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事件一 某日,欲求不满的聂仁衍同志企图使用强行手段扑倒叶昭 被一柄锋利得能豁开铝钛合金狗眼的匕首剁在距离某重点部位1厘米处 聂仁衍:……卧槽,你的终身性福差点儿就没了! 叶昭冷笑:没有前面,还有后面嘛。 聂仁衍:……媳妇儿你要翻天啊! 叶昭面无表情拔出匕首 聂仁衍:我去跪键盘= = 事件二 某日,欲求不满的聂仁衍同志企图使用强行手段扑倒叶昭 被一柄锋利得能豁开铝钛合金狗眼的匕首剁在距离某重点部位1厘米处【喂!骗字数不道德!】 聂仁衍:……卧槽,你之前明明同意的! 叶昭:你碗刷了吗?! 聂仁衍:没。 叶昭:滚去刷完了再说。 聂仁衍:哦 事件三 某日……【泥垢了!】 几次之后,欲求不满的聂仁衍同志终于斗胆炸毛 聂仁衍:叶昭你他娘的究竟把劳资当神马?! 叶昭一摊手:储备粮啊。 聂仁衍:…… 友情提示:本文1vs1,或许再来个小包子,当然,不是生出来的== 可能有副西皮乱入,但不是全民BL 非丧尸文,想看丧尸来袭的童鞋慎入! 内容标签:末世时代奇缘幻想空间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昭,聂仁衍┃配角:罗小晨,夏之铭,等等…… 其它:四大凶兽,末世,雾霾,非丧尸 Chapter1 “真是可惜啊,公司里养眼的男人少了一个,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诶?又有人辞职了?” “怎么?这么大新闻你不知道啊?!” “拜托,我都住一个多月的院了,上午刚销假回来,我上哪儿知道去。” “哦对,我忘了。哎……就是叶昭嘛,据说上周递交的辞呈,这几天工作都交接的七七八八了。” “啊?叶昭辞职啦?!为什——” 一旁电梯“叮——”一声停在了一楼,打断了两个前台的闲聊,她们立刻站直身体,面朝电梯换上职业笑容。 上一秒还在被她们谈论的叶昭拎着电脑包,从电梯里走出来,冲前台点了一下头算是招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公司大门。 对面街角那个硕大的LED屏幕,正在播放着每天不知循环多少遍的广告——“最新款防护衣,采用超弹力纤维,外涂三层防护物质,轻薄透气,无感贴身!会呼吸的防护衣,让你在雾天不再忧心!” 叶昭一边等人行横道的红灯,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渐渐暗下去,切换成多用型口罩的广告。 这些广告从三年前那场堪称噩梦的大雾之后开始兴起,一代又一代不断推陈出新,买的人趋之若鹜,可在这三年断断续续的雾天里,依旧不断有人死去。活着的人却仍然不死心地购买着新款,存着侥幸的想法:或许这一款有用呢。 不管究竟有多大的效果,至少是一种心理安慰。 而现在的人最缺的,就是安心。 跟着人流穿过马路,走向LED屏幕下的地铁口,叶昭刚要站上扶梯,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下,爽朗的笑声在身旁响起:“哈!叶昭!” 听到声音叶昭愣了一下,回头:“小晨?” 罗小晨嘴角一抽:“擦!跟你说多少次了,别这么喊,您老人家多喊一个字会累死么!” 叶昭点头:“会。” 罗小晨:“……” 罗小晨是叶昭研究生时候的舍友。当年学校安排宿舍的时候,一屋子四人,三个都是金融院的,只有罗小晨一个是学心理的。原以为会有些别扭,却没想到这人天生性格奔放自来熟,很快搞定其他人,甚至把最冷言冷语的叶昭也拐带成了铁哥们儿。 不过再大条的人也有那么几个点是不能戳的,一戳就扭曲了——比如罗小晨的名字。 据说当年罗爸爸听人说名字起小一点儿好养活,本着现在人想死很容易活着挺困难的状况,罗爸爸干脆把“小”字直接塞进了名字里,却不想罗小晨青春期疯窜个头,偏偏还喜欢健身那一套,一不小心长成个将近一米九的汉子,配上那名字,违和感扑面而来。 他还处在叛逆期那会儿最烦的就是他那名字,一度想等成年了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时把名字给改了,连新名字都想好了,变动不大,把罗小晨改成罗少晨就行。 当然,等真正成年了他就蛋定了,也就在叶昭喊他“小晨”的时候嘴上抗议两句。 “你怎么在这边?”叶昭给后面不断涌过来的人流让开路,跟着罗小晨走到街边。 罗小晨举了举手上的文件袋:“给这边一个公司做心理培训。本来大城市工作压力大生活节奏快,就没几个人是心理没问题的,何况这两年死了那么多人,搞得人心惶惶,动不动就这个跳槽,那个辞职的,那公司老总都快疯了。你说现在人也是,跳槽辞职都不过脑子!哎,对了,”他冲叶昭努努嘴,“你今天下班这么早?不是整天加班不见人影的么。” 叶昭耸肩:“辞职了。” 罗小晨:“……” 头顶上LED大屏幕还在循环防护衣广告:轻薄透气,无感贴身—— “呵呵,”罗小晨干笑两声,“你听这广告做的,跟那什么卫生巾似的。” 叶昭:“……” “不是啊哥们儿,我说你好好的辞什么职啊?!你别告诉我是因为被那毒雾给吓的,就你那强韧得堪比钢筋的神经,我可不信。”罗小晨拖着叶昭朝前面那家火锅店走,“走走走,正好过去,边吃边说。” 这家火锅店一直以环境好著称,装潢更偏向西餐厅的风格,一律的暖色灯光,热闹但不嘈杂,即便是现在这种不安定的日子里,生意依旧不差,门外往往排着等位的长龙。 幸好还没到下班的点,离高峰期还有一会儿,叶昭他们进店的时候还有空桌。服务员笑脸盈盈地递上菜单,叶昭直接递给罗小晨:“你点吧,我随便。”说着把电脑包朝里面的空位上一放,解下围巾脱下大衣搭在椅背上。他今天穿的是烟蓝色细条纹衬衫和深灰色西装裤,裁剪合体,包裹着身体显得修长挺拔。拉开椅子坐下来后,又把袖扣解开将衬衣翻到手肘,他做事一向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都透着股斯文的气质。 罗小晨撇撇嘴接过菜单,熟练地点着菜。跟叶昭一起吃惯了,这一套做得熟门熟路。虽然他每次都说随便,但其实是最挑的那个,要让他点菜,指不定磨叽多久才能勉强点出几个来。还不如等你把菜全都点了,他再挑喜欢的吃。 “嗯,就这些吧。”罗小晨把菜单递给服务员,“锅要鸳鸯的,饮料要柠檬水。”服务员从一旁的餐台上端来柠檬水给两人倒满,又端来鸳鸯锅。 “辣的朝这边。”服务员听了把锅转了个向,叶昭冲她点了点头:“谢谢。” “行了,说吧,为什么辞职?”罗小晨十指交叉顶着下巴,一副“快来让知心哥哥好好开导开导你”的样子。 “你职业病犯了?”叶昭笑了一下朝后一靠,想了想然后敛了笑容,曲起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其实也没什么,我上次跟你说新调过来的那个副总你还记得么?” “哦——就是那次咱们吃饭碰见的那个?”罗小晨平着手掌在肩膀下一点比划了一下:“看上去快五十,这么高,还有谢顶趋势的那个?” “嗯,你记得挺清楚。” “那是,”罗小晨挑眉,“谁都跟你似的脸盲不认人啊。那副总干什么了?嫉妒你长得帅给你穿小鞋呢,还是偏巧喜欢男的对你性骚扰啊?” 叶昭喝了一小口柠檬水,一脸淡然点头道:“嗯,后一个。” “卧槽,猜对啦!”罗小晨一脸惊骇,“然后呢,你怎么他了?” 叶昭一挑眉:“这种事难道不应该问他怎么我了么?” 罗小晨“切”了一声,道:“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 “好吧,”叶昭摊手,“我把他两只手腕折了。” 罗小晨:“……” “我想了一下,”叶昭接着慢条斯理道,“这份工作虽然工资高,但是强度太大,长年下去要么谢顶要么过劳,而且现在还得罪了这么个人,不如辞职。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调理一下身体,再找份新工作。” “哎——好吧,也对,现在这状况,指不定哪天大家都完蛋了,干嘛给自己找罪受……嗯——对了,去Yz吧,人家现在是国家指定的防护器具销售公司,这年头别的公司业绩都直线下降,就这公司蹭蹭往上涨。”罗小晨越说越来了劲,“哎呦我跟你说,你要进去了,千万第一件事就是建议那公司把广告词给改了吧!轻薄透气,无感贴身、会呼吸的防护服神马的实在是太傻缺了,绝逼是抄袭人家卫生巾的广告词。” “……”叶昭看服务员推着摆放了菜品的餐车过来了,估计听到了罗小晨的话正站在那儿抿嘴憋笑,便站起身头也不回道:“我去弄酱料。” 罗小晨在后面嚎:“顺便帮我也弄了!” 十秒钟后,罗小晨看看叶昭面前那一整碗通红的辣酱,再看看自己面前同样红得丧心病狂的一份,僵硬了。 所以说自己丢人没关系,千万不能拉着叶昭一起丢人。 重新弄好酱料,罗小晨一边朝锅里下菜,一边啧啧摇头:“按理说嗜辣的人应该有受虐倾向,你怎么就反了呢。” 两人吃完饭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这两年天色越来越差,白天都没多亮堂,更何况晚上。叶昭和罗小晨在地铁站分了头,罗小晨住的城区更偏东边,离这边挺远,叶昭倒是只有两站路。 叶昭下车的这站地铁口修在住宅区旁边的小学门口。最近那学校因为被举报教学楼质量不过关,正在翻新重建,顺带干脆往外扩了一圈。街边驾着施工围棚,一路的路灯都因为扩建被挖走了。整条路除了地铁口透出来的灯光黑得有些阴森。 这两年治安一直很乱,除了隔三岔五的大雾每每导致一堆人进医院,然后大多数都直接被拖向殡仪馆之外,还总有人莫名失踪,所以一般只要不是特别忙,很少有单位会在晚上加班加点,这也是叶昭他们公司最近总有人辞职的原因。 这座小学的学生在上学期末统一被挪到了隔这儿几条街区的另一座小学,暂时不算影响教学进度,于是这批施工单位便不慌不忙地建了大半年,一到晚上便黑灯瞎火,静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偶尔有白天不知是谁丢在楼上的饮料瓶,被风一刮,一路掉下来,打在脚手架上叮当作响,惊得人汗毛直立。 叶昭属于那种胆子极大的人,曾经被罗小晨调侃说他那副架着金丝眼镜,穿着衬衫西裤的精英相,如果再披件白大褂,简直像极了小说里那种夜游停尸间,面不改色把人切得支离破碎的变态医生。 正当他带着罗小晨形容的那种冷淡表情穿过黢黑的街道,走向住宅区东大门的时候,他似乎看到工地围棚开着的大门里侧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就像是——一双血红的眼睛。 叶昭顿住脚步,眉头微蹙地盯着那扇工棚大门看了几秒,便抬脚朝那边走去。 他站在敞开的大门旁朝里望,除了刚显现出雏形的几幢搭满脚手架的大楼,就只能看见开阔的工地上杂乱堆放着的建筑材料的黑影。并没有什么类似于人或者动物的轮廓,更没有什么血红色的眼睛。 又扫视了两圈确定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叶昭啧了一声,一边摇头暗笑自己疑心太重,几天没睡好竟开始出现幻觉了,一边回头朝小区走去。 Chapter2 罗小晨就职的心理诊所在城区东边的一栋写字楼里。因为考虑到咨询者的隐私等情况,所以距离叶昭公司所在的最繁华闹市区还有段距离。 写字楼周围环境不错,楼下是一个设计精巧的花园。咨询者穿过那条枝桠交错的花廊心情总会平静安逸一点。诊室是约莫四五十平米的开间,暖色调的布置加上落地窗,让人的心境开朗许多。咨询师在这里一律穿的都是居家式的休闲装,能使前来咨询的人最大程度地放松下来。 因为这些原因,这家心理诊所的口碑非常好。 而罗小晨凭借他工作时看上去沉静可靠(人模狗样?)的外形、低沉的嗓音以及优秀的专业知识素养,跻身这家诊所最受欢迎的咨询师之一,每到周末高峰期,预约电话简直接到前台姑娘手软。 不过今天是工作日,这就相对清闲得多。 正当罗小晨面容沉稳内心欢快地想着:“这是最后一个了,劳资马上就能吃饭了!”那位咨询者推门进来,步履从容地走到扶手沙发椅前坐下,姿态优雅得简直亮瞎罗小晨的狗眼。 罗小晨工作时辛苦维持的知性面容瞬间碎裂:“叶昭?!卧槽,你来干神马?” 叶昭用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他:“咨询。” 罗小晨还处在当机中:“咨询神马?” 叶昭施施然道:“我最近可能有点神经衰弱。” “我谢谢你了!全国人民神经衰弱你都不能神经衰弱好么,你这种想为我创收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我工资挺高的不用您劳神劳力装心理障碍了,真的你顶着这种表情说你神经衰弱我会怀疑我自己神经衰弱的哥们儿!”罗小晨差点儿给他跪了。 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折了人两条手腕子,枪顶在脑门儿上估计表情都不会变一下的人神经衰弱泥煤啊! “我也觉得我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叶昭耸了耸肩,“但是我昨晚出现幻觉了,这点很严重,必须趁早解决。” “什么幻觉?” 叶昭简略地把昨晚在施工棚看见的事说了一遍。 “……”罗小晨的表情像刚被草泥马踏过,“幻觉有很多种,幻一次真的不能算幻啊。有时候没休息好,看东西没注意看错了是很正常的……” “嗯,可能确实是因为没睡好。”叶昭后背靠上沙发,换了种更为放松的姿势,“昨天吃饭忘记说了,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 罗小晨收了玩笑的表情看他:“好几天没睡好?怎么回事?” 叶昭表情还是那样淡淡的,他看着罗小晨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每晚都在做同样的梦,经常半夜会醒过来。” 罗小晨皱眉:“一模一样?” “大致上一样,有时候会多一些零碎的片段。” “这样持续多久了?” 叶昭微微侧头看着落地窗外,像是在回想。他今天没戴眼镜,浅棕色的眼睛像是浸过水的琉璃,落地窗折射的光印在上面,清澈透亮,过了一会儿他转过来说:“两周吧。” “梦的内容记得很清楚吗?” 大概是难得看罗小晨这么正经,叶昭笑了一下:“没,还好。” “你笑神马?”所以说太熟就是不好,想装个正经都没办法,罗小晨被他那一笑搞得立马破功,又恢复那副二了吧唧的样子,“记得不是很清楚的话就还好。如果每天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你睡眠质量确实够呛。经常重复做同样的梦可能跟精神压力有关,也可能跟睡觉的姿势有关。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的心理抗压能力是我见过最强悍的,所以应该不是压力太大的问题,毕竟要到这个程度,那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焦虑紧张之类的也可能导致这种事情,比如你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也就是一直有个心结,执念太深死活放不下,也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不过这一般都发生在一些担心考试结果的考生或者是找工作纠结面试结果的人身上。你最近有什么事特别放不下么?虽然我觉得不大可能……难不成,你恋爱了?!” 叶昭面无表情看他:“……” “好吧好吧,我瞎说的。”罗小晨撇了撇嘴,极为小声地嘀咕:“神马表情嘛,搞得我好像猜得特别不靠谱似的,你又不是没恋爱过……” 叶昭轻咳一声。 罗小晨立马道:“我错了。” “行了,”叶昭起身,“不是什么心结,因为那梦跟现实完全不沾边。不说这个了,你下班没,去我那儿吃饭吧。” 罗小晨:“……你说可以了,我就下班了。” 叶昭点头,转身就朝外走:“那就走吧。” 罗小晨跟在后面碎碎念:“我靠我说你纯粹是来玩儿我的吧,还没说究竟梦见啥了就不说这个了,你今天来其实就是寂寞得想叫我陪你吃饭是吧,我算是看出来了,我跟你说我有强迫症的,我不听你把事儿说完我今天晚上是睡不着的,真的睡不着的!” “我照付咨询费。”叶昭按了直通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罗小晨跟着走进去,嘴里还念叨个不停:“我能跟你要咨询费么,叶昭我跟你说你这么见外是不对的,咱俩谁跟谁啊,你要真付咨询费劳资跟你没完,况且我这还没解决你的问题呢——” “问你个事儿。”叶昭打断道。 罗小晨一脸“你终于开始咨询了吗”的欣慰表情:“说。” “你的顾客有没有嫌你太罗嗦?”叶昭欣赏完罗小晨石化的样子,满意地走出电梯。 罗小晨一脸悲愤:“叶昭我跟你说,你绝对是个抖S!” 叶昭权当没听见,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罗小晨一脸郁闷地钻进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你今天怎么开车过来啊?” 叶昭打着方向盘开出停车场:“今天感觉不太对劲,可能明后天要起雾,我不想吸了毒气竖着进医院横着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日子过得太讲究,叶昭一向对于空气质量啦、湿度啦、水的口感啦、菜的新鲜程度之类的特别敏感。 这点罗小晨恰好完全相反,基本不到毒雾天都感觉不出空气不好,不到菜馊了都吃不出不新鲜。而这几年来这么多次毒雾天他一次都没搞进医院过,也全凭叶昭电话提醒他注意,不然坟上青草都该长了几茬儿了。 他们出来得实在不是时候,恰好碰上高峰期,一路上开开停停,原本三十来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开了一半不到。 叶昭手肘靠着车窗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扫过窗外那条步行街。他们停在这儿已经十分多钟了,连一丁点儿都没挪动过。 因为是冬天的缘故,天黑得早,外面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步行街星星点点的灯光晃成一片,明暗不一。 “我还记得前几年这条街每天的人跟蚂蚁似的来来往往,能热闹到大半夜。哎——”罗小晨看着外面叹了口气,“现在除了K区那边还很热闹,基本上都冷清下来了。” K区就是叶昭之前工作的那片商业区,算是这个城市最中心的地方,即便依旧热闹,跟几年前的繁华程度也没法比了。 “嗯。”叶昭视线扫过步行街上稀疏的人流,落到一处稍暗的角落,随口问道:“那里什么时候开了一扇门?” “诶?哪里?”罗小晨听了转过头来。 “那边,拐角那块,我记得以前就是一堵墙。”叶昭抬手指了一下。 罗小晨盯着那处看了半晌,道:“哪里有门啊?还是单纯的一堵墙啊。” 叶昭:“……” 罗小晨:“……” 车子里诡异地静了几秒,罗小晨突然开口道:“我觉得有必要继续聊一下关于你神经衰弱的话题。” 叶昭:“……” 前面的车流重新动了起来,叶昭踩下油门跟着开了出去。 那处拐角被车子甩在了身后,叶昭从后视镜里又看了一眼,这回却只看到干干净净的墙面,什么类似门的东西的都没有。 叶昭挑眉道:“好吧,可能我又看错了。” “嗯,看来你精神确实不太好,晚饭随便弄一点就成了,吃完洗个热水澡泡杯热牛奶喝了早点睡吧,要不要给你唱点摇篮曲什么的,我跟你说我哄人睡觉是一把好手——” “谢谢,不用,我怕做恶梦。” 罗小晨:“……” 罗小晨一直觉得这些幻觉不过是因为叶昭这么久没睡好精神不济而导致的,连叶昭自己也这么觉得。直到第二天早上罗小晨在客厅边喝牛奶啃面包,边看早间新闻时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叼着面包奔到主卧室前“笃笃”敲门,然后隔着门板冲里面嚎:“叶昭叶昭!我跟你说你可能不是幻觉!指不定真的有问题啊!你说的那个建筑工地!还有昨晚咱们经过的那个步行街拐角都出事了!你快起来看看!” 几秒钟之后,有着严重起床气的叶昭打开门,惨白着脸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巧合吧。”然后砰地又关上了门。 罗小晨鼻子差点被拍扁,怒道:“尼玛!劳资高挺俊秀的鼻梁!” 鼻梁高挺俊秀的罗小晨咋呼了一整个早晨,被叶昭连同车钥匙和防护口罩一起丢出了门。 吃了他走前留着的煎鸡蛋,热了一杯牛奶,叶昭端着杯子,站在阳台窗户旁朝下看。在这个楼层恰好可以俯视整个建筑工地。在一架水泥搅拌机旁边,警戒线围起了圈,里面有一些穿着制服的人或站或蹲。外面围着一圈估计是施工队的人,戴着安全帽交头接耳,但是因为离得太远,面容看起来模糊不清。 客厅里电视还开着,里面交替放着两个现场的一些画面。记者顶着一张麻木的脸说着这两年来观众听了都快会背的话—— 案件现场除了被害人散落的一些随身物品、极少的衣物碎片以及少量滴落的血迹之外没有其他痕迹。没有指纹、没有脚印、没有任何能够帮助找出犯罪者的线索。没有目击者,甚至没有人听到或者看到任何异常的动静。 类似的案件从大约两年前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然而除了确认被害人信息,帮助家属认领遗物,告诫民众尽量不要在偏僻的角落逗留,不要夜间单独出行,警方几乎什么也做不了。那样干净的现场让警方无从下手。 让人不知如何抵御的毒雾加上防不胜防的连环杀手—— 似乎默认了这种悲哀且无法改变的现实,人们从开始的担忧变成现在近乎扭曲的麻木;生活较两三年前刚开始出现威胁时的混乱,到现在越来越接近常规化,似乎一切都在趋于日常和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表面下却是日渐膨胀的恐慌,一旦爆发,就再也无法遏制。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叶昭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走到客厅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喂,之铭?” 来电的是叶昭从小的死党夏之铭,在J省公安厅供职,原本混得风生水起眼看着前途一片光明,偏偏碰上这拖了两年还丝毫没有头绪的连环案,压力倍增。上次叶昭看到他连长了好几根白头发。 “喂,叶昭?”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像是一群人在旁边讨论什么,夏之铭的声音一如既往急吼吼的,“那混账玩意儿最近去你们那儿了,你留心点没事少出门。我看报告上那建筑工地好像就在你那房子旁边,你平时走路绕着点。” “嗯,我知道。”叶昭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遥控把电视声音调小,“今天晚上可能要起雾,你们那警用防护服还在试验阶段,实际效果还不能确定,你自己也注意点。” “起雾?我知道了。对了,上头让我去你们那儿协助办案,我后天中午出发过去。”那边夏之铭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票买了么?几点到这边?” “下午四点半吧。其他几个人大后天到,我提前过去看看你,正好也去现场转转。” “好,我后天去接你。” “啊!对了,前几天我碰见聂——”那边不知谁喊了夏之铭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他拿开听筒说了句:“知道了,就来!”然后又凑回听筒旁对叶昭道:“哎,算了,上头又招我了,我先挂,后天再聊。” “嗯。” 叶昭按了挂断键,看着窗外怔了一会儿。 刚才没听错的话,夏之铭是说了“聂”吧…… 姓聂的…… 能让夏之铭在他面前特意提起的还会有谁呢。 叶昭把手机朝沙发上一丢,仰头靠上沙发背闭眼沉默了很久,然后冷笑了一声。 Chapter3 不用工作的清闲日子对叶昭来说实在难得,他在书柜上那一排买了却忙得没时间看的书里随便挑了一本,回到客厅沙发上打算就这样打发一下午的时间。 车被罗小晨开走了,他走前还被叶昭逼着带了防护口罩,叮嘱他下午顺便带点食材回来。 罗小晨在平日生活上属于三无人员,无大脑无技术无常识。要让他在家呆上几天不出门,要么泡面要么饿死。 近两年来的雾天有些古怪,有时候官方专家能准确地预测到,提前在各大电视广播上通知民众,将危害尽量降到最低。而另一些时候,那雾则来得极为诡异,毫无征兆,偏偏这种雾造成的伤亡才是最严重的。 不过不管对于哪种,叶昭的感觉都极为敏锐。 每到雾天,三无人员罗小晨就只能麻溜地滚来抱叶昭大腿以求有口饭吃。 其实叶昭的厨艺不算多好,但是人家贵在一丝不苟,以对待科学实验的态度对待每一种菜肴,虽然速度有点儿慢,但是做出来至少看上去非常漂亮,跟菜谱上的示范图片基本没差,至于口味嘛,反正喂罗小晨这种生物是足够的。 天色将暗的时候,叶昭接到了罗小晨的电话。他一边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一边按了通话键。 刚接通,罗小晨气喘吁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电梯……故障,你……你下楼……呼……来帮忙……呼……拿一下……东西……呼。” 叶昭疑惑:“你干什么了怎么喘成这样?等一下,我现在下去。” 大学时候,罗小晨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洗完澡之后四叉八仰地晾在床上秀他那六块腹肌。工作之后虽然他不常健身腹肌已经连成片了,但是不管怎样,近三十的男人怎么也不至于拎几袋子菜就喘成这样吧?! 从10层一路下来,叶昭终于在三楼的楼梯拐角处看到了累得跟死狗一样的罗小晨,放在地上的两大方便袋食材,以及埋在他背上状似昏迷的……一个男人。 叶昭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坨人形物体,开口道:“不错,我都不知道你还兼职人贩子。” “不是,我……我刚才,去停车,然……然后在小区门……口看见……他,他倒在那里……”罗小晨估计是一路背着他过来的,气还没喘匀。 那人脸埋在他肩上,看不见长相,身长可能比起罗小晨只高不矮。身上穿得黑色大衣不知道在哪里蹭花了,但看得出料子是上好的。 罗小晨长长喘了一口气,终于稍微缓了点过来:“尼玛长这么大只干什么!累死我了!……哎,叶昭你这什么表情?不是,你没认出来他是谁么?!” 叶昭闻言挑眉:“他脸都没露出来,我应该认识?” “啊?”罗小晨偏头一看,“靠”了一声,然后伸手把他人脑袋从他肩膀上抬起来。 叶昭看到那张脸便整个人愣在那儿。 没了眼镜的遮挡,他看上去少了些冷硬,而这样睁大了眼睛有些惊愕又有些恍惚的表情对他而言实在少见。 直到罗小晨“嗷”一嗓子:“我说叶大爷,您赏完了没?我手要断了!”他才回过神来。 只见他恢复一贯淡漠的表情,走过去,微微躬身,修长的手指捏住那人的下巴抬起了一点,用能把人骨头缝儿都冻住的眼神冷冷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脸。 被看的人皱着生得有些凌厉的剑眉,闭着双眼,陷在昏迷之中,一无所觉。 叶昭看了一会儿,然后蓦地笑了。 罗小晨在一旁只觉得被那笑晃得浑身兹兹直冒凉气。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叶昭松开手,朝后退了一步,拍了拍手,像是掸开什么脏东西,他冷笑了一声,“今天上午夏之铭刚提到他,他就自己送到面前来了。” 罗小晨一哆嗦:“啊?夏之铭提到他?说了什么啊?” 叶昭笑得云淡风轻:“说他找死啊。” 罗小晨:“……” 叶昭弯腰拎起地上的方便袋,看着罗小晨问:“是你背他上去还是我背?” 罗小晨看了眼叶昭手里的袋子,抖着声音道:“我背,我背!我弄回来的嘛……” 叶昭满意地点点头,拎着袋子步履从容地走了。 留下罗小晨一边泪流满面地往上挪,一边唾骂自己:手贱啊就是手贱啊!尼玛捡谁不好偏偏把聂仁衍捡回来!这下好了吧!戳到叶昭不能说的那个点了吧!说到底谁能告诉他为神马聂仁衍会跟死狗一样倒在小区路牙边还偏偏让他看到啊!这年头捡个男人真的这么容易吗!啊!如此为难的事情为神马不让夏之铭碰到呢!他碰到就不会为难了,绝逼知法犯法直接把聂仁衍抛尸沉江连渣都不剩啊! 夏之铭和罗小晨同样都是叶昭的死党,两人因为叶昭也算认识多年了,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区别—— 夏之铭是同叶昭一起长大的,从幼儿园一路同学到高三毕业。在高二那年他发现聂仁衍居然把他最好的兄弟拐带弯了的时候,二话没说跟聂仁衍狠狠干了一架。夏之铭从小就立志要进国家暴力系统,那身手不是一般人能招架住的,禽兽如聂仁衍也不能避免地挂了彩,最终双双搞进了医院。他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能抑制住自己一见聂仁衍就想在他脸上踹一鞋印子的本能,直到大学才能勉强与他共处一室不滋火星。 而罗小晨是叶昭研究生时期的舍友,他认识叶昭不久之后也认识了聂仁衍,本着他一向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宗旨,跟两人的关系都混得很铁,后来得知他俩是一对的时候,不但没有觉得丝毫的别扭,反而乐见其成。 世界上最让人纠结的问题之一就是一对双方跟你关系都很铁的情侣分手了你该站在哪一边,其抉择难易程度仅次于爸妈离婚你想跟谁。 罗小晨小时候看电视剧时曾经发誓,谁要让他做如此蛋疼的选择他就糊谁一熊脸!但是放到叶昭聂仁衍身上他真的谁也不敢糊…… 不过幸运的是当初他不需要做选择,因为叶昭和聂仁衍的分手方式相当猎奇。 他犹记得前一天那两人还好好地呆在一起,第二天聂仁衍就莫名地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得干干净净时叶昭的反应。 身为朋友,他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一次在叶昭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 罗小晨以龟速挪到第七层的时候,叶昭已经把那两方便袋食材拎回家从十楼折回来了。 看到他伸手拉过聂仁衍的一只胳膊挂到自己脖子上时,终于轻松一些的罗小晨差不点儿泪流满面地给他跪了:“嗷,我就知道你不忍心真让我一个人把他拖上十楼!” “哎!不对,你这是要往哪儿啊?”罗小晨调整了一下姿势,刚合力把聂仁衍架起来就觉得叶昭使力的方向不对,他根本不是要往楼梯上走。 叶昭看上去身材修长,生得清俊斯文,平日还常常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似乎有些文弱的样子,但其实包裹在衬衣里的都是薄削匀称的精瘦肌肉,相当有料,撑着比他高出大半个头的聂仁衍也丝毫不见吃力。 他淡淡地看了罗小晨一眼:“刚才在楼上看见电梯显示正常,已经修好了。” “……” 罗小晨喷出一口心头血:“尼玛劳资白爬了七层!七层啊!早知道在下面等着了!” 于是,两人架着一只昏迷的禽兽进了电梯。 叶昭按了楼层便蹙眉静静地看着电梯门。 狭小的空间,突然的安静,即便只有十几秒,也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跟人这样近的接触过,每一寸触碰到的地方,皮肤下血液流动的感觉都被无限放大,然后随着心脏的节奏,带动着耳膜一起,突突跳动。 这一切,都让他感觉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聂仁衍的胳膊紧紧地绕着他的脖颈,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聂仁衍的手腕。 只是聂仁衍的眼睛闭得太紧,靠在他耳旁的呼吸声太轻。 而他的心跳太重,面容又太过僵硬。 不然,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就像,这多年的空白,从未曾存在过。 Chapter4 叶昭的表情变化被罗小晨尽数看在眼里,他想了下开口道:“你这几天睡眠不好,把他弄回去之后,我跟他睡吧。” “嗯?”被他突然开口惊到的叶昭,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了罗小晨一眼。 罗小晨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话哪里不对!于是赶忙更正:“那个,还是让他睡床吧,我睡客厅就好。” 叶昭:“……你想太多了。” 罗小晨:“……” 叶昭看着电梯在十楼“叮”一声停下,架着聂仁衍边往外走边说:“你睡你的客房,把他丢在书房沙发上就好,死不了。” “……” 罗小晨帮着把聂仁衍一路拖进书房,叶昭把他往沙发上一丢,又去房间立柜里随便扯了条毛毯扔在他身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罗小晨顿时一边同情聂仁衍的待遇比他差,一边默默感概:这亏的是聂仁衍,换个人这么摆一趟叶昭,别说拖进门睡沙发了,直接在看到的时候就用黑色垃圾袋套巴套巴丢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就从叶昭见到聂仁衍到现在的一系列反映来看,罗小晨觉得自己之前抱着赌一把的想法,没有把聂仁衍拖上车弄回自己公寓而是直接送到叶昭面前这件事做对了! 当年聂仁衍的突然离开在叶昭心里一直是个心结,虽然他除了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从未将情绪表现出来过,但是真正熟悉他的人,能在哪怕一个眼神里看出他的变化。 罗小晨帮聂仁衍把毛毯盖好。 书房里暖气很充足,深棕色木质书桌前的窗户上蒙着一层水汽,在上面能看到朦胧的人影。自从雾天初次降临后的这几年里,他第一次从心底觉得,生活挺美好,真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罗小晨真心希望好兄弟能过得幸福点,叶昭是,聂仁衍也是。 他走出书房,一边反手关上门,一边问叶昭:“他这么晕着也不是事儿,要不要把他带去医院看一下?” 叶昭正站在阳台的窗边,淡淡道:“再说吧,明天不要出门,起雾了。” “啊?现在?我回来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罗小晨走过去,阳台的温度比起屋里面低得多,窗上水汽很淡,能够透过玻璃看见外面。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青灰色的背景下,蛛网般的乳白色粘稠物体飘散在空中,有的连成片,有些则呈缠绕的丝线状,它们漫无方向地飘落下来,被风吹挂在树枝上,附着在墙壁上,或是缠在汽车雨刷上。 路上不多的几个行人大概是刚发觉有东西落在身上,看了一眼之后就开始尖叫着躲避,有些人边跑边将随身带着的口罩掏出来戴上,用兜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就是这种触感极为恶心的东西,刚开始以丝状片状像雪一样飘落,过不了几分钟就会变成漫天的乳白色浓雾。 皮肤一旦接触这种东西,如果没能尽快找到水源混合政府研制出的药剂冲洗干净,就会开始有不同程度的溃烂,除非立刻挖除溃烂的地方,否则只需要一夜的时间,整个人就会被侵蚀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滩血水。 这种雾比起另一种,虽然出现的次数不多,但是造成的伤亡人数极大,偏偏又是政府有关机构无法预测的,他们每次都只能在毒雾出现后,采取紧急措施尽可能减少伤亡程度。 叶昭皱着眉“啧”了一声,走回客厅打开电视。 “哎——”罗小晨也叹了口气摇头拉上阳台的拉门,回到客厅窝坐在沙发里。 电视上各大频道均打出紧急通知,并承诺,政府将会在最快的时间内采用高空喷洒最新药剂的形式尽最大可能驱散毒雾。 “你通知过其他人没?”叶昭看着电视突然开口问道。 “嗨!别提了!”罗小晨摆了摆手,一脸无奈的样子,“我一大早就在微博论坛好几个混迹的地方都发了今明两天可能有雾的通知。转发量相当可观啊!但是大概过了几个小时吧,就统统都被强制删除了,说我散布假消息引起恐慌!严重的会触及故意散布虚假恐怖消息罪!然后我就没法登陆了。尼玛我真想抽那些人两耳刮子!” 他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和玻璃水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大口,想了想又抱怨道:“我这都换了多少个号了,靠!要是不封我的号多好,至少能知道我发布的几次消息都是真的!不过那些人也是,智商都被狗啃光了!查IP这种事他们不会么!” “网上没事乱发消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太多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叶昭道:“通知了就行,那些看到的人多少会注意一点的,我也跟之铭说过,他那边应该也会想办法尽量多通知一些人。” “哎,夏之铭估计也挺无奈的,他那样的身份工作更不能乱说话。” “嗯。” 叶昭倚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侧头看了眼书房。 罗小晨见了踌躇着开口:“叶昭,说心里话,我一直觉得,当初聂仁衍突然离开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这里面指不定有什么误会!你想啊,就他那副不论男女统统当成假想情敌,生怕来个谁把你拐带走,恨不得把你叠巴叠巴揣兜里走哪儿带哪儿的性子,怎么可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地就那么跑了。” “嗯。”叶昭淡淡地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像是强调一般,他又说了句:“我知道。” “诶?”罗小晨睁大眼睛,“你知道?那你怎么看上去好像心情很烦躁的样子” 叶昭没答话。 过了很久,他抬起右手轻敲了两下额头,“这里能理解。”又敲了敲左胸口,“这里不行。” 他的语气一直很淡,淡得就像是没带任何情绪地谈论“今天冷不冷”之类的话题一样。但是罗小晨知道,这样直白地说出心里的感受,对内敛如叶昭来说,真的很难得。 话音落下,两人都安静下来。 确实,如果可以全凭理性来控制,感情就不能称之为感情了。 几年的空白和隔阂,可以让熟悉变成陌生,让自在变成尴尬,让东拉西扯也能聊一整天变成寒暄都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切,并不是靠一句简单的“误会”,就能回到原点的。 许久之后,罗小晨迟疑着开口:“那——” 谁知刚说了一个字,便被被叶昭摆手打断。 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淡漠中透着骨子里带有的清傲,用一贯低沉平静的嗓音说道:“所以,等他醒了,我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到我满意为止。” “……” 看着叶昭起身拎起餐厅桌上的食材往厨房走去,罗小晨瞥了眼书房,不知为何顿时有种替聂仁衍默哀的冲动。 让抖S叶大人满意—— 兄弟你好自为之! 每逢清明大年夜,我会记得给你烧一沓黄纸。 Chapter5 当夜8时32分,J省公安厅二楼特别刑事小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夏之铭眉头紧锁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转椅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木质桌面,眼睛望着细细袅起的烟雾出神。在一旁的小型会议桌上或坐或倚地聚了数十人,他们全副武装地穿着统一的黑色防护服,大多都嘴里叼着烟神色凝重的样子。 一个盘腿坐在椅子上,生得一张娃娃脸的短发男子从撅着的上嘴唇和鼻子中间把夹着香烟拿下来,开口道:“头儿,今晚把咱们招这儿来,不会就这么抽烟耗一晚上吧?” “啧!”夏之铭停下敲击的手指,有些不耐地开口,“你小子急什么?!” 娃娃脸瞪着眼睛探身向前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这都几点了啊!以往那几次紧急行动,先发队撑死了能坚持俩小时不错了!再说了头儿你不急么?你不急敲什么桌子。” 不耐烦的时候敲桌子,是夏之铭无意识的一个习惯,被这帮兔崽子摸得透透的。夏之铭一瞪眼,娃娃脸朝后缩了缩脖子。 “说起来是有点不对劲啊头儿……”旁边一个人把烟摁灭,丢进堆满烟头的烟灰缸里,点头附和,“按理说该换班了啊。” 不少人应声表示同意。 娃娃脸来劲儿了,使劲又往前凑了点:“头儿,我跟你说,我今天右眼皮跳一天了——啊!”话没说完差点一个不平衡朝前栽过去。 他身后倚桌站着的高个儿男人木着一张脸迅速伸手提溜住娃娃脸的衣领,把他朝后一拽,才使他得以避免脸冲地磕掉门牙。 娃娃脸冲身后杵着的木头讪讪一笑,被木头在脑门儿上削了一下。 其实娃娃脸说的很对,夏之铭刚才出神也是一直在琢磨这事儿。 以往那几次特殊的毒雾一来,政府就会立刻采取紧急措施—— 一边派出空中紧急部队在高空朝下喷洒按比例同水混合好的药剂,这些药剂在空中与雾接触,将其包裹住,然后变成相对无害的雨落下来;一边出动陆上的各个部队公安系统及医务小组出来疏散在外的人群,并对受伤的人采取紧急救援。 这些人员身穿的防护服虽然经过试验,但对抗毒雾的实际效果还并不能完全确定,所以这种紧急行动一般采取轮换制,以防止防护服长时间接触毒雾受到侵蚀而无法起到保护作用。 以前一般一个半小时最多两个小时就要重新换一批人员,但今天这已经三个多小时了,实在是太久了点儿。 夏之铭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剩下的一截在手旁的烟灰缸里摁灭,抬手伸向电脑旁的电话。 就在他指尖刚要碰到的时候,电话铃猝然而起,惊得所有人立刻起身丢掉烟戴上有防护面罩的帽子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夏之铭没等它响第二声边捞起听筒:“喂!该我们了?” “别……嗬”那边的人声音嘶哑,说话似乎十分费力,简直近乎气声,“别出来……嗬!……千万……” “喂?!”夏之铭腾地站了起来,“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了?!” “别出来……出问题了,那些药剂……我们以为,那些药剂能跟以前一样,把雾化掉,咳咳……一开始雾很快就没了,大家原本很……很开心,认为新药剂效果……很好……决定延时,咳,多救些人,结果,突然起了更大的雾,完全……没用……连直升机都……毁掉了……咳咳咳,咳咳”那人说完便像是力气用尽,急促喘了两下,气若游丝,“别出来……死了……都……死了——” 话音未落,便再无气息。 “头儿!”众人看了夏之铭的表情便知事情不对,七嘴八舌问道,“怎么了?!”“出状况了?”“那边说什么?” 夏之铭一句没答闪身冲了出去,穿过长廊,一路大步跨下楼梯,经过一楼大厅,却在通往外面的玻璃门前急刹住脚步。 在他身后七七八八的脚步声跟着下了楼,被留在公安厅里的各个后发小队听到动静都跟着聚了过来,乌泱泱能有上百号人。 他们纷纷围过来迭声询问情况,却在透过玻璃看到大门外景象的那一瞬间,全部噤声。 白色,漫天的白色 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雾还是雾…… 浓重到几乎完全没有能见度的乳白色大雾,以一种似乎要吞噬掉所有东西的势态将世界包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漫无边际,而且挣脱不开的茧。 “滋——” 有细小轻微的声音打破死一般的寂静。夏之铭一僵,侧耳听了一会儿,他站在人群的最前端,听得最为清楚。 顺着声音,夏之铭朝前走了两步,贴近玻璃门的一侧蹲下来,盯着出声的地方看了几秒。 只见玻璃与墙壁连接的地方,边缘正泛着极为细小的泡沫,间或发出“滋啦”的声音,腾起一点淡淡的烟,就像是油滴进滚开的水里一般。 夏之铭看明白后,瞬间瞪大眼睛朝后踉跄了一下。 “回去!”夏之铭腾地跳起来转身挥动手臂哄散后面的人群,“赶紧回去,队长呢?!各个分队队长呢!都领回办公室呆着!这雾他妈的邪门到能融玻璃!操!” 夏之铭三两步跨上三楼,直冲一间办公室,连门都没敲就撞了进去:“出事了!” 一个看上去约莫近四十多岁却很有气质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看着夏之铭:“我以为你们刚才那动静想闹暴动。在我没接到通知前,你们用什么做借口也别想往外冲,你这是第几次玩这个把戏——” 话没说完就被夏之铭打断,他两手拍在办公桌上,身体前倾,急冲冲道:“这次真出事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接到通知,但是刚才有个电话拨到了我那里,或许想打给你却错拨了,总之这次情况紧急!” 夏之铭几句话说了下电话的内容以及刚才在楼下看到的景象,他说得很急,声音很大,说完后粗着呼吸看着那个男人。 那人却神色冷静地一摊手:“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 “你!”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夏之铭的肩:“我只是在说事实,我没接到新行动的通知,说明连上头都没想好对策,我们只有等。不是只有你在着急,但是再急有什么办法,难道接着出去送死?” 夏之铭实在忍不住一把扯过那人的衣领,咬着牙说:“本来不会这样的!我跟你说过会有雾!我从前就跟你说过,你说要通过程序上报!结果呢?嗯?如果先前相信我说的下紧急通知,就不会是这种结果!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在外面送死!” 那个男人叹了口气,把夏之铭的攥着领口的手掰开,理了理衣领:“有些事,不是凭你想的这么简单,也不是凭我能控制的。” Chapter6 夏之铭在公安厅跟顶头上司叫板的时候,叶昭和罗小晨坐在餐桌旁,正和全国大多数人一样,看着新闻频道对这次紧急事件的追踪报道。 电视屏幕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始终保持职业表情的新闻女主播正在同跟进前线的记者通话。因为雾天的影响,媒体无法进行视频追踪采访,只能语音连线。 连线那头记者正说着现在救援的进展,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喘,似乎跟着紧急救援小组跑了不少地方,但语调一直很平静:“……通过高空喷洒药剂,政府从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势态的发展。应对这次毒雾,政府使用了由专门小组最新研制的药剂,比以往几次起效更快。仅过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毒雾就消散得差不多了。现在我所在的位置是H市中心K区一个作为临时急救所的商场一楼,由于K区属于繁华地段,受伤人员相对较多,政府从附近医院组织了数十组救援小队,对受伤人员进行紧急救治,救治结果我会进一步追踪……” 罗小晨一边扒着饭菜一边看着电视,听见记者这样说,咽下一口饭道:“哟,这次效率很高嘛!那个什么专门小组怎么突然开挂了,我记得上一次起这种雾还是去年吧?花了得有一天多才把雾给消了,我那时候还一度怀疑是那雾自己散了”说着眯眼探头朝厨房窗户看了一眼,“雨下得不小,不过真没什么雾了。” “嗯,希望这次没有人死。”叶昭皱着眉夹了一筷子芦笋,表情中隐隐透出嫌弃的样子。他吃饭时讲究细嚼慢咽,讲究食不言,讲究碗匙不能相碰出声,总之规矩多得要命,不过只针对他自己。罗小晨一直吐槽他乐于自我折磨。这次能在吃的时候答话实属难得,罗小晨立马得寸进尺:“我说,你自己炒的菜还这么挑,吃别的怎么办?我跟你认识这么久,就只有聂仁衍做的东西没见你挑过。” 叶昭顿了一下,只看了罗小晨一眼,他就不争气地缩回去乖乖扒饭不开口了。 其实罗小晨刚认识叶昭那会儿,他完全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标准贵公子。 那时候,他在宿舍只住了一年左右便搬了出去,跟聂仁衍租住在校外附近居民区的公寓里,一日三餐都是聂仁衍负责。他偶尔兴致来了想琢磨点吃的,就会把聂仁衍赶出厨房,一个人在里面嘴角带着点笑意,一弄就是一下午,但是端上桌的成品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堪称黑暗料理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罗小晨去蹭饭的时候曾经领教过一次,坐在桌边对着那几个菜看了半天愣是没敢伸筷子,他那时候就纳闷叶昭这样看上去斯斯文文清清爽爽的人怎么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菜,当然,他更纳闷聂仁衍口味得奇葩到什么程度才能吃得狼吞虎咽据说还比平时多添一碗饭。 直到后来,聂仁衍走了,叶昭开始自己做饭,居然只试了两三次就可以把菜式做得像模像样,至少,光从模样上来说,越来越接近教科书级水平,罗小晨才恍然——他以前那就是被聂仁衍惯的。 外面雨势逐渐停了,只有偶尔几滴顶层屋檐上的水珠掉落下来,打在花架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罗小晨又探头朝厨房那边看了眼,窗外不再雾蒙蒙的,电视上连线记者平静的声调里隐隐透出欣慰,依旧在实时报道着救援进展,一切看上去似乎很好。 叶昭咽下最后一口饭,刚要伸手去抽一张洁面纸巾,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罗小晨看他面色陡然变得极为严肃,有些疑惑地问。 叶昭“啧”了一声,“有点不对劲。”他起身离开餐桌,大步穿过客厅朝阳台走去。 “啊?”罗小晨一听,立马丢了碗筷跟过去。 叶昭的直觉总是准到变态,这么多年来罗小晨因此对他钦佩得五体投地,恨不能跪地一拜冲他喊声“叶大仙”,当然,这种称呼只敢脑子里想想,真喊出来是要挨揍的。 “哗啦”一声拉开阳台拉门,叶昭走到窗边,朝下俯视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眼天。罗小晨一头雾水,跟着他上看看下看看。 一开始还没发现问题,结果没几秒,他再一抬头,就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原本恢复清明的夜空几乎只是眨眼间便聚起了比原先浓重百倍的乳白色雾气,以迅雷之势笼了下来,速度之快,就像是涨潮时的浪头,滚滚扑来。 罗小晨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楼下,更是骇得朝后退了一步,地上也凭空蒸腾起浓雾,瞬间就没过了十层的窗台。 上下夹击,眼前只余一片茫茫之白,淹没了所有,再无其他。 电视里正说着话的记者突然惊叫了一声:“不好,雾又起来了,这次——”话未说完便变成了沙沙的杂音,几秒之后戛然而止,没了声息。 女主播显然没想到会突然出变故,一向平和的面容也显出一丝惊讶,然后迅速恢复正常,对着镜头说道“前线的信号似乎受到干扰,出现了中断。好,我们继续请特邀评论员,气象环境专家陈教授来谈谈这次的毒雾,等信号恢复的时候,我们会重新与前线记者连线关注救援进展。” “卧槽,这哪里是雾啊,我活了快三十年都不知道雾是这么起来的!”罗小晨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的一片浓白,然后突然皱眉咧了咧嘴,“我怎么觉得这雾看着这么恶心……” 叶昭凝神看了会儿,迟疑着开口:“我觉得,这东西——好像是活的。” “啥?!”罗小晨惊了一跳,“你别吓我!什么叫活的?!这特么究竟是啥玩意儿啊?” “不知道。”叶昭摇了摇头,然后伸出食指在玻璃窗边划了一下,同拇指搓了搓,皱眉拽着罗小晨离开了阳台,“离窗户远点!” “怎么了?!”罗小晨心说这一惊一乍的,您就别卖关子了,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叶昭张了张口刚要回答,就听电视里女主播开口打断专家:“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陈教授。现在插播一条政府紧急通知,这次的雾比起以往更具有危险性,带有一定腐蚀性,请民众务必远离门窗,尽量呆在客厅、餐厅等地方。不过请大家放心,政府正在积极筹措更为积极有力的应对策略,一定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驱散毒雾。” Chapter7 说实话,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多少都会有些慌——雾散不掉怎么办?政府遏止不住怎么办?玻璃被融开雾涌进来怎么办? 罗小晨算是心理承压能力比较强悍的,听着电视里的话也有点儿蒙。不过这栋楼隔音太好,几乎完全听不到别家的声音,新闻里主播的声音又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久了让人形成一种“其实也没什么”的错觉。 而当叶昭用他一贯清淡的语气说道:“阳台玻璃只有一层但是拉门已经关好了,其他房间窗户都是双层的,暂时不会有问题。你要洗澡的话就现在去吧,我用我房间里那个。当然你如果要继续站在这里发痴我也没意见。” “……”罗小晨瞬间就蛋定了,心里暗想:果然这种时候就应该跟非正常人在一起。 他收拾了几件衣物就笈拉着拖鞋进了卫生间,没过一会儿就响起了哗哗水声。 叶昭转了一圈,检查了几扇窗户,关上了厨房的门,把两个房间的窗帘拉上,然后踱到书房。他转动把手推开门,里面没有开灯,一片黑暗,能隐约看到足够宽大的沙发上聂仁衍的身影,能听到他的呼吸,虽然轻微却平和绵长。叶昭走进去轻轻拉好窗帘,然后退出来关上了门。 叶昭回房间洗完澡便躺在床上,阖眼回想今天发生的种种,还真是混乱的一天啊。 他总觉得这雾长不了,但是又有一种安不下心的感觉。 或许,现在这一切,都只是个开始吧…… 以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以后…… “咚咚——咚——”有鼓声从不知哪里传来,绵长而沉闷,像是蒙着的兽皮已变得破旧,落了太多的灰尘,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响起。 “呜呜——呜——”有吹角低低地和着,伴着鼓响的节奏,两声短,一声长。 鼓声渐渐变得震颤耳膜,角声也越来越嘹亮,就像是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 开始有整齐的脚步“刷——刷——”响起,有细碎的银铃声,有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目之所及俱是身着赤色麻衣的人,带着画得狰狞的面具,列着长长的队伍,随着鼓角的声音,走几步,便齐齐挥动手里的麻鞭,“啪——”地发出一声脆响。 有人在低声吟唱,话语模糊,腔调怪异:“……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 他转过脸来,面具上两双金色的眼睛诡异得让人胆颤,咧开的嘴角里,有低沉的声音依旧吟唱不止,“……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後者为粮……” …… 罗小晨即便有叶昭壮胆,也没能安然闭眼,他把窗帘拉了开来,瞪着两眼盯着外面的一片茫白整整一夜。 不过这场来得突然的雾去得也突然。大约凌晨五点多的时候,罗小晨实在熬不住倚在床头小鸡啄米似的打了几分钟的盹儿,再一睁眼,外面已经变成了天未亮时的一片青黑,乳白色浓到似乎要溢进来的雾已经不知何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一咕噜爬起来扑到窗边,上上下下看了一眼,确认浓雾真的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 “啧,这一晚过得真煎熬啊!”罗小晨摇头感叹一句,语调里却透着松了口气的欢欣,“呵——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他缩进被窝里,叹了口气,闭上满是血丝的眼睛,没过几分钟便沉沉睡去。 待他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而且是个能看见太阳的难得的大晴天。窗帘一直没有拉上,久违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设进来,形成斑驳的光影,让人贪恋得不想从被窝里起来。 罗小晨伸了个懒腰,穿好衣服打算出去洗漱,路过隔壁主昭室发现门开着,叶昭穿着棉质居家服坐在床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唔,你醒啦?昨晚睡好没?”罗小晨在门板上敲了两下走进去,“噢,不对,您老人家如此强韧的神经肯定不会有什么影响……卧槽!” 他走进去看清叶昭手里拿着的东西,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这是要干神马?!” “嗯?”叶昭抬头看他,手里一柄精致的匕首,匕刃闪亮得简直能豁开铝钛合金狗眼。 罗小晨一缩脖子:“那什么,我最近没招惹你对吧……难不成是聂仁衍?!哎呦喂!你别想不开啊!我跟你说捅死了找不到第二个的!” 叶昭:“……” 他从一旁拿过雕着繁杂花纹的刀鞘,一边把匕首插进去,一边道:“想太多也是种病,你要不要去找你同事看看?” 罗小晨:“……” 叶昭捏着匕首的柄晃了晃,开口道:“昨晚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起来就把这东西翻出来了。”说着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来也挺奇怪的,看看这个心能安点。” “啊?你这什么时候买的?开刃没?”罗小晨从他手里接过匕首,抽出来拇指刮了刮,“我靠,这算管制刀具啊!” “不是买的,我好好的买匕首干什么。这东西年代挺久的了,我小时候在一个旧箱子里翻到的,大概那时候觉得挺喜欢的,就一直收着了,不过后来没怎么拿出来过。”叶昭说完起身,“你洗漱一下,我去煎鸡蛋。你今天去咨询所么?” “果然是老东西啊,这花纹很奇怪,但是非常漂亮!”罗小晨翻来覆去地研究那鞘上的花纹,头也不抬地答道:“我请了一天的假,今天没事。” “嗯,正好。”叶昭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道,“下午帮我一起把聂仁衍弄去医院看看。” “啊?”罗小晨一听这话,把匕首放回叶昭床头,便奔了出去,“送他去医院?好啊!哎,不过今天医院估计得忙死,这一晚上下来,不知道多少人出事儿。” “嗯。”叶昭应了一句,经过客厅的时候顺手把电视打开了,里面正在直播政府临时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罗小晨去卫生间挤了牙膏叼着牙刷便出来看看情况。 发言人西装革履站在台前,一脸肃容,话语郑重:“……在各方专家及紧急救援小组的努力下,尽管这次毒雾来势汹汹,我们依旧控制住了势态发展,在今日凌晨五点左右,陆续清除了各大地区的毒雾,我们向民众保证,政府一定竭尽全力,让大家能拥有安定祥和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啊~忘记说了“……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後者为粮……”这两句出自《后汉书·礼仪志》( ̄▽ ̄“) Chapter8 上午,罗小晨和叶昭下楼去买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昨天那雾的破坏力究竟有多严重。居民区公寓楼的墙面被腐得色彩深浅不一,各家的窗玻璃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光滑平整,像是被刮花了似的,痕迹斑斑。物管的电话快被打爆了,于是发出通知,即日便会全面修整。 楼下花坛里的树木草坪一片狼藉,停在楼下的车子也不能看了,统统都得重新喷漆。 罗小晨拍拍胸口庆幸地说:“幸好我昨天把你的车子停进车库了。” 叶昭提醒他:“你的呢?” 罗小晨愣了一秒,瞬间羊癫。 “卧槽!我好几天没开,直接丢楼下了!”他想想简直心痛得要跳脚:“尼玛劳资刚买一年的爱车啊!不行,我今晚得回去,明天开车去整个容。” 叶昭挑眉从眼镜一侧看他:“要么你还想在我这儿蹭几天?” “……” 在居民区还没觉得怎么样,一进超市,人头耸动,似乎很多人受了昨天的刺激,越发觉得指不定哪天就末日了,都在疯狂扫货。 他们成箱的往购物车里搬矿泉水、方便面、罐头……一副万一哪天又来场雾,不能出门,就指着这些过日子的样子。 这种架势这几年总能时不时碰到几次,抢过盐、抢过水、抢过药……在越来越不安的大环境下,人们犹如惊弓之鸟,一旦碰到反常现象,就开始松鼠过冬般囤积物品。 叶昭推着车,把要买的东西朝里面丢,时不时问一句罗小晨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偶尔顺手帮一些大妈拿一下高处的东西,即便是在拥挤的人群中,也显得淡定自如。 不过店员以及大妈之间聊的话语还是一句一句进了他的耳朵。 “哎呦你听说昨天前面那条路上死了不少人没?其中有对小情侣好像就住我们这栋楼,我出门前,正好见人爹妈哭着过来收拾东西,看着忒难受了。” “诶?不是说只是伤了不少人,几个严重的都抢救过来了么?” “你这都搁哪儿听到的啊?” “我一侄女儿在北街那医院当护士,她告诉我的啊。我昨天看出那么大事儿,打电话问问她怎么样的,她说忙得转不过来了,等今天再给我电话。这不,今早给我打电话聊了几句。” “可我们那楼,人爹妈总不能瞎哭的吧?” “那我就不清楚了,可能不是一个医院吧。” “离这最近的就那医院啊……” …… “今早新闻看了没?最后放的那个确认死亡的名单。” “嗯,看了啊。要我说这年头,最倒霉的还是当兵的,你说这种送命的事儿,谁乐意往上凑啊,还不都是从部队拉人出来,哦对,还有医院里的。” “对啊,我今天看着也觉得那些孩子挺可怜的,但是吧,我总觉得那名单人数是不是少了?怎么看全国死的也不止这么两页人吧。” “那你还想几页啊?!” “不是,什么我想几页,我就觉得,是不是少报了啊……” “啧,不知道,哎……反正,政府能控制住那雾就不错了。” …… 叶昭听得皱眉,想起出门前给夏之铭打的那个电话。 一般出这种事的时候,夏之铭的私用手机都是关着机的,叶昭总是第二天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他的安全。 以前他都会聊一些相关的东西,但今天早上,他却说得极为含糊。 反正叶昭的目的只是确认他没事,得知他这次并没直接参与救援,便没再多问。但是现在想起来,似乎…… 见他有些出神,罗小晨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缺什么吗?不缺就结账去吧。” “嗯?”叶昭愣了一下,收回思绪,点头推着车朝收银处走去。 叶昭直到进家门的那一瞬间,思维还都停留在关于夏之铭这次语焉不详的事情上,但是当他把东西放到餐桌上,转身回客厅打算倒杯水喝的时候,突然听到拧动门把的声音。 他一开始以为是罗小晨,回身却看到他正站在门口鞋柜旁低头换拖鞋,大门早已经关了。 叶昭顿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他转身面向书房,动作有些僵硬。 就见紧闭了一夜的书房门从里面打开了,聂仁衍垂眼站在门口,一手撑着门框,一手在脸上捋了两把,面容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叶昭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干涩,什么也说不出。 他的手心蒸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胸口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丝丝地泛着空荡荡的凉意。 面对晕着的聂仁衍,他能镇定得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但是当这个人真正站在他面前时,他便失了言语。 似乎这几年平静外表下抑制住的所有感觉,在重新见到聂仁衍的这一刻,才真正开始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这个人的离开之于他,究竟有多难以承受。 聂仁衍好像还没搞清楚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皱着眉,看上去面色有些烦躁。 他揉了揉眉心,终于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厅中央,面朝他的叶昭。 他有一瞬间的怔愣,接着不敢置信般睁大眼睛,猛地站直身体:“叶、叶昭?!”他的嗓音有些黯哑,像是因为疲惫,又像是因为带了太多的情绪。 叶昭依旧僵直地站着,两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面无表情,双眼隐在眼镜之后,被窗外的反光掩住了情绪。 “叶昭……”聂仁衍踉跄两步走过来,又喊了一声,他的脸颊比起以前瘦削了不少,看上去更为冷厉,却因为倏然变红的双眼,变得满是柔情。 他走到叶昭面前,微微低头,像是对待珍宝一样,伸出手将叶昭整个儿揽进怀里,然后越收越紧:“我,我很想你……” 他埋在叶昭颈间,一动不动,声音里带了哽咽:“叶昭……我很想你。” 叶昭在他拥上来的一瞬间,眼睛也有些发热,在感受到颈间的湿意时,几乎就要伸手回抱他了。 但是他伸出的手最终抵在了聂仁衍的胸口。 他一把推开了聂仁衍,然后冲着他的肚子就是狠狠的一拳,打得聂仁衍踉跄着歪了一下,被茶几脚绊住,整个儿倒在沙发上。 叶昭大步过去,俯身紧紧攥住聂仁衍的衣领,咬紧了牙,哑着声音道:“你有种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既然当年一声不吭,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滚得彻底一点!你现在算什么?!嗯?你别跟我说是碰巧看到了夏之铭,又碰巧倒在这个地方!你以为喊句名字,说句我想你,我就能当这几年不存在?!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聂仁衍看他皱着眉毛,双眼通红,到最后声音已经哑到说不下去了。 他任叶昭揪着衣领,伸出拇指在他眼角摩挲了两下,张了张口,最终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的眼神一如往昔,浓郁到无法忽视的感情,让叶昭皱眉丢开了他的衣领,直起身坐到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叶昭喘了两口气,平息了一下,然后沉声道:“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就滚。” Chapter9 “你,你先喝口水。”聂仁衍看叶昭似乎平静下来了,赶忙坐起来,拿过一旁茶几上的杯子和水壶,倒了杯水塞进叶昭手里,然后冲门口装了很久门柱子的罗小晨招了下,“哥们儿,过来坐吧。” 叶昭这才想起被忽略已久的罗小晨,刚想说点什么,却猛然想到刚才自己那一系列近乎失控的狼狈反应都被全程观摩了,顿时心情复杂,干脆继续保持沉默。 罗小晨缩了缩脖子“呵呵呵呵”了一阵,踌躇着开口道:“我看我要不还是先回去吧,那啥——” “回去干嘛?!”聂仁衍打断罗小晨的话,经过叶昭一系列发泄,他终于恢复平常的非穷摇状态,背着叶昭,冲门口的罗小晨一个劲儿地使眼色“你回去我怎么办兄弟我还等着你关键时刻救场呢你他妈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啊”。 尽管罗小晨没能完全领悟聂仁衍那类似生理性抽筋的眼神,他终究还是厚脸皮地说:“那——那既然你留了,咳,我就再坐会儿,呵呵呵呵呵。” 叶昭喝了几口水,听到这话,终于开口道:“你走什么,过会儿说不定就是他走。” 聂仁衍:“……” 罗小晨发现,他今天除了“呵呵呵呵”,真的不知道该答神马。 叶昭又冲聂仁衍道:“说吧,别拖时间。” 聂仁衍垂眼想了会儿,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沉痛地开口:“当初突然离开,并不是我的本意……” 罗小晨挑了个远离他俩的单人沙发坐下,拿起水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而是因为,我精神不太正常。” “噗——”罗小晨一口水喷了个彻底。 叶昭端着茶杯,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看了聂仁衍几秒,然后对罗小晨道:“帮我把他叉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他。” 罗小晨:“咳咳咳!” “不是!我说真的啊!”聂仁衍急忙拽住叶昭的手臂,“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乱说,是吧!” “哦,不一定哦。”罗小晨抽了张纸巾默默擦着被他污染的茶几,慢吞吞道,“你这种人为了不被叶昭打出去,什么都事都做得出来的……” 尼玛你究竟是来帮老子的,还是来给老子使绊子的! 聂仁衍瞪了他一眼,继续扒着叶昭,一脸忠犬相:“媳妇儿你听我说——” “等会儿。”叶昭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起身进了主卧,过了一会儿,重新做回沙发上,手里多了把能闪瞎聂仁衍狗眼的匕首,“你接着说。” 聂仁衍:“……”我了个大槽,这是要谋杀亲夫的前奏啊! 罗小晨:“……”尼玛他果然还是要捅聂仁衍的! “媳,叶昭!你,你冷静点!”聂仁衍声音都抖了,“我发誓,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我要说半句谎话,下半辈子都不举!” 罗小晨目瞪口呆,尼玛这也太狠了! 叶昭的表情开始出现裂纹,额间隐隐有青筋跳动。 聂仁衍直接拿过叶昭放回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又瞄了两眼那柄匕首,终于开口道:“那时候,就是你去学校那个什么名家讲坛活动,晚上被拽去参加聚会,然后打电话给我说太晚了,你就睡在宿舍不回来了。我以为你还在因为那天早上的事情跟我闹别扭,我想想觉得挺郁闷,就喝了点酒,结果一不小心喝过了,也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睡过去了。” 他边说边看叶昭:“你还记得在那天之前,有段时间,我状态不太好,总是睡觉说梦话,还时不时发烧么?” 叶昭也在回想,听了他的问话,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聂仁衍看到叶昭有回应,似乎开心了点,接着道:“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说,那时候我感觉不太对劲,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就像是,好像很难集中住精神,一旦思维松懈,就会被别的什么控制住思想的感觉。”他皱着眉,描述得很抽象,“然后,我发现我身体越来越容易疲劳,精神越来越迷糊,每天夜里睡着了,就会陷入非常深的梦里出不来,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或许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或者醒过来的也不是我自己了。” 叶昭皱着眉,沉默地听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我脾气变得特别暴躁,有时候甚至会有些很……很不正常的念头冒出来,所以那阵子,经常会跟你起争执,虽然很快就能和好,但是我心里的暴躁却越来越难以控制。总之,就是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然后,就在那天我喝多了睡过去之后,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我真的以为我醒不过来了……不过当然,我最后还是醒了,但是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在家里了。” “……”罗小晨看聂仁衍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开口问道:“那你在哪儿?” “精神病院。” “……” “被捆在床上。” “……” 聂仁衍深吸了口气,像是非常不能忍受地说道:“居然还被捆着!老子最恨这种不人道的手段,我至今都想找个机会去投诉那家医院。” “……” 他大概想想觉得自己真是憋屈,冲罗小晨道:“你碰见过这种事儿么?!尼玛就睡了一觉,再醒过来就成神经病了,现在还得千方百计地跟人解释你真的曾经是个神经病。” 罗小晨一副被雷劈了表情:“正常人都碰不上这么高难度的事儿。” “是吧!”聂仁衍立马换了副狗腿的嘴脸,对叶昭道:“你看,媳妇儿我为了你这么操蛋的事儿都干了,你就原谅我吧!” “……”叶昭深吸一口气,淡淡问道:“你说完了?” 聂仁衍狠狠点头。 叶昭点点头:“我有个地方不是很清楚。” 聂仁衍忙不迭道:“你问!” “你醒过来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啊。” 叶昭面无表情:“那请问你这两年干什么去了?既然已经清醒了两年,你人在哪里?!” “……” 聂仁衍“这个”“那个”支吾了半晌,也没挤出一个字。最终两眼一翻,咚的一声就晕了,还好死不死整个压在叶昭身上。 罗小晨惊傻了:“卧槽,你这是要演韩剧啊!” 他这回是下决心耍定了无赖,压着叶昭死沉死沉的,怎么推也推不开。叶昭气极之下直接用匕首贴着聂仁衍的大腿根部,寒声道:“你起不起来!” 聂仁衍一僵,最后用脑袋蹭了蹭叶昭的脖子:“媳妇儿我饿了,我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晕是正常的啊!” “……” 聂仁衍继续耍无赖:“哎呦真的不行了,给口吃的吧,再不吃就该真晕了,吃饱了我再接着解释。” 叶昭忍了很久,几乎从牙缝里朝外蹦字:“一颗米都没有,自己滚去做!” Chapter10 叶昭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冷言冷语,斯文内敛,很少有表现出积极热情的时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其实有不少小毛病,其中相当严重的一个就是护短。当一个人被他认定为自己人的时候,只要不是涉及原则性的问题或者缺点,他总是相当纵容。任性起来帮亲不帮理、睁眼说瞎话还一派从容淡定的样子,简直让人喉里哽出一口心头老血。 比如,他对于聂仁衍的厨艺。 叶昭对于饮食方面,挑剔得连罗小晨夏之铭都想打他,他连自己亲手做的饭菜都挑,却偏偏不挑聂仁衍做出来的东西。只要是聂仁衍弄出来的,就算再不合口味,他也会乖乖吃下去,很少发表什么评论,双重标准得理直气壮。 不过,聂仁衍在研究叶昭的心理方面,简直磨成了精。尽管叶昭从来没开口表示过嫌弃,他却依然准确地领悟到了叶昭的喜好。跟叶昭在一起的那些年里,他的厨艺以令人吃惊的速度,飞快地进步着,水平直逼大厨级标准,这让当年时常去蹭饭的罗小晨之流相当满意。 所以,当聂仁衍从叶昭身上起来,真的去冰箱翻找了一气食材,大摇大摆进了厨房的时候,罗小晨一方面欣慰自己终于又能吃到聂大厨做的菜了,一方面暗暗吐槽这么几年不见,这家伙脸皮真是越发地厚了。 叶昭嗜辣,家里也总是备着那种极尖的辣椒,但他自己却很少做辣菜,原因在于处理辣椒的过程实在不太舒服。不过聂仁衍却不在乎,他像从前一样,怕油烟辣气呛到叶昭,钻进厨房便把玻璃拉门关紧,在里面忙得不亦乐乎。 罗小晨瞅准了叶昭面冷心软的毛病,在厨房外看两眼,便回沙发旁状似不经心地跟叶昭汇报:“我说你这次买的那小尖椒可够辣的哈,我看他剁辣椒沫子的时候,抹了好几下眼睛。” “……”叶昭一直背对着厨房的方向,沉默地坐着。听了罗小晨的话,他没有转头去看,但是脸色却不像之前那样僵硬了。 “哎哟,几年没见他做饭,速度还是这么快嘛。” “……” “我勒个去,他这是要做酒席啊!” “……” 罗小晨每蹦跶过来多说一句,叶昭的神色就变得更复杂一点。最终,就在他忍无可忍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厨房拉门开了,聂仁衍探出头来冲罗小晨道:“过来帮忙端盘子。” 罗小晨:“……”尼玛我帮你说了这么多好话,居然还来使唤我! 叶昭瞥了罗小晨抽搐的脸一眼,起身朝厨房走去。 聂仁衍一看叶昭居然过来了,又惊又喜又哆嗦(?):“媳、叶昭,你、你坐着就好!我自己端,自己端……” 叶昭盯着他被辣椒熏得通红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进了厨房。 厨房里面,黑色的台面上摆着一盘盘做好的菜,全是叶昭爱吃的,香气浓郁,颜色搭配得还十分讲究,看上去便让人食指大动。油烟机在一旁呼呼的转着,却依然有未散的辣气,刺激得叶昭眼睛有点难受,蒸出了一层水汽。 他闭眼缓和了一下,然后端起两个盘子,转身从聂仁衍身边擦过,出了厨房。 等到饭菜全上了桌,三人在桌边坐下的时候。 叶昭皱眉看着菜不说话,神色复杂。 聂仁衍则殷勤地舀了碗热气腾腾的汤,放在叶昭面前:“桂枣山药汤,养胃的,先喝一碗再吃那些辣的,放心,我调过了,尝起来不甜。” 罗小晨身为完全不挑食星人,看着这有菜有汤、荤素搭配、辛辣清淡一应俱全的一桌,简直想对聂仁衍顶礼膜拜——吃货的福音啊这就是! 他再看叶昭的样子,顿时觉得,我勒个去厨艺这玩意儿不愧是杀人放火居家过日子必备之素养!不仅能征服男人的心,还有利于婚姻和谐夫妻和睦,甚至能挽回碎成渣渣的爱情啊! 聂仁衍企图用一桌饭菜给叶昭灌迷魂汤,最好迷得他吃完就忘了聂仁衍还有问题没交代清楚,这种司马昭行径在座三人心里都门儿清。但不得不说,这确实从某种程度上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至少在饭后,聂仁衍厚着脸皮问叶昭“媳妇儿,我能住下来不?”的时候,叶昭只是冷哼一声进了卧室,把他关在了门外。这比把他直接叉出大门的结果简直好太多了! 叶昭倚在房间窗口旁看着外面出神。 他这人看上去似乎什么都不过心,其实是最纠结最极端的那个——要么你编个谎话骗得我完全找不出漏洞,要么你就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一字不落。 偏偏聂仁衍找过来,却连一套能圆起来的谎都没编,这种遮遮掩掩、支支吾吾、明摆着瞒着事情的态度,让他非常介意。 他知道能让聂仁衍这样开不了口的,一定是很棘手的问题,而看他先前的样子,似乎还没能完全解决。 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愿意两个人一起承担下来,都是男人,凭什么他叶昭要被一个人排除在外,伴侣就应该同甘共苦不是么?! 门外,聂仁衍看着紧闭的房门舒了口气:“可算留下来了……” 罗小晨斜眼看他:“你有啥说啥都交代清楚不就好了么,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性格。” 聂仁衍摆摆手:“哎——这次的不一样。说实话,其实我之前都还没想好究竟要不要现在来找他……算了,不说了。” “嘶——”罗小晨抱着手臂看他,“我就搞不懂了,你难不成杀人放火了啊,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 聂仁衍抽了抽嘴角:“……” “反正他就算现在一时心软,不问你了,但只要你一天不跟他说清楚,他就一天放不下这个结。” 聂仁衍叹口气:“我知道,估计他缓过劲儿来,明天就能把我直接当空气冷着。” 罗小晨:“这事儿我就帮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哥们儿。” 聂仁衍“嗯”了一声。 “啊,对了!”罗小晨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你那病好了没啊?不会哪天发起病来上街裸奔丢光叶昭的脸吧?” 聂仁衍:“……” “我跟你说,不是我打广告自吹自擂哟,你要是没好透的话,我们咨询所还是相当不错的哟,你来的话打八五折,心动不如行动哟~!” 聂仁衍:“……”尼玛你才是该被叉出去的那个! Chapter11 聂仁衍不愧是最了解叶昭的人,知道他喜静不喜闹,最烦动嘴皮子吵架。很久以前叶昭就说过,吵架是最无用的解决方法,争吵的时候双方都处于非理智状态,情绪激动,很难能得出个结论来,除了宣泄怨愤,甚至把战火挑得更旺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从开始时分分秒秒都有新鲜和刺激,到后来热情慢慢冷却成居家过日子的平淡,那期间发生过无数次矛盾。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糙手糙脚的聂仁衍把叶昭给惹了。 其实惹怒叶昭还真不简单,一般来说,他不在意的人怎么蹦跶,他都懒洋洋的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对于在意的朋友,他又纵容得只要不触底线怎样都没关系。也就聂仁衍待遇特殊,既幸福,又悲剧。 因为,声称讨厌吵架的叶大人对付惹到他的聂仁衍,一共就两种方式,简单直接却屡试不爽—— 小事采取冷暴力,不吵不闹不说话连表情都不给一个,就那么干晾着,晾个几天聂仁衍就开始抓心挠肺,泼皮无赖,然后举白旗乖乖投降。大事一声不吭,直接开揍,揍得聂仁衍舍不得还手,只能在心里痛悔当初为什么要逼着叶昭跟他去学格斗。 虽然在面对叶昭的时候,聂仁衍大多数情况下都没什么脾气,但其实,他本性绝不如看上去这么好说话。 他失踪前情绪反常的那阵子,就完全克制不住暴躁的感觉,即便对着叶昭也易急易怒,火气压都压不住。 那段时间里,他跟叶昭大打出手过几次。 两个身手都不错的人打起架来相当恐怖,怒气上来了直接照脸踹,把罗小晨他们少数几个知情的朋友吓呆了,手忙脚乱去拉架,结果却总是——打架的人什么严重的伤都没有,拉架的人却惨得不忍直视。后来罗小晨他们就学聪明了,再看到打架撒腿就跑,反正铁定出不了事,谁拉谁傻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男人嘛,总是越打越要好的。 不过这次跟以往都不一样,叶昭不仅违反一贯的原则动了嘴皮子,而且揍人和冷暴力双管齐下,一样没落,估计是真气得不轻。 聂仁衍站在叶昭的角度,想了想这几年,觉得自己确实混账了点。可这次的事情,真的不像以往那么简单,几句就可以说清楚,连他自己都难以承受,又怎么能把叶昭拉进这泥潭里。 面对这种境况,他也有点无奈,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至于叶昭…… 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和默契,聂仁衍相信,就算他心里有疙瘩也早晚能磨平了,只因为,他的叶昭,天生心软。 不过—— 前提是没!人!撬!墙!角! 聂仁衍这担忧来自于嘴欠的罗小晨,他回自己公寓前,幽幽丢下一句话:“您老人家就憋着吧,憋到叶昭被人拐带走了,你解不解释都没啥事儿了。” 一开始,聂仁衍还晃着脚悠然道:“不会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么,敢抢老子的人,缺心眼儿吧!” 罗小晨一脸嫌弃:“你这是哪来的自信哦,住过精神病院是否痊愈还尚未知晓的聂仁衍同志?” 聂仁衍:“……尼玛!” 然后,罗小晨满意地走了,留下聂仁衍一个人被雷劈成渣渣,碎裂在沙发上。 聂仁衍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脑内的“让时间慢慢抚平叶昭心里的疙瘩”之类简直傻逼到无法直视啊!媳妇儿跑了还抚平个屁哟! 他在罗小晨之后成功地霸占了客房的位置(其实想进主卧但是被叶昭拍扁在了门板上),躺在床上,思维如脱肛的野狗奔腾了一整晚,越想越觉得自己碰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这种时候要来个情敌简直天时地利人和一撬一个准啊! 所以,第二天下午,当叶昭接了个电话,说了句“我去接你”,便拎着钥匙打算出门的时候,聂仁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扑过去道:“你要去哪里?!” 可惜,叶昭连个眼神都没丢过去,一手搭着外套,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低头换鞋。他换下了居家的棉质宽松T恤,穿着熨帖合身的烟灰色衬衫,微微躬身的时候,皱褶清晰地勾勒出精瘦的腰线。 曾经住过精神病院的聂仁衍同志,在盯着叶昭腰际数秒,满脑子豆腐渣渣,愈演愈烈后,被害妄想症的严重程度达到了新的巅峰! 试图阻挠叶昭出门无果,企图冲进电梯又差点被电梯门夹到鼻梁,聂仁衍蹭蹭蹭一路飙下十层楼,追着叶昭的背影进了停车场,最终,在叶昭开车锁的时候,抢先坐进了驾驶位。 所谓禽兽的体力是不可估量的。 聂仁衍这么赶下来,却没见他喘得多厉害,只是坐在车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便缓过来了。叶昭站在那儿,紧抿着唇看了他半晌,然后狠狠关上车门,绕到副驾驶的位置坐了进去,依旧没说一句话。 “你看,我也不是不让你出门见人,我这不是怕你开车累着么,我主要是开车送你,然后顺便看看你要见谁。”聂仁衍厚着脸皮发动车子开出停车场,继续锲而不舍,“你还没说你要去哪儿,不开口也没事,用手比划比划也成,咱俩心有灵犀,你要相信我的实力,不出十秒我肯定能猜出来!” “……”叶昭看着窗外,在冷战了23个小时11分又7秒之后,终于在此时,忍无可忍地开了口,“火车站!” 聂仁衍一面接着骚扰叶昭“媳妇儿这个路口向左还是向右”一面欢欣得瑟“果然还是被老子逗开了口哈哈哈哈!”一面又暗暗腹诽“尼玛还是个外地过来撬墙角的!” 这种蛋疼的复杂心情伴随着聂仁衍一直持续到了火车站,直到双手插兜的夏之铭出现在面前,终于出现了改变——情敌危机解除,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尼玛比情敌还难对付的媳妇儿死党上!线!了! 只见夏之铭皱眉,摸着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上上下下看了他半晌后,问叶昭:“这人谁啊?” 叶昭面无表情答道:“司机而已,我不认识。” 聂仁衍:“……” Chapter12 聂仁衍的节操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在家面对叶昭的时候,总是怎么没下限怎么来,节操通通喂了狗。但是一旦出了门,周围有各路群众的时候,他的节操就又坚挺了起来。当然,主要是因为他丢脸,就会连带着跟他在一起的叶昭丢脸,而让叶昭丢脸就意味着,他下半辈子的性福都木有了! 于是,大多数情况下,聂仁衍习惯插着兜儿板着脸装衣冠禽兽,而且他穿衣品味一贯不错,每每显得肩宽腿长,身材高大精悍,骗骗过路人绝对一忽悠一个准。 所以,在这种公众场合下,夏之铭和叶昭两个联合挤兑他,他也只是嘴角狠狠抽了抽,继续伪装沉默寡言的好汉子。 不过,夏之铭显然不是那种闲得蛋疼专门过来找聂仁衍不爽的人,他穿着便衣,肩上随意搭着个黑色的挎包,站着的样子有些痞气,他朝叶昭扬了扬下巴:“先吃饭吧,我请你们,两天没好好吃顿饭,我快饿死了。” 叶昭一脸不同意:“这两天空气不干净,外面的东西少吃。回家吃吧,做起来也挺快的。”他说着便带头朝停车场那边走。 夏之铭拉了拉挎包袋子跟上去,顺口问道:“谁做啊?” 叶昭指了指跟他并肩的聂仁衍:“司机。” 聂仁衍:“……”尼玛老子跟出来就是个错误! 夏之铭满意地点了点头,厨艺好且做饭利索,是他唯一承认的聂仁衍的优点。如果是叶昭做饭,估计不等上桌他就得饿晕过去。他的脸色看上去很憔悴,估计不仅没能好好吃饭,连觉都没怎么睡。下巴上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脸颊上还上火起了两颗痘。 被挤兑了一路的聂仁衍在上车后终于恢复了嘴欠的本性,看了眼后视镜里夏之铭脸上的痘痘,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道:“哟!这是欲求不满憋的吧!” 夏之铭关上后座车门,随口回道:“谢谢关心,一定没你憋得久。” 聂仁衍:“……” 叶昭:“……”突然有种躺着也中枪的微妙感。 为了防止这俩货打嘴仗,把话题往诡异的地方扯,叶昭咳了一声,系好安全带,问夏之铭:“你今天还要去警局么?” 夏之铭摆摆手:“明天去,我现在看到一些人脑仁儿疼。” 聂仁衍打着方向盘,转出停车场:“啧,谁这么有种惹你脑仁儿疼?” “那些一脑子豆腐花的人,讲什么都跟你扯些有的没的……其实我看到你脑仁儿也疼。” 夏之铭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拖长了语调,有点漫不经心,但似乎隐隐带着怨气。 “怎么了?”叶昭侧头问道,“案子不顺还是什么?” 聂仁衍也听出点不对来,破天荒没接他的话茬顶回去。 “案子就没顺过。”夏之铭叹口气,从后信封里掏出一叠照片,在手里“啪啪”拍了两下,“这次更棘手,看起来比以前什么痕迹都没有的现场多了点脚印,但特么的都是被害人的。本来指望能掌握点凶手的线索,这不仅没头绪,而且看着更邪乎!” 叶昭点头表示理解:“你还要去现场看看么?我在楼上看到那边警戒线都已经撤了,可能就算有什么遗漏的线索,也被雾破坏了。” “嗯,去的。找不到线索就去随便转转,我现在满脑子混沌一片。” 没有头绪就去现场转转,这是夏之铭一贯的习惯。这个癖好源自于他中学的时候。当年他别的都不错,就怕数学里的几何题,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天生对平面图形不感冒。常规的题目还好,做多了画来画去都那么几条辅助线,但是碰到些不按常理出牌的题目就傻了。那时候教他们数学的是个五十岁的老爷子,慈眉善目整天乐呵呵的,他对夏之铭说:想不出来不急,在稿纸上把原图多画几遍,画啊画啊说不定就灵光一现了。别说,还真挺有用。于是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后来工作。一旦碰到棘手的案子,他就喜欢去现场晃荡,或者把拍的照片洗一份揣兜里,没事就跟倒腾扑克牌似的翻一遍。 叶昭道:“嗯,我陪你去。对了,这次J省就调你一个?” 夏之铭摇了摇头:“我手下还有两个小子,不过他们也两天没合眼了,我上午让他们回去睡一觉,晚点过来。酒店已经订好了,到时候他们直接过去。本来就咱们几个加上旁边S省的几个,临时借调过来。但昨天刚下了通知,全国各省厅都出了人,大概都明天到。” “怎么突然这么大动作?” 夏之铭“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因为上头觉得毒雾和这案子已经搞得民众对政府信任度急剧下降了,比起彻底解除毒雾威胁来说,破获案子希望更大,上头放话了,不管是人是鬼,反正得逮着点什么给民众一个交代。” 正在开车的聂仁衍听了这话脸色有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不过夏之铭和叶昭都没有注意到。 叶昭挑眉:“你是因为这个不爽?” “当然不是。”夏之铭摆了摆手里的照片,“这话没什么,挺在理。其实我烦的不是案子……”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对叶昭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把毒雾的消息提前报给了我的上司?当然,我只是跟他说了消息,没把你扯进去。” “你上司?”叶昭想了想道:“就是一路提拔你到现在的位置,姓谢的那个?” 夏之铭点头:“嗯,谢明轩。我跟他说了之后,他大概第二天就向上头提交了报告,结果一直到毒雾发生那天都没有任何批复下来。说是可能上头不能确定消息的可靠性,考虑到万一是假消息会引起民众不必要的恐慌……” 叶昭点头:“在上位的人,考虑的总是要多一些,可以理解。” “我也知道……可是,可是你知道这次死了多少人么?”夏之铭熬了两宿,眼里的血丝映得他似乎连眼眶都有点红,“报上去的数是缩了好几遍水之后的。实际远远不止,光我们厅就大几十个,还有那些周围医院调过去的医生护士,何况全国呢?偏偏现在为了防止消息扩散引起恐慌,连追悼会都不能正常办。对家属就报暂时失踪或者紧急任务,逃过去的老百姓窝在家里就算听到点风声,也不知道确切的情况……我有时候在想,现在的这种境况,安抚群众不会有问题结果却死伤一片,和一旦有消息就公之于众导致人心惶惶社会混乱,这两种哪个更糟一点?” Chapter13 车里的氛围因为夏之铭的话,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叶昭一直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眼里有着明显的关切。 正如夏之铭说的,大多数民众都不知道确切的情况。 尽管,有不少人对政府公布的名单及死伤数据表示怀疑,并用各种逻辑分析来证明自己的猜想,掀起了不小的议论热潮,甚至成了从老到少各种人日常聊天的主要话题。但是,大多数参与议论的人,终究不是那些数据背后直面死亡的人,他们会愤慨、会同情、会伤感、会担忧……会有各种类似的情绪,但很少会上升到痛苦,就像面对陌生人去世和面对亲友去世,人们的感受也终究不同一样。 所以,面对夏之铭的痛苦,叶昭能够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又因为无法感同身受,于是,连安慰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过,夏之铭也确实不需要安慰,他只是暂时需要一个可以宣泄情绪的地方,不用顾忌其他。 准确地说,叶昭周围的人包括叶昭自己都属于同一类人——他们内心足够强大,果敢而无畏,或许会因为走进了岔道,造成一时的无力和茫然,但很快就能想明白,重新站起身,换个方向继续前行。 垂着头沉默了许久之后,夏之铭伸手在脸上狠狠搓了两下抬起头,他的眼里血丝依旧,紧蹙的眉峰疲惫难掩,但是,神色看上去却恢复了不少。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一直状似专心开车以免走错路的聂仁衍打断了。 “我刚才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两种情况里二选一?”他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睛一直看着前面的路,声音一如既往,低沉中透着股懒洋洋的感觉。 就是这种懒散的语气,让聂仁衍平日里说什么都有种很讨打的味道,似乎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很少有正经的时候。 不过,这一次,夏之铭一点也没有想朝那张脸上蹬一脚的冲动,而是看着后视镜里反射的聂仁衍的眼睛,沉默着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做的两种假设,都是上面的人给你造成的一种惯性想法,说白了,就是他们的想法罩在了你身上。要我说,你这就是公职干久了头脑僵化钻进死胡同了,只是转个弯的事情而已。” 夏之铭皱眉问道:“什么死胡同?” 聂仁衍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上面的人觉得消息不一定可信,你呢?” 一瞬间醍醐灌顶! 对啊!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就能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夏之铭顿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傻X!什么那两种情况不知道哪种更糟糕一点,都是自己给自己下的绊子!统统都是废话!这两天被谢头儿劝晕了,才会被上头丢下来的官话洗脑,按照上面人的思维走…… 他跟那些上位者,所知道的所听到的所看到的乃至所应该做的,从来都不一样!那又为什么要站在同一个角度去想?! 对上面的人来说,这样的消息太多太乱,很难知道哪个是碰巧撞上的,哪个是真的可信的,他们当然只能在那两种情况里二选一。 而对他来说就不同了,他清楚地知道消息的真实性,于是,摆在他面前的,就是这样的选择——安抚群众放宽心态却导致伤亡惨重,和提前告知消息让大家有所准备。答案再明显不过!又何来哪个更糟糕一说呢? 夏之铭懊恼了一会儿,就有了新的想法。他本身就不是那种完全受制于规矩的人,非常时期非常行事,被聂仁衍这么一说,就想到了该怎么走后面的路。 叶昭之前也被夏之铭的情绪影响了,没有好好想想前面的话,听聂仁衍说完便反应过来了,再回头看夏之铭,也是一副想明白该怎么做的样子,便放下心来。 他坐正身体打算不再多言,结果却在转头的时候,看到聂仁衍正看向他,一脸“媳妇儿!老子厉害吧!来夸!”的二货嘴脸,直接一口气哽了在喉咙口。 聂仁衍看叶昭直接扭脸看向窗外,一点开口的意思的都没有,心简直碎成了渣渣! 不过幸好,他的思维是发散的,很快就把关心的重点转移到另一件事上,他冲夏之铭道:“对了,你说你提前告诉那谁谁有雾……你的消息哪儿来的啊你那么肯定?” 夏之铭没好气:“那是我上司,谢明轩,不是那谁谁……噢,对!不能指望你的脑子记住这么复杂的名字,两个字顶天了,三个字简直太难为你了。” 聂仁衍:“……”尼玛! 夏之铭再接再厉又给了他一击:“至于消息,当然是叶昭告诉我的,我先前不是说了,我把消息告诉我上司了但是没把叶昭扯进去,你用脑子想想,想不出这话什么意思吗?嗯,智商挺让人捉急的。” 聂仁衍:“……”卧槽!老子一直在开车!哪听得那么仔细啊喂! 夏之铭干脆利落补上最后一刀:“对了,叶昭几乎每次都能提前预感到有雾,这事儿你不知道?哦对,他跟你没关系了,不告诉你挺正常的。” 聂仁衍终于成功地暴躁了:“哪个不要命的龟孙子说老子跟叶昭没关系的?!嗯?我咒他断子绝孙!” 一直淡定看着窗外的叶昭此时转过脸来,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说的。” 聂仁衍:“……” 夏之铭在后座低头翻着照片,慢悠悠地重复:“嗯,断子绝孙啊……” 聂仁衍一抖:“那不能,我怎么会让你断子绝孙呢!以后咱领养的娃娃统统跟你姓!谁不肯跟你姓,我吊起来抽!” 叶昭:“……” 夏之铭神色复杂地抬手拍了拍叶昭的肩:“说实话,我至今都无法理解你当初是怎么看上他的……” 叶昭扶额:“所以我现在退货了。” 聂仁衍:“……” Chapter14 车开回叶昭小区的时候,天色刚有些犯暗,聂仁衍让他们先上楼吃饭休息,明早再去现场也不迟,但架不住夏之铭是个工作狂。 叶昭没辞职之前也是个工作狂,所以相当理解夏之铭的心情,知道他不去转悠一下今晚就别想睡好,便让聂仁衍先回去,他陪着夏之铭去前面的施工地转一圈。 经过这次的大雾,街道越发冷清了,建筑工地也因为雾和案件,暂时停了施工。 夏之铭跟着叶昭出了小区东门,穿过街道朝对面走去,他掏了一盒烟,抖出一根点上,又递了一根给叶昭,道:“对了,我上次电话里没说完的事,就是指聂仁衍,我那天碰见他了,告诉了他你的地址,不过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叶昭接了烟,但是没抽:“嗯,我猜到了。” “嗯。”夏之铭深深吸了一口,在烟雾笼罩里半眯了眼,“我以前还想呢,这王八蛋要是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打得他半身不遂,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再到你面前,免得你一见他就心软,又被他三两句就忽悠了。” 叶昭挑眉:“那后来呢,怎么又改主意了?” “不知道。”夏之铭耸了耸肩见,玩笑道:“大概看他那样子太潦倒,觉得挺过瘾的,就想让你也看看。” 叶昭想了想把聂仁衍拖回来那天,他的样子,“嗯”了一声,“是挺潦倒的。” 夏之铭抽完烟,把烟蒂顺手丢进路边的垃圾箱里:“我好歹也工作这么多年了,犯人抓了不少,也审了不少,看人多少也算个准的……我那天看着他的眼神,就觉得,还是让你自己解决吧,我就不乱插手了。况且……那么些年,他对你怎么样,其实我还是很清楚的,又不是瞎子。当年总跟他过不去也是年少气盛,觉得他把你带进歪路了,后来其实也就理解了,我俩一见面就不对付纯粹是习惯性的,他肯定也知道,不然也不会找我问你的消息。” 叶昭点头:“我知道。” 夏之铭道:“总之,如果你俩继续一起,就好好过,这年头,能过得开心的人太少了。” 叶昭笑了一声:“嗯……你也别总一个人。” “呵,我不急。”夏之铭笑得痞里痞气,“我太忙了,没空出去寻摸,得等哪天哪个傻兮兮的小丫头自己撞上来。” 正聊着,两人已经走进了施工围棚里,叶昭凭借那天在楼上看到的印象,把他带到之前警戒线围起来的的地方。 “就这儿?”夏之铭脚尖点了点地面。 “嗯,应该就是这边。”叶昭看了看旁边,那个水泥搅拌机还在原地,上面本来就附着一层水泥灰,加上这两天起过雾还降过一次雨,弄得一片斑驳,有些接口处可能是被雾侵蚀了,已经长了锈。 夏之铭掏出照片,蹲下去,一张张与现场做着对比。 这片地方由于处在搅拌机的阴影里,太阳照得很少,这两天空气又很潮,土地显得有些软,上面不知怎么留了一些杂乱的脚印,应该是撤了警戒线之后踩上去的,因为夏之铭手上的照片里,这块地方只有一双不是很明显的脚印。 “这就是被害人的脚印?”叶昭在旁边看着他翻着照片,问道。 “这个?”夏之铭抖了抖右手上的那张,点点头,“嗯,接到的报告里,说是已经跟被害人亲属联系上,确认了被害人的身份,而且对比过脚印大小,以及根据脚推算出来的大概身高等,应该就是被害人的。” “你之前为什么说这次有脚印却更邪门?” “因为以前从来没留下来过脚印,我们觉得应该是凶手事后处理了。但是,这次留了被害人的脚印,还不止一处,却依然没有凶手的任何痕迹,如果说是处理过的话,为什么不全部处理掉?不过也有人觉得是凶手的习惯突然变了,好吧,变态的心理谁能懂呢……这个暂且不说,”夏之铭迅速翻了几张照片出来,“你看这些……” 这几张照片上都拍到了脚印,尽管不是很明显。而且看地面的样子,并不是从不同角度拍的同一个地方。 夏之铭把照片递给叶昭:“报告里说,现场每隔几步就有脚印的痕迹,这是他们拍下来的。” 叶昭翻着看了一遍,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些脚印很怪,两只脚都是并着的,人走路的话,留下来的脚印应该是一前一后啊。” “你也看出来啦,正常人压根儿没法走出这种样子的脚印,这根本不想走出来的,倒像是……每一步都是蹦着的感觉,谁没事干吃饱了撑得跑这儿来立定跳远啊?”夏之铭一脸膈应,“这还不是最邪门的,你再仔细看那脚印……这次那个被害人非常高,大概1米95的样子,体重80多公斤,这里的地面一直有点软,这么大个儿的人如果蹦的话,脚印应该比这个明显得多,按照片上这么浅的脚印,那得身轻如燕呐。” 叶昭点点头:“确实,而且这些照片上有的脚印,只有前面的一半,有几张完整的也是前半脚掌的相对清楚一些,后面的几乎看不清。” “对啊!我们拿到照片研究完,总结了一下……”夏之铭皱眉回想他们讨论的结果,脸色有点绿,“这种脚印,就像是这个人被拎着走,然后双脚时不时点到地上的效果,问题在于,一个一米九几的人,他能被什么样的人拎着走啊?!” 叶昭也觉得这结果有点膈应,听完脸色不是很好。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夏之铭站起来拍了拍裤脚上的灰,在周围随意转了两圈,对叶昭说:“算了,我现在一脑子浆糊,估计是转不出什么灵光来了,走吧。” “嗯。”叶昭点了点头,跟他并肩朝外走,“你可能是太长时间没好好休息了,过度疲劳影响思考,回去吃了饭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想也不迟。” Chapter15 夏之铭在叶昭这儿住了一晚。他大概也真的太久没好好休息过,基本上刚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已经是早晨了。 叶昭正在餐厅摆碗筷,对于昨晚聂仁衍良心发现,十分积极主动地把客房大床让给夏之铭,自己去睡书房沙发,叶昭表示很满意,于是整个早上,他都对聂仁衍假借各种机会蹭一下碰一下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看到夏之铭开门从客房出来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抬眼看了下墙上的挂钟,道:“你累成那样,怎么不多睡会儿,还早。” 夏之铭摇了摇头:“睡饱了,而且长年都这个点起,习惯了。”他说着,便走进卫生间。 这种季节,屋子里有取暖设施所以很暖和,但水还是挺冰的,泼在脸上的瞬间,连最后一点睡意也抹杀得干干净净。 洗漱完毕回到餐厅,就见桌上清粥小菜都已经摆好了,但是那两人却没在吃饭——叶昭坐着,聂仁衍站在他对面俯着身,正伸手托着叶昭的下巴。 夏之铭愣了一下道:“哟,大清早的你俩这是干什么呢?我是不是得回避一下?”他本以为聂仁衍会来句“废话所以你吃了早饭快点滚蛋不然长针眼”之类,结果却听他挺正经地回道:“叶昭眼睛颜色有点怪,你来看看。” “啊?”夏之铭边朝他旁边走边嘲道,“眼睛颜色能怪到哪里去,你这是趁机揩油吧。” 聂仁衍轻轻捏着叶昭的下巴,让他朝向厨房的方向。玻璃门拉门开着,厨房窗外的光线正好能照到这边。 虽然今天外面多云,阳光很弱。但大早上这样直接对着光亮,眼睛还是不太舒服。叶昭眯了眯眼,然后皱眉瞪着聂仁衍。 聂仁衍安抚道:“这个角度更明显一点。”正说着,夏之铭也站到了叶昭旁边,俯身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 “嘶——是挺怪啊。”夏之铭道。 叶昭被两人这么围观了半天,都没闹清楚究竟哪里怪,顿时不爽。他伸手拍开聂仁衍企图再摸两把的爪子,然后坐直身体,面无表情看着那俩货。 聂仁衍立马坐回自己的位置,道:“额,你瞳孔旁边的颜色怪怪的。以前一直棕色,虽然颜色比较浅,但是不像今天这样。” “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夏之铭也坐了下来,端起面前的粥喝了一口,想了会儿道,“像金色。就是烟丝那种颜色再亮一点,总之很特别。” 叶昭看着他俩觉得好笑:“浅棕色,被光照到,亮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不是。”夏之铭摇摇头,“你现在不对着光,其实也能看出来,就是没刚才那么明显。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不是因为光。” 叶昭起身走到镜子前看了一眼,才知道他们两个没有胡乱夸张,真的是非常特殊的颜色。或许是因为这边没有光照,所以不像他们说的那么亮,而是一种暗金色,在瞳孔周围一圈,到边缘的时候又慢慢过渡成正常的浅棕色。看起来,就像是那种暗金色是从深处溢出来的一样。 “怎么会这样?”叶昭皱着眉回到餐桌边坐下。 聂仁衍给他夹了一筷子清爽的小菜,“快吃吧,过会儿凉了。” 夏之铭也觉得这事儿挺稀奇的:“你以前没发现么?” “没有。我一直就没怎么注意过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也对。”夏之铭点头,喝完最后一口粥,又伸手拿勺子舀了半碗,“谁没事儿闲得总观察这个。” “我啊。”结果一旁聂仁衍慢悠悠插了一句:“我确定,他眼睛昨天还很正常。” 叶昭:“……” 夏之铭:“……” “对了,说道眼睛颜色,”夏之铭想起了什么,冲叶昭道,“你还记得咱俩初中时候,班上那个黄毛小丫头么?” “嗯?”叶昭愣了愣,回想了一下点头,“记得,怎么了?” 聂仁衍高中才和他们认识,对于他们初中的事情,了解得不算多,主要是这两人很少会回忆以往的事情。一听他们提起小丫头,而且叶昭居然还记得,他顿时竖起了耳朵:“黄毛小丫头?什么黄毛小丫头?”要知道,叶昭是严重的脸盲,很难记住跟他交集不多的人。 夏之铭无语:“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那小丫头是真的黄头发,据说本来是俄罗斯的,但是小时候被放在了她养父养母门口,后来就一直在这边生活。一直到初中还是典型的金发,眼睛是那种明蓝色。” “哦——”聂仁衍恍然,这么特别,怪不得叶昭也能记得呢。 “我上次,额”夏之铭回想了一下道,“大概也就几个月前吧,看到她了。准确地讲是她先认出我的,跟我打了招呼,说是同学,我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谁。” “怎么反应了半天?”叶昭疑惑,“不是应该很好认吗?” 夏之铭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她现在头发是褐色的,眼睛也变成棕色的了。乍一看跟正常染了头发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就是皮肤明显比较白。” “变化这么大?”聂仁衍“啧啧”两声,“估计水土变化,养出来的人不一样吧。” “嗯,她自己也这么说的。”夏之铭又看向叶昭玩笑道,“估计你这也差不多,指不定现在水土变了,只不过你反应比较大而已。” 这三人都没太把这个当回事。吃完饭后,夏之铭说要去宾馆带自己组的那俩小子回警局。叶昭拎了钥匙打算开车送他,聂仁衍非要跟着。 叶昭觉得有些纳闷。以往那些年,聂仁衍虽然看上去占有欲很强,相当霸道,但其实非常尊重叶昭自己的空间,毕竟两个都是大男人,各自都有很多事情,很少会像现在这样走哪儿都要跟着。 其实这几天叶昭隐隐觉得觉得聂仁衍……有一点怪,但是具体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太久没这样朝夕相处过,所以两人都有点不习惯吧…… 这么想着,叶昭便没再细究。 Chapter16 到了宾馆,夏之铭打了个电话,便带着叶昭和聂仁衍上了五层。 开门的是一个有着娃娃脸,看上去年纪挺小的男生。他探出脑袋来看到夏之铭便嬉皮笑脸的拉开了门,把三人让了进去。这是一间有着两张床的标间。靠窗户的那张床已经收拾过了,床单被子都整理得一丝不苟,另一张床则乱七八糟不成样子,一个高个儿男人正瘫着一张脸弯腰收拾着,看到夏之铭他们礼貌地点点头,便继续忙活。 娃娃脸摸摸后脑勺嘿嘿讪笑了两声,道:“你们先坐木头那张床吧,我起晚了,还没叠被。” 夏之铭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边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边嘲道:“是你叠吗?”他抬手指了指那个根正在叠被的木头,“你这典型看准了他有洁癖倚赖他帮你收拾啊!” 聂仁衍和叶昭坐在了房间一侧的两张沙发椅里,娃娃脸颠颠地泡了两杯茶给他们。 夏之铭指着那娃娃脸冲叶昭和聂仁衍道:“我队里俩小子,这个叫方思远。”又指了指木头,“他叫焦天铎。” 焦天铎已经收拾完了另一张床,坐了下来,方思远坐到了他旁边,然后笑着说:“叫他木头!叫我阿远就行,只求别叫小方,我受‘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这歌儿荼毒太深,我妈总爱在我面前唱那么两嗓子……” 叶昭:“……” 聂仁衍:“……” 夏之铭扶额:“这小子话唠,跟罗二晨那厮某些地方有点像。” 方思远:“嘿嘿嘿嘿嘿。” 叶昭无言:确实挺像。 夏之铭又指着叶昭道:“叶昭,我最铁的哥们儿。” 方思远一脸恍然的样子:“原来你就是叶哥啊,头儿总提到你!” 木头点头:“嗯。” “这个是聂仁衍。我——” 还没等夏之铭说完,方思远就插嘴道:“噢!我也知道你!上学时候总跟头儿干架的那个是吧?你知道么,我们队所有人都特别崇拜你!”话音刚落,就被木头抬手戳了下后脑勺,“哎呦,你戳我干神马?你明明也说过想见一见的嘛……” 木头:“……” 叶昭:“……” 聂仁衍乐了:“哟!这性格好!比起你们头儿,你们顺眼太多了。” 夏之铭很不满:“我说你对跟我干架的人这么热情做什么?” 方思远瞬间变成跟旁边那木头一模一样的面瘫脸:“没,头儿,你知道的,我最崇拜的人始终是你,这点是不会变的。” “嘶——行了,别耍嘴皮子了,你俩收拾好了吧?跟我去警局吧。”夏之铭被他弄得面皮直抽。 一行五人下楼转到酒店后面停车坪那块,在叶昭车前站定。 那车是辆正常私家车,坐四个大男人正好,但是坐五个就挤了。夏之铭刚想对叶昭说:送我过来就行了,你俩也别跟着折腾了,回去吧,我们自己过去。 就听方思远个二货道:“好像不太坐得下诶,木头你过会儿做头儿腿上,我坐头儿会抽我的。” 木头:“……” 夏之铭:“……”选择把这货带过来的自己,脑子是进了一浴缸的水吧。 然后他发现他显然不是脑子里水进得最多的那个,聂仁衍才是,他乐呵呵开口:“不用,夏之铭你来开车,叶昭坐我,噗——” 没等他说完,叶昭便捅了他以手肘,干脆利落,速度之快,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聂仁衍就被捅岔了气,没能接着胡说八道。 几乎一直没说过话的木头终于开口道:“刚才这边警局的人来电话了,说开车过来接我们。估计再有十分钟就到。” “电话?”夏之铭问道,“什么时候?怎么没打给我?” “刚才,你给阿远电话问房间号的时候,他们说你电话占线。”木头不止面瘫,说话声音也没太大起伏。 “行。”夏之铭点点头,“那就在这儿等会儿吧。”说着又看向叶昭他们,“你们回去吧,也别跟我这儿折腾了。我忙完这几天请你们吃饭,啊。” 叶昭淡淡道:“不急,等你们车来了我们再走。” 夏之铭知道叶昭的性格,也就没再多劝。 一旁被木头在后脑勺削了一下的方思远捂着脑袋道:“对了,头儿,你去现场转过了?” “嗯。”夏之铭点头,一提到案子他的表情就很严肃,“昨天下午叶昭带我去转了一圈。” “有啥想法没?” “屁想法也没有。”夏之铭从衣服兜里掏出随身带着的那叠照片丢给方思远和木头,“现场那边已经完全被找不出什么新东西,被人踩得乱七八糟的。你俩也翻翻,看看能想到什么吗,反正还要再等会儿车才来。” 方思远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接过照片,跟木头两人一张张翻着。 聂仁衍见了在一旁插道:“夏之铭你培养的都跟你一样有翻照片强迫症嘛。” “头儿这方法还挺有效果的,所以队里都喜欢这么干。”方思远边翻照片边顺口道,“当然,这个案子除外。” 夏之铭:“……”他今天注定气不顺。 他正郁闷着,就听叶昭突然开口:“刚才那张照片——” “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方思远停了翻照片的手,茫然地看着叶昭,“怎么了?” “刚才那张照片能抽出来让我再看一下么?” 夏之铭和聂仁衍听了都聚过去,想看看照片怎么了。 方思远从最底下把前一张照片又抽上来,看了一眼,纳闷:“这张照片有问题吗?” “……”叶昭看着照片,皱起了眉。 “怎么了?”夏之铭问道。 叶昭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又看错了。” “又?”聂仁衍成功地抓住了重点。 “对啊,又?”夏之铭也跟着反应过来,“你之前难道看错过什么?” 迟疑了一会儿,叶昭开口道:“之前看错过两次,一次是在施工棚,一次是在步行街。” 话语刚落,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夏之铭惊讶道:“你是指出事的那个施工棚和那条步行街?” “嗯。”叶昭点头,扶了扶眼镜,棕色的眼眸在镜片下显得浅淡如水,早晨那种暗金色不知怎么回事又隐了回去,看不出任何异常,“施工棚那次是晚上,我一个人,经过的时候好像看到里面有双红色的眼睛一闪而过,不过我再仔细看的时候已经没了。步行街那次罗小晨在我旁边,我看见拐角那边多了一扇门,但是罗小晨说看不见,而且我再看的时候,也消失了。” 听完他的话,木头面瘫着的脸更瘫了一点,方思远抬手搓了搓后脖颈,就觉得背后一股凉气窜上来了。 夏之铭更是一脸纠结——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一向不信这类神神叨叨的东西。但是作为叶昭的哥们儿,他知道叶昭从来不会乱说话。这可为难了。 聂仁衍也是一副神色复杂的样子。 叶昭扫了一圈过去,挑眉笑了一下:“怎么这副表情,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挺扯的,罗小晨说是因为我睡眠不好一时看错了,我也这么想的。不管是不是,总之,你们按照你们的思路接着查,不用管我说的这些。等哪天我看到什么确定的东西,一定记得告诉你们。” 话音刚落,停车坪里滑进来一辆警用车,停在他们身边。里面的人从车上下来对他们道:“你们J省过来的吧?” 夏之铭上前一步跟那人握了一下手,“我是夏之铭,这两个是我队里的,方思远、焦天铎。” 两人寒暄了几句,然后那人招呼夏之铭他们上车回警局,夏之铭冲叶昭他们挥了一下手:“那我们就先走了,叶昭,我回头给你电话。” Chapter17 回去的时候,叶昭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聂仁衍看了他两眼,开口问道:“你之前看到了什么?” “嗯?”叶昭转过头来,愣了一下。 “我是说刚才在停车坪。你说你看错了,你在那张照片上看到了什么?” 叶昭沉默,蹙着眉回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可能有点荒诞,我……看到了一只爪印。” “爪印?什么样的爪印?”听到这样的答案,聂仁衍却并没有如叶昭预想的那样吃惊。虽然他拔高了语调,表情也有所改变,如果是其他人看到的话一定察觉不出异常,但是,叶昭不是其他人。在他看来,聂仁衍的表情似乎是为了表现出惊讶而故意做出来的,而他实际上对叶昭的答案早有预料。 叶昭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有一丝疑惑,再联想之前在停车坪他有些复杂的神情,叶昭突然产生了另一个想法——会不会,聂仁衍也看见了?或许,不止他一个人会看见这些似乎不太寻常的东西? 这么想着,他便想试探一下聂仁衍:“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有点像人的手半弯曲后留下来的印记,能看见手掌还有张开的指节,最前端的指尖,而且,看上去似乎有不短的指甲,非常尖利的那种……”这个是他真正看到的情况,叶昭一边描述,一边观察着聂仁衍的表情变化。 “不过那个掌印非常大,相比起照片上本来的脚印的比例来说,起码得有那个脚印的三倍大,而且脚印的轮廓很乱,就像是周围有一圈毛发,似乎是毛发非常厚的野兽的爪子……”这段是叶昭编的,他的语气跟先前一样,听起来就像是依旧在回想自己看到的东西一样。但是聂仁衍的眼神变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虽然他一直看着前方的路,只留了一张侧脸,但是叶昭还是看出来了那一瞬间的变化。 他果然也能看见! 那他为什么不说出来?而且还要装成完全不知道的样子?! 感觉叶昭突然沉默了下来,聂仁衍不解地侧头看向他,“你——” 刚说了一个字,从道旁斜刺里冲出来很多人,不知怎么回事,从街边呼啦一下散到了这边车道上。 “小心!”叶昭惊道。 聂仁衍猛踩刹车,堪堪停在了那几个人前面。刚停下就被后面的车轻磕了一下,车子又朝前动了十几厘米。车头似乎碰到了离车最近那人的腿弯,就见他只是侧头看了一眼便又转头看向街边,似乎那里有什么吓人的东西般,一脸惊恐。 “怎么回事?”叶昭皱着眉,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聂仁衍看了眼后视镜,也从另一边下了车。 后面的车主似乎也被惊到了,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脾气有点爆地吼道:“突然刹车有病啊你们!” 叶昭冷冷瞥了他一眼:“前面有人,撞上去你负责?”话音刚落就听数声极为凄厉的尖叫从街边响起。又有大群的人边叫边朝车道这边散开,似乎在避让什么东西。 已经走到叶昭身边的聂仁衍本能地把叶昭拽到身后,然后伸手挡开前面的人,朝人群避让的地方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 叶昭被他挡着,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刚想开口问,就听聂仁衍道:“死人了。” “什么?!” 后面的一排车的车主也都纷纷下车围了过来,正好听到了聂仁衍的话,一个个都一脸吃惊地挤进人群的缝隙间,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聂仁衍侧身让开了一点,叶昭恰好能看到前面几步路的地方,倒着两个人,更准确地说,是干尸。 他们的皮肤皱缩着,贴裹在骨骼上,大概是因为皱褶的缘故,肤色显得灰黄偏棕,看上去就像是包着一层很薄的皮肉的骷髅,十分骇人。 周围的人大约被吓傻了,一个个除了让开那个圈,都呆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叶昭看了一眼,便掏出手机按起来号码。 看到他的举动,周围有几个人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道:“对、对,打电话!”其中一个声音还说:“对,打、打电话,快打120!”有人附和了几声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对!都这样了还打什么120……” 叶昭已经打通了电话简要说了一下事情又报了地址,然后对其他人到:“110十分钟之后到。” 一旦有人开了口,其他人便慢慢都缓了过来,周围有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女生回过神来便开始哭。其中有一个恰好就在聂仁衍左边。 聂仁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丫头,你看到了?这怎么回事?” 那女生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看上去学生气很重,简单干净的样子,她大概被吓得有点厉害,哭得直抽,说话断断续续,还不停的有眼泪往下滚:“我、我不知道,我就走在那个人后面,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突然叫了一声,然后就、就蹲下去捂着小腿、不、不知道在干吗。我从他旁边绕、绕过去,走到他前面没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尖叫,我、我回头一看,他就跟被人抽了气一样,变成这样倒在那里了。我吓得跑到这边,还没站稳,就又听到有人叫,然后另一个就倒在那了……”她说着大概又想到了自己看到的情景,抖了一下,眼泪掉得更快了。 周围几个没看到具体情况的人听了也都不禁一阵恶寒。 “怎么会这样?”叶昭惊讶,“哪有人人好好的,瞬间变成干尸?” “不知道。”聂仁衍道,“听这丫头说的那人的表现,就像是发病,或者被什么东西咬了一样。”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又是一阵惊呼,除了他们几个,几乎所有盯着尸体的人都朝后退了一步之后开始尖叫着四散奔逃。有几个上了后面的那些车子,只一会儿便绕过叶昭的车走了,速度飙得飞快。 “啧,又怎么了?”聂仁衍不解地看着跑开的众人,刚问完便觉得叶昭拉了拉他的袖口道,“你看尸体。” 聂仁衍正脱离了紧张的大氛围,沉浸在叶昭的小动作里,听到叶昭这话,心想那种干巴巴的尸体有什么好一看再看的。他抬头望了一眼,便知道为什么人群都散了—— 那两具倒在地上的干尸周围,不知怎么出现了五六只快速蠕动着的黑色物体,看上去大约有人半个手掌大,长圆形,身上似乎有粘液,它们蠕动过的地方拖出了一条红色的痕迹,显然是血的颜色。 周围几个先前只顾着听那个女生说来龙去脉,对奔散开的民众同样不解的人,听了叶昭的话朝尸体看过去,只一眼便也惊叫着跑走了,只剩那个女生朝后踉跄了两步,不知道是觉得身边这两个高大的男人比起那些乱跑的人更可靠,还是纯粹吓呆了脚发软。 “这什么玩意儿?!”聂仁衍看着那几个东西,倒没被吓到,只是表情满是厌恶。 叶昭也皱着眉,他指了指尸体旁边:“水蛭。如果还能算水蛭的话。” 就见距离尸体大概只有半步距离的地方是个有着横排石栏的下水道口。此时正有一排大概食指粗,两节手指长的水蛭一个接一个地从下水道石栏的间隔中间,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蠕动出来。 “水蛭?”聂仁衍看那些水蛭左右晃了几下,便朝这剩下的三人蠕动过来。“卧槽这些水蛭都疯了吧?!”他赶紧拉着叶昭上车,顺手把那女生也拽到了后座门旁道,“上车!” 那女生愣了一下,慌慌张张打开车门:“谢、谢谢!”聂仁衍帮那女生关上车门便背对着车子站在那儿不知在干什么。 叶昭摇下车窗冲聂仁衍道:“你站在那边干什么?快上车!” 就见聂仁衍右手甩了一下,然后一个火团被丢到了下水道口。聂仁衍绕到驾驶位刚打开车门进去,就听到不不远处又几声尖叫。 “坐好!”聂仁衍狠狠撞上车门,一踩油门便朝那个方向过去。在经过的时候放慢速度,果然又看到哄散开的人群,和倒在地上干瘪的尸体,以及一旁密密麻麻涌出疯狂水蛭的下水道口。聂仁衍冲叶昭道:“打给110!让他们再多派点人来,记得带可以点火的东西!” 叶昭没等他说完已经拨了号码,那边一接通,他便道:“我是刚才打电话报警的人……”他跟电话里的人解释了一遍大致情况,余光就见聂仁衍又不知弄了什么东西点燃,把火球扔向了下水道。 “乌拉乌拉乌拉——”有警车鸣着警笛从远处过来了。估计是最先得到通知的那一拨。他们一路过来大概也明白了情况。就见他们在前面那个下水道口停下,然后下来一车人维持秩序,有人点了火,估计在驱赶那些水蛭。 有人看到这边聂仁衍他们,便小跑过来,看了眼下水道口烧着的火,便走到车边,从摇下的车窗口,冲叶昭他们敬了个礼,然后道:“多谢帮忙,后面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处理吧,你们赶紧回家吧,记得把厨房浴室的下水道口也都清理一遍。” “嗯。”叶昭应了声,点头回礼,道,“辛苦。”然后摇上车窗,聂仁衍便踩下油门发动车子离开这里。 Chapter18 一路上碰到了一波又一波的警车,拉着警笛朝不同方向驶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全城的排水系统旁边都有人在处理那些发了疯的水蛭。 “哟,效率不错嘛。”聂仁衍看到沿途几乎每隔十多米就有两三个身穿制服的人站着,挑了挑眉,“对了,丫头,你要去哪里?我们送你过去。” 那小姑娘自从上了车之后就缩在后座,一直睁着大眼睛看着车窗外发呆,她长相很干净,脸颊有点嘟,看上去显得年纪很小,缩在那里的样子有点可怜兮兮的。她听到聂仁衍的声音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啊?我、我去南区X广场旁边的安泰小区,不过不用把我送过去,你们找个方便的地方把我放下来,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太麻烦你们了。” 叶昭回头看着她始终往下滚着泪珠的眼睛,伸手从车上放着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开口道,“我们没什么急事,车绕一下就到了。这些东西应该很快就能处理掉,回家自己再注意一点,不会有事的,别哭了。” 那丫头听了扁了扁嘴:“其实我虽然胆子有点小,但是不爱哭的,我刚才就没在哭了。” 聂仁衍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抽了抽嘴角:“没哭?丫头,那你眼睛里掉出来的是什么?眼珠子吗?” “……”叶昭淡淡瞥了他一眼警告他可以闭嘴了。他一贯十分鄙视聂仁衍这种满嘴跑火车瞎说八道的冷幽默,这是嫌这丫头哭得还不够厉害么。 “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明明不想哭,但是眼泪会突然开始往下掉,跟水龙头一样,得过个把小时才好。”那丫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她的表情确实很平静,语调也不像之前在街边那样结结巴巴慌里慌张的了,看上去确实不是想哭的模样。 “这么奇怪?”聂仁衍也觉得挺稀奇,“是不是眼睛有什么问题?你去医院看过吗?” “嗯,看过的,医生说没有什么问题,泪腺也挺正常。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就是跟人解释起来比较麻烦。”那丫头说着还笑了一下,配着一直掉的眼泪,看上去真是非常奇怪。 叶昭觉得最近碰到的怪事简直比过往近三十年碰到的还多,呵,或许是现在生态环境搞得大家都有点不正常了吧。 “说起来,水蛭这玩意儿,冬天也出来吗?”聂仁衍皱着眉想了会儿道,“我记得以前在J省,还是小时候在老房子里见过,而且夏天比较多吧。” 叶昭点点头:“嗯,我也是很小的时候见过,到H市之后几乎没再看到过了。”他、聂仁衍还有夏之铭三个都是J省人。他和夏之铭从小就是邻居,住的是那种有天井的老房子,一径一径的长巷子,白墙黛瓦,狭长的长满青苔的青石板路,每一条都要走很久才能到头,有几块石板有些松动,踩在上面另一端会翘起,走过之后又会落下去,发出咕咚一声的闷响。那些老房子靠着河,总是很潮湿,每到夏初,水池里井口旁,就会有几条那样黑色的软虫趴着,似乎也没人会怕,都是见惯了的,到了一定的时候自然又会消失。 那样寻常的生物,现在却变成瞬间便能吸干人血的怪物一样的存在,引得满城骚乱。叶昭看着外面乱哄哄的街道,呼啸而过的警车以及蒙着白布被抬进救护车的尸体,心情有些复杂。 “对了,过会儿回去的时候在超市停一下,家里盐不多了,去买一袋洒在下水道口。”叶昭转过头冲聂仁衍道,然后微侧了头对后座的小丫头说,“回家记得处理一下,尤其是楼层低的,那些东西怕盐水、怕火。” 两人把那小丫头送到小区门口,便开车打算回家。叶昭又给罗小晨打了个电话。那个二货刚接电话就是一阵鬼哭狼嚎:“娘喂!叶昭我跟你说我们咨询所今天死了两个人!跟干尸一样,大白天的吓晕过去一个顾客还有三个女咨询师。” 聂仁衍在旁边听到他那惨叫,忍不住开口:“嚎成这样,那些顾客见了以后能找他咨询么?” “你在哪儿?”叶昭淡定地听他嚎完,问道。 “家里。”罗小晨不知道在那边乒呤乓啷地捣鼓什么东西,“咨询所报了案,我就被放回来了。已经回来好一会儿了。哎呦我去,这都是什么恶心玩意儿……” 叶昭听到他那边的动静皱眉道:“你在干嘛?先把手上的事丢下来,找点盐洒在下水道口还有水池里。免得那些水蛭爬上去,今天那些东西疯了一样不正常。” “啊?水蛭?”罗小晨恍然大悟,“哦,这就是水蛭啊!我说什么玩意儿嘛老往上爬,忒恶心了,我用东西把它戳回去过会儿就又上来了,爬得可快了!原来要用盐啊,得,我去拿盐,洒个一包直接腌了算了。” 叶昭:“……” 聂仁衍:“我说,他能活这么大真挺不容易的,他爹给他起这么个名字怕他养不活,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我以为我以前已经见过他傻的极致了,原来没有最傻只有更傻。” 叶昭忍不住道:“你不知道你们咨询所那两人怎么死的么?” 罗小晨“嗯嗯啊啊”两声,估计在忙着找盐,然后道:“哟!正好有一包。什么怎么死的?我不知道呀,那死相实在慎得慌,我哪敢盯着看,一说放假我就赶紧滚回来了。” 叶昭无言。 罗小晨又问道:“怎么死的?你知道啊?” 聂仁衍直接顺手抽了叶昭的电话道:“二死的。”然后又迅速塞回叶昭手里,道:“这里没摄像头吧?” “……”叶昭顿时有种“周围生活着这么一群人,好累”的感觉。 给罗小晨打完电话,叶昭刚想给夏之铭再打一个,结果夏之铭已经打过来了。叶昭接通电话,就听夏之铭道:“你们到家没?” “没,还在路上。”叶昭把先前碰到的事情大致跟夏之铭说了一遍。 夏之铭听了道:“你们知道就好。警局这边几乎全员出动,除了我们几个外省过来的,还有他们的一个特案组,基本上就没人了。” “你们没去?”叶昭问。 “没。”夏之铭答道,“我们继续负责那个案子的调查,过会儿去被害人家里再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 又说了几句,叶昭挂断电话,聂仁衍正好把车停进了超市外的停车位里。 “你在车里等会儿,我去买点盐就出来。”说着,叶昭便下车进了超市,留聂仁衍一个人哀怨地呆在车里。 这是附近最大的一间连锁超市,门口也围站着许多身穿制服的人,看臂章,各个系统的都有,连城管都出动了。一辆白色的医用车刚开走,不知道拉走了几个人。 叶昭一进超市就听见广播里在说着全城公告,告诉民众对付水蛭的方法,让大家近期注意安全。他一路走到买调味品的货架处,看到迎面过去的人手里拿着的有盐有醋,都是些刺激性的东西。再看货架上,只剩下最高层的那一排还有几袋盐躺在那儿。 又要引起抢盐抢醋之类的风潮了吧。叶昭扶了扶眼镜,伸手从最上面拿了一包盐下来。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一个声音小声道:“你好,可以帮我拿一包吗?” 叶昭愣了一下转头,就见一个长得挺小的男生仰脸看着他,那男生穿着白色羽绒服,驼色的围巾看上去很厚实,在脖子上绕了两圈,掩住了下巴。叶昭身高一米八出头一点,这个男生刚过他下巴,估计也就一米七左右。他头发很黑很亮,衬得本来就很白的皮肤更白了,眼睛很大,眸色漆黑,但是看上去有点呆。 叶昭看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多到快要捧不住的零食,有点无语。伸手帮他拿了包盐挑了挑下巴:“走吧,我帮你拿到收银台。要买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推辆车?” 那男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愣愣道:“忘记了。” 叶昭:“……” “本来没想买这么多东西。”那个男生声音很软,看上去挺乖的,“但是很饿,所以拿着拿着就拿多了。” 叶昭:“……”能不能让他碰见点不二的人? 帮他把盐放到收银台上,叶昭自己付了钱,冲他点头算是招呼,然后出了超市,直到坐回车上,才看见那个男生拎着一个硕大的袋子,慢吞吞地走出来。 “你在看什么?”聂仁衍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下一秒羊癫疯就犯了,“卧槽!媳妇儿你怎么能当着你男人的面看别的男人?!” 把聂仁衍趁机蹭过来的脸推回去,叶昭一脸嫌弃:“你闹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他而已。” 聂仁衍瞬间觉得危机感更重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这种话简直就是小说里搭讪的标志好么!” “你究竟看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 “住精神病院的时候太无聊,从小护士手里骗过来的。” 叶昭:“……” Chapter19 对于水蛭这件事,H市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相应的处理,很快遏止住了势态的发展,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批,死亡人员名单上没再增加新的名字。后来看了报道民众才知道,这次的水蛭反常事件不止发生在H市,而是在全国范围内都引起了骚乱。有关专家表示在水蛭生活的水域检测到了一些特殊物质,该类物质与前段时间那次突然起来的毒雾有很大的关联,并且预测,可能近期有部分小型软体动物尤其是水生生物会受到一定影响,行为反常。 叶昭他们在电梯里就听到两个中学生模样的男生聊天,一个说:“这是要开始乱了啊,我爸妈前两天还说要一起去美国,跟爷爷奶奶住。” 另一个摇头晃脑地冲他道:“你做梦呢吧,没看昨晚的报道吗?就昨天又爆发了一次世界范围的毒雾,貌似以大西洋为中心吧,老美加拿大巴西什么的都是重灾区啊!说起来,你爸妈也没看到报道吗?最好打个电话问问你爷爷奶奶的情况吧。” 说要去美国的那男生被吓到了,愣了一会儿说:“你看的什么报道?新闻联播?每晚7点22分准时开始外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神马的……” “……就算是新闻联播,这种事也不是乱说的。这种时候我还是比较相信我大天朝的,人民适应能力绝对世界第一,这是还没大乱,就算真正末日了,能撑到最后的绝对是天朝子民妥妥的,所以还是安分呆着吧。而且,咱们不止有人数优势。” “啊?还有什么?” “嘶,呆子!你觉得咱们除了基数大就没别的了么?这种想法太反动了要坚决取缔!对了,我跟你说,”那男生嘻嘻哈哈开完玩笑后换了表情,压低声音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道,“你猜我有一天回家的路上看见了什么?” 另一个把耳朵凑过去:“什么?” “我跟你说,我看见一个人脚底冒出很多黑雾把他自己裹住了,再散开的时候,那人就不见啦!” “啊?!真的假的?这么玄乎,你别是梦见的吧?” “屁!我梦见的能跟你乱扯么?!我说真的,那天那路上人特少,天有点黑,走在我前面就一个人,男的吧,长相我没看见,我就觉得他当时挺奇怪的,走路不太稳,就像是喝多了似的,我就想离他远点免得他撒酒疯我躺着中枪,后来走到一处阴影挺重的地方,我看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我就跟着停住了,没敢再往前走,然后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那样,他朝前挪了几步,每走一步脚底下都有黑雾冒出来,然后他整个人都被挡住了,等那黑色散开来的时候,人就没了。” 那个听的男生大概觉得科学观被颠覆了,有点呆,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心,追问:“那后来呢?” 话音刚落就听电梯叮的一声响,两人一看到底层了,就抬脚出去朝小区北门公交站台那边走。 叶昭和聂仁衍跟他们走的不是一个方向,也就没听到后面的内容。 聂仁衍跟着叶昭往车库走,边走边挠了挠下巴,见叶昭看了他一眼,便道:“呵呵,最近神奇的事情很多嘛,世界观都要碎了。” 叶昭每次听他“呵呵”就忍不住想给他两下,总觉得那语气有种说不出的贱贱的感觉。 他们两个今天注定歇不下来,在家刚呆了一个下午,就被夏之铭一个电话给招了出来。 要是以往,谁敢破坏他们独处的时光,聂仁衍铁定是要胡搅蛮缠一阵子的,但是这次不仅没闹,还挺乐意。不为别的,就因为现在一旦只剩他们两个人,叶昭就会不断地用聂仁衍招架不住的那种眼神扫视他,试图让聂仁衍自动自觉地把那些没交代清楚的事情统统交代出来。 聂仁衍表示他就快要hold不住了,谁能救他谁就是亲妈——目前亲妈是夏之铭同志。 夏之铭把叶昭叫出来也是有原因的。他们下午去了趟先前那案子的被害人家里,跟他父母聊了一会儿,见老夫妻俩情绪有点控制不住,安抚了一阵就匆匆告辞,改去被害人女朋友那边。本来他们是没抱什么希望的,毕竟这么多次案子,每个被害人的相关人士都问过无数遍,也没见得挖出什么线索,没人指望这次能有什么进展。谁知,这趟却真问到了点有用的东西,而且跟叶昭先前说的那些玄乎玄乎的话有点关系,于是那边希望叶昭能过去做个正式的笔录。 等到了局里,叶昭才看到罗小晨也被招过来了。 夏之铭挑了挑下巴:“你上次说步行街那次,他也在,所以就把他一起叫过来了。” 叶昭点点头,跟着他们往楼上走,罗小晨这货居然搓着手说:“哎呦,第一次进局子诶,好兴奋!” 夏之铭白了他一眼:“你给人做咨询把自己咨询出毛病了吧?” 而聂仁衍则让人意外地没有跟着叶昭上去,只是向夏之铭要了根烟,说去门口转转。 “嘶——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正常呢?”夏之铭暗想。 罗小晨和叶昭在两间屋子里分别做了笔录,因为事情经过并不算复杂,所以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搞定了。出来的时候就见娃娃脸方思远同志倚在门外楼梯拐角处玩手机。 方思远在夏之铭的队里一直都算是表现非常突出的一个,不然夏之铭也不会选择带他过来,但是相比于其他人,他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夏之铭他们整个队都把他当弟弟惯着,人手够的情况下,很少会给他安排事情做。 这次也是,做笔录本来就用不着多少人,自然不会把他拽上。他便乐得清闲地在外面刷起了微博顺便等木头做完笔录去吃晚饭。 他抬眼一看夏之铭他们都出来了,便把手机递过去道:“头儿,来看看我刷着了啥。” 夏之铭一脸疑惑地接过手机,上面正显示着渣浪微博界面,方思远大概用了关键词搜索,一整页都是关于水族馆的话题。 随便点开一个,就见上面写着:“今天下午带女朋友去水族馆散心,她胆子小,最近被末世论弄得快疯魔了,我就想让她放松放松,都说水族馆女生很喜欢,于是我就去了……我特么就脑子进水地去!了!啊!尼玛老子现在想把提议水族馆的人打出翔来!我勒个擦,那是水族馆么?!特么水族馆不是应该蓝得很浪漫么?!不是应该一片和谐美轮美奂么?!尼玛那些鱼神经病一样到处厮杀搞得一片血红是肿么回事?!老子的约会一秒变成海底惊魂啊卧槽!” 夏之铭及其两边围观人员:“……” 又点开几个,发现都是类似的情况。 方思远拿回手机道:“专家不是说部分小型软体动物比较容易受影响,近期可能会有反常举动么?乌贼很小?鲨鱼是软体?” 一旁刚才给叶昭做笔录的黑瘦男人道:“速度比专家预估的要快啊,是不是因为水里影响比较大的缘故?希望对陆地上的动物没这么大影响,不然……” 众人想想都觉得有点寒。 “对了,说起来,这些动物究竟是被影响了什么?性情?温和的变成凶猛的了?”夏之铭摸了摸下巴。 罗小晨道:“我觉得……应该是食量。” 夏之铭:“……” 方思远抽了抽嘴角:“吃货的逻辑。”刚说完,一旁的木头用一种看罗小晨同类的眼光默默看了他一眼。 谁知叶昭却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它们好像是因为特别饥饿,当然,性情应该也有影响。” “对嘛!”罗小晨见叶昭附和,一把搭住了他的肩膀,道,“你们这帮愚蠢的人类,专业的就在你面前,要相信一个具有十分完备的职业素养的心理咨询师的话好吗!不然会吃亏的少年!嗯,还有中年!”罗小晨冲夏之铭努了努嘴。 “……”夏之铭无言地看了他几秒,接道,“你跟它们在某些方面是持平的,比如智商,比如智商,再比如智商。所以能相互理解也是正常的。” 罗小晨十分不满:“劳资测过智商的好么?!真是够了!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喂!其实我觉得现在不只是这些动物这样,可能有些人也受到了影响,而且还不是这次的毒雾,比这个更早,可能是因为之前的那几次雾吧。我就见过一个,来我们咨询所咨询,说明明吃得跟往常一样甚至更多,但是胃就跟无底洞一样,心理上始终感觉到强烈的饥饿感。” “是吗?还有这种问题?”夏之铭听了不再调侃他,恢复了正经问道,“然后呢?” 罗小晨一摊手:“那人当时看上去挺茫然的,就是那种类似于无助的茫然。我跟他聊了一下午,他平静多了,后来就没再过来了。说起来,前一段时间我还碰见过他一次,大概问了一下他现在的情况,他说有时候睡了一觉就好了,现在已经很少那样了,所以可能是自己想太多,压力太大导致的。我看他脸色也不像那次来咨询所时那么僵,看上去气色也不错,估计确实好多了。不过现在想来,应该是那之前很久没有过毒雾,他慢慢适应过来了。” 叶昭突然想起来上午在超市碰见的那个小男生,开口道:“嗯,我今天碰见过一个人,好像听他提到很饿之类的话,估计也是这种情况。这样看来已经有一部分人受了这次毒雾的影响了,不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不知道……指不定会跟他说的那人一样。”夏之铭指了指罗小晨,“如果毒雾天不频繁的话,慢慢就会恢复过来,毕竟,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 “但愿吧。”叶昭点点头,然后问夏之铭,“对了,你说今天调查到的线索跟我之前说的那些有联系,什么线索?方便说吗?” 夏之铭摆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被害人的女朋友今天突然说起她男朋友生前跟她提过一些很奇怪的事。” “什么?” “就是看到过一些古怪的东西之类,她女朋友以前没放在心上,以为他故意编出来的事情吓她玩儿呢,但是她越想越觉得这案子不正常,就把这些说出来了。” “看到古怪的东西?”叶昭惊讶,“你是说,类似我说的那些?” “嗯。”夏之铭点点头,“差不多。所以我们得好好考虑这条线索了,虽然有点匪夷所思,明天还要联系别的被害人亲属问问看,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警局门外,聂仁衍夹着一根烟,懒洋洋地倚墙站着。 天色刚刚有点暗,但城市里路灯已经亮起来了。警局在市中心那个圈子边上,周围地段不繁华也不偏僻。这里地势比起其他建筑高一些,站在门口,可以看见左手边稍远处小商业区明暗不一的招牌,或黄或白的灯光,能听见车流经过偶尔鸣起的喇叭声以及依稀的人语。 聂仁衍在明灭的烟火中眯起眼,想起大学时候,他也是这么,倚站在校门外等着叶昭,然后看着他在树影和灯火的斑驳明暗中缓缓走过,站到他的身边。 这样的生活曾被他弄丢了几年,现在又找了回来,他希望能继续拥有下去,长久地拥有下去。 这里的路灯设计得很漂亮,从疏到密,由近至远,顺着这个城市的道路一直蜿蜒伸展下去,通向不知何处的尽头,就像这行走着的,不知将会落得如何的世界。 Chapter20 叶昭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聂仁衍,背向这里插着兜斜靠在门边,大院门柱上的顶灯在他脚下投下一团阴影,他听到脚步声回身望了一眼,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里却映着两点暖黄的光亮。 这样熟悉的情景让叶昭走下台阶的脚步一滞。 “怎么了?”跟在后面送他们出来的夏之铭拍了拍他肩膀,“走走突然停在这里?” “没什么。”叶昭摇摇头道,“刚才没看清台阶。” 罗小晨听了道:“啥?叶昭你不仅脸盲还夜盲啊?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诶?不对啊,天还没黑透呢。” 叶昭瞥了他一眼:“……就是一时走神而已,你想太多了。” 众人在门口分别,叶昭走到聂仁衍身边,就听聂仁衍开口说:“我还是比较习惯这样等你。”他的声音低沉如水,跟半暗的夜色融合在一起,听得叶昭有点晃神。 沉默了一会儿,叶昭“嗯”了一声,道:“走吧。” 回去的路上,车里一直很安静,聂仁衍的余光一直在关注叶昭的一举一动。就见他从上车后一直靠着车窗,看着外面一闪而过连成线的灯火,一言不发。 聂仁衍心里暗喜——被老子勾起回忆了吧!四十五度斜视窗外怀念感伤了吧!赶紧放下隔阂扑向老子温暖坚实的怀抱吧叶昭同志!这里才是你永恒滴归宿!胸肌不是白练的! 正脑内得一片荡漾的时候,叶昭开口了:“阿衍。” 这回换聂仁衍愣了。 叶昭这个人很奇怪,对于朋友死党,比如罗小晨、夏之铭之类,他叫起名字来都会把姓给省了,以显熟悉。偏偏到了聂仁衍这儿,便死活不肯这么干,一直连名带姓地叫一个字都不愿意省,说是觉得太肉麻。再到后来,干脆不叫了,有什么话直接说。而且他还不准聂仁衍叫他的时候用昵称,只许喊“叶昭”,那阵子把聂仁衍给郁闷的啊——明明是最亲近的人,连个昵称都没有怎么可以!于是他就犯病了,用各种【哔——】手段逗哄+诱骗逼着叶昭喊昵称。 “阿衍”就是这么来的。 高中两人独处的时候,叶昭会这么喊他。但是随着年纪慢慢变大,这个称呼出现的频率就渐渐低了,低到几乎一年都听不到一次。直接导致聂仁衍每次一听叶昭这么喊他就脑子发热转不动,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基本上叶昭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衍,”叶昭依旧看着窗外,淡淡道,“我知道你这两天总是避免跟我单独相处,怕我追问你一些事情。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知道你的性格,你很少会瞒着什么事不说,就算有,从你的角度考虑来说也是为了我好的。你做事有你的原因,这点我理解,所以这次你回来,即便解释得非常混乱,我也没有赶你走。但是,现在外面的情况越来越不正常,如果换做是我瞒着你在做一些事情,就算是为了你好,你会安心不闻不问让我一个人去解决?同样是男人,我希望能跟你一起承担,不管碰到的是什么问题……” “叶昭……”聂仁衍的表情非常挣扎,过了很久,他开口接着道,“我……那些事,可以说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也只能我自己解决。我从来没有不把你当成男人,相反,我一直觉得你是个非常有担当的人,那些事如果落在你身上,或许你会解决得比我妥当……但是那些事暂时……不适合你参与进去,不过,我保证,如果我真的无法应对了,我一定跟你商量。” 叶昭听了,转过头来看着他,双眸像是一片沉静的湖泊。聂仁衍被他看得有些紧张,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都捏紧了。 “好。”叶昭终于开了口。 “啊?”聂仁衍简直不敢相信,居然这么一段话就搞定了! “我说好。”叶昭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解释我接受了。”说完,他幽深的眸子里带了一点情绪,语气依旧淡淡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类似耍小性子,“不过你知道的,我本性比较纠结,一时改不过来,说不定哪天心情不好就又想起来这件事了……” 聂仁衍连忙道:“我绝对不会惹你不爽的!保证让你时时刻刻心情都很好!” “饭你做。” “没问题!” “碗你刷。” “好的!” “卫生你负责。” “小意思!” “电器出故障你修。” “你让我帮你造个新的出来我都不会摇头的!”聂仁衍越答越顺溜。 “交代清楚之前一直住客房。” “行啊!”习惯性点头完,聂仁衍就想把舌头咬掉。“卧槽!媳妇儿你不能这么坑我!” 叶昭扶了扶眼镜:“你刚才已经答应了,口头合约也是有效力的。” 聂仁衍觉得自己的智商一定是忘记充值了!本来是打算先营造点有利氛围,让叶昭心软,然后趁机套话让叶昭同意自己进驻主卧行使蓝盆友的合法权利的!怎么最后绕出了这种结果呢?!尼玛这跟不原谅有区别吗吗吗吗吗?! 这日子简直太卧槽了! 当然,不管怎么耍无赖,聂仁衍这晚最终还是被踹去了客房,并且在可预见的一段时间内,将长久地驻扎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过得太混乱的原因,叶昭这一晚又做了那个重复过很多次的梦—— 沉闷而绵长的鼓声,应和着苍凉的吹角,整齐的脚步声,每走一步,都混杂着银铃的细碎清响。 身着麻衣的人列着长长的队伍,挥着麻鞭,伴着吟唱:“……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组明共食磔死寄生……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后者为粮……” 有人转过身来,看不清眉眼,声调怪异而恍惚,他轻声说:“我……好饿……好饿……” 他朝前踉跄着走了一步,声音依旧轻飘地诡异:“好想吃东西……想吃……” “吱呀”恍惚中一声轻响,把叶昭从泥沼般的梦境里拉出来,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 夜半的房间中一片黑暗,除了类似衣柜的模糊黑影,什么也看不清,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再没其他奇怪的响动。叶昭皱了皱眉,阖上眼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Chapter21 叶昭一大早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头疼得像是有人用锈钝的钢锯在里面拉扯了一阵,撕裂的疼痛消失后,后脑连同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掀开被子,穿上棉质拖鞋垂头坐在床边,抬手按揉了一会儿,才觉得好点了。 难道是因为又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导致没睡好?但是以往从来没有这么不舒服过,最多起床之后觉得有点累…… 叶昭“啧”了一声,微闭着眼捏了捏鼻梁,让自己清醒一点。 伸手习惯性地从枕头旁边摸出那把有着古怪花纹的匕首,几乎在刚触碰到的一瞬间,叶昭便感觉有股很舒服的气流顺着指尖,流经手臂,沿着颈椎一路向上,然后再头脑中暖洋洋地蒸散开来,让人瞬间清明了许多。 如果说以往,他觉得看到这把匕首会安心点是心理作用,那么这次他可以肯定,那种气流在身体里流转的感觉,清晰得就像是能看到整个过程一般,绝对不是错觉! 怎么会这样?拇指指肚摩挲着刀鞘上面雕琢得凹凸有致的花纹,叶昭不禁又仔细回想了一遍当初找到这把匕首的情景—— 那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大概三四岁左右,他还跟着外公住在老房子里。老房子是回字形结构,中间有天井,四周是有着低矮斜檐的回廊,将各个房间连接起来。其中有一间是专门放置杂物的,窄小晦暗,长年掩着,却并没有落锁。不记得是因为什么原因,或许仅仅是出于好奇,他在某一天推门走了进去。屋里具体的样子现在想来已经模糊不清,他只记得进去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方不大的案台下的一个箱子——老旧的、落满灰尘、带着铜质搭扣的木箱子,普通到过于简陋,甚至在它与墙的夹角间还架着一张蛛网。 这把匕首就是在那只箱子里找到的。 叶昭皱着眉几乎想遍了能记起来的所有细节,也并没有发现这把匕首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奇怪的是外公后来的反映。一般大人是不会让那么小的孩子接触开过刃的利器的,以免伤到哪里。而外公知道他拿了那把匕首后,却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心点用。”没有收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总听人说,古物都是有灵性的,这把匕首虽然看不出具体年代,但似乎也是老物。或许就是这个道理?除此之外,叶昭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叶昭摇摇头,把匕首放回枕头旁,起身拉开窗帘便出了卧室。 房间外出乎意料的安静,整个客厅空荡荡的。某位昨天还信誓旦旦保证要包揽一日三餐的家伙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叶昭挑眉看向客房,果然,门还关着。他走过去,伸手想拧门把手,却发现那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便开了。 “嗯?”叶昭有些疑惑,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聂仁衍把门关实了啊,难道半夜又起来过?这么想着,他突然记起昨天半夜半醒的时候听见的类似开门的响动,便了然了,估计是聂仁衍起来喝水或者去厕所的动静。 客房里,聂仁衍正裹着被睡得很沉,一如既往向右侧躺着,习惯性皱着眉。 说好的早餐呢?因为被判一直睡客房所以罢工不干了?叶昭抱着手臂倚在房门口无语地看着某个睡得昏天黑地的货,真的非常想连被子带人,一起从10层抖下去算了。 自从聂仁衍来了以后,再也没进过厨房的叶大人无奈之下终于再次抓起了锅铲。 客厅的电视开着,里面接二连三的报道听得叶昭蹙起了眉——长江里客轮接连翻船,据幸存伤者说是因为水怪……全国各地水族馆包括众多饭店的水箱都一片狼藉,鱼类性情激变……沿海地区大波渔船遭袭,死伤严重…… 叶昭把煎蛋端上餐桌,抬头朝电视看去,就见屏幕里放出的海域满是渔船残骸,周围是氤氲开的暗红色。这应该是从空中俯拍的镜头,比起听到的“大波渔船遭袭”,这样一片狼藉的视觉效果更加骇人。记者在岸边跟踪报道救援情况,除了个别人生还,躺在担架上被送进医用车,更多的是一长列用白布蒙着的尸体。屏幕下方滚动着数据——“目前确认死亡人数76,失踪人数502……” 确认死亡的是能找到尸体的,而失踪的…… 想到昨天在警局聊到的“水生生物性情突变,食量猛增”的话题,叶昭看着滚动过去的失踪人数,顿时一阵心寒。 手机铃声突兀地想起,叶昭愣了一下,大步走到茶几前,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夏之铭的来电,便按了接听键:“之铭?” “啊,是我。”夏之铭那边又是一片嘈杂,他听叶昭声音有些懒散,问道“你刚起来?” “嗯,起得有点晚。”叶昭答道,“怎么了?你那边好像很乱的样子,又出什么事了?” “嗨!别提了!就昨晚,大概西片近郊的地方,有一个人死了!TMD你说这凶手就不能消停点儿么,眼看着越来越乱了,还来凑热闹!”夏之铭似乎被撩了一肚子的火气,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不过我打给你不是说这个的,今天一大早,我们联系历次被害者的亲属,包括昨天那案子的,发现,被害者果然都有一个共同点——这些人都曾经多少提到过他们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不过大多数都没被人当回事,这样一来,至少这案子可以明确的一点是,那个凶手的目标应该是这类人……” 叶昭沉默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 夏之铭沉声道:“我们暂时还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这些被害人,从而锁定目标加害他们,也不清楚他这么做的原因,因为除了这点之外,那些被害人完全没有其他相关联的地方……现在,每个有这种情况的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被害人……所以,你最近外出注意一点,我不希望看到你出什么事情。” Chapter22 跟夏之铭通完话之后,叶昭便陷入了沉思—— 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代表着什么?阴阳眼?体质灵异?那个凶手专门挑这样的人下手究竟是因为什么?曾经的经历导致痛恨这种人,还是这样的人对他想做的事情有所妨碍,抑或单纯的报复社会?既然那些被害人之间除了这个共同点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关联,凶手又是从何得知他们能看见不寻常的东西? 正想着,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你已经起来了?” 叶昭转头,发现聂仁衍不知何时出了卧室,正站在餐厅与客厅半隔的装饰柜旁,一手撑着装饰柜的台面,一手揉着后颈。他眼睛半睁半闭,说话声音低沉中透着一点疲累的沙哑,一副完全没睡好的样子。 他回头看了眼挂钟道:“哟?都这个点了?媳妇儿抱歉啊,我起晚了,你自己做的早饭?” “不然你梦游给我做的?昨天说三餐全包的人是谁,嗯?”叶昭瞟了他一眼之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第一天就不履行,不错。” “我错了。”聂仁衍忙不迭狗腿认错,“中午就给你做满汉全席。”说着他趁机搂了把叶昭的腰,然后迅速滚去卫生间打算洗漱一番。 “……”叶昭注意到他嘴唇有点干裂,走起路来脚步声重了不少,就像是提不起脚来的感觉,皱了皱眉,“你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没睡好?” 已经进了卫生间的聂仁衍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过了几秒才从里面探出头来问,“媳妇儿你说啥?” “我说你是不是没睡好。”叶昭想起来昨天的声音,开口道:“对了,昨天你是不是半夜起来了?我好像听到了门响。” 聂仁衍愣了一下,答道:“门响?啊——对,我起来喝点水。这房子不是隔音很好么,你关着门还能听见我这边门响?媳妇儿我先刷牙洗脸,过会儿再说。”说完便又缩回去,接着哗哗的水声响起。 听了聂仁衍的话,叶昭整个人都愣在那儿。昨天他的房门是关紧的,按理来说应该听不见外面那么小的动静,正常情况下,房门紧闭的时候,除非外面有人在摔碗摔碟的干架,否则是听不见什么声音的。 说起来,今早煎鸡蛋的时候也是,电视机在客厅里,与厨房中间还隔着一个餐厅,开着油烟机并且没调大电视声音的情况下,他居然一字不落地听到了电视里的所有报道! 之前没反应过来,听聂仁衍这么一说,才发现不对劲。房子隔音不可能突然变差,电视也不可能自动调节音量,那就是他耳朵的问题了! 卫生间里牙刷和玻璃杯碰撞的“叮当”声传入叶昭耳里,清晰的简直就像是在耳边一般。叶昭皱眉,伸手想扶一扶眼镜,却碰了个空——鼻梁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没戴眼镜?他从起床到现在一直忘记戴眼镜了?那么—— 先前站在餐厅,却能毫无障碍地看清客厅里电视机下方滚动的小字,又是怎么一回事?! 聂仁衍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的便是蹙着眉,面色异常的叶昭,不禁大步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我……”叶昭眼里泄露出一丝茫然,“我的听力和视力好像都出了问题。” “什么?”聂仁衍剑眉一蹙,立马俯身看向叶昭的眼睛,神色肃穆如便秘,“出什么问题了?难道看不清东西了?!没事媳妇儿!你的眼睛如果坏了,我就把我的给你!” “……”叶昭原本一瞬间的不知所措被他这么一句搅得一点儿不剩,神色恢复如常,面无表情地回视脑抽的聂仁衍,“你究竟看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是小护士手上骗来的书?” 聂仁衍严肃地伸出两根手指:“我发誓,就骗了书。” 叶昭:“……” “媳妇儿,不要把话题弄岔了,你还没说你眼睛怎么了?”聂仁衍收回手指继续研究叶昭的眼睛。 “……”究竟是谁把话题给弄岔了的?!叶昭觉得,以前罗小晨说嗜辣的人有自虐倾向或许是对的。他每次跟聂仁衍说话都有把他用垃圾袋套一套丢掉的冲动,居然忍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都没下手。 “啧。”聂仁衍拇指抚上叶昭的眼侧,他的手指上有薄茧,触感略有粗糙,干燥而温热,碰得叶昭一僵,“你的眼睛颜色又变了。” “跟那天早上一样?” “不一样。上次不明显,这次绕着瞳孔一周,非常清楚的暗金色。而且……”聂仁衍皱眉,“那圈金色,像水一样,在流动的感觉。”那层暗金色,像是洒了金色粉末的水面,仔细看起来,似乎在微微波动,看久了,甚至会有一种水波顺着瞳孔朝外慢慢漾开来的感觉。 叶昭听到他的形容,顿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人的眼睛瞳孔四周如果放大了看,花纹非常繁杂非常奇异,如果说纹路像水波一样还能理解,什么叫做会流动?!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看上去很奇怪吗?” “不是……”聂仁衍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再努力回想着什么,“很漂亮,但我总觉得,好像……” “好像什么?” 聂仁衍蹙眉很久,放弃般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算了,没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你早饭可以免了。” “……”聂仁衍默默扭头,看了眼挂钟,觉得早饭神马的不吃就不吃吧,然后壮了狗胆摸了两把叶昭的脸,就想麻溜地滚蛋,却不想被叶昭抓住了肩膀。他顺着叶昭手上的力道,俯下身来,心想难不成只是摸把脸也要被抽? 谁知叶昭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手附上了他的前额,微凉的触感让他觉得非常舒服,熟悉得让人怀念,这似乎是他回来之后,叶昭第一次这么主动。难不成摸脸吃豆腐还能产生这种附加福利?! “你发烧了。”叶昭拿开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道,“比我烫很多。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 聂仁衍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一脸遗憾地看着叶昭收回去的手,站直身体扭开脸,“老子身体好得很,怎么可能发烧呢?一定是你穿得太少手太凉了。” 叶昭面无表情地看着又开始犯老毛病的聂仁衍,他一直搞不懂,生病这种事情明明很正常,就是禽兽偶尔也会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怎么到聂仁衍这里就这么难办,要他承认生病就跟跟要他承认X功能不行似的,每次都是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 “很好。”叶昭点点头,淡定地走进房间,过会儿出来,丢了一板药在聂仁衍面前,冷冷道,“吃药,去医院,今晚睡大街,选一个。” Chapter23 都说很少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都是来势汹汹的,放在聂仁衍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他大概真是强撑着才能跟叶昭嘻嘻哈哈那么久,到午饭的时候疲倦就几乎全写在脸上了,呼吸声越来越重,眼底都烧出了一层血丝。他在叶昭的威慑下如同嚼蜡地吃完午饭,然后吞了退烧药,本来还不怕死地想凑去厨房把碗刷了以表真心,但是还没走两步就被叶昭冷着脸拎去了卧室。 虽然客房里该有的东西都有,床和被子基本都是按照主卧的规格来的,但是叶昭心理强迫症发作,始终觉得还是主卧的床睡起来更舒服一点,被子的布料厚薄更适中一点,于是果断对自己先前说过的那句“交代清楚之前一直住客房”选择性失忆,板着脸把聂仁衍安顿在了自己床上。 对本质十分牲口的聂仁衍来说,生病除了太丢人没什么坏处,但是好处却大大滴有!比如被叶昭摸额头量体温,比如被面冷心软的叶昭各种照顾,比如终于光明正大地睡进了主卧躺上了叶昭每天都躺着的那张床…… 痴汉晚期,无药可救。 叶昭站在床边把聂仁衍强行裹成粽子,后者觉得这样有损其威猛的形象嘴上抗议了几句,但是因为没什么力气,听起来就是一阵哼哼唧唧,没哼上几分钟,就在药的副作用下睡了过去。 说起来,聂仁衍这场高烧真是来得莫名其妙,这几天气温波动不大,屋子里暖气供应一直很足,温度适宜,也没见周围有什么人感冒,所以不可能是因为传染……叶昭回到厨房,把中午的碗筷洗好沥净了水收回消毒碗柜,然后又去卫生间用洗手液将手指仔仔细细的清洗了一遍,一边冲掉手上的泡沫一边打算下午去附近药店看看,买点酒精回来给聂仁衍擦一遍身体。 聂仁衍给人的一贯感觉就是身体素质过硬极少生病,偶尔的几次虽然看起来非常唬人,但往往吞片药睡一觉就好,强壮得连牲口都嫉妒。但这次,叶昭总觉得不太一样,何况之前罗小晨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是晕着的,尽管醒来之后吃了顿饭就活蹦乱跳得好像只是睡了一觉一样,而且叶昭问起来的几次他都说是饿+累的,然后嚷嚷说这种话题太丢脸还是不要再提了,弄得叶昭只能作罢。 如果今晚烧不退,明天不管他怎么犟都得把他弄去医院看看。 叶昭这么想着,便擦干净手,去卧室拿下衣架上的深灰色大衣套上,拎起钥匙走到门口,手指已经握上了门把手,却突然记起夏之铭早上来电说的那些话,他迟疑了几秒,然后大步流星走回房间,拿起床头那把古旧的匕首放进了衣兜。 那把匕首刀鞘做得极为妥贴,厚度适中,而整个匕首连柄带鞘大约一个手掌的长度,贴着手心放在右手口袋几乎完全看不出异样。 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带着这种东西防身,叶昭摇了摇头,觉得有点无奈。 最近的药店在小区西门外,转过一个街拐角,在那条路的顶头。现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如果一条街一整天都能保持有人经过,就能算作是比较热闹的地方,更多的街道,除了上下班高峰期,平时几乎连人影都没有,除了以往生意特别火爆的餐馆,以及日常不可缺少的药店、超市等地方现在还能维持经营,其他店面这一年来都陆陆续续关了门。 整条路上,除了枯透了的落叶被风吹着在地面刮擦的沙响,安静而冷清。 叶昭穿过人行道前习惯性地左右扫了一眼,看着空荡荡能够直接望到底的路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根本没有看的必要,有时候在这样的环境里身处久了,会有种一切似乎依旧正常地进行着的错觉,就像温水煮青蛙,等到开始觉得热时,才发现已经在锅里坐了很久。 人影越来越少的街区,异常事件报道越来越多的新闻频道,以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再次降临的毒雾,就像是被小火缓缓加热的水,在最大的动荡来临之前,慢慢熬着人们的心,所有人在不确定今后的状况之前,都尽可能多地缩在家里,呆在最熟悉的环境里,等着火被浇灭危机解除,或者热水升温到达沸点。 药店门前的那条道是条死路,对面是另一片住宅区的院门,宽窄刚够一辆车进出,应该只是个偏门。一连串店面都关着,显得唯一开着的药店有些孤零零的。叶昭进去买了500ml的酒精便出来了。余光看到那个小区似乎也有人出来,朝药店的方向过来,走得慢吞吞的,直到叶昭离开挺远,才听到身后药店玻璃拉门被推动的声音。 对于现在有些异常的听力,叶昭有点苦恼,一切声音被放大之后就会产生一种诡异的效果,就比如他已经快走到拐角处了,却还能听见那扇玻璃门再次被推动的“吱呀”声响,估计是那人买完东西出来了。 之前余光没太看清那人的具体样子,只感觉是个小个子,所以走路声音也挺轻,不过再轻的声音听在叶昭耳朵里都像是就在身边一样,尤其是跟自己的脚步声重叠的时候,甚至会产生一种那人一直踩着自己的步子跟在身后的感觉,而且因为太过清晰,很难分清距离远近。 叶昭实在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便加大了步子,谁知,那人的脚步似乎也跟着加快了,而且越来越快,从声音听来,点地的时间极短,比起快步走,更像是奔跑的感觉,随着步子的加快,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短短几秒之后,声音消失了。 进住宅区走远了?叶昭转身回望,身后的街道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街道又恢复成先前的冷清。相对刚才回响着脚步声的感觉来说,甚至可以说寂静。 估计是走远了吧…… 这种听觉效果还真是让人头疼,叶昭“啧”了一声,暗道自己一时适应不过来,被弄得简直有点疑神疑鬼了,还是赶紧回家吧。 他摇了摇头,转身刚想朝前,却猛地刹住脚步—— 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对着他,近在咫尺。 Chapter24 叶昭被惊了一跳,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什么东西一晃,眼前的一切便消失了。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幽黑,如同瞬间晕染开的湿墨,浓稠得似乎伸手便能捞到一把,只可惜,连手指都看不见。 一片漆黑中,他只觉得腰间一疼,似乎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从两侧对刺了进来,那种硬生生扎进血肉的尖锐疼痛让叶昭闷哼了一声,他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正争先恐后地从被刺破的地方朝外涌出,接触皮肤,变凉,然后滑落下去。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被固定住的腰上,那种被重力朝两边拉扯的感觉,简直让人觉得,下一秒便会从腰部被撕裂,然后断成两截。 有湿热的鼻息落在身上,一呼一吸之间,血肉中的利刃也跟着有节奏地轻微扯动…… 几乎一瞬之间,叶昭便明白了——血红的硕大的眼睛、湿热中带着血腥味的鼻息,对扎进腰间的利器。 根本不是人!他是被猛兽咬住了! 血液奔涌得太快,手脚连同后脑都开始发麻,叶昭本能地动了动指尖,却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那把匕首! 叶昭这才反应过来,他的右手一直插在兜里抓着匕首,只是这会儿因为被打横提起来的缘故,手和匕首已经快要从衣兜里滑出来了。他立刻紧紧攥住匕首,单手使力将刀鞘朝前推开,露出锋利的匕刃—— 眼前又是一花,漆黑消失,难以适应的光亮刺得叶昭闭上了眼睛,同时顺势垂下的右手握着匕首猛地朝后扎下去! 一声如婴儿啼哭般的声音突然响起,稚嫩却尖亮,在这种情境之下显得诡异无比。 咬住叶昭腰间的利齿随之一松,他从半空滚落下来,右手顺带一个使力,把一直攥着的匕首拔了出来。 叶昭跌落在地,顺势滚了一圈改为半跪的姿势,左手撑着膝盖,右手猛地甩了一下,匕首上的血珠飞散,在地上溅成一条血线。他抬头,冷眼看着面前的猛兽,待看清之后,却愣了一下—— 因为,眼前这个根本连兽都不是! 山羊一般的身体壮硕结实,白色的毛发极长,顺着肌肉的纹理从脊背垂下来,包裹着有力的四肢,甚至擦到了地。而勃颈之上顶着的却是一张人的脸,尽管那张脸扭曲得异常可怖,额上的白色毛发垂挡住了整个眼睛的位置,只能看见拱起的鼻梁,以及下面裂至耳后的嘴,那张嘴此刻正半张着吐出浓重而湿热的呼吸,露出来的牙齿则如虎齿一般,上下各有两颗极为尖利,上面还沾着叶昭的血。原本该长着耳朵的地方却是两根与牙齿相比,同样尖利的犄角,卷曲着向上伸展,而之前让叶昭惊了一跳的那双血红的眼睛,则诡异地长在腋下靠前的地方。 叶昭刚才匕首应该是插进了它的下巴,此刻那里正血流如注,染红了整个前胸,滑过那双诡异的眼睛,顺着白色的毛发滴落在地,洇湿了地上厚厚的一层落叶。 落叶?叶昭余光扫了一遍,发现现在身处的地方像是一座山林中间的一处洼地,然而具体是什么地方他却没有心思细看了。 腰间的疼痛一直刺激着他的神经,血管像是被放大了一般,跟着疼痛突突直跳,让他有种微微晕眩的感觉,他牙齿咬住了舌尖,强撑著十二分的精神,一直死死地盯着这个怪物。 它的身上除了刚才叶昭扎的那处,有几块明显的伤口,大而长,那些地方的毛发不知怎么剥落了,裸露出还没结好痂深刻至骨的划痕,不知是被谁伤的。 奇怪的是,被叶昭扎了一刀之后,它也一直没再动作,而是对峙一般地站在那里,微垂着脖颈,粗粗地喘着气,看起来似乎被这匕首伤到了要害一般。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叶昭手里的那把匕首,黑色的瞳孔明显收缩,像是愤怒,更像是……忌惮! 叶昭盯着它的眼睛,握着匕首的右手微微一动—— 果然!那只怪物的眼睛随着匕首的动静,瞳孔再次缩放了一下。 不过叶昭的动作也打破了僵持的对峙,那怪物抬起前蹄刨了一下地面,厚重毛发下的利爪像人半屈的手,它再次发出类似婴儿啼哭一般稚嫩而高亢的声音,长而尖亮,在这寂静的山林里,突兀得让人胆寒。 没有那个心思去细究这个怪物为什么会忌惮一把小小的匕首,叶昭踮起支撑的那只脚,在那个怪物朝这边撞过来的那一瞬间,同时发力,弹起身,闪过怪物的正面袭击,侧身一转绕到了它的背侧面,然后一把抓住它后脖颈粗厚的毛发,纵身一跃,踏着它的前肢大腿处突出的肌肉,跨坐在了它的背上。匕首在右手里转了一圈,叶昭匕刃朝下攥握着匕首,狠狠地朝它后脑的地方扎下去。 一瞬间,哀嚎凄厉响起,那种声音尖锐到就像是用钢片使劲刮擦,震得人耳膜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浑身被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那怪物力大无比,仰起身体猛烈挣扎,把叶昭连带着他死死攥着的匕首,整个甩了开去。鲜红的血液喷溅开来,随着怪物激烈的动作,有几滴落到了叶昭的脸上,溅到他的眼睛里,热辣的感觉刺激得他闭了下眼。 只一瞬间,待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怪物旁边凭空多了一扇门,那双血红的眼睛在凄厉的啼哭声中阴郁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跃进了那扇门里,带着满身的血迹,连同那扇门,一起消失了。 叶昭一直盯着那一处,直到再看不到一点痕迹,才松了口气,手掌撑着身体朝后挪了几下,然后脱力地靠在身后的树干上。 他抬起右手,看了眼一直被紧紧攥着的匕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匕刃浸过那个怪物的血之后,似乎更为光亮了一些。 甩掉上面残留的血液,叶昭把匕首重新放回大衣兜里,然后脱下外套,把衬衫解开,当绷带使,紧紧扎住腰间的伤口,再重新裹上外套。 看了眼身上的污迹,他“啧”了一声,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去趟药店居然也能弄成这样…… 刚跟怪物干完一架的叶大人洁癖发作,现在满心只想好好洗个澡。 他忍着伤口的钝痛站起身,在洼地转了一圈,找到了之前掉落下来的刀鞘和手机,而之前刚买的酒精却不在这儿,估计掉在了药店前的那条街上。 万幸手机质量不错,叶昭滑了一下屏幕便亮了,他想了想,然后调出夏之铭的号码拨了过去。 Chapter25 电话刚“嘟——嘟——”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夏之铭估计被那案子搞得正担心叶昭,一开口就急急道:“出什么事了么?我这右眼皮跳了大半天!” 叶昭被他弄得愣了一下,然后淡定地“嗯”了一声,“我这边有点小麻烦,现在有空来接我一趟么?” “小麻烦?你等会儿。”夏之铭不知道冲那边的谁喊了句,“车借我,去接叶昭!” 罗小晨的声音隐约传来,“啊?行啊,叶昭怎么了?一起去呗。” 叶昭正按着腰部,刚才的走动扯到了伤口,那里现在正随着心脏“悉突悉突”直跳,痛得越发厉害。他挪到最近的一棵树旁倚着,听见那边夏之铭问道:“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这就过去。” 撑着树环视了一圈,叶昭看见距离他大约十来米的地方有一条蜿蜒的小溪,似乎是从山上一路顺势流下来的,溪水旁边恰巧有一块半人高的雕成蟾蜍状的黑石。 从叶昭这里望过去,只能看见那块蟾蜍状石雕的侧面,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块石雕的正面底座上刻着这条溪流的名字,好几年前,叶昭和聂仁衍来这里爬过山,路过这块蟾蜍石的时候还拍了张照片。 “我在蛙岭。”叶昭收回视线答道。 “哪里??”夏之铭大概被惊到了,又确认了一遍,“蛙岭?!你是说H市西边边界处的那个蛙岭?” “嗯。” 那边罗小晨也被震到了,凑到电话边道:“卧槽,叶昭你这种时候还有兴致去逛蛙岭?!那里一年前就没什么人去了喂,你想不开啊?” 叶昭:“……” 那边倒是没再废话,悉悉索索一阵子,隐约能听见夏之铭说了句“你开车!”,接着便是车门开关的声音,他又把电话拿到了耳边,冲叶昭道:“我们上车了,正在往那边去,不过最快可能也得两个多小时,等得及吗?你那儿究竟碰上了什么麻烦?” 站着的姿势实在不利于伤口,叶昭再嫌弃有些潮湿的地面,也不得不倚着树坐下来,仰头靠上粗糙的树干,凹凸不平的坚硬表皮硌得后脑勺不太舒服,他握着电话,把之前发生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言简意赅,加起来不超过两句话,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除了中间因为伤口的疼痛皱了次眉,连面色都没变过。 但是夏之铭就没法这么平静了,听叶昭说完,他顿了三秒,简直要咆哮了:“……这种要命的事情你居然跟我说是小麻烦?!你这是真淡定还是神经粗啊?!” 偏头远离手机,等夏之铭咆哮完,叶昭挑眉,重新贴近手机:“我确定不是神经的问题,总之现在已经解决了,我还活得好好的不是么。” 夏之铭被他弄得很无力。 有人陪着说话,可以转移注意力,缓解一点腰间的痛楚,叶昭难得的话多起来,“你记不记得,上次给我看的那一沓照片,你说那些脚印很有问题,就像是那个人被什么东西拎着一样。这只怪物把我带到这里的时候,是用牙咬着的。如果那个人也是被这么叼着,只要咬的位置偏上一点,脚就可以点到地,何况那个人身高超过一米九。” 夏之铭想了一下,道:“嗯,这么说确实……以往没有脚印的痕迹,很可能是因为被害人的身高都很一般,被打横咬着,脚自然垂下的长度,没法点到地面。而且按照你说的,只看到一双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拖到了一片漆黑的地方,那怪物离开的时候又凭空多出一扇门,可能是类似通道的东西,这样那些被害人很可能是在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被那怪物以同样的手段带到了另一个地方,然后——”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估计觉得有些膈应。 叶昭接过话茬,说出了夏之铭没说出来的几个字,“嗯……大概都被吃了,所以没有尸体。” 想了想这个结果,夏之铭大概觉得有点后怕,但是又很疑惑,“按理来说,那玩意儿应该很难对付,怎么这次跑得这么容易?” “不知道。”叶昭摇了摇头,“但是我看到它身上有很多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而且我总觉得它的气息很重,又湿又热,像是被什么重伤了,还处于很虚弱的状态,如果把它换成人的状态,估计类似伤口感染正在发烧——”说到这里,叶昭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夏之铭感觉到他的怔愣,出声问道。 “……没。”叶昭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没什么。” 聂仁衍的烧也是莫名其妙发起来的…… 夏之铭说有个人在西郊被害的那晚,他半夜也起床了…… 这么想来,聂仁衍出现在叶昭家附近,恰好是在建筑工地出事之后……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叶昭一直沉默着,把聂仁衍回来后的点点滴滴跟这个案子的一些情况比较了一下,发现很多事情都能对应得上! 但是—— 之前看到的那个,从药店对面小区出来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消失了,结果怪物出现了,怎么看都是那个人和这个怪物的之间关联性更大! 如果说那个人就是这个怪物,那么聂仁衍的那些巧合又该怎么解释? 叶昭总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 “喂?叶昭?喂?”夏之铭不知道叶昭为什么好好地说着话,突然停了,接着就一直沉默着,似乎在发呆,以至于他喊了几声,都没有应答,“叶昭你在想什么呢?” “嗯?”叶昭回过神来,“哦,没事,我就是觉得你们的案子好像更棘手了,虽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线索。” “哎——”夏之铭叹了口气,“确实,很多东西都对上号了,包括你上次说你在建筑工地看到的一闪而过的红色眼睛,以及在步行街看到的那扇很快消失的门。” “嗯。”叶昭补充道,“还有在你们住的酒店停车坪,我让方思远把照片给我再看一眼那次,我在照片上看到的东西就是这个怪物的脚印,像人半屈的手掌,但是比正常的手掌大了一圈,指甲非常尖利。它这次抬脚的时候我看到了。” “那差不离了,凶手就是这玩意儿。”夏之铭无奈道,“回头让他们看看那个街口的录像,把那人找出来,但是就算找出这人了,也不是好对付的啊……” “嗯,不过,它身上既然有那么多伤,就说明还是有人能对付它的。” 夏之铭“哼”了一声,道:“指不定那个也不是人……” Chapter26 山林里枝桠交错,遮隐天日,光线相对暗一些,刚四点多,就显得阴沉沉的。 蛙岭原本算是H市不温不火的一处旅游景点,其他地方的人很少有知道这么个景区的,来H市也都去几个比较著名的地方,倒是本市及几个邻近省市的人,节假日喜欢开车相约去爬爬山。不过这两年因为各种因素,这些比较偏僻的景点几乎都已经荒掉了,常年不见人影。 夏之铭和罗小晨把车停在山脚下景区开辟的一片停车场,根据叶昭的电话指引,找到了那个溪水旁的山洼。 整座山岭寂静得诡异,连鞋子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喀嚓”声都被放大了很多倍,人语是除了脚步之外唯一的声音,让人不觉有些毛骨悚然。 叶昭看到顺着斜坡下来的两人,招了招手,然后撑着树站起身。 “你眼睛怎么了?”两人快步走到叶昭旁边,夏之铭发现叶昭眼睛旁边沾着半干的血迹,吓了一跳,以为他伤到了眼睛。 “嗯?”叶昭伸手摸了摸眼侧,才反应过来,“那怪物被我捅了一刀的时候溅到的,没擦干净。” “……”罗小晨在上山的时候,听夏之铭大概说了一下发生的事情,但他的描述只是“叶昭碰上了疑似案件凶手的怪物,不过万幸,那怪物受伤跑了,叶昭腰那里伤到了。”现在这么一看,完全不是说的这么简单好嘛! 夏之铭也觉得自己被叶昭先前淡定的语气忽悠了,光是看他他深灰色外套上的斑斑血迹,就远比想象得要触目惊心得多。 叶昭顺着他们的眼神看了眼自己身上,摆了摆手,“除了腰上的两块,其他的血都是那怪物的。” “……”罗小晨对叶昭的敬畏又上了一个等级,“对了,你腰上的伤口处理过了吗?” 叶昭点了点头:“应该没伤到什么要紧的地方,只是血流得有点厉害,用衬衫绑紧了,这边溪水不干净,所以没清洗,回头去一趟医院。” “嗯。”夏之铭赞同道:“最近接二连三不正常的都是水生生物,现在的水就是经过处理的都可能有潜在影响,何况没处理过的。” 夏之铭和叶昭身高相仿,叶昭伸手搭住他的肩膀,道:“借我一点力,走吧,天开始黑了,我总觉得这林子不太对劲。” “这种林子还用觉得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啊,鸟不拉屎的。”罗小晨在他们前面,帮忙把那些妨碍走路的枝桠踢道一旁,时不时在上坡的时候拉叶昭一把。“说起来我真想给您老人家跪了,一个人在这种让人汗毛直竖的地方呆了将近三个小时,脸色都没变。” “嘶——”夏之铭走着走着脚下突然一顿,深深皱起了眉,“对啊,我刚才就觉得哪里怪怪的——这里太荒了不安全,所以没有人,这点我能理解,但是为什么连鸟都没见到一只?!而且,一路走过来,好像一只虫子都没有!” 话音刚落,就感觉叶昭抓着他肩膀的手紧了一下。 “怎么——”话未说完,就见叶昭空着的右手眨眼间多出了一把匕首,刀鞘同时滑进了衣兜,露出泛着寒光的锋利匕刃。 罗小晨看着他那瞬间完成的一系列动作,瞪大了铜铃般(……)的狗眼,惊道:“哇!管制刀具!” “……”叶昭“啧”了一声,斜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打算举报我?” 罗小晨毫不犹豫摇头,然后看向夏之铭,后者一脸跟叶昭一模一样的淡然,耸肩道:“哪有管制刀具?我没看见啊。”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死党。 “别发呆,有东西过来了。”叶昭面容肃然,环视一圈。 “什么?你怎么知道有东西过来?”夏之铭看到叶昭的神情,不禁皱起眉,犹豫了一下,然后右手放到了腰间的一块突起上。 叶昭抓着他肩膀的手松开指了指耳朵:“听到的。动静很小,但是数量很多。” “哈?”罗小晨撸了撸手臂上竖起的寒毛,“什么叫很多?光用量词真的大丈夫吗?!我会产生不好的联想的!劳资密集恐惧症晚期啊!” “不知道,听声音不止一种东西。”叶昭的声调依旧平静,平静得罗小晨特别想掐他。 “那为神马我们刚才不直接开跑?” “跑不掉。”叶昭缓缓摇了摇头,“每个方向都有。” 罗小晨听了这话一个哆嗦,看看叶昭的匕首,又看看夏之铭那轮廓类似枪的东西,哭丧着脸颤颤巍巍道:“我浑身上下,能算利器的只有指甲刀了怎么办啊!!” 夏之铭耳朵动了动,也在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从牙根里挤出两个字:“凉拌。”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一种极为轻微的悉悉索索声,轻微到不屏住呼吸都听不见,就像有无数的东西同时在地上爬行,由远到近,直至能明显听到动静。 这下连罗小晨都听见了——真的是漫山遍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感觉。 “卧槽!什么东西!刚才不是连坨鸟屎都看不到的么!这是要拍惊悚片啊!”罗小晨听到这种逐渐变大的细碎声,顿时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被蚂蚁爬过一般,被慎得一个激灵。 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一起慢慢变清晰的,还有类似闷在肚子里“呼噜呼噜”的响声,以及“咝咝”抽气般的轻响…… 先前还寂静到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空灵突兀的山岭,此时变得越来越嘈杂,而所有声音的朝向都是站在林中背抵背围成一圈的三个人。 “扑棱棱”的扇翅声陡然而起,伴随着无数尖利得诡异的鸟叫,黑压压一大片笼过来,瞬间掩住了山岭里从枝桠间隙中透入的光亮。 三人只觉得四周一暗,先前所有混杂的声响顷刻间戛然而止,除了他们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 恰恰是这种突然的安静,让气氛变得更为紧绷,就想蚕丝裹住了心脏,密密麻麻绕成了网,然后抓住一头使力一抽,瞬间收紧,勒得人喘不过起来…… Chapter27 在让人屏息的安静中,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在山林里荡起了回音,地面崩塌,石土碎裂飞溅,烟尘迷得人眼睛几乎睁不开。叶昭他们直觉脚下陡然一空,还未来得及叫出声,便顺着塌落的土块跌进了一个深坑里。 “啊!”罗小晨一声嚎叫,“尼玛什么东西这么恶心!”他伸手摸到一块突起状的石块,想撑着自己重新站好,结果却摸到很多绵软带着点黏性的东西,被惊得一甩手,不小心打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叶昭闷哼一声,罗小晨急忙道:“我打到你伤口了?” “不是。”叶昭咬了一下牙,道:“伤口撞到石块上面了。” “怎么样?!”一旁夏之铭伸手摸过来,和罗小晨一起把他扶着站好。 伸进腰间摸了一把,掌心感到衬衫的一侧又开始有了新的湿意,叶昭皱了皱眉,然后忍着重新变得尖锐的疼痛道:“没事——” 话还未说完,先前遮天蔽日的群鸟呼啦散开,俯冲进林子,高高低低落在树丫上,直勾勾从上方俯视着三人呆着的土坑,那样赤裸裸透着饥饿欲望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由于重新有光透进来,眼前不再是昏暗一片,景象再次清晰起来。不过,他们一点都不庆幸能重新看见四周。因为,就在刚才失去光亮的几十秒钟时间内,原本空空荡荡,除了树木和落叶看不到其他东西的林子,此时截然不同—— 几十只似猫非猫的动物趴在树枝之间,金钱似的棕色斑纹让它们看上去除了脸,更像是小型的猎豹,但是耳朵比豹子尖很多,直直地竖立着,前胸白色而浓密的长毛随着“呼噜呼噜”的声音,轻轻起伏。它们咧着嘴,露出细小的门齿及两侧的尖牙,白森森地泛着寒意,拉长的弓起的身体蓄满了攻击的力量,似乎下一秒就能撕开猎物的脖颈。 土坑周围的地面上,大大小小盘着近百条棕色的长蛇,黑色的环形花纹泛着鳞片的光泽,它们统统直立起脑袋,两颚旁呈扁平状,随着呼吸,越张越开。最大的那条看头部大小和粗细,起码得有两米多长,吐着红红的信子,分叉的信尖轻轻撩动着,发出“嘶嘶”的鸣声。 还有从石缝间爬出来的类似蜥蜴的动物,花纹与石块近乎一体,唯独细长的尾巴,泛着蓝到诡异的色泽,像是淬了毒的鞭子,有规律的左右摆动着,仿佛为这紧张的气氛打着节奏,倒数计时。 还有满地“悉索”爬动的蜘蛛、花背蟾蜍……在这种诡异的境况下,连停留在树干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蜗牛都变得狰狞起来。 这些眨眼间便聚集过来的生物虎视眈眈盯着他们,饥饿的眼神太过露骨,紧绷的姿态像是随时能够发出攻击,让坑中的三人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叶昭皱起眉,横握着匕首缓缓移到胸前,裁剪合身的大衣包裹出上手臂薄削肌肉的弧度,显得优雅而不失危险性。 夏之铭右手摸进腰间,不动声色地将配枪拔了出来。 罗小晨瞄了一眼坑中不断朝外蠕动的蚯蚓,咽了口唾沫,把刚才摸到蚯蚓的手悄悄在衣角蹭了蹭,然后缓缓转动着目光,与坑外等着的狩猎者对峙,一脸欲哭无泪的样子…… 只听夏之铭拇指一拨手枪保险钮,“咔哒”一声——所有的动物就像是听到了发令,一下子扑了过来! 侧身躲开一只豹猫,叶昭一矮身,匕首斜刺里向上狠狠一拉,明明是反手,却丝毫不失力道,一刀划开从头顶上越过的豹猫的腹部,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声,鲜血喷涌,他一偏头,左手撑住坑外的地面,翻身跃了出去,同时一刀剁了朝他脖颈袭来的虎斑蛇。 匕刃寒光闪烁,叶昭速度极快地解决了身边几条粗壮的游蛇,颈侧避让不及,被一只豹猫爪子撩到,留下了三道划痕,几乎下一秒就肿了起来。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一把,没有注意到从左手处箭一般弹起身体袭击过来的长蛇。等他转头时,只看到张到极致的蛇口,两颗尖利的牙可以咬穿任何皮肤刺入动脉,腥热的气息从蛇口里扑面而来,叶昭瞳孔猛地紧缩—— “砰——!”剧烈的撞击声想起,原本即将碰到叶昭的蛇头被猛地撞到一边,又因为晕眩,重重的落到地上,扬起些许泥土,砸在它脑袋上的还有一只半死的豹猫。叶昭在豹猫重新弹起来的瞬间,一刀滑过,湿热的鲜血连带着豹猫的尸体,以及一同被削掉的蛇头,重新落回地上。 朝刚才豹猫砸来的方向瞥了一眼,就见先前还咋咋呼呼,口口声声怕得要死的罗小晨敏捷地跳出坑外,两手各制住一只扑过去的豹猫,将两个脑袋朝中间狠狠一拍,一招解决掉两个,干脆利落。 然后回头拉起在坑里端着手枪点射的夏之铭,一边眼疾手快地捏住一条蛇头,轮了个大圈,朝地上重重一甩,一边吱哇嚎道:“尼玛这地方太恐怖了!劳资再也不要来第二次啊啊!好可怕!”QAQ 叶昭看着被罗小晨抡在地上,没了动静的蛇,一脸无语:“……” 夏之铭看了眼罗小晨周围被他三两下解决的一堆,抽了抽嘴角:“……” 不怕二货练过,就怕二货装弱…… 三人秋风扫落叶般,所过之处只剩躺在地上举着爪子抽搐的豹纹傻猫、张着口死不瞑目状倒在那儿流了一地涎水晕厥了的傻蛇,掉了一地鸟毛半秃状扑着翅膀跌跌撞撞跑路的傻鸟,还有被扫进原本三人呆着的土坑,挤挤攘攘连身都翻不了的蜘蛛蟾蜍等等…… 罗小晨倚着树,扒拉了两下头发,拣出一片叶子丢掉,喘了口大气道:“咱们回头可以去挂牌开个课,专教在野外碰上动物集体羊癫疯发作时的应对方法,应该挺赚钱……” 夏之铭翻了翻口袋,摇头:“很好,劳资屯着的所有子弹都用完了,靠!”说着把枪重新插回腰间的枪套里,“幸好我是特殊小组的,随时可以配枪,不然不死也得被挠出半条命啊!况且这特么都是毒蛇吧……” 叶昭将匕首插进匕鞘,翻手放进衣兜,看了眼坑里的那堆还在不懈努力着互相踩着脸的生物,“啧”了一声,冷艳高贵道:“回去吧,我要洗澡。” Chapter28 虽然叶昭说话语气很平静,但是从他微微弓起的身体和苍白的唇色可以看出来,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扯裂伤口是肯定的。刚才群攻上来的动物那么多,夏之铭和罗小晨就算有心帮他,也不可能拦得下所有近他身的。 “叶昭,要不我背你下山?”罗小晨试探着问了一句。 叶昭摇了摇头,淡淡道:“我还没到不能走路的程度,等不能走了再说吧。况且,你刚才手臂也被伤到了吧。”他的性格一贯很犟,而且非常不喜欢倚赖旁人,当然,聂仁衍例外。 罗小晨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才伸出自己左膀子看了眼,后知后觉地发现果然被划破了。那些豹猫的爪子相当尖利,直接穿透了他的外套和衬衫,在上臂外侧皮肤上留下了三道相当深的长口。他似乎刚感觉到疼痛,“嘶嘶”吸了两口气,道:“那玩意儿爪子有没有毒啊,怎么感觉这伤口火烧火燎的。” 叶昭见夏之铭冲他张了张口,看嘴型似乎也打算说“我来背你”之类的,便在他出声之前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你也别逞强了,膝盖那里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别说是汗洇湿的。” 夏之铭讪讪闭嘴,他的膝盖确实伤到了,被那种黑色花斑蛇咬住撕了一口,万幸的是那应该是无毒蛇,不然它咬下去的第一件事便是通过牙齿往夏之铭身体里注入毒液。不过,因为只是两个被撕开的小洞,渗出来的血不算很多,只有膝盖那一小块被血迹染了。大概是因为被撕扯得太突然,导致现在那个膝盖微微肿了起来,走路有点难受,并且伴随着火辣辣的痛感。 三人都带着伤,刚走了两步,夏之铭突然回头看在中道:“我们两个的伤,他的还好就在膀子上,但是我的却一点也不明显,你是怎么注意到的?刚才干架的时候你还能用余光顾到我们?” “我今天早上发现身体有点变化。”叶昭伸入衣兜的手在腰上狠狠按了两下,疼痛面积变大,反而没有那么尖锐,“视力听力都变得有些不正常,特别敏感。” “怪不得!”罗小晨右手捂着左手臂上的伤口,道:“之前我们什么都听不见的时候,你就能听到那些玩意儿的动静。”他想了想,伸出手指头挠了挠下巴,“啊,说起来,貌似是我最后听到的……看样子以后不能乱塞着耳机睡觉,太影响听力了,关键时刻简直要命啊!” 叶昭:“……我一点都没发现你有被要命的迹象。” 夏之铭:“……嚎得最凶的那个说不定才是胆子最大的。” 罗小晨:“……” 正说着,他们就听后面隐约传来非常诡异的声音,就像是粘稠状的水声被轻轻搅动。 “擦!好鬼畜的声音!”罗小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我有不好的预感!” 夏之铭没好气:“这种时候谁都不会有好的预感好么!” “卧槽!” 因为罗小晨站在最后面,人高马大,挡住了夏之铭和叶昭的视线,他这么一句,搞得比他快一步的两人对视一眼,转身走到他旁边,想看看究竟后面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非常诡异的一幕—— 原本常识里爬得很慢的蜗牛疯了一般蠕动得非常快,成群从树干上挪下来,一缩一缩地很快蠕动到了那些豹猫,花斑蛇,以及个别跌落下来的怪鸟尸体旁,百十来只蜗牛迅速包围住其中一个尸体,像是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所有。除了在耸动着的圆圆的有着各异花纹的蜗牛壳,已经看不到那个尸体本身了。 大约只过了十来秒,成堆的蜗牛又如退潮的海水般让到一旁,再次迅速朝另一个尸体蠕动过去,唯留下一副血肉被啃食得干干净净的骨架。 “我勒个去!”罗小晨倒抽了一口冷气,低声道:“还看什么!快走,这种地方一秒钟也不能多呆啊尼玛!连蜗牛都吃肉了!”说着便伸手推了推叶昭和夏之铭,示意他们别看了,赶紧离开这儿,“趁着这帮疯蜗牛目前的口味偏好尸体而不是活人,咱们赶紧下山吧!太、太恐怖了!”QAQ 叶昭顺着他的推力,转身朝下山的方向走,脚步加快,但又不至于弄出太大的动静,让那群蜗牛感触到明显的震动。他长腿一伸,跨过一条深沟,对罗小晨淡淡道:“蜗牛本身就有食肉的品种。” “……”夏之铭嘴角抽了抽,“重点错了。” 远离开那些疯狂的蜗牛,三人忍着各自的伤,顺着下山的狭窄石阶快步走着,叶昭突然开口:“有没有觉得这次碰到的动物很奇怪?” “……”罗小晨无语半晌,道:“谢谢您老人家提醒,我终于发现那些动物不正常了……” 叶昭瞥了他一眼,道:“不是。我是说,豹猫、蛇、蜘蛛、蜥蜴、怪鸟等等,这些动物难道以前也是这样分工合作,一起捕食?显然不是,那么这次为什么会这样,就像是约好了一样。” “说起来确实很怪异。”夏之铭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道:“现在回想一下刚才的情景,感觉更像是……有人指挥着它们这么做。” 罗小晨哭丧着脸:“……你确定是人?” 夏之铭斩钉截铁:“不确定。” 罗小晨:“……我希望是人。” 叶昭:“可能性很小。” 罗小晨:“……你们貌似以打击我的希望为乐趣。” 叶昭耸肩:“你终于发现了。” 罗小晨:“……” “不过——”夏之铭接着先前继续分析,“比起指挥,更像是操控心智之类,你们不觉得那些动物除了特别饥饿之外,眼神直勾勾的显得有点空洞么?” 罗小晨:“我一直以为那是饿狠了……” 叶昭、夏之铭:“……” “如果是被操空心智的话——”罗小晨难得动脑子提出了一点问题,“操控它们的那个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说实话,那样的一群,除了会导致混乱让我们手忙脚乱,然后在群攻中受伤,本身并不算多具有威胁性,那人安排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就像是为了回答他的话,下一秒,在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扇门,上面花纹繁复,看上去奇怪得像是符文,然后门被打开,从里面猛然跃出一个黑影。 Chapter29 看到那门出现的一瞬间,叶昭便绷紧了神经,这样的方式太过熟悉,几个小时之前,那只怪物就是那么消失的,难不成又回来了? 罗小晨简直想咆哮了:“特么究竟有完没完啊!还来!” 夏之铭则下意识伸手摸枪,但在手指触到枪套的瞬间突然想起来,他已经没有子弹了。 那只黑影跃出来的时候,三人本能地朝后让了两步。 就像长途跋涉的旅人,原本以为终点就在前面,只需再走几步就能到达,那时候,近在咫尺的希望可以平复力竭的疲惫感,甚至还能让人在最后几步强打精神,健步如飞,但当好不容易走到那个有着标示的地方,却发现上面写着“再翻一座山”,只一瞬间,就会把先前努力忽略的一切辛劳酸痛统统勾起来,会觉得突然间精疲力尽,再也迈不动一步。 就连夏之铭和罗小晨都产生了一种类似脱力的感觉,何况接连经历了两场惊险的叶昭。这一回,他只觉得腰间再不能负荷更多的伤痛,即便意志再强大,也不能忽略掉那样尖锐到顺着腰背,一路直通脑干的痛感,既一跳一跳地刺激着神经,又让人的神志在刺痛下混沌成一锅水,咕嘟咕嘟冒着沸腾的气泡,雾气氤氲,迷糊不清。 三人背靠着粗壮的树干,死死盯着那团黑影—— 它落地的姿势十分从容,浑身缠裹着黑色的烟雾,丝丝袅袅,衬得它甚至有种飘逸的感觉,像是从水墨里走出来,还带着未干的墨迹。长长的毛发随着动作微微炸了开来,显得威武而具有压迫性。身后一条长鞭似的尾巴,绕着袅袅的黑色烟雾,左右摇摆,缓缓的速度,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黑雾遮了它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半睁半闭,深红色的双瞳幽暗中透着危险,还带着一丝——玩味的深意。 夏之铭微微启唇,从嘴角吐出字眼,用极小的声音问叶昭:“之前那个怪物?”然后余光看到叶昭放在身侧的左手,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摇了两下。 不是?那这是怎么回事?夏之铭皱起了眉,就看叶昭又轻轻摇了一下头,然后用气声低低道:“这个跟之前那个很不一样,似乎目的不同……” 那个怪物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目光顺着三人一一扫过去,在看到夏之铭的时候停住了,双眼微阖,静静盯着他,目光里的含义让人捉摸不透。夏之铭不自觉捏紧了拳头,说实话,被这样一只实力不明,但明显强过他们所有人的怪物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突然,原本一直目的不明,没有任何动作的怪物眼神一凛,就像是逗够了猎物的狩猎者,终于瞄准了猎物的额心——它浑身毛发倏然间炸得更开,缠绕的黑色烟雾跟着毛发一起发散开来,像是烟雾状的有生命的触手,弯弯袅袅,朝怪物四周猛地攻去,凡事接触到的树木登时萎缩枯死。 这些烟雾在叶昭他们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迅速缠上了他们的身体,四肢被紧紧束缚住动弹不得,心脏处被弯曲的黑烟压住,简直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压得人几乎完全透不出气来。黑色烟雾顺着他们的胸膛慢慢爬上脖颈,缠绕了两圈,然后猛地收紧—— 叶昭只觉得所有的氧气都被隔绝在外,窒息的感觉随着脖颈上越收越紧的力道越来越严重,缺氧的焦虑感让人恨不能撕开胸膛,直接让空气进来。他伸手想拽开脖子上的东西,却摸了个空,黑色的烟雾力道真实,却完全没有形体。 意识越来越模糊,连先前伤口的疼痛感也消失了,只剩脖颈见挣脱不开的束缚,抓不到,摸不着。 “听说,你们里面有人藏了个好东西?”模糊间,叶昭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尾音有些上扬,完全玩味的语气,似乎只是在进行一场游戏,为了得到一个玩具。 勉强睁开眼,生理性的水雾让他看不太清前面,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不再是怪物的模样,而是一个人—— 一个高大的男人,周身缠绕着袅袅黑雾,从脚底升腾而起,像是向上生长的黑色曼珠沙华,纠纠葛葛,将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只能隐约看到修长的身体和宽阔的肩膀,以及一双暗红色的,闪着血光的眼睛。 脖颈上的力道猛地一松,叶昭瞬间脱力,却因为手脚上依旧缠着的黑雾的力道,软软地站着,他垂下头,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脖颈涨得通红,甚至能看到因为用力而浮现出的经脉。 咳的太过剧烈,导致太阳穴抽了一下,然后开始随着心脏的节奏,突突直跳,迷糊间,叶昭听到一旁的罗小晨好不容易咳完缓过气,用一种嘶哑的声音问道:“什么好东西?” 对面那个被黑雾包裹的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夏之铭突然哑着嗓子开口:“你是谁?”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轻哼笑了一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借你们手上的东西来玩一玩。” 叶昭重复了一遍罗小晨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黑雾间的暗红色眼睛闪了一下,道:“一把……匕首?” 三人皱起了眉,均没有开口,但心里想的却是差不多—— 他是怎么知道那把匕首的? 他要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匕首干什么? 片刻的迟疑换来的是又一次窒息,脖颈上的黑雾再次狠狠收紧,得来不易的氧气再次被隔绝。他们感觉脚下腾了空,脖颈上的力道直接把他们拎了起来。 手脚完全不能动,全身的重量大部分都由脖颈处的力道负荷,除了窒息之外,甚至有种下一秒,头颅就会和身体分家的感觉。 叶昭在意识游离间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突然,一声长长的充满怒气的虎啸响起,响彻整个山林,震得树木枝桠“簌簌”直颤。接着一阵强力的劲风刮过,伴随着“扑棱”的扇翅声,一下子把三人掀到了一旁,脖颈上的力道陡然一松,缺氧太久加上跌落回地面的撞击,三人几乎只发出了一声闷哼,便都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Chapter30 意识迷糊间,叶昭好像又梦见了那些反复出现的零碎片段—— 绵长而沉闷的鼓声“咚咚——咚——”有节奏地响起,伴随着低低的吹角,浑厚有力,在被尘封了太多太多年后,又重新从记忆深处挖了出来…… 就像是摄影机长长的摇臂缓缓将镜头拉近,鼓槌落在兽皮上的每一下,都会扬起淡淡的烟尘。 有整齐的脚步声,伴着细碎的银铃声和金属碰撞的清响。 赤色麻衣从古旧渐渐变得鲜亮起来,狰狞的面具上两双金色的眼睛逼真而诡异,低沉的声音从鲜红的裂开的面具嘴角中传出,和着鼓角的节奏,音调怪异:“……雄伯食魅,腾简食不祥,揽诸食咎,伯奇食梦,强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赫汝躯,拉汝干,节解汝肉,抽汝肺肠,汝不急去,後者为粮……” 他看见长长的队伍中间,夹着数十头猛兽,有些生得尖利的犄角,有些毛发长拖至地,有些则兽身人面……其中一个生得一副吊睛白虎的模样,威猛精壮,每走一步,浑身的肌肉都会显现出一股流畅而蓄满力量的流线感,背上那对巨大的双翼随着动作微微开合…… 它走了两步,忽然转过头来,尾稍吊起的烟金色双眸微眯,然后猛地扑了过来,白色的双翅展开,掀起一股强劲的妖风。黑色的阴影瞬间笼罩在人头顶,带着不容忽视的巨大压迫感,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 那只带翅的白虎落地之后却变成了一个人,高大精悍,眉目分明,眼梢微微上挑,眉间似乎永远微微皱着,看上去有些凌厉,一边上扬的唇角又让他显得懒散而不失霸气。 叶昭在梦里看得有些呆愣,张了张口,声音干涩,迟疑地吐出那个人的名字:“……聂……仁衍?” 又一声震彻山林的虎啸,将叶昭从梦境中勉强抽离出来,他的意识依旧一片混沌,像是被人直接抽打了脑干,前所未有的疲累感让他只是在迷糊中半睁了一下眼。隐约间似乎看到一只白虎离去的背影,巨大的翅膀上血迹斑斑,一条鲜血淋漓的伤痕斜亘在背,从突起的肩胛骨划至腰间…… 再然后,他听到了各种嘈杂的人声和碰撞声,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抬起又放下,有轻微的摇晃和颠簸,晃得人意识又模糊开来,就像是有千斤坠挂在腰间,顺着力道不断往下掉落、深陷…… “……就是,头儿,你不知道昨天一晚上多混乱。再有下次,拜托把我跟木头也带上吧!至少不至于被虐得这么惨。”有说话声传入耳中,从混沌慢慢变得清晰,像是夏之铭他们队里那个娃娃脸方思远。 “嗯。”应该是那个话少的焦天铎,在方思远说完之后,闷闷附和了一声。 “滚蛋!”夏之铭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无奈又有点微恼,“带你们去干嘛?碰上那种东西,三个人和五个人有区别吗!” “你们是没见到啊……”罗小晨也出声道:“走了一拨小Boss,又来一个大Boss!轮完一遍又一遍啊我去!幸好最后加入的那个不是Boss哪一边的,不然咱们铁定得挂!” 叶昭皱了皱眉,终于在人语声中睁开了眼。 “啊!叶哥你醒啦!”站在夏之铭床边的方思远最先发现叶昭的动静,笑嘻嘻的赶紧到了杯水端过来。 “……”张了张口,叶昭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火燎一般地疼,干涩至极,连声音都发不出。他在方思远和木头的帮助下坐了点起来,倚在床头,喝了方思远递过来的水。 不知道是不是事先晾了半杯凉水对掺,水温恰到好处,暖而不烫,顺着喉咙一路滑下,缓解了灼烧般的疼痛感。 叶昭环视了一圈周围,应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他身上穿着浅蓝色条纹病服,左边两张床上分别躺着同样穿着病服的夏之铭和罗小晨。 “你躺着注意点,别再扯到腰上的伤了。”夏之铭看到他醒过来明显松了口气,道:“他们说你腰上的几处伤只差一点就到要害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是其中有两处撕开了,口子挺大,医生处理完给缝过了,这几天长合之前都要注意点。” “嗯。”叶昭一出声,喉咙便被刮擦一般地刺痛,他忍不住皱了眉。 “喉咙是因为那玩意儿掐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他对付我们两个的力道不如对付你的大。”罗小晨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我跟夏之铭就是刚醒过来疼了一会儿,还不到没法说话的程度。你这两天尽量别说话,先把嗓子养好” 方思远拖着凳子坐到了叶昭床边,一脸佩服道:“说起来,叶哥,你带着这么多的伤还能挺那么久,太让人佩服了!”他说着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腰上的伤口麻药劲可能不多久就要过去了,到时候可能会很难受。” 叶昭点点头,然后看着苍白色的被子,有点出神。 “哦对!”夏之铭轻拍了一下床边,道:“聂仁衍也来了!” 叶昭愣了一下,然后立马下意识看向病房门口。 “没,他早就来了,但是好像发烧了,而且挺严重,看上去特别累的样子。”夏之铭冲方思远和木头焦天铎努了努嘴,“我让他们俩把他架到楼下挂水去了。” “他……”叶昭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声音极为嘶哑,光听着就觉得喉头很疼,“有没有查一下因为什么发烧?” 方思远点了点头:“他非要留在这边陪着,我们好说歹说才把他骗下去,去挂了个号看了下,聂哥挺倔,说自己进去让我们在外面等着,我瞄了眼诊单上面好像写着‘感什么什么’的,估计是感冒加重导致的发烧吧,后来他留在楼下挂水,让我们让来继续陪着你们,他过会儿就来。” “感冒?”叶昭轻声问了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Chapter31 自从听方思远说“聂仁衍是因为感冒加重引起发烧,正在楼下挂水”之后,叶昭一直有点心不在焉,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在纠结什么事又像是略微松了口气。夏之铭看他那样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嗯?”叶昭抬眼看向他,因为喉咙的问题,原本的单音节变成了气声。他顿了一下低声道,“没,我只是在想我们是怎么得救的。” “哦!这个啊!”罗小晨一条胳膊露在外套外,绑着一层消毒绷带,另一只手隔着被子一拍大腿,“我是醒的最早的,救护车到的时候,我基本上就醒了,当时我们三个都躺在山下停车场旁边的一块软草坪上,旁边就是咱们的车。我看到方思远他们过来了,就把车钥匙摸给他们,让他们帮忙把车开回去,然后就跟你们两个一起跟着救护车被运到医院了。所以说其实我早就活蹦乱跳的了,但是被一群小护士押着,非让我住院。”他又朝夏之铭努了努嘴,“这家伙昨天半夜醒的,不过膝盖上的伤口发炎了,行动不太方便,也被押在这儿了。” 夏之铭点点头:“我晕之前听到了一声虎啸,隐约看到一个带翅膀的影子掠过来,还想着这下完蛋了,谁知道醒过来居然就好好躺在医院了,劳资果然命不该绝!” 方思远默默吐槽:“祸害遗千年嘛。”╮( ̄▽ ̄“)╭ 刚说完就被一旁木头轻削了一下脑袋。 “说什么呢,声音太小,来,大点声,我好听清楚点。”夏之铭掏了掏耳朵,冲方思远挑眉道。 方思远一抖,把板凳又朝叶昭那儿挪了两步,讪笑:“呵呵呵,没,我只是跟叶哥说说详细情况。”他转向叶昭道:“我们当时是因为收到了一条短信,头儿的手机上发过来的,上面写了具体的地点,让我们赶紧过去,但是没说是因为什么事,我们当时还纳闷呢,因为一般有急事,头儿根本懒得发短信,都直接一个电话挂过来的。结果我们赶过去一看,就见你们三个并排躺在那儿,我都懵了,幸好罗哥后来动了……” 夏之铭斜了他一眼:“你不会以为我们挂了吧?” “……”方思远摇了摇爪子,“我以为灵异了,都那什么了,还、还能发短信。” “……”夏之铭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他计较,然后冲叶昭道,“由此可见,后面那怪物从某种层面上来说应该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至少是跟先前那个浑身黑雾的家伙属于对立面,不过那怪物也忒好心了点吧,把咱们送到了山下不说,据小方同志报告,据说还给你盖了件外套。” 小方同志炸毛:“说了不要叫我小芳!有损我威武雄壮的汉子形象!” 木头从头到脚缓缓打量了他一眼,表情越发木然。 方思远:“……” “外套?”叶昭讶然。 “嗯。”夏之铭点点头,“据我分析是因为你把衬衫拖了绑在腰间,大衣的领子不够高,所以……那怪物怕你感冒?” 外表看上去真?威武雄壮的罗小晨举爪:“大概因为我看上去最不容易感冒,而且穿得最多,所以,那家伙把我的外套扒了,盖在了你身上。” 叶昭无语:“……”他想到自己对那怪物身份的猜测,更是有种要扶额的冲动。 罗小晨脸上有蛋蛋的忧桑:“下次见到他,我想找他谈谈人生。虽然我里面还穿了件针织衫,而且晕过去了感觉不到冷,但是,他其实可以考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嘶~对啊!”他说了一半,突然一拍腿道:“正常献爱心一般都是拿自己的东西献是吧,他为啥不用自己的衣服?!看!这绝逼是条重要线索!” “……”方思远再次默默吐槽,“重要线索会哭的。” “不对!”夏之铭敲了敲额头,“我之前怎么忽略了这么明显的事情呢!你们看,方思远收到了从我手机上发过去的短信,不可能是我们三个人昏迷中还能摸起来发条短信再接着晕,目前最有可能是那个最后插手的怪物干的,我的通讯录里只记了名字,没标注任何关系,他是怎么如此巧合地调出方思远的号码,把短信发到他手机上的?他的名字可不在通讯录最前面,连通话记录最近一通也是叶昭,如果换做是我的话,一定是先找电话簿里从称呼看关系亲近的人,没有的情况下,我可能会挑最近联系人发过去,我相信很多人也会这么干,所以按常理来说,他应该发给叶昭啊……除非——” “啊!”方思远也反应过来,“对啊,除非他知道这个联系人发了也没用,也就是说他很可能知道叶哥是谁,这样解释的话,或许也可以延伸一下,他之所以发给我是因为他知道联系我有用,或者说,他也知道我是谁?” 夏之铭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脆响,“小子,你抢了我的话。” 罗小晨再次举爪:“认识你们也认识叶昭……所以,难道是因为他唯独不认识我,于是就选择扒了我的衣服?” “……”叶昭看了他一眼,心说:如果是我想的那个人的话,那么,他认识你的。 原本叶昭还只觉得,自己先前做的那个梦,很有可能是因为被最近发生的事给搅得有些混乱,才会看到那怪物变成了聂仁衍。况且,梦嘛,本身就有些匪夷所思。 只是,受了那个梦的影响,他总不由自主地把那怪物和聂仁衍联系在一起,再听夏之铭他们这么一说,简直可以确定大半。 夏之铭还在吐槽罗小晨:“不,就算认识你也会选择扒你的。” 罗小晨:“……”太过分了! 木头突然插了一句:“他不用自己的外套可能是怕被认出来。” “一件外套而已。”罗小晨道,“撞衫的多了去了,标签上难道还写着名字吗?” 方思远摇摇头:“一件外套信息多了去了,再跟刚才咱们分析的那些联系起来,一查一个准。现在来看,认识头儿又认识叶哥不稀奇,认识头儿又认识我也不稀奇,如果同时知道三个人……”他转脸看向夏之铭,“头你知道的有多少?” 夏之铭想了想,道:“嘶——不少啊。” 方思远:“……擦!” “真不少。”夏之铭挠了挠腮帮子,“叶昭跟我从小就认识了,我出差又总带着你俩……” 大概是因为心里那个猜想的可能性越来越高,叶昭突然间不想让他们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了,便开口道:“对了,我的衣服在哪里?” “我拿回去了。”低沉的声音响起,答了叶昭的问话。 叶昭猛地抬头朝病房门口看去,只见聂仁衍走了进来,身形依旧高大挺拔,大步匆匆,三两下便走到了叶昭床边,除了干裂的嘴唇和略微苍白的脸色,丝毫看不出一个高烧的病人样。 “你终于醒了!伤口疼么?”他在人前还算比较克制,没蹭头也没蹭脸,想伸手把叶昭捞进怀里,但是想了想上次叶昭差点把他肠子捅出来的一手肘,还是作罢,只是倾身过来把叶昭身上的被子拉高了点,道:“那几个小护士太难缠了,劳资想把水滴的速度调快点都不让,分分钟在旁边盯着,眼珠子都不转一下。”他借着帮叶昭调整身后枕头的姿势,顺势把手掌覆在了叶昭的背上,不动了。 “还好,可能是麻药的劲还没过去。”叶昭瞄了他一眼,也没挣脱开,随他这么覆着。 “哟!这麻药效力很持久嘛。”罗小晨指了指自己绑着绷带的膀子道,“要不让小护士给我也来点儿呗。” 在这里,除了叶昭,就聂仁衍跟他最熟,只听他嗤笑一声,懒洋洋道:“应该让小护士给你灌一壶,从上麻到下,连生理问题都一次性解决。” 罗小晨:“……” 叶昭朝罗小晨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夏之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盯着聂仁衍,心里紧了一下。他垂眼想了想,然后抬手敲了敲聂仁衍的胸口。 被敲的聂仁衍一脸享受:“怎么了?” “……”叶昭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皱眉问道:“我出门之前你不是吃了药了吗?烧没退?你是不是又为了显示你体质好,所以刚退了一点就乱来了?” 聂仁衍愣了一下,然后两手指天,一脸严肃道:“我发誓,这次绝对没有洗澡不穿衣服在家裸奔。” 叶昭:“……” 方思远望天,装作神马都没听见,木头……木头一直都木着一张死人脸,看不出变化。 倒是夏之铭接了话茬:“你一直发着烧?” 聂仁衍手指还指着天花板,一脸郑重地望着叶昭,所以没反应过来。 叶昭点了点头冲夏之铭道:“嗯,昨天早上发现烧得很严重,让他吃了颗药去睡了,我出门就是去药店买酒精打算给他物理降温的。” “哦。”夏之铭想了想,又看了眼聂仁衍,终于收回了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样子,吐槽道:“不是说禽兽不会发烧么……” 聂仁衍掀了掀眼皮,扬起一边嘴角,特别欠抽:“谢谢夸奖。”说着,放在叶昭背上的手掌不易察觉地摩挲了两下。 叶昭:“……” 就在几个人聊着天的时候,楼下突然一阵嘈杂,走廊里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救护车特有的笛声透过窗玻璃传进来,似乎不止一辆,很快便先后离开了医院。 Chapter32 “怎么回事?”众人都有些好奇,毕竟这几个人都很少有住院的经历,而且,在非雾天的时候,恰好碰见好几辆救护车一起出动的情况也不多见。 聂仁衍走到窗边朝下看了两眼,救护车走了之后,也没再见楼下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他摇了摇头,顺手从一旁拉了把椅子坐到叶昭旁边,道:“不知道,没看出什么名堂。” “嘶——”夏之铭皱眉想了想说:“难不成又出了什么案子?死伤有点大?” 方思远看了眼手机,耸了耸肩:“没接到什么通知。”夏之铭的手机在床头,只有各种慰问短信和电话,一直没接到什么关于新案子的消息。木头掏出手机翻了翻,也摇了摇头。 叶昭道:“也可能是交通事故。” “嗯,也对。”夏之铭想了想,啧啧两声,“要真是交通事故,看这个出动情况,估计得是大事故,哎。” 众人唏嘘了几句,就见方思远突然一拍脑袋,叫道:“对了!差点儿忘了正事儿!那什么,木头,我那袋子放哪儿了?” 焦天铎看了他几秒,然后面无表情指了指夏之铭床头柜面前立着的一个纸袋。 看着近在咫尺的袋子,方思远嘿嘿笑了两下,伸手拎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一本棕色硬面的大开活页本和一支铅笔,冲叶昭道:“叶哥,我听头儿说你见着犯罪嫌疑人了,据说很难用语言形容,我一大早特地拿的素描本,要不你给大概画一下?” 他面朝着叶昭,背对着夏之铭,所以没看到后者一瞬间抽搐的面部表情,但是他看到叶昭旁边的聂仁衍正趁着叶昭不注意冲他狂使眼色。 “啊?”方思远茫然地看向聂仁衍,叶昭看到他的目光也侧过头去,聂仁衍被叶昭一瞄,立马僵硬着摆手:“没什么,我眼睛疼,咳,你们继续。” 方思远把纸笔递到叶昭面前,叶昭却并没有接,而是非常无奈地道:“我对画画很不在行。” “没关系。”方思远道,“就只要一个大概的样子,然后我们可以让人在这个基础上再根据你的具体描述重新细化出一幅来。” “……”叶昭见纸笔已经快凑到自己鼻尖了,只得接下来。 他把硬面本半竖起来,从旁人的角度看不到他画的东西,但是光看他握笔的姿势,便觉得相当优雅专业。 方思远一瞧,暗暗一乐,觉得自己这法子太对了!他伸手拿了自己搁在床头柜上的纸杯,又倒了点水,喝了几口。 “沙沙”的纸笔摩挲声很快停了,叶昭面无表情地把画好的东西递过来,方思远喝了最后一口水接下画,心想:呵,画得可够快的! 然而,在他看到画面的一瞬间,那一口水就一滴不剩地喷了出去,幸好是半侧着身体,所以遭殃的是靠近木头凳子的那块地,不然——方思远看着叶昭依旧面无表情的脸,抖了一下。他觉得刚才的举动似乎太过了点,于是开口解释道:“那什么,我就是觉得一个杀了那么多人的凶恶大Boss,长成小鸡仔的样子,有点……咳,违和,所以惊到了。” 小鸡仔?所有人几乎都反射性地愣了一下。唯有叶昭,面无表情的脸更僵硬了。他伸手抽了方思远手里的本子,连同握着的笔,一起丢给聂仁衍,高贵冷艳道:“我说,你画。” 叶昭的描述一向简洁直接,方思远听着那话,觉得每个词分开都懂,连在一起却想象不出来那怪物究竟长啥样,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叶昭画的小鸡仔样儿! 聂仁衍画完给叶昭看,又把他指出来不对的地方修修改改了好多遍,最终让叶大人点了头。 他把完成稿递给方思远,后者看完差点儿给他跪,能根据叶昭的描述,画出这么形象生动的怪物,绝对是大师。 夏之铭把画接过去,看了眼道:“这玩意儿长得略猎奇啊。不过这画倒是不用改,可以直接往上报了。”他想了想,又道:“要不你干脆把后来那个也一起画了得了!”说完便把画本让方思远递回给聂仁衍,后者一点异样都没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挑眉道:“没问题,辛苦费你出。” 因为三个人都见过那个怪物,所以这回描述得非常详细,聂仁衍这次只修改了两三遍就搞定了。 一直发烧躺在床上、没有丝毫异样的反应、画出来的东西跟那怪物有不少出入,经过修改才成型,这三点让夏之铭先前看到聂仁衍时脑中闪过的一丝想法打消得差不多了。他轻咳了一声,把最后一点残留的怀疑暂时撇到一旁,道:“对了,有件事我之前忘了说。” “嗯?”叶昭刚把素描本里他画的那幅小鸡仔撕下来,听到他的话,抬眼淡淡道:“什么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却丝毫没有停顿地将整幅画毁尸灭迹。 聂仁衍企图抢走那幅小鸡仔保存下来未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变成垃圾桶里的碎纸片,可惜得不行。天知道他上一次看到叶昭亲笔画的东西,还是在高中时候的美术课上。当然,自从他和叶昭在一起之后,所有的画就都是他来代劳了,叶昭直到美术课被取消都没再动过一次笔。 夏之铭道:“那个缠满黑雾的家伙,我总觉得我可能认识他。” “哈?”罗小晨震惊了,“怎么一个两个的你都认识?不过说起来,我当时也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比较不一样。” 夏之铭点点头:“那人的声音很陌生,但是说话的语调,我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不过看那人的神情,一定不认识我和叶昭。”罗小晨补充道。 方思远总结了一下:“也就是说,对你们痛下杀手的那个人只认识头儿,而救你们的那个认识头儿、叶哥和我,那你们说,那两个相互认识对方吗?” 夏之铭“嗤”了一声:“不认识怎么会打起来。” “或许是单纯为了救人?”罗小晨猜测。 “他怎么知道我们在那破林子里,我倒觉得‘他是因为跟着那个黑雾怪才一路追到林子里’这个说法更靠谱点。” 叶昭一直没出声,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聂仁衍表情的细微变化,他在听到夏之铭说认识那黑雾缠着的个人时,眉头极为轻微的蹙了一下。 “叶昭,你说呢?”罗小晨突然把叶昭拉进了讨论中。 叶昭淡淡道:“比起救我们的那个是怎么到林子里的,我更想知道,那个缠满黑雾的人是怎么撞进林子的,而且恰好知道我有一把匕首。” “所以?”夏之铭想了想道:“你是在跟第一个怪物打斗的时候把匕首拿出来的……” “嗯。”叶昭补充,“而且那一个似乎有点怕那把匕首。” “也就是说,那两个怪物之间也有联系……要么是对头,一个听说另一个怕这匕首,于是想过来抢了去对付它;要么是一伙的,一个怕,另一个就来抢走把它毁了。” “信息量好大的样子。”方思远把素描本装回袋子里,拍拍木头的肩膀,起身对夏之铭道:“头儿,那我们先回去,把所有的东西整合一下,连带这两幅画往上头报了啊。” “嗯。”夏之铭点点头,又道:“对了,别忘了,让他们把那个小区门口的摄像调出来,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人。” 方思远和木头一走,没案子聊了,夏之铭和罗小晨便闲了下来。伤口的疼痛感先前因为注意力分散被忽略了许久,这时候也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唯独叶昭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你——”夏之铭出声刚想问一句,就看到一个圆圆脸的小护士拎着三个吊水瓶进来,一一拉过一旁的架子,熟练的把瓶子挂上去,推到三人床边。 这水是挂来消炎的,罗小晨的伤相对来说好一点,夏之铭的则肿得有些厉害,不过他们都没有叶昭的严重。那小护士给他们两扎了针,询问了几句情况,便走到叶昭旁边。 叶昭本身的气质非常好,病号服愣是能被他穿出条纹衬衫的感觉,加上那张斯文冷淡的脸,时时刻刻都透露出一股精英的味道。那小护士大概挺喜欢他的,整个扎针的过程中脸都红红的,看得一旁的聂仁衍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心说:劳资这么大个儿坐在旁边是死的吗!下次一定要搞个对戒什么的让叶昭戴上以示他名草有主了! 可惜那小护士正捧着叶昭的手心里小鹿乱撞,完全顾不到聂仁衍的脸色。叶昭瞥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在人前发神经。 扎了针,刚贴好胶布,叶昭就把手抽了回来,表情礼貌中带着淡漠。小护士调好水滴速度,然后开口问叶昭:“那个,伤口开始疼了吗?” 叶昭余光看到她缴着衣角的手指,略微柔和了表情,道:“没有,可能药效还没过。” “诶?”小护士很惊讶,“不会啊,麻药早该过了啊!” Chapter33 那小护士扳着指头数得一脸认真,道:“按理来说,今天早上7点多,药效差不多就该彻底没了。” “可能麻药剂量多了一点吧。”叶昭淡淡道,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腰间,确实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疼痛,反而,有点痒……他微微皱起眉,看向聂仁衍。 这动作算是他无意的一个习惯,一旦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就会看向聂仁衍,倒不是求助,而是找个定点看着然后神游天外想问题。偏偏有点迷蒙的眼神和淡漠的脸色产生的反差感特别容易让人误会,这造孽的习惯弄得聂仁衍经常性产生错误的理解,导致很多“不和谐”事情的发生。 不过这次聂仁衍在人前有所顾忌,没动手动脚,只是握着叶昭的手腕,把他摩挲腰间的手拿开放回被子里,怕他一不小心力道重了碰开伤口。他把被角掩实,低声问叶昭:“怎么了?” 那小护士在一旁看到两人的动作,整个人都不好了!傻愣了几分钟之后,她的脸红得更加厉害。 不过叶昭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只是依旧蹙着眉,犹豫了一下,冲聂仁衍道:“痒。” 他的喉咙还在发炎,所以只能用极低的音量,说出来的话气声中夹着微微的沙哑,再加上说的内容听在禽兽本质的聂仁衍耳里,容易产生不好的联想,于是在叶昭答完之后,聂仁衍默默扭开脸,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操!只恨时机不对,不然老子不扑都对不起自己!” 叶昭看到聂仁衍明显闪了一下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顿时面无表情道:“剁掉就不会想太多了,匕首在外套口袋里,你可以回家自行解决,也可以等我回去帮你,那匕首我也用得挺顺手的了,选一个吧。” 聂仁衍:“……”没关系,这也是种情趣=_,= 叶昭的声音太过低,除了脑袋凑过去的聂仁衍,其他人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感觉叶昭说完之后,聂仁衍的表情就变得非常凄凉。 小护士先忍不住开口道:“可、可能确实是麻药剂量弄多了吧……额,有事可以按铃,我先去别的房间了。”说完,便红着脸闷头匆匆往外走,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夏之铭叫住了:“能问个事儿么?之前听到很多救护车出动,外面也挺吵的,怎么了?” “哦,那个啊——”那小护士两脚已经跨出门了,又把脑袋探回来道:“在医院有时候确实会碰到这种情况,气温突变或者天气反复的时候,很多病人容易发病,今天接的急救电话,基本上都是一些病人病情复发状况不太好的。” 夏之铭点了点头:“哦,我以为是哪里出了大事故呢。” 小护士摇摇头,然后“啪嗒啪嗒”地跑走了。 原本听了小护士的解释,他们都觉得能够理解,但是之后的一整天,楼下的救护车就没停歇过,基本上刚进门把病人送到,就又拉着笛声又开了出去。 走廊外医生护士都是神色匆匆的模样,穿着白褂,楼上楼下来往穿梭,即便是尽可能克制了音量还是显得很嘈杂。时不时有家属惊慌失措地跟在一群医护围着的担架旁,哭着经过。 再怎么是发病高峰期也不至于高成这样吧?! 直到晚上,那个小护士才又出现在他们房间里,脸上还有未散的疲惫之色,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乱了,两鬓有几缕发丝从护士帽里漏了出来,被她随意地别在耳后。 “小姑娘,很忙么?今天病情恶化的人好像太多了点吧。”罗小晨趁着那小护士给自己换药的时候问道。 “嗯。”小护士点点头,一边重新给他绑好绷带,一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多数都是癌症病人,听其他同事说,很多都是原本恢复得挺好的,突然就开始恶化扩散,癌细胞跟疯了一样。” 几个人一听这话,都陷入了沉默—— 学生时代上生物课的时候多少也学过一点关于癌细胞的知识。比起一般正常细胞有限制有寿命的分裂,癌细胞简直是逆天的存在,无限增殖,分裂周期极快且非常不稳定,它们汲取正常细胞需要的能量和物质,像疯子一样扩散自己的领地,并且一旦出现问题,就会像散了窝的蚂蚁一般,蔓延、扩散、转移开来。 而小护士说的话,让他们想到了先前饿疯了一般水生生物,以及他们在蛙岭碰到的那一群眼睛都绿了的野生动物。如果说前者只是见了什么吃什么,性情变得凶猛难驯毫无顾忌,那么后者则像是因为食欲难填而被人操纵围攻他们,或者尝过了人类的味道之后结成了联盟,开始分工合作共同捕猎人类。 如果动物都开始变异了,那么细胞呢? 如果正常细胞和癌细胞同时开始发生变异,那么癌细胞本身的特性会导致它们比正常细胞更适应这种变异,那么,确实有可能导致这种病情突然恶化的情况…… 不过这些毕竟都是他们猜测的,对于这些情况,掌握了最多综合信息、聚集了最多专家的政府只可能比他们想得更多。 “这种情况你们医院往上反映了么?”叶昭问道。 “听说因为很反常,所以已经上报了,而且想请权威专家过来坐镇。”小护士从罗小晨那里收拾了东西,转移到夏之铭的床铺旁,给他膝盖上的伤口换药。挂了一下午的消炎药,夏之铭的膝盖肿得没那么厉害了。小护士对他的恢复情况挺满意,熟练地换好药,重新包扎好,又端着东西来到叶昭旁边。 她刚才背对着叶昭答话还很自然,这回站在叶昭旁边要给他换药,脸又红了起来,尤其是叶昭的伤还在腰上。 聂仁衍撸了袖子想说“我来!老子的媳妇儿只有老子能碰,一切以任何理由碰老子媳妇儿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他娘的是耍流氓!”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叶昭瞪了回去。 叶昭微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当打架?把袖子撸回去!” “……”聂仁衍不满地与他对视数秒,叹了口气,乖乖把袖子翻回去重新扣好,然后用看待阶级敌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小护士,盯得那小丫头手都抖了。 颤颤巍巍又小心翼翼地拆开绷带,揭开敷了一层药覆在伤口上的纱布,那小护士看了看伤口,“诶!”地叫了一声,就傻在那儿了。 聂仁衍以为伤口出问题了,赶紧俯身凑过去,“怎么了?!你怎——”话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在一旁的罗小晨和夏之铭被他们那一惊一乍弄得一头雾水,急忙问道:“伤口怎么了?恢复得不好?” 叶昭皱着眉神色很复杂,半晌之后,转头冲他们低声道:“不是,是恢复得太好了。” “啊?”罗小晨一脸茫然,恢复得好为什么这种反应? “‘太好’是指什么?”夏之铭抓住了重点,问道。 叶昭还没回答,终于回过神来的小护士喃喃道:“这才一天啊……怎么、怎么伤口都长合了?!” 那小丫头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天赋异禀的叶大人,叶大人一摊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神马?!长合了?!”罗小晨一脸被雷劈过的样子,“劳资最浅的伤都还在流血水呢,你的居然长合了?!一定是我的理解方式不对!‘长合了’这三个字我理解错了对吧?” 叶昭一脸镇定地对他道:“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已经完全长合,就剩结疤了。” 罗小晨:“……” 夏之铭:“……”突然有种把自己伤口的纱布掀开来重新看一眼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小护士突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叶昭道:“我能抽一点你的血吗?” 叶昭:“……”你当是小白鼠吗? “好吧……”小护士扼腕!悻悻地离开,刚走两步,就被聂仁衍叫住问道:“伤口既然已经长合了,能办出院手续了吧?” “嗯。”小护士看了看叶昭,一脸遗憾地点了点头,然后端着东西出了门。 罗小晨和夏之铭还在长吁短叹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同样受的伤,怎么叶昭一天就长好了,他们俩连炎都还没完全消掉…… 叶昭看他们那样觉得有点好笑,但是一回头看到聂仁衍蹙着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床面,难得一脸严肃的样子,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低声道:“你怎么了?” “嗯?”聂仁衍愣了一下,缓和了神情,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摇了摇头道:“没,我就是觉得伤口长得这么快有点不寻常而已。你不是早就想回家洗澡了么?过会儿我去办一下出院手续。” 叶昭看他似乎依旧有点心不在焉,便道:“虽然不寻常,但是目前至少没什么坏的影响。” 聂仁衍点点头,又跟罗小晨和夏之铭打了个招呼,便拉开椅子下楼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昭觉得,聂仁衍真正在想的东西,远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 他的眼神,更像是发现了什么事情一样…… Chapter34 叶昭只一晚上便伤口愈合打算出院这件事,在医院里引起了一众医生护士的议论。一是因为他们三个身上的伤一看就不是寻常情况下会弄出来的,恢复得这么快实在是很稀奇;二是他们的长相都不错,原本就是小护士们聊天的焦点,自然以一传十,很快就传开了。 负责他们的医生过来给叶昭做出院前的最后检查,他看着长合的伤口,啧啧称奇:“怪事!真是怪事!我还从来没见过恢复得这么快的,你以往有过这种情况么?” 叶昭摇头:“没有,我本身也很少会受这么重的伤,可能是贵医院用药的缘故。”他说话的神情一如既往,淡漠而不失礼貌。不冷不热刚刚好的态度,让人即便知道他这是说的客气话,却依旧很受用。 医生哈哈一笑,拍了拍一旁屁颠屁颠跟过来,除了端东西,就是看着叶昭傻笑的小护士,出了病房。 旁边两个用了同样的药,但是伤口一点儿加速愈合的趋势都没有的人,哀怨地看着叶昭换下病号服。 叶昭简单收拾了一下,对他们道:“我回去洗澡,明天做点吃的带过来。” “你做还是聂仁衍做?”吃货罗小晨条件反射地问道。 夏之铭一脸鄙视地看着他:“……” 叶昭瞥了罗小晨一眼,道:“他做。” 罗小晨、夏之铭眼睛明显一亮。 “……”叶昭抱臂挑眉,“我给你们做的东西里放了毒药吗?” 夏之铭咳了一声,一脸严肃状看天花板。 罗小晨讪讪一笑:“当然不是,那不是因为你是伤员么,不易劳累,呵呵呵呵呵。” 办好手续上来接叶昭的聂仁衍恰好进门,边搭着叶昭肩膀往外走,边道:“吃哪儿补哪儿么,我明天给你们俩各炖一只猪蹄。” 罗小晨:“……” 夏之铭:“……” 叶昭和聂仁衍两人直接搭电梯下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聂仁衍把车从车位里倒出来,叶昭打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聂仁衍插科打诨没个正形,表现得非常正常,正常得让叶昭怀疑先前医院里那个心不在焉的聂仁衍是他自己想多了而导致的错觉。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聂仁衍其实只是担心他伤口长么快也是因为身体里发生了变异?说起来,这和听力、视力变化的原因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如果是同样的原因导致的,那么,以后又会有什么新的变化……难道自己也会像那些动物一样,性情大变,极度饥饿? 不过这一切在叶大人踏进家门的那一瞬间就被暂时丢到了一旁,现在对他来说,好好洗个热水澡才是最要紧的。在荒郊野外毫无形象地弄得一身是血,又在医院呆了一天,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医院特有的酒精味混合在一起,还真是让人难以忍受……尽管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血腥味其实已经淡得旁人闻不出来了,叶大人依旧一脸嫌弃。 聂仁衍先换好鞋,然后接过叶昭的外套,连同自己的一起挂到衣架上,边朝厨房走边道:“媳妇儿你先洗澡,我炖了补血补气的汤,过会儿出来喝一点。” “嗯。”叶昭点点头,站在鞋垫上,脱下皮鞋,换上棉质拖鞋,脚底踩上柔软的带着细绒毛的鞋子,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弯腰,把他和聂仁衍的皮鞋都放进一旁的鞋柜,刚准备直起身,却发现鞋垫上沾了东西—— 那是在车里或是从这去医院的路上绝对沾不到的深棕色软泥,上面还有一小片枯叶的碎屑。整个软泥大概只有红豆大小,卡在鞋垫花纹的缝隙里,如果不是叶昭现在视力不正常,非常敏感的话,绝对不会注意到…… 叶昭又重新把那两双皮鞋拿出来看了眼,却发现两双鞋底都非常干净。 他自己的那双是聂仁衍后来带去医院的,在林子里穿的那双据说被聂仁衍装在袋子里拎回来了。除非袋子破了,鞋子掉下来,不然不至于在垫子上面沾上泥…… 至于聂仁衍的…… 厨房拉门又响了一下,叶昭把鞋子放回鞋柜,拍了拍手,一脸淡定地直起身,朝卧室走。 “诶?媳妇儿你怎么刚进去?”聂仁衍看到叶昭愣了一下。 叶昭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刚才弯腰放鞋的时候伤口又有点痛,所以站了会儿才走。” “伤口痛?!”聂仁衍一脸惊慌(惊喜)地道,“洗澡会不会不方便?我来帮你!” 叶昭:“……” 他从衣柜里拿出换洗的衣物,又顺手拿了从医院带回来的涂抹伤口用的软膏。期间躲开某人的咸猪手四次、避开凑上来的大脸两次,然后果断闪进浴室,把聂仁衍拍在了门板上。 聂仁衍:“卧槽,媳妇儿你差点拍塌劳资的鼻子,要知道鼻梁高低可是跟某些地方能力强弱有关的!这关系到你的终身性福啊知否?!” 浴室里面静了三秒,然后门重新开了点缝,聂仁衍异常嗨皮地以为自己要被放进去了,结果下一秒,门又被重重地拍上,力道比之前起码大三倍。 “……”聂仁衍摸了摸鼻子不赞同道:“媳妇儿其实你这个举动十分幼稚,就算真拍扁了,劳资就不举了吗?当然不!不信的话过会儿出来咱们试试嘛!” 趁着叶昭洗澡的时候没法出来揍他,某人满嘴跑火车,倚在门上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一个人说个不停,也不嫌累。 水汽蒸腾的环境,热水流过整个身体的感觉,加上外面聂仁衍絮絮叨叨没个正经的话语,让叶昭真正觉得——回家了。 聂仁衍在门外说了一堆逆天的话,正得意叶昭被自己逗得回不了嘴,突然就听水声停了下来,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不紧不慢地朝门这边靠近…… 不好!洗完了!这会儿能出来揍人了!聂仁衍毫不犹豫闭了嘴,头也不回地溜出房间,一路直奔厨房。 叶昭:“……” 他拿了干毛巾便擦着头发边走出房间,一路穿过客厅走到餐厅,就见聂仁衍端着一碗冒着冒着腾腾热气汤从厨房出来,一脸严肃地看向叶昭道:“我手里端着东西呢,千万不能揍,打翻了烫到我没事,烫到你就不好了。” 叶昭:“……” 一物降一物,叶大人碰上这么个聂禽兽,有时候真心一点办法都没有。 汤被端到了桌上,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原本没什么感觉的叶昭坐在桌旁,突然觉得自己还真的有点饿了。 聂仁衍拿了把瓷勺放进碗里,发出叮当一声轻响,叶昭愣了一下,恍然间又想起了先前的那个梦,那只长着双翼的白虎,那道鲜血淋漓的狭长伤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把那白虎和聂仁衍联系了起来,叶昭想到那条伤口,便觉得心里紧了一下…… 受伤的白虎、发烧的聂仁衍、鞋垫上沾着的一点软泥……叶昭在脑子里迅速把所有的线都捋了一遍,几乎可以确定百分之九十,只剩最后一点点,确凿的,不容反驳的证据…… “哟!这卫生间淋蓬头好像坏了嘛!”聂仁衍顶着一脸(终于让老子等到了这一天)的欣慰表情,捧着衣物,说了句,“我去你房间洗了啊。”然后生怕叶昭反悔,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卧室。 “……”叶昭慢条斯理地喝完汤,去厨房把碗洗了。 他打算给伤口抹一下药膏,然后躺倒床上去想之前想的问题,结果走到房间才反应过来,之前药膏被他顺手拿进了浴室,忘了拿出来。 浴室里已经响起了水声。 以过往的经历来说,叶昭洗澡的时候,聂仁衍经常会趁机挤进去,所以叶昭兴致不高时为了防禽兽,会把门锁上,而聂仁衍则巴不得叶昭破门而入,所以一向没有锁门的习惯。 叶昭走过去,看着那透着一条缝的浴室门,静默了三秒,然后面无表情地推门走了进去。 聂仁衍正背对着门站在淋蓬头下冲着头上洗发水的泡沫。不知道是因为水声太大,而且泡沫掩住了耳朵,还是因为叶昭推门的动静太小,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顺手掩上门,站在洗脸台旁的叶昭。 但是叶昭却只一眼就看到了他背上那条已经愈合了,但颜色明显不同于其他皮肤的狭长伤痕—— 从右侧肩胛骨的位置一直延伸向左下方,在后腰的位置渐渐淡去,斜亘整个背部。 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长度,只不过这个伤口在叶昭的脑海里,是落在那只长着双翼的吊睛白虎的背上,它带着数个伤口,和翅膀上斑驳的血迹,背对着他走远,背上长长的伤疤随着它行走时肌肉的牵扯,一起一伏地触动着叶昭的视觉…… 他还清晰的记得这条伤痕流着血的样子,狰狞而深刻,光是看着,就觉得被划开的瞬间,一定痛得钻心彻肺…… 就想叶昭现在的感觉一样。 Chapter35 叶昭一直觉得,即使真相就像他猜的一样,他也可以淡然面对。就像他镇静地捋顺所有线索,暗自猜得八?九不离十时,依然可以从容地思考,甚至在聂仁衍真正暴露之前,帮他把其他人的怀疑尽量打消掉一样。 他一直认为,自己可以以足够冷静的姿态,面对他的猜测真正成真的那一刻。甚至,他一直在潜意识地等待那个不容反驳的证据出现,来验证他的猜测。但是,当他真的站在聂仁衍的面前,看到他背上那道狭长的伤疤时,他才发现,他把自己想得太过淡然了。 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他一定会如先前料想的那样,面不改色的接受,或许还能挑眉说一句:“果然如此。”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不相干的人,而是聂仁衍——他们有过最亲密的关系,身体相交,情感相融,尽管中间有过几年的空白,相互间却依旧能够成为家一样的存在。聂仁衍对他的影响,远比他自己想得要深得多。 冲干净头上的泡沫,聂仁衍伸手朝后捋了一把,他的发质很硬,被捋过的发丝凌乱地立着,沾着剔透的水珠。他转过身来,一身精悍的肌肉被拉伸出性感的纹理起伏,在光照下,显露出更多淡色的伤痕——肩膀、手臂、前胸……长短不一,纵横交叉。 同样是伤口,叶昭哪怕看到自己腰间被怪物利齿割刺的窟窿,亲身体验到皮肤被刺穿的感觉,都能依然淡定地想:不过是几个有点深的口子而已。 可是落在聂仁衍身上,他却觉得那些交错的痕迹异常触目,让他在看到的瞬间,甚至有将眼睛闭上的冲动。 那些伤痕虽然都已经愈合了,但就像背后那条最长的伤疤一样,应该都是不久前留下的,而更早的那些,或许连痕迹都已经消失了。 手指从指尖开始变得冰凉,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从末梢迅速涌回心脏,然后被紧紧捏住一样,胸口有一瞬间饱胀的窒息感,叶昭看着那大大小小的伤痕,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它们被留下时的场景,尽管他并没有真的看到。 聂仁衍把脸上的水抹掉,睁开眼的瞬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叶昭。 如果放在以往,他一定会满脸惊喜,二话不说地扑上去,送上门来的再放跑了简直白长二两肉!但这一次,也许因为叶昭的眼神太过空茫,看得他心里猛地一揪,于是只是微微怔愣了一下,便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丢到了一边。 他朝前走了两步,低头,还带着水的手安抚性地轻轻捏了捏叶昭的下巴,“媳妇儿,你怎么这幅表情?” 那些淡色的伤疤,从远在水雾中,模糊不清,只能看见大概轮廓,到现在近在咫尺,连细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叶昭忍不住抬手,指尖落在聂仁衍胸口上两道交叉的伤痕上,摩挲了两下,完全不同于正常皮肤的触感,让他微微皱了眉。 聂仁衍刚淋完热水,身上的温度很高,而叶昭的手指太凉,碰到他胸口的瞬间,让他惊了一下。他本能的第一反应是:不好!忘了身上伤还没消! 在叶昭近乎冰凉的指尖在他的伤痕上轻轻摩挲的时候,聂仁衍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抽了抽嘴角,心里暗道:卧槽媳妇儿你不要一脸忧郁地动手动脚,再这样摸下去我会犯罪的,要不咱们先来一发再接着聊?=_,=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出口的,挑叶昭明显忧郁的状态下说这种话,指不定以后漫长的人森里连一发都来不了。 叶昭只摩挲了两下,便收回了手,他垂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眼看向聂仁衍问道:“这些……怎么回事?” 聂仁衍一心以为他只是被这些伤痕惊到了,才会有这样反常,毕竟不管是谁,看到一个人好好的,突然带了一身的伤,多少都会有点反应不过来。 “哦,这些啊,之前碰到一些比较棘手的杂碎,没处理好,所以落下的。不过那都是好几个月之前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他试图以调侃的语气让叶昭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媳妇儿你难道不觉得带点疤,老子简直荷尔蒙四溢嘛?!” 谁知听了他的话,叶昭眉头确实不再皱着了,神色也不再僵硬了,而是变成了彻底的面无表情。 他盯着聂仁衍的眼睛看了很久,看得聂仁衍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点不对劲了,心说:不会吧!难道…… 在把聂仁衍看毛的前一秒,叶昭收回了目光,他丢下一句:“洗完了出来,我有话问你。”便转身离开了浴室。 看着门在自己眼前重新掩上,聂仁衍愣了很久,心想:这还洗个P啊!他赶紧捞过毛巾三两下擦干身体上已经变凉的水珠,抽了一旁的浴巾往腰间一围便打开了门。 叶昭正抱着臂倚坐在床头,看到他近乎全?裸着出来,不赞同地皱了眉,他长腿一跨,起身走到衣柜旁,从里面找出一件棉质的白色浴袍递给聂仁衍。 接过来套上,聂仁衍边系腰带,边看着叶昭又坐回床上,和先前一样,抱臂倚在床头,姿势非常的优雅,但是表情严肃得让聂仁衍心里有些忐忑。 在叶昭垫在后腰的枕头旁,躺着一样东西。 聂仁衍定睛一看,心尖颤悠了一下——卧槽又是那把匕首! 这是要刑讯逼供啊! 聂仁衍下意识把腰间的浴巾围紧了一点,不要问他为什么想到刑讯逼供,第一反应是把某些部位保护好一点,这是多年来的条件反射。 叶昭抬起下巴示意聂仁衍坐下来。他原本指的是自己面前这块地方,结果聂仁衍点点头,一脸僵硬地坐到了床尾。 顺着他的目光,叶昭看到了身旁的匕首,他愣了一下,然后无语地看向只沾了床尾一个角落的某人:“……”为什么每次明明非常严肃的氛围,都能被他搅得严肃不起来? “我只是顺手把它拿过来而已。”叶昭额角青筋凸起又平复下去,他看聂仁衍依旧没有要挪动的迹象,补充道:“一直都是放在这里的,没有别的意思。” 聂仁衍舒了一口气,起身,大步一迈,坐到了叶昭身边。 叶昭:“……” “哎,总动用这种东西不好。”聂仁衍趁他不注意,伸手拿过那把匕首,放在自己手里,免得过会儿自己不小心说错什么,叶昭又反悔想用它。 可是匕首和掌心皮肤接触的那一刹那,聂仁衍觉得有一瞬间奇异的灼热感,他指尖本能地动了一下,那股灼热感便莫名消失了,好像刚才都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皱眉下意识地看了眼掌心的匕首,然而没等他看清匕鞘上的花纹,叶昭的声音响了起来:“身上的伤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听起来不像是询问,倒更像是陈述句。 聂仁衍握着匕首的手一僵,然后抬起头看向叶昭,心里的想法转了个来回,最终还是决定试探一下:“……这是我在上上个月……” “上上个月?”叶昭极为轻地哼了一声,打断了聂仁衍的话,“你还打算继续兜圈子?那行,我问,你答。” “……”聂仁衍心里一惊:看样子,他好像真的知道了点什么。 “昨天在林子里,我彻底晕过去之前,看见了一头长着翅膀的白虎,它的背上有条很长的伤口,巧的很,跟你背后那条疤的位置一模一样。”叶昭挑了挑下巴,言简意赅道:“解释!” 他的语调很淡,却在聂仁衍耳边丢下了一个惊雷。 聂仁衍整个人都被轰傻了:“……”尼玛这哪里是诱供啊,这特么是直奔主题好么! 叶昭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道:“解释不了?” 聂仁衍抽了抽嘴皮子,垂死挣扎:“哈哈哈,果然好巧。”=__= 叶昭面无表情:“门口鞋垫上沾了泥巴你知道么?” 聂仁衍僵硬:“……” “你的鞋底倒是很干净,刷过了?至于鞋垫,清理得太匆忙,所以缝隙里还漏了点没注意到?” 聂仁衍:“……”好吧,全对! 看到聂仁衍约等于默认的表情,叶昭点点头:“很好。” 聂仁衍:“……”老子已经无话可说了,一点都不好。 “最后是你把我们送到山下的?”既然已经默认了,那么话就可以摊开来说了,叶昭问道,“听说你扒了罗小晨?” “老子怕你着凉!而且锁骨胸肌都露出来了,等救护车来了,岂不是要被一堆人看光了,老子的人凭什么给别人看!”聂仁衍愤愤道。 叶昭:“……你不仅这么干了,而且还用夏之铭的手机准确地找到了方思远的号码,发了短信过去,是吧?” 聂仁衍点头。 “你是猪脑子么?” 聂仁衍:“……”是啊,老子现在也觉得自己智商急需充值=_,= 说完这一句,叶昭觉得这个对话可以暂告一个段落了,他坐直了身体,冲聂仁衍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一直想瞒着的也就这个了吧?现在,给我把你失踪的那几年发生了什么,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Chapter36 聂仁衍被叶昭突然转了话题弄得一愣,但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今晚这种情况下,他如果再不把该说的那些交代清楚,叶昭绝逼等不到明天早上就会直接把他踹出门去。 之前他一直瞒着不说,一是因为怕叶昭接受不了,毕竟再淡定的人,看着跟自己共同生活了很多年的恋人突然变成了怪物,大多数都很难镇定下来吧。二是他不希望叶昭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毕竟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其复杂程度。 可是现在看来,他家媳妇儿明显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心理承受能力实在太强大,让他汗颜的同时又觉得松了口气。至于关于饕餮的事情,他顶着被叶昭嫌弃的危险,走哪儿跟到哪儿,却终究还是让那混账钻了空子,把算盘打到了叶昭头上,这下他就是不想让他卷进去也没用了。想了想那只饿疯了的混账山羊锲而不舍盯准了就死活不放的个性,聂仁衍觉得心好累=_=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聂仁衍叹了口气,也翻身上床,和叶昭并排倚坐在床头,肩膀抵着肩膀,开口道:“从哪里说起呢……” 他的声音很低沉,顺着靠着的肩膀,连带着叶昭的胸口都有微微的震动,让他恍然想起来,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聊过天了。 “我刚来的那天说的那些没有骗你,确实是真的,我只是省掉了一部分……”聂仁衍声音顿了一下,“……省掉了一部分细节。” 叶昭侧头看向他,就见他难得拧紧了眉头,神色很复杂:“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吧,在我离开之前的那段时间里,脾气有些难以控制,非常暴躁,有时候会有些不正常的念头冒出来……” 叶昭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嗯,但你没说是哪些不正常的念头。” 聂仁衍自嘲地笑了声,“真的是非常反常的念头——原本觉得很不错的东西,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厌恶,原本觉得挺聊得来的人,会有一瞬间觉得他们虚伪得让人难以忍受,原本不对付的人,却反而会突然觉得‘其实这小子也还不错’。” “就是一下子回到了叛逆期,人说往东,你偏得向西。”叶昭一脸淡然地总结。 聂仁衍:“……”他抽了抽嘴角,道:“对,就是老子花了二十多年构建出来的三观突然都碎成渣渣的感觉。” “嗯。”叶昭补充,“还被倒着又拼起来了。” 聂仁衍:“……”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突然很后悔之前在浴室门口嘴欠调戏了叶昭半天。 “接着说,我听听你原本就不怎么样的三观能被毁到什么程度。”叶昭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淡淡道。 聂仁衍很想给他跪,“……确实不止这个程度。”=_,= “那段时候,就像我之前说的,只有努力集中住精神,给自己不断灌输正常的想法,才能把那些念头暂时打消掉,但是一旦松懈下来,那些念头就又会冒出来,就像是被另一个人控制住思想的感觉。长时间这样,就会觉得很累,精神越来越难以集中在一点伤,而且因为白天太过耗神,每到晚上,就会直接睡死过去,就跟有个人按着劳资的肩膀拼命往下压一样,连后脑勺都被按进枕头,被钉住了一样……” 叶昭在他停顿的瞬间,言简意赅地点评道:“鬼压床。” “……劳资只能接受你坐在我身上。”聂仁衍不怕死地回道。原本因为回忆其那时候的感觉而越来越僵硬的面容,因为叶昭的话,恢复到一贯吊儿郎当的样子。 叶昭被他噎到了,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继续胡言乱语,我可以先废了你,然后换你坐在我身上。” 尼玛!聂仁衍脑内了一下那个情景,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在心里暗道,过会儿一定要找个机会重振夫纲,免得自家媳妇儿翻天,他把黄暴思想暂时扫到一旁,接着道:“后来,就是那次说的,我喝多了,然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内容,很……血腥,就是你见到的白虎,我梦见我变成那样,一会儿四处为祸,弄得到处都是断臂残肢,一会儿又变好了……总之,很混乱的梦境,并且在醒过来之后,我只记得大概的感觉,却想不起具体的内容了。” 叶昭听着微微蹙起了眉毛,聂仁衍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我那时候跟你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家里,而是在精神病院了。其实中间有一段……我当时包括现在都挺难接受的事情没有说。” “什么事?” “在到精神病院之前,其实我醒过一次,清醒的时间非常短,大概只有几分钟。”聂仁衍的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他大概在回忆那时候的情景,“就是那次,我才发现我大概真的是个怪物……我清醒的时候,发现我正踏在一个人身上,那种视角非常奇怪,就是觉得身体根本不是自己的,但是触感很真实,明明是俯视,但是手脚都能直立着碰到地面的感觉……我当时有点蒙,我看到虎爪一样的东西,正压着那个人的脖子,指甲在上面已经割开了口,如果我那时候没有清醒的话,可能下一秒,那个人的脖子就会被整个划开……我愣了挺长时间,一直到那个人脖子上渗出来的血沾到虎爪上,而我却有感觉,才意识到不对劲……”聂仁衍的声音变得有点涩。 偏头看了他一眼,叶昭抬起手,难得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头顶,掌心跟短硬的发丝接触的感觉有点毛刺刺的,带着湿意,“然后呢?” 聂仁衍愣了一下,也抬起手摸到头顶,宽厚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叶昭的手背,握紧,然后拿下来,改为十指交握的姿势,搭在腿上,“然后我赶紧松开那个人,幸好他脖子上被割开的那个口子很小,而且不是很深,他大概被吓得太厉害了,神志有点混乱,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跑了,嘴里还说着听不太懂的话,完全没有逻辑性的那种。不过我当时也顾不到他了,因为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而且刚有点清醒就又开始混乱,意识不清,我那时候大概很难接受看到的情景,潜意识里想逃避,所以很快就又失去意识,掉到了之前那种很深的梦境里面,再后来醒过来,就是在精神病院了。” 被聂仁衍握着的手指动了动,聂仁衍看向叶昭,就听他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是谁把你送到哪里去的?”他问完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他看到你那样的状态了吗?”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绑在一张特制的床上,那时候我的性情还处于那种极度易怒的状态,挣断了三根那种特制的带子,把病房搞得鸡飞狗跳的。”聂仁衍苦笑了一下,道,“后来被搞得实在没有力气了,我就问那个离我床恨不得越远越好的小护士‘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然后她告诉我她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她是后来被安排过来的,但是她听说过一点,好像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说是我的亲戚,而且帮我支付了所有费用。” “四十来岁,你的亲戚?”叶昭愣了一下。 聂仁衍点了点头:“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心想他是老子哪门子的亲戚,老子户口簿上就剩一张纸了。” “你后来见过他么?” “要是见过我一定找个月黑风高夜变成白虎的样子去问候他全家。”聂仁衍忿忿道,“精神病院啊!绝逼是老子终身的黑历史!” 叶昭:“……” “那人自从我醒了之后就再没去过,而见过的那几个小丫头描述的样子就是屁话,什么个子挺高,四十来岁,短发,挺精神的一个人,长得还不错,跟人说话彬彬有礼的……”聂仁衍撇了撇嘴,“这样的人全中国一抓一窝啊,我特么上哪儿找。不死心地问了几次老子就觉悟了,还不如等老子出去之后自己慢慢找,找到了老子一定要把他揍晕过去,然后也送去精神病院。” 叶昭:“……你真的在那儿呆了两年?” 聂仁衍嘴皮子抽了抽道:“准确地讲是断断续续睡了两年。清醒的时候少,意识不清的时候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两年,没有再变成那副怪物样。我第二次变成那副样子的时候,就从那里出来了。但是不敢去找你。”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那种状态完全不受我控制,有时候一觉醒来就成了那样,有时候一连几天又都没事,期间有几次甚至走在路上就突然意识涣散,总之,非常不稳定,而且,就算是正常的状态下,我的思想依旧有些不受控制,准确地说,比之前更加严重。如果说之前仅仅是有些易爆易怒,那段时间简直就像疯子。有时候在大街上看到一个人,尤其是那种看上去很……和善的人,会突然想上去拧断他的脖子,那种欲望非常强烈,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再多一点,就要彻底控制不住了。那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我那时候连人多的地方都不敢去,那种日子……哎,算了。”聂仁衍看到叶昭紧蹙的眉头,捏了捏他的手指,道,“不说那些了……后来,那种状态渐渐的能受我控制了,虽然控制得不彻底,但是至少不再像个疯子了,结果让我碰到了那混账玩意儿。” 叶昭愣了一下,问道:“谁?” “你在林子里碰到的那只长得跟山羊有点像的玩意儿——饕餮。” “饕餮?!”叶昭重复了一遍,表情有点无语:“就是传说故事里,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 “嗯。”聂仁衍点了点头,“长得很难看是不是?还是老子帅对吧。” “把你那自豪的表情收起来。”叶昭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四大凶兽,有一个就证明全部都是存在的……你……穷奇?” 聂仁衍干笑两声,突然有种非常中二的蛋疼感觉。 叶昭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媳妇儿你不会在我全招了之后跟我来句你接受不了吧,卧槽那我立马找根绳儿自挂东南枝,不对,挂在你房门口。” “……”叶昭跟他交握着的十指猛然收紧,他的手劲一向很大,直接缴得聂仁衍嚎了一声:“停停停!停!哎呦喂!断了喂!媳妇儿我错了!” 叶昭松开,一脸淡定地甩了甩手,道:“交代完了?” “完了。”聂仁衍摸着爪子,讪讪点头。 冲房门口挑了挑下巴,叶昭道:“滚吧。” 聂仁衍:“……”有种被负心汉抛弃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Chapter37 “对了。”叶昭想起什么来似的又开了口。 正在纠结着找个什么借口才能在房里多留会儿的聂仁衍眼睛顿时一亮:“怎么?还有什么事?难道是需要老子暖床么?一点问题都没有!” “……”叶昭面无表情,“你想多了。我只是想问,那个缠满黑雾的人,你认识吗?” 聂仁衍垂头丧气,一脸没劲的样子,懒洋洋道:“以前见过两次次,这次算是第三次看到,他每次出来都把自己弄得跟泼墨画儿似的,怪物状态也好,人的状态也好,一直没能看不清长相,其实饕餮身为人的形态的样子我也没见过,就像他们应该也不知道我的一样。” “那你为什么能找到那个林子里去?” “这个很难解释,就像是……直觉吧。”聂仁衍耸了耸肩,“具体的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就像饕餮,他每次以凶兽的形态出现,我都会多少有点感觉,大概是因为……同类?”他抽了抽嘴皮子,这两个字说得十分勉强,“那家伙比我魔障得多,但是应该跟我一样,还没能适应好,很不稳定,所有有时候很难缠,有时候又简直逊毙了!” 这点叶昭倒是能理解,毕竟凭他一个常人的力量,在林子能把传说中的凶兽赶跑,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其实之前他在听到那只怪物,包括聂仁衍的身份时,表情变得古怪也正是因为这个。即便他对这些传说兴趣不大,也多少听过一点零星的东西,上古四大凶兽,光听名号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就算神话传说是把一些上古存在的野兽夸张化了,那至少也得有被夸张的资本。但是想想那只山羊,在看看面前懒洋洋的这位,叶昭对所谓的凶兽产生了质的怀疑。不过听聂仁衍这么一解释,他又多少理解了一点:“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的……嗯,力量,还没有被完全激发出来?” “准确地说,我觉得,大概只掌控了极少的一点点而已。”聂仁衍摸了摸下巴,“老子现在连做的梦都混乱不清的,除了自己是谁以及另外三个凶兽是什么样子,其他的都不大搞得清楚,一团乱麻才理出个线头而已,至于等到全部都理清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力量完全被挖掘出来的时候……不知道到那时,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啧!感觉貌似会变得很糟糕嘛。”说完,他想了想,然后猛然凑到叶昭面前,表情有些恶狠狠地问道,“万一那时候老子变不回人了,媳妇儿你还是会要老子的吧?!” “……”叶昭一巴掌盖到他脸上,把他推到一边,淡淡道:“可以考虑绑条铁链拴在门口。” 聂仁衍:“……”尼玛! 叶昭伸脚踹了踹他:“这回真没事了,滚吧。” 聂仁衍哀怨地看了叶昭一眼,磨磨蹭蹭地下了床:“啧,老子都已经在这床上睡过了,多睡几次有什么关系……”他踩着拖鞋,一步三回头地瞅着叶昭,后者依旧挑着下巴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看得他简直百爪挠心,恨不得下一秒就扑上去把人摁在身下。 看着聂仁衍一直走到房门口,爪子搭上了门把手,叶昭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想起自己到现在还没有涂药,正在结巴的伤口隐隐有些痒,便皱了皱眉,长腿一伸,下床走进了浴室。 由于刚才一直关着门,也没有打开换风口,浴室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一些,未散的水汽让人身上的衣服都变得有些微微的潮意。叶昭伸手打开洗脸台上面那盏暖黄色的壁灯,灯下的镜子上还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站在那里,只能看到自己模糊成色块一般的轮廓。他拿过黑色琉璃台面上的药膏盒,习惯性地一边翻看侧面印着的说明,一边指尖拨开盒盖把药膏取了出来。 就在他刚打算在指腹挤一点药膏的时候,手却突然顿住了,因为他听见卧室里似乎有什么动静——非常轻微的摩擦,就像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叶昭:“……”他无语地放下药膏,走到门边,手指刚触到把手,就被一股从外往里的力道给撞到了一边,一个身影从眼前晃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腕就被钳制住,他顺着力道被扭转过身,一具温热的躯体从身后覆上来,将他整个人压在了浴室门上。 “咔哒”一声,门锁在撞击下发出轻响,彻彻底底关了个严实。 “你发什么疯?!”叶昭皱着眉扭动了两下手腕,无奈没能挣脱得开。 “你说呢?”聂仁衍的声音从身后靠近,最终停留在近在咫尺的耳边,随着呼吸而喷出的湿热气息落在耳孔里,麻痒的感觉顺着耳道,脖颈,一波一波地向头顶堆积,然后再顺着脊柱,像过电一样地传下去。 叶昭的动作猛地僵住,头皮随着身后男人喷落的呼吸的节奏,一阵一阵地发麻。 “老子都多久没开过荤了你算算看。”明明是抱怨的话,他偏偏要凑在叶昭的耳边,说得又低又沉,叶昭被他弄得下意识偏了一下头,却依旧没能避让开,整个耳廓都泛起了红色。 聂仁衍还没有放过他,继续低沉沉地道:“明知道正值壮年欲求不满的男人不能招,不能招,你还偏偏挑着下巴勾引老子。” 叶昭的眼底蒸出了一层热气,他又挣了一下,气急道:“放屁!我那是让你滚回你自己房里去!” “哟,脏话都被老子勾出来了。”聂仁衍宽大的手掌紧紧将叶昭的双手压在门上,另一只手则从叶昭睡袍敞开的领口摸索进去,一路煽风点火摩挲到他的腰间。 伤口上的嫩肉比起周围的皮肤更加光滑,摸起来有种不一样的触感。而聂仁衍的指腹有着一层薄茧,轻轻摩挲在伤口上,原本就微痒的感觉瞬间被放大,叶昭闷哼了一声,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你看,我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一点隐瞒都没有。你还闹什么别扭,嗯?”聂仁衍干热的嘴唇在叶昭敏感的后脖颈游移,低语时微微开合的动作,弄得叶昭眼睛微微眯起,像只优雅而慵懒的猫。 看叶昭没有答话,聂仁衍知道自己的逗弄成功了大半,微微松开叶昭的手腕,一手勾着他的腰,将他翻转过来,便倾身吻了上去。叶昭又下意识地挣了两下依旧没能挣脱开,他从喉咙底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便微仰起脸,启唇渐渐回应起来。 暖黄的壁灯只照亮了洗脸台的范围,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昏暗,加上氤氲的湿热雾气,显得极为暧昧,在这样的环境里,彼此间交换的呼吸和肌肤之间的每一次摩擦都染上了旖旎的感觉。 压抑了太多年的感情,一旦被挑起来,就像是燎原的烈火,将所有的理智,瞬间燃烧殆尽。 聂仁衍的眼睛都烧红了,动作因为太过急切而显得有些粗鲁。多年的分别,让他们在开始的时候有些生涩,他用尽了各种手段安抚皱着眉感到不适的叶昭,没过多久,便如以前一般契合如一。 叶昭全程都咬着下唇,除了偶尔的闷哼,不愿意泻出一丝声音,他的面孔一如既往,有种禁欲的美感,可是身体却无法说谎,随着逐渐堆积到极致的感觉,一层一层地蒸出薄汗,连身后原本冰凉的门板,都变得火热起来。 终于,在聂仁衍的一个用力之下,叶昭急喘了两声,仰起脸,紧咬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微微开启,失神的双眼倏然笼上了一层水雾,整个胸口连带脖颈泛起一层淡淡的潮红色。 看着他的样子,聂仁衍简直兴奋到了极点,很快便搂紧叶昭,僵硬了片刻,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叶昭是在浑身的酸痛中醒过来的,想起身,却发现聂仁衍精壮结实的手臂正搂在他的腰上,温热的胸口正紧紧贴着他的背。 两个人的身上都很清爽,丝毫没有让人不舒服的粘腻感。叶昭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晚聂仁衍已经帮他清理过又重新洗了个澡,而他自己累得迷迷糊糊也就随他去了。这都没什么,但是—— 为什么洗完澡之后没有穿上衣服! 叶昭挪开自己身上的手臂,翻了个身。 他一动聂仁衍就醒了,一睁眼就发现叶昭正皱着眉瞪着他,这种情景好多年没有看到过了……聂仁衍眯着眼挑起一边嘴角,笑得特别欠打,“媳妇儿,一日之计在于晨,趁着大家都光着,再来一发吧!” 叶昭:“……”他撑起身,伸手捞过身下的枕头,面无表情地狠狠摁在某人脸上,然后迅速套上衣服,出了卧室。 事实证明,适当的纵欲有利于禽兽的身心健康,聂仁衍整个早上的心情都十分愉悦,连给夏之铭和罗小晨炖猪蹄的时候,都多花了几分心思进去。 出门去医院之前,叶昭在穿衣镜前沉默了很久,然后面无表情地把大衣领子竖起来,把脖颈挡得严严实实。事实上,就连早上的洗漱他都是在外面的那个卫生间完成的,至于房间里的那个,叶昭冷艳地想:嗯,这两天都不想看到它。 Chapter38 聂仁衍和叶昭拎着保温盒开车去医院看夏之铭和罗小晨。一进病房门,就发现方思远和木头已经到了,正坐在两张床之间,四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罗小晨看到保温盒,“嗷”一嗓子就从床上一咕噜翻身蹦了下来,“带什么了带什么了?” “猪蹄。”聂仁衍举了举保温桶,挑着下巴,一脸“快点来给老子鞠躬说谢谢”的样子。 罗小晨又默默扭脸,爬回床上,窝好:“……” 聂仁衍:“嘶——你还嫌弃起来了。” “我妈在我长个子能吞进一锅饭的那几年,整天炖猪蹄,活生生把胆固醇吃到超标,自那以后,我对猪蹄就再也没有爱了……”罗小晨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教育其他几人,“你们这些不懂养生的愚蠢人类,你以为你们还是豆蔻年华吃什么都随意吗?!一个个都老大不小的了,这种东西吃多了,以后会三高的好嘛!” 叶昭拿过聂仁衍手里的保温盒,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把盒盖打开,热腾腾的雾气滚滚往外蒸腾,一股浓郁的香气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 罗小晨再次一掀被子,咕噜一声从床上滚下来,奔过去,扒着保温盒,眼巴巴看着叶昭将汤分盛进碗里。 众人:“……” 叶昭端起一碗,罗小晨伸出爪子,却没能接到汤碗。 叶昭:“对猪蹄再也没有爱了?” 罗小晨:“复婚! 叶昭:“不懂养生?” 罗小晨:“猪蹄营养丰富还能美容!” 叶昭:“老大不小了?” 罗小晨:“男人三十一枝花!” 叶昭指了指聂仁衍。 罗小晨:“谢谢大厨!” 叶昭满意地点了点头,把那碗香气四溢的汤放到了罗小晨的爪子上。 众人:“……”=口= 聂仁衍:“把后面俩字儿去了老子听着会更顺耳一点。” 夏之铭冲罗小晨翻了个白眼道:“我说,你既然能走能蹦的,干嘛还赖这里,赶紧回家去好吗?!” 罗小晨端着一碗汤,伤到胳膊不太能使力的那只手捏着个勺,慢吞吞地回到床边,冲夏之铭道:“好心当作驴肝肺哟,我这是免得你一个人在这里长夜漫漫孤单寂寞,特地多呆两天,陪你解闷的好嘛!” “我谢谢你全家。”夏之铭一脸无语地掏了掏耳朵,“老子一点都不闷好么!倒是被你个话唠叨叨得耳朵嗡嗡直响。” “耳鸣啊——”罗小晨吹了两下,喝了一口热汤,一脸享受,“方思远同志,劳驾帮你家头儿按一下床头铃,让护士丫头带他去五官科查查。” 夏之铭:“……” 聂仁衍带的是超大号的那种保温盒,恰好能够几个人分。方思远端了一碗给夏之铭,然后捧着自己的那碗,颠颠地坐到木头旁边吸溜吸溜地喝了起来。 “你们之前在聊什么呢?”叶昭和聂仁衍找了个凳子坐下来,问道。 “哦,那个啊。”方思远喝了两口热乎乎的汤,舒服地眯了眼道,“上次头儿让我们跟局里的人说,想办法把那个小区的摄像调出来看看。因为案子比较最重要嘛,他们连夜就去翻出来了,结果,全是雪花。” “雪花?”叶昭愣了一下,道:“是那个时段的影像变成了雪花还是——” 夏之铭一旁冷笑道:“不止,那一整天的影像都是雪花。而且他们问了门口保安亭里那天值勤的保安,你猜怎么着?” 叶昭猜测道:“没看见?” 夏之铭摇了摇头:“说是有点印象,但是,全天每个出去的人他都回忆得起来,偏偏那个人,死活想不起来什么样子。” 叶昭皱眉,余光瞟聂仁衍一脸深沉地挠了挠腮帮子,引得夏之铭看了他一眼,顿时无语,便冲夏之铭道:“保安想不起来样子,那药店的人呢?” “药店也去了。”方思远喝了最后一口汤,腮帮子鼓起来又瘪下去,显得年纪更小了,“跟那个保安的说法一样,那几个小丫头柜员倒是对叶哥你印象深刻。” 聂仁衍立马拧起眉,撇嘴哼了一声。 叶昭:“……” 罗小晨喝完汤,吃了蹄子肉,终于满足了叹了口气,腾出嘴巴来说话:“那你们这条线岂不是断了?” 夏之铭抽了抽嘴角:“你能把你那吃饱喝足的表情收起来再说这话么?” 方思远伸手把病房里的电视打开,随手调到新闻频道,结果刚拨过去,就听里面的播音员道:“昨日,在南海海域某无人岛群附近出现了不明海洋生物,附近的一艘渔轮上的部分船员目击到了海怪出现的整个过程,并用随身带着的手机及其他器材拍下了那一幕。”镜头转到正在采访船员的记者那里,几位船员描述了他们见到的海怪的大概样子,然后掏出手机,卡片机等器材,翻找到据说拍摄到海怪的视频,点了播放,结果出现的却是一片雪花。 众人:“……”=口= 罗小晨抽了抽嘴角:“这年头,怪物都扎堆出现么?卧槽!还我世界观!” “醒醒吧。”聂仁衍摆了摆手,“你有过这种东西么?”想到自己昨晚被叶昭吐槽三观的事情,他顿时有种翻了身的感觉。 “对了头儿,你今早接到电话了没?”方思远起身,一边帮叶昭把几个人的碗勺收拾起来,一边道,“早上我跟木头一到局里就听说上头派了人下来。” “嗯。”夏之铭点了点头,“接到通知了,说上面召集了一帮人,过来帮忙。” “什么部门的?” “说是专家。” “专家?”罗小晨表情充满了怀疑,“那些整天呆在实验室的教授学者什么的?我勒个去那些专家碰到那些怪物跑得动吗?” “上头给的说法是这样,但我觉得不像是我们认为的专家。”夏之铭想了想道,“估计,是跟特殊事件有关联的那种——你们懂的。” 罗小晨惊讶道:“上头还有这种专家团队?不是整天说要走进科学神马的么?” 夏之铭耸了耸肩。 “那这个案子是不是就会被转手到那些人手里?”叶昭问道。 “差不多吧。”夏之铭倚上床头,表情有点遗憾,毕竟是自己跟了这么久的案子,如果不能跟到底,大概会很不习惯。 叶昭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毕竟,听聂仁衍解释了之后就知道,整件事情的复杂及危险程度,绝对不是他们这样的正常人可以想象的,即便侥幸从那些怪物手里成功逃脱过一次,也不能代表下一次也会有这样的运气。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一直与这样力量悬殊的对立者牵扯下去。 正聊着,小护士又拎着挂水用的东西进来了,夏之铭看到她指了指自己的腿道:“丫头,我这膝盖今天已经好很多了,还要多久才能出院?” 那小护士一边往架子上挂消炎水瓶,一边道:“按照伤口的愈合速度的话,明天再换一次药就可以出院了,三天之后再来换一次药就差不多了。” 夏之铭点了点头,伸出手让小护士扎吊针。 罗小晨想起什么来,玩笑道:“哎,对了,丫头,这两天医院新进了很多病人,病床不紧张吗?今天早上救护车也挺忙的吧,一直进来又出去的,我以为你会催我们这种小伤的人尽快出院把床位让出来呢。” “不用。”小护士摇头叹了口气道,“新进来的人多,出去的更多。” “出去的更多?”叶昭看那小姑娘的脸色有点难过的样子,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太好了的病人,想回家过最后的时间。”小姑娘大概刚工作没两年,看到的生死还不多,这几天突然变得这么乱,大概有点接受不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到那些哭叫的病人家属,眼睛有点红红的,道:“除了极少的几个原本情况不怎么好的病人病情突然转好了,大多数都是内脏功能突然急剧衰竭,或者病情已经恶化到没法做手术的病人。昨天晚上走了一批,今天早上又走了一批,就在刚才又有几个情况不好了。” 小护士走后,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一旁木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听了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便挂断电话,冲夏之铭道:“上面派的人中午的飞机到,我和阿远回趟局里。”说着拍了拍方思远的后脑勺,示意他起身准备走了。 夏之铭点点头,又冲叶昭道:“你俩也回去吧,明天方便的话来接我出个院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膝盖,“估计还得几天才能彻底好。” “嗯。”叶昭点点头,拎起保温盒站起身,“明天来顺便帮你们把出院手续给办了。” 他和聂仁衍跟着方思远他们一起出了病房,进了电梯。 按了楼层,电梯门闭合的时候,叶昭突然“啧”了一声。 “怎么了?”聂仁衍拎过他手里装着保温盒的袋子,道,“伤口不舒服还是腰——” 叶昭面无表情手肘一动。 聂仁衍条件反射:“我闭嘴。” 叶昭:“……我就是有不太好的感觉,可能——”他迟疑了一下,皱起眉头道:“又要起雾了。” 方思远愣了一下问道:“叶哥你确定?大概什么时候?”说着便从兜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了一下。 “具体时间我也不清楚,每次有感觉的话,只能确定大概就这两天。”叶昭答道。 “我知道了。”方思远点点头,拇指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按了一阵。“搞定!” 叶昭有些不解:“你在通知什么人么?” “哦,我有个从小认识的朋友,关系特别铁的那种,是个电脑高手中的高手,技术死宅的那种,他认识一堆同好牛人,上次头儿让我问问看他们能不能想办法,把有雾的消息尽量最快的时间通知最多的人,他说交给他们没问题。我在给他发短信。” 叶昭想起夏之铭刚来市里那天在车上说的那些话,明白了一些,点了点头道:“让你的朋友也小心一点,毕竟这个不是官方允许的行为。” 方思远把手机重新放回兜儿里道:“嗯,他们有数的。” Chapter39 这所医院的主楼是双子型的,两栋主要的高楼,中间一二两层相连。北边这栋是住院部,南边是门诊大楼,一二层则是挂号输液室等地方。 四下到一层,穿过大厅朝门口走的时候,从门诊那边过来一个男生,不高的个子,极黑的头发没过了耳尖,看上去顺贴而乖巧,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太瘦了,所以显得脑袋有点儿大。他走路的动作有些慢吞吞的,看到叶昭的时候,透黑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后规规矩矩地打招呼道:“好。” 叶昭看到他也愣了一下,礼节性地点了点头,“怎么来医院了?” 那个男生举了举手里拎着的印有医院名称的袋子,道:“……给哥哥拿药。” 叶昭“嗯”了一声,便没再多聊,他本身就不是多热情的,问一句也只是出于礼貌。 出了玻璃门,那男生一路慢吞吞地朝医院的大院门口走去,一辆黑色的车正好滑出停车坪,停到他面前,那个男生又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车很快便开出了院门。 “走吧,们送们去警局。”叶昭拎着车钥匙晃了晃。 聂仁衍握住他的手腕,拿走钥匙道:“刚才那小子谁啊?” “嗯?”叶昭愣了一下,道,“上次超市碰见的,不是也看到过么?” “忘了。”聂仁衍翻着眼睛,发现想不起来,撇了撇嘴道:“不是脸盲么,见过一次怎么就记得了?看他长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嘛,没少眼睛也没少鼻子。” 叶昭:“……” 方思远惊道:“叶哥脸盲啊?那上次那怪物还记得那么清楚?” 叶昭:“……长成那样,不记得才奇怪吧?” 方思远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对,长得太猎奇了,够一个月恶梦的份了。” 众刚走了一小段距离,有个刚到几膝盖高的小姑娘从医院大楼里“哒哒”跑出来,大概是父母没看住溜出来的,她可能觉得好玩,像小尾巴一样,跟几后面。 叶昭他们回头看了看她,发现她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然后仰起脸盯着天上看了几秒钟,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拍着手奶声奶气地道:“雪……雪!” 雪?众不解抬头,只看了一眼,脸色就陡然变了。 只见白色的絮状物丝丝连连地倾落下来,就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回楼里!”还没等叶昭反应过来,聂仁衍冲方思远他们喊了声,便一把揽住了他的腰,又顺手捞起那个小丫头,一阵风般掠回了医院大楼的门廊下,速度快到只能看见影一晃而过。 方思远他们很快后面大步跨过三步台阶,也上来了,他们身后,那些白色的絮状物几乎擦着他们的脚跟也落了地。 几赶紧进了医院的大厅里,要不了多久,外面那些白色棉絮般丝丝连连的东西就会越来越浓越来越多,变成粘稠的化不开的雾。 “卧槽聂哥练过吧!刚才那是神马!简直可以媲美凌波微步了好么!”方思远看着聂仁衍放下手臂上搂着的小不点,想起刚才那一幕,简直目瞪口呆,顿时对当初自家头儿和眼前这位高手干架的结果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真的是像头儿说的那样胜负对半开吗?! 聂仁衍挑了挑眉,满嘴跑火车:“嗯,老子小时候大理呆过。” 叶昭:“……” 方思远:“……” 看着门外还不断飘落的絮状物,叶昭轻“啧”了一声道:“这次来得未免太快了点。从有感觉,到雾落下来,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而且,这次起雾和上一次间隔的时间也比以前缩短了很多。” “叶哥的意思是……”方思远听了也紧紧锁起了眉。 “嗯,这雾越来越难以预测,而且,越来越频繁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这雾越来越严重了?那么,说不定这次的时间也会比以往有所延长?!” 如果时间真的变长——众想到上次起雾时,很多东西都开始被腐蚀、溶毁的情景,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医院里的安保员匆匆从各处赶过来,把上次雾后大门内新安装的双层钢化玻璃门拉好锁起,然后走到叶昭他们旁边叮嘱道:“几位先生,不要离门太近,南北两面都有休息室和等候室,可以去那里暂避,等雾散再离开。” 他们这才发现,整个大厅部分已经不剩几个了,通往住院部及门诊部的走廊里喧哗声越来越大,一个中年女从住院部一楼的一个房间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聂仁衍膝盖旁边,捏着他的衣角,安静地看着外面的小姑娘。 “嘟嘟啊,吓死妈妈了!”那中年女叫了一声,连忙跑过来,蹲下抱住那个小姑娘,“妈妈就是陪奶奶去了一下卫生间,怎么就跑出来了?” 那小姑娘松开手搂住她妈妈的脖子,被一把抱了起来,奶声奶气叫了声“妈妈”,然后又扭过脸来,冲聂仁衍笑得眼睛弯弯的像个小月牙儿,挥了挥爪子道:“谢谢叔叔。” 她的妈妈惊吓中缓过神来,抱着手里的女儿颠了颠,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面前的四个男,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她感激地冲聂仁衍他们道:“她跑出去了是吧?是们把她带进门的吗?谢谢、谢谢啊。” 聂仁衍被那小奶娃逗得挑起一边嘴角笑了一下,“没事,快带她进去吧。” 那位妈妈又连声道了谢,看了眼外面飘着的白絮,抖了一下,抱着小姑娘匆匆回了病房里。 “咳。”聂仁衍压低了声音,偏头凑到叶昭耳边,外面,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媳妇儿”叫出口,只能轻咳示意,“咱们以后领养个小丫头吧。” “……”叶昭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是怎么跳跃到这种问题上面的?等什么时候能确定可以一直维持样再说,不然让小孩怎么接受她其中一个爸,她刚认的时候还是,结果没多久就拴了根铁链蹲门口了?” 聂仁衍:“……”尼玛! 正说着,叶昭接到了夏之铭的电话,他们楼上也看到那些白絮了。 叶昭握着手机,嗓音平静:“没,们正好刚出门,一看起雾了,们就进来了……嗯,对,他们两个也跟一起……没沾到身上,们现上去。”他挂了手机,冲方思远他们道:“走吧,先回病房。” 医院整栋大楼里响起了广播通知:“请医护员尽快把各个房间窗户的加厚层关上,确认病及其家属的安全,一楼西面有临时商品铺,二、三层西面有食堂,里面有足够的食物储备,们可以保证大家的正常就餐饮水,所以不用惊慌。请大家尽量呆房间内,切勿喧哗,保持医院的基本秩序,发生紧急情况请按床头铃。请特殊救援小组的医护员尽快穿好防护服,到专用出口集合,等待救援通知。” 自从毒雾第一次发生后,这样的公共场所就添加了很多紧急情况下需要的附属部门,以备不时之需。 广播一直循环,原本越来越大的喧哗吵闹声渐渐又低了下来。 四穿过通向住院部的走廊,走到电梯门前。方思远按下电梯按键,就数字一路下降,变成2的时候,聂仁衍突然“嘶”了一声。 叶昭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们先上去,去趟厕所。”聂仁衍说着就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走。 “上去再去不是一样么?”叶昭对他很无语。 聂仁衍走了两步,又回到叶昭旁边,低声道:“给去弄点儿酒精,厕所等一会儿。”说完便又迈开了大步,朝厕所的方向匆匆过去。 “喂!”叶昭冲聂仁衍的背影叫了一声,听到电梯“叮”的一声恰好停一楼,边朝着聂仁衍走过去,边对方思远他们道:“们先上去,去拿点点东西。” 方思远他们一头雾水地进了电梯。 聂仁衍走得太快,转了个拐角便不见了,叶昭皱着眉,进了男厕所的门,不知道是不是刚起雾,大家都听从广播,条件反射性地缩病房里,一楼的厕所空荡荡的,连个影都没有,更别说聂仁衍了。 呢?叶昭皱眉又把把每个隔间都看了一遍,依然是空荡荡的。他有些担心,但是还是遵照聂仁衍说的,找小护士要了一点酒精,想了想又要了一点棉花和绷带。 他拿着东西踏进厕所,顺手关了门,再转身,就看见厕所的空地上凭空落下一点黑色,然后晕染开来,像是落进水里的一滴浓墨,然后抽丝般散开—— 黑色渐淡的烟雾里,聂仁衍横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男孩走了过来。 Chapter40 聂仁衍迈着大步,从容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懒散。每走一步,从脚底升腾起的黑色烟雾便一点点消散,越来越少,越来越淡,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他怀里的那个小男孩脸和前胸倒是没受什么伤,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下意识有所保护,但是垂身侧的手一片血肉模糊,灰白色的单薄外套已经被雾融出了大片的破洞,破洞里的皮肤大概也被伤到了,不停地滴着血。而聂仁衍嘴角旁大概也被白絮蹭到了,破了一个小口,其他地方看上起都完好无伤。 叶昭赶紧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的洗手池台面上,想伸手接过聂仁衍手里的孩子:“把他送去门诊那边,这里有酒精,把伤处理一下。” 谁知聂仁衍让开了他伸出的手,朝关着的厕所门努了努嘴:“别碰,他背上还沾着点残留的雾水,烧手,帮开个门。” 这不是争着受伤的时候,那孩子看着已经奄奄一息了,叶昭没再多说什么,赶紧拉开门,跟着聂仁衍大步朝门诊那边赶过去。 那里的小护士看到聂仁衍手里的孩子吓了一跳,让他们把孩子放特殊病房里,自己匆匆跑去叫医生。 聂仁衍怕被缠住问诸如“哪儿找到的这孩子”“怎么没伤到”之类的傻问题,趁着小护士去叫医生的时候,和叶昭一起离开病房,回到了厕所里。 直到把厕所门关上之后,聂仁衍伸出两只手洗手池里甩了甩,溅了一池壁的血水,还混着一点粘稠状的白丝。 叶昭一看,赶紧把他的手拽过来,就见他双手手指、掌心被残留的粘稠雾水烧出了大片大片的伤口,连带着手腕等跟那孩子有接触的地方,都见了肉。 都说十指连心,叶昭看到他连指甲里都渗着血,脸色都变了,他冲聂仁衍道:“等着,去弄点药水来,光弄酒精没用。”说着便匆匆出去了。 聂仁衍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大概觉得折腾成这样真心难看,“嘶”了一声,他一向不把病痛当回事,手上的伤对他来说顶多就是皱个眉头的事,想到叶昭刚才难得有些着急的样子,顿时觉得伤得挺值。 对于专注渴望扯掉叶昭高贵冷艳外皮三十年的聂仁衍来说,什么事情自家媳妇儿关心紧张的眼神面前都是那渣渣。 于是,因为担心而导致表情愈发冷峻的叶昭,拿着药水走进厕所,却看到聂仁衍挑着一边嘴角不知道乐个什么劲的时候,简直想把这药水直接倒进聂仁衍的脑子里给他洗一洗。 “赶紧洗!”叶昭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他一把拽过聂仁衍,拉着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拉到水池上方,“手都烧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站那儿发痴!哪里坏掉了吧?嗯?” 叶昭皱着眉,冷冷瞥了聂仁衍一眼,然后小心地把他的袖子卷高,以免碰到伤口。他打开药水瓶,一手举着,一手从先前要来的东西里翻出一根棉签,想了想又硬着嗓子冲聂仁衍道:“疼就忍着点。” 聂仁衍点点头,心想:这种时候,忍才是傻缺! 认准了叶昭面冷心软的一贯尿性,聂仁衍管他三七二十一,扭了脸就开始装:“嘶——老子有点痛。” “……”叶昭真心想把手里的瓶子砸他脸上,“还没倒呢,乱叫什么!” 聂仁衍彻底不要脸皮,佯装二百五:“不好意思,叫早了,媳妇儿继续,等倒了再叫。” 叶昭:“……”再胡搅蛮缠下去爪子烂光了拉倒! 他心里这么想着,手却开始握着瓶子往聂仁衍的伤口上缓缓倾倒药水,一面用棉签轻轻地把缠伤口边缘的一点白色细丝顺着药水的流向拨开。 听着聂仁衍一旁玩笑似的时不时嚎两声,叶昭一方面额角直爆青筋,一方面原本有些担心的心情随着他这么一闹,渐渐平静下来,清理伤口的双手更稳了些,他这时候才想起来问:“哪里找到那孩子的?” “这栋大楼后院那块。” “后院?那里平时很空吧?”叶昭皱着眉,头也不抬道,“怎么知道那里有?” “听到的。” “听到的?”叶昭手里药水顿了顿,抬眼看着聂仁衍,“什么意思?” 聂仁衍挑了挑眉,一脸吊儿郎当:“就是能根据意识对感官进行控制,包括听力,可以降低噪音,放大其他有用的声音。起雾之后,注意医院周围有没有什么像那个小丫头一样,不小心跑出去来不及回来的。电梯那里离后院比较近,所以能隐约听到那小子哭,过去的时候,那小子已经快晕过去了,哭声小得几乎听不见,幸好老子耳朵好。”他讲完,立马换了副狗腿的样子道:“不过平时,老子听觉的主要频道一直都是媳妇儿的声音。” 叶昭:“……” 把手上所有伤口都用特制药水洗了一遍,又用棉签他嘴角边的那一块破口上擦了擦,叶昭重新拧好药水瓶盖,想用纱布帮聂仁衍把伤口包起来,却被拦住了。 “哎,等会儿,这边这块烧得有点厉害,光用药水洗没用。”聂仁衍看了眼自己手掌边缘的那块张口,冲叶昭道,“媳妇儿最好把眼睛闭上。” “干什么?”叶昭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就见聂仁衍另一只处理好了的手轻轻一抖,指甲就变成了极为尖利的形状,比起原来贴着手指边缘修得极为整齐的指甲盖,现的长了一截,微微弯曲,并且锐利无比,看着便觉得诡异得泛着邪气。 “——”叶昭几乎瞬间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被雾侵蚀到的皮肤,要么及时用政府发放至各地的特制药水清洗,要么把整块地方连皮带肉一起挖掉。 他看着聂仁衍那闪着寒光的指甲,尖利的形状像是虎爪彻底张开后指甲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这个怎么——” “哦。”聂仁衍吊儿郎当地用那尖利的指甲伤口那一块比划了一下,“抓住这里,然后把这一块撕掉。” “撕?!”一听这个字,叶昭感觉自己头皮反射性麻了一下,他愣了一下,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匕首,冲聂仁衍道:“把爪子收起来!用这个。”说着,拔开匕鞘,拿过一旁的酒精,打算给匕刃消一下毒。 酒精倒棉花上,擦拭匕刃的瞬间,叶昭觉得匕首似乎……颤了一下? 他愣了愣,举起匕首翻看了一下,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怎么了?”聂仁衍看他举动有些奇怪,问了一句。 叶昭摇了摇头,继续擦拭匕刃,这回匕首安静地呆着他的手里,似乎用行动证明刚才是他的错觉。 聂仁衍的爪子已经收了回去,指甲又重新变成了原本的样子,他瞄了眼叶昭手里的匕首:“说起来,媳妇儿跟出来还随身带着这玩意儿?!” 握着匕首举起聂仁衍的手,叶昭垂眼看着他的伤口,道:“以防万一。”他对着伤口比划了两下,却有些下不去手。心里“啧”了一声,暗道:当初砍饕餮的时候怎么就能毫不犹豫呢。 聂仁衍抽走他手里的匕首,道:“嘶,场面估计不太美观,还是把眼睛闭上吧,自己来。” 说着便握着匕首,速度极快地一划拉,干脆利落地削去了那一块。 叶昭下意识地闭了眼,心想:如果是自己的手他就不会这么犹豫了。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就见聂仁衍已经把“现场”收拾好了,至少如果有其他进来,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拉过聂仁衍正拧水龙头打算把血水冲掉的爪子,刚想说:手上都快没有好皮了乱动什么?!结果却发现,已经处理完的伤口此时似乎都活了一般,正以肉眼可以看到的细小动静一点点朝中间愈合。虽然新长出的皮肉跟周围的明显不同,但至少比起先前血肉狼藉的样子要好得多。 嘴角的伤口最小所以愈合得最快,只是长合后的皮肉微微突了出来,有点肿。聂仁衍对着洗手池上的镜子看了眼,挑着眉道:“啧啧,老子破相了。” 叶昭:“有相可以破么?与其这儿研究破没破相,不如想想过会儿上去怎么解释这伤。” 聂仁衍点点头:“有道理……嘶……怎么解释呢……”他看着嘴角的伤,又用眼角悄悄瞄了眼叶昭,然后两眼一亮,“有了!” “想好怎么解释了?”叶昭挑眉,心说:还真是难得靠谱一回,这么快就想好了。“打算用什么借——”话未说完,嘴巴就被聂仁衍给堵上了。 叶昭睁大眼睛想说:又发什么神经!结果却只能发出闷闷的哼声。 聂仁衍狗胆越发地大,一直把叶昭的嘴唇亲得有点微肿,才放开他。 终于透过起来的叶昭喘了两口,看着又想凑过来的聂仁衍,一巴掌盖他脸上狠狠地把他拍开,他了眼镜子里自己一看就知道做过什么的嘴巴,简直想把某直接弄死这里算了,“这就是说的解释?!” 聂仁衍眼疾手快地把自己弄完伤口放洗手台上的匕首拿起来,背到身后,他似乎突然领悟了叶昭那句“以防万一”背后深刻的含义。 叶昭:“……” 回病房前,聂仁衍还搞了块创口贴贴嘴角。 罗小晨看到聂仁衍进房门的时候,果然嘴欠道:“说就上了个厕所怎么还能光荣负伤,很能耐嘛。”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跟聂仁衍身后气压极低的叶昭,然后又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跟平时不大一样的嘴唇。 罗小晨:“呵呵呵呵呵呵,当没问。” 同样秒懂的夏之铭:“……” 方思远则一脸茫然:嘎?们这是对的啥暗号?( ̄△ ̄;) 聂仁衍瞄叶昭:看吧,老子就说这个方法最有效了╮( ̄▽ ̄“)╭ 叶昭:“……” Chapter41 外面的那些丝丝连连的白絮已经彻底变成了乳白色浓稠状的雾,茫茫一片,完全没有能见度,浓到伸手便可以捞到一把似的,明明是最干净的白色,却让人觉得恶心异常。 “其实这玩意儿早就不能称为雾了吧。”夏之铭指了指窗外,“以前应该还没这么浓,这两回外头除了白色,就见不到别的什么东西了……说起来,这玩意儿真的有触感,叫粘液更适合一点。” “拉倒吧。”罗小晨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叫雾还能有点朦胧美,叫粘液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东西了。”=_,= 众人一脸膈应:“……”你没开口之前我们真的不会联想到别的什么东西! 罗小晨愧疚低头:“我错了。” 恰好巡完整层病房的小护士又重新经过病房门口,瞄了一眼他们的窗子就气势汹汹地进来,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上,因为这丫头还是一看叶昭就脸红,所以瞪他们的时候显得没有什么底气,不凶,反倒挺逗,她努力做出非常严厉的样子道:“不是说了不要乱动窗子的吗?我刚才明明把加厚层和窗帘都关上了,谁开的?” 除了聂仁衍之外,所有人都一脸无辜地看向叶昭。 叶昭:“……”他被看得无奈,只得低头冲小护士道:“好吧,是我。” 小护士脸更红了:“……”太欺负人了! 聂仁衍:“……”尼玛在老子面前出卖老子媳妇儿的色相,当我是死的嘛?! “那个,”罗小晨插嘴冲小护士道,“加厚层关好就行了,拉不拉窗帘真没区别啊丫头,这窗帘布也就跟咱身上这病号服差不多厚。”他伸手指了指夏之铭“不信你把这货拎出去涮一涮,最多一秒,保证衣服融得连裤衩都剩不了。” 夏之铭:“……你这张嘴怎么就这么欠收拾呢?” 那小护士被罗小晨弄得绿着一张脸出去了,出门前,罗小晨还一本正经地问她:“丫头,我们把窗帘拉开了啊?其实真没什么,还能顺便观察观察那雾融玻璃的速度有多快,好算算咱们还有多久才会泡上牛奶浴呢你说是吧?” 牛……奶……浴…… 小护士:“……”她头也不回地冲他无力地晃了晃手腕子,表示不想管这个病房了,里面木有一个胆子是正常的QAQ 她刚走,方思远突然捂着肚哼哼唧唧起来。 夏之铭挑了挑下巴:“怎么了,突然这幅样子?” 方思远皱眉道:“不知道哇,估计早上来前喝的那水太凉了,肚子疼,头儿,我去趟厕所啊。” “去吧去吧。”夏之铭手背冲他挥了挥,“这种天大早上喝什么凉水。” 方思远一把拽住木头的手:“陪我过去。” 木头:“……” “啧。”夏之铭皱眉,“什么毛病?去厕所还拉个人。” “我怕我最后腿软回不来……”方思远拽着木头就朝门口走,一脚踏出去之后又回头问道:“我估计得呆挺久的,要不,完事儿下楼给你们带点午饭?” 众人:“……” 罗小晨:终于有个比我还嘴欠的了╮( ̄▽ ̄“)╭ 出了病房门,方思远拉着木头匆匆几步便追上了刚走到电梯口那儿的小护士,他拍了拍那丫头的肩膀,低声道:“丫头,问你个事儿。” 小姑娘绿着脸转头,道:“你们不会拉了窗帘还要开加厚层吧?!” 方思远回头看看,虽然离病房有一段距离,但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音摆摆手对小护士道:“不是。”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证件,又伸进木头的兜儿里摸出他的证件,给小姑娘瞄了一眼,道:“我们就想问问,你们医院不是有个什么救援专用出口吗?在哪儿呢?”他刚问完,木头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也安静地看着那小护士,等着她回答。 小护士被他的话弄得有些愣,“啊?救援专用出口?额,一楼往门诊去的那条走廊走到头,左拐,有个楼梯,下去就是……但是——” “哎,没事,我们就去看看。”方思远和木头听了她的话,便一起进了电梯往楼下去。 他们两个一直属于为了连环凶案成立的特殊小组,在夏之铭的带领下,算是一个直属于J省公安厅最高领导层的独立小组,里面的队员全是厅里的宝贝。在J省的时候,大概是怕把这些人才都折在那些雾里,他们那个小组即便参与紧急救援,也是后批出发的,风险要比首批小很多。这次跟着夏之铭来到H市,按理来说,除了关于那个凶案的事情,其他的他们都不需要参与,所以这次雾来了之后,没有人给他们安排什么救援任务。 但是,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那个小组里包括他俩在内的所有人,跟夏之铭都有同样的毛病——胆子大,而且不能闲。别人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的事情,他们常常会自己往上凑。或许是天生热血吧,一旦他们觉得需要做点什么,或者可以做点什么,就会自发地把那些事当做责任,然后不遗余力地参与进去。 “这俩小子!”夏之铭在方思远捂肚子的时候,几乎就猜到他们想干什么了,相处的时间久了,一起行动过无数次,默契早就出来了。如果他受伤的不是膝盖,不像现在这样影响走动,那么,找借口下楼去的会是三个人。可是以他现在的行动力,就算参与救援也是拖累,弄到最后说不定没救成什么人,反倒成为被救的那个…… 夏之铭看看自己的膝盖,扒拉了一下头发,表情有些隐隐的烦躁。 一旁的罗小晨瞥了他一眼,道:“别看了,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它也不能立马就好透了。这雾指不定以后多频繁呢,这次没有表现的机会,下次有哇,到时候救他个百八十个的,指不定还能骗几个小丫头以身相许呢呵呵呵。” 夏之铭:“……” 罗小晨一脸得瑟:“被老子看穿想法所以震惊了吧!心里是不是舒畅很多?”他冲夏之铭一摊手,“老子是按照说话字数计费的,一个字一块,给钱!” 夏之铭抽了抽嘴角,什么惆怅烦躁都被他搅到爪哇国去了:“……一字一巴掌我就给你算。”他看向叶昭他们:“我现在申请换病房还来得及么?我特么真心想把他叉出去涮一涮。” 叶昭挑眉,拉着聂仁衍朝外走:“我们下楼去买饭,你们继续。” 罗小晨嚎:“我要肉!” “……”两人一路走到电梯那里,叶昭突然开口问聂仁衍:“你也要去?” “什么?”聂仁衍没反应过来。 叶昭食指朝下指了指,“门诊部尽头拐角往下。” 先前方思远他们出去之后,聂仁衍倒是没下意识地去注意他们的动静,但或许是周围病房里的人都被外面的雾吓到了,没什么嘈杂的声音,而对他的听力范围来说,电梯离这个病房不算远,所以方思远和小护士的对话几乎一字不落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他当时还觉得不小心听到别人偷偷去干的事儿挺不好,挑着眉有些愧疚地掏了掏耳朵。谁知夏之铭明显一副猜到了的样子,罗小晨看到夏之铭的反应估计也多少猜到了一点,现在连叶昭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看向叶昭,下意识问道:“你怎么--”话没说完,猛然想起来,在他发烧那天,被叶昭逼着吃了药睡过去之前,叶昭提到过他的听力和视力似乎有点变化,但是并没有说细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听到的?”聂仁衍有些惊讶。 叶昭点了点头:“嗯,不过夹着其他人的声音,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 “你上次说你的眼睛有点问题是指——” “能看到很远距离外的东西,而且非常清楚,对一些很细微的东西感觉很敏锐,一眼就能注意到。” “我以为是产生了一点变异,所以不再近视了。”聂仁衍听了叶昭的描述,眉头皱了起来,“嘶——媳妇儿,你这些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电梯“叮——”一声停在这层,两人走进去,叶昭按了二层,电梯门闭合的时候,他淡淡开口道:“出来就是想说这个,我刚才想起来……我的听力视力变得异于常人,你的感官也比正常人敏锐得多,我伤口恢复的速度过快,你的也是,甚至能直接看出来……你是凶兽,那么我呢?” 他一直半垂着眼看着脚下,直到最后一句,才抬眼看向聂仁衍,浅色的眸子里,瞳孔周围的金色在电梯里灯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漂亮,甚至有种近妖的美感,但他的表情非常冷静,冷静地似乎像是在讨论类似“我饿了,你呢”这种不相干的小事。 Chapter42 “其实——”聂仁衍被叶昭看得一个愣神,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看到你伤口只花了一天一夜就愈合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件事。你的情况跟我的有些像,不只是你刚才说的,包括我听罗小晨说你也做过一些很奇怪的梦,重复做过很多遍?” “嗯。”叶昭点了点头,道:“就像你说的一样,也是很奇怪的梦境,而且醒过来之后,具体内容就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好像是个祭祀或者什么节日之类的场景,这个是每次都会重复的内容,有时候还会有别的一些片段,不过基本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非常清楚的,就是梦见那头白虎在那个祭祀一样的队伍里扑了出来,落地之后就变成了你。” “……”聂仁衍掏了掏耳朵,一脸便秘的样子:“等会儿媳妇儿,你是说,你之所以猜到我是什么,就因为一个梦?!” 叶昭摊手:“嗯,因为那个梦开始怀疑,然后捋了一遍线索,发现都对上号了。” 聂仁衍:“……媳妇儿你绝逼不是什么凶兽,是神棍吧!预知梦什么的……”=口= 叶昭淡淡横了他一眼。 电梯显示的数字一路滑到二层,停了下来,叶昭踏出电梯,走廊里往来的人变多了,不太方便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抿唇看了眼顶上垂下来的指示牌,拐了个弯,大步朝西面的食堂走过去。聂仁衍三两步追上,和他并肩走到买饭的那一排窗口前。 他们下来的时间还挺早,所以窗口前只有一小部分病人家属,队伍很短,只排了几个人就轮到他们了。 叶昭扫了一眼,发现那些人基本上都买的是盒饭,打算打包去病房吃,食堂就餐区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便指使聂仁衍先买两份堂食,自己找了个方便说话的角落,先坐了下来,修长的十指交握着支着下巴,淡蓝色衬衫平整的袖口露了一截出来,与深灰色的外套很合称,显得冷硬中带着一丝斯文。 聂仁衍端着两份饭一回头,就看到叶昭姿态优雅地坐在那里,忍不住挑了挑嘴角——他真他娘的爱死叶昭这种腔调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食堂的角落里,吃着统一样式的餐盘里装着的饭菜,恍然间有种回到中学的感觉。只不过那时候的他们还穿着棉质T恤和牛仔裤,闲了会去篮球场打一会儿球,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单肩挎着书包,拎着脱下来的校服,等着另一个塞着耳机缓缓走来。 一晃好多年。 大概是受这个氛围的影响,两人沉默着吃了几口,一时忘了继续之前的话题,直到叶昭突然开口道:“不是预知。” “嗯?”聂仁衍扒了口饭,心里还在默默吐槽这食堂的手艺跟中学时候的食堂真像,还不如他家媳妇儿做的呢,被叶昭突然出声弄得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做的梦?” 叶昭点点头,“那时候光注意那只白虎和你之间的联系,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我做的那个梦里,你的穿着打扮跟现在不一样。” “什么意思?我穿的啥?” “黑色的长袍,具体的想不起来了,但绝对不是现代的装扮,而且头发也没这么短。” “长头发?”聂仁衍随口问道,他正在把叶昭不吃的那些菜挑到自己的餐盘里。 “长头发。”叶昭看着他的动作,又顺手从自己这儿挑了两块肉和一些饭给他,“束起来的,落地的时候,后面的头发飘起来了一点,看上去很长。” 聂仁衍脑补了一下自己长头发的样子,怎么想怎么觉得慎得慌。他咧了咧嘴,道:“听起来确实跟现实有点差距嘛,老子再想不开也不会留长头发,洗起来多累,还有黑袍,这是要当修道士的节奏啊。” 叶昭:“……”为什么不管什么话题到了聂仁衍这儿都能被扯出去十万八千里。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上么? “可能是因为你能预知到雾,所以一开始你就朝预知这类的方向想了,如果不是预知的话……”聂仁衍摸了摸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之前做的那些梦,虽然记不清内容,但感觉更像是以前的记忆,身为穷奇时候的一些零碎记忆,会不会你的梦性质跟我的一样?” “你是说,梦里的那些场景,有可能是我曾经遇到过的事情?”叶昭皱了眉,努力想回想起梦里的场景,可是除了极为模糊一晃而过的影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经聂仁衍这么一说,确实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就像是每个一晃而过却抓不住的模糊景象,都有一种让心脏都随之轻微颤动的……熟悉感。 “如果说真的是记忆的话,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吧?就像是,上辈子?”叶昭想起那些极为零碎的影像,绝对不是现代会有的场景,那种古旧的感觉,倒像是上百,甚至上千年前,久到无法追溯的年代发生的一样。“如果真的是那样,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会有你?” 聂仁衍挑了挑下巴:“啧,媳妇儿你不觉得这事儿挺浪漫?” 叶昭:“……”他面无表情地摸上一旁盛着热汤的碗。 聂仁衍立马按住他的手,狗腿道:“我错了,别泼,这汤挺烫的,破相就不好了是吧。” “……我只是想喝。”叶昭拍开他的爪子,把汤端过来,拿起勺喝了几口,又道:“如果那个时候我和你就有交集,再加上之前说的相似的身体变化,我会不会也是——” 没等他说完,聂仁衍就摇了摇头:“你说四凶兽?我觉得不会,四大凶兽——穷奇、饕餮、梼杌、混沌,你见过其中两个,上次那个把自己搞得跟泼墨画儿似的家伙,应该是剩下两个之一,虽然确实还缺了一个,但绝对不是你。” 他伸出食指,左右晃了一下:“第一,我说过,我对同类的气息会有感应,当他们以人的形态出现的时候,我之所以感应不到是因为他们刻意做了隐藏。但你不一样,因为你还不会隐藏这些,如果你是四凶兽之一,那么你的气息会跟他们多少有点相似的地方,但是并没有,你的气息确实跟罗小晨他们不太一样,但是跟饕餮它们也不一样。”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二,身体在出现变化的时候,多少会受本性的影响,变化越多,影响越大,被称为凶兽,本性绝对有极为残暴凶恶的一面,就像我那时候有明显的易爆易怒情绪一样,如果你是四凶兽之一,多少也该有点性情上的变化,不然你这凶兽也太……温和了。” “第三。”他伸出无名指,继续道:“我梦里记得的那部分里有其他三只凶兽的本貌,没有一只眼睛的颜色是金色的,都是红色。” 他伸出小指,四指一起晃了晃,挑起一边嘴角笑得特别欠打:“那三个都长得太猎奇了,我媳妇儿怎么会是那样的。”=_,= 叶昭:“……你每次正经的时候能坚持超过十分钟么?”听了聂仁衍的分析之后,他也觉得自己是四凶兽之一的可能性确实不大,但身体的特殊变化明明白白地摆在这里,不是的话,又会是什么呢? 不过说到饕餮,叶昭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看聂仁衍吃得差不多,便又朝他那里挑了一点饭,问道:“你之前用那把匕首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么?” “什么特别的感觉?”聂仁衍看着自己餐盘里又渐渐变多的饭,有点无语:媳妇儿你把我当饭桶么=_= 叶昭“嗯”了一声淡淡道:“上次饕餮好像特别怕这把匕首,被捅过的地方血流得挺厉害的。你跟他同类,所以问问看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聂仁衍吃饭的动作一僵,愣了数秒后瞬间就悲愤了,“卧槽媳妇儿那你还把匕首给我用?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叶昭轻咳一声,垂眼吃饭。 聂仁衍凑到叶昭眼皮底下继续控诉:“你就不怕万一我对那匕首也有什么反应么?!” 叶昭摸了摸鼻尖,扭开脸,看向一边的门口,那里有几个家属拿着自带的饭盒过来买饭——嗯,饭盒样式不错。 聂仁衍不干了,伸手轻捏住叶昭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快!看着我!不要转移眼神!” 叶大人终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当然,这不耐烦里大部分是因为心虚,他捏住聂仁衍的爪子丢到一边,道:“我是真忘了。一时情急,谁记得这种事情,不要胡搅蛮缠。” 凭聂仁衍对叶昭的了解,当然知道他这是心虚还死活不肯承认的表现,于是打蛇顺杆上,得寸进尺道:“那是一句忘了就能弥补的吗?!不行,媳妇儿这你得补偿我,必须补偿!” “怎么补偿?” 聂仁衍一脸肃然地看了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冲叶昭道:“等雾散了回家之后,坐我身上来一次吧。”=_,= 叶昭:“……”面无表情把喝空了的汤碗往聂仁衍平放在桌面的爪子上狠狠一砸,扭头就走。 跟聂仁衍讲补偿,他真是脑子进了水。 一路黑着脸帮罗小晨他们买了饭,又跟着电梯回到病房,叶昭猛然想起来:聂仁衍说四凶兽没有一个是金色的眼睛……但是在他的梦里,那只白虎的眼睛分明是烟金色的。 Chapter43 罗小晨拿到盒饭打开来一看,就被满眼绿油油的菜给闪瞎了:“嗷,说好的肉呢!”他抬头怒视叶昭。 叶昭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抱着胳膊看着病房里的电视,浑身明显环绕着“本大人不爽”的低气压,就见他回头,冷艳地俯视着那个饭盒半晌,然后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豆角下面。” 被低气压震慑住的罗小晨收回饭盒,瞪大了狗眼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才在某个犄角旮旯处找到了刚够塞牙缝的肉沫:“……”QAQ 惹叶昭不爽,从而间接导致罗小晨没肉吃的聂仁衍同志一路跟着叶昭回到病房后,便拉了把椅子坐在叶昭旁边,有的没的扯了半天,表情狗腿得简直不忍直视,可惜,连个白眼都没换到。 叶昭黑着脸看着电视,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先前问的事情被聂仁衍乱七八糟一搅合,最后也没问出个结果,但是现在夏之铭和罗小晨都在,又不方便继续说那些……啧。 他正有些烦着,就感觉一直嗡嗡逗他的聂仁衍终于说累了似的,终于住了口。叶昭余光瞟到他放松了姿态朝椅背上一倚,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爪子状似不经意地搭在了叶昭的椅背上。 叶昭一愣,下一秒,就感觉聂仁衍宽大的手掌借着椅背的支撑,覆在了自己的背部。他刚想回头瞪一眼把他的爪子拿开,就听到聂仁衍的声音连同手掌的温度,一起透过背传了过来:“媳妇儿,来,咱们接着聊正经事。” 叶昭扭头,表情有些讶然:“……”你脑子进水了么?旁边有人,聊什么! 却见聂仁衍勾起嘴角邪邪一笑,嘴唇维持着那个弧度,并没有开合,而声音却再次顺着手掌传了过来:“放心,他们听不见。” 叶昭:“怎么——”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聂仁衍另一只手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然后点了点心口。 “……”叶昭看着他一系列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心道:用想的? 聂仁衍的声音再次响起:“嗯,不用说出来。”他的脸已经转向了一旁,看上去似乎正看电视新闻看得津津有味。 定了定心神,叶昭也把目光转向了电视,一边看着里面的报道,一边用心神和聂仁衍交流:这次如果继续胡扯,你就试试看吧。 聂仁衍:…… 叶昭瞥了他一眼:先前问的关于匕首的事情你还没回答。 聂仁衍略微蹙了眉,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想了一下,其实昨天晚上是我第一次碰到你的那把匕首,我记得刚拿到手里的时候,确实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是有火顺着接触的地方一直烧到了手心,不过就只有那一瞬间,之后,包括先前用它处理伤口,都再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叶昭伸手支着下巴,想了想问:那你知道饕餮有什么忌惮的东西么?会不会是匕首跟那个东西之间有联系? 聂仁衍:这个不太清楚,以前的记忆非常混乱零碎,那梦做了跟没做没什么区别,就这两年我跟它交手的几次来看,他跟我差不多,平常东西造成的伤口一般没什么影响,很快就能好,但是我们彼此之间留下的伤不好好处理,会有点儿麻烦。说白了就是有灵力的东西才能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不过,带灵性的东西多了去了,或许你这匕首年代久了,曾经被一些奇人异士用过,注了不少灵力进去。 叶昭:嗯,也许吧……对了,你之前说凶兽没有一个是金色的眼睛,是指他们三个? 聂仁衍有些古怪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回去:怎么问得这么奇怪?四凶兽都是红色的眼睛吧,好像深浅有些不一样,啧,不知道是不是血见多了的缘故…… 叶昭皱眉:你怎么知道你自己的眼睛颜色是红的? 聂仁衍挑了挑嘴角,大概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看到的啊,老子第一次确实被吓到了,而且意识不是很清楚,但是后来慢慢能控制一些意识的时候,特地看过老子究竟长得有多猎奇……说实话,虽然还挺威风的,但看着真挺别扭,所以就没再看过第二次。 叶昭:你确定是红色?可是—— 正说着,病房的门被推了开来,方思远念念叨叨地就进来了,木头跟在他后面。 他们两人的出现打断了聂仁衍和叶昭的精神交流,一旁的罗小晨扭脸默默揉了揉被荼毒了好久的狗眼:秀恩爱神马的太他娘的拉仇恨了!终于来个人拯救他和夏之铭这俩会呼吸的巨型灯泡了。 叶昭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把两人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发现他们还穿着出去时的衣服,而且没见有什么伤口。 救援行动这么快就结束了? 不是。聂仁衍的声音又顺着背部接触的地方传了过来:我一直注意着楼下的动静,他们没出动过救援。 果然,聂仁衍刚说完,就见方思远拉了把椅子反坐下来,面朝夏之铭的床铺,两手搭在椅背上,下巴搁在手上,显得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抱怨道:“头儿,这次简直太不给力了,一堆人整装待发的,在那儿蹲了半天,老子腿都麻了喂,结果一个电话过来,说救援行动全部取消!靠!” 夏之铭掀了掀眼皮:“救援行动?你不是拉肚子去了么。” 方思远:“……”他挠了挠后脑勺,支吾道:“那、那什么,我去干什么您还猜不到么,呵呵呵呵呵。” “全部取消是怎么个意思?”夏之铭不挤兑他了,抬了抬下巴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方思远下巴“咚”地一声又落回两只手背上,歪着脑袋道:“也没说为什么,然后大家就各找各妈地散了。” “雾太浓了吧。”聂仁衍边说边走到窗边。 之前罗小晨逗完小护士,并没有真的较那个劲儿去把窗帘拉开。聂仁衍把淡蓝色的窗帘拨开了一点,弯腰看了会儿,然后站直身体,一手插着裤兜儿,一手曲起食指“笃笃”敲了两下加厚层道:“刚起雾的时候,能救的估计都救了,之后也就没有救的必要了,你们来看看最外面那层玻璃。” 他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其他人看他的表情,以为跟上次一样,只是雾在玻璃上留下了腐蚀的痕迹。 叶昭、方思远和木头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就连罗小晨都蹦下床跟了过去,几人顺着聂仁衍食指关节敲击的地方,透过加厚层看过去,齐齐倒吸了一口气,就连最为冷静的叶昭脸色都变了。 最外面那层普通的玻璃,此时已经被融开了好几个窟窿,大的和拳头差不多,小的则像米粒一般,那些孔洞形状各异,边缘凹凸不一,并且,在白雾的腐蚀下,像是刚开始化的冰棒,浮起了一层软边,有些还挂着那种白色的粘液,欲滴不滴的样子,让人厌恶而又触目惊心。 “卧!槽!”罗小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洞:“这比上次严重多了吧,才多久啊玻璃就通了?!我记得上次一整晚,也就把玻璃面融花了而已。” 聂仁衍把敲击窗玻璃的手收回来,双手插兜儿,看着外面缓缓道:“所以说,现在出动紧急救援,除了增加死伤,一点意义都没有。” 确实,连玻璃都这么轻易的融开了,何况血肉?刚起雾的时候,被白絮沾到的地方可以用药水清洗,或者挖除,救治及时还能保住性命,但是在这样的浓雾里,衣服能护得了多久?如果全身都被雾包裹住,逃无可逃,那么等在那里的,除了死亡,便再无其他了。 夏之铭想了想,按响了床头铃。没多久,小护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怎么啦?病人有什么问——”话未说完,她就发现整个病房里唯一在床上的那个病人正盯着她,表情十分严峻。 “怎、怎么了?”小护士被吓了一跳,说话都有些结巴。 站在窗边的叶昭伸手一下子拉开了窗帘,指了指窗外道:“最外层的玻璃已经被融开了,不知道医院有没有注意到。” “什么?!”小护士跑过去,看了一眼便倒抽了一口冷气,朝后退了两步,“我、我去跟护士长说,怎、怎么会这样!” “你们这个加厚层是双层特殊材质的玻璃吧?”方思远趴在加厚层上研究了几秒,道:“大概能撑多久医院有数么?最好再采取点应急措施吧,这次的雾比以往厉害得多。” 小护士点点头跑了出去。 众人视线转回窗外,正沉默着,电视里又传来新的事故报道——“刚刚接到了令人悲痛的消息,6架国内航班,11架国际航班,因为在飞行过程中遇到白雾,除了CA0000次之外,全部坠机,目前伤亡人数不明。CA0000次是在坠落过程中奇迹般地控制住了情势,减缓了坠落速度,在H市郊成功降落,全员无恙。下面是此次遇难航班号。” “……”木头盯着电视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对夏之铭道:“CA0000次是这次上面派来的专家乘坐的航班班次。” Chapter44 “看来请的那些专家有些真本事啊。”众人看着电视,里面正在对一系列的事故作着详细的报道说明。 “我们联系上了CA0000次航班的机长及乘务人员,他们表示,除了部分乘客在飞机坠落过程中受惊过度,情绪有些不稳定,正在接受乘务人员的安抚,大多数乘客状态良好,目前飞机上的物资较为充足,希望可以维持乘客所需直至雾散……” 罗小晨听着报道,又转脸看了眼最外头那层玻璃,想想还是掏出手机,嘴里嘀嘀咕咕了一阵,然后拨了号码,没响两声那边就接了,然后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头儿声传来:“臭小子,你一天要打几个电话?我跟你妈已经到地下室里头窝着了你还想怎地?” “噢,窝着啦?窝着就好,我这不是怕您老人家接完电话,回头就把我说的扔到脑后,四处去溜达嘛。” “放屁!你爹我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吗?!你小子就是欠收拾!”那边罗爸大概有些跳脚,嚷嚷得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夏之铭、方思远他们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掏了手机出病房门去走廊打电话了。其实先前他们几个都已经跟家里人通过电话了,但是现在显然情势有些严重,窗玻璃已经融开了一层。虽然自从上次毒雾之后,大多数人都在家安上了双层甚至三层玻璃以防万一,但是这次的雾根本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第一层已经豁开了窟窿,第二层还能撑多久? 整个病房里只剩叶昭和聂仁衍没在忙着通知家人,因为他们除了彼此,已经没有在世的亲人了—— 从记事开始,叶昭的概念里,亲人就只有外公一个。虽然并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他们一直以祖孙的身份,住在那个偌大的老宅里。一个从身材结实的高个子老人,慢慢变得清瘦佝偻;另一个从咿呀学语的软糯小儿,慢慢变得长身玉立,他们相依生活了十几年,直到叶昭高中时候,老人安然去世。 而聂仁衍的经历跟叶昭出奇的相似,他也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一直跟在他喊作“小姨”的人身边生活,直到她因为病重去世。 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还觉得这样类似的身世实在太过巧合,现在重新想来,可能跟凶兽之类不寻常的身份脱不开干系。 电视里主播在继续报道相关的消息:“目前各省市的紧急救援活动都出现了困难,白雾腐蚀性太强,出动的特制救援车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救援小组的特制防护衣已经失去了作用,目前接到的消息里,各省市的先锋救援队均有伤亡,后续救援活动暂时难以进行,情况不容乐观,各地区政府正在研究新的可行的救助方案……” “……目前,部分地方的建筑物外层窗玻璃已经遭到了毒雾的侵蚀,有不同程度的毁损,希望广大观众在市内务必采取加厚玻璃上的覆盖物等相应措施,以保证屋内的安……” 正说着,电视突然出现了信号混乱的现象,声音断断续续,雪花条纹穿插,将整个画面切割得支离破碎,晃了两下后,“嘀”的一声轻响,彻底没了信号,变成亮得有些刺眼的蓝屏。 “怎么回事?”方思远和木头从走廊进了病房,握着手机有些茫然,“手机没信号了——”话音刚落,便看到了电视机里的蓝屏:“诶?电视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是群居生物,原本能和外界保持紧密联系,能时刻知道其他人的情况时,大家害怕中多少还有一些安心,但是一旦电视手机等信号中断,无法再得知外界的消息时,安心便所剩无几了。 几乎是瞬间,周围病房里都传来了非常大的嘈杂声,有很多家属慌慌张张地跑到走廊里相互询问“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没信号了?” 一时间,嗡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恐慌的氛围弥漫了整条走廊,甚至整栋大楼。 虽然有些吵闹,但是叶昭他们并没有关上房门。 听着外面纷乱的议论,罗小晨道:“咱们要不要扯条被子把窗户给蒙住?” “这跟你身上那玩意儿区别能有多大?”聂仁衍抱着胳膊倚在床边的墙壁上,眼睛没睡醒似的,半眯着。 只有叶昭注意到他的耳朵极为轻微的动了动,应该是在注意听着什么。 罗小晨捏住病号服的衣角抖了抖,又捏住被子一角抖了抖,道:“起码厚了二十多倍呢好嘛?!” “嗯。”叶昭点点头道,“把衣服腐蚀掉需要多久?算十秒吧,二十倍能坚持将近三分半钟呢。”他指了指窗口道,“蒙吧。” 罗小晨:“……”他冷哼一声扭开脸,“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这是在讽刺,叶昭我跟你说讽刺什么的最没意思了!” 众人:“……”=_=|| “那用什么堵?”罗小晨环视了一圈病房,也没想到合适的动物。 夏之铭抬手敲了敲床头柜:“这东西材质不错,够厚实,一共三个,摞起来,挡个窗户绰绰有余嘛。” “啊对,还有这个。”方思远拍了拍电视柜,“这东西应该也能撑一段时间。” “再不行还有床嘛。”聂仁衍挑起嘴角,伸出食指一一点过,“三张,铁质的,竖起来也能挡挺久的。” “卧!槽!”罗小晨目瞪口呆,“你们拆迁队的啊!能给人医院留点儿家底不?” 木头默默伸手指了指罗小晨,面无表情道:“还有一个可以挡。” 罗小晨:“……”尼玛都拿劳资开涮! 虽然是玩笑话,但是如果最后雾一直不散,真的到没有办法的时候,上面说的那些就不再是玩笑了,所有可以用的东西,甚至包括棉被,能多挡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是屋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琢磨的想法,当然,聂仁衍除外。 他背靠着墙壁,再加上意识的集中,即便有双层特殊材质的加厚层隔着,也能听到白雾融毁玻璃时极为轻微的“咝咝”声。因为材质不同,所以白雾接触外层玻璃和加厚层的声音也有细微的不同。 “卡啦”一声轻响,聂仁衍半眯着的眼睛动了一下,他偏头看了眼窗外——果然,最外层的玻璃已经彻底被融没了。 白雾与加厚层之间已经彻底没有了阻挡,不过加厚层的材质确实比普通玻璃要坚固一点,先前外层玻璃被融出窟窿之后,就已经有雾涌进了玻璃与加厚层之间的空间里,而加厚层与白雾接触了挺长一段时间,表面却花得不算很厉害。 外面那层玻璃,从起雾到现在全部被融掉,大概历经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这两层特殊材质加厚层能支撑多久。 聂仁衍掩在右手臂下的左手手中,隐隐浮起一层黑色的烟雾,聚在掌心的位置缓缓流转。 他之前出去把那个孩子带回来的时候,之所以几乎没有受到白雾的腐蚀,就是因为浑身缠绕着这层黑色烟雾,只是在张开那层保护,把那个孩子笼进来的时候,被一片白絮擦到了嘴角。 这层黑烟跟他自身的灵力有关,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完全裹住,至于现在嘛——笼住五个人应该没有问题。 不过这间房里连他一共有六个人,啧。 聂仁衍想了想,又看了眼窗外,外面“咝咝”的腐蚀声还在继续,像是催命的毒蛇在窥视中,吐着血红的信子,伺机而动,只需一个腾空便可取了猎物的性命。他收回手里流转的黑色烟雾,放下抱着的手臂站直身体走到叶昭身边,十分自觉地伸手揽住了叶昭腰。 叶昭:“……”你又发什么神经?! 他瞪了聂仁衍一眼,抬手捏住聂仁衍的手腕,想把某人的爪子直接拧开。 结果聂仁衍的声音通过接触的地方沉沉地传了过来:媳妇儿,说正事呢,别动。 叶昭正在暗暗使力的手停住,他有些怀疑地看着聂仁衍:什么事? 他正跟聂仁衍用心神说这话,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两人此时的姿势有多亲昵——聂仁衍揽着他的腰,而他则握着聂仁衍的手;他仰着脸,聂仁衍低着头…… 真是……一!对!秀!恩!爱!的!狗!男!男! 一屋子电灯泡默默扭脸,蠕动嘴唇,暗道:“尼玛!闪瞎劳资的狗眼!” 动机十分纯洁的叶昭见聂仁衍没答,皱眉又问了一遍:究竟什么事? 动机十分不纯洁的聂仁衍面色正经地道:万一雾涌进来了,我估计能护住五个人的范围,为了他们不会受伤,媳妇儿你记得在我怀里贴紧点,咱们尽量缩到一个人的空间╮( ̄▽ ̄“)╭ 叶昭:……滚! 这种人,理他才是神经病== Chapter45 对于最外层的玻璃被融开,院方显然要比病人以及家属乐观得多。 因为那种添加了特殊材质的加厚层是政府针对毒雾,给这些场合统一安装的,材料规格同政府大楼用的一样,这样来看,这种材质至少在质量上有一定的保证。根据他们的估计,就以现在毒雾对加厚层的腐蚀速度来看,起码能比普通玻璃多撑十来个小时,双层的话,撑住一天半应该没有问题。而从以往的经验来看,白雾最久的一次也没有超过24个小时。所以这栋大楼里的人暂时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雾一直不散,比以前的任何一次时间都长,医院还有一个地下的空间——那里原本是一个偌大的地下停车场,但是在毒雾第一次降临,政府开始组织紧急救援队,并把这家医院纳入组织范围之后,院方为了在毒雾来临时,能够及时出动救援队而不影响医院内的其他人,将停车场划了四分之三出来,四周填上墙密封起来,在连接外间的出口处加了两道门,作为救护小组的待命室,而剩下的四分之一则继续用来停放车辆。 那个接近密室状态的待命室,在关键时刻,完全可以作为医院的临时避难所,应该能坚持很长一段时间。而加厚层的一层材质可以抵御将近十个小时,就算等到被融掉一层,再开始组织全医院的人进行转移也来得及。 医生护士忙忙碌碌,穿梭在各层走廊和病房里,安抚着那些惶恐不安的病人及家属。尽管叶昭他们呆着的这个病房里一丁点儿恐慌的氛围都没有,但是小护士还是尽职尽责地把院方的话复述了一遍,“……嗯,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大家完全可以放下心来,我们医院会对大家的生命安全负责,所以不用觉得惊慌。” 早在小护士的脚步靠近病房时,一直揽着叶昭的腰借机吃豆腐的聂仁衍就被叶昭一个手肘捅到了一边。此时的他正有些不情愿地坐在椅子上,翘着腿,手臂绕过椅背,看似不经意地搭在一旁叶昭的肩膀上。 叶昭深知无赖如聂仁衍,一点地方都不让他碰到是不可能的,重复地反抗只会换来更加无赖更加亲密的接触,于是便任他搭着肩膀,自己一手抱臂,一手支着下巴,坐姿随意中透着优雅,出于礼貌,他那双浅色的眸子一直看着正在说话的小护士,目光沉静如水,跟紧张慌乱这种词完全沾不上边。 罗小晨坐在床边一脸深沉地听着小护士的话,看上去似乎是整个病房里最为配合地表现出紧张的那个,当然,如果他没有晃着一条腿,企图单手把伤口上绑着的绷带边打出一个蝴蝶结,会更有说服力一点。至于以夏之铭为首的三只公务猿,原先就参与过紧急救援,直面过白雾,就更别指望他们情绪不稳需要安抚了。 小护士扫视了一圈病房里面色不改,镇定得不能再镇定的真汉子们,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太多余了,于是啃着笔默默飘了出去,飘进了隔壁病房。 整个医院的安抚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原本吵闹慌张的病人及家属在听了医院的解释后慢慢安下心来。 这样看似平和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四周的病房里陆陆续续开始有家属带着饭盒出来,看样子都是要朝食堂去。方思远看了看时间,主动拉着木头下楼给众人买饭,顺便去打点热水。就在他们拎着两摞餐盒和一瓶热水回来,刚踏进病房的时候,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聂仁衍和叶昭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怎、怎么了?”方思远被他们吓了一跳。 就见那两人对视一眼,三两步跨到窗边,一把撩开窗帘,弯腰凑近加厚层。因为快要入夜的缘故,外面温度变低,玻璃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叶昭伸出手指在窗户上抹了两下,两人透过那处朝外看了一眼,脸色便陡然变了。 看到他们的举动,其余几人也都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方思远匆匆把饭盒放到床头柜上,身后的木头也放下了热水瓶,两人跟过去,凑到叶昭他们身边,问道:“出问题了?” 聂仁衍朝旁边让了让,指了指那块被叶昭擦过的玻璃,对他们道:“雾腐蚀的速度变快了。” “变快了?这能看出来?”方思远伸头盯着外面,只一眼,就知道为什么能看出来了—— 如果说先前雾腐蚀加厚层的速度是根据每隔一段时间,加厚层表面的被融花了的模糊程度来判断,那么现在则可以瞬时了解到了,因为原本几个小时都没有被磨损多少的加厚层,此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着,表面甚至起了一层细细的白沫,还在不断地产生新的水泡,下层的泡沫涌出来将原本覆在上面的堆挤到一边,循环往复。 方思远张着嘴,呆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胡乱地在窗户边缘抹了几下,又盯着外层加厚层的边缘看了一眼,只见原本将近一个指节厚的加厚层外层起码被融了一大半,厚度只剩下了半厘米左右。 “我靠!”方思远大约摸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就蹦了起来,“先前那小丫头怎么说来着,这加厚层本来能撑多久?” 叶昭在和罗小晨、夏之铭说着他们看到的情景,闻言回头道:“十几个小时。” “就算十二个小时好了,从中午到现在五个小时,照医院的说法,保守来说外面那层应该还剩起码一半,但是现在,”方思远食指拇指比划了一小段距离,“还剩这么多,也就五六毫米的样子。” 仍旧弯腰呆在窗边的木头头也不回地补充道:“刚才用指甲划了一道记号,几分钟之后再看看腐蚀了多少。” “说起来,你们两个是怎么突然想起来去看窗户的?”夏之铭回想了半天,也没觉得刚才有什么特殊的动静。 “嗯,感觉。”叶昭面不改色,睁眼说瞎话。事实是因为白雾腐蚀玻璃的“咝咝”声突然变大了,那样的声音,对于他的听力来说,真是想不注意到都难,但是显然,看夏之铭他们的反应,那个声音应该还没大到常人能听得清楚的地步。 夏之铭对他这样的解释倒是没有什么怀疑,毕竟每次毒雾来之前,叶昭能预知到也是凭所谓的感觉。从叶昭嘴里听到这样的原因,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聂仁衍—— “心有灵犀?”聂仁衍看到夏之铭把视线转向他,没等他开口问,便给出了答案,同样是睁眼说瞎话,但是效果—— 叶昭:“……”什么时候猪脑子能有点长进! 夏之铭、罗小晨、方思远:“……”这种明显是糊弄人的答案他是怎么说出来的。=_,= 一直站在窗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干正经事的木头突然出声:“两分钟,一毫米。” “……神马?”罗小晨掏了掏耳朵,一脸不可置信:“你、你再说一遍,多少?” 木头竖起两根指头:“两分钟。”然后收回一根,“一毫米。根据刚才的记号测的,同一个姿势和角度。” “你刚才说还剩五六毫米?”叶昭看向方思远,见后者点头,便道:“也就是再有十多分钟,外面那层就会被彻底融掉。而里面这层,最多再坚持半个多小时,前提是速度不变的话。”他话刚说完,没等夏之铭出声示意,方思远就窜了出去。 “他去干什么了?”罗小晨被方思远的速度震到了。 “去通知医院。”夏之铭解释道,“原本预估的一天多的安全时间,现在只剩五十分钟,看现在的状态院方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再拖下去,能转移多少病人就说不准了。” 方思远的速度显然很快,院方几乎立刻给出了反应,开始广播通知紧急转移。 一时间,整个医院都陷入了慌乱而不知所措的氛围里,因为院方为了不引起恐慌,并没有说紧急转移的原因,但是突然提出紧急转移这件事本身就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惊惧。叶昭他们所在的楼层比较高,又住着不少连路都走不了的重症病人,电梯门口几乎是瞬间便被拥堵住了。 “请各楼层的医护人员组织病人及其家属有秩序地转移至地下一层,请各位家属以及方便走动的病人尽量使用安全楼梯,将电梯留给不便行动的患者,以便最快速地完成所有人的紧急转移,谢谢配合……” 众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朝门外走去,火速奔回来的方思远和木头两个人照应着走路还有些别扭的夏之铭,叶昭和聂仁衍一个打头,一个殿后,罗小晨走前还不忘把众人没来得及吃的饭盒拎上,鬼知道需要在那里呆上多久,带点吃的总是好的。他们到不算很急,毕竟将近五十分钟的时间,足够他们楼上楼下跑上好多来回了。 电梯那边坐着轮椅的病人排成了一条长队,在电梯里护士的照应下,两个两个地下去。 因为每层都有等待电梯的病人,所以电梯速度有些慢,排在最末的几位病人面色明显有些焦急。有个老人,身边正好站着两个正值壮年的儿子,两人商量了一下,干脆抬着轮椅,护着老人一路从安全楼梯下去了。叶昭他们正好跟在他们的身后,下楼速度便明显慢了下来。 上面几层还好,毕竟病人本来就没有住满,但是越到下面越堵得厉害,坐着轮椅的病人也越来越多。楼梯里嘈杂声越来越大,争执也越来越多。你推我攮地硬是耗了近二十分钟才从安全楼梯的门里出去,到了一楼的走廊。 通向地下室的一整条路都挤满了人,叶昭他们在走廊最这头,前面人头耸动,不知道是走廊太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整条扭曲的队伍挪动得很慢。 “应该来得及。”罗小晨看了看手表,“十来分钟,从走廊这头走到走廊那头总没问题吧。” 谁知,他话音刚落,聂仁衍便沉声接了句:“不一定。”他侧头,看向身边一间敞着门的病房,皱着眉,面色难得的严肃。 “怎么?”叶昭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那间病房里,掩着的淡蓝色窗帘下,有一丝白雾泄了进来。 Chapter46 泄进来的雾撩到窗帘,像是野兽带了倒钩的舌头,舔一下,窗帘便少一块,随着雾袅袅而上,整个淡蓝色的窗帘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很快便连个线头都不剩了。叶昭他们顿时心头一紧,聂仁衍跨了一步,伸手把敞着的房门关上。然而显然,整条走廊里,因为病人匆忙奔出而顾不上关房门的病房不止一处,再加上住院和门诊两处中间还连着个大厅,正对着医院大楼的大门,前面队伍里的人不知有谁也发现了泄进来的白雾,开始惊叫着朝前推搡:“快走!前面的快走!雾进来了!进来了!快!” 一时间,整个走廊混乱成一团,原本人们残留的耐心此刻彻底消失殆尽,纷纷奋力朝前挤去。 一旦找到了入口,白雾便像疯了般丝丝袅袅、牵连不断地钻了进来,随着各处门窗的破口越融越大,涌进来的白雾也越来越多,很快便朝里面蔓延开来。 人群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尖叫,还有不知谁的孩子被吓得哇哇哭喊。所有人都朝走廊那头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口蜂拥而去,簇成黑压压的团,扭曲着堵在那里。而此时的地下室入口,像是张开的兽口,不断吞入拥堵着的人。稀奇的是,越是惊险的时刻,人群的蠕动速度反而加快了,似乎是豁出去了一般,用尽一切方法挤进入口,再也顾不上哪里被撞了或者哪里被踩了,因为只要再慢一点点,性命或许就没有了。 跟在叶昭他们身后的,基本上都是医护人员,有一部分胆小的,在看到有雾泄进来之后,再顾不上其他,钻进人群里推推挤挤地先进了地下室,但是大部分还是选择了殿后。不过他们显然也很难镇定得下来,抵着叶昭他们的背朝前推,希望前面的人能走得更快一点,这样他们沾到白雾的可能也就会小一点儿。 在推挤之下,他们已经穿过大厅,进了门诊部的走廊,踉跄着经过了一排诊室。庆幸的是,大概因为门诊这边离地下室最近,而且这里的病人本身就是流动着的,转移起来很方便,所以转移前都记得顺手关上了门,这才使他们暂时免于遭受从两边袭过来的雾。 眼看着地下室的入口近在眼前,叶昭边被推挤着向前,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医护人员也下意识地跟着他回头,结果惊得腿下一软,从住院部那边几个敞着的房间里涌出来的白雾早已填满了那边的整个走廊,和大厅门前涌进来的雾融为了一体,此时,正朝着门诊走廊涌来,很快,他们的身后除了一片茫白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了。 顺着同样不算宽敞的楼梯下去,手臂被挤得紧贴着墙壁,在装饰性的墙砖摩擦下,有些火辣辣的痛感。叶昭大概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表情有些无奈,但脚步却丝毫没有缓下来,因为他们一慢,身后的那一群人则性命堪忧。 下了一段楼梯,前面始终堵着的拥挤感突然散开来,就像是有人拔掉了堵在瓶口的木塞,于是所有人终于找到了出口,瞬间散开来。叶昭舒了口气,朝下迈了一大步,长腿跨下最后两层阶梯,就感觉被人拽着朝右手方向走去。 楼梯下直通的是一块停车场,除了好几辆救护用车之外,还停着不少病患家属的私家车,朝左边去是停车场的出口,叶昭和聂仁衍之前从这里开车出去过,朝上盘绕五六圈,经过一个口闸才能出去,印象里口闸上有个下拉的门,估计此时医院已经把那个拉门关上了,就算门被融开了一些,白雾一路绕下来也需要些时间。 而下了楼梯朝右走,则可以看见一扇厚重的钢门,此时正开着。聂仁衍拉着叶昭大步走过去,罗小晨走在他们身边,木头和方思远拉着夏之铭紧跟在后。原本在队伍最末的医护人员里,大多数年轻的纷纷跑起来,从他们身边绕过,奔向那扇门。还有几个年纪大的和小丫头步子迈不大,落在他们身后。 叶昭他们一路进了那扇钢门,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白雾很快从楼梯口里涌出来,几乎就追在最末的几个医生身后。甚至快要擦到最后面那个医生的脚脖子了,看得人简直心惊胆战。 眼看着那几个医护要进门了,结果其中一个小护士大概想回头拉一把最末的那个老医生,谁知跟她前面那个人的脚跟绊了一下,两人齐齐摔在门口,后面的老医生一个没刹住,也踉跄着要倒。与此同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墙面被融掉了一层,导致埋在里面的线路也受到了腐蚀,整个停车场,连带待命室里的灯闪了一下便熄了,整个地下瞬间漆黑一片。 一时间,除了逼近的白雾,什么也看不见,当然,叶昭和聂仁衍除外。 趁着瞬间袭来的黑暗,站在外层钢门里的聂仁衍一手把叶昭护在身边,一手抖了一下,掌心瞬间流出黑色的烟雾,在黑暗的掩护下,像是几条灵活的手臂,将门外的几个医护人员一把缠住拽了进来,然后吸住两边的钢门猛地关上,堪堪将白雾正好挡在门外。关门时发出的巨响,惊得待命室里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纷纷尖叫起来,一部分人在慌乱中掏出手机,用屏幕胡乱照了一气,又相互询问,才知道已经关上了门,顿时又松了口气。 那几个被聂仁衍直接拖进来的医生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胸口,定了定差点吓丢了的魂,又掏出手机照了照身后关上的门,确认自己确实安全了,这才觉得疑惑起来:“刚才是怎么回事?我是被谁拽进来的?小李你拽的吗?”“不是不是,我也是被人拽进来的。”“怪了,我也是!”“我连门都没看清就被拖进来了……”几个人死里逃生的人庆幸之余一头雾水。 一旁的罗小晨他们听着也觉得挺稀奇的,之前那几个人摔倒的瞬间,他们刚反应过来想去搭把手,结果灯就熄了,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就听得“砰”的一声响,门已经关上了,而那几个人居然也都安然无恙地进来了! 看见聂仁衍那一系列动作的只有叶昭一个人,非正常的视力让他在一片漆黑中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双眼在黑暗中跟其他人有明显的不同,瞳孔周围的金色比平时还要亮一些,显得愈发妖异,幸而掏出手机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待命室里连带着亮了许多,很多人瞳仁里都映着屏幕的一点亮光,也就掩盖了叶昭眼睛的怪异。 叶昭拍了拍罗小晨他们的肩膀,示意他们继续朝前走。里面那扇门此时正一半开着,一半关着。罗小晨跟在夏之铭他们身后从开着的那半扇门进去,几个医护人员镇定下来之后,也朝那边走去,鱼贯而入,进了里面的待命室。 聂仁衍拽着叶昭故意落在最后面,与前面的人都隔了一段距离。叶昭捏了捏他的手,用心神说道:表现不错。 被他这种小动作弄得有些荡漾的聂仁衍立马得寸进尺的邀功:那还不快来奖励老子一把? 叶昭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干脆脸皮再厚一点,去跟那几个医生护士要奖励? 聂仁衍余光瞟道最后一个医生也进了门,顿时心里一乐,伸手把叶昭朝关着的那半扇钢门后面一拽,一把揽住他的腰拉近自己怀里,低头便吻了上去。 叶昭:……这种不管做了什么事,帮了什么人,都来自己这里要奖励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吻了嘴唇还不够,聂仁衍顺着又亲了亲叶昭的耳垂,然后一路向下,最后在脖颈间摩挲了几下,低沉沉地笑了一声:别人的奖励老子可不稀罕。=_,= 叶昭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把埋在自己颈间的狗头拍了开来,高贵冷艳地轻哼了一声,然后走出半扇门的阴影,从开着的那边进了待命室。 反正看不见,让老子多亲几下有什么关系嘛?!聂仁衍一脸哀怨地跟在他身后。进去之后,顺手关上了那半扇门,锁了起来。 待命室里几乎人手一部手机,照得四周围还挺亮堂,至少找个人没什么问题。叶昭带着欲求不满的聂仁衍,穿过人群,以鹤立鸡群的罗小晨为目标,转了一圈之后,在一个墙角,找到了他们。 说是待命室,其实就是一个类似于仓库的空房,除了靠着一面墙停着一辆特制的救援车之外,其他地方连桌椅都没有,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全医院的人聚在这里,没有什么其他占空间的东西,居然还不算挤。 罗小晨拿手机冲他们晃了两下,看他们走近,便蹲了下来不再当标杆。顺便把一直拎着的盒饭放在地上,从里面扒拉出来一盒,又拿了双筷子“啪”地掰开,一边打开饭盒一边问叶昭:“你们两个怎么这么磨叽?” 叶昭再次发挥了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走了几步,想想又回头去把外面那层钢门的保险关上了。” “……”罗小晨一脸你当我是傻的啊的表情。 叶昭摊手:“事实就是这样。” 旁边夏之铭膝盖的伤口绷着,蹲着有些不得劲,干脆倚墙坐了下来。也伸手从袋子里拿了几个盒饭,分给方思远和木头,自己留了一盒,剩下两盒递给叶昭。 叶大人本身吃饭就一大堆讲究,这种时候让他蹲着或者坐在地上当着一堆人的面扒饭,跟当着一堆人的面扒了他一样让他难以接受。他想了想,接过装着饭盒的袋子,僵着脸直接递给聂仁衍道:“我不饿。” 除了方思远和木头,他们几个都是熟知叶昭一贯尿性的人,知道他究竟为什么不吃。夏之铭、罗小晨刚想开口劝他一句:这种要命的关头还是吃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下一顿呢。结果还没开口,就听不怕死的聂仁衍同志单膝跪地一拍大腿道:“来,坐着吃!” 叶昭:“……”能不能来个人掐死他? Chapter47 叶昭最终还是没能拗过聂仁衍各种死不要脸的攻势,冷冷绷着一张俊脸,草草吃了几口饭,当然,绝对不是坐在某人腿上吃的(……)对此,聂仁衍表示非常遗憾,难得的好机会,不当众秀个恩爱闪瞎这帮单身人士真是太浪费了。 站在他们旁边的几个人来到地下待命室之前大概没来得及吃晚饭,又跑得太过匆忙几乎什么都没带在身上,此时看向罗小晨他们的眼神有些羡慕,当然,更多的是惊诧——这种要命的时候,居然还能记得拎着盒饭下楼,这是怎样一种精神?! 整个待命室里人头攒动,大部分人还没从先前慌乱的氛围里缓过来,一堆一堆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嘈杂声嗡嗡嗡的,不绝于耳,或高或低,吵得人脑仁有些发胀。叶昭左手边的那一撮儿,约莫有十来个人,可能是不同病房的病人及家属,碰巧站在了一起,便开始七嘴八舌地交流着感想,描述自己是怎么一路跑下来的,怎么看到了泄进来的雾,又是怎么险险地避开然后好不容易挤进这里…… 不得不说,人真的是非常善于减轻、释放压力的生物。他们不断地重复讲述自己之前有多么惊慌,把周围能说的人拉住说了个遍之后,得到了共鸣,于是,原本惶恐不安的心便在交流中渐渐地定了下来,终于从心底里真正觉得大家暂时安全了。原本情绪还处于激动状态的人慢慢放松下来,开始觉得有些疲累,他们带着自己的亲属朋友,三三两两地席地而坐,议论的音调也比先前低了些。有些忙着给坐着轮椅的亲人检查有没有哪里磕伤了,有些则不死心地拨弄着手机,尝试能不能打出电话。 原本,叶昭属于那种典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当然,对他自己来说很多事情是习惯不是受罪,比如“不到体力实在支撑不住,坚决不直接坐在地上”,这也算是他众多尿性之一。但是,当整个待命室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还站着时,他终于不再拉着聂仁衍陪他鹤立鸡群俯视众生,而是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脚下纯水泥的地面,不情不愿地倚着墙,坐在了罗小晨旁边。聂仁衍研究了半晌,原本挑好了风水宝地,打算直接跟叶昭坐成面对面,还能在黑暗中聊一聊人森!无奈这个想法被叶昭用凌厉的眼神扼杀在了摇篮里,于是,他不满地“啧”了一声,然后中规中矩地倚墙坐在了叶昭右手边。 一旦真的坐下来,便觉得其实这种事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叶昭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离七点还有几分钟,明明还早,却因为这种昏暗的环境,莫名地有些犯困,他把手机重新放回衣兜,后脑靠上墙壁,长腿交叉伸直,显得放松而舒展,然后阖上了被满待命室的手机晃得有些累的双眼。 聂仁衍侧头看了看他,把他搭在身边的手握进自己的手掌里,也靠着墙壁闭目养神起来。 坐在夏之铭和木头之间的方思远突然开口道:“这雾腐蚀墙面的速度不知道有多快,如果把承重墙之类的给融了,咱们不被雾给弄死,也会被砸死吧?” 一旁罗小晨一边拨弄着手上快被他玩坏了的绷带,一边道:“墙还是挺厚实的,应该还能撑一段时间,被砸死好歹能留个全尸,也不错嘛。” 方思远苦恼:“先被砸死,之后连同废墟一起被融了呢?” 罗小晨:“卧槽,那还是一次性解决吧。” 方思远还要开口,但是被木头削了一下,捂着脑袋闭了嘴。 夏之铭一点儿也不想讨论自己会以什么状态去死,为了不让这俩货把话题朝诡异的方向引,便打岔道:“说起来,这雾究竟是个什么属性?玻璃、人、还有钢筋水泥之类的完全是不同的物质,怎么感觉它腐蚀起来速度没差多少呢?” “不知道。”罗小晨顶着墙摇了摇脑袋,“人都说天道有常,下这么个玩意儿下来究竟是为了啥?目前感觉它完全无差别攻击啊!还有那些有些变异的动物,食量变大了又是为了啥?吃多了不撑得慌么?变成胖子行动不便的时候哭都没地儿去啊——” 夏之铭:“打住!嘶——怎么话到了你嘴里就越说方向越歪呢?你老人家还是闭上眼闭上嘴睡觉吧。” “老子明明在认真地思考。”罗小晨撇了撇嘴。 他们不再讨论了,这边叶昭倒是用心神冲聂仁衍道:【贴着墙,外面雾腐蚀时发出的声音好像能听得清楚一点,你呢?】 【嗯,我一直在注意着呢,目前还没有什么大问题,从声音远近来判断,离外面那扇钢门以及周围的墙腐蚀掉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聂仁衍把叶昭的手握紧了些,接着道:【看样子这医院改造这间待命室的时候没少花心思,墙砌得厚着呢,至于那两扇钢门你也看到了,比正常的门起码厚了三倍,两扇一起也能抵挡不少时间。不过,听起来,那雾腐蚀墙的速度和腐蚀钢门的速度差不多,这倒确实挺稀奇的。】 叶昭静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是这样,那么,只要雾持续的时间够久,还有什么是它腐蚀不了的……如果找不到解决的办法,那所有人包括整个城市、国家、甚至世界,岂不是迟早要被它融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剩。】 【呵,还没到那个时候呢,想得这么悲观做什么?没有什么东西是找不到克星的,总会有办法的。至少这次不用担心——】聂仁衍安抚性地晃了晃他的手,【目前这里是安全的,万一到时候雾进来了墙塌了,老子把你们带出去,挤一挤,六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叶昭想到他先前说的那句“到时候记得贴紧点”,顿时有些无语。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声音一直不大,至于叶昭和聂仁衍更是压根不用出声。而待命室里的其他人,原本正常的聊天渐渐变成了低语,说一阵歇一阵。 完全封闭并且黑暗的空间无疑能把人心里的负面情绪勾起来,聊天能适当缓解一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人的负面情绪越来越深,聊天能起到的作用便越来越小。在过了两个多小时之后,整个待命室还在说话的人便少之又少了。大多数人或倚着墙或倚着身边的人,表情里隐隐透露出茫然和绝望。拨弄着手机的人再试了无数次之后,终于不再浪费所剩无几的电,把手机放回口袋,陷入了沉默。随着亮光一点点变少,待命室里的黑暗也越来越浓重,引得人越发没有精神,形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越来越多的人在沉默中觉得困倦,疲累,连大脑都渐渐凝滞住了。 叶昭皱了皱眉然后半睁开眼,黑暗中金色的双眸静静地扫视了一圈,他捏了捏聂仁衍的手,道:【好像有点不对劲……】 【嗯。】聂仁衍耳朵动了动,道:【有些人呼吸越来越浑了。】 这是常有的一种现象,在冬天人多而封闭的地方常常会觉得温度越来越高,而人却越来越犯困,因为空气被众人呼出的气弄得越来越浑浊,氧气越来越少,二氧化碳占的比例越来越高…… 【这样下去情况不太妙。】叶昭侧头看了他一眼:【罗小晨他们好像也快睡着了。】其实就连他自己,困倦的感觉也越来越厉害了,如果再闭上眼,估计不用多久,就会睡过去。 聂仁衍“啧”了一声,没说话,显然也觉得这件事情挺棘手——为了防雾,这间待命室的钢门严丝合缝,何况还是双层,几乎不可能有新鲜的空气进来。尽管这间待命室非常大,顶也挺高,但是聚集了这么多人,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再过几个小时就会由二氧化碳偏多变成缺氧,当然,也可能没等到他们开始缺氧,雾就会涌进来。 如果真的到那个时候,他也只能顾上叶昭他们几个,再多的人他就无力去管了。但是让他有些苦恼的是,如果这样厚的墙壁和钢门都融开了,那么即便把叶昭他们带出去,又能去哪儿找个暂时的容身处呢?总不能六个人一直抱团在大街上站着吧,那得多傻=_,= 就在他琢磨着后路的时候,突然一些细碎的声音,混杂在白雾腐蚀物体的“咝咝”声中传来,听起来应该不是大楼内部,而是东边再远一些的地方。“卡拉卡啦”的响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不负重荷,终于开始裂开一般。 因为离得有些远,所以听得并不是很清楚。聂仁衍正有些疑惑,就听那声音骤然变大,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就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是有什么建筑物坍塌的声音。而伴随着巨响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明显~窝把叶昭和聂仁衍之间的精神交流(其实是秀恩爱吧==)用【】标注出来~以便跟说话区分开~╭(╯3╰)╮ Chapter48 那样的声响在正常人耳里要小得多,加上是在密封的地下室里,听起来像是闷雷从地面滚滚而过,原本昏昏欲睡的人们在颤动中被惊醒,一脸茫然,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又是一声巨响。原本还在愣神的人们猛地坐直身体,有些甚至一蹦而起,问道:“地、地震了?!”几分钟之内,接连有三声巨响,每阵都伴随着地面的震颤以及人们越来越浓的惊惧。 “不像地震,倒像是房子塌了!”有人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是在纷杂的人语中却能听得真真切切。闻言,所有人都霎地沉默下来,数秒之后嘈杂又起,人们变得更为慌乱,被圈在这样一方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里,像是没头苍蝇般,除了原地兜着圈或是不知所措地拉着身边的人,别无他法。 原本觉得有些瞌睡所以靠着墙小眯一会儿的罗小晨他们也醒了过来,侧头看到叶昭和聂仁衍双眼清明的样子,开口道:“你们一直醒着?怎么回事?” “嗯,没怎么睡着。”叶昭抬手敲了敲身后的墙,道:“楼倒了,听上去像是这个方向,连着倒了三栋,而且听声音,绝对不是什么矮楼。” 夏之铭听了皱了皱眉道:“希望这家医院建得够扎实,墙都跟着待命室四边的一样厚,不然,这么多层的高度坍塌下来,这里的顶再稍微脆一点,我们就都得被活埋。” “呵。”聂仁衍曲起一条腿,胳膊往膝盖上一搭,挑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得先祈祷,在被活埋之前,我们不要被闷死。” “闷——”方思远脱口叫道,刚说了一个字,怕引得不远处的那些人更加惶恐,又把声音压低道:“闷死?!” 听聂仁衍这么一说,他们几个也觉得不对劲了,按理来说七点多钟,怎么也不是平时睡觉的点,其他人也就算了,或许是受这种黑暗环境的影响,犯个困也算正常。但是夏之铭、方思远还有木头,他们是熬惯了夜的,而不用熬夜的时候作息规律又极为严谨,并且因为职业的关系,就算回了家手机也都一直开着,随时待命,连休息的时候都带着几分警醒,怎么会一个两个的都昏昏欲睡?他们先前没太注意,加上头脑在困倦中已经有些僵,并没有多琢磨。但是现在想来,这明显就是因为含氧量在逐渐下降,二氧化碳越来越多导致的! “这特么典型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罗小晨抬手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企图赶走最后一丝迷糊,让意识变得彻底清明起来。“得!这会儿得三连击了,先闷死,完了还得被砸,砸完了还会被雾融得连渣渣都不剩,想想就觉得特别悲壮!” 众人:“……”这种人还是睡着了比较好! 罗小晨把整个待命室扫了一圈,之前睡着的人这会儿都或坐或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睡得比较沉没听见动静的人这时候也被周围人摇醒了,然后一脸后怕地听着其他人连说带比划地讲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样不行啊,”他想了想,摇头道,“越是情绪激动所需要的氧气就会越多,这样能撑的时间就越短。”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又过了大约半个来小时,待命室里的众人见没再听到新的响动,一个个又重新坐在了地上,生理上的困倦感一阵又一阵地袭来,让人接二连三地开始打哈欠,偏偏这玩意儿又会传染,最后弄得整个待命室里的人都时不时张一下嘴,很快便两眼汪着泪,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这种困意是很难抵抗的,哪怕强打着精神也维持不了多久。 夏之铭他们这回倒是没再睡着,但是在这样浑浊得有些暖热的空气以及让人昏昏欲睡的氛围下,人很容易失去说话的欲望,他们几个并肩坐着,后脑勺倚着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睁着的双眼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暗淡。 没了说话声的干扰,叶昭可以清晰地听见外面白雾腐蚀物体发出来的“咝咝”声,到处都是,由近到远,从重到轻,一直没有间断,听久了甚至会下意识地把它当做一种背景音。这样一场白雾下来,外面应该是千疮百孔一片狼藉吧,如果能活着挨到出去,还有能住的地方么…… 因为右手还被聂仁衍握在掌心里,两人脑中所想的东西对方都能感觉到,聂仁衍安抚了叶昭一句:【现在能活着出去最重要,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吧媳妇儿。】 他在对叶昭说话的同时,脑里正在回想着整个医院的格局。叶昭几乎能跟着他的思维看到他从大楼门口,转到停车场,再到外面的空地…… 【你在干什么?】叶昭思绪跟着他前前后后把医院转了个遍,忍不住问道。 【想办法至少先让空气流通起来。】他一边回想一边在分析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每一个思考过程都清晰得如同叶昭自己的想法一样,【北边是住院部、南边是门诊……从地下室楼梯下去拐了个方向再下一层,出了楼梯正对西面……待命室在北面,正对着住院部楼底……媳妇儿你说这待命室的占地面积有没有住院部底座的面积大?】 【嗯,大不少。】叶昭道【之前无意间听到过一个护士说,大楼后院,就是之前你找到那孩子的地方,之所以多圈了一大片空地就是因为地底下的占地面积比地上的大。】 聂仁衍挑了挑眉:【哟!这么说,咱们倚着的这块地方顶上正对着的是楼后的空地了?啧,那就好办了。】 【什么好办?】叶昭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 【免得老子打洞打错位置,把这楼给搞塌了。】原本双手包着叶昭右手的聂仁衍松开了自己的右手,不动声色的放在身侧,掌心朝上微微张开,一团黑色的烟雾流转开来,然后依墙缓缓上升,袅袅呈一条直线,当然,这一切由于黑暗的掩护,并没有被这间待命室里的其他人发现。 叶昭偏头抬眸一看,就见那条黑色的烟雾像是一条触手般沿着墙壁爬到了房顶。然后被聂仁衍控制着开始轻捣那一块地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居然没发出什么声音,也没见有碎石落下来,就那么一下一下越捣越深。 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差不多巴掌大的洞口便被捣通了,在那一瞬间,叶昭几乎能看见白雾似乎正要朝这个洞里涌来,然而,下一秒便被瞬间铺开的黑色烟雾阻挡在了外面。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聂仁衍挡起来完全不费力,他抬头看了眼那个可以让新的空气缓缓流进来的地方,撇了撇嘴,心道:【看着怎么那么像狗洞呢?】 叶昭:【……那挖洞的你算什么?】 聂仁衍:【……老子比狗英俊潇洒得多好吗?!】=_,= 没多会儿,一旁的夏之铭低声道:“我怎么觉得有冷风窜进来了呢?错觉?” 罗小晨“嘶——”了一声道:“我也觉得好像有风,但是好像又没有……太轻了感觉不太清楚。” “有风进来?”方思远道:“那不就代表有地方裂了吗?头儿你之前有听到什么声音么?” “没啊……”夏之铭有些疑惑,他想了想又探头问叶昭:“你们之前没睡着有听到那里开裂的声音么?” 叶昭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会不会是之前那些楼塌的时候裂的,声音被外面的盖过去了所以没注意?”罗小晨猜测道。 “但是,如果真的裂开的话,现在白雾早该进来了,那么扎眼,就算没灯也能看见啊……”夏之铭越说声音越低,显然有些想不太通。 “我怎么没感觉哪里有风?”叶昭适时地开了口道:“是不是你们心理作用?” 聂仁衍则跟着道:“我这边也没风,你俩被闷久了出错觉了吧?赶紧拍拍脑子。” “你脑子伸手能拍到啊?”罗小晨抽了抽嘴角。 不过,他们两个人都说没有风,木头也一直没给什么反应,不禁让夏之铭和罗小晨暗道“难道真出错觉了?” 方思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个子小,窝在夏之铭和木头之间,那一丝丝极微弱的风都被挡了,所以附和叶昭道:“我其实也没感觉到。” 叶昭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点头道:嗯,做得好。 三比二,叶昭他们的说法占了上风。罗小晨和夏之铭只能暂时承认是自己迫切渴望有空气流入而导致的心理作用,便没再多提这件事,继续倚着墙琢磨着大家还能活多久。 【这黑色的究竟是什么?】叶昭看罗小晨他们不再揪着这件事,便抬眸又瞥了眼那个隐蔽的洞口,他动了动聂仁衍的手,问道:【为什么明明挡住了洞口,却还有空气流进来?】 【其实本质就是烟雾,不过实体化之后,既可以作为攻击的武器,也可以作为阻挡的盾牌,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带着灵气的烟雾。就像外面那白雾一样,不妨碍空气的流通。】 叶昭消化了一会儿,淡淡道:【很神奇。】 聂仁衍勾了勾嘴角,有些得瑟:【这么点大的地方,老子一直罩着也没问题!接下来就等外面雾散了,到时候咱们出去了大战三百回合吧媳妇儿!】 叶昭面无表情:【你还是祈祷这楼能撑到雾散不塌吧。】 把叶昭的话消化了一遍,聂仁衍得出这么个意思:【媳妇儿这么说如果雾散之后楼还没塌,咱们出去了就能大战三百回合吗!】 叶昭:【……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 Chapter49 由于聂仁衍捣出来的那个狗洞甚小,缓缓流进来的空气形成的风极为轻微,除了夏之铭和罗小晨嘀咕了两句之外,也没见周围有人议论,依旧打瞌睡的打瞌睡,发呆的发呆。 外面流入的空气温度比较低,碰上待命室里的热气后,缓缓下沉,而原本比较暖热的空气则升到了上方,不断流动着,导致室内的总体温度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一点点变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不小心睡过去的一部分人陆续醒过来,在迷迷糊糊中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在这样的天气里,不盖点保暖的东西睡觉容易冻着。不过,因为待命室人多、暖和,他们先前睡醒后并没有觉得很冷,但是这次却不一样,所有人都觉得被冻得不轻,浑身的热气都跑得差不多了,搓了好久才回过暖来。 “我怎么觉得,屋里比之前冷了啊?”有人小声说了一句,很快引起了各种附和声——“我也觉得好像温度低了点,之前睡觉也没这么冷啊……”“不是应该温度越来越高么?怪事!”……在嘈杂议论声中醒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睡完一觉,都觉得精神比先前清爽很多,不再迷迷瞪瞪的了。 “睡一觉,冷了这么多,是不是哪里漏风了啊?”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猜测,声音挺亮,在嘈杂里显得特别明显,几乎整个待命室里的人都多少听到了一点。因为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没再听到什么房子倒塌的声音,众人原本已经渐渐放松了一些,听到这么一句,瞬间又惊了一跳,放下的心再次揪到了嗓子眼儿,“突突”跳着恨不得要直接蹦出来。年轻些的直接一咕噜站起来,打着手机屏幕在周围晃了两圈。结果就听不少年长些的人道:“照什么?要是漏风的话,雾就铁定会进来,那白惨惨的颜色还用照么?一眼就能看到。” 大家一听靠墙的人纷纷扭头看了眼周围,没感觉到有风,也没见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渗进来,便放心了些——也对,要真是漏风的话,还能等他们睡醒?那雾早进来把他们化得渣渣都不剩了。 聂仁衍旁边的那几个人也不知是不是手机没电了,一直隐在黑暗里。或许是对“能活着出去”这件事报的希望不大,听着其他人的议论,只是左右象征性地偏了偏头,也没仔细看,便又垂头坐在那里不动了。这倒正合了聂仁衍的意,毕竟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几乎就坐在那条黑色烟雾旁边。 就在众人刚稍稍放下心来的时候,便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这回倒塌的楼离医院应该很近,因为巨响就像是在南侧的墙边炸开,余音贴着所有人的头顶滚滚而过的感觉,不止脚下的地面在颤动,就连头皮都被震得有些发麻。巨响过后,几乎所有人耳边都有“嗡嗡”低鸣声,搅得人头脑微微发涨。 因为倒塌来得太突然,胆小的人直接吓得连连尖叫,更让人心慌神乱。这次比起之前那阵倒塌要来得令人胆寒得多,在这之后的几分钟里,前前后后一共倒了起码七八栋楼,有远有近,声音有闷有响,就像是死亡的丧钟,在一声赶着一声地敲响,每敲一次,就离终结更近一步…… 待命室里已经开始有人‘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有人焦躁地转着圈,有人则靠着墙闷不吭声…… 罗小晨他们已经站了起来,毕竟,在这样的氛围里,很难做到淡定如常,就连一贯冷静得简直不像正常人的叶昭,这时候也拧紧了眉,他一只手依旧被聂仁衍牢牢地握在手里,垂在身侧,另一只则搭在罗小晨的肩膀上,每倒一栋楼,手指都会下意识地紧一下——不为别的,他就是在担心,在这样接二连三的震颤下,原本就已经被白雾侵蚀了这么久的楼,还能支撑多久? 他似乎能听到头顶上高楼的墙壁正在一点点裂开,“咔咔”的响声细微,却不绝于耳,光是听着便能想像裂缝像正在编织的蛛网一般,朝四周迅速蔓延开来。 【大楼好像撑不住了。】叶昭握紧了聂仁衍的手。不得不承认,有聂仁衍在身边的时候,他每天说的话会多上很多,脑中闪过的每一个念头,都会下意识地想告诉聂仁衍。他不是个喜欢依赖别人的人,相反,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倾向于独自解决问题,连帮忙都不需要。但是如果对象是聂仁衍,叶昭倒是不介意偷一下懒,时不时把思考成熟或不成熟的想法抛给他,然后就可以当甩手掌柜,听任聂仁衍去解决。 聂仁衍却凝神在听着什么,没有立刻答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先不管大楼,你听一下雾腐蚀东西的声音,变小了。】 【变小了?】不同于聂仁衍可以完全控制自己的感官,叶昭暂时还没能完全适应自己变异的听力,所有声音听在他耳里都被放大了不少,自然也是一团混乱,雾的“咝咝”声因为一直没有中断过,早已成了背景音,听得有些麻木了,所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新出现的开裂声上,忽略了雾声的变化。 【嗯。】聂仁衍又皱了眉,道:【忽大忽小的不太稳定……】 叶昭想了想:【是不是快要散了?】 【啧,但愿。】 两人的注意力放在不同的目标之上,叶昭听见大楼里墙体开裂的声音越来越大,而聂仁衍则发现雾腐蚀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叶昭只觉得聂仁衍抓着他的手猛地一紧—— 【散了!】聂仁衍说着又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来一脸肯定【你听听看,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叶昭在他说话的时候就把注意力从开裂的声音上挪开,然后在各种嘈杂中努力分辨雾的声音,他沉默了几秒之后,抬眼看向聂仁衍道:“确实没了!” “什么没了?”一旁的罗小晨只听到叶昭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被弄得一头雾水。 “嗯?”叶昭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一个没留神,直接脱口而出了,他正想着怎么解释,就听身边的聂仁衍凑过来道:“雾散了!” 这可把叶昭吓了一跳,捏紧了聂仁衍的爪子,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跟他们解释你是怎么得知雾散了的?!嗯?】谁知聂仁衍直接一指头顶,冲罗小晨他们道:“刚发现,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个洞,但是没有雾泄进来,不是散了是什么?” 罗小晨他们直接被这几句话震傻了,原本一直抱着“基本上不用指望能活着出去”的想法,却突然被告知雾散了!他们下意识地顺着聂仁衍的手指朝上看,发现在头顶墙与墙接缝的地方,开了个一掌见方的洞,有隐约的光线泄漏下来,是夜晚青黑的天色,而不是要命的让人恐惧的白色! “雾真的散了!”罗小晨嗷一嗓子就嚎开了,“卧槽劳资居然还能竖着出去嗷嗷嗷!绳命真是太特么辉煌了!”他不敢折腾叶昭,于是抓着一旁夏之铭的肩膀猛摇了一气,被夏之铭硬是用带伤的腿踹了开来。 他这么一嚎,几乎整个待命室的人都呆住了,傻愣在那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你说什么?!雾散了?!你、你怎么知道的?真的散了?”众人几乎不敢相信,但是还没等罗小晨回答,就有人注意到了顶部的那个洞,泄进来的光线虽然非常浅淡,但在四周围一片黑暗的映衬下依旧非常明显。 一时间,整个待命室都沸腾开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愕然和喜悦,就像是弹簧紧紧压制到底,然后突然被松开一样,所有积聚到顶点的负面情绪一下子转成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几乎所有人语无伦次地激动了好一段时间,才猛然想起他们还在地下,他们已经可以出去了! 人群呼啦一下,蜂拥至那扇钢门前,没有谁愿意在这个见证了他们所有恐惧的地下室里多呆哪怕一秒,这一切似乎与先前转移至地下时的情景重合起来,众人推搡着,从门口通过,好在门是朝两边开的,比起之前的楼梯口,宽了起码一倍,所以朝外流动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不少。 叶昭他们依旧走在靠后的位置,随着人流迅速朝外撤离,从待命室出来,他们才知道外面究竟又多狼藉,原本厚重的钢门几乎只剩下了薄薄一层,外层的那扇已经彻底没了,而墙壁更是一塌糊涂,让人看着就担心它下一秒便会薄脆如纸板般碎裂。 “快走!”叶昭皱着眉,拍了拍前面被看到的景象吓呆了的人,虽然从地下出来了,但是这栋楼的每个角落都在一点点地裂开,虽然现在动静很小,正常人很难注意到,但是要不了多久,就会造成垮塌,尤其是还有这么多人在原本就很脆弱的楼里走动。 众人纷纷从被融得几乎看不出本样的楼梯一路上去,踩着坑坑洼洼几乎不成形的阶梯,跌跌撞撞地泡上了一层,然后踏着同样凹凸不平的地面,冲向出口,玻璃门早就不见了,两边墙壁也被融开了,整个出口就像一个坑坑洼洼的山洞洞口。人群潮水般拥挤着跑出大楼,两边的人擦到了墙壁,甚至撞下了一些水泥块,一个小小的缺口产生的裂缝很快蔓延到整个墙壁,大楼不堪重负地发出明显到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开裂声。 有水泥块开始掉落,砸伤了几个人,前面的人朝外涌的速度更快了。叶昭被聂仁衍拉着,眼看着还有几步就能出去了,只听头顶上“轰隆隆”巨响乍起,叶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前面的小晨他们猛地推了出去。 巨大的石块砸落下来,在叶昭伸手推开前面人的同时,聂仁衍左手一把揽住他精瘦的腰,右手一抖,一片硕大的黑色烟雾像是幕布一样在头顶散开,挡住了碎落的石块,他搂着叶昭身形一闪,便如一道虚影般,裹挟着一阵风,出了大楼,而那一大片黑色的烟雾瞬间又被他收回了手中,因为速度太快,加上夜幕的掩盖,没有人看见。 身后,支撑了数个小时的大楼轰然倒塌,震起烟尘漫天,久久未曾散去。 Chapter50 从楼里出来后的聂仁衍看了眼已经完全不成样子的市区,眯着眼低咒了一声,暗道: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连个像样的可以呆的地方都没有,上哪儿去跟媳妇儿大战三百回合!可惜,他脑内的时候忘了放开叶昭的手,于是整句话一字不漏地被叶昭听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昭一手肘给狠狠捅开了,顿时捂着腹肌,遗憾不已。 死里逃生的人们从大楼的倒塌中缓缓回过神来,站在废墟前环顾四周——原本医院前面是一片商业区,比不上K区繁华,在三番五次的雾天之后,早已变得十分冷清,但矗立在内的几栋商业大楼曾经一度是这一片的标志,看了那么多年,一下子消失在视线中,变成碎砖烂瓦,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少了那一片高楼的阻挡,视线可以触及的范围更加辽远,但目之所及俱是一片冰冷冷的幽黑,几乎看不到还亮着灯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声音,让人产生一种,似乎整个城市只剩下他们这些人的感觉。少了灯光的映照,天比以往黑得多,满天的星光在被城市彻夜不息的灯火掩映了很多年后,再次清晰起来,可惜,已经没什么人有心情欣赏了—— 路面不成样子、车子成了破铜烂铁、手机信号不通、甚至看不到一栋完好一些的房子,茫然无措的人们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度过这个依旧寒冷的夜晚,以及今后不知还剩多久的日子。 站在叶昭他们身边的女人怀里抱着的奶娃娃突然哭了起来,不知道是饿的还是吓的,声音稚嫩,哭一气抽噎两下再哭一气,他这么一哭,引得人群里的几个年纪小的娃娃都哭了起来,此起彼伏,如果放在以往,或许会有人嫌吵,但在这个环境里,反而打破了死城一般的寂静,增添了些生气,让大家的心情缓和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幼儿总能让人觉得充满希望,甚至有不少人都纷纷朝那几个孩子围过去,你一言我一语逗弄几句,逗得孩子们“咯咯”笑起来,软软的嗓音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能活着出来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其他,总会有办法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们的想法,孩子的哭声刚歇,从西北那片原本是居民区的地方突然传来几声狗吠,间或夹杂着几声猫叫,然后是依稀的人语。 一时间,医院前的人们沸腾起来:在这种时候,哪怕只是多一个活着的人,都会让人觉得好受一些。有几个年轻人兴奋异常地冲那个方向喊了几句,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夜晚传得格外远。那边很快传来几声回应。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有一群人出现在众人是视野里。 这边一些手机还有电的人掏出来,划亮屏幕冲他们晃了晃,灯光里能看见他们大约有十来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其中有个女生手里抱着一只猫,人群前面还跑着两只狗。两拨存活下来的人很快带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融到一起。 那个抱着猫的小丫头恰巧站在距离叶昭他们大概十来步远的地方,在幽暗的夜色里,她歪着脑袋朝这边看了好几眼,感受到她的视线,叶昭转头朝她看去,还没等看清模样,就听身旁的聂仁衍道:“哟!这不是那小丫头么!” 叶昭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再看那丫头,扎着简单的马尾,打扮得学生气很重,睁得大大的眼睛倒是跟她怀里抱着的猫很像,赫然就是闹水蛭的那天在街头碰到的那个一掉眼泪就停不住的姑娘。 他们两个正脸朝着那边,那小丫头终于看清了人,也抱着猫颠颠跑过来道:“真的是你们啊!我刚才看不太清,不敢确定。” 站在叶昭前面的夏之铭突然嘀咕了一句:“你们都什么眼神儿啊?没有光这么远还看得清脸?” 叶昭瞥了聂仁衍一眼,这位同志一开口就不带脑子。在幽黑的背景下,这么远的距离一眼就认出来别人是谁,换谁都会觉得不正常。1 聂仁衍咳了一声,双手插着裤兜,以一副及其不要脸的姿态道:“老子眼睛好你嫉妒吗?”他哼了一声,语气非常轻蔑:“中学的时候发现你不吃胡萝卜和菠菜我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_╰)╭ 夏之铭:“……” 同样不爱吃且同样看不清十几步开外的人脸的罗小晨、方思远膝盖一痛:“……” 完全不挑食的木头面无表情地开口:“吃了二十多年也看不清。” 叶昭抽了抽嘴角:一直觉得最正常的那个居然也跟着犯二了,聂仁衍的传染性有多强? “噗——”那小丫头抱着猫,已经站到了几个人面前,听到他们的话乐了,道:“我不爱吃也看得清啊。” 为了避免自己的夜视能力继续被吐槽,罗小晨干脆掏出手机开了屏幕,虽然没对着那小姑娘照,但是有了点光,看个人脸还是没问题的。不过一看到那小丫头,罗小晨他们就愣住了。原本听那小丫头说话的感觉,应该是个挺开朗的姑娘,毕竟之前语气明显是带着笑意的。但是等他们看清她的脸时,才发现,那丫头睁着大眼睛,眼圈还红着,大颗大颗的泪珠还在不断往下掉,配上那显小的有点嘟的娃娃脸,有些可怜兮兮的。 一看这种情节,以夏之铭为首的三位警察蜀黍保护弱小的本能被勾了起来。 方思远在兜里掏了半天,嘀咕道:“诶?纸巾呢?之前吃完饭分了几张还剩半包被我放哪儿了?” 木头轻拍了一下他脑袋,然后从自己兜里掏出来道:“你顺手塞我口袋里了。”说着把那半包纸巾递给那姑娘。 “丫头,能躲过那雾活着出来应该笑啊,哭什么。”夏之铭低头冲她道:“这么多人呢,没什么好怕的。” 聂仁衍指了指小姑娘道:“我们认识这小丫头是在闹水蛭的那天,街头死了不少人那次,她也是这样一路都在掉眼泪,我们当时跟你们一样,以为她一直在哭,结果这丫头压根儿没事。” “什么意思?”夏之铭他们疑惑地看向那丫头,“什么叫以为在哭?你这不是在哭是在干什么?排水?” 那丫头又抿嘴乐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直有这个毛病,经常莫名其妙掉眼泪,一掉就好几个小时,现在已经好点了,过会儿估计就不掉了。”她挠了挠怀里小猫的下巴,因为个子小,仰着脸看着众人的样子跟那只小猫简直一模一样,看着挺有趣。 叶昭想了想道:“我记得你不住在这里……” “嗯。”那丫头点了点头,“我来姐姐家接我的猫,结果正好碰上了大雾。”她回头指了指那群从小区里出来的人,道:“我们都是同一个楼不同门洞的,一部分是住在一楼的,一部分是躲在地下车库的。” “你们出来的时候没有其他人了?”夏之铭朝小区的方向看了一眼,黑暗中隐约能看到整个居民区黑魆魆的轮廓,应该是个规模挺大的住宅区,如果只有一二十个人活下来,那么可以预见整个城市在这次雾中的死亡人数究竟有多么骇人。 “我们周围的楼都没有动静,再往西的那片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到狗叫和我们喊的话也没有动静,可能不剩什么人了。”小姑娘嘴角拉了下来,加上眼里不断下滑的泪珠,反倒比之前看着和谐不少。 叶昭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觉得有些稀奇:一片小区里活下来的人居然都集中在一栋楼,为什么? 他没开口,倒是聂仁衍先挑了眉道:“你们那楼质量很不错嘛!我们在医院一层玻璃加两层特殊加厚层都没能挡住。” 那丫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道:“其实这也是我觉得很奇怪的地方,我姐姐家在一楼,当时我们全躲在餐厅里,把厨房、卫生间、阳台、餐厅通向客厅的门都关了,因为都是木质门,所以看不到外面的状况。”她举了举手里的黑色小猫,道:“要不是小黑一直挠门,咬着我的裤腿让我把门打开,我们都不知道雾散了。出去的时候,阳台的玻璃被融得很难看,但是没有破洞,我们出去之后,想看看楼上还有没有人,结果发现没有一家有回应。后来我在楼下用手机照着看了一下,发现二层的窗户破洞很大,三层别说窗户,连阳台都一塌糊涂,在往上的几乎都差不多。一栋楼的墙壁和玻璃质量不会差这么多吧?” “嘶——”夏之铭摸了摸下巴,“这倒真是个奇事。” 叶昭道:“你有没有注意过,你们这栋楼和其他楼有什么区别?”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那丫头摇头道:“因为不是自己住的地方,我来得也不多,所以没怎么注意过。” Chapter51 在完全不确定在哪儿可以找到避难处时,没人有一个人会冒险离开群体单独行动。不过,如果就这样呆在医院大楼前干站着等到天亮,或许不费什么力气,但是谁也不能确定天亮之后有没有救援,如果有救援,从出发地到他们所在的地方要多久。 他们这群人不算是小数目,原本医院里的加上后来小区里加入的,一共有好几百号人。所有人七嘴八舌地商量了一下,决定依照大多数人的意见,顺着路朝南面走,一来晚上气温比较低,活动活动能让身体热一些,二来看看沿路能不能再找到活着的人,毕竟队伍越大目标也就越大,而且人多好办事。三是因为市政府等重要机构都在那个方向。如果政府有能力安排救援的话,朝那个方向走,或许能更早得到救援,尽快得到安顿。 手机有电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是从小区里出来的那些人有几个带了应急电筒,他们从前到后,每两个之间间隔一段距离,给走在前后的人照着点脚下的路。行动不便的病人、女人、老人和孩子走在中间,高大些的男人围在外面,相对来说安全些,而且还能给中间的人挡点风。 其实聂仁衍倒是有办法把人直接带去政府所在的地方,但是一旦用了,他的身份必然要受到议论,不管编个什么借口,那些不寻常的能力在一群平凡人中终究有些扎眼,其实罗小晨他们倒好说,但是还有那么多陌生人,尽管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大家似乎都相处和谐抱成了团,但毕竟还是陌生人,傻子才会在这么多不认识的人面前做这种暴露身份和能力的事情。 不过如果就这么凭着双脚一路往前走,正常情况下起码得两个多小时,何况现在是晚上,路面凹凸不平,路标也毁得一塌糊涂,众人只能凭借对这个城市道路的熟悉程度来摸索着方向,不知道天亮之前能不能走到政府那块。 叶昭依旧习惯性地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他右手边是插着兜看似悠哉悠哉,实则对这种非常行路方式有些不耐烦的聂仁衍;左手边不愿意走在人群中间,抱着猫陪着他们几个大男人晃荡在队末殿后的那个小丫头,还有一路上一直没停过嘴的罗小晨,而方思远和木头则一如既往地走在夏之铭旁边。 因为老人孩子不少,所以整个队伍为了配合他们的步速,移动得不是很快,再加上夏之铭那个受伤的膝盖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走路还有些扯着疼,但对他来说问题不大,所以跟在队伍后面走了挺久也没什么压力。 “看不出来啊丫头,你都大学了?”夏之铭听到那丫头大概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有些惊讶。 那丫头歪头看他:“那我看起来像什么?”她因为个子小,又有些瘦巴巴的,配上有些嘟的脸,看起来年纪实在不大。 “中学生,初中毕业刚上高中的样子。”夏之铭刚说完,那丫头的眼睛就瞪得圆溜溜的,把他和一旁的罗小晨都逗乐了。 “我大学都快毕业了!”丫头强调了一句,心想,怪不得已经告诉他们自己叫“蒋琪”了,这几个人还一直“丫头长丫头短”地叫,原来以为自己跟他们差了辈儿,直接当成小孩儿来逗了。 “嘶——说起来,你不是说你姐姐家阳台的玻璃还没被融通吗?那家里应该还可以呆啊,为什么大半夜出来跟着一起走这么远的路,完全可以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再说嘛。”罗小晨伸出手指不甘寂寞地调戏了两把她怀里的小猫,结果那猫咪拿肉爪拍了他的指头一下,然后扭开脸,屁股朝他。 蒋琪解释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可能是因为上面楼层毁坏得有点厉害,再加上周围塌了几座地面震动的原因,墙壁开始裂了,我们收拾了点东西出门的时候,那裂缝还在变大,呆在屋里说不定再来一阵大点的风,房子倒了,而且小黑一直在拽我的裤腿让我出去。”她说着摸了摸怀里小猫圆乎乎的脑袋,“说实话,留在房子里也很难休息好,死了那么多人,周围只有我们那边有声音,而且人也不多,想想挺害怕的,还不如出来跟着人群走,况且都在市内嘛,如果走到那边也碰不到救援的人,大不了再回来。” 罗小晨点点头,“嗯”了一声。 叶昭一直在听他们聊天,自己倒没怎么开口,不过没多久他就感觉有一束目光一直凝在自己身上,有些好奇地偏头朝左边看了眼,结果发现XXX抱着的那只小黑猫两爪扒在她的手臂上,正仰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起来憨憨得有些可爱。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冲那只小猫笑了一下。 大概是那样的笑容让小猫觉得亲近了一些,小家伙在蒋琪怀里挣了两下,然后蹦到了叶昭身上,两只爪子攀住他大衣的衣领,有些无辜地看着他。叶昭索性顺势托着它的屁股,让它扒得稳一些,然后伸手揉了揉它的头。 蒋琪倒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叶昭道:“它居然主动让你抱着!” “怎么?”叶昭觉得小猫脑袋圆溜溜的手感不错,便又轻轻揉了两下,勾起唇角问道,“它很怕人吗?” “不是不是。”蒋琪摇了摇头,道:“这小家伙傲娇着呢,正常人别说抱了,连正眼都不给一个,如果不是我抱着的话,和人起码保持五米以上的距离。” “是么?” 蒋琪“嗯”了一声,道:“它其实是我捡的,看到它的时候才这么点儿大。”她两手比划了个不到巴掌长的距离,“又瘦又小,浑身脏兮兮的,看着特别可怜,在我前面走着的两个女生大概想给它喂点吃的,刚朝那边走了两步,这小家伙三窜两窜就没影了。结果等我离开那边有一条街的距离了,才发现它一直跟在我后面,大概就两步的距离,有人靠近就溜得没影,等我周围没什么人的时候又跟过来了,我想反正一个人住不怕麻烦,就把它带回家了。” 她看了眼那只小猫继续道:“我养了它一年多了,才长了这么一丁点儿,脾气倒是一点没变,之前唯一一个让它主动凑过去的是个男生,我带它出去逛街的时候碰到的,个子不高但长得很清秀,这小家伙看到他就从我怀里蹦出去了,一路屁颠颠跟着那人走了挺远,喊了好几声才肯回来。” “哟!”罗小晨道,“这小猫崽子是母的吧?” “公的。”蒋琪瞥了眼扒在叶昭怀里,一点回来的意向都没有的小猫,无奈地伸手戳了戳它的额头,“要说它喜欢帅哥吧,当初为啥跟着我呢?” 聂仁衍在一旁,看着窝在叶昭怀里无比惬意的黑色小猫,心说:这年头,居然连小猫崽子的待遇都比自己好,抱着它就乐意,让老子拉个手搂个腰就别扭得跟什么似的,实在是太没天理了! 他微抬着下巴,走得漫不经心,偶尔把脚下的碎石踢到一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着走着,又朝叶昭怀里的小猫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小家伙换了个方向,脸冲着自己,眼睛圆溜溜的蒙着一层水汽,它伸了伸脖子,抽出一只爪子抬起来想朝聂仁衍这边伸过来,但是刚伸到一半就缩了回去,然后歪着脑袋看向聂仁衍的眼神讨好中带着些小心翼翼。 聂仁衍看它那扭扭捏捏的样子,“啧”了一声,觉得有些好笑,干脆抬手在它脑袋上呼撸了一阵,把它的毛揉得乱七八糟的,那小家伙倒像是很享受似的,眯了眯眼,冲他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 蒋琪看到更吃惊了,道:“小黑今天太反常了……” 倒是叶昭,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同聂仁衍对视一眼,心下冒出些想法—— 都说猫是很灵的生物,尤其是黑猫,如果说自己和聂仁衍最大的共同点,应该就是不同于寻常人的身份了,难道身上带着的气息特殊所以能吸引这只有些古怪的猫?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小丫头,以及她说的那个在大街上碰到的男生,可能都不寻常。 不过这只是个猜想,况且就算这小丫头和那个男生有什么不寻常,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跟他们的关系不大。所以叶昭和聂仁衍也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看向蒋琪的眼神多了些意味,那小丫头自己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不寻常,当然,除了那双经常莫名其妙掉眼泪,一掉还停不住的眼睛。 叶昭抱着猫继续走着,可是没过一会儿,便感觉聂仁衍的手掌有覆到了他的腰上。 【好好走路。】叶昭瞥了他一眼。 结果却听他道:【如果……这只猫真的能分辨出不同于常人的人的气息,那么,或许能通过它查出饕餮它们作为人的时候究竟是谁。】 Chapter52 朝城市南面缓缓移动的大部队一路上果然又碰到了四拨人,其中三拨也是周围住宅区里出来的,人数不是很多,都只有十几个的样子,听他们说可能还有一些人因为不知道外面的雾已经散了,所以依旧躲在家里没有出来。另一拨是从一个大型超市的地下货仓里出来的,人数多一些,这些人合计差不多一百多号。因为这些人的汇入,队伍又变大了一圈。 这里的人平日里出行,大多是自己开车或者搭乘公交地铁,只有去距离很近的地方才步行。他们对从医院到市政府路程的估算,是建立在平时坐车往来所需时间的基础上,显然有些误差。因为有行动不便的病人和步履阑珊的老人,他们的速度远慢于正常步速,而且每走一段还会歇一阵,于是,这么一段距离所花费的时间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多得多。 一直到天开始蒙蒙亮了,他们离政府所在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不过,有了亮光的环境与一片黑暗带给人的感觉确实不一样,哪怕天色只是有些微量,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振奋了许多。然而振奋中依旧夹杂着担心和害怕。 害怕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路,等真正站到目的地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没有人烟的废墟。毕竟这并不是区域性的灾难,四处各地都自顾不暇,不会有人有多余的精力来朝某一个地方伸出援手,而灾难的毁坏性太强,政府并不比其他地方特殊多少,就算公职人员都躲过了这次灾难,又该从哪儿找到足够的资源和人手来救助民众? 不过这些担心并不会阻碍他们的步子,毕竟如此多年来,民众早已习惯这样的体制,即便平日里,这种体制下边边角角中的一些事让民众觉得失望,但是,他们依旧习惯在力量微薄找不到前路的时候向政府求助,这大概是一种刻在根骨里的信任,因为那些细碎繁杂的失望是以更为庞大的无数的希望为基数的,只是瑕斑永远比作为背景的温润碧色更为扎眼而已。 就在人群中的老人步履越来越慢,一些孩子又开始哭闹,众人决定就地再歇一阵子的时候,有大型汽车行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而且不止一辆,在失去了各种声音而变得格外安静的城市里,显得有些突兀,但是听在聚集着的人们耳中却犹如天籁! 刚准备席地而坐的众人几乎是瞬间弹跳起来,然后爬到不远处不知哪栋倒塌的大楼废墟上,眺望了一阵,兴奋地冲这边道:“有车!有车!十几辆呢!好像是部队的!” 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感慨于一夜的惊魂终于可以定下来了!军人,在这样的时刻,象征着生命的拯救者和希望。 不少兴奋的人站在废墟的高处,将手笼在嘴边,冲那边喊道:“这里!我们在这边!” 五分钟后,近二十辆罩着深绿色帆布蓬的军用卡车停在了众人面前。 叶昭看到车的时候挑起眉,表情有些讶异:“这么多……” “哟。”聂仁衍大概扫视了一圈,“十八辆,比预想的情况好很多嘛。” 在那样的雾天下,连房子都不剩几栋了,他们究竟是停放在哪儿的,居然能有这么多完好的几乎连漆都没掉的车?! 疑惑中,就见从打头的车上下来一个人,皮肤黝黑,穿着一身迷彩服,系着的腰带显得那人肩宽腰窄,身材忻长精悍,看肩章应该是个中校。紧跟在他身后,所有从各辆车上下来的人迅速整合成方队,纪律严明,一丝不苟。脚跟并拢时,“啪”的一声,让人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我们是接到命令,来将大家转移到暂居地去的。”打头那人边解释,边朝这边走过来,他看到这么多幸存者显然也有些惊讶,道:“你们是从哪边过来的?”他随手点了点周围的几个居民区,“这些小区的?” “不是。”离他最近的几个人解释道:“我们大部分人是从L区南街医院一路走过来的,大概三百来个,还有近二十个南街医院对面居民区的,过来的途中又遇到了大约一百来号人。” “嗯。”那人点点头又问道:“你们那些小区没有其他幸存下来的人了么?” 周围有几个人七嘴八舌道:“不是很清楚,我们离开的时候没看到其他人,但是应该还有活着的。” “知道了。”他把一直抓在手上的帽子重新带到头上,整了整,行了个军礼,然后道:“抱歉,我们来得有些晚。因为还要继续去搜找其他幸存者,车子不太够,所以委屈大家挤一挤。”说着他转身,跑回后面列着方阵的士兵前,分派了一下任务,很快士兵便分成三队行动起来——一队人多一些的分散着去了周围的几个片区,一队人连带着那个中校都翻身集中上了前面的六辆车,剩下来的士兵组织幸存下来的众人上了腾空出来的十二辆车。 叶昭他们上了排在最后的那辆车,里面已经塞得满满当当了,几个人坐在最靠近车尾的地方,待他们上车后,两个士兵也翻身上来,一人一边坐在车尾保证大家的安全。 所有人坐稳之后,车子缓缓开动,在不再平坦的路上行驶得非常颠簸,晃晃悠悠的,熬了一夜的众人终于支撑不住,相互依靠着在这种颠簸中睡了过去。 蒋琪搂着猫咪,看着车转了个方向,沿着这些车来时的路开着,有些好奇,便伸手轻轻戳了戳坐在他旁边的士兵手臂,问道:“那个……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还有房子能住人吗?没被雾融坏?” 那个士兵点了点头:“去我们基地,那里的房子基本没什么问题,就是住的人多了会有点挤,不过正在搭建新的,吃的也是自给自足,不用愁。” 这倒是很稀奇。他们从医院一路走来,沿途几乎没有看到还能继续使用的房子,就算没有塌也满是裂纹,或者墙壁被腐蚀得太薄,似乎一阵风就能刮断。但是听这士兵的话,他们的那个基地显然不仅仅是勉强能住的状态,能在这样的大雾中存留下来,并且依旧能作为安全的居住地的地方,当初得建得有多厚实?! “你们一路走一路搜找活着的人?”聂仁衍半倾着身体,手肘撑在膝盖上,向那个士兵询问道:“找到了多少?” “我们整个基地大部分人都出来了,分了不同的方向沿途搜索。因为信号还没恢复,所以不知道其他几队情况怎么样,我们这队之前搜找了一路,只找到了三车幸存者,已经送了回去,你们是我们碰到的最大的队伍。” 几个人跟那两个士兵聊了一路,他们有些说得挺多,有些简单说了两句就不再深谈,估计跟纪律有关。 从他们口里,叶昭他们大概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政府在发现这次的雾比以往都要棘手后,便联合军方制定了几套方案,分别针对不同的灾后情况。在中途,雾的势态完全失去控制的时候,他们便直接启动了最后的方案,那是用来应对最为糟糕的那种情况的。雾散之后,政府跟军方的人重新联系上,然后发现他们的基地在雾中毁损不大,可以作为幸存民众暂时的住所,于是迅速安排好人手着手实施救援,因为在雾中信号全部中断,信息传递十分不方便,所以救援行动耽搁了不少时间。 车子在颠簸中开了近两个小时,沿路的景象一直在变换中,从满眼破损不堪、高矮不同的建筑,慢慢变成低矮的屋舍,然后建筑越来越少,树木越来越多,两边山峦起伏不断,眼看着竟然是要深入山区。 真正让人诧异的不只是基地偏远的位置,而是沿途不断闪过的掩映在山林中的一些农舍,比起城市里被损毁得一塌糊涂,完全不能住人的建筑,那些农舍简直算得上精致,除了墙面有些花,屋顶有些狼藉,几乎看不出曾经遭受过白雾的肆虐! 车子一路沿着一座山盘旋而上,在一道岔口转了个方向,顺着一条下行的道,朝一处层林掩映的山谷中驶去。 车里的人们陆陆续续醒来,在迷糊中看着车终于驶出山道,拐进一个院子,停在类似操场的一片平地上。从车里看出去,除了脚下的平地,只能看到满眼的绿色,苍绿、灰绿、深绿、翠绿、墨绿……所有能用来形容绿色的词汇用在这里都不为过。一层又一层的林木,色彩深浅不一,将他们包围在里面。 车尾的两个士兵跃下去,然后站在车下,看着众人有秩序地从车上下来,偶尔帮忙接一下孩子和老人,或是给一些不太会下车的人垫个脚。 下了车,视野开阔起来,人们站在车边,几乎一眼就看到了掩在密林中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房子,然后便惊掉了下巴——那些房子简单清爽,连墙壁都涂成了浅绿色,和山林和谐地相互掩映,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周围的树木,还是其中的房屋,几乎没有任何被腐蚀的痕迹! Chapter53 “卧槽这、这也太玄幻了吧?!”罗小晨长着嘴半天没能合上。 这里的房子都是依着山势建的,当初建造的人显然想尽量少地改变这里原本的格局,利用了每一点可以利用的空间,建造的房子高矮错落,但是风格一模一样,每栋房子单看都十分简单,甚至因为太过简单而显得乏味,但是总体看上去,就成了一大片非常协调的建筑群,巧妙地镶嵌在山林中,与草木相映衬。有些房子旁边的树冠盖非常大,枝桠茂密,浓重的绿色直接铺了半边屋顶,远远看上去,像是连着房子生长的一般。 众人下车的地方是地势比较低的一块平地,所以在盯着那些建筑发傻的时候,所有人都仰着头,姿态上不自觉地带着一种敬畏的感觉。 他们刚离开城市,一整夜的大雾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将那里扫荡得一片狼藉,没有一处能逃过它的肆虐,他们从天黑走到天亮,满目苍夷的悲凉感让他们几近绝望,怀疑是否还能再找到一处破损得不那么厉害的安身之处。在碰到来救援的车队时,他们确实松了口气,并且幻想过自己即将被安置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没有人想到会这么……好。 这简直超出预期太多了! 况且,众人一直以为,那样的白雾是没有什么东西能抵挡的,能否躲过去,多半看运气,而且就算躲过去了,因为那雾惊人的破坏力,存留下来的建筑就算还能勉强住人也需要好好修葺完善一番。 但是这里是什么情况?!所有人觉得简直是死神驾到一般的大雾,居然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明显的破坏痕迹! 这让所有死里逃生,想到昨晚的景象仍然忍不住哆嗦一下的人,在震惊之余,不免有些心情复杂。 罗小晨一脸呆滞地拍了拍叶昭的肩膀,指了指自己的脸说:“掐一下,快,我这绝逼是在做梦……我一定还在车上颠着没醒呢吧!” 叶昭斜了他一眼,自然不会真的伸手掐他,但是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满满都是看到弱智孩纸的怜悯之意 倒是夏之铭,面无表情干脆利索地抬脚,冲他屁股狠狠踹了下去,差点没把他蹬得脸冲下直接磕地上。 罗小晨“嗷”地嚎了一嗓子,捂着被踹的地方,完全顾不上找踹他的夏之铭算账,而是痴痴地看着那些房子道:“有感觉!不是梦!老子终于不用担心会露!宿!街!头!了!”他发了会儿傻,然后扭头冲夏之铭道:“但如果在这里再碰上什么,一不小心挂了,就算得上是曝尸荒野了吧,貌似比露宿街头还要惨。” 夏之铭差点没再给他来一脚:什么毛病嘛!刚活下来就开始想下回怎么死。 这个基地里显然有一部分人被专门留下来负责接救回来的人,十二车的人统统下了车。每辆车一个驾驶员,两个坐车尾照应的随行士兵,也迅速在空地上集合好。几乎在他们刚列好方阵站稳的同时,从上面最近的那栋房子里出来一队人,顺着林间的路蜿蜒而下,很快便来到众人面前。 打头的那个显然是负责人,冲站着的士兵们行了礼,说了几句,那些刚回来的士兵们便又翻身上了那些车,一辆接一辆沿路返回,再次开了出去。 “我是这里的临时负责人,XXX。”他冲众人行了个军礼道:“负责大家在这里的住宿安排和日常生活事宜,因为救援还在进行中,之后可能不断地会有人加入这里,我们目前还无法预估究竟会有多少人,而这里的房间有限,所以在安排住宿的时候每间房里设置的床铺有些多,需要委屈大家挤一挤,因为这里是部队基地,各方面规定比较严明,比如早上会有起床号,晚上是熄灯制等等,这些都是针对这里的兵,大家不需要遵守,但是可能会对你们的生活有些影响,希望大家能体谅并尽快适应。住宿的楼每栋一层最边上有个值班室,大家今后在生活上碰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去找值班的士兵。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里不是城市,山林里出没的动物种类很杂,并且不少都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大家平时一定不要超出基地的活动范围。”他指了指身后的一列兵,道“过会儿,他们会带大家把楼都认一遍。” 说完,他一并脚跟,再次冲大家行了个礼,然后让那一列兵带着大家,顺着山路一路上去,把宿舍楼、食堂等等都转了一遍,又沿着整个基地的边走了一遍,以便让大家认清楚安全界限。 他们这一批人都被安排在了二号楼,一栋五层高的横排楼,每层大概有二十个房间。山林中蚊虫较多,一二层住的是这里的兵,他们的房间是从三层往上,八人一间屋,四百多号人瞬间把原本特地腾空出来的楼填得满满当当。安排房间的时候大多数是自己合计,夫妻都在的便凑四对合住一屋,剩下来单身的则男女分开住,一时间,让不少人都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 当然,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已经脱离学生时代很久了,过惯了单门独户自在的日子,突然需要重新跟别人挤一间屋子,实在有些难以适应。尤其在看到屋里还是上下铺时,更觉得很不习惯。然而在这种时候,能有张床睡就不错了,讲究不了更多的东西。于是大家也就是刚看到屋子的时候神色复杂了片刻,便不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在安排住宿的时候,蒋琪跟叶昭他们分了开来,和几个女人进了四层的一个房间,临走前花了不少力气才把找准空子就扒在叶昭怀里的小黑拎走。 聂仁衍看着那只小黑猫,挠了挠下巴,心道:【下次要不要把那小东西拎过来吓一吓?】 叶昭正好伸手打算拉他朝五楼走,把他想的听得一字不漏,顿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哼了一声:【越来越能耐了,跟一只猫计较,有意思?】 聂仁衍斩钉截铁:【老子的媳妇儿谁都霸占不得,猫也不行!】 【……】叶昭抽了抽嘴角,扶着前额,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梯:跟这种人说话,心累。 他们六个人自然住一起,房间在五层出楼梯后右拐最边上。他们是最后的几个,负责安排五层房间的那个年轻士兵把钥匙留个他们,又简单介绍了一下屋里的一些施设,便下楼去了。 这里原本都是士兵的住过的地方,而且看屋子的年代应该在五年以上,但是里面依旧非常干净,墙壁雪白,连一点污迹都没有,地砖也擦得干干净净,毛巾架等没有落上灰尘,洗脸台、厕所也依旧是瓷白色,卫生间里有淋浴,这点比较方便,不过热水供应有时间限制。四张上下铺一边两张摆在里间,上面铺着军绿色的床单,放着叠成豆腐块的被子,颜色很新,应该没有用过。阳台不算宽敞,有两根晾衣杆,让人有些讶异的是,阳台外面的花架上,养满了花草,而且被照料得不错,当季的几种植物长势非常好。 就连木头这种有洁癖的人,看到这个被人住过不少年的房间,都觉得非常不错。 只是苦了贼心不死的聂仁衍,他从看到床铺起就一直在怨念:大战三百回合看样子要无限延后了……老子会不会成为第一个看到吃不到活生生被欲望憋死的男人(有伴侣……)想想就觉得这种日子实在太让人心酸了。 他们大致分了下床铺,方思远睡在木头上铺。夏之铭的腿虽然问题不大,但是罗小晨还是非常自觉地选择了上铺,把下铺让给了他。聂仁衍都不需要叶昭开口就翻身上了上铺,他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叶昭非常不喜欢住在上面。 当然,按照聂仁衍的想法,他更乐意跟叶昭挤在下铺那张宽度目测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床上。窄有窄的好处,有利于肢体接触!但是叶昭估计会直接把他蹬下床没得商量。 夏之铭坐在下铺,听到罗小晨蹭蹭爬上床,因为个头很高,上床的动静挺大,大得夏之铭有点担忧地盯着上铺的床板。 就听“砰”的一声响,床随之晃了一下,夏之铭抽了抽嘴角,抬手敲了敲床板道:“你拆床?” “不不不。”罗小晨满足的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躺下来而已。” “……”夏之铭突然有点担心自己睡在下铺的安全性,真的不会睡到半夜上铺的木板突然断了,罗小晨直接从天而降么?! 夏之铭想了想还是敲了敲上铺道:“下来下来!咱俩换换,我睡上面。” 罗小晨从上面探了个脑袋下来,一张俊脸在夏之铭的角度看是倒着的,有种非常诡异的视觉效果,就见他咧嘴嘿嘿嘿笑了,道:“不用担心,我不恐高。”╮(╯_╰)╭ 夏之铭面无表情:“我怕你把上铺床板折腾断了砸死我。” 罗小晨:“……” Chapter54 折腾了一夜,几人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先前看到这个基地的各种诧异震惊以及新鲜感,在沾到床后,迅速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困意驱散得干干净净,他们原本只打算和衣躺在床上稍微休息一下,结果却很快都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就睡了大半天。 叶昭醒过来的时候,对面的夏之铭他们还睡着。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因为一直没怎么用,所以还剩一点点电勉强维持着,没有自动关机,不过屏幕已经自动跳成了节能的暗光模式,右上角的电池一直在闪烁。出门没有带充电器,等电没了就彻底没法用了,不过现在这完全没有信号的状态,手机除了当手表和闹钟也就没别的用处了。 他坐起身,探头朝阳台看去,已经是下午了,天色过了最亮的时候,加上一旁树荫的遮挡,斑驳的影子落在地上,显得屋内不是很亮堂,倒是不会扰到睡觉的人。 “醒了?”聂仁衍刻意压低的声音从上铺传来,叶昭只觉得床铺轻微晃了一下,就见一个人影从上铺翻下来,身手矫健,落地的时候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原型穷奇是虎身的缘故,这人不想发出声音的时候,就连叶昭也几乎听不到他的动静。这一点,在聂仁衍摸进浴室的那次叶昭就认识得很清楚了。 嗯,浴室……叶昭抽了抽嘴角,决定把脑子里不小心回想起的不好场景扔到一边。他看了眼左手边的那张床铺,那里一直到现在都空着。 按理来说,这么大半天过去,那么多支朝不同方向过去的搜救队应该多少都能带点人回来,怎么会到现在都没人入住呢? 聂仁衍伸手揽上他的肩膀,通过心神道:【别看了,我之前就醒了,听到下面有一阵嘈杂,应该又救了一批回来,但是到现在都没人过来,只能说明这两张铺要么干脆不打算住人了,要么临时打算留给什么人。】 【留给什么人……?】叶昭有些疑惑,不过他几乎立刻想起来,之前那个士兵把这个屋子分给他们的时候确实犹豫了一下,而掏钥匙的时候他手里只有六把,一人一把正好分完,并没看到多余的两把。 因为之前这栋楼的三四五层并没有住进人,为什么独独留了五层最顶头这个房间的床铺呢?正常人更偏好三层吧,蚊虫相对比较少,爬起来也不吃力。 叶昭环顾了一圈,这间房唯一的好处就是位置偏,所以相对清静,他看到阳台的时候愣了一下:【……或许,阳台被大树的枝桠挡了一半也算是与众不同的地方?】 【不只是与众不同,这大概是最大的优点了。】聂仁衍站直身体,一手仍然搭在叶昭肩上,一手插着兜眯眼看着阳台窗外,眼神意味深长。 其实在看到这个几乎完好无损的基地时,叶昭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这里没有被侵蚀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些茂密的、与房屋相映的大树:【但是,如果是这些树的原因,那么城市里有树的地方也不少,怎么没见有什么作用?】叶昭看着那些树,有些疑惑地拧起眉。 【城市的树?】聂仁衍挑了眉:【城市里的树跟这里自然生长的树当然不一样,而且光看这些树的高大程度,应该都是很多年的老树了。】 两人正聊着,就听房门那边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随着转动后轻轻的“咔哒”声,屋门便开了下来。 果然,那两张床铺是特意留着的。 叶昭和聂仁衍对视一眼,扭头朝门口看去。就见一个鹤发童颜的小个子老头走了进来,看到他们两个愣了一下,然后又瞄了眼其他几个睡着的人,便转身冲后面的人低声道:“小声点,有人在睡觉。” 那小老头看上去有些奇怪,下巴上留了一缕挺长的山羊胡,大冷天的穿着一身不算厚的衣服居然一点都没有嫌冷的样子,不过鼻头有点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给冻的。他一手搭着身侧斜挂的一个黄色布兜,一手捋着胡子,脚下画着方步,腰杆挺得笔直,看那精神样,完全看不出究竟多大年纪。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圆圆脸看上去大概只有十来岁的男孩子,他进门之后看到叶昭和聂仁衍礼貌性地笑了一下,一侧脸上的酒窝让他看起来有些腼腆。不同于小老头浑身只挂了个布袋,他除了斜跨了个同样的黄色布袋外,两手还各拎着一个不是很大的牛皮袋子,但是里面似乎装了不少东西,随着他走路的晃动,发出“叮呤当啷”的声音。 那小老头一听这声音,立马改了刚才那副举止方端的样子,转身跳着脚指着那男孩的鼻子,仰着脸低声道:“让你轻点轻点你这是开音乐会呐!” 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被训,那男孩脸红到了耳朵尖,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挠挠脑袋,结果忘了手里还拎着牛皮袋,又是一阵“叮呤当啷”。 夏之铭他们几个先后翻了个身,陆续有要醒的趋势。 “你!”小老头回头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过来瞪着那男孩,一脸懊悔地捋着胡子,气哼哼道:“我怎么就收了这么个笨小子!” “师、师、师、师父,”那男孩满脸我对不起你的表情,道:“我、我、我会补、补、补智商的……” 小老头一脸惨不忍睹的样子,颓丧地坐到下铺床上,无力地冲他摆了摆手:“补屁!” 床铺吱呀响了几声,罗小晨他们几个都坐了起来,夏之铭揉了揉眉心,看向屋里多出来的两人,愣了一下道:“这是……住齐了?” 罗小晨、方思远还有些迷糊,听了夏之铭的话都傻兮兮地看着那个小老头和他那小徒弟,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两个人要跟他们一起住在这里了。 小老头见众人都醒了,也不再压住声音了,伸手在小徒弟手臂上拍了一下,道:“我跟我小徒弟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咱们以后相互照应,啊。”他捋了捋胡子,视线在夏之铭、方思远和木头三人之间转了一圈道:“嗯,煞气很重嘛……做什么工作的?” 刚见面名字还不知道就直接问工作,这事儿挺少见。夏之铭愣了愣,点头答道:“搞刑事案件的,煞气是会重一点。”他倒是不知道那小老头是怎么看出来他们煞气重不重的,只是本着尊重老人家而附和一句。 “哦——”小老头拉长了声音,仰脸想了想道:“刑事啊……负责那个案子的?” “啊?”夏之铭没听明白,“哪个案子?” “嘶——”小老头瞪了他一眼,“怎么跟我这笨徒弟似的,还能有哪个案子?我一把老骨头带着徒弟搭飞机过来就为了那破事儿,不是说H市搞了个刑事小组,把周边几个地方的人都调过来了么。” “等会儿!”夏之铭掏了掏耳朵,眨着眼道:“您刚才说什么?搭飞机过来?哪班?” 小老头两手拢在袖子里,前后晃了两下,看起来像个面色红润的不倒翁:“还能哪班?CA0000呗,其他听说飞着飞着都掉下去了,所以说老夫我最烦坐飞机!还不如我家石榴呢!” 石榴?神马玩意儿?众人听着这小老头的话,一头雾水。不过这倒不是重点,重点是CA0000!那不就是木头说的上头派来的专家坐的那班飞机么?!这么说来—— “您是上头派来的专家?”木头的面瘫脸出现了一丝裂缝。 毕竟这小老头的个头估计都不到他们几个的胸口,看起来虽然气色很好,但是很清瘦,感觉来阵风都能给刮跑了,上头派这样的人来对付那怪物?开玩笑呢吧! “你们这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小老头胡子都无风自动起来了,看样子被气得不轻。 “没。”叶昭再次发挥他的绝技,一脸淡然道:“只是觉得您深藏不露。”他轻飘飘一句话带过,然后冲夏之铭他们瞥了一眼道:“我们是晚辈,到现在还没自我介绍实在有点失礼。” 夏之铭立马领悟精神,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番,其他人也跟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从叶昭开口的时候,那小老头就盯着他看了眼,尽管年纪大了,他的双眼却丝毫不显浑浊,反而有种孩童般青白分明的清澈感,他看着叶昭的眼神有着某种深意,还带着一丝探究。不过等到聂仁衍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便立马转了方向。 “哟!是你啊!”小老头仔仔细细看了聂仁衍半晌,突然开口招呼了一句。 聂仁衍抬了抬眉,和他对视几秒,然后耸了耸肩,挑起一边嘴角笑得非常嚣张:“嗯,是我。” 除了叶昭之外,其他几个人听到两人的对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罗小晨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们以前认识?” “那倒不是。”小老头吸了吸鼻子,否认得斩钉截铁。 “那——” 小老头嘿嘿笑了一声:“大概,我们五千年前是一家。” “……”罗小晨一脸恍然大悟,“您也姓聂?” 小老头摇了摇头:“不是,是老夫我一直都很穷。” 逻辑在哪里?众人越发懵了,觉得这小老头神神叨叨的说的话有一半都让人听不懂…… 叶昭淡定地扯开话题,道:“前辈还没说您怎么称呼。” “噢——你们问我的名字啊?”他扫了眼众人,顿了半晌,然后傲娇地扭头望天:“不告诉你们。” 众人:“……” 聂仁衍抽了抽嘴角,对这个性格有点顽劣的老人家道:“那我们以后怎么称呼你?” “就叫我——”小老头捋着胡子,沉思半晌,一脸严肃道:“大师。” 小徒弟默默扭脸:他家师父又开始调皮了……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