开,再来,就是一天一个来回的事情而已。”耿杰道。 叶鹰点头:“嗯,找时间回去补办。” “那后来呢?你去了那里,就这么灰溜溜回来?”耿杰问,总觉得没有完。 叶鹰挑眉:“就是去见见世面的,见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厨师和菜,也认识了一些人。也有人说,这场比赛完了后,会有些小型的不这么正式的比赛,到时我想去试试看。” “应该我去当评委。”耿杰笑。 叶鹰揪下他的脸颊:“我怕又把你给饿着了。” 耿杰没有反驳,静了一会儿,突然笑得邪恶:“是有点儿饿了。” 叶鹰一愣,这厮已经伸手,往他腿根儿摸去。 …… 伸手把人捞起来,耿杰笑着把身子蹭过来。 “去楼上?”叶鹰回应着他的浅吻,问。 “楼上有沐浴乳,楼下有橄榄油,”耿杰坏笑,“你选。” 16. 叶鹰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狼狈和难堪过,即使是做流浪汉的时候,翻捡垃圾箱找吃的时候。 耿杰压在他身上热吻,从唇,到喉结和锁骨。身上穿的T恤已经被剥了扔到地上,耿杰转战到他胸前,衔起一颗肉粒用牙齿肆掠。 一股股火早被挑逗得自下腹处起,战栗传满全身。 硬挺的肉柱被人拿捏着揉搓,不时浇点儿橄榄油,滑不溜丢。身上的耿杰放肆地笑着,多余的油顺着他的手下滑过囊带,溜过敏感的会阴,直达后面那个紧窒的洞口。 “腿张开一点……对,就是这样。”身上的男人这么说着。 然后一根手指毫不留情地戳刺进去。 叶鹰潮红着脸,半靠半躺在布沙发上,大腿筋肉随着耿杰抽撤的动作,紧紧绷着。仅凭手指感受到的潮热和紧致,耿杰兴奋得那处都疼起来,又倒了些许油,挤了另一根手指进去,一起探寻腺体所在。 将男人双腿打开,腰身挤进去时,耿杰低哑着声音说:“放轻松一些,不然我们都痛苦。” 叶鹰自是听话的,但身体的反应哪里能这么容易控制,被撕开的痛楚让他脑门上多了一层薄汗,两手紧紧抓着耿杰的肩,恨不得一口咬上去,却因不肯泻出一丝呻吟而咬紧牙关,腹下先前因为前戏而高翘的昂扬也萎靡了下去。 “乖……”耿杰脸上也是一层薄汗,眉头蹙着,不断尝试着寻找刚才找到的那处腺体,“放松,要被你夹断了……” 第一场欢爱,跟第一次接吻一样,过了小半晌,才渐渐进入佳境。 痛楚中的快感更加鲜明,那种一辈子没有尝试过的酥麻,顺着背脊直到四肢百骸。在他体内大动的男人一手掐着他的腰,一手握着他复又挺立的肉根随着相同的节奏套弄揉捏,一改平日里温文儒雅的神情,只是带着肆意妄然,一脸凶狠的进犯,毫不遮掩地宣示着自己的主动权。叶鹰觉得喉咙里也发痒起来,若是再不堵住,不知要发出什么更羞的声音来,于是一把拉下耿杰的脖子,将他的嘴覆上自己的。 耿杰自是爱死了他这主动,唇边隐隐有着笑意,放慢了速度,投入到与上面那张嘴的纠缠角力中去。 这第一场就昏天胡地的欢爱,也让叶鹰才第一次知道,少爷瘦是瘦,体力和力道却是一等的好。 第二日一大早,糙汉子叶鹰就还是爬将起来,准备梳洗后去买菜开工。耿杰一把拖住他的腰,睡眼朦胧:“怎么还有力气?早知道昨晚就不止一次,那么容易放过你了……” 叶鹰推开他的脸:“是有点疼,不过不影响工作。” 耿杰又咕哝两句,倒床上继续睡。 话是这么说,这一天叶鹰倒真的过得难受至极,后边那处的异物感久久不散去,都怕自己走路姿势怪异引人注目。 偏有几个厨艺比赛上认识的师傅过来了,讨几碗鸡汤喝,然后告诉他几天后开始有个小比赛,他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其中一个师傅还算是旧识——就是那位跟叶鹰吐槽过耿大少爷的胖师傅。 这胖师傅瞅着他挤眉弄眼:“怎么,果然是认识那耿家公子的?” 叶鹰笑笑:“嗯,熟人。” 胖师傅嘿嘿一乐:“怕不止吧,前些时候那些小报上可是好好宣扬了一番,我当时就看着那模糊背影觉得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小哥您哪!” “小报上的消息,有何可信?”叶鹰挑眉。 “空穴来风必有因,”胖师傅摇头晃脑,“我在N城也算待了有些年生了,说起来这耿家,是不得了,现在这一个小的,挑食就不说了,性格乖张得很,还小的时候就不知得罪了多少老辈子的;可他也不是最厉害的,他家那个老佛爷,才是顶顶让人心惊胆战的狠角色。” 叶鹰顿了顿:“老佛爷?” “耿少爷的亲奶奶,当年秦淮河边的一朵刺玫瑰,现在老当益壮,事是没管多少,但她说一句话,这N城里的多少人得思量三天呐!”胖师傅感叹。 叶鹰眨眨眼睛,没再搭话,只莞尔笑笑。 17. 叶鹰把比赛的事情给张叔说了,张叔张嫂都是通情达理的,准了他请假。张叔还笑言:“去闯出个名堂来,我这里招牌就可以给换咯,换个‘叶大厨川湘菜馆’,听着多得瑟!” 张嫂拍了一下自家老头:“做白日梦了啊?小叶,别往心里去,别太有压力啊,正常发挥就行!” 叶鹰点头谢过,心里还是有点不确定的,从上次丢了手艺以来,他目前还真只在耿杰面前摆弄过锅铲做过菜,连在张叔这里帮厨,也都是打下手居多。 耿杰的口味灵敏挑剔,他认可了是一回事,但也有句话是众口难调,当初他自负出师的时候,也被老师傅给狠狠削了一番的。 晚上耿杰来接的他,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叶鹰说到了比赛这件事,耿杰笑道:“挺好的,我觉得你能行。” 很朴素的一句加油的话,叶鹰听闻笑笑。 到家了,叶鹰自发地去开冰箱:“想吃什么?炒饭还是面条还是河粉还是……年糕?” 耿杰坐到吧台边打开笔记本电脑:“炒年糕谢谢!” 叶鹰拿出那块年糕来,回头瞅一眼耿杰:“昨天我就想说了,腰是细,但肚子上那块养出来的肉,还是有点明显了……” “……”耿杰盯着他,很是微妙的表情,并不是害羞或者难堪,但多少有点不能辩解,于是嘴角微微抽了抽,“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 叶鹰抿嘴笑笑:“没,我觉得很可爱。” 果然,梳洗好上床的时候,叶鹰很是爱不释手地揉捏那块小肉肉,耿杰笑得急色,也伸出爪子去揉叶鹰的屁股。 “让我检查看看,好点了没……”揉着揉着就要探进底裤里去。 叶鹰笑:“没好也无碍。” “哦?”耿杰挑眉,“这么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叶鹰仍旧是笑,揉着那块肉的手移到了耿杰腰后,轻轻来回爱抚。 耿杰后腰那处很是敏感,当下就轻颤了一下,要躲,就更加往叶鹰怀里凑。叶鹰的手便也老不客气的一上一下,探进去耿杰的睡衣。察觉耿杰似要开口,便拿了先机,堵住那唇再说。 “唔……”唇舌纠缠,被舔过牙齿和上颚,耿杰战栗着,不觉中被叶鹰压到了身下。 等察觉到有一只手伸到了后面作恶,耿杰才微微推开男人,喘了一会儿后盯着叶鹰看。叶鹰被这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看了会儿,也不恼,只是又缓缓低头,衔住那沾湿了红透了的唇继续温存。手上的动作温柔,却不曾停歇下来,在尾椎处来来回回,重抚揉按,手指陷进细缝里摩挲。 耿杰这算是摸到门路了。 “你要上我?”嘴唇得到自由后,耿杰顿了顿,带着点儿笑意道。 叶鹰继续轻吮着他的唇,低声笑道:“嗯。” “没人上过我。”耿少爷发表宣言。 叶鹰笑:“也没人上过我。” 耿杰把人撑住,脸上是微妙的表情:“昨天可是情愿得很,这次怎么……” 叶鹰拿起他的手指放到嘴边轻吻:“昨天,可不是为了长知识么。” 耿杰一手咬着指头,头摆向一边,眉头轻轻蹙着,忍受身下体内探索的那根手指。 耿少爷从来不是扭捏作态之人,但以前被人压着,从来只有在骑乘位的时候。不得不说这感觉着实新鲜。 为何要答应?耿少爷抬了抬腰,让男人的第二根手指进去了(白天买的KY会用到自己身上,这也是没想到的),也没有觉得多痛,就是……很诡异。 刚才这厮搂着自己说:“‘吃人嘴软’,耿少爷吃了我这么多饭菜,下面这张嘴,怎不见得软一下?” 听到这么下流的话语,耿杰当时还呆了一小下,这是一向翩翩君子的叶大厨说得出来的话么?当下,一根手指就这么探进去,温柔,却强势,由不得他说不似的。 然后他也不想说不了,撇撇嘴,从枕头下摸出KY扔过去。 他以前一直是主动,试试看被动,干躺着不卖力,或许还没那么累。 叶鹰是从背后进入的,耿杰跪趴着,脸埋在羽毛枕头里,挺翘的屁股,红润的小孔不安似的缩张,惹得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温柔都要破功,好歹忍住了那股冲动,握着肿胀到极致的肉根,一点点撞进去。 “唔……”耿杰不舒服到了极致,腰上却被一双大手牢牢地固定住,挣扎的幅度实在小,完全挣不开,反而是协助男人让他进到更深似的。 “哈啊……你要死啊……这么大……”耿杰抱着枕头,皱紧了眉头。 男人湿热的鼻息在耳边:“谁让你……这么紧……” 少爷怒了,反手一巴掌挥过去打个正着:“得了便宜……哈啊……还卖乖!” 耿杰手劲不小,叶鹰脸上登时一个红红的五指掌印,舔舔嘴唇,并不恼,只是握着那腰杆的手更紧了些,狠狠地抽出再撞进去。 “唔嗯……”耿少爷吃了苦头,第一次体会到身不由己的感觉,转头,愤愤地瞪着始作俑者。 叶鹰笑笑,松了一只手,绕到他前面:“抱歉,马上补偿。” 那虎口上带着厚茧的手先是在肉肉的小肚子上揉了揉,才往下走,握住那已软下去的家伙。 做惯了粗事的手自然不会细嫩,粗糙的纹路却有着温柔的动作,贴着敏感的皮肤摩挲,不消一会儿,那处便又精神了起来。有一会儿,耿杰觉得自己成了男人手上的菜头,正在被认真细致的打理,只等稍后下锅装盘,被人拆吃入肚。 “耿杰……”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相信我……” ……不相信的话,怎么会把自己就这样交出去? 耿杰回头嗔视,反手拉下人来:“要死……不会用力点吗?” 那是他那晚上,最后说清楚了的一句话。 18. 耿杰简直觉得不敢置信了。 前一夜,他是如此的怜惜人,只做了一次就放过;熟料叶鹰这以德报怨的,竟然压着他翻来覆去了三四次,三次还是四次?! 完事了都两三点,耿杰直接嗓子都哑了,更是没那力气骂人,清洗完了后被抱扶着下了楼去客房睡。这厮直接没睡,套件T恤去了厨房,冰箱里翻出两颗梨削皮切块,再柜子里翻出一袋冰糖——不得不说耿少爷家里这些东西委实齐全…… 一起装了碗里小火慢蒸了,就放在案台上晾着。然后才回房去,抱着埋在被子里的人,打了个盹儿,就起床出门去开工了。 耿少爷一觉睡到九点,简直浑身都在抗议,试了好几次都与床分离失败,最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起了身来。 一掀被子,默默看了看身上的辉煌战绩,然后下床,一步一步挪上楼。先打电话给了总秘书,说晚点到,预定的几个会议推迟,另几个取消。 磨磨蹭蹭下楼的时候,耿杰决定给家里装个电梯。 如果不是那碗凉凉的冰糖雪梨,估计今天耿氏大楼的同事们要看一整天耿少的脸色了。 趴在吧台上,看着那碗朴素的甜品,抽抽嘴角,晓得那是叶鹰特别煮来给他“润嗓”的,心里就很微妙——为何要“润嗓”,大家心知肚明,哼。 就这么盯了半天,耿杰才伸手去够那碗。 第一口就原谅了男人昨晚的肆意妄然。 凉凉的甜水特别温润,梨子蒸的软而不烂,水的比例放得恰到好处,放了点盐提味,不觉中整碗吃下去,都是甜而不腻的。 伸出舌头舔舔嘴唇,耿杰一边拖着“残破”的身躯去洗碗,一边骂:“好啊,甜味也恢复了么。” “Jay,你脸色不太好唷,昨晚干嘛去了?”路庆东一边整理手上的资料,一边挑眉笑问。 耿杰白他一眼。 “这么明显你还问?”李尚峰拿手肘碰他。 路庆东做天真无邪状:“咦?” 耿杰刚张嘴想叫人滚出办公室,手机响了,是私人的那个。 挑挑眉接起来:“干嘛?” 那边的声音依然低沉而温柔:“晚上想吃什么?” “做什么?心存愧疚,想补偿?”耿总撇嘴,转椅转到窗户那边,看着高楼下迷你的世界,“我稀罕啊?” “对不起,昨天我太忘形了……实在是忍不住。”那边很快很有眼力见的道歉。 “忍不住不会吃自助吗?”耿杰骂。 男人笑:“我做的菜和别人做的菜,即使那是如意楼的张厨子,同时放在你面前,你会吃哪个?” “……”被堵住了,耿杰嘴角抽了下,“你还得瑟?” “晚上你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 “还不就是那时候,九十点吧。”耿杰瞅瞅右手边一对文件,说道。 “好的,我先去超市买菜,然后过来你这边,可以麻烦你等下把地址发我短信吗?” “冬瓜羹,盐酥鸡,清炒萝卜丝,苦瓜碎蛋,甜点要提拉米苏。”耿杰报菜名了。 那边笑着回答:“好的。” 收了线,耿杰转回来,抬头——好几个看好戏的家伙。 眯起眼来挥手:“你们怎么还没滚?” 于是那几个人很好脾气的点头哈腰:“这就滚。” 19. 晚上,几个部门经理都自觉留下来加班,争当员工楷模。 总秘书也尽忠职守,总裁不走她也不走。 耿杰接到叶鹰电话的时候,手上的事情并没有做完,本来想叫人上楼来等着,结果一眼看外面那坐姿端正的总秘书小姐——这群人还没完了。 便话音一转,叫人在底楼大厅等他。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化妆精致的总秘微笑道:“耿总您走了吗?今天您脸色不太好,回家也好好休息一下吧,再见!” “……”耿杰笑眯眯,“辛苦你这么晚还没有走?你那二十四孝老公不着急吗?” 总秘也笑眯眯:“他早就来了,在楼下等我。我也差不多收拾好,这就准备走了。” “那一起吧。”耿杰小看着她。 于是总秘点点头,快速关机,收拾好手提包,瞪着十公分的细高跟鞋站起来,与他一起进了电梯。 这边总裁专属电梯刚到了一楼打开门,隔壁的电梯也刚好到达。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谈笑着步出,一回头看见他们:“咦,Jay,现在才走吗?” “……”耿杰回头看一眼总秘,其实有点好奇她在他的注视下,是怎么做到通风报信的。 总秘也跟那几个打招呼:“路总,李总,杨总,劭总,这么晚才下班,辛苦了。” 耿杰直接没理这几个人了,快步向大厅前台边站着的那个男人走去。 男人明显在他一出电梯就看见了他,却没有出声也没有招呼他,就是那么微笑地站在那里,手上拎着塑料袋。 “走吧。”耿杰过去,与男人比肩。 身后几个人故意放慢脚步落后,看见那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出去,乐得肩膀直抽,小声嘀咕交流:“看背影果然是小报上那个。” “还是耿总第一次这么小气,人都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还不是怕你居心不良,吓跑人家?” “说得你很良善似的。” “长得果然这么高啊,脸挺有男人味的呢。” “看起来很会做饭,抓得住耿总的胃哦!” “唔,食欲和性欲都得到了满足,耿总这是夫复何求啊!” “……有道理。” 从一上车开始,耿杰当了大爷,直接放倒了副驾驶座躺着。 叶鹰已经很久没有摸过方向盘,相当手生,不过他稳,慢慢开,一路上清净,也安全到了家(没有被抓住查驾照真是太幸运了)。 一回家,耿杰也直接躺客厅沙发上等着伺候。 叶鹰一边做饭,一边跟他闲聊,说下星期一开始正式比赛,他也跟张叔他们请了假。张叔家最近生意好,又请了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早上去买菜,不用他去了,云云。 “要你养精蓄锐决战厨艺之巅?”耿杰懒懒问。 “其实很久没有试过,”叶鹰一边把冬瓜剁碎,一边说,“手艺其实还是生疏了,这次也就是去试试看。” “是么?”耿杰回头看着他娴熟的动作,唇边勾起微笑,“耿公子认可的,有哪个敢说个不好二字呢?” 叶鹰转身把切碎的冬瓜倒进正在小火慢煮的粥里,然后转回来开始切鸡,骨头全部剔下来,只留肉和皮:“耿公子是英明,但世上也不是只有耿公子一个。” 耿杰玩味地笑:“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 “我的话就是这一句话,你怎么听着舒服,你就怎么听呗。”叶鹰看着他,笑笑。 “乌鸦你学坏了。”耿杰摇摇头,重新躺回去,过了会儿又道,“说起来,你现在东家对你也可好了。” “张叔手艺也不赖,只是之前没有问谁学过,有些窍门不知道而已,”叶鹰将鸡肉装盘,配上葱花姜丝香菜,然后喷洒点麻油,“他卖的那些家常菜式,我会一一改良,然后把方子交给他。” 耿杰眯眼:“你这么着急?” 叶鹰失笑:“我不急,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顺其自然。” 就这么絮絮叨叨的,叶鹰也把饭都做好了,才把少爷请了过来入席。 看着耿杰一脸满足的吃相,叶鹰道:“你现在这么晚才吃饭,对身体不好。” “那你待要如何?”耿杰反问。 叶鹰笑笑:“你要愿意的话,我每天早上给你做好,你带过去你们公司热热就可以,中午和晚上,一餐还是两餐,你自己定。” 耿杰抬头,舌头舔掉唇角的饭粒:“真不敢相信,我堂堂耿氏公子,居然要自带午饭晚饭去上班……” “耿公子也是凡人,不过当然是随你高兴。”男人仍然是温柔地笑,“当天做的饭菜是新鲜的,不用担心卫生问题,你可以自己点单,我也会注意营养搭配。” 耿杰看了他一眼,端起碗来喝掉一大口粥,才瞅着叶鹰道:“黑毛你真的学坏了。” “如果你是指利诱得恰到好处,”黑毛一边夹菜一边笑答,“我其实本来,就是这么坏。” 20. 中午休息时间,吴凯莉总秘正好拿出自家二十四孝老公做好的饭,要去微波加热,却被耿总叫住。 “冰箱里有一个蓝盖子乐扣,里面装的虾仁木耳芹菜肉丝和八宝鸭,帮我一起热了拿进来,谢谢。”耿总的内线电话这么说。 即使只是对着话筒,吴总秘嘴角也弯起职业笑容:“好的,耿总,请稍等。” 于是这以后,吴总秘的日常工作多了一个,便是替耿总热午饭和晚饭,即使有时候有应酬,耿总也必定是要先多多少少吃点那些饭菜才出发。 吴总秘和几位部门总经理都觉得,耿总是在自己办公室吃饭盒,而不是直接把饭盒带去饭局,这真的已经很让人欣慰了。 叶鹰要参加的小比赛也拉开了帷幕,虽然规模小,而且并不正式,但说起来有模有样,倒是别致得很。 第一场是几十个人分成五组,先比选材:什么样的红薯熟得刚好,什么样的苦瓜苦而不涩,什么样的鱼刚好吐完了河沙又新鲜…… 接着是刀工:土豆丝儿脆而不断,鱼片薄而不烂,豆腐要求方方正正最能入味,核桃剥出来完整无缺…… 入围赛直接选出二十个选手进入下一轮。参加的厨师们基本功不行的,直接被刷掉。叶鹰凭着几十年的职业生涯,轻松入围。 第二天进行第二轮,不复杂,只是比调料,由参赛选手自行选择主菜,可以调酸甜苦辣咸,中西餐也并无限制。可以自带原材料,只要求纯净天然。 叶鹰做了沾水果的巧克力酱,巧克力是从耿杰家橱柜里翻出来的,进口纯黑,融了后细腻丝滑,再加入细白砂糖和少许冰糖熬煮,甜苦融合得恰到好处,叶鹰一边调味一边尝试,枯燥的搅拌工作也进行得速度均匀有条不紊,最后在面上洒了磨好的肉桂粉,盛出来放在朴实的不锈钢碗里。 其他厨师有做口水鸡蘸料,沙茶酱,意式肉酱,火锅蘸碟等等,偏甜的也有水果沙拉酱,各有千秋,叶鹰并不自满地认为自己做的是最好的,但恐怕是最符合耿家公子口味的吧。 想着便微微弯弯嘴角,耐心等着裁判的评分。 最后宣布结果的时候,裁判们特地把他叫了过去,竟然有认识的那个胖大厨。 “不错不错,味道香甜独特,和水果的酸甜清香结合得恰到好处。”约莫六十来岁,身形中等,精神矍铄的主裁判赞赏道,“上一轮我们就注意到了,你选材不挑最新鲜,却挑最适合,刀工熟练刀法了得,想必是有些年生的经营了吧?” 叶鹰点头:“是的。” “之前拜过师傅?”主裁判问道。 “拜过几个。”叶鹰答。 “几个?”胖大厨乐了。 “中西餐各有千秋,中餐更有各种派系,不怕不够学,只怕学不过来。”叶鹰笑道。 主裁判抱胸,歪头看他:“那曾师从何处?” 叶鹰踟蹰了一下,想了想,便还是如实说:“山西的周师傅,四川的张师傅,浙江的……” “刘老头?”主裁判乐道。 叶鹰微微惊讶:“您认识?” “前几年曾听刘老头说了,收了个关门弟子,天赋有加,也算是聪敏勤奋,但却真真是个不肖徒孙,就前两年,招呼不打一个就跑了,你认识那人吧?”主裁判瞅着他。 叶鹰微微低了头:“晚辈汗颜。” 胖大厨奇了:“这小子真是有来头的?” “哼,”主裁判冷哼一声,“再有来头又如何?再有天赋又如何?功夫再好又如何?我们做手艺的,认的是什么?是心慈良善,是知恩图报,是尊师重道!” 叶鹰猛地抬头,张嘴欲说,却终究没有发出声来。 “你师父是个爆脾气的,可是早就放出话来说,不曾当收过你这个徒弟。”主裁判道。 “我……对不起师父他老人家。”叶鹰又微微低了头,“不告而别,是晚辈错了。” “别别,可别对着我认错,你我可算素不相识。”主裁判摆手,“本来这入围赛,过了就是过了,今天招呼你过来,就是想见识见识刘老头那可传不可说的关门弟子。实话实说,你的手艺,得高分完全没有问题,可这心意,你就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是,晚辈受教。”叶鹰微微红着脸,点头道。 主裁判又瞅着他看了半晌:“有长进就好,对了,我孙女爱吃巧克力,这锅巧克力酱,我端回去没问题吧?” 一旁的胖大厨:“……” 叶鹰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什么?!”耿杰大怒,“你答应我要留给我的巧克力酱,就这么送人了!” 叶鹰为难:“那是没办法,师父的朋友,也是我的长辈……” “我还是你的姘头呢!” “回头我再给你做。” “我就这么一块比利时顶级原装纯黑!” “你不是还有块意大利的么……” 耿杰嘴角抽搐:“……八哥你学坏了……” 叶鹰莞尔,点头“嗯,其实我师父也经常骂我混小子,什么时候带你们见个面认识认识。” “……” “师父做的酸菜鱼是一绝,我至今学不来怎么腌那酸菜。”叶鹰颇为遗憾。 “……什么时候?” 21. 周末闲暇十分,耿杰很是肉疼地看着叶鹰从橱柜里拿出那仅剩一块的黑巧克力,一边又很矛盾地期待着接下来的美味。被分配到切水果的任务,耿杰一边手法娴熟地削皮,一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吧台后面动作的男人。 叶鹰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也觉得充满了罪恶感:“我真的很抱歉,以后我尽量再去帮你找好巧克力好不好?” 耿杰很是不屑:“等我尝了味道再说,万一不如我的意呢?” 叶鹰笑笑:“那等你尝了再说。” “什么时候决赛?”耿杰将削好的苹果细细切块,问道。 “快了吧,再有一轮半决赛。”叶鹰回答。 “我要去给你助威!”耿杰宣布。 叶鹰笑笑:“是要去偷吃吧?” “……我用得着偷吃?”耿少爷不屑。 “是是是,”叶鹰一边搅拌巧克力,一边笑道,“是以评委的名义正大光明的试吃。” 耿杰看叶鹰很受教,便也满意:“快点告诉我时间,我要去排日程的。” “你们耿家就你一个?有必要让自己这么忙么?”叶鹰抬头,问。 耿杰撇嘴:“是啊,人家家产是靠抢的,我家是都不要,都要自己潇洒自己的去。” “听起来你这么可怜,”叶鹰说,“真是完全一点都没有享受到,一点也不乐在其中呢!” “……”耿少爷将切好的水果放到淡盐水里泡泡,“没人抢当然不好玩。不然我干嘛要去抢别人的?” 叶鹰抬头看他:“你经常去抢别人的?” 耿杰挑眉:“也不是经常,偶尔。” “讲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惊人?”叶鹰也挑眉。 “你想说什么?”耿杰弯起嘴角,问。 “想说,你这样仇家是不是会很多?我出入这里是不是要格外当心和注意?”叶鹰耸肩。 于是耿少爷像模像样地摸摸下巴:“仇家也没几个,我做事留有余地的嘛……” 叶鹰看着他那样子,摇摇头,深表怀疑。 闲话家常中,巧克力酱和水果都准备好了,少爷正准备开动,结果放在卧室里的公用电话却响了,本来不想理会,却停了又响,停了又响,最后只得悻悻然用叉子插了一块苹果沾了酱一口吃进去,然后顶着一脸既满足又不满的矛盾表情上楼去接电话。 叶鹰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身影,笑着摇摇头。 耿杰上了楼接了电话,简单迅速地处理了公事,然后丢了手机转身正准备飞奔回去,却见叶鹰已经端着托盘上了楼到了门口。 “啊,其实不用……”耿杰张嘴说道。 叶鹰弯弯嘴角:“真的不用吗?工作狂的耿公子?” 耿杰赏他一个嗔视,然后才又打开电话回拨过去。 一边坐在飘窗上打电话看邮件处理突发事情,一边一块又一块地往嘴里塞水果,说话吃东西两不误,不得不说是一项很务实的技能。 叶鹰就坐在他对面,翻着一本路边买来的炖汤的书,他不是很爱吃甜食,看着耿少爷一脸愉悦的表情就足够了。 电话打完,关上pad,耿杰伸个懒腰,才抬头正眼看着对面的男人。 “你一块都不吃?”耿杰问。 叶鹰抬头:“啊?我有吃啊。” 说着插起一块来,小小一块梨子,分了三口吃完。 耿杰:“……” 叶鹰很无辜:“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五味皆欢的。” 耿杰笑眯了眼:“是么?” 然后叶鹰看着他将一块苹果咬住一半,慢慢靠过来。 嘴角和眼睛都弯了起来,叶鹰微张嘴,接过“递”来的那块苹果。 唇舌交缠中,也真不知到底是谁吃得多一点下肚。 一块苹果“分享”完后,耿少爷找到了乐趣,又如法炮制了一番,嘴里甜蜜蜜的滋味,真是沁入心肺。 再次分开后,叶鹰盯着耿杰泛着水光的红润薄唇,又揽着他脖子过来,细细舔干净他嘴角的巧克力酱。 耿杰吃吃笑出声,低声问:“味道如何?” 叶鹰舔舔嘴角,似回味:“好甜。” 耿杰笑着起身,一手拉着男人,一手端着托盘:“不喜欢?” “很喜欢。”叶鹰诚实回答。 放着巧克力酱和水果块的托盘被搁到了床头柜上,耿杰一边同叶鹰细细接吻,一边将自己的T恤拉过头顶脱掉,慢慢靠坐到床上。 剩下并不多的水果很快被两人“瓜分”了,最后只剩下温热的巧克力酱。叶鹰将笑得甜蜜诱人的耿杰剥光了放平,舀起一勺酱缓缓涂在他身上。 然后俯下身去,伸出舌头细细舔干净。 “唔……”被用舌头爱抚的少爷发出舒服的叹息声。 “太甜了。”一边“品尝”,厨子一边评论。 少爷任由他再次将浓稠的流质涂在自己胸腹上,一边喘息着带着笑意问:“不喜欢?” 厨子一边缓缓地舔吃这巧克力酱,一边抬眼看着少爷,道:“很喜欢。” 当下身敏感被含入湿热口腔时,耿杰倒吸了口气,一边低喘一边断断续续地开口:“哪……哪里……学来的?” 叶鹰吸了吸顶端,然后暂时吐出来:“没吃过猪肉,但是看过猪跑。” 说罢又含进去,上下吞吐几番,尽量不让牙齿碰到娇嫩的皮肉。 果然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耿杰直吸气:“你……这是自己当过……当过猪肉吧?” 叶鹰用舌头扫了柱体一番,吐出来,捧着两颗肉球揉捏,抬眼问:“不喜欢?” 耿杰抓住他的头发,笑答:“很、喜、欢,继续!” 叶鹰很是听话,继续低头认真周到的舔舐吞吐,欲火烧得耿杰全身潮红,一双红了眼角的眼直勾勾盯着男人的动作,心理和身体都无比激荡,最后没忍住,任性地爆发在叶鹰嘴里。 第一次终归是没有经验,叶鹰差点被呛着,起身抽了纸巾吐出来。耿杰卸掉力气,躺回床上去,大口喘气,好一会儿眼神才能对焦,便看见叶鹰的舌头正在舔着嘴角,那神情仿佛是在品尝研究调料的好坏。 也不是青涩小伙儿,但耿杰的脸还是一下子红透了,叶鹰和他一样是有根皇帝舌头的人,真不知自己的味道在他嘴里尝起来是怎样…… 叶鹰注意到耿杰的反应,心有灵犀似的,嘴角勾着笑容,俯下身来:“想知道自己的味道?” “去——唔……”被堵住了嘴,残余的腥味传达过来,唇舌交缠间,耿杰暗自庆幸还好也不是很坏…… 要不是巧克力酱已经凝固,估计叶大厨还想用那个来给耿少爷做“准备工作”,最后还是用的枕头下的KY,将少爷翻过去,紧贴着一起“运动”了好久,才射在他里面,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22. 叶鹰写了很长一封信给自己最后跟的,跟得时间最长的,也是对他最好的那个师父,Z省的刘巧熊老爷子。开头写了好几遍都觉得不行,废了好几张纸,才算是正正经经地开始。先说了自己不孝不义,犯了大错,自语行间诚诚恳恳,耿总裁这个人精还指点了两下,修饰了些措辞;然后才将一切缘由缓缓道来;最后表示自己现在一切安好,也遇到了贵人,人生正在回到正轨中来,请师父放心。 当然,不知怎么就和耿公子厮混到一起去的事情,还是暂且不表的。 最后耿公子看完全信,点了头,只差没有像看千万合同那样签字盖章,叶鹰才将信封好,寄了出去。 能否让刘老不再生气,能否收到回信,这一切,叶鹰也并没有报太大期望,只是相信一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当初是他破坏了师徒间的情谊,现在理所当然要由他来诚心修补。 耿家奶奶,是个很有眼里色的狠角色,耿杰那面子也要里子也要软硬不吃的性格,就是从老太太那里遗传来的。要说谁狠一点?毋庸置疑是受全家尊敬爱戴拥护的老太太,耿杰,只是个初生的牛犊罢了。 耿杰这么跟叶鹰形容自己的时候,叶鹰觉得好笑,不过也想起那胖大厨的话来:“秦淮河边的‘刺玫瑰’?” “连你也听闻这雅号?”耿杰摊手摇头,“没什么事,我真不敢招惹她。” 叶鹰轻嗤:“谁信?” 耿杰反而微笑:“谁管你信不信。” 眼见着夏天那最热的,跟火烤似的日子终于算是过了,平常百姓都终于松了一口气,即使是早出晚归都有空调伺候的白领金领阶层,也不愿意一冷一热一冷一热的过日子。唯一撇嘴的人当然是耿家公子,这厮怕冷的程度到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有说是他老妈怀他的时候受了寒,并且是个早产儿的原因。也就因着从小体弱,特别得人心疼宠爱。 不过耿公子自小便是“懂事的”,药再苦也皱着眉头吃喝下去一语不发,穿得厚不方便跟小朋友一起玩也不哭不闹,功课也不必说,跳级都是家常便饭。大人们觉得这孩子可真省心啊,当然不会多去费心管教,然后等到恍然回首豁然开朗的时候,耿公子已经是个眯眯笑着吃人不吐骨头的人生赢家了。所幸家大业大,耿老太太觉得这样并没什么不好,于是家人就继续该纵容的纵容,该宠爱的宠爱。只是这些并不能换来一个更健康的身体,自从八岁起开始练习各种搏击术,到现在耿杰虽不若小时候孱弱多病,但这畏寒的体质却一直没改善。 于是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是耿杰最喜爱的时候,觉得什么都不用做,整个人就都热乎乎的,简直能量满满。 然后叶子就要开始黄了,耿杰也已经开始穿长袖了。 叶鹰的比赛也接近尾声了,凭借着娴熟的技艺,和没有桎梏的创意,叶鹰轻松入围三甲,最后一场便是冠军争夺赛。 耿杰很是恬着脸去要了评委资格,于是当他出现在现场时,很多厨师都扶住了额头。 这个祸害是来干什么的?别到最后他又挑出一大堆毛病,根本选不出冠军来。 只有胖大厨朝叶鹰挤眉弄眼,叶鹰则是回应一副微笑却坦然的表情。 比赛的题目先前一直保密着,等揭晓了,却让现场哗然。 竟然是“腌咸菜”。 “没错,最终场的比赛,就是腌咸菜。”主持人点头确认。 有个围观群众问:“可是腌咸菜需要时间啊,怎么可能现在就腌得出来?” “确实不是现在就能得到成品。”主持人回答。 “那怎么评选呢?”另外一个群众问。 “今天只评一部分,评选材、配料、比例,十五天后才会来揭晓,评一个温度、适度和时间的把握。”主持人解释。 大家纷纷表示,唔,这个有创意。 唯有台上的三位参赛选手,依然淡定,面上都是一副轻松的表情。 主裁判点点头:“不错,心里素质都很好。” 其他评委也都点头。 耿杰抱胸,把台上三人一一看过去,心里暗道:其他两人是真淡定,不过黑毛那表情,怎么很是微妙啊? 一声锣响,比赛开始,选手们经过一层层筛选,到现在已经是信手拈来,从容自如。主材是萝卜、莴笋头、野生菌菇、卷心菜、大白菜、雪菜、豇豆、苦瓜等等大众平常物。叶鹰掂量了一下现在的气候,选了菌菇。辅材倒是更精贵了许多,比如什么燕窝鱼翅、老母鸡汤、老鸭汤等,其他调味料也都是上选。 现场比赛有个环节,裁判评委们可以上台去,细看厨师们的动作和手法把握。 耿杰自然也蹦躂上去了,所幸还好的是,这台上几个人,除了叶鹰对他知根知底,其他两个都是外来的和尚,不晓得N城有个毒舌耿,心里上也没什么压力。耿杰转了转,倒真的主要去看另外两个人了,至于这边这个,在家里不都看腻了么。 看完之后,得出的结果是,除非十五天之后亲口尝到,还真没办法分出孰优孰劣。 两个小时过去,又是一声锣响,赛事结束。这时耿杰才溜到了叶鹰身边,歪歪头笑眯眯看着他:“我很期待哦。” 叶鹰抿嘴笑笑,然后凑近了他耳朵边上:“其实……别抱太大希望。” 现场人看到,又哗然,有人大喊“公然作弊行贿”,引来哄笑一阵。 主持人适时转悠过来:“这位一路风生水起的黑马选手叶鹰,是不是真如传闻所说,和耿公子有很好的私交呢?” ……原来这位主持人也是个爱八卦的。 现场果然又起了一阵哄声。 耿杰笑道:“我这么容易能被收买?” 叶鹰也莞尔:“耿总之前是喜欢来我们小店喝鸡汤,托他这块活招牌的福,现在我们店里生意很好,在这里多谢耿总。” 耿杰对着观众说:“说叶鹰作弊行贿的,也得要等到十五天后才能见分晓。” “好,那我们就十五天后见分晓!”主持人点头道。 23. 散场后,叶鹰去跟胖大厨打了招呼,胖大厨瞅着他直乐:“我就说你好本事吧,把耿公子都搬过来了。” 叶鹰失笑:“可不是我搬过来的,是这比赛太有名气。” 也是到了最近几日,叶鹰才从耿杰那里知晓,这比赛小归小,也不正规,但确实是N城几十年来的老传统了,来参赛的,都是在江浙沪这一块儿的有点名气的厨师,或者是名师带出的高徒。说叶鹰是一匹黑马真没说错。 不过现在几个裁判也都知道,这黑马,也不是没有来头或者天赋异禀或者自学成才的。浙江那个刘巧熊,据说祖上是御膳房总管,手艺都是几代单传下来的,到了他这一代,才开始开枝散叶收了几个徒弟。再据说,这个叶鹰,当初可是最得刘老青睐,所有技巧手法和配方都几乎教全了,可是呢,不晓得怎么回事,这人,就凭空消失了一般,直到最近,才复又出现,却又是再普通不过的路边小餐馆。 ……然后,他又似乎和那耿家公子搅和到一起。真是,现在的小年轻啊,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哦。 泡菜坛子由各位选手设定好了各项温度湿度,然后被留在了比赛主场地,也就是号称N城第一酒家的得意楼地窖,允许参赛者随时去查看或者调整。 叶鹰中间共去了两次,每次回来后面对耿杰充满期待的目光,总会很无奈地耸肩:“腌咸菜真的是我的弱点。” 几十年来,叶鹰自己也知道,他胜在记忆力比常人好,什么窍门师父教一遍他就记得牢牢的,刀工技艺是勤学苦练出来的,味觉又比别人灵敏,所以调味方面也胜人一筹,唯独需要长时间腌制的菜,由于时间、温度和湿度等的不可控性,细微差别都会有不同味道,所以他从来没有把握,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居多。 耿杰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啦,咸菜也不能当饭吃。” 叶鹰揉揉他的头发:“小物有时能担大任。” “是是是,”耿杰拍掉他的手,“叶大厨说话好有道理,加一分!” 叶鹰任由他笑闹。 比赛的最终评审会,耿杰自然也出席了,要不是他从公司里出发,叶鹰从饭店出发,两人还真没打算避嫌,说不定就同坐一辆车来了。 各评委面前摆了细腻的白粥,无其他味道,唯有米香。 结果出来了,叶鹰得了第三名。 主持人笑说:“看来果然耿总大公无私,丝毫不偏袒。” 这话说得,分明认定了叶鹰和耿杰私交甚好。 耿杰也没有否认什么,只是对主持人说:“听说评委可以把自己看中的菜搬回家去?” 主裁判:“……” 没有得到正面回答的耿杰笑道:“那我可以要叶厨师这份吗?” 叶鹰倒有点吃惊,这从来不会委屈自己舌头的人,不去要那冠军的,反倒要自己的。 耿杰笑得很开心:“刚才我大公无私了,给了我这朋友最低分,现在可不是要表现一下私下的支持么?” 这话一出,果然又引起不小的哗然。 叶鹰手扶眉角,心想明天大概又要见报了,嘴角却是隐隐有着笑意。 24. 虽说只是第三名,但叶鹰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几乎每天都有人慕名到了张叔的川湘菜馆,然后指明要叶鹰做些家常菜来吃。这些人中不乏富贵之人,一时间车水马龙,把这条住宅区小街堵得。 张嫂每天数钞票乐得很,直说叶鹰是个摇钱树。老板两口子感激他,也表示如果他要走,也不强留。 叶鹰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仍旧每天早出晚归按时上工。每天做饭闲暇之时,会细细研究张叔这里的家常菜式,怎样调味最能让大众接受,性价比最高。然后配方都一一记下来,交给张叔自己去琢磨。 后来张叔自己也能做出味道不错的招牌菜了,才做了决定,把隔壁的门面也盘下来,把店面扩大了一倍,生意依旧兴隆。 不是没有人来挖叶鹰,有城里知名的大酒楼,也有西餐厅,甚至有些不走寻常路的小却精致的私房菜馆。 叶鹰一一婉拒了,他只说自己手艺是还将就,得到大家认可很高兴,只不过目前没有打算跳槽,在张老板这里干得很开心,就够了。 “可是实话实说,在这路边的小饭店,能有什么发展前途呢?”几乎所有的说客都不好打发。 “有失有得嘛。”叶鹰笑。 有人继续追问他,能得到什么? 叶鹰好脾气道:“心里不累。” 对于叶鹰的事情,所作的决定,耿杰一概是不过问,偶尔知晓了,也并不多参与什么。反正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比自己多吃几年饭,还用得着自己去教他么?况且这个男人当年,也不是完全没有接触过这行业的顶尖位置,和这位置能遇到的人,做到的事。 耿公子的中心思想是,只要不饿着他就行了。 周日下午,放半天假的叶鹰搂着耿杰,两人靠坐在沙发上,难得耿杰没有看邮件公文,两人一同翻看着一本不知哪个路边摊买来的《家常菜经典100例》,看得竟然也有滋有味。 “不饿着你,这事没什么难度,不换一个吗?”叶鹰笑道。 耿杰也笑:“没难度?话可别说太满。” 叶鹰挑眉:“哦?” “说不定哪天我想吃咸菜稀饭了,你能让我满意?”耿杰专挑叶鹰痛脚。 “……”叶鹰翻了一页书,“勤学苦练,尝试一百次,总有一次能成功。” 耿杰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叶鹰轻笑:“难度是有……不过,秋天也来了。” 话题突然跳转,换耿杰挑眉,静待下文。 “张叔在问我要不要继续回去守夜,工资可以多给点。”叶鹰道。 耿杰回头,也不答话,就嘴角噙着笑意看他。 “不过我也在想,”叶鹰看着他眼睛,开口,“我如果继续给你免费做饭,不知道能不能继续换一个包‘吃’包住?” “蹬鼻子还上眼了?”耿杰骂。 “山珍海味我努力,稀饭咸菜我也尽力。”叶鹰继续道。 耿杰皱起鼻子眉头,很是严肃认真地想了半晌。 叶鹰用鼻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额头和鼻头,低声说:“呐,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享福,每天四餐还是五餐你说了算;天气也冷了,晚上抱着个人形暖炉,多舒服……” “还可以时不时被你压着做做运动暖暖身子是吧?”耿杰一眼看穿他的狼子野心。 叶鹰失笑:“你压着我也可以。” 耿杰知道这话的可信度相当低,不过……被这人故意养刁钻了的胃口,并不想抵抗这诱惑。 包吃就包吃,要是这厨子委实过了分,耿公子还怕想不到招来治他? 雷厉风行惯了的耿总很快就舒展了眉头,嘴边带着淡淡微笑回应叶鹰的磨蹭:“那可说好,别饿着我。” 叶鹰低低笑着,在他耳边轻轻暗哑说:“保证不会。” 听出他的下流意思,耿杰懒得再理会,回身在他身上找个好位置继续窝着,注意力再放回《家常菜经典100例》。 25. 虽说叶鹰婉拒了别人的高薪挖角,但是却也从中得到不少有意思的想法,也同张叔说了。 “私房菜馆?”张叔很是疑惑。 叶鹰点头:“现在流行这个,饭店占地不大,但名气大,装修不追求豪华,但别致,菜也不要求多猎奇,味道好才是实在。这样的饭店做好了,预约的队伍都排好长。” “这听起来不错,可我和你张嫂都是粗人,哪里搞得来呢?”张叔很是怀疑。 “还要怎么搞啦,”边上因为闲着在旁听的打工仔插话了,“现在这个地方临近两个大学,环境不脏不乱,也不粗俗,所以也不用换地方。” 叶鹰听了,看向那来店里勤工俭学的大学生,笑道:“小龚,接着说,” “啊?”小龚搔搔头发,“名声么,有叶厨在,也不缺。就是再把店面设计装修一番了嘛,再打点广告发发传单什么的……叶厨也认识一些人,认可他的手艺,还有那什么耿先生,也是活招牌嘛。” 张叔听了,细细想想,好像,是可行? “嗯,现在就是店面装修这回事了,”叶鹰摸摸下巴,“好的设计装修公司,开价可不低。我们这也没人懂……” “额,”小龚默默地举手,“那个,虽然我还没有毕业,但是,我平时在学校作业得分都是A+……” 叶鹰和张叔一起挑眉看他。 小龚继续弱弱地说:“我是学建筑设计的,最近也在开始选毕业设计题目……只要张叔您相信我,设计费什么的您就看着给。” 张叔摸摸脑袋,笑了:“哟,还真没想到,我老张这川湘菜馆,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小龚腼腆笑笑,忽然又想起什么:“啊,但是这装修材料费,可是省不了的。” “嗯,我再回头跟你们张嫂好好合计合计,看这路到底走不走,要走咱就把他走通,看能走到哪里去。”张叔点头,爽朗道。 第二天,张叔张嫂在合计。 第三天,张叔张嫂在合计,还像模像样问了读小学的女儿意见,小姑娘挺Fashion,点头说主意不错。 第四天,张叔把叶鹰和小龚招拢过来,再次跟他们确定比如菜式和店面装修等问题。叶鹰表示问题不大,小龚则有点忐忑,因为之前他并没有真正做过这种商业设计,于是带了自己以前的设计作品集过来。 张叔拍拍小龚肩膀:“说实话,张叔我一个粗人,哪里看得懂啊?” 小龚刚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张叔又说:“但是你说你是你们班上第一名,那张叔就信你!” 于是小龚也被感动了:“谢谢张叔,我一定努力!” 叶鹰在一旁直乐。 耿杰发现这几天叶鹰又恢复了以前的早出晚归的情况,很是不解。 “你不是已经不用早起去买菜了吗?还有,晚上十一二点才回来又是怎么回事?”晚上睡前,耿杰一边看着邮件一边不经意问。 叶鹰回答:“没有饿着你吧?” 耿杰瞥他一眼,带着点玩味:“冷着我了。” “……”叶鹰便把人抱过来圈在怀里,履行自己人形暖炉的义务,“最近是去打探敌情了。” “哦?”耿杰挑眉。 于是叶鹰把计划大概说了一遍:“所以这两天我和小龚去看了好几家不错的私房菜馆的装修和菜式,我还去建材市场看了看。” 耿杰关掉pad,扔到床头柜上,在叶鹰怀里扭了扭找个更舒服的位置:“私房菜馆?主意不错。” 得到表扬,叶鹰揉揉他的头发,以示感谢。 “不过,品牌策划有吗?财务管理有吗?预算有吗?市场推广有吗?执行负责人是谁?资金到位了没?人群调研做了?”耿杰笑眯眯地接着说。 “……” 耿杰想了想:“那换个方式说,现在有多少本钱,计划拿多少投入前期准备,比如装修?比如打广告?小资本的话广告也没法做很大,那么是发传单还是贴灯箱?计划用多久时间来装修和准备呢?私房菜馆的菜式的原材料肯定比现在这种路边餐馆的材料好,那就应该更贵,每道菜的利润定多少,计划多久能收回成本?” 叶鹰:“……继续。” 耿杰回头,笑看着他:“你的手艺是肯定的,但是目前只有你一个主厨,另外准备请几个厨师?要什么素质的?级别高低人才好坏工作经验关系到工资发放,也就是成本。你们的选址在临近大学的一般生活区,口碑好了的话倒是不乏有人开几个小时车也要过去吃饭,但是在初期,人群范围不会很广,于是这便这关系到菜式的选择和定价,还有装修风格。” 叶鹰顿了顿:“……我们会一一想办法解决的。” 耿杰笑眯眯,不置可否。 “谢谢你这根大棒,把我敲清醒了。” “我这还有一根大棒,可以再把你敲晕,要不要?”耿杰笑着,手不老实地伸到被子下面去。 叶鹰拿住那手,十指相扣,鼻头凑到他耳朵边上轻轻蹭着:“刚才你帮我动了脑子,就不牢你再费力了。今天我会更加卖力以示感谢。” ……黑毛的技术好像是还不错,最近也愈加和谐……不禁想到了那些甜美的体验,耿杰侧过头,与叶鹰交换湿热的呼吸:“最近这么忙,你还有力气么?” 然后,叶鹰完美的证明了自己,身强体壮,确实是还有不错的力气的。 26. 虽说是秉着不干涉姘头做事的原则,但最近那只乌鸦越发过分,出门越来越早,天不亮就留他一个独守空床,让往往都是被冷醒的耿少很是不爽;更别说晚上回家都是三更半夜, 可倒好,现在倒是耿少爷帮叶厨师暖床了。 某天叶鹰照旧半夜里回来了,先去卧室把自己洗热乎了,才爬上耿少爷的床,搂着还没睡再看文件的他,把最近常说的一句话又复述了一遍:“对不起啊,又回来晚了。” 耿少爷笑道:“没事儿,你忙你的去。” 前两天还不温不热的,让叶鹰没有丝毫危机感,所以现今儿这表情,让叶鹰背后顿时有点发凉。 “我真心跟你道歉,这两天没办法,你知道张叔他们也没多少本钱,小龚也还是个学生,现在的装修公司承包公司没水分的还真没有,只能靠自己盯着了。你看小龚都经常留到半夜时分……”叶鹰诚诚恳恳地说。 耿杰笑眯眯地听他说完,点点头:“我知道啊,小龚不是代替你现在守夜住店里吗?” 叶鹰道:“可你看他白天要上课要打工,晚上也守着不睡的;张叔张嫂也都四十多了,也成天里留在店里,核算这个合计那个的。” 耿杰点头:“嗯,也对啦,张叔守着是因为那是他的店,小龚守着是因为那是他的设计。你守着是因为那是你的神马?” 叶鹰心里咯!一下,这语气这词语都出现了…… 耿杰好看的眼角和嘴角继续歪歪弯着:“嗯?”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武林外传啊,佟掌柜?” “……”叶鹰默默地在心中承认自己那定是说不过耿公子的,于是抿着嘴就这么看了会儿他。 耿杰哪里是会怵的人,也仍旧温和有加地回看着他。 “……”果然,比无形的压力也是比不过耿公子的…… 张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倒是耿杰觉得无趣了,瞥了他一眼,径自将pad丢到床头柜,滑进了被窝,翻了个身背对叶鹰。 叶鹰便抬手关了灯,也滑进被窝,伸过长手把人牢牢实实地抱进怀里,低头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才开口:“我以前,跟着师傅,到处吃香喝辣,香车豪宅没有,可也从来不委屈自己。不过那些时间好像过得好快,怎么一转眼我就要三十而立了呢?也没有时间细细去想,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时候不过也就是个混日子。后来才想着,我这小半辈子过来,做菜变得吃饭睡觉一样了,那到底是生活还是生存?” 耿杰在怀里蹭了蹭,让自己被环得更舒服自在。 叶鹰伸手把两人的被子掖了下:“师父教我学做菜,我就学;教我做规矩,我就做;教我下得厨房出得大家厅堂,我就出。我不讨厌,也不叛逆,反正过得挺美。可后来有很多时间了,偶尔想想,那些不过是些顺其自然,却都并不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耿杰突然轻笑一声:“顺其自然。” 叶鹰也笑着亲亲他的头发:“你不高兴什么?当初和你这么搅和在一起,我是顺其自然,你能说你不是么?” 耿杰回以一声轻哼。 “其实,那些漫无边际的流浪也是顺其自然的。直到你把我捡了回来,我又离开了,其实如果我不走,你也不会赶我,但那次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想着离开你,离开这个突如其来的避风港,我会变得怎样?真的有好多困难,但是好像也可以一一解决。第一次选择自己要做的事情,感觉真的不同。” 耿杰默无声息,不知是不是已经睡着。叶鹰抿嘴笑笑:“给你做菜做饭,是我选择要做的事,一点都不是因为你是耿公子,我不从你就要砍了我的手。” “砍手是我奶奶才会叫人做的事。”耿杰打个呵欠。 “如果不是因为李大福,如果你也不会主动来找我,有一天我也会去找你的,即使可能是十年之后,我会去给你做菜,让你挑剔的味觉记起我来,那个当初你一时兴起捡回家去的邋遢的流浪汉,然后跟你道谢。” 耿杰在他怀里翻个身,将头枕在他肩膀,打着呵欠睡意朦胧:“不客气,一时兴起罢了。” 第二日清晨,饶是前夜里,叶鹰用着低沉磁性的声音述说了真心诚意的心里话,耿公子还是笑语盈盈地总结道:“不就是表达了你现在做自己选择的事情做的很开心么?帮张叔盖房子虽然辛苦但很有意思,你想努力做到位,把私房菜馆盖起来看看是个什么样子嘛。” 叶鹰面对着他侧躺着,手撑着头,笑答:“耿公子不但火眼金睛,还耳聪目明机敏过人。” “我又不是不通情达理会无理取闹的人。”耿公子笑道。 “那可不是吗?况且虽然我也是早出晚归,可每天出门得再早,给你准备的三餐也没有落下一顿的吧?”叶鹰打蛇随棍上。 “可是下午茶和夜宵没有了诶。”耿杰很伤心。 “……”叶鹰终归是好笑地拨了下耿杰额前的碎发,“你还真心是放不下吃。好,我保证,从今天开始,恢复耿总的下午茶和夜宵。” 耿杰这才满意地微笑点头。 27. 张叔跟小龚直感叹,最近叶鹰这生活过得真充实,跟个陀螺似的一直转,城东的建材城城西的家具店,每日还必定要抽时间去市中心给耿公子送下午茶。 夜宵则是耿公子又恢复了前些时候,下班过来店里坐坐的习惯。叶鹰一边看着隔壁的装修,一边抽空进厨房给耿杰炒个饭下个面。 当然张叔和小龚也是没有闲着,也一直是来来去去的,小龚作为一个大四学生,这次的毕设真是把他给磨掉一层皮,本来就瘦的身材这下看来更有些弱不禁风了。 耿杰等着饭,手撑着头,饶有趣味地看着小龚同学带着安全帽,拿着图纸跑来跑去,煞有介事的样子,便伸手问小龚要了图纸来看。 “耿公子这么博学多才,设计图纸也看得懂?”小龚有点惊讶。 耿杰点点头:“嗯,以前有个室友读的建筑设计,我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叶鹰拿着饭出来:“怎样?” 耿杰眨眨眼挑眉,一手接过筷子调羹:“还不错嘛,倒是挺严谨,连些容易忽视的小细节都没有放过。” 小龚腼腆地搔搔头:“多谢耿公子表扬。” 叶鹰:“……” 耿杰埋头吃饭:“不客气,说起来我那个同学最近到中国游玩,说不定可以抽空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咦?外国人?”小龚问。 耿杰点头:“嗯,李大福也认识的。” “哦,李老师也认识啊。” 耿杰抬头笑道:“叫张小寿。” 小龚很不幸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耿杰嫌弃地护住自己的盘子,转了个方向。 叶鹰:“……” 耿杰在耶鲁读书的时候,随大流地住了四人间宿舍,他那三个洋鬼子好友便是这么得来的。而从耿杰身上,洋鬼子们也纷纷了解了许多中国文化,表示很带感。 某天这仨老外琢磨了一下,既然耿杰都有个英文名“Jay”,那他们不是应该也需要一个中文名吗? 于是便很是开心地去询问了耿杰,什么文字既代表美好吉利,又能刚好把他们仨串起来呢? 耿杰想了想,笑道:“有啊,怎么没有。” 于是便有了,李大福,刘中禄,和张小寿。 第二天,叶鹰一如既往地低调,穿着很普通的衣服,跟前台打了招呼便往三十楼直达电梯走去。刚摁了关门键,结果一双大手伸过来按住了门。 “嘿,泥豪!”金发碧眼大鼻子高壮老外笑得很有礼貌,“我耶去三事楼,谢谢!” 叶鹰对他点头笑笑,然后看着电梯关门。 老外便也没在说话,二人等着电梯上了楼再开了门。 电梯门外候着的是总秘,很职业地对这二人笑道:“耿总刚好开完一个会,在办公室里。” 二人这才互相看看,然后很友好地一起跟着总秘走上去。 开门后,埋头签字的耿杰说:“来了啊,乌鸦你先过来把下午茶摆好,张小寿你先到沙发上坐会儿。” 叶鹰:“……” 默默地回头看了眼人高马大帅气英俊的老外,再回头把料理盒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办公桌上,叶鹰笑道:“看到张先生,小龚估计会哭了。” 耿杰签好字,文件放一边去:“今天是什么?哦,花生枸杞炖红枣么。” “放了冰糖,不甜。”叶鹰答。 “昨天是当归乌鸡,前天是蓝莓山药,再前天是……”耿杰抄起勺子来,舀了一口到嘴里,嘴角勾起来看着叶鹰。 叶鹰温柔笑道:“嗯,都是补气养血的。现在不过刚到秋天,你手脚就又开始凉起来,我想给你好好养养。” 耿杰好笑地瞅他一眼,一勺一勺地慢慢吃:“多谢你有这个心啊。” 叶鹰仍然笑着:“不客气。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留下的餐具一般由耿杰晚上自己带回去。 “有事,那边那个就是张小寿,你等下稍他回去你们店里。”耿杰用调羹指了指老外。 叶鹰回头:“好的,幸会,我是叶鹰。” 当了半天摆设的老外也并不生气:“啊,我知道,黑色的小鸟,我知道的,姐A的姘头。” 叶鹰:“……” “他的汉语不是我教的,还有是李大福说的。”耿杰一边妥妥地吃甜品,一边撇清关系。 “……”叶鹰笑笑,“小寿先生,汉语说得也挺好的。” 张小寿笑笑,很是愉快地接受表扬。 “小龚的图纸,小寿先生也看过了吗?”叶鹰问。 张小寿点头:“嗯,姐A发邮件给我看了,很nice,amazing!那么多detail都考虑到,design简约但是有张力,同时很符合餐厅的环境氛围,并且几乎是最节约成本的。这孩纸很有gift,我很想捡一捡。” 叶鹰挑眉笑道:“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在耿杰办公室里的张小寿简直是天使,人又礼貌又温和,阳光帅气,把小龚同学简直捧上了天;到了餐厅施工现场,却摇身一变成了个魔鬼,让叶鹰都始料未及。 “这个design就是你做的?”看到了正拿着眼镜擦拭的纤细瘦弱的中国男孩,张小寿挑了挑眉,看着男孩点头承认,皱起了眉头,“还将就,比屎好了那么一点点。” 戴上了眼镜抬了头的小龚却睁大了眼睛:“……DDDDDD.K!Douglas Kart!” 老外眨了眨天蓝的大眼睛。 叶鹰:“……” 他扒拉了一下头发,决定默默地回到厨房里去洗碗备菜。 28. 接下来的几天,叶鹰每每看到张小寿又站那儿把小龚的图纸这边画个圈圈那边画个叉叉,或者拿着笔狂敲小龚脑袋,还好几次狂飙“bullshit”“crap”“nonsense”等词汇。但创意和设计被张小寿贬低得一无是处的小龚,却半点反抗挣扎和辩论都没有,每次都紧咬了下唇,紧皱了眉头,低头认错和沉思改进。 叶鹰摸着下巴,瞅了眼边吃面边看好戏的耿杰。 “看什么?”耿杰笑问。 这两天叶鹰很是得闲,不但早出晚归的情况得以改善,甚至比之前还空闲了些——既不用再去跑建材跑家具,也因为店面装修生意比之前清淡。 “你倒认识不少神人。”叶鹰在他对面坐下来,道。 “将就。”耿杰道。 “小寿先生是看上小龚同学了吧?”叶鹰问。 耿杰点点头:“嗯,看到设计图纸就喜欢得不行,这会儿见了人这么踏实勤奋,估计要把人拐出国去好好培养。” 叶鹰也回头看那边奇观。 道格拉斯卡特,世界知名新锐建筑设计师,年纪轻轻但技法老道又不缺鬼才创新,广受世界各大媒体关注和称赞。 ——这是张小寿第一天来了,各处转了转就走了之后,小龚呆愣了好一会儿,对叶鹰解释的,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擦,我心跳好快。” ……小龚和叶鹰都以为这位张先生不过是来转一圈,骂几句小龚(不知什么怪癖),哪知第二天开始,张小寿便同小龚有了同一个作息时间,天天来饭店报道。 小龚简直是受宠若惊,一开始两天逮着叶鹰就说:“怎么办叶哥,我心跳好快!” 叶鹰:“……” 所幸这孩子后来心跳快着快着也习惯了,当然被骂得狗血喷头也习惯了。 张先生骂归骂,可手上没闲着,跑东跑西跟进跟出,叶鹰的活儿被揽了过去,建材家居的挑选和比较现在一点也不归他管,最多是叫车去帮忙把东西拉回来。 再回头看耿杰,笑眯眯的每天心情都可好了。 晚上是叶鹰开着车回的家(对于这种无证驾驶的违法行为请大家务必鄙视且摒弃),进门的时候耿杰打着呵欠,谁吃饱了不犯困呢。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清醒了些,耿杰才趴到了床上,让叶鹰帮他吹头发。 自从张小寿插足了饭店的改造事宜,这样闲适的二人世界倒是多了起来。偶尔叶鹰送下午茶过去,都还会在耿杰办公室多坐一会儿,有时聊聊小天,有时补个小眠。 当然说起来是二人时间,最多的也不过是叶鹰充当着人形暖炉让耿杰靠着,然后耿杰看公文看邮件看合同。 对于这些公事,耿杰几乎没有避讳着叶鹰。 叶鹰也并不去探寻为何耿杰信任他。他知道耿杰坐着现今这个上位,哪里可能缺心眼粗神经,凡事大小,他心里计算通透得很。很多事情敢做,是因为有把握。 吹好了头发,这次耿杰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窝上床,而是把睡衣换了长袖T恤,到了隔壁书房去,跟欧洲人开视频会议。 叶鹰便自己拿了睡衣去洗澡,然后回来靠坐在床上,一边翻看着美食杂志。 知道耿杰这种会议,一到两个小时是要的,所以他也并没有刻意等着耿杰回来,困意来了便关了自己这边床头的灯,躺到平日里耿杰睡的那头去,尽职地做着暖床的工作。 这次的会倒是只开了半个小时,耿杰回来的时候叶鹰刚躺下去,看到男人如此自觉,耿杰甚是满意。 换了衣服躺上床去,亲了亲摸了摸,起了火便互助着用手做了一次,喘了会儿缓过来后,才完全关了灯蹭到一块儿躺好。 带着点儿睡意,耿杰想起什么来,问:“装修什么时候搞好,什么时候开业?” 叶鹰算了算:“还有半个月吧。” “刚好,我参加完你们开业典礼就好去欧洲出差了。”耿杰说。 “那还真是蓬荜生辉。”叶鹰笑,“这次欧洲去多久?” 还记得上次回来后,人给瘦得。 “也还是一个星期左右。”耿杰回答,“你的身份证护照什么的,快点去给我补了,哪里有圣驾出行御用厨师不带在身边的道理。” “嗯,忙完了这阵就去补。”叶鹰答。 耿杰嗤了一声:“说话不算话的都是小狗!” 一直打雷不下雨的叶鹰自知理亏,笑着道:“是是是,我一定争取不当小狗。” 29. 闲适的日子倒是过得不紧不慢,半月之后私房菜馆开了业。耿杰有笑问要不要他去代个言打个广告,出场费可以肉偿,叶鹰想了想还是摇头。实话要实说,庙且尚小,供不下大菩萨。 于是耿杰没有去出席剪彩仪式,混迹在围观群众里面,同李大福张小寿在一起,就等着第一道菜上桌。 大家纷纷不齿耿杰的这种行为,平日里吃叶鹰便宜菜吃得最多的人,还来和他们争抢个什么劲? 耿杰摇头睁眼,忿忿道:“哪里,这里的菜式黑毛一直保密着,防我像防间谍似的。” 来上菜的厨师很无奈:“是你要我给你惊喜的吧?” 众人对这大庭广众之下的打情骂俏行为同样很不齿。 旁边有个认识叶鹰的美食杂志专栏的记者,这次也专门来报道了。本来张叔是安排坐在床边的座位,让她和摄影师单独拍照品尝,结果姑娘后来想要采访下顾客,便挑选了这桌有着金发碧眼帅哥老外的,直接蹦躂了过来。等到近了,才赫然发现刚才一直背对着他们的,竟然是耿杰。 “真是巧,让我撞到大运,竟然碰得到耿先生!”记者姑娘很是惊喜,“莫非传闻是真的?耿先生和这里的大厨叶鹰真是私交好友?” 耿杰笑笑:“都知道我喜好美食,也算是给朋友捧个场,不是什么正式的活动,请记者小姐笔下留情,不要又流传出去什么奇怪的八卦哦!” 姑娘笑道:“我们只是美食杂志,八卦消息不属于职业范畴,只是个人兴趣爱好啦!” 众人哄笑,恰逢叶鹰又端着新的菜出来,看一桌人对着他挤眉溜眼,甚是不解,不过好脾气地笑笑,记者姑娘才又拿着录音笔离开到别桌去。 李大福对着耿杰笑嘻嘻:“八卦,什么八卦啊?” 耿杰瞅他一眼,再瞅瞅看另一边的张小寿:“喏,这边这个老外看上了那边那个店小二,够你八卦半天了吧。” 张小寿瞪他:“又关窝什么事?姐A你太坏了。” 耿杰只是老神在在的笑。 这俩老外其实是知道他和叶鹰的事,只是一个知道程度的问题。不过老外本来就看得开,所以也并不会大惊小怪,倒是这两天小龚看他俩的眼神有点变化,估计是这边这个神经病严师透露给了自家爱徒。 说“爱徒”还真没说错,虽然当着面贬低得猪狗不如,但张小寿对于小龚的设计天赋在背后不知夸赞了多少回,已经在着手安排拐带计划,让他们保密而已。 耿杰的行程安排得紧,第二日便飞去了欧洲,在几个国家之间兜兜转转,恁是要把七天行程缩短到五天,合作人都取笑是否是在中国有所牵挂,只有跟着的李尚峰知道他不过是因为食不下咽难受得紧罢了。 倒也不是西餐有多难吃,合作人知道他好美食,也都是邀请了名厨来做菜。在以往耿杰是不会这么嫌弃的,不过现在愈发做了起来,觉得不是黑毛的手艺,总归是差了点味道。 李尚峰感叹了,这样下去,哪天不定能饿死耿公子。 被赏了好大一枚白眼。 虽身在国外,对国内时事倒也知道得详细,总秘在电脑那头汇报工作的时候,道:“有个消息不知当不当说。” “说。”耿杰点点头。 “这两天,又有报纸头条写您与叶鹰先生的事情,文章内容需要我给您发过去吗?”总秘问。 耿杰挑眉:“不用,影响范围?” “N城,”总秘点头,“三家二线报纸。” “压下去。”耿杰轻轻皱了皱眉。 “明白。”总秘点头。 李尚峰在旁边撇嘴:“有人给使绊子?” 耿杰耸肩:“谁知道呢?” 30. 远在另一个大洲的人都能知悉这等八卦,身处风暴中心的人怎能不知? 那些个耿杰看到的报道,图文并茂丰富得可以当连续剧看了。从那次耿杰夜宿小店开始——原来那次不是没有狗仔探查跟拍,只是没有报道而已,到后面叶鹰住进耿杰公寓,二人同出同归的画面,叶鹰开车的画面,去耿杰公司送餐的画面,等等等等,事无巨细。跟拍抓拍的角度和时机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或暧昧或温柔或热情,再配以文字描述,恁是把大庭广众之下举止坦然的二人曝出了情色盎然的味道。 好在叶鹰只是厨师,在幕后工作,早出晚归也少抛头露面,不给大众八卦探听的机会。饶是如此,晚上回去耿杰公寓的时候,也能发现记者的身影,还好是直接从停车场走,否则定是要被纠缠个不休的。 这么过了两三天,终于还是消停了,除了个别娱乐小报,其它报纸上不见了二人绯闻的踪影。叶鹰也猜测到是耿杰那方面施压了。 这两天他倒淡定,张叔和小龚有暗示着问他,他均报以微笑:“身正影不歪,我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或不可告人的事情。” 这种似是而非的答案被两人不齿。 “俺又不是老古板接受不了,你说是不是啊小龚?”张叔跟小龚说。 “是啊是啊,我这种新时代的青年理所当然也能接受的啊!”小龚点头。 叶鹰好笑地看着这个以前来吃饭时脸不红心不跳跟女朋友说“你不就喜欢我受吗”的男青年,本来想透露一下张小寿的拐带计划的,还是算了,给他一个惊喜吧。 耿杰在伦敦机场候机的时候接到奶奶的电话,要他回国后回去本家一下,奶奶没有明说是什么事,耿杰便也佯装不知,笑着答应。 回到N城,叶鹰也没有来接机,路太远不敢开车,是刘叔来接的。 上车后刘叔问回哪边儿,郊区还是市区,耿杰纠结了一下,终究在胃的鼓励下战胜对奶奶的敬畏,指示着开回市区。 结果一路上刘叔不停从后视镜瞅他,耿杰好笑:“怎么了?” 刘叔假咳了一声,道:“前两天新闻满天飞,您知道了吧?” 耿杰点头:“有所耳闻。” “少爷,您真的……”刘叔探问。 耿杰笑:“奶奶让你来问的?叶鹰现在是住在我家,当我的御厨。” “哦……”刘叔点点头。 “烧菜功夫真的挺不错,他师傅是浙江的刘巧熊大厨,奶奶好像也认识?”耿杰笑道。 “刘师傅啊,这么巧?夫人当然认识,当时夫人和老爷的婚宴就是请了他来一手操办的。”刘叔惊奇。 耿杰也有点惊讶:“还有这回事?” 刘叔笑:“可不,这世界也着实小。” “本来我就打算什么时候带人回去给奶奶烧桌好菜,这下看来倒是择日不如撞日,我明天回去的时候就把人捎上。”耿杰点头笑道。 刘叔看了他一眼,表情多少有点微妙。 耿杰乐了:“别说刘叔你又不是不认识,当初人我捡回去的时候,你可不就在我旁边吗?” 刘叔想了想,这才记了起来。 回了家,才开门就闻到一阵阵饭菜香气,耿杰随便脱了鞋和外衣连着公文包一扔,就扑到饭桌旁边,鱼香肉丝、丝瓜炒蛋、虾仁玉米、酸辣土豆丝,一碗饭一双筷子摆的刚刚好,抄起来就开动。 灶台后的叶鹰看得哭笑不得,身为同样味觉挑剔的厨师,他都觉得耿杰好夸张。 好在从小家教好,耿杰狼吞虎咽地,也竟然还不难看的样子,真是了不得的技能。 最后的汤烧好了,叶鹰给他盛了一碗凉着,自己也盛一碗来慢慢喝着,然后坐到桌边看他吃。耿杰吃得忘我,所以两人连久别重逢的闲话家常都省了。叶鹰当然也不计较,只淡淡提醒:“慢点,别噎着撑着。” 耿杰抽空给他一个微笑和“我知道不用你提醒的眼神”,埋头继续。 叶鹰:“……” 好容易吃了一顿好饭,虽然只是家常菜,但耿杰很满足。吃完了瘫在沙发上,慵懒地开口:“我挺想你的。” 叶鹰一边洗碗一边回头瞅他:“你是金毛还是金鱼,给你多少就吃多少?” 最后是从他嘴里抢下筷子和碗来的。 耿杰撇嘴:“没去过外国没见过民间疾苦。” 叶鹰:“……” 洗完了过来挨着坐下,掀了人衣服看看那鼓起来的肚子,叶鹰轻揉一下,笑骂:“这下想运动也不行了。” 耿杰摇头:“运动,运什么动?明天回去跟我见奶奶,你想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 “……”叶鹰的表情有些精彩。 耿杰笑着瞅他:“不愿意啊?” 叶鹰笑着摇头:“说了都随你。” 耿杰坏笑:“什么时候说的?” 叶鹰捏了捏他脸颊,起身上楼。 叶鹰白期待了这么久,却等来了一夜无云无雨,自然有些失望,不过也尽职地搂着人睡了。第二天早上却是被爽醒的,眼神朦胧了一会儿清醒过来,不用掀被子就知道下面发生着什么。 自己的青筋勃起被含入一个温暖潮湿的洞穴,有个滚烫灵活的小肉块调皮地作弄着它,虽然偶尔会被硬物磕到皮肉,但是瑕不掩瑜,反而因此悟到的认知让他更加兴奋,呼吸愈发沉重湿热。 被子里捂着的人感觉头发被扯了扯,随即遮光物被掀开来。 “唔……”叶鹰潮湿的眼睛看着他,“你转过来。” 熟料耿杰摇头:“不要,会冷。” 叶鹰:“……” 于是无奈自己也爬进了被子里去,才成了69姿势。 都射出来后,叶鹰掀开被子大口喘气,都不知道刚才那阵晕眩是高朝还是缺氧所致了。把人搂了过来轻轻吻着,嘴里不知是谁的味道。 “顶了我一晚上,现在满意了?”耿杰瞅着他,笑问。 叶鹰笑笑,吻了吻他眉头,低声道:“谢谢。” 说了要去见老太太,叶鹰都没什么可以见人的衣服穿,耿杰笑他:“老太太什么锦衣华服没见识过,还会稀罕你穿什么?” 索性便也不忐忑了,穿了一身得体大方的,才一起出了门。 一路上叶鹰神情倒是自然,只是话比平常少,快到了的时候,耿杰笑道:“想要不紧张的诀窍吗?” 叶鹰看他。 “挺简单的,就是别看得太像回事儿。”耿杰笑道。 叶鹰微微顿了下,才淡淡笑着:“有道理。” 31. 耿家大宅典雅大方,就跟耿老夫人一样从容。 进门的时候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用pad看新闻,听到声音, 摘下老花眼镜回头瞅了瞅,笑道:“回来了?” “嗯,奶奶好,这是叶鹰,上次跟你说过的,我捡回家的厨师。”耿杰把人带了进来,介绍到,“黑毛,这是我奶奶。” 叶鹰有礼貌地跟老太太问好:“耿老太太。” 耿夫人看了看叶鹰:“听说是刘巧雄大厨的徒弟?倒是一表人才。” 叶鹰抿嘴笑笑:“谢老太太夸奖。” 耿杰推推他:“你倒客气起来,今天可不是来客气的,快去厨房,菜都有,去开工。刘嫂,带叶鹰去厨房吧,今天他来做饭。” 一旁的佣人大婶看看老太太,老太太笑:“少爷都开口说话了,看我什么?” 于是这才把人带着去了厨房。 耿杰过去挨着奶奶坐下:“奶奶您放心,保准您满意。” 老太太把注意力放回手中新闻:“是我满意还是你满意啊?” 耿杰嘿嘿笑:“我当然是满意了才敢带回来烧菜孝敬您。” “我可没有你挑嘴。”老太太道。 “光是吃素这一着您就比我挑嘴了不是?”耿杰还嘴。 老太太瞅他一眼,似笑非笑,没再搭话。 耿杰便也不再烦她,自己掏了pad出来看邮件。 过了一会儿,刘嫂过来问:“少爷今晚上住这里吗?我好去铺床。” 耿杰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们吃过中饭就走。” 老太太头也不抬:“这么急?” “您知道最近手头上这个项目启动了,忙得很。”耿杰回答。 “你也知道项目启动了,还不收敛点儿?”老太太看完新闻,关掉pad,抬头看他,“中午就走?那正好,现在跟我上楼去,把话说清楚明白了。” 耿杰暗自咂舌,乖乖起身,跟在老太太后面去楼上书房。 关好门后过去乖乖坐下,刘嫂跟进来放好一壶花茶后就出去了,书房里只剩两人。 老太太优雅地端着杯子轻抿,好整以暇:“欧洲那边的公司都谈好了?” 耿杰点头:“嗯,这条生产线相关的好几个方面都谈好了,法国那边价钱压不下来,其他几个地方还好,合同已经签好,过不久就要可以船运进关了。” “这个项目是近几年公司发展的重中之重,不要掉以轻心。”老太太道。 耿杰点头:“我知道。” 老太太笑了一声:“知道?知道还去搞这些问题出来?” 耿杰眨眨眼,端起自己那杯茶来喝。 “装傻是吧?”老太太笑问。 耿杰放下杯子:“不是,是润润嗓子。” 老太太瞪他一眼。 耿杰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知道因为关系到要和府上合作,经由府上批准,所以生活作风事小,但影响说大那是大得不得了的。我前面已经让人把那些八卦消息压下去了,也正在查是谁放出来的消息。” “有眉目了吗?” “嗯,好像是前几年得罪的一家老字号吧,老爷子恨了我这么些年,没有什么动静,倒是孙子沉不住气了。”耿杰答。 “空穴来风必有因,你自己检点一点,哪里会出这些纰漏?”老太太道。 “那些夜总会KTV我能不去就不去,去了也是洁身自好什么都不碰,我还不检点?”耿杰真心为自己叫屈。 “你答应过我什么?”老太太不是好唬弄的。 耿杰点头,很是乖巧:“我记着呢,绝对不找男媳妇儿。” 32. 自己的信誓旦旦被老太太评论为“就会耍花腔”,耿杰撇嘴,表示:“奶奶你要存心相信我,才会相信我。” 老太太倒没再说什么,只是也笑看着他,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一直到中午,祖孙二人才出了书房,下了楼。 一接近饭厅,老太太的眉毛就挑了起来,饶有趣味地看了耿杰一眼。 耿杰一脸恭敬地把人请到了饭桌主位上。 叶鹰穿着围裙,正在上菜,看到人了,礼貌地道:“夫人您先座,这边还剩一个青菜豆腐汤就好了。” 一边刘嫂再给老太太盛饭,满脸笑意:“哎哟这个小叶,真是神了,我做了这一辈子烧饭婆,今天才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大厨。” “刘嫂你太谦虚了,”叶鹰笑道,“耿少爷可是从小吃你煮的饭长大,他也没挑剔过吧?” 刘嫂瞋他一眼:“没挑?怎么没挑,我可从来没有把他喂得像现在这样的圆下巴。” 耿杰听了觉得不太对:“这是变着方儿再说我胖了吧?” “胖点好,你以为你是那些大明星小嫩模?”老太太道。 对于孙子被养胖了这一点来说,老太太对叶鹰还算满意的。 “夫人您先尝尝看。”刘嫂把饭端过来,“说真的,我撑足了也是练了几十年的刀工可以和小叶比一比,其他的诸如调味什么的,真是大开眼界。” 老太太将信将疑:“有这么神?” 叶鹰只是谦虚地笑笑,又进去厨房盛汤。 第一口菜入口,老太太就挑起眉毛赞叹:“确实不错。” 耿杰得意忘形:“奶奶你看我就说嘛!” 老太太看着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笑笑,继续吃饭。 一会儿后其他佣人也都上桌了,汤也上来了,叶鹰和刘嫂擦干手过来,刘嫂自然是坐到自家老公刘叔身边,于是空位便只剩餐桌对面和那祖孙俩正对着的,和耿杰身边的。 看到叶鹰往对面走,耿杰叫他:“坐那么远?” 叶鹰笑笑:“油烟味太重,怕对夫人失礼。” “这是说我们家油烟机不好?”老太太道。 叶鹰当然不敢再辩,便也微笑着低调地坐到耿杰身边。 饭桌上,大家对这一餐真是赞不绝口,虽然都是素菜,但色香味那是俱全,都说难怪现在少爷气色这么好,原来是被养出来的。 叶鹰客客气气的一一应对,有礼有节,规矩做了十足。 只是桌布下面,耿公子的膝盖不要一直碰过来就更好了。 老太太自然也是很满意的:“果然名师出高徒,名不虚传。” 叶鹰道:“夫人过奖,不过是门手艺,也上不了什么台面。” 耿杰瞄他:“太谦虚就是不谦虚了哦。” 叶鹰对他笑笑,继续道:“我也觉得这一桌菜特别好吃。本来也有点疑惑,不过后来被刘嫂拉到后院去才知道原因,原来这些菜都是自家种的,所以特别清新可口。” 老太太笑道:“我年轻的时候喜欢伺弄些花草,老了本来也想在后面建个花房,可是倒被他们说服了建成个菜园子。” “生态环保又健康营养,挺好的。”叶鹰道。 耿杰继续瞄他:“这么说来,我那边楼顶空了好大一块,要不要也去种菜,现吃现摘?” 叶鹰摇头:“我不会种菜,我连仙人掌都种不活。” 大家笑开来。 笑声宴宴里,老太太问:“叶师傅现在在哪里高就?” 叶鹰答:“前面是个小饭店,主要卖西南那边菜式;最近老板改建成了一个私房菜馆,东西南北古今中外的菜式都有尝试做。” 耿杰听了,噗嗤笑出来,差点被汤呛着。 老太太和叶鹰都看他。 擦擦嘴,耿杰好笑地说:“我是笑,奶奶对你的身家底细肯定什么都查探得一清二楚了,做个样子问一问,叶师傅你还这么规规矩矩地回答得详细明了。” 叶鹰脸上神色有些微妙的尴尬。 老太太瞪他一眼:“哪里这么没规矩?” 叶鹰连连笑道:“不碍事,夫人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做小辈的不敢隐瞒。” 老太太摆手,自顾夹菜:“不多问了,免得被人嫌烦。” “奶奶您又说什么呢!”耿杰嗔道。 暗地里被叶鹰轻轻踩了一脚,不动声色。 33. 回去的路上,仍然耿杰开车,笑问:“感觉如何?” 叶鹰抹抹额头:“我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耿杰耸肩:“我又不是老太太,我哪里知道?” 叶鹰弯弯嘴角:“你偶尔能不让我猜吗?” 耿杰很无辜:“哪里,以为你乐在其中了。你不也总是让我猜?” “那不是因为你火眼金睛,总能看得透的缘故么。”叶鹰道。 耿杰听了只是笑,过了一会儿后又开口:“认真点说,很多人见了奶奶第一面,总觉得传言浮夸,这么和蔼可亲笑容满面的老太太,怎么就厉害了呢?” 叶鹰淡淡道:“你一直笑容满面和蔼可亲,我现在也知道是遗传谁了。” 耿杰挑眉。 “玫瑰么,又好看又芬芳,谁人不爱?只有贸然伸手过去了,才会冷不防被刺扎一手血。”叶鹰继续淡淡说道,“在你身边呆了一段时间,我也好歹学会了一点火眼金睛。” 耿杰直乐:“你学会就好。” 叶鹰笑着摇头,倒是身边这位,大老爷们儿也不能说他像花,所以其实是一株怒放的,仙人掌? 不,哪里有那么生人勿近,完全相反的简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 像一只猫,跟你玩耍的时候小肉掌软软的,冷不防爪子伸出来,挠一脸血。 耿公子专心开着车,偶尔看看身边闭目养神的男人,发觉他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有些好奇,却并没开口多问。 自从饭店升级之后,叶鹰比之前倒是闲了些许。因为小有名气,加之叶鹰又有去参加一些小比赛,不为名次,只是想多认识点人,当然也被更多点人认识,所以一些知名食客(吃货)竟然也会慕名而来。 餐厅又招了两个不错的厨师,都是年轻人,没有多少匠气,肯花心思创新和钻研,也打心眼里佩服叶鹰。叶鹰成了主厨,之前做的打杂的事情自然也不用他再做,店里也多请了两个工读生。 生意渐渐好了起来,每月工资自然也有加。照旧是存不了钱的,只用一个小铁盒子装起来。平时他也并没有过多花费,一来二去小铁盒子都满了,只好换了一个大一点的。 换的时候耿杰在旁围观,乐得肩膀直抖,说真有暴发户土财主的气息,但难免又提起补办证件的事情,叶鹰说知道了,但最近私房菜馆渐有气色,也走不大开,等得了空就回乡去办。 不过没两天叶鹰的“存钱”的麻烦也解决了,耿杰不经意的一句话“你们私房菜馆现在形势挺好,为什么不试着自己也投资呢?”给他提了醒,索性钱都给了张叔,算是入股,而后的工资也定期拿出一部分来做建设。 天气渐凉,二人世界的气氛却依旧温暖。不是热烈似火,不是蜜里流油,就这么不温不火,好似一锅慢火炖的汤,都不着急,也都不言情爱。 众人有对这种关系表示费解和鄙视。 耿杰的好几个同事好友见叶鹰来送饭都到了见怪不怪的地步,问起耿杰来,当事人却又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 “虽说现在你们这样的已经不算惊世骇俗天理不容了,但好歹你要给人家一个名分呀!”目送人离去的背影,来送文件的李副总对耿杰道。 耿杰好笑地看他一眼:“最近没班可加,闲成这样?” “算啦,”同来的路副总用胳膊肘定下同僚,“人家不否认也算默认了,好歹是咱们里子也要面子也要的耿总不是?” 耿杰看二人一眼,没说话,只是每人丢了一刀文件过去。 二人顿住,看着那文件堆的厚度。 “哪能就这样老羞成怒?”路副总不敢置信。 “还演呢?”耿杰好笑,“入戏够深啊。” 李副总翻阅了一下文件,才正色道:“哦,已经装船啦?” “尚峰你最近好好跟着府上那些人,尽可能满足他们的人生需求和理想。”耿杰吩咐道,“庆东你这边好好跟着法国人,那边最搞,不知道会不会临门搞点事情出来。” 两人点头道好。 “前头曝光八卦消息的人确定了吗?”耿杰问。 “基本确定了,但是也没有多少实质证据,告不了诽谤罪。”尚峰道。 耿杰点点桌子:“诽谤都是小的,要是被搞黄了这个项目,老太太不逼着我勒死黑毛都不做数。” 两人看天。 “去告诉那小子别再搞事,不然当初留给他们家的几百万我一分不少收回来。”耿杰道。 李尚峰点点头。 34. 其实哪里都有燃着一颗熊熊八卦之火的心的朋友。 在帮人再一次解释完叶厨师下午这段时间不在后,小龚转身回到厨房就看见了回来的叶鹰。 “今天送的汤合耿公子的胃口吗?”小龚问。 叶鹰点头:“还好吧,没说不爱喝。” 在场的只有张嫂明白:“都是些补气养血,女人家要多喝的东西,耿先生愿意?” 叶鹰失笑:“没什么不愿意,都是正常的食补之方,他自己也知道是为他好,好歹没有之前那么怕冷了。” “哦……”众人一致点头。 都这样明目张胆的关心和被关心,要说没一腿,谁信呢? 下午并不是很忙,偶尔有些客人来吃饭,更多的是下午茶。小龚和叶鹰闲下来,坐到角落里休息。 小龚面前摆着奶茶,叶鹰的是咖啡,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叶鹰看小龚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便问了问。 小龚撇嘴:“别说你不知道啊,D.K这两天在游说我出国留学。” 叶鹰挑眉:“能出国深造,不是挺好的吗?” “是很好的机会可我不是没钱吗,几十万呢,现在去买彩票都不一定来得及。” “应该有奖学金的吧?”叶鹰问。 “那个很难申请的。”小龚摇头,“他要我去耶鲁,我怎么敢啊?我现在也不过是在一所中国好一点儿的二本大学里。”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而且我出去了,我妈就一个人在老家,她身体也不好。”小龚手托腮。 “那这些情况张小寿知道吗?” 小龚摇头,很奇怪地看着叶鹰:“为什么要他知道?这些只是我的烦恼啊。” 叶鹰想了想:“或许他可以帮你?” “耿公子帮过你吗?”小龚反问。 “当初我无家可归时是他收留的我,现在也没有收我房租。” “……”小龚想了想,“可你是他的御用大厨,无论多忙多累都得满足他的一切食欲。” “……”叶鹰点头。 “况且你和他这么好的关系了,也还是没有因为他而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我和D.K又是什么关系呢?撑死了一个师徒。”小龚道,“哪里要他帮我?” “你想要什么其它的关系?”叶鹰好笑地问。 小龚连连摇头:“师徒关系就够了。” “不想再发展一下?”叶鹰继续问。 小龚瞪他:“我前女友虽然好这口,但我可是正直青年一枚,我可不想我妈被气死。” “……”叶鹰喝口咖啡,“我说的是同事关系,上司下属关系,张小寿在美国不是开着事务所吗?你也可以去当工读生啊。” 小龚:“……” 叶鹰放下杯子:“你想到哪里去了呢?” “……叶哥叶大厨,是不是耿公子的口水吃多了,所以你也学坏了?” 叶鹰耸肩:“可不关他的事。” 小龚立刻一脸八卦凑过来:“说起来你们俩倒底是什么关系呢?怎么看都像是热恋情侣啊?可你们从来也不说明白,让广大围观群众看得好捉急啊!” 叶鹰:“……”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两个陌路人怎么能凑到一块儿还不嫌腻歪呢?” 叶鹰笑笑,同往常一样,并不打算回答。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 那个人当初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细细看,突然就开口邀请他回家去。 那个人一番伶牙俐齿逼着他重新好好地拿起锅铲和调料瓶。 那人在初夏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笑眯眯地讨要一碗蛋炒饭。 那人硬是要和他挤在一张单人床上,诱惑着他引导着他。进入他的身体,又甘愿地被他进入。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 有着舒适的心情,嘴角总是挂着淡淡微笑,看他吃自己做的饭一脸满意便觉得欢喜。 不喜欢的话,他纵然能勉强自己,却不能像这样觉得快意与满足。 所以,是喜欢的,喜欢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行为乖张口齿伶俐有着火眼金睛的N城大户少爷。 喜欢,不管他是否也喜欢自己。 现在能陪着他玩,便欢喜地玩。 哪天若是不能继续在一起了,那就微笑着离开便是。因为,也只不过是喜欢。 他得到过也失去过,懂得如何得到与失去。 35. 耿杰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困意昂扬。 叶鹰把几乎睡着的人从浴缸捞出来后,轻轻打了几下屁股,教育道:“下次觉得困就不要泡澡。” 耿杰只穿了浴衣,赤裸的双腿环着人的腰,抱着人咬了他颈子一口当作报复。 叶鹰眼眸沈了沈,抱在一起就摔到了床上。 “哎哟!嘶……”耿少爷揉揉自己老腰。 叶鹰才好笑地也去帮着揉,然后耿杰不乐意了,奴起嘴来:“揉哪里呢!” 叶鹰笑笑,俯下去亲吻他好看的唇。 耿杰嚷嚷:“不要,我累!” 叶鹰弹了一下他精神的地方:“它不累就行。” 耿杰翻个白眼:“叶哥叶大厨,明早我还要早起,你看我两眼睛,眼睛下面,这么重的黑眼圈你不心疼啊!” “……”叶鹰微微叹气,摸摸那着实浓墨重彩地黑眼圈,“还以为是你画的烟熏妆。” “……”耿杰一脚踹开他,又翻身抱着人,舒服地蹭了蹭,“晚安。” 叶鹰:“……” 股间还硬着,这样哪里晚得了安? 忍了又忍,最后叶鹰抱着人睡去,想着耿少爷承诺的等这阵子过了,随便他做到下不来床都可以,才算些安慰吧。 耿杰连续早出晚归了好些天,叶鹰从他偶尔打电话中听出来,是那什么生产线的部分机器已经到达,运到了市郊的好几千平的工厂去了。后来连着好几天叶鹰送饭也是直接送去了工厂,看着耿少爷穿着工装带着安全帽,衣服上少不了油污,真是……别样的赏心悦目。 工厂虽在郊外,装修却是干净整洁,大小厂房车间分配布局得很合理,自动化程度很高,机器几乎达到世界顶尖水平,是工业化很重要的进步。 “所以府上也才同意引进并有专项拨款,不然你以为呢?”耿杰边端着饭盒边道。 叶鹰点头耸肩,表示不明觉厉。 不过叶鹰从来没有进过厂房,陪着人在外面花台边吃完饭,就在车里听着广播等着。 很安静,听着听着就似乎要睡着,朦胧中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正有些懵懂,就感觉到了车窗外不正常的红光。急忙打开车门下去,却只看见冲天的火焰。叶鹰愣了愣,然后发狂似的疾奔过去。 起火厂房的外面已经围了一群人,叶鹰不住搜寻,希望自己能在人群中发现耿杰的身影,却越寻越心慌。 不在,不在,不在这里。 他拉过来一个人,直接问道:“耿杰呢?” 那人愣愣的:“不知道,没看见。” 连续问了好几个人,却都是摇头。 最后有个人大叫着从那房里冲出来,不住拍打身上的火苗:“救命啊!救命啊!快点!耿总还在里面!快点救火啊!” 叶鹰觉得自己愣了很久,不知道在别人眼中他几乎是立刻就冲进了火海。 酷热的一路上又碰到两个身上沾了火苗呛咳得不行的工人,看见了叶鹰很是惊讶和不解,着急着要把他一起拉出去,却两个人都敌不过他一人的力气。 “耿杰呢?!”叶鹰大声问。 “走散了!兄弟咱先出去,这可是要人命的啊!”工人劝道。 “耿杰呢?!”叶鹰又问。 “估计还在里面!”工人回答他了。 叶鹰一把甩开两人,朝里面跑进去。 找到耿杰的时候,他正狼狈地用着灭火器给自己弄出一条出路。烟尘已经喷尽,他懊恼地扔掉了瓶子,一抬头却看到了叶鹰。 只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解,接下来是满面的怒容:“你他妈进来干什么!?有病啊?!” 叶鹰舒了一口气,抿抿嘴角:“来接你出去!” 耿杰一脸不敢置信,被火熏的,眼角泛酸。猛地弯腰咳嗽,叶鹰大步过去,一把拉住人,扶着他往外走。 火势哪里是会等人的呢?只不过是进来和出去的时间,火已经烧得比之前张狂数倍。 耿杰边咳边骂:“这里恰好是材料间,易燃物太多了,还好材料没毒性,不然把你给熏成烤鸡了!” 叶鹰这时候竟然也能莞尔,他拍拍耿杰的背:“出去再骂。” 耿杰狠狠瞪他一眼,不过倒是听从了建议。二人一路跑向前,要赶在大火封路前冲出去,还好很快就看见了车间内间的大门,只要过了一个火焰围成的缺口。 叶鹰看耿杰没再开口,心知他是正在酝酿怒气。正要开口先说两句安抚,却被一连串震耳欲聋的“轰隆隆!当!当”的爆炸声阻挡住了。 人在危急的时候,肾上腺素发作,并不给大脑思考的时间,叶鹰也不知自己怎么能那么大力把耿杰推出去一两米远,让他避开了倒下来的钢柜。他自己移动的速度也很快,却终究没有完全逃过,被柜子带倒的时候,右手半只手掌被压住了。 感觉其实很新奇,先是瞬间的冰凉,接着是滔天的疼痛。 叶鹰惨叫了第一声后,紧紧咬住了牙根,只是不能控制地不住闷哼。 耿杰跌跌撞撞地冲回来,脸色煞白。他想把叶鹰拉出来,却发现钢柜似乎有千斤重,无乱他怎么推和顶,都纹丝不动。 不……不能把他一个人留下,不能把他丢在这里! 心跳快得都要蹦出来,耿杰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听不见周围的嘈杂,只是大脑高速运转着,要怎么移开钢柜,怎么让叶鹰脱身。 所以他第一次被踹的时候,丝毫没有反应,紧接着是加重了力道的第二脚。 他低头看向满脸痛苦神色的叶鹰。 “……走!”叶鹰嘶哑着声音喊道,“快走!出去!” 叶鹰看着刚才那个缺口,已经越来越小,火焰越来越猖狂,似乎要吞噬一切。 不能,不能让他在这里!必须要走! 叶鹰用几乎是愤怒的眼神看着耿杰。 耿杰丝毫不闪躲,眨了眨眼睛,深呼吸了几下,燥热的空气让鼻腔和气管疼痛。然后他离开了柜子,背对着叶鹰大步跑开。 不! 叶鹰狂乱地摇头,不是那个方向! 该死!混账! 痛苦的时间总是漫长,好像过了好久好久,叶鹰才又看到耿杰的身影。 他拿着一把不知哪里找来的大斧子。 有一瞬间叶鹰以外他是要砍断自己的手,结果表示这次两人心意未相通。 耿杰用力地敲砸朝上的箱子门上的铁锁,直到砸得完全变形,掉了下来。斧子把门挑开了,里面还有许多小的铁箱,并不知道装的什么原材料,耿杰也没兴趣知道。 斧子被扔到一边,耿杰撕了自己的衣服包着两只手,一个一个把火烫火烫的铁箱搬出来。布料管不了什么大作用,手掌和手臂已经烧起了一个个水泡。 叶鹰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直到柜子被清空了,耿杰蹲下来到他身边。 钢柜仍然很重,但两人一起用肩膀顶着抬动,只移开了那么一两公分持续了那么一两秒时间,却足以让叶鹰得到解放。 几乎半个手掌已经粉碎,血肉和骨头不分彼此,叶鹰紧咬牙关,刚才以为已经痛到顶点,哪里知道还有上升的空间。 耿杰从刚才起一直不发一语,这时一把拉住他的头发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道:“今天还不是我的死期。” 然后不等叶鹰的回应,捡起刚才那把斧头,往那已经完全被火焰吞灭的缺口,挥手大砍。 叶鹰紧紧跟在他身后,帮他挡着那些掉落下来的建筑残物,砸得肩膀和背生疼,但仿佛他的痛觉神经已经到了极致满足,开始麻木了。 就这么一路闯出去,半路的时候,碰到了进来救人的工人。 耿杰才顿了顿,扔了斧子一把架着叶鹰跟着出去。 看着大老板终于逃出了火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耿杰却丝毫没有松懈,吸入了过多尘埃的嗓子沙哑地喊道:“车呢?!开过来!去医院!” 厂长连忙开了车过来,把两人扶上了后座,一路闯着红灯往市区里奔去。 或许是嗓子疼,耿杰仍旧一言不发,只是用右手紧紧攥着叶鹰没伤的那只手,把自己都攥得疼了,仍然不放。 36. 相握的手,在医院急诊室被分开了。耿杰本不愿意,只是死死地盯着叶鹰。是叶鹰轻轻挣脱开来,带点疲倦却依然温柔的语气:“你的手被烫得很厉害,也要趁早处理的。” 因为叶鹰的手伤得太厉害,外科医生做了初步诊断,也因为是耿杰“相熟”的人,所以也没有走程序确认身份,就立刻安排进行手术。耿杰也几乎马上就被权威皮肤科专家送到了特级病房。他的双臂全是水泡,轻轻一碰就火烧似的疼,讽刺的是,他刚真被火烧过。 耿家的人很快就到了,因为耿杰特别嘱咐过不要惊动老夫人,所以只是来了刘叔刘婶,另外就算耿杰的几个同事好友。 大半夜被吵醒了赶了来医院,却自然也没人抱怨,看到妆容无瑕的总秘进了病房,耿杰情绪已经平复稳定许多,挑眉道:“还以为能看到你素颜照?” “我老公车开得稳,在车上化的。”总秘道,“难免要开新闻发布会,我怎能邋遢见人?” 路庆东点头:“是了,刚才外面已经看到了些记者。” 耿杰眯了会儿眼:“庆东去查起火原因,是意外的几率很小,有人纵火可能很大。小陶挡一下媒体记者,说我没事,只是轻伤,起火是意外,厂房损失不大,其它不要多说。” 二人点头:“明白。” 耿杰才点点头,看着二人又出了病房,微皱着眉头忍受双臂上传来的痛楚。 专科大夫道:“烫成这样皮肤很难回复如初,留下疤痕是肯定的,考虑要植皮吗?” 耿杰摇头:“不用了,我想没有人会介意留疤。” 刘叔和刘婶都是一脸沉重与不安:“少爷,这事这么大,真不让老夫人知道?” 耿杰淡淡道:“她明早总归会知道,何必今晚扰了她安眠。” 刘叔刘婶彼此看看,都微微叹气。 耿杰倒笑了:“不过是皮肉伤而已,工厂损失也还没有测算出来,倒用不着叹气。” 两人才点点头。 耿杰招来一个医护人员,询问:“与我同来的男人现在在哪里,怎么样?” 护士出去查了下,很快回复:“还在做手术,手伤得很厉害,半个手掌要截掉,无名指和小指没有了,中指剩下一个指关节多一点。” 耿杰静静听着,完了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他术后请帮我安排到同一个病房。” 护士又询问了下,回复:“没问题,耿先生。” 耿杰这才微微闭目养神。 叶鹰醒来时有一忽而的恍神,周围的环境很是陌生,让他有一丝少有的无措和慌张。然后他想起来了。 他躺着,两手放在身体两侧,看不见,一手没什么感觉,估计是打了麻药,也看不见,但叶鹰知道自己或许少了些什么。 他费力举起右手到跟前来看,洁白的纱布包的很严实,传来药的味道。四周也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 然后他微微叹了口气,终于察觉到了另一个人。 另一张病房在靠窗那边,窗外是黑的,床上的人没睡,盘腿坐着看着他。 感觉好久没见,已经有点陌生了,叶鹰这么想着。 耿杰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然后自己笨拙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睡觉。 叶鹰却毫无了睡意,便这么侧着头,看着他沉入睡眠,看了许久,直到脖子疼了,才转过来,忘记了可以翻身侧躺。 第二日耿杰先醒来,照旧没有叫醒叶鹰,直到看着他睡醒。 “早上好。”耿杰道。 “早。”叶鹰回道,嗓音沙哑。 “要喝水吗?”耿杰边问边按了铃叫医生来,然后下床。 他的双臂缠着绷带,行动也不便利,但还是自己去倒了水来,把叶鹰的床撑起来,然后喂他小口地喝水。 一杯水喝了一小半,叶鹰摇头示意不要了,耿杰放了水杯,回身微微俯下去,要亲吻他的嘴角。 却因叶鹰轻轻侧头和后退的姿势停下来。 耿杰看着他,没有移开,定定地看着他。叶鹰并不闪躲,只是眨了眨眼。 耿杰才不要管他,再低头要强吻,却被敲门声打断。 这才退开,让进来的医生和护士靠拢。 “醒了多久?”医生问。 “刚醒。”叶鹰轻轻答。 “麻药应该退了,伤处有没有感觉?” “有,很疼。” 医生拿出x光片:“这是手术之前照的,小指和无名指的指骨和部分掌骨粉碎得很厉害,我们也没有办法。因为要防止感染和败血症,所以只好尽快截肢。我知道你是个厨师,我很遗憾,也很抱歉。” 叶鹰只是安静听着,然后说:“你不用抱歉,谢谢你。” 随后医生又询问了些问题,拆了绷带看了看伤口情况,然后说术后感染可能性不大,才出去病房。 耿杰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搭话。医生走了后也还是在自己床上坐着,不过很快又有人敲门。 熬了一夜只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的总秘脸上有点憔悴,被妆容遮盖住,她身后站着一个相貌老实比她高几公分的戴眼镜的男人,并不多嘴,只是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外面的情况差不多有秩序了,媒体也都被保安挡着进不来。不过我建议您还是出去露个面。”总秘说。 耿杰点点头,下了床,对叶鹰道:“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叶鹰微笑着点头,仍旧温柔:“嗯。” 这一出去就是一整天,中午有稍微回来检查换药,输药的时候很安静,小睡了一会儿。叶鹰并没有吵他。 张叔知道了事情,也来看望过他,看着他的手直叹气。 叶鹰只是笑道哦:“古代高手可都是左右手都使用熟练的。我虽然不到那个级别,但左手还是会使一点,动作会慢一点,张叔你不嫌弃的话,我还可以继续当主厨。” “然后就可以每天推出限量版大厨的菜,提升你的神秘感和高级感。”一同来的小龚点头。 张叔点头:“我哪里敢嫌弃你这个大厨,现在你不都还算是半个老板吗?” 叶鹰笑笑:“那先谢谢张叔。” “瞎谢什么,我可受不起!”张叔虚拍他一下。 晚上十点左右耿杰才回到了病房,多少是累了,伤处也疼,所以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叶鹰的话也还是很少,耿杰便只淡淡笑着问了几句,就换了病号服上床要睡觉。 一会儿后却又掀被坐了起来,对叶鹰道:“我冷。” 叶鹰顿了顿:“那先叫刘叔送你回去睡吧,这里供暖有限制。” “太远了,不高兴回去。”耿杰道。 “那叫下护士来问问看?”叶鹰说。 耿杰顿了一两秒:“我要去你床上睡,放心我会很小心,不会压到你。” 叶鹰垂下眼眸,仿佛是在考虑这个提议,但最后还是摇摇头:“太挤了,也会压到你。” 耿杰看了他一会儿,撇撇嘴,没再勉强,重新躺下了。 一晚上再无话。 接下来两天,耿杰手臂上带着伤,却仍旧不安生,每日早出晚归。早上出门的时候叶鹰还在睡,晚上回病房的时候因为太累而不想说太多的话,而叶鹰则是体贴他似的,话也不多。 也不去问耿杰每天都在忙什么。 其实也无外乎是生意上的事罢了,火大,损失不算小,但仗着耿家业大,影响也不算厉害。 另外的,便是在配合警方寻找纵火犯的线索。 37. 纵火犯很快找到了,是个老实巴交的工人样子,四五十岁,穿着朴素老旧过时的衣服,人也木讷,被警察抓到时很是惊恐。 耿杰把警察先请出了审讯室,只留下他的几个人,然后好好地温和地问话。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放的火……”嫌疑犯精神很不好。 耿杰慢慢到:“我相信不是你,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做的?” 嫌疑犯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耿杰继续说:“他是不是告诉你就很简单地引燃一种材料就可以了,不会出什么事?” 嫌疑犯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没关系,你是被唆使犯罪,我不追究,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教你的就行了,他有没有给你钱,给了多少,我都不追究。”耿杰道。 “真,真……的?”嫌犯有点呆愣。 “真的,我不说大话,也不骗你,这里这么多人,外面还有警察,都可以作证。”耿杰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叉,“我只要知道主使的人是谁就可以了,你告诉我,算是帮我这个忙,以后你有什么困难,我自然也会帮你。” 嫌犯看看周围几个男人,显得不安与犹豫。 “你双亲的病,你夫人的病,你女儿的事情,我都可以帮忙,坏人被抓了,就没办法伤害他们了。”耿杰盯着他眼睛,说得很认真。 “……我,我说……”嫌犯想了想,点头道。 郊区老宅大门被踹开的时候,雷家宝正在惊慌失措地收拾行李。 听到声音,他被吓得立刻要跳窗逃跑,只是一个悠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外面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要是跑出去了,被乱枪打成蜂窝可不太好办,你要想好。” 雷家宝顿了顿,瑟瑟发抖,最后终于慢慢转身,慢慢跪下,惊恐地道:“耿总,耿总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耿杰只是淡淡道:“过来。” 雷家宝手脚并用地爬过来,一边爬一边求饶:“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耿总饶了我,求您了!” “一两千万也不算少,但我觉得你们家如今也赔不起,所以没法子,只能算了。”耿杰叹气,“前面威胁你说的那几百万我也不要了,留给你们家大大小小吧。” 雷家宝已经爬到耿杰脚前,不断磕头:“谢谢耿总,谢谢耿总!” “只不过——”耿杰又开口,却被突起的雷家宝打断。 已经绝望的男人手里举着弹簧刀挥刺过来,耿杰小退一步,一脚踢中他手腕,接着将人踢倒在地,脚踩上他的脸。 “只不过——”耿杰轻轻道,“你前面买了那么多小记者跟着我偷拍曝光,也是知道他与我的关系。但你不知道,他最宝贵的可不是我。” 耿杰示意人去捡回来刚才那把弹簧刀:“这次他半个手没了,我也不要多的,你双倍拿来,就算是个利息。” 一起来的几个人上前,把雷家宝提起来压制在旁边的木桌上,弹簧刀刺入掌心,订在桌上。 另外的人举起小斧子,在雷家宝的凄厉哀嚎中,先用钝的一边狠狠把骨头敲碎,再用锋利的一边,斩下了两手各半边手掌和三根手指。 耿杰走出去的时候,公安大队长正候在外面:“我们可以进去了?” 耿杰点点头:“多想曹队长通融。” “耿先生您客气,您说不会出人命,我自然是相信您的。”曹队长一边指挥人进去,一边继续道,“只不过我不太明白,您事务繁多又有伤在身,这种事情叫人来做就可以了,何需亲自前来?” 耿杰问:“显得小气么?” 曹队长连连摇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耿杰淡淡道:“不过是为了泄私愤而已。” 回到医院的时候,耿杰照旧先去跟医生问了叶鹰的情况。医生说叶鹰的手目前没有感染,术后恢复不错,只不过目前还没有任何登记,身份都还不能确认,有点不符合规矩。耿杰笑道:“麻烦转告你们副院长,上次他跟我谈的几个医疗科研项目,我觉得有一两个很有发展空间,可以出资捐助,稍后可与他详谈。” 医生点头笑道:“耿先生有心了。” “应该的。”耿杰道。 到了病房门口,门关着,耿杰手已经放上门把手,却停了一会儿。 一直跟着他的路庆东开口:“Jay,是我没做对,逼得人太急了……” “有训斥你的时候,急着请什么罪?”耿杰道,“终究是我吩咐的。” 路庆东知再说也无意义,便没再答话。 耿杰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进去。 叶鹰靠坐在床头,扭头看着窗外,听到声响也没有回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回来了。”耿杰开口道,一边走向自己床铺,靠窗的地方,也挡住了叶鹰的视线。 叶鹰才回神过来,脸上的忍痛表情来不及隐藏,有点错愕。 耿杰看着他,不让人察觉地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微微笑问:“今天还好吗?” “还好。”叶鹰回答。 “我年轻的时候仗着自己聪明,又有老太太撑腰,看不惯一些老辈的迂腐和不合时宜,也不想圆滑处事,态度很是轻慢地收购合并了好几个老字号,好多人都恨我。”耿杰慢慢开口。 叶鹰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听。 “有一个雷家,当初破产的时候那老爷子指天发誓不要我好过,老爷子的孙子二十来岁,仗着是个二世祖不学无术,只会旁门歪道,我很是看不起。”耿杰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换病号服,“我以为当初好歹留了点家底给他们,会比较安分,可这些年来那小子的恨意不减反增。前面曝出八卦绯闻,想要搞黄这个项目,我叫了人去警告,结果他找了人来火烧厂房,原意大概也不过是想造成金钱损失,哪知差点搞出人命,我都不知道他是后悔还是得意。” 耿杰说完,看了看叶鹰,却只见他垂着眼睑,看不出表情来。 掀被上床,耿杰对叶鹰道:“我有点累,先睡了。” “晚安。”叶鹰轻轻道。 半夜的时候,叶鹰突然醒过来,睁眼看向隔壁床,人并没有睡,披着被子抱腿坐着正看着他。 叶鹰撑着坐了起来。 “我冷。”耿杰说,“手脚都是凉的,不信你摸摸看。” 叶鹰回答:“回去睡吧。” 耿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拍开了灯,一室亮堂,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仿佛过了良久,叶鹰眨了眨眼。 “你,不用觉得愧疚。”叶鹰道,“也不要觉得同情或者惋惜。” 这次换到耿杰不说话。 “这不过是个人情,”叶鹰继续说,“本来是我还给你,可如果你觉得还多了,那便等着哪天我有求于你,你若能帮,便是还了。” 耿杰听着,倒听出了笑意:“继续。” “就跟最开始时说的,陪你玩,玩的开心就很好,若你要参杂愧疚或同情,便也没什么意思了。” 耿杰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叶鹰床边,冰冷的手抚摸上他狼狈而憔悴的脸颊:“我跟你确认一下你的意思,想散伙?” 叶鹰看了他一眼,拿下他的手来,放开,疲倦地道:“我有点累了。” 耿杰抿嘴,再也不发一语,面无表情,仿佛叶鹰是个陌生人般,再也不看他一眼,穿上外套开门离开。 38. 已是秋天,气温渐凉,日出也晚了,不过并不妨碍人们起床,或者晨练或者散步,空气也逐渐热闹起来。 然后天空愈发明亮,空气变得暖和,外面人来人往,开始显得繁忙。 枫树的叶子红得参差不齐,却都闪耀着初升太阳的光芒,闪闪烁烁,渐欲迷人眼。 叶鹰坐在耿杰的床上,看着外头的那些光光点点,自半夜以来,终于有了一点睡意,于是靠着白墙,微眯了眼睛。 即使闭上了眼,但仍有光的感觉,意识一直都很平静,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没有反应,或者该说是平淡。 直到生生被疼醒过来。 那是无法言语的疼痛,不是创口处那种实在明白的感觉,而是来自,那已经不存在的半个手。 好像是被从极冷的空气里,一下子接触到烈焰中,瞬间的麻木以后直达灵魂深处的烫,仿佛能看见皮肉脱离了骨肉而去,化为腐朽;又好像是千万把锋利的薄刃,一点一点割着皮,切着肉,磨着骨头。 这是很荒谬的感觉,因为受着折磨的那半边手,已经并不存在。 但却无法忍受,剧痛难当。 叶鹰右手一阵大力,将床头的东西“!!当当”扫落到地,实际的创口受到了刺激而变得更疼,却稍微缓解了那阵阵幻肢疼。 门被推开了,有人抱着胸,悠闲地靠着门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叶鹰察觉到,转过头来,脸上是少有的狼狈。 “懦夫。”来人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优雅地走过来。 叶鹰看着他走近,那脸上带着熟悉的笑,笑眯眯的笑。 耿杰走过去,拉起叶鹰来,替他检查了一下右手的绷带,没有移位,很好。 然后毫不留情的一拳招呼上叶鹰的脸颊,力道之大,直接又将人揍回到床上。 “这是为了你没保护好自己,让我以后都吃不到完美的菜了。”少爷骑上去,笑得温柔,第二拳揍上去。 “这是为了你昨晚气我,今天早饭都没吃得下。”看到叶鹰嘴角的血迹,耿杰再次检查了右手绷带,没有被影响到,很好,于是第三拳换了一只手,好歹也揍得对称点。 “这是为了老子任你又摸又上,包吃包住,结果你这懦夫说翻脸就翻脸,让我面子里子都丢光。”揍完了,耿杰还是笑眯眯,拿出手绢仔细地给他擦嘴角和鼻子下的血迹,“糙爷们儿一个,还跟我玩创伤后遗症,又想逃避,你能逃到哪里去?” 叶鹰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反抗,脑袋被揍歪了又被掰正,直勾勾地与耿杰对视。 耿杰弯下腰来,双手抚上他的脸颊,鼻息湿热:“要陪我玩是么,那就有胆子玩大一点,玩到至死方休!” 最后几个字,已是唇贴着唇在说,话语刚落,便直接吻住,毫不留情的啃咬肆虐。 叶鹰任由他发泄着最后这一丝怒气,终于有了动静,手抬了起来,圈住他的背和后脑。 二人本是睁着眼,但叶鹰率先闭上了,无伤的那只手轻揉着耿杰的后脑勺,引导着他也闭上眼,引导着这个吻,开始变得柔和缠绵,却仍然不失坚定。 良久,呼吸微喘着分开,叶鹰温柔地开口:“玩到死,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耿杰平复着呼吸,眼睛亮亮的,慢慢又直起身来。 回过味来了,于是又一拳揍上去,这次是腹部,揍得人闷哼一声。 “以退为进?”耿杰居高临下。 叶鹰揉了揉肚子,笑得淡淡忧伤:“若你不再回来,我又能进到哪里去?” 耿杰深深叹息:“……黑毛,你还能再黑一点吗?” 所以从科学的角度讲,这也还是比较有个性的创伤后遗症了。 叶鹰还是那么笑着,伸出一只手来与耿杰的相握。 “疼么?”揍人的终于想起来询问。 被揍的摇摇头:“疼。” “有多疼?”耿杰翻身下来,也睡到他身边。 叶鹰缓缓地把刚才的那些感受讲给他听。 “幻肢疼。”耿杰道,“黑毛,你有精神病了。” 叶鹰:“……” 耿杰抬起相握的那手,放到嘴里咬,嘎!脆:“这样疼么?” 叶鹰笑:“痒。” 调皮的舌头舔着手指,完了放开:“不好吃。” 叶鹰任由他又翻身到自己身上,俯下身来吻他的眉眼,一边评论:“不好吃。” 一边往下,到唇,到喉结,再往下,掀开病号服。 知道他的意图,叶鹰推了推他的肩膀:“少爷,随时有人进来……” “你有多疼?”耿杰并不抬头,只是问,手已经扒下了他宽松的裤子,用舌头跟露出来的家伙打了个招呼。 叶鹰脑中的弦顿时断了,胯下那物非常不知廉耻地肿胀起来,让始作俑者很是自得满意。 耿杰舔弄吮吸了一会儿,已经把它伺候得完全硬了起来,直直挺着,前端微翘,青筋勃发狰狞,才吐出来,用手擦拭嘴角,吐着舌头道:“不好吃。” 然后缓缓抬起腰来,双手解开皮带,拉下拉链。 叶鹰用左手帮着他,本来以为只是互相用手做,熟料耿杰直接把裤子退到膝盖弯,再跪坐着,把他的三根手指送到体内。 没有润滑,耿杰很难受,叶鹰想停下,却被耿杰半是强迫半是诱惑地打断:“让我知道,有多疼……你不想弄痛我吗?用力的,强硬的,不管我是哭是闹是求饶,你都不会停,用你的大家伙狠狠地侵犯我,用你翘起的前端刺激我的敏感点,直到我又湿又热,失神地喊着不要,不要停……” 叶鹰坐了起来,单手帮着身上自寻死路的男人褪掉一边裤腿,然后抱着他的腰,像撬开紧闭的蚌壳般,深深地插了进去。 “唔!”耿杰抱着他的头,眼角湿润,紧咬着嘴唇。 叶鹰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开始自下而上地抽顶,每一次都坚定有力毫不怜惜,甚至感觉到了出血的湿滑感,也不曾理会。 耿杰狠狠扯着他的头发,咬着牙关不出声来,身下钝痛毫无快感可言,却不曾喊停。 叶鹰很快高朝,耿杰满头是汗,感觉到股股液体射到里面,才慢慢地抬起身体,让他抽了出来。 吻了吻那被咬出血痕的唇,叶鹰把人小心地放倒在床上,另一只腿上的裤子也脱掉,拉过被子盖上。 然后耿杰才拿出手机来,懒洋洋地按了键。 暂时充当门神的路庆东很是尽职,劝走了好几个医护,然后叶鹰的主治医生来了,皱眉道:“患者该输液换药了。” 路庆东笑道:“医生您看,我们耿总在里面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叶先生讲。” “讲了这么久还没讲完?” “有些事情要讲讲清楚嘛。”这时手机响了,路庆东接起来,嗯了几句挂掉,然后抬头对医生说,“嗯,好了,可以进去了。” 说着拧开了门把手,然后拦住了一起的小护士,很有礼貌地道:“能麻烦您帮我找个肛肠科的专家来一下吗?” 医生和小护士:“……” 39. 耿杰事务繁忙,在医院又多躺了一天,便又开始早出晚归,因为叶鹰还需要住院观察两天,所以耿杰也照旧还是回到医院来睡,并终于如愿地再次回到人体暖炉的怀里。 耿杰的双臂灼伤也好转许多,疼痛感减轻不少,就是偶尔发痒,医生告知是在长新的皮肤,发痒是难免的,但是不要去抓挠,以免破坏新生皮肤。耿杰一开始忍不住,白天还好,忙着就忘了,到了晚上,翻来覆去睡得很不踏实,每次都是叶鹰把人的双爪牢牢抓住才行。 叶鹰也常被疼醒,幻肢疼是一种心里障碍,并不能靠理智来解决。 但是随即感觉到怀里的温度和厚实感,便会渐渐安心下来,疼痛也变得可以忍受了。 耿奶奶终归是知道了事情始末,难得进城的她也专门去了公司找了耿杰,耿杰只对她说别太担心,他好好的,身心健康得不得了。奶奶问到了叶鹰,耿杰只是笑笑:“奶奶常教我不要欠别人,这份救命恩情我会好好还给他。” 也不过就是还上一辈子的事。 终于二人得到医生赦令可以出院,已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这些日子以来,耿杰又恢复到了骨感美人的姿态,让叶鹰很无奈,他暂时不能操刀掌勺,只有煮点粥,让耿杰自己剁了些皮蛋瘦肉放进去,然后挖出当时耿杰抱回家的咸菜来,就着吃了几碗。第二天一早叶鹰起了大早,用左手别别扭扭地煎了蛋,煮了粥,烙了薄饼,东西的样子丑了点,但叶鹰尝了味道,倒也没有失了水准。 八点多的时候上楼去用亲吻叫醒了耿杰,把人拉了起来。人洗漱好下楼了后,看到餐桌上的食物,登时两眼放光,不等招呼就自己过去坐上,捞起筷子开动。叶鹰自己已经吃过,就在案台上收拾起来。一只手确实不便,但慢慢来,事情总能做好。 等到耿杰满足地打着饱嗝,叶鹰已经刷好了锅,放好了厨具,耿杰晃过来,总算还是自觉地收拾餐具洗碗。 叶鹰打发他:“我来收拾吧,你好穿戴穿戴出门了。” “好歹我是老板,我想什么时候上班就什么时候去上班。”耿杰道。 “你的手臂不好碰水。”叶鹰又说。 这倒是真的,为了透气,现在只有一层很薄的纱布。耿杰跑去套上袖套,再跑过来挤开叶鹰。 两人一前一后出的门,耿杰去公司,叶鹰去店里,他早上有打电话给张叔,表示可以回去帮点小忙,张叔表示很欢迎。 到了店,不是很忙,小龚手脚勤快地在扫地擦桌,看到他来,很是欢快地迎上来。 “叶哥叶大厨,还好你来了,我还担心不能跟你说再见!” 叶鹰惊讶:“怎么?” 张叔在一旁笑道:“这孩子出息,马上要出国读书,签证都已经办好了。” 叶鹰笑问:“你答应张小寿了?” 小龚耸肩:“我仔细想想也挺好,去读个书只要两三年,再回来就好找工作,挣更多点钱,把我妈再接来一起过好日子。” “没想过把你母亲接出国去?”叶鹰问。 小龚摇头:“我妈年纪大了,文化程度也不高,不可能再学语言,出国了她只会觉得寂寞啦。” “也是。”叶鹰点头,“总之,祝贺你!” “谢谢你,叶大哥,我是通过你才认识了耿先生,才有机会认识DK,才有这个……”小龚说。 叶鹰打断他:“这倒不用,两个人若是有缘,若是注定,总是会遇见的。” 小龚耸肩:“是是是,不过我可是无神论者哦。” 叶鹰回去跟耿杰说到了小龚的事情,让耿杰转告张小寿,请好好对待小龚这个好孩子。耿杰嘲笑他:“还用你说吗,张小寿是很惜才的,他都奔四的人了,做什么都心里有数的。” “那不是差了快二十岁?”叶鹰挑眉。 “你脑子里怎么都是龌龊思想?”耿杰鄙视他,“张小寿虽然最近跟我们出柜了,但好歹他结过婚,在旧金山还有个儿子好么。” 叶鹰点点头:“最近出柜了?” “啊,是啊。” “出柜,好像,似乎要有对象吧?” “啊,是啊。” “我认识么?” “啊,是啊。” “……” 耿杰笑着拍拍他的脸:“龚棋亚同学好歹二十出头,都成年好几年了,那小子看着老实没错,但老早就出社会勤工俭学,人多识广去了。至于张小寿么,放心,目前都还只是暗恋,对自己看中的高徒产生了这种感情,其实人家也挺困惑迷茫的。” 叶鹰:“……” 耿杰用腿蹭蹭他的:“明天记得回医院去换药。” “嗯,你呢?” “我再过两天去。”耿杰回答。 “说起来我到现在还没有身份证明……”叶鹰突然想起来。 “你好意思啊,身份证到现在还没去补办!”耿杰骂。 “马上就去。”叶鹰答。 “……等手稳定了再说。”耿杰瞪他,“证明,要什么证明,我就是你的证明。” 叶鹰笑着抱紧了人:“是,你就是我的证明。” 40. 小龚走了,虽然这边学校还在读大四,但是张小寿找了关系给他办理了留学交流。 店里又请了两个勤工俭学的学生来做杂工,有那么一句话说,人以群分,张叔是个厚道人,所以请的员工也好,打工的学生也好,都是靠谱的正派人。 叶鹰有段时间没有进厨房,手又生了,但是其他两个厨师愿意跟他请教,把他当成半个师傅,所以备菜的活炒菜的活都拿去做了,叶鹰安心教他们如何调味,顺序也好分量也好,没有保留。另外就是炖汤的功夫,他现在有大把时间去研究,天气也渐凉,一碗好汤为菜馆凭添了不少的名声,因价格公道,回头客也愈发多了起来。 因着生意好,张叔也不刻薄,叶鹰的工资和奖金都逐渐多了起来,他留了部分作为日常所需,其余的也都作为投资给了张叔。 当然虽然店里的活计他没有以前做得多,但是家里的却不得不动手,所以等到他右手拆绷带时,左手也已经差不多可以较熟练地使用了,虽然耿少爷每次都很嫌弃那参差不齐长短不一的切菜,但是每次吃饭都能吃下两大碗,下巴和小肚腩日渐丰满起来,叶鹰很是满意。 所谓事业家庭两手抓两手硬,生活走上了幸福美好的康庄大道,直奔小康水平。 ……当然,康庄大道上还有一尊老佛爷,这个叶鹰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看着耿杰如此淡定,他自然也不急。 不过对于耿总不知何时养成的类似气球,即有叶鹰在他就吃嘛嘛香身体健康,叶鹰一不行了他就立刻体型消瘦走骨感路线的不良行为习惯,叶鹰觉得有点忧虑,他也不总是随叫随到,人生这后半辈子也难保没有点什么事情,要是极端一点,那时候还不得叫耿杰活活饿死么? 于是叶鹰开始有意识地明示暗示,叫耿杰别再这么挑食。 比如“你喜欢我的菜我觉得很荣幸很高兴,但我也得承认这世上比我优秀的人有很多,咱们也得多尝试嘛!” 耿总是什么人啊,见过多少世面啊,能被这么简单就哄住么? 每每和善地笑着点头附和:“名厨高厨大厨那么多,可目前合心意的就那么一个。你说厨师和美食家是不是有那么一条看不见的红线牵着,认定了就怎么都认定了呀?” 叶鹰:“……” 不过这话到是提醒了他,既然耿杰认定了他的菜,那么是不是因为他们有相同的口味偏好呢?那么是不是只要他自己认可了,再推荐给耿杰他就会接受呢? 行动派男人叶鹰一有了了想法便开始付诸行动。 所以当辛勤工作了一天而且难得没有带爱心便当的耿杰被叶鹰拉着先打车后走路二十分钟窜进了不知哪个住宅区的举动很不解。 叶鹰只是给他保密的微笑:“马上到了。” 耿杰因为困饿累都不想费力气说他。 忍耐着好歹终于到了目的地,竟然是个占地不超过五平米的小饭店。 小归小,装饰也简陋,但是很干净,因为时间晚,已经没有客人了。 只有一个中年大叔,微瘦,戴着眼镜,白色衬衫穿得整齐服帖,颇有点经典中年知识分子的模样,正坐在一张桌前看报纸。 耿杰猜他是老板吧。 果然叶鹰开口道:“老板来两碗炸酱面。” 老板抬头,从眼镜后面看他:“都这点儿了,小心吃了晚上不消食。” 叶鹰笑道:“没事,等会儿我们要运动。” 耿杰:“……” 老板乐了:“饭后剧烈运动也不好。” 叶鹰道:“那就先温和后剧烈。” 耿杰:“……” 于是老板起了身,把袖子挽了个整整齐齐到肘弯,取过旁边的白色厨师帽带着,进了厨房。 耿杰稍微有点吃惊,但一想这世界之大,什么样的厨师都有,也不差这么一个中年知识分子。 没一会儿炸酱面新鲜出炉,耿杰一闻到香气就陶醉了,虽然稍微有点怀疑地看着叶鹰,但还是动起了筷子。 面条筋道,软硬刚好,配的菜叶清香鲜嫩,最特别的当然是炸酱,咸鲜适中,蘑菇鲜笋肉丝腌渍得入口即化。 耿杰没再多说废话,吭哧吭哧地很快一碗面就下了肚里去,然后意犹未尽地看着叶鹰:“我可不可以再来一碗?” 叶鹰好笑地把自己碗里的再给他夹了两筷子:“就这么多了,再吃多了晚上真不消化。” 十六块钱两大碗的超级好吃的炸酱面,让耿杰临走时依依不舍。 老板看了都好笑:“年轻人,觉得好吃以后常来。” 耿杰连连点头。 再走回主干道时,月黑风高无人在左右,两人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 耿杰回味过来:“你把我带来是什么意思?以后不给我做饭吃了么?” 叶鹰看他一眼:“我是你的御厨,不给你做吃的,给谁做去?但万一哪天我出个差什么的,你也可以自己过来找吃的,不要再演林黛玉。” “那也不能一直吃炸酱面。”耿杰撇嘴。 “可刚才有个人,表现得以后每天都吃炸酱面也没关系的样子。”叶鹰笑他,“放心,这城市这么大,好吃的那么多,你平时忙没时间,就交给我去慢慢给你找。” 耿杰看着他,也不说话,眼睛里带着笑意,在月光下闪闪的。 叶鹰凑近,声音低沉:“大庭广众下就不要这么诱惑我了,影响不好……” 耿杰眨眨眼,也放低了声音:“那就快点回家嘛。” 明明才吃饱了的,却觉得饥肠辘辘,一点都不满足。 进了屋,刚低头锁上门,耿杰就被大力地翻过身去,背后抵着冰凉的钢铁,正要开口埋怨,被叶鹰微微俯下来,一口咬在嘴上。 些微的恼意烟消云散,耿杰一手按住叶鹰后脑,变换角度加深湿热的吻,一手已经抚摸进他衬衫下摆,摸到温热的皮肤,暖了手,打心眼儿里满意。 发现了他的小算盘,叶鹰笑笑,双手也搂紧了他的腰,从毛衣下面探进去,来回游移。左手有新生成的茧,右手还戴着皮质手套,都是粗糙的质感,让敏感的皮肤升起了一颗颗小疙瘩。 “唔……去楼上……”耿杰含含糊糊地说。 叶鹰空出一手出来按了电灯和暖气的开关,明明白白地拒绝:“不要,在这里。” 耿杰不满:“……会冷……” 男人用已经鼓起来的胯间去挤压他的,低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会让你热起来的。” 双手熟练地解开了他的皮带,纽扣,和拉链,右手继续在腰间敏感地带徘徊抚弄,左手则隔着布料挤压揉按。 “呼……”耿杰被压在门上,也不甘示弱地去解开叶鹰的裤子,掏出他烫手的肉柱揉捏套弄。 感觉着那根东西愈发硬挺,朝天骄傲地翘着,耿杰得意地舔舔嘴唇:“看,我的技术比你好。” 叶鹰只是笑笑,褪下他的裤子到膝盖弯,再一把将人翻过去面靠着门。 耿杰回头,微眯着眼睛看他:“老羞成怒了?” 叶鹰摇头,亲亲他的脖子,从门边的柜子里掏出KY来:“不是,只是不想用手,而是要让你被我操得射出来。” 一边被准备着,耿杰一边调笑地摇头:“这里怎么有KY?唔,还是热感的……还有套子?叶哥叶大厨,你这狼子野心存了多久了?” 叶鹰用手指开拓着他,一边安抚地时而轻吻,时而抚慰他的前面,时而舔舐吮吸他的耳垂:“也没多久,顺便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哦,还顺便放了哪些地方?”耿杰眯着眼享受和忍受。 “你的火眼金睛,不都发现了么。”叶鹰笑着,抽出了手指,把自己的火热抵了上去。 “唔……”被进入的时候耿杰皱了眉头,即使厮混如今,这种每每开头的时候被压迫被刺穿的感觉都没有消弭。 “厨房的矮柜里,”叶鹰说着一个一个地方,伴随着一下一下有力的深入,“高柜里,浴室的洗手台下,客厅的茶几抽屉,书房的书架上……嗯,还有哪些地方,提醒我一下?” 耿杰被顶到敏感处,手抵着门喘气:“车,车里……我的、公文包,嗯……屋顶花园的花盆下都、都有,你个流氓……” 叶鹰轻笑:“错了,是两个流氓……” “流,流氓,”耿杰喘息道,“去沙发那边……我不喜欢站着……” “喜欢坐着?”叶鹰很体贴,“那我们过去?” “嗯……嗯!”耿杰被揽紧了腰腹,整个人与叶鹰紧紧贴在一起,硬烫的肉柱还插在体内,叶鹰就带着他转了身,迈开脚步,一边抽插一边推着他前进,“叶鹰!” “我在,”叶鹰低语,“我在里面呢……” “不行了,抽出去……”耿杰声音都变了,眼角湿润。 “不喜欢吗?”叶鹰关怀地问,放慢脚步和抽顶的速度,却每一次进入撤出都迅速有力,一手抚上了他前面的翘起,“都湿成这样了,它可比你诚实……” 耿杰只是摇头喘息呻吟,眼神迷蒙。 叶鹰亲吻他的耳后,再度推着人前进。 艰难地走到沙发前面,耿杰两手扶着叶鹰的手臂,屁股无意识地配合着前后摇摆,迷离中仿佛又被转了个方向,随后坏心的男人在耳边轻声说:“准备好。” 准备什么? 双腿被分得更开,耿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跟着男人一起坐了下去,自身的体重使这次挺入仿佛到了从所未有的深度,耿杰张着嘴却没有喊出声来,一股股浓稠白液喷溅出来,弄脏了他的薄毛衣,再滴落到地板上。 被他突然的夹紧刺激到,叶鹰握着他的大腿,快速有力地抽插了几下,也跟着达到巅峰。 耿杰卸了力,瘫在叶鹰身上不住喘气:“疯子,你要弄死我了。” 叶鹰也喘着,却笑着抱紧他:“又错了,是两个疯子。” 41. 年轻人嘛,体力恢复的快。 “而且好快……”喘过来之后,耿杰摸着叶鹰大腿咕哝。 叶鹰:“……” 耿杰坐在叶鹰腿上向前弯腰,惹来叶鹰低声沉吟。 在茶几的抽屉里掏了掏,掏出个新的套套。 叶鹰的家伙已经滑出去,暂时老实了,也仍能看得出雄壮厚实的气势。 耿杰站起来,脱了要掉不掉的裤子,转身面对叶鹰又分开光裸的双腿跨坐上去,双膝跪在沙发上,抱怨道:“都是你,弄得我腿软。” 叶鹰笑道:“抱歉。” “没关系,五分钟内再硬起来就原谅你,”耿杰低头俯视着他,也笑道,伸手去摸叶鹰的家伙,“……” 叶鹰笑问:“满意么?” 耿杰用嘴叼着套子,伸手剥下叶鹰又立起来的肉柱上面那个,打个结扔到一旁,叶鹰伸手去捞他嘴里那个,直接撕开取出套上。 耿杰很满意地奖赏他深吻,腰被扶住又换换下沈,柔软却仍紧致还带着刚才余韵的洞口慢慢吞入那又热又硬的肉棍。 “唔嗯……”耿杰仰起头,嘴角微张,眼睛眯着,喉结上下滑动。 全根没入后,暂停了一下,耿杰开始扒叶鹰的衣服,反正他穿得少,很容易。叶鹰也配合他,脱完自己的再脱掉他身上那件被弄脏的薄毛衣。室内已经很暖和,耿杰还是打了个哆嗦,内穴紧缩了一下,人也更靠近叶鹰。 叶鹰自然是很满意,微微叹息着把人搂紧,腰向上缓缓顶撞。 身上的男人配合着动作抬腰扭动,变着角度要让两人更舒服:“嗯……明天周末……我休假,要不要……去哪里玩?” “床上。”叶鹰简明扼要。 “……”耿杰拍拍他的脸,“禽兽……” 叶鹰咬住他的嘴唇舔舐吮吸:“嗯,同意。” 耿杰回咬他,灵活湿滑的舌头来回纠缠,来不及咽下的津液滑落嘴角下巴,湿哒哒。 叶鹰的挺动变得快起来,几十下快速抽插后又慢下来,快的时候耿杰被顶得直抽气,慢了又觉得不够不满足,便自己上下起伏吞吐。 第二次总是漫长过瘾,到后来耿杰腰快没了力气,便被放倒趴在沙发上,屁股高高翘起,红肿的穴口大敞在空气中,可怜地翕张着。 “冷……快进来。”耿杰枕在自己手臂上,回头道。 叶鹰覆上去,整个身体包裹住怕冷的男人,再狠狠地插进去。 “啊!”耿杰惊呼,随后一只手绕到他前面安抚,又让他乖巧地配合叶鹰的动作前后摆腰,紧缩内里,让肉棍进出的顺利而自然。 叶鹰的右手跟他的握在一起,手指交缠,耿杰恍惚中察觉到,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亲吻上那丑陋的疤痕。 这个动作仿佛打开了叶鹰的开关似的,腰像打桩一样不停深入冲刺,肉棍整根抽出插入,“噗噗”作响,饱满的囊袋也“啪啪啪”打在耿杰屁股上,“打”得发烫通红。 跟以前的多个夜晚一样,之后耿杰再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一觉醒来时,腰酸背软腿抽筋,耿杰看了看窗外的昏黄日光,绝对不相信是早晨。 然后躺在床上默默发呆。 身体倒是清爽干净,就是重得不像是自己的,因为昨天好像做了……忘记次数了。 嗓子干疼,好像昨天还是今天的后半场,他哭着求饶了,但即使如此,那个禽兽也还是不放过他,狠狠地操干了个痛快。 所以眼睛也很疼,估计是红的。 后面那个作为入口的地方倒还好,火辣辣清凉凉,应该是上了药,但是好像没有裂伤。因为有几次是用嘴和手做的。 所以嘴角也疼,舔舔,嗯,破了。 叶鹰端着稀饭上楼来,看到人醒了,走过去放下餐盘,俯身亲亲他额头,再帮着扶着他坐起来。 然后耿杰扬手,“啪”的打在他脸上。 叶鹰咧咧嘴角,把那手拿下来:“先吃东西,才有力气。” “不要脸。”耿杰本来是想握成拳头,但确实乏力,“禽兽。” “要不要喂?”叶鹰体贴地问。 “要。”耿杰理直气壮。 叶鹰摸摸他的头,戴着露指皮手套的右手去拿碗,却顿了一顿。 耿杰默默地看他轻轻甩甩手,然后换成左手端起碗来,右手拿着汤匙喂他。 温度合适,不烫不冷,配着咸菜肉丁鱼泥,美味鲜香,耿杰一开吃就没顾得上说话,等到饭饱之后,才开口问:“昨天你自己去的医院,医生说幻肢疼什么时候可以好?” 叶鹰耸耸肩抿抿嘴:“不知道,跟心理和脑补能力有关,神经粗的人往往没有什么感觉。” “那倒是,你神经多纤细啊。”耿杰点头。 叶鹰:“……医生说可以考虑开始装义肢,有几种选择……” “等过一段时间再长好一点,你身份证件都补办好了,我们去美国装,张小寿都联系好了。”耿杰道,“他吹得神奇,说是最先进科技,虽然没有原来那么灵活,但可以最大范围地使用。唔,好像跟金刚狼那种差不多。” 叶鹰:“……” 耿杰自己满意地点头:“嗯,我就会有一个金刚狼大厨男朋友了,真好。” 叶鹰笑着摇头,收拾餐盘:“真的,我觉得脑补能力强的人真不是我。” 42. 从此,耿杰踏上了与叶鹰一起寻找同城美食的康庄大道。或许是叶鹰雷达信号强,偌大一个N城,哪个旮旯角有什么好吃的,都能探测到。当然有名的馆子也有去,总有那么一两道菜合心意。 耿杰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这种捡到宝的感觉不是我们凡人所能领会的。”面对耿总每天的春风得意,几位副总如是打趣。 耿杰才不理会。 于是坐在会议桌另一边的容安竹和肖伦挑眉一笑,看着耿总,寓意不言而喻。 耿杰也笑眯眯:“既然都说到了这里,今儿晚上我这东家,还不得要好好招呼你们?” “是招呼我们,还是介绍人呢?”容安竹打趣。 “都有。”耿杰回道。 路清波补充道:“耿夫人厨艺了得,我等有幸吃过他专门给耿总做的葡萄干蛋挞,至今难忘。” 耿杰瞄他一眼:“馆子就开在那里,想吃自己掏钱去。” “大众菜虽然也好,但哪里比得上御内特定?”李尚峰搭腔。 耿杰笑眯眯:“既然知道是御内,还惦记什么?” 下午的时候打了电话给叶鹰,说晚上有客人到家来,早点下班回去做饭,也不用很特别好,一般水准一般菜就够了。 电话那边的叶鹰:“……” 电话这边的两人:“……” 晚上到了家,刚开门就听见厨房里的声响 ,和传来的阵阵菜香。 耿杰把客人迎进了大门,回头道:“我们回来了。” 等到了厨房旁,看到了炒菜煮汤的男人,容安竹和肖伦连装都没有装出一点惊讶来。 耿杰笑得和蔼:“反正你们也都调查得清清楚楚,我哪里还用卖什么关子。” 一副居家好男人形象的叶鹰冲他们点头致意:“欢迎,稍等一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肖伦自顾自到客厅坐下:“用得着我们特意调查?当时那场大火在江浙沪这一块儿都人尽皆知了。” 耿杰帮他们拿茶杯倒水:“我记得黑毛的事情一个字都没见报吧?” “关心友人有什么不对?”肖伦又反问。 “黑毛祖籍哪里?”耿杰突然问。 容安竹笑道:“是有调查,好像是重庆,我半个老乡了。” 半打趣半开着玩笑,很快叶鹰便脱了围裙来叫人吃饭。 对于“带人回家吃饭”这种突然袭击,耿夫人简直是应付得游刃有余。面对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色,肖伦都没有再耍嘴皮子,精力全用在伸筷子上。 耿杰很大度地没有跟他们抢菜,一副优越感十足的样子。 待到吃好了,耿杰把两位客人踢去洗碗,自己拉了叶鹰到客厅当老爷(其实是拉去帮他暖脚)。 碗也洗好了,人才过来坐下,这时也才想起来,矮油,还没有正式彼此介绍。 “叶大厨,久仰久仰,我是容安竹。”握手也免了,容安竹点头笑道,“这是肖伦。” “他的贱内。”靠着沙发扶手脚还放在叶鹰肚皮上的耿杰补充。 “叫我叶鹰就好。”叶鹰也笑道,“常听耿杰提起他在S城的两位好友,久闻不如见面。” 肖伦挑眉装诧异:“是两位吗?” 耿杰摇头:“他记错了。” “今晚住在这里么?”叶鹰问,从他们一进门他就看到肖伦拎着小旅行袋。 耿杰道:“你不喜欢的话就马上赶走。” “那明早想吃什么?”叶鹰笑问。 “……你这个宝捡得真好。”容安竹笑叹。 “皮蛋瘦肉粥和法式吐司。”肖伦点餐了。 叶鹰点头记下:“没问题。” 耿杰摇头:“好不要脸。” 容安竹接着道:“那我想要番茄鸡蛋面。” 叶鹰又问耿杰:“你呢?” 耿杰撇嘴:“咸菜稀饭就好了嘛,我又不挑食。” 大家:“……” 43. 早上六七点的时候,叶鹰把昨晚大家点的菜基本都备好了,正在整理料理台,听到客房门开的声音。“这么早?”叶鹰笑着跟容安竹打招呼。 “不及你早。”容安竹笑道,“我想着我的番茄鸡蛋面呢。” “先坐坐,五分钟就好。”叶鹰道,开始动手。 容安竹走到半开式厨房的吧台前坐下,手撑下巴:“你的手怎么样了?肖伦大哥在美国,据说有最先进技术……” 叶鹰失笑:“又是金刚狼么?” 容安竹挑眉:“好像是有这么提到过。” 叶鹰笑答:“谢谢,不过耿杰那边也在安排。” “不客气,”容安竹道,“你祖籍虽然在巴蜀一带,但后来都没有回去过了吧?” “嗯,”叶鹰点头,“几乎是在江浙沪这边,有几年去了中原和北边学艺。” “都不回老家去学艺?”容安竹问,已经闻到炒番茄鸡蛋的香味。 “当年准备结婚后回去一趟,后来没这事了,就没再想过。你还经常回去么,老乡?”叶鹰道。 容安竹笑:“每年过年吧。” 面条在另外一个锅里煮着差不多了,捞起来放进凉开水里面浸一浸,再沥干水备着,番茄鸡蛋炒好后倒进小锅,加了开水,没烧一会儿就沸了,滤去泡沫后,面条下锅。 容安竹看他娴熟操作:“你和耿杰,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前几年他到S城去谈生意,我们做东都不知道怎么招呼他,油米不进令人发指。” 叶鹰大笑:“但是容总泡的茶他可是爱喝吧。” “茶又不能管饱。”容安竹摇头。 叶鹰将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面条放到他面前:“就不知道等下我能不能讨一杯来喝?” 容安竹食指大动:“就怕你不赏脸……唔,君子食不言,我先开动了。” 叶鹰失笑,转身洗碗收拾。 容安竹吃好后,自己去把碗洗了,然后看到叶鹰有条不紊地拿出烤好的法师三明治看看,又放进去把烤箱调成保温模式,然后两个小锅,一锅皮蛋瘦肉粥,一锅清粥,在灶台上放得稳妥,几碟咸菜放到吧台上,用玻璃罩盖好。 “你自己呢?”容安竹些微好奇。 “早饭?咸菜稀饭,”叶鹰笑,“我也不挑食。” 随后他从橱柜里翻了翻,翻出一个小茶案,一套紫砂茶具来。 容安竹挑眉。 “估计买了好些年生了,不知道这紫砂升值没……”叶鹰半开玩笑,“我先洗洗,那边柜子里好几包今年新茶,你去挑选吧。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楼上小花园?” “客随主便。”容安竹笑答。 楼顶的小花园被耿杰装成了玻璃阳光房,打开几扇窗户两扇门,风就很温和地吹进来,当然暖气设备也是必不可少,但半上午阳光充足。 三十楼的顶,视野当然够广阔,容安竹站着看了会儿城市风景,听到叶鹰上来的声音。 若收买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收买他的胃,毫无疑问他已经被叶鹰成功收服。实在有点难想象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当初邋遢流浪的样子,容安竹觉得很有趣。 耿公子果然是捡到一个宝,也不怪他乐意显摆。 二人入座,都挺随意,虽然昨日才认识彼此,却不觉得有生硬裂隙,很自然的彼此交流熟悉着。 容安竹一边烧水,两人一边闲谈,等到第一泡乌龙茶入口,叶鹰细细品味,由衷赞叹:“久闻不如亲尝。” “多年的习惯了,”容安竹笑道,“不及你的厨艺精湛。” 叶鹰摇头笑:“营生的手艺而已,也亏得天生味觉灵敏,加了一分。” “哦,和耿杰一样的舌头?” 叶鹰点头:“一个频率上的,不然这么挑,还真不知要怎么令他满意。” 容安竹笑:“难怪。” “你们生意上的事情,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上次要开创意私家厨房,一上来就被耿杰批评得找不到北。”叶鹰道,“所以生活上有这么一个对得上频率的事情,也挺好。” “生意无外乎人情世故吧,与人交道而已。”容安竹说。 “一个‘而已’对我已是天书。”叶鹰笑。 “那是,一碗番茄鸡蛋面,对我已是珍馐。”容安竹附和。 “你真是有趣的人。”叶鹰道。 “哦,”容安竹倒茶,“那还真是碰巧了。” 叶鹰伸手去端,顿了一顿,换了左手。 “那场大火的后遗症?”容安竹问。 叶鹰点头:“伤口已愈合了,是幻肢疼。” “一般人难以承受,你居然还能继续做出美味佳肴。”容安竹赞叹。 叶鹰看着皮手套里空空的那半边,已经淡然:“有张嘴嗷嗷待哺,没办法,生活所迫。” 容安竹端起茶杯:“无缘由无规矩,不说敬你,只说很高兴终于能认识你。” 叶鹰笑着与他轻轻一碰:“彼此彼此。” 44. 打着呵欠出了卧室,耿杰揉着眼睛下楼。 转悠到了厨房,不见黑毛,只有肖伦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吧台边上狼吞虎咽吃东西。 耿杰悠悠地打招呼:“早啊,肖总。” “唔,”肖伦吞下一口粥,“不早了,都快中午了。真可惜,这样就少吃了一顿了……” 耿杰颇有点同意,走过去一看,却发现那厮吃的是自己点的稀饭咸菜! 大怒:“你的皮蛋瘦肉粥呢!你的法式三明治呢!干嘛吃我的!” 肖伦指一指旁边的空碗:“吃完了嘛。” 耿杰悻悻然:“撑不死你。” 好歹还剩半锅白粥,咸菜都被吃光了,耿杰又从冰箱里端出一大碗来。 “啊,原来还有啊……”肖伦抬头,“给我们带点回去好不好?” 耿杰:“……” 两人坐着,相对无言地吃完了“早午饭”。 最后耿杰踢人去洗碗:“你都把我的饭吃了,帮我洗碗怎么了?” 肖伦有点理亏,便摸摸鼻子收拾起来。 哪里能怪他呢? 起床后客厅厨房都静悄悄,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哪里,但走到厨房才发现了宝贝,鲜香适宜的皮蛋瘦肉粥和三明治,简单却散发着浓浓米香、煮得浓稠软滑的白粥,吧台上几碟看着就让人分泌口水的咸菜……肖伦吃完了自己的份,实在忍不住,又去舀了白粥,一边告诉自己:“我就尝一点……” 洗好了碗,看到耿杰窝在客厅里看pad,肖伦问:“他们人呢?” 耿杰头也不抬:“楼顶。” 刚才他去看过了,两人喝茶聊天很是合拍,气氛好得简直不像是初识。 肖伦在他对面坐下:“现在你的生产线引进算是告一段落,还是这么忙?” 耿杰看他一眼:“不是很忙,但不看邮件要看你吗?” “有喝的没?”肖伦问。 “那边有咖啡机,自己煮,或者去楼顶喝茶。”耿杰回答。 肖伦便起身去了厨房,打开了机器,然后自己也去房间拿了pad出来。 于是两人避免了大眼瞪小眼,窝在客厅各自处理简单的公事。 偶尔不经意交谈两句,倒也和谐。 “这条生产线只是第一期,第二期考虑何时引进?”肖伦问。 “明年第三季度,”耿杰也不怕泄露商业机密,“怎么,你有兴趣?” “有一点,”肖伦点头,“但是我目前拿不出那么多流动资金。” 耿杰抬头看他:“好啊,回头我给你一个文件看看,你和安竹商量好,资金明年第一季度能到位就没有什么问题。” “我还要给老爷子汇报申请,不像你们家这样,就你一个人说了算。”肖伦道。 “我还不是有老太太把关。”耿杰撇嘴,“老辈子走的路多,吃的米多,意见是应该多听听。” 肖伦笑:“是,那老太太对于你们家大厨的意见呢?” 耿杰很不屑地看他:“你怎么这么八卦。” 肖伦耸肩,很厚脸皮地承认。 “还不是跟你们家一样。老太太的意见么,就是不准我找男媳妇儿啊。”耿杰云淡风轻地讲,“那我找个孙婿还不行么。” 肖伦摇头轻笑:“你们家老太太,我家老爷子谈起来都说要忌惮三分,你就这么轻狂?” 耿杰放下pad,自己到厨房去倒咖啡回来:“我哪里敢轻狂。现在也还不是打打太极,耍耍嘴皮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太太心知肚明。但为什么不跟我挑明,我猜得胆战心惊的,就怕哪天招呼都不打一个,黑毛就被剁碎了浮尸秦淮河。” 肖伦:“……” 耿杰笑:“我挑食了这辈子,碰到这么一个人既对味觉又对胃口,我都觉得是天意眷顾。只希望老太太满意我现在珠圆玉润,就不要太计较黑毛是男是女能不能生娃了。” 肖伦:“嗯,你加了个油。” 45. 容安竹和肖伦走的时候,果然顺走了半罐子咸菜,耿杰那叫一个不乐意,叶鹰安慰道:“那半罐子也不是很完美,回头我们继续研究。” 肖伦笑他:“谁叫你破天荒招呼我们来你家?要现宝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耿杰道:“慢走不送。” 于是又变回了二人世界,耿杰问叶鹰:“你跟容安竹在顶楼喝茶,都谈了什么?” 叶鹰回忆了一下:“没有什么具体的,和他聊天很舒适安逸……嗯,有请我去他们面店煮面,说薪水随便我开。” 耿杰:“……” “敢去就打断我的腿,是吧?”叶鹰笑道。 耿杰:“哼。” 私家小厨的生意越来越好,叶鹰作为投资人,也因着他的手,总之比之前清闲很多。店里的菜单把他专门写成了“私家定制”,每天也就限量十来份,却吸引了更多人来。 其余时间便到大街小巷里寻访美食,发现满意的并干净卫生的店,便拉着耿杰一起去。吃好了回家自己也尝试做,大多时候能做出那些味道来,有时候却仍有欠缺,两人都明白还是作为辅料的咸菜的问题,耿杰拍拍叶鹰肩膀:“革命还需努力哟同志。” 吃着吃着,冬天就来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或者心情原因,这个冬天,耿杰不再像以前那样觉得讨厌。 想来也是,白天不说,晚上睡觉总有人形暖炉在,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手脚冰凉。叶鹰也一直在给他做药膳食疗,同样美味可口,耿杰吃得开心,体质改善了不少,暖宝宝都少贴了两个。 耿杰想着想着就得意的笑,一年前不也是冬天么,捡到了黑毛,邋遢的呆滞的被嫌弃被无视的黑毛,只有自己一双慧眼,发现了这个宝贝,带回家洗干净了,才知道他多么漂亮。 于是对冬天的感情,也变得亲厚。 新年的时候耿杰照旧加班,叶鹰在总裁办公室坐着等他。 十二点了,外面烟火璀璨,闪亮了整个天空,耿杰招了叶鹰过来,给他一个热吻:“新年快乐。” 叶鹰笑着抱紧他:“新年快乐。” 亲着亲着就走了火,两个禽兽终于一偿所愿,来了回Office Play.过完新历是农历,喜庆得很,张叔一家子要回老家过年,把餐馆留给叶鹰来打理,叶鹰便偶尔拖着耿杰到这里来,人多的时候帮忙看场子,人少的时候就做点甜点之类的慰劳慰劳。 耿杰倒还比较清闲,旧季已过去,新季尚未来,所以提前国家法定假日好几天就给公司员工放了假,自己带着pad到叶鹰店里坐着。 二人打算开了春,交通不再这么繁忙的时候回叶鹰的来处去,把一切证件补好了,再迁到N城来,以后都方便。 却谁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节前约三天的时候,恰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店里却迎来了食物质检公务人员。张叔不在,叶鹰便是负责人,检查身分证件的时候他当然拿不出来,质检同志表示没有证件,店就要关门,让他回家去拿。 叶鹰:“……” 质检同志一看乐了:“感情你还真没有?” 叶鹰老实回答:“掉了,一直没办。” 耿杰看到情况,出来问怎么回事,质检同志客客气气地说:“不好意思耿先生,咱们公事得公办,这位负责人叶鹰先生没有身份证,本来餐馆关门停业几天等另一位负责人回来就可以了。” “但是?”耿杰笑呵呵道。 “但是最近刚好在严打,没有法定证件验明正身的国民一律需要遣返回到户口所在地。”质检人员道。 “哦……什么时候你们食物质检部门也管起户口部门来了?”耿杰笑问。 “公检法一家亲嘛,这两天请假人多,我们一人好几项任务在身呢。” 耿杰看一眼叶鹰,叶鹰问:“遣返回乡?什么时候?” “不好意思叶先生,规定是即刻。” 叶鹰也看看耿杰。 耿杰笑道:“叶鹰是我朋友,我给他作担保人。即刻的话确实太赶,过两天我们安顿好身边的事情,就赶回去给他补办证件。” 质检人员也对看一眼,对耿杰道:“耿先生您都这么说了,我们当然是信任您。但是餐馆停业是必须的,也请叶鹰同志留下您现在居住地址,并尽快回户口所在地补办证件。” 耿杰拍拍叶鹰肩膀:“刚好休假回家好好给我做饭。” 叶鹰:“……” 质检人员:“……” 因为执法人员下了通牒,叶鹰需要尽快动身,但因为快过大年,耿杰定是要在家里过的。 熟料耿杰想了想:“我跟你去。” 叶鹰惊讶。 “你个黑人,半路被劫去挖煤都没人知道。”耿杰正经道。 叶鹰:“……可是老太太那里?” “先斩后奏。”耿杰答。 叶鹰还是有点担忧,两人关系本来就还既不合法也不合家规,这样一来不是更触怒老太太? 耿杰也深深忧郁:“是啊……回来我们再卧薪尝胆吧。” “……你成语用错了。” 46. 可是,计划还是没有赶上变化。 两人简单的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就差吃个午饭可以开车出发了,耿杰却接到了一个重要电话。 叶鹰在旁边看着,看耿杰看了来电显示后就直接说起了英文,他一点都听不懂,但是看着耿杰的脸色一点点变得严肃。 挂了电话后耿杰拍了拍叶鹰的手,又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用英文说的,到最后脸色非但没有舒展,而是变得更加沉重。 挂了电话,耿杰将手机扔到一旁,对叶鹰说:“我哥好像出事了。” 叶鹰回忆了一下:“在热带雨林那一个?” 耿杰点头:“嗯,刚才他们那组织说,他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星期。我哥的卫星电话也打不通,我找了他几个好友,都是没有消息。” “他有没有紧急联络人呢?”叶鹰问。 “一起失踪了。”耿杰摇头,“抱歉黑毛,我现在走不开了,还得想法子怎么先瞒住老太太。” 叶鹰摸摸他得头发:“没关系,我都这么大一个人。” “你这么大一个人不也走丢过吗?”耿杰白他一眼,“我打电话给路清波他们看看。” 叶鹰阻止他:“不用了吧,大过年的……” 耿杰瞅着他看,突然叹口气:“你啊……好端端地开着店,被食品安全部门查到没有身份证,恰逢严打三天之内必须遣送回乡,有这么巧合?我哥这时候出事,有这么巧合?” 叶鹰失笑:“是不是巧合都没有关系,是不是合理也都对结果没有影响,你这只手遮天的耿公子都不能出手,所以无论如何我现在都必须走,你也必须留下。任何的猜测也好怀疑也罢,我们都赌不起。虽然现在也只能赌……你问问看你同事有空没吧,现在麻烦一下人家,回头给他加工资。” 耿杰埋头拨电话。 路清波笑道:“耿总放心,定不辱使命。” 叶鹰道:“很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路清波开朗大笑,搂着身边的姑娘道:“哪里哪里,倒是我媳妇儿特喜欢听豪门大宅棒打鸳鸯BL禁断苦情戏,路上你刚好仔仔细细跟她讲。我们也算赶个潮流,出门度假过春节。” 叶鹰:“……” 耿杰倚着门框:“要是黑毛丢了,你也不用回来上班了。” 路清波:“……耿总您真是狂霸酷帅拽。” 耿杰拉过叶鹰的右手握在掌心:“早去早回,不然我会饿成骷髅的。” 叶鹰笑笑,一向稳重的男人轻轻俯身,在耿杰唇边落下一个吻:“记得好好吃饭,路远心近,我很快就回来。” 耿杰向来是行动派,当天立刻各种连环Call,越快查明大哥情况越好,如果大哥这边是假警报虚惊一场,他也可以立刻动身去找叶鹰。 傍晚的时候接到了叶鹰电话,很简短,说他们走了一半的路了,让他放心。 算上时差,半夜里才好打电话给美国办事处,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一直忙到天亮,最后仍然没有消息。 总算还好,就在耿杰已经在订机票的时候,接到了大哥的电话。 “哎小杰,听说你在找我?啊,我没事……不好意思这次出门时间久了点,设备坏了也不能通知研究所。”大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有点喜悦,“另外有件事情……嗯,我过两天动身回国,到时候见面再说吧。” 耿杰的声音也有点疲惫:“你没事就好,下次注意一点吧,把我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这次回国你准备呆几天?” “这次会呆久点的,我们也好好聚聚。”大哥回答。 耿杰一边心想,有事情要说,还要呆久一点,不知道是什么事呢?喜事? 于是嘴角也带着笑意:“那好,就等你回来了。我先挂电话了,我到现在还没有合过眼,天亮了还有事情要做。” “好,你要多注意身体。” 耿杰笑道:“知道,回聊。” 挂了电话,松了口气,耿杰揉揉肩膀,打算回到房间睡两个小时。 大哥没事真是太好了,可以立刻动身去找黑毛也真是太好了。 47. 事情发展再次打断了耿杰的计划。 早上七八点钟天差不多才亮全,就被路清波的电话吵醒了。 耿杰手抖了一下,接起来。 “Jay,抱歉……”路清波声音有点忐忑有点沉重。 “清波你现在最好别跟我开玩笑。”耿杰道。 “不是开玩笑,”路清波低声道,“昨晚我们开车到了一个古镇,我媳妇一直想去玩的,叶大哥就说那刚好住一晚上,第二天玩一玩再继续上路。昨晚玩得很开心,约好今天去一大早的庙会,可是今天早上起来,我去敲叶大哥房门,却没有回答,我以为他还在睡,就打了他手机,能听见门内的铃声,却无人接听。然后我找旅馆老板来开了门,却没人在。他的包和手机都在,人却不在了。我已经请人去找了,但觉得还是先打个电话给你比较好……” 耿杰只觉得头疼,抚着额头揉了好一会儿:“你们先去继续找,我马上出发,把地址发到我手机上来。” “好的。”路清波愧疚道,“对不起,Jay.” 耿杰苦笑:“不是你的错,世事难料,再谨慎也难防。” 这次耿杰不再有乐观轻松的心情,所以拎着包到了车库的时候也没有太惊讶。 好几十个大块头男人在他车前等着,见到他来了,恭恭敬敬地说:“少爷,老太太请您回家过年。” 耿杰把包随手一丢,挽起袖子来:“上吧。” 叶鹰醒过来的时候,思维有一阵模糊,眯着眼甩了甩头,好一会儿才真正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身体有没有少了一部分,索性都还完整。他撑着墙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是个垃圾场。他再随身找了找,发现手机和钱包都不在。 走出了建筑的阴影部分,抬头看了看天,大太阳正当头,已经是中午了,就不知道是哪天的中午。 他尝试着回忆,前一天回房睡觉后……就跳到了现在。 垃圾场也没有人,走出去后沿着公路又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有路边的简易商店,看店的是个老太太。 叶鹰走上去问路:“请问下,这里是哪里?今天几号了?” 老太太张嘴就是当地方言,叶鹰完全听不懂,想了想办法,用手指在玻璃柜台上画了几笔:“有纸笔吗?” 老太太找来一张烟盒的纸和一直短铅笔,叶鹰写了“ 月 号”,老太太接过笔,写了个日期。 叶鹰再写“ 省 市 县”,老太太写不来字了,迷茫地看着他。 叶鹰笑笑,对老太太道谢:“谢谢您!” 路边有水管,叶鹰凑过去喝了几口生水,便继续上路了。 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先走到哪里是哪里。 当初就是这么走到N城去,遇到了耿杰,如今也要这么走回乡去么。 叶鹰想着,笑着摇摇头。 刚才问到的日期,表示时间没有过多久,如果昨天半夜自己被绑来了这里,那就是十几个小时,如果是开车的话,有可能并没有离开多远,当然也有可能自己已经到了其他省了。 耿杰被人绑着手回到了本家。 他身上挂了不少彩,也是在打倒了十来个保镖后被压制住了。 回到家的时候,耿奶奶正在悠闲地看报纸,耿杰苦笑:“奶奶,我回来了。” 耿奶奶在眼镜后看他:“哦,回来就好,去洗洗,脏成什么样了。” “奶奶!”耿杰道,“我错了,快过年了都没有回家来。我现在回家陪您过年,您可以原谅我吗?” 耿奶奶和蔼笑道:“一家人,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刘嫂,先送少爷上去洗个澡,昨晚也一夜没有睡吧?先去好好休息。” 耿杰道:“我不累,奶奶,我——” 耿奶奶看看他,又看看刘嫂:“手还绑着呢?给他松了吧。” 刘嫂拿了剪刀走过去,对耿杰轻轻摇摇头,耿杰叹口气,让她帮自己剪了绑带,乖乖跟着上了楼去。 洗好澡换好衣服,伤处都上好了药,耿杰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下了楼,推开大门一看,外面一溜儿站着刚才的那些保镖大汉,看见他后都面带愧色:“对不起少爷,刚才那……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耿杰摆摆手:“拿人钱财罢了。” 转身问刘嫂:“奶奶呢?” 刘嫂答道:“花房里面。少爷,您先缓一缓,等和和气气过完这个年,老太太也差不多消了气,说不定就没事了。” 耿杰摇头:“哪能这么简单。老太太不知道准备什么等着我……我们呢。” 刘嫂小心地问:“您和小叶?” “是当真的,”耿杰淡淡笑道,“过一辈子的当真。” “少爷……” “我知道,对老太太不能这么说,得哄着瞒着……但奶奶是什么角色,我们都知道。我现在就是去找她问个安心,想知道现在黑毛到底……有没有出什么事情。” 刘嫂叹口气:“真是造什么孽。” 花房里,老太太带着手套扶着几株绣球花在修剪。 耿杰踱步进去,轻轻叫道:“奶奶。” “不是让你去睡觉休息吗?”耿奶奶回头瞥他一眼,继续手上的活。 “是有点困,不过大哥没事,真好。”耿杰道。 “你大哥要带着姑娘回来,你好好准备准备给你大嫂的见面礼。”耿奶奶说。 “就说是喜事了。”耿杰笑道。 “双喜临门,姑娘有身子了,好几个月了,这次就是回国养胎。”耿奶奶道。 “那真是恭喜大哥,大哥跟您讲的?”耿杰问。 耿奶奶嗤笑一声:“哪能?你们这些孙儿孙女,自己主意多得是,哪里想得到跟老辈子的说一声?招呼都不舍得打一个,更别说那阳奉阴违的。” 耿杰赔笑:“奶奶,我知道错了……” “知道就好,”耿奶奶翻翻花枝,“那你是打算知错就改呢,还是将错就错啊?” “奶奶,我……”耿杰语气有点急。 耿奶奶放下花剪子,脱下手套,走到门边的木桌旁坐下,拿起桌上一个文件袋:“本来想过完年再来说,你这么着急,那现在说了也清净。这份公证书你好好看看。” 耿杰接过来。 不算长,却清楚明白,耿杰与叶鹰毕生不得再见面,违约则被剥夺所有耿氏继承人权限。 没有写清楚明白的是,违约的话,耿杰的自由和叶鹰的安全会有何威胁。 耿杰把文件放回桌上:“对不起,奶奶,我不能签。” 耿奶奶点头笑道:“不签的话,可就不能踏出这个大门了。” 耿杰道:“您这是侵犯人身自由。” 老太太耸肩,笑眯眯:“那你可以去告我啊。” 48. 叶鹰从中午走到了天黑,才算是走到了一个小县城,他看了看路边商店的招牌和路标,总算是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果然已经在隔壁省了。 叶鹰叹气,又累又饿,无论商家还是路人都对他这幅样子很身上沾染的垃圾场的味道表示怀疑,最后很是无奈地找到了一家派出所。 派出所同志一看是无证流动人员,但人看上去也还老实礼貌,问清楚了情况,原来是在回乡的时候被人偷了钱包手机,叶鹰背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号码,警察联网查询了下,发现确有此人,户口在隔壁省的某市某县城,只不过好像被报失踪老久了。 面对警察同志怀疑的眼神,叶鹰苦笑:“前几年想不开,离家出走了,这不是现在想开了,愿意回去了么。” 警察同志这才帮他打了电话联系了当初报案的人。 原来是叶鹰的师兄弟,关系也算老好了。 听到叶鹰的声音,电话那头的师兄激动得不得了,劈头就是一顿骂,骂完了才记得问他情况。 叶鹰苦笑着跟他讲了,师兄表示让他先等着,他立刻出发来接他回去。 等待期间,叶鹰请派出所同志帮他打了好几个耿杰的电话号码,不出意料的要么就是无人接听,要么就是陌生的声音问他什么事情,然后表示耿杰现在不便听电话,若是公事请留言。 叶鹰靠在派出所长椅上,看着周围人来人往,过大年喜气洋洋。 外面有点冷,天气预报说可能要下雪。 瑞雪兆丰年,雪化了,花就开了。 叶鹰想着想着就弯起嘴角,他想着这一年来自己遇到的事和人,张叔,小龚,大福,小寿,湘菜馆,私房菜馆,厨师比赛,那坛没有得冠军的咸菜。 他还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学艺,出师,爆脾气的师傅,彼此竞争又互相关心的师兄弟,还有不顾家里反对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的大小姐。 大小姐早已是过去云烟,但现今却有个大少爷。 耿杰毕竟是耿家的宝贝,耿老太太应该也不至于对他太狠,最多是软禁。老太太对他自己也不算太狠,至少没有让他就这么默默而莫名地消失掉,看来也应该算是个警告而已。 叶鹰在垃圾场醒来后的第一时间,便是有着去找耿杰的冲动,没钱没联络方式也无妨,他之前能凭着双腿走过去遇到他,现在也能。只是后来走着走着才是真正明白过来,他现在去找耿杰,没计划没头脑,最便宜是被打一顿赶出耿家大门,往贵了说去,无论他生死与否,此生或许都再也见不到耿杰。 思念如斯,却无法见到,只能等岁月渐老。 不,不能这样。 胸口突如起来的一阵闷。 他连想象都不能忍受。 所以他决定先回乡,把合法合理的事情都办妥,不再给人如此正当而无懈可击的借口和理由让他们分开。 然后他要去拜见师傅,或许凭借师傅当年和耿老太太的交情,可以求得一情。 如果不行,他想,不知道能不能把耿公子拐去跟他一起流浪。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师兄来接他了,第一时间一个熊抱,然后捶了他胸口一拳。“这两年你都滚去哪里了啊?”石大勇扯着嗓子吼。 叶鹰苦笑:“说来话长。”“那就给我长话短说。”办好手续出了警察局,石大勇带着人上了车,“可想死我们了,寻人启事也登过,报警也报过,可就是没有个声响出来。师傅当时气得,三高都差点发作。”“对不起。”叶鹰愧疚道,“当初是我任性了。”“可不是么。”石大勇手撑着方向盘,转头语重心长地对叶鹰道,“你当初出了那事,也不说告诉我们一声,兄弟是这么当的么?自己一个人闷不吭声走掉,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是个什么意思?我也好回去给大家伙解释解释,给师傅解释解释,不然你还真甭想进师傅家门。” 叶鹰叹气:“当初,一下子发生了好多事情,我没有办法应对,所以逃走了。”“懦夫。”石大勇道。 叶鹰莞尔:“是,我是懦夫,有人说过了。”“那你现在怎么样打算?”石大勇发动了汽车,开车上路。“我在N城有定居,这次是回来补办身份证和护照。”叶鹰回答。“N城?跑那么远?啊,说远也不远。”石大勇感叹,“没想到,真没想到,你真没良心,也不说知会我们一声,让我们瞎操心。” 叶鹰抿了抿嘴:“之前都不安定,也是最近一年,才定下来。”“你的病?”石大勇小心问道。“痊愈了,跟以前没有什么插别。” 石大勇松了口气:“就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吧?不过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嗯?”“都是脑子里的,比如说,精神有问题?”“……”“你看你大热天的,还带着皮手套做什么,捂痱子么?”石大勇道。 叶鹰看看自己的右手,出门在外为了低调,他戴的是不露指的手套。“啧啧,还只戴一只手的?”石大勇继续道。 叶鹰淡淡笑笑,一边脱手套一边说:“精神病真没有,不过受了点伤。” 石大勇一看清楚,吓了一跳,方向盘一转将车停到路边:“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叶鹰哭笑不得:“故事有点长,路也不算短,师兄您还是继续上路,我们边走边说吧。” 耿杰被困在房间里。 他所有的与外界联系的设备都被没收了,除了紧要的公事会转接给他外,不能再与任何人有任何的沟通。 他知道他搞砸了。 他狂妄惯了,一人独大这些年生,忘记了凡事都有不能越过的界限,凡人都有不能触怒的逆鳞。耿老夫人退出商界,休养生息多年,他就以为可以仗着宠爱和倚重,跨越她的底线。 欺瞒哄骗先斩后奏,明知老夫人心如明镜,却也还是自欺欺人。 陈酒香老姜辣,比起心狠手毒,他向来是自叹弗如老太太的,可是却愚蠢盲目到以为老太太至少会卖他一个面子。现在才知道,他的面子,呵,值几钱? 到如今,哭着求着,也无法得到老夫人的谅解。 也无法再硬来或者耍花招,老太太已经表示得很明白,只要她想,他与叶鹰的生活和命运随时可以被控制被更改。 怎么办? 耿杰枯坐在床头,暖气开得很足,却觉得冷。 有人敲门进来,是刘嫂,端着餐盘。“少爷,吃午饭了,您晚饭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刘嫂,刘嫂给您做。”“谢谢刘嫂,放着吧。”耿杰回答。 刘嫂看他一眼,微微叹口气,放下餐盘出去了。 耿杰看着那色泽香气引人扑鼻的丰盛菜肴,却觉得一点食欲都没有。 49. 路上,叶鹰避重就轻地讲了自己手受伤的经过,以及现在在N城的安身立命。 石大勇听出端倪:“那你是成家了?” 叶鹰笑笑摇头:“还没有。” “那是有对象了?” 叶鹰点头。 “那干嘛不带着一起回来?”石大勇不满。 “本来是这个打算,后来出了点事情……”叶鹰回答。 “哦,弟媳是做啥的?”石大勇问。 “商人。” “还是个女强人么?”石大勇说笑。 叶鹰想了想,虽然师兄从接到他开始已经受了不少的惊吓,不过有些事情他也没打算隐瞒或者欺骗,于是紧了紧安全带,笑答:“不,是个男的。” 石大勇方向盘一打,车再次停到了路边,瞪着他:“你你你,就不能等我们到了再说出来吓我?!” 叶鹰:“……” “等下我们上了高速路,你给我闭嘴不准再说话知不知道?!” 叶鹰:“……” 车下了高速路后,边上的景色逐渐变得微妙的熟悉而陌生。 三年多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外物都有了变化,却不离其宗。 “我们先去我那儿吃个饭,把还在这里的哥儿几个都叫过来,好好教育教育你。”石大勇说,“晚上就在我那儿睡,明天上午你去派出所登记补办证件,我们几个先去师傅那里探探风。” 叶鹰笑道:“好,都听师兄您的。” 到了石大勇家后,他叫的人都来齐了,大家看到了叶鹰,真是恨不得上前胖揍一顿。 但好歹气氛算是和谐,没有多喝酒,菜也是师兄弟几个抄的家常菜,安安静静地彼此分享这几年来的际遇。对于叶鹰的不告而别,大家纷纷表示鄙视,但说起来,其实也能理解。 然后再看到叶鹰半残的右手,都很是唏嘘不已。 “天妒英才,命途多舛。”一个师弟这么说,端起啤酒杯来,“叶哥,我不会喝,但是这杯我敬你,欢迎你回来!” 大家也都举起酒杯:“都是不会喝的,一起随了。” 叶鹰笑着举杯:“多谢!” 当晚,石家嫂子铺的客房的床,温暖厚实,但叶鹰却仍然睡不着。 他想没有自己暖床,不知道耿杰能否睡得安心。 他担心着耿杰。 他想耿杰一定也担心着他。 虽然只离别了不过两三日,却因心中那份不确定而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要是能联系到他就好了,哪怕只言片语,简单报个平安也好。 可惜就连这样也做不到。 第二日一早就去派出所排队,登记补办,一切还算顺利,让叶鹰知道耿老妇人没有再动手脚。 下午去了师傅家,才叫一个惨烈。 还没有进家门,就被院子里两条拴着铁链的大狼狗狂吠。那狼狗人力起来都快跟叶鹰一般高,叶鹰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不免有点慎。但想想师傅不至于要自己一块肉,所以便也不管不顾地走过院子。 本来大门紧闭着,叶鹰刚抬手要敲门,门突然开了,里面天女散花般一大罐盐撒了出来,伴随着师傅的狮子吼:“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滚!” 叶鹰抹了抹身上头上的盐,刚要开口,又被师傅当头一!面杖敲过来:“还不滚,还不滚!打不死你这混小子!” 叶鹰不敢挡,只能躲,也不能还手,就这么一边退着又回到了院子里。 那狼狗也不吠了,蹲坐在院子里歪着脑袋看热闹。 叶鹰被打了好几下,身上腿上,打得生疼,师傅一路骂下来,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反正也不能更狼狈了,他索性双膝一曲,跪了下去。 刘师傅被这一出给稍微镇住了,又立马恢复过来,继续骂:“跪你个死人头啊?老子还没死呢!” “师傅我知道错了,我跪着是认错认罚。”叶鹰抓住空隙道。 “错,你对得很!”师傅!面杖一扔,“要跪,那你就给我跪着,别吃别喝,看你能给老子跪多久!” 说罢,师傅!面杖一丢,袖子一甩,转身回屋去,大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这时候院子门外猫着的几个师兄弟才敢探头进来。 “叶哥,没事吧?”也不敢进来,就这么拔在门口问道。 叶鹰回头苦笑摇头:“没事,让师傅出出气。” “唉……师傅这脾气,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石大勇道,“他还生气说明还心里还在意你。” 叶鹰笑答:“我知道。” “那我们先去上班了啊,你就悠着点。”师兄弟几个道。 叶鹰点头:“你们快去吧,我没事。” 等到师兄弟都散去了,院子里又恢复了清净,那两条狼狗瞅着他看了会儿,也懒得再理他,嘴里叼了那!面杖回窝里自己玩去了。 50. 耿杰百无聊赖坐在窗边,想着自己也有成为笼中小鸟的一天,真是值得纪念。 已经过去几天了? 除夕和大年初一也就这么过了,年夜饭他没有和大家一起吃,让刘嫂端着上楼来的。 这种赌气的幼稚行为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但却实在没有心情去强颜欢笑。 他有跟老夫人谈过两次,和和气气的,却无结果。 谁都不让步。 他无法让步。他其实在这之前,都不知道自己会坚持这样的程度。 他是商人,会考虑各种因素,结合分析,得出最优结果,得到最大化利益。他将他和叶鹰的未来拆分组合了无数个可能,最不能被忽视、被隐藏、被欺骗的,是身体最初的最直接的感受。 他觉得冷,觉得饿。 屋内暖气十足,饭菜营养可口。 但是他要叶鹰,非要不可。 叶鹰在院子里实实在在地跪了两天,晚上的时候回去石大勇家睡觉,第二天早上一早就去跪上了。 除夕的时候是在石大勇家,和几个还没有成家,在外打拼的师兄弟一起过的,热闹而朴实。 大家喝得醉醺醺的时候,有人问起他现在有对象了没,他很实诚地回答:“有。” “啥时候结婚请大家喝喜酒啊!”有人起哄。 叶鹰扶着有些沈的脑袋,嘴角挂着满足的笑:“不结婚,一辈子在一起就成了。” “哟,新潮!”大家笑闹。 只有石大勇看着他,笑着摇摇头。 是够新潮。 第三天去师傅家的时候,被师母拉了起来,拉进了屋子。 “好了好了,这徒弟的诚意你也看到了,别给杆就爬,当心上了顶头下不来。”师母穿着睡衣打着呵欠,一边烧水淘米,“这个台阶我给你了,你就给我好好下来。” 刘巧雄在旁边哼了一声,一边老老实实给媳妇和面。 “你们师徒俩情同父子,哪里还能有隔夜仇?今天就好好地把话都说开了,大过年的还能有解不开的结?”师母继续道。 “他长大了,翅膀硬了么。”刘师傅小声哼哼。 “是我不好,让师傅师母伤心了,我该罚。”叶鹰忙捡了个茬儿道。 “那如今知道回来了?”师母对事不对人,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今天你们那些师兄师弟都要来我们家吃春酒,还不过来一起准备?” 叶鹰忙脱了手套,挽了袖子,刚洗干净手,就被师傅一把抓住右手,瞪他:“这是怎么回事?!” “不碍事,我现在左手使得一样熟练。”叶鹰回答。 “你又给我答非所问,甭想混过去!”师傅张嘴就骂。 叶鹰只好笑道:“救我对象时给伤的。” “对象又是哪个?” “N城耿家那个,耿家,师傅您应该知道的。”叶鹰回答。 刘巧雄松了手,摸摸下巴,点点头:“知道,怎么不知道,当初我还给耿风和虞秋叶办过结婚酒席。哟,当初那是郎才女貌的,如今也是孙辈儿了吧,你小子混得不错啊,怎么被人家闺女看上的?” 叶鹰笑笑:“不是闺女,是小子。” 师傅瞪大眼睛,随手抄起!面杖就招呼过去:“你本事了啊!时髦了啊!小子?!我打不死你个混小子!” “师傅,我……” “滚,给老子滚出去!” 院子里的狼狗并排趴着,目不转睛看着叶鹰又被打出门来,又跪上了。 然后一只站起来,抖抖毛,闲适地小步过去,衔起地上的!面杖,叼回窝去,和原来那根放在了一起。 这次倒只跪了半天,中午的时候,各师兄师弟都来了,看着院子中央的叶鹰又好笑又同情。 最后是师母再次出来拉了他起来,把人一起赶进了屋子。 师傅一见他,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作,就被师母一个眼刀杀将回去。 一顿春酒才总算顺利和睦地吃好了。 下午的时候大家伙又散去各自上工,叶鹰留在师傅家里,帮忙洗碗收拾善后。 完了恭恭敬敬站到师傅边上:“师傅,您这是原谅我了么?” 师母就站在一边,所以师傅就小声哼哼:“反正不是我亲儿子,关我屁事。” 师傅的亲儿子跟媳妇回四川娘家过年去了。 叶鹰忙说:“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我从小没了爹妈,师傅既教我手艺又教我做人的道理,说出来您别笑话我,我一直把师傅当做父亲来看的。” 刘巧雄白他一眼:“我才教不出不要人家姑娘要小子的。” 叶鹰微微叹气:“其实我也哪里想得到……但就是遇到了那个人。他跟师傅一样,是皇帝舌头,嘴挑得不得了……那时我病还没好,却没想被他缠着要做饭给他吃,做出来不是盐放多就是糖放少,哪里能吃得下,偏偏他还就真承认了我。” “还有这般因缘?”师母笑问。 叶鹰也笑:“是,我也觉得凑巧,他是N城的耿公子,身份当然是高高在上,而我……我那时一塌糊涂,吃着垃圾桶里的东西,裹着破大衣睡在路边花坛底下……肮脏邋遢,可他竟然就这么把我捡回家去了。” 师母吃惊地看着他,师傅也转过头来:“你当时到底是——” 叶鹰笑着摇头:“说来丢脸,我是做叫花子一路从这里走到S城,再走到N城去的。” 师傅一巴掌拍过来:“打你这个没出息的!” 叶鹰受了,道:“我是没出息,他就说我是懦夫,是他让我从新开始拿起菜刀锅铲。” 师母拿过他的右手来:“可你也因为他,毁了这只手。” “是没有以前那么完美,但也没有多少影响。”叶鹰道,“换他一条命,我只觉得太幸运。” 师母和师傅:“……” “哼,这么相亲相爱,怎么你就回来了?”师傅嗤道。 叶鹰叹气:“我身份证掉了许久,这次是被强制遣返回乡,本来他也要一起,只不过……” 初五初六的时候,刘嫂看出了不对劲。 “不是有好好吃饭么,怎么下巴尖都瘦出来了?”看着耿杰在床上看pad,刘嫂问。 耿杰抬头对她笑笑:“没事,刘嫂,你把饭放下吧。” “不成,”刘嫂摇头:“我得看着你吃完。” “刘嫂还不相信我呢。”耿杰无奈地放下pad,架起床上小桌,端起碗来细嚼慢咽吃起来。 刘嫂坐到一旁,看他吃下大半了,这才安心,叮嘱了他几句,才起身出了门。 关上门后仔细一想呢,还是觉得不对,便又敲了敲门,却没有应门声,刘嫂赶紧开门进去了,便听见卫生间内传来声响。 刘嫂跑过去一看,耿杰竟然扒在马桶边上,吐得一塌糊涂,干干净净。 “少爷!”刘嫂急了,要去扶人,耿杰一个大男人,竟然被她拉了起来。 耿杰稳了稳身体,捂住嘴到水槽边漱了漱口,才回头对刘嫂抱歉道:“对不起,刘嫂,浪费了你的心意。” “少爷您这是!”刘嫂过去搀扶住人,“您这是在做什么?!该不会是学那些模特——” 耿杰苦笑:“这个刘嫂你冤枉我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不饿,但就是……吃不进这些东西。” 刘嫂把人扶到床上躺下,语气都带了一些责备:“您这孩子,真是,作什么孽啊!躺好了,我去叫老太太过来。” 耿杰苦笑,没再答话。 51. “急性厌食症?这是什么病啊?”刘嫂问。 医生拿着诊断报告回答:“一般厌食症是因为长期刺激和压抑食欲……但也有极端情况,会在很短时间内就发作,多数是心因性的影响,也有可能是内脏病变或者寄生虫,患者体态体感正常,会感觉饿,也能吃东西,但会在数分钟至数个小时内又都呕吐出来。” 老夫人坐在椅子上问:“那要怎么治疗?” 医生回答:“耿先生现在一切检查都正常,还是心因性的原因,至于现在的情况,反复进食和呕吐,会对食道和肠胃造成伤害,我建议先输液保持正常能量供应。” 老太太看一眼自家孙子,回答医生:“那就先这么着吧。” “你这孩子,就不让人省心。”等医生出了病房,刘嫂也跟着出去拿药,老太太摇头叹气。 耿杰吊着点滴,恢复了一点体力,笑笑:“是啊,让奶奶您费心了。” “你就打算一辈子打着吊瓶过了?”老太太问。 “哪里能呢,”耿杰回答,“这多痛苦,我这半边手又冷又麻的,真是难受。” “你不想我伤害叶鹰,就这样伤害自己,你真的觉得值得?”老太太问。 耿杰摇摇头:“奶奶你也冤枉我了,我再张狂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你知道我从小就挑嘴,只是这段时间被他养得更刁。但奶奶你也没有完全说错,以前我能勉强自己去吃不合心意的东西,而现在,不过是变得任性罢了。” “你到底是要怎样呢?” 耿杰垂下眼睑,沉默了一会儿后,才淡淡开口:“当初这么大一个家产,没人要,我才刚法定成年呢,您就把我拖回来,也快十年了吧。这么大一个公司,这么多人这么多财这么大权,我再轻狂乖张可也不敢马虎,早上六七点出门晚上十一二点回家,周末不是应酬就也是在家里看邮件看文件。我自己喜欢,是工作狂,所以也并不觉得辛苦负担。” 耿杰抬眼,温和地看着老夫人,无所闪躲和畏惧:“可是现在您说收回去就要收回去……那您就收回去吧,我虽然心里会在意一阵子,但哪样的生活不是过日子呢,我这么年轻哪里还能找不到乐子么?我只是要叶鹰在身边,哪怕他每天只是给我做咸菜稀饭,我也能吃得白白胖胖。那份公证书我会签,也会违约,只是求奶奶您,别伤害叶鹰。” 奶奶看了他会儿,道,“你爸妈和你大哥明天回来,今天早点休息。” “好的,晚安,奶奶。”耿杰道。 “不去!”刘巧雄干干脆脆俩字。 “师傅……”叶鹰开口。 “你自己拐了人家孙子,要我去帮你说情,凭什么呀?不去!”刘巧雄转个身,不想面对自家这混小子徒弟。 “您不和那老太太是旧识么?”叶鹰道。 “旧识也不去,我丢不起这个老脸。”刘巧雄回答。 师母在旁边织毛衣:“丢脸?丢什么脸?你徒弟不但厨艺精湛,为人忠厚老实,说得不好听,现在还是高攀上那N城大户,你丢什么脸?” “不是啊,他这是……”师傅辩解。 “不就是喜欢上个小子吗,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你怎么还是个老古董?”师母继续凉凉道。 “可他……” “小叶这半辈子,吃的苦够多了,你不帮着他,还算他什么师傅?” “你怎么净帮这混小子说话!” “我对人不对事啊。”师母回答。 师傅:“……” 耿杰大哥先到了N城,听到弟弟住院了,急急忙忙和媳妇儿家也没落,就奔医院来了。 看到大哥那晒得黝黑的皮肤和一口白牙,耿杰乐得不行,还有那媳妇儿,竟然是个外国人。 “奶奶您好,我叫夏薇,我来自芬兰,抱歉现在才来见您。”洋媳妇儿一口流利汉语,礼数周到。 老太太笑道:“欢迎你。” 夏薇又到病房前,对耿杰道:“你好,Jay,我一直听Joe说起你,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医院的病房。你现在还好么?” “对啊小杰,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耿舟上前问。 耿杰笑笑:“没什么,哥,恭喜你。” “你这小子……谢了!” 下午的时候耿杰父母也到了,一家人聚在一起才总算弄清楚怎么回事。 随后就这么互相看看,再看看耿杰,再看看老夫人。 半晌耿舟才上前,骂耿杰:“小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奶奶做什么不是为了你好呢?” “就是就是,”耿妈妈也搭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黄毛小子以为翅膀硬了,欺瞒哄骗耍花招不说,现在还绝什么食?”耿爸爸帮腔。 “有什么事情你跟奶奶明明白白诚诚恳恳讲清楚了不就好了吗,奶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耿舟道。 老太太坐在一旁,笑道:“我就是不讲道理的人,怎么了?” “妈……” “好了,前头才说欺瞒哄骗不好,现在又来跟我演什么戏呢?”老夫人瞅着眼前一堆人。 耿爸爸上前来:“妈,听起来这人好像也挺不错的,要不然我们也别先斩立决,先审核审核?” “人是不错,厨艺精湛,和耿杰是一个锅配一个盖;前头为了救他,还毁了半只手。”奶奶道。 “那怎么?”耿妈妈问。 夏薇开口:“是不是嫌弃他们不能生小孩啊,没什么啊,我肚子里不是有吗,我匀给他们好了。” 大家:“……” 老太太乐得直笑:“你这个乖孙媳妇儿,就想着孩子丢给他们养,你和耿舟继续去亚马逊森林逍遥快活吧?” 大家:“……” 耿舟凑到耿杰耳边:“也亏得咱家就你一个遗传了老太太的火眼金睛……” 耿杰:“……” “都别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不和家规,不合理法。”老太太道,喝口茶,“你们新潮海派,我可还是个老古董。” 院子里的狼狗趴着,一动不动,一只大花猫蜷成一团儿,在它们中间趴着,好不暖和。 叶鹰想,一别几年,果然还是师母厉害些,把个牛脾气师傅给撬得动。 他等不及要动身,也已经快要两个星期了吧。 再过一两天,可以拿到加急补办的身份证,然后立刻就出发,石大勇开车送他们去。 出了门准备往师兄家里去,却出乎意料遇到了个人。 咖啡馆里,姑娘顺了顺头发:“你还好吗?” 叶鹰莞尔:“我很好,你呢?” “我也还好。叶鹰,我,我当初……”姑娘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充满愧疚。 “既然是当初,那就是过去的事情了,别放在心上。”叶鹰道“……当初你就这么走了,我以为你只是生我气,没多久就好了,我还想了好几个理由想说给你听,以为你终究会谅解,却结果终于意识到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我很后悔。听到你又回来的消息,我可高兴了,我……” 叶鹰笑笑:“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 姑娘低下头,搅动着咖啡,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抬头,眼里带着些怀念和期许:“叶鹰,你说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那我们,可不可以,重新来过?” 就见叶鹰一脸严肃认真地摇头摆手:“可别姑娘,不然我非得被我家那对象给剁碎吃了不可。” 52. 叶鹰终于和师傅师兄一行人回到N城的时候,耿杰电话自然是打不通的,也已经不指望能在耿杰公寓找到人,但还是顺路去了一趟,果然薄灰都积好了一层。 随后一行人又到了城郊的耿家别墅,本来以为不能轻易被放进去,谁知出来应门的刘嫂一看是他,立刻就把人请进去了。 耿杰正坐床上,吊着点滴,安静地看着pad.门开的时候他也没什么注意,可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抬头看过去。 叶鹰抱胸靠着门框,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是什么。 两人就这么王八对绿豆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是叶鹰离了门框,掉头走了。 耿杰也没有叫他,后边儿的刘嫂看了急了:“小叶,你这是?” 叶鹰抚着眼角,叹口气:“给他做口吃的去。”“还真是好久不见,稀客稀客。”老夫人笑语盈盈地给刘巧雄倒茶。“当年一别,也好几十年了。”刘巧雄手指轻叩桌面,“夫人现在可还好?” 老太太笑道:“夫人个什么劲儿?老同学一场,难道要让我称呼你一声刘大厨?” 刘巧雄摆手:“说笑说笑。”“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刘大厨难得跑这么远来,不单是来看我的吧?”老夫人道。“你这老同学嗨,还是当年那样直来直往。”刘巧雄笑道,“这个,咳咳,说起来丢了我这老脸,这不是来给我那不肖徒弟求个情来嘛。” 老夫人乐了:“你徒弟拐了我孙子,你还敢一起来,不怕我把你们一起打出去。” “诶这话说得,都是小子,也指不定谁拐了谁啊。”刘巧熊道。 老夫人喝口茶:“这话倒是在理,说不定还要我给你赔个不是。” 刘巧熊摆摆手:“秋叶,你说我们这大好年华过了几十年,现在还真是不服老不行。那些个小辈,狂傲嚣张那是,还有几个把我们放在眼里的?个个都什么赶潮流赶时髦,没规没距。可这世道这发展,真心是挡不住啊。你就算现在挡了,你能挡几年?” 老夫人笑:“大刘,你徒弟是个人才,无论当年的变故还是现在为了耿杰毁了半只手,人都没垮,精神头正足着。我这孙子呢,也是个人才,年纪轻轻把我们家这生意管得井井有条。年轻人优秀,是我们老辈子的福气。” “福气什么的,我们还能享多久?”刘巧雄笑道,“福气,是孩子们自己去创去享受的。你看当年你和老耿,说要开个大酒楼,留我当主厨,你们天天搁这儿吃饭。我那时还有闯劲儿,没留下来,你和老耿就没这吃的福气了吧?你再看看你孙子,什么功夫没花,就拐着个这么灵的厨子,还自动自愿要给他做饭吃一辈子,这就是福气。” 老太太摇头笑着:“一码归一码。” “你还能我这儿聊天,说明你心里其实也不是那么绝。”刘巧雄也笑道,“进来的时候可不就听说了,你家小子赌气不吃饭,饿了两个多星期了,现在打着吊瓶过日子。你不心疼?我告诉你,我那徒弟可算心疼死了,那个脸,一下子就沈下来了。” 老太太笑笑不说话。 “秋叶,当初我放弃了那个厨艺大赛的决赛,错过了给神厨于千石当徒弟的机会,给你和老耿操持这场婚礼,当时你们就说这个情逮着了还我一辈子。”刘巧雄道,“我们是什么情分,这话我从没当真,可今个儿我就腆着老脸,借这个人情,求你这一门亲事。” “嘿,俩都是小子,凭什么你们家来求亲,还想把我孙子娶回去不成?”老太太道。 刘巧雄也笑:“那叶鹰那小子嫁过来也成啊,从此帮你们家烧水做饭,保管把你们家小子养得白白胖胖。秋叶,我还不知道你这妮子,你这么绝情绝义还背个忘恩负义的骂名儿是图什么,还不就是怕那俩黄口小儿瞎胡闹,拎不清哪是真心哪是逢场作戏。叶鹰这小子是混,当年不告而别那事儿没把我气得三高发作,可他对耿杰那情意假不了。你也别再当容嬷嬷了,就成全了吧。” 老太太笑着摇头:“你这嘴皮子,过了这些年生,也还是这么厉害。是,我现在进退两难,就等着你这台阶儿下呢。” 刘巧雄却嗤道:“那是,你没让叶鹰那小子缺个胳膊少个腿儿,那小子都得感激你仁义心肠哩!” 老太太瞅着他:“你这不是正给我台阶儿吗,怎么又架起梯子来了?” “那是那是,我嘴皮子翻得快,你别介意。”刘巧雄笑道,喝杯茶润润口,心想着老子这么卖力,回头不削死叶鹰那混小子! 清粥加了碎菜叶,用高压锅煮得烂了,盛起来滴了两滴香油和酱油,叶鹰用托盘端着上了楼进了屋,耿杰还在那儿波澜不惊地看文件,只不过那嘴角的笑意却毫无半丝隐藏。 “先放一放,喝粥了。”叶鹰过去坐在床边说。 “嗯。”耿杰把pad丢在一边,张了嘴,“啊……” 叶鹰舀起一勺来吹吹凉,给他塞嘴里,看他鼓着没几两肉的腮帮子,吃得可香。 “慢点吃,别伤了胃。”叶鹰道。 耿杰点头,又张嘴:“啊……” 叶鹰一边喂他一边说:“等你身体好了,看不把你胖揍一顿。我们师兄弟几个小时候不好好吃饭,我师父就是这么揍的。” 耿杰点头:“嗯,随便揍,用力点。” “我师父也来了,和老太太谈着呢。”叶鹰道。 “啊?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吃酸菜鱼?”耿杰问。 叶鹰:“……” 等耿杰细嚼慢咽吃好了这么久以来第一顿,过了俩小时,没有什么应激呕吐反应,城里医生出诊来给他看了,仔细检查了下他的体征,说可以暂时先撤了点滴,年轻人本来底子好,只要能好好吃饭,很快就能恢复。 大家这才放了心,留在耿杰房里陪他,一边得以仔细打量这传说中的厨子。 叶鹰被耿杰拉着坐在他边上,相互介绍:“这是我爸,这是我妈,这是我哥,这是我嫂子,这是我嫂子肚子里的孩子,这刚走进来的,是你认识的,我奶奶,快叫人。” 叶鹰揉揉他头发:“老夫人您好,叔叔阿姨大哥大嫂,你们好,我叫叶鹰。这位是我师傅,是养我长大的,是我最亲的人。” “师傅您好!”耿杰有礼貌地问好。 夏薇拉拉耿舟:“这是不是就是你们中国双方见了家长,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大家:“……” 人都看向老太太那边,老太太乐了:“看我做什么,人养好了就赶紧滚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好!,我尽快滚,谢谢奶奶!”耿杰立刻张嘴笑道,“我就说奶奶这么疼我,肯定只是在考验我们。” 老太太笑眯眯道:“可不就是么?” 叶鹰觉得背后有点凉,他怎么觉得老太太之前是真想结果了他…… 老太太转身出去了,刘巧雄也瞪了叶鹰一眼,跟着她后头出去了。 “啊,酸……”耿杰有点惆怅。 叶鹰轻拍他后脑勺一下:“你别总惦记着吃,你这胃得给先好好养养。” 一个星期后,刘巧雄和石大勇思家心切,告辞走了。 走之前好歹给心心念念的耿杰做了一盆酸菜鱼,让耿家觉得还真是……有点丢人。 但真的很好吃呢!既然刘师傅已经走了,今后不常见到,大家的眼光一起压在叶鹰身上。 然后耿杰和叶鹰也果然被赶出家门了。 大家为了表示立场,纷纷都留在本家别墅,陪着老太太。 但偶尔出去吃个饭,总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老太太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这群吃货就这么被叶鹰收买了人心。 一个月后,耿爸耿妈要回去欧洲了,耿杰耿舟开车去送。 安检前,耿妈妈揉着耿杰脑袋说:“爸妈这些年,为了自己的事业,没有怎么管着你们,实在很对不起。小杰,叶鹰这小伙子不错,爸妈真心祝福你们。小舟,Summer也是个好孩子,好好对她。” 兄弟俩点头:“爸妈放心,你们在国外也要保重,年纪也大了,别老想着去玩攀岩蹦极,也别老去些危险的地方。” 耿爸耿妈:“……没个大小!” 三个月后,耿杰把公司大小事宜都交代好了,带着叶鹰出国去装义肢,顺便见了张小寿和小龚。 “哇,还真的很酷呢!”小龚捧着叶鹰装好的手惊叹。 除了接触皮肤的地方用的亲肤柔软有韧性的材质,其余全是裸露的合金材料,采用纳米碳技术,整体轻巧坚韧,将负担减小到最低。中指的残指可以稍微控制中指部分,等练习熟了,还可以用手部肌肉有限地控制无名指和小指。 “DK,我也好想要一个……”小龚赞道。 张小寿翻个白眼:“没事你装义肢干嘛啊?” 耿杰笑嘻嘻问:“你们俩,成了没?” 小龚一下子红了脸:“……” 张小寿无奈地抓起小龚的爪子:“还没成,这小子还不许我爬上他的床。” “张小寿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我是个保守的人,不结婚不洞房!” “那你倒是跟我结婚啊,咱们这州又不是不许。” “我这还读书呢,还没毕业呢,我才二十出头,我们也才没几个月,凭什么要我现在跟你结婚啊!” “我不都奔四的人了么,我急啊!” …… 耿杰和叶鹰:“……” 六个月后,夏薇生了,是个女儿,黑色的大眼睛,棕色的卷头发,可人儿极了,全家的心都被她融化了。 夏薇生产前后,叶鹰变着花样给她做安胎保养膳食,母女俩都健康水灵,老太太都笑眯眯地夸奖他。 当然他背后还是习惯性发凉。 从此耿家关注的目标自然放在了这曾孙女儿身上,夏薇的父母自然也来陪了女儿几个月,算是见识了中国家庭给女人做月子的种种规矩,有点瞠目结舌,但也就入乡随俗了。 一年半后,耿杰和叶鹰被召回到了本家,不见夏薇和耿舟,只有个小孩儿在客厅的婴儿垫上爬来爬去,呵呵傻笑。 耿杰顿时有点微妙的不好的预感。 叶鹰上前去抱起小朋友,耿杰过去坐到老太太身边:“奶奶,我哥我嫂子呢?” 老太太看他一眼:“那狠心的爹妈,困在这嘎达一年半多,心早就飞回去那热带雨林了,这不,把这一周岁刚过的孩子丢这儿就走了,我一个老太婆,可怎么办呢?” 耿杰和叶鹰:“……” 几年后,耿唯,又名维多利亚。耿,指着自己小皮夹子里的照片跟小伙伴们介绍:“这是我亲妈,这是我亲妈肚子里的我亲弟弟,这是我亲爸,这是我爹地,这是我爸爸。”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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