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阿未觉得做皇帝没有像他这样的,被男宠折磨一遍又一遍,也不知何时才能做到:“领扣松,衣带宽,忍耐温存一枕眠”? 他这一生执着追求的,到底是爱,还是欲望呢?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阮绚阿未 ┃ 配角: ┃ 其它: 1、阿未要废皇后 阿未要废皇后,大臣们全炸了锅,大殿内磕头声密如捣蒜,谏言沉痛处哭至涕泪滂沱,他们说他要废的是国母,他们的母亲,母亲无过啊,天理纲常啊…… 阮绚看阿未在龙椅之上高高的苍白的清冷,心下有些痛,那帮大臣们只知道要做忠臣,完全不顾及阿未的感受。元妃已病入金石无效,再不废皇后,就只能追认元妃为皇后了,阿未怎甘心? 病榻上的人丝丝渺渺在离去,他却还要在朝堂上与群臣们较劲。便元妃父亲林太傅,也是头磕出血来哀告连连:“皇上明鉴,皇后无过,不可以废啊!皇上待元妃娘娘情重,臣一家感恩戴德,但不能行如此不仁之事,陷元妃娘娘于不义,史留骂名啊……” 阿未呼地站起来,大殿上噤了声,阿未开言,声音几乎是嘶哑的:“太傅,元妃要走了,她从没想过要当皇后,现在就算朕立她为皇后她也不知晓了,可是朕要她葬入元陵,等着朕!朕不要百年之后,另一个女人睡在朕的身边!” 那是他唯一的缘由。他的手攥出青筋,瞪视着群臣,撕心裂肺的泪一圈圈在眼中漾满。 阮绚走出来:“既然圣上心意已决,就请废后吧。皇后娘娘虽言行无过,但不能得圣上之心,令圣心不能安稳,就是最大之过。国之福顺安康皆在圣上,作为臣子,爱护母亲,亦应更重父亲,臣阮绚支持圣上废后!” 阿未的目光遥遥自大殿顶端看向那个亲切的人。为避流言,阮绚已经一年多没上朝了,今天上朝来就是支持他来的吧,不惜将所有的锋芒往身上揽。阿未点头,揩去泪水,目光凌厉命礼部尚书:“即刻拟旨废后!” 礼部尚书一摇晃,连磕三头:“老臣不能做如此大逆不道违天背德之事,老臣辞职!” 阿未清冷一笑:“朕准了。辅国大将军阮绚听封,朕任命你为礼部尚书,朕现口述圣旨,即刻颁旨废后!” 他口述圣旨,责任就是往他身上揽。他们一向如此,自小至大,惊涛骇浪中携手前行,生死交付,默契情深。 阿未想,世间再没有一个人比阿绚更懂得自己了,也再没有人比自己更懂得他——且住,记忆刷刷在脑中盘旋,你真的这样确定吗?谢萦—— 他有元妃,阿绚有谢萦。 想到谢萦,阿未走了一下神。 元妃,是谢萦给阿未选的。当阿未所有的爱给了元妃后,谢萦就是天空中飘渺的月的影,不去想不去看,就忘记了存在,当然,她一直在那里的。 2、这世间,阿未要的,不过一份情感 这世间,阿未要的,不过一份情感。有那么一个人,永恒陪在身边,温柔走过岁月,不变。 以前是谢萦,然后是元妃,然后是——阿绚。 所有的改变发生在元妃下葬那一天。阿绚陪着他回来,回至空荡荡的冰冷大殿,他一进门就哭,嚎啕大哭,心碎肠断,再也支撑不住了,身边的阿绚扶住他。他就在阿绚的怀里尽情哭,哭这一生的际遇、凄惨、孤单。 阿绚还有谢萦,而他什么都没有了。 “我什么也没有了,我不想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为什么活?”他反复地哭诉,耳边阿绚安慰他:“你还有我,还有萦姐姐,还有宝宝——” 阿绚的言语是真淳的,没有歧义。可是阿未在阿绚的怀抱中,感受着阿绚的力量,阿绚的胸膛与心跳,渐渐的有一缕强大的安慰与安宁灌注心田。是啊,还有阿绚,那么温和的存在,陪在身边,可以拥有一生一世。 阿未就像抓住世间最后一棵生存稻草一般,捉住了这飘渺的情感。 这情感来的那么隐密、厚重、震颤,将心灵倏忽间覆盖得圆圆满满。 他才不会让阿绚知道。 那得多羞愧。这样羞耻的心,怎能让阿绚感受,看见? 3、爱,果真不可理论。 阿绚说:在谢萦的身边,就会恢复最纯净的自己,不再有残酷、杀戮、阴谋,只有年少时最美好的梦想,单纯的幸福与温暖。 阿绚说的时候,如坠梦幻。 阿未觉得可笑极了,那么驰骋世间无所不惧的阿绚竟然会让一个女子迷至此,匪夷所思,看来真是什么样的优秀人,都过不了情这一关。 第一次见谢萦,是在阮府的花园中,暮色中与阿绚相携而来,不过清秀模样,肤光细嫩,一双眸子明净柔亮,单论容貌,算不得完美或倾城绝色,怎么就迷住了阿绚? 爱,果真不可理论。 那时阿未觉得自己今生都不会找到爱的,因为身在皇宫,根本不会有单纯真挚的爱自云端降临。 他是什么时候爱上谢萦的?是那一日谢萦为阿绚的安危忧心,锁紧了眉? “天,你不要这样,简直想让人抚开你的眉头。”阿未说着,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 只这么一抬,心忽然剧烈跳动,他在做什么?难道还真的要去抚开谢萦蹙着的眉心吗? 阿未的心咚咚咚跳,转开头去,眼前是依然如旧的斜阳,苍凉广远,柔情绚烂,可是有些什么已改变,整个天地都变了颜色,那是他自己都惧怕的改变。 可是他心里绝望地想哭。因他从来不知道他的情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不可思议,这么——羞耻。自己一定是被阿绚影响蛊惑的,阿绚爱谢萦赞谢萦,所以自己就对她多了好意的心。可是心为什么跳得这样厉害,有生以来从没有过? 爱,就是这样莫名的情绪?完全没有预兆的来临? 因为那日她温柔的手指抚摸湖畔的嫩柳?因她晶灿的眸子望水池里的金鱼?因她温柔瞧他,可爱地笑叹:“阿未,你真似个孩子” ? 不,没有理由。他根本不会爱她的,她是阿绚的妻子。 他绝不是卑下的人。 阿未觉得自己有罪,哪怕是这么悄悄的没有声息的爱恋。他最终由激动、欢喜、苦涩、绝望……种种纠缠翻卷的情感,转到深深的痛恨。阿未恨自己,恨自己这浇不灭的爱,恨不得杀了自己,再不生存。 那一天,产后复原的谢萦出现在隔断花架边,白色素淡衣衫,乌黑的柔发,晶亮的眼睛,娇嫩的肌肤,见到他,止步站立,唇边一弯,现出清美安静的微笑,“阿未——”只这么一出现,神情清雅,美丽不可名状。 原来谢萦的美,不止是容颜,更是精神,她仿佛沐浴着太阳的光辉,纯洁、宁静、美好。 那一天,她抱着宝宝坐在泉水边的花石上,任朗润的阳光一点点照过。孩童是无暇的,时光是没有声音的,她的美近乎永恒。 谢萦将他所有对世间女性的美好向往汇集一身。母亲、姐妹,女儿…… 阿未还沉迷于谢萦的歌声。谢萦的歌声空灵甜美曼妙,她私下里唱的曲调都极新奇,词句也与众不同,听着“从你说爱我以后,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这样的歌,阿未的心都被震动了。 偶然听到一次后,阿未就常悄隐在花墙后听谢萦给襁褓中的婴儿哼歌。比如:“ 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用一朵花开的时间。”“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还有:“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非常美,非常感人。 那时的阿绚远在边疆杀敌,阿未也与皇位无缘。他每天在阮府里消磨,悄悄地痴痴地听歌,谢萦若哪天不哼歌,就让他没着没落的。终于明白,阿绚的幸福,以及阿绚为什么那么爱谢萦。 谢萦这样的女子,太新奇少有了,思维行事完全不似宫廷中长大的女子,简单、明朗、率真、坚定,仿佛什么遭遇也打不倒的样子,实在是一个奇妙的人。 而让阿未最钦服敬重的,却是谢萦纯洁端正的心。谢萦爱阿绚,情感明净似水,专一没有旁骛。聪灵也好,活泼也好,谢萦待人只是一视同仁的善良有爱心,让人珍惜,不会对她产生一点暧昧非分的念头。 谢萦是上天送来的,给阿绚。 而阿未也清醒绝望的知道,哪怕谢萦嫁的不是阿绚,嫁的是他,她也不会像爱阿绚这么爱他的。因为他冷血、残忍。他在后宫的阴暗里成长,他踩着无数的尸骨走到今天,他在别人的惧怕里安然,他的生命里没有怜悯、宽恕、原谅。他冰冷残酷,他不配得到爱的。 这么一想,那么好的阳光下,他竟然心哆嗦,不寒而栗。 阿绚和谢萦,都是温暖善良挚情的人。所以他们相爱,幸福。 阿绚说:爱孕育爱,恨滋生恨,善良培养善良,温暖依恋温暖。 4、阿绚说:“今夜我陪你吧。” 大殿内全是元妃丧事的黑纱白帐,阿未哭至泪干,终于抬起头来对阿绚说:“快落宫门了,你回去吧。” 他的样子该是无比凄惨,所以阿绚说:“今夜我陪你吧。” 阿未一怔,看向阿绚,没想到阿绚会说出这样的话。 阿绚不可以在宫中过夜的。他若留下阿绚,就会将阿绚拖下不名誉的深渊,此生再无法洗脱。 可他是一个自私的人,那一刻,什么样的愿望都比不得阿绚留下来的愿望更强烈,所以他同意了。 他利用了阿绚的善良与心软,任由自己缓缓打开隐蔽的欲望之门。 他们谁都知道,明天将是什么样的流言蜚语。想来,阿绚对他的爱还是比他爱阿绚多一些,阿绚肯牺牲,而他,肯让别人为自己牺牲。 阿未想到这里,竟没有为自己羞惭。爱是得到,他一生一直努力地向得到行进。阿绚什么不明白呢,明知道风险,却因了爱的缘故任由他牵着往下陷。——当然,阿绚的心中是兄弟友情,所以坦荡诚挚,到阿未的心中才悄悄改变了味。 阿未擦去泪,要宫人搬来最好的酒,他们一杯一杯地对饮,直到醉倒,太阳升起再西沉。 世间也只阿绚会陪他这么发疯,会对他这么关爱、纵容,会这么慰藉他的心。 头晕目眩的他问阿绚:“我算计你,我爱你的萦儿,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待我?” “因为我当你是兄弟。因为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因为你曾经为我做了那么多。我知道,你没有坏心,你在世间,只是执着的追求爱而已。” 阿未的泪满眼,不再是为逝去的元妃,而是阿绚。 世间最理解他的,最爱惜他的,是阿绚。唯一的阿绚。 晚暮时分,大殿昏昏暗暗,阿绚问:“你是不是已经好过很多了?要不要今晚去我家过?萦儿也一定在关心着你。”阿绚说的是真话,阿未却知道,自己没有面目见谢萦了。谢萦单纯、善良,但有一颗再清楚不过坚定的心。他怕谢萦,甚于怕阿绚。 因为谢萦会让他失掉阿绚的。 他此生都不会得到谢萦的爱,阿绚的爱,可是一直在。 送走了阿绚,数九寒天的皇宫里,满目的惨白冰冷空荡荡,阿未的心中却有了暖,有了爱,有了幻想和欲望。当他可以想象自己倚在阿绚温暖的胸膛上的时候,他就又可以活下去了,忘记自己是“孤家寡人”。 那是阿绚给他的礼物。阿绚对他的爱到底有多厚重,大约他此生也无法丈量清楚了。 5、世间也只有阿绚会这么坦然 阿绚认真地做礼部尚书。每个官员都知道元妃下葬的那天阮绚在皇宫里陪了喜好男风的皇帝一晚,但没有一个人敢在阮绚面前说一个字,驰骋沙场的阮绚素来有这种冷酷和威严。 他爱的人可以无止尽的向他索取爱,他不爱的人,连招惹他一丝都不敢。他冰冷锐利的目光,让最爱上书言谏的臣子也没敢提起笔来。那真是怪异的事。世间能让阿未服气的,只阿绚一人。 阿绚主持科举考试,为国家选聘人才,那是他任礼部尚书后最用心的事。阿未觉得,若论治理国家,阿绚的眼光与决策都在自己之上,自己擅长的是权术,阿绚专注的是做事;自己解决的是当下,阿绚看的是未来;自己关注自身的利益,阿绚考虑的是国家臣民。 其实阿绚比自己适合做国君。 阿未听说,有不知天高地厚想搏位出名的言官散朝时当众问阿绚:“身为礼部尚书,应是世间礼法的典范——”然后那人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阿绚狠厉的目光盯住那人眼,那人哆嗦了一下,但仍然非常了不起地鼓足勇气道:“你深夜宿于皇宫内院,难道是想学龙阳君——”阿绚抬手就将那人击晕在地,周围的官员望着阿绚没有一个敢说话的,从此绕着阿绚走。 阿绚从不愿意费事,解决问题直接用武力,那些文官们偏是怕暴力,没有骨气。有骨气的学子都被阿绚搜罗入太学院了。 也曾有学生当面问他:“大人,有人传,您与皇上,有如安陵君与楚共王,是真的吗?” “不是。下回听到‘有人’妄传,你带他到我面前来,我教训他。若你带不来,就记下他的名字,告诉我。”阿绚端正词严,对直言相问的学生偏是和气的,由是大得学子们的心。 他在太学院树的是正气、君子风范,用他的话说:有好官才会有好的政治。所以阿绚选择人才最重人品。 阿未说:“用不了十年,整个朝廷都会是你的人。” “不,都是正直的人。他们忠于的是皇帝和他们根深蒂固的正统观念。”阿绚坦然道。世间也只有阿绚会这么坦然。 阿绚的亲弟弟阮络坐拥十万大军镇守边关,阿绚选拔的人才已在六部任职,不仅如此,世间只阿未阮络谢萦知道,是阿绚亲手杀了太子——阿未的哥哥,阿未才走上皇位,成了皇帝。阿未想,有自己这么大胆的皇帝,才会重用阿绚这样的人,是不是?所以自己对阿绚的情义真该感天动地,因为自己在拿江山、皇位、生命冒险,赌阿绚对自己的忠心。 6、他是天子 阿未开始在后宫流连。与元妃一起入宫的几名女子他以前见也未见过一面。阿未开始宠幸她们,为了减轻世人对阿绚的舆论压力。 很快后宫有三位才人怀孕了,因怀孕才晋封为才人。阿未在这上面苛刻得很。元妃以后,他已不会再爱任何一位女子,与那些女子在一起欢好时他每每觉得罪恶。他对不起元妃,他以为他身体的爱一生都只是元妃一人的,谁知却不能够,他觉得自己都无颜与元妃地下相见了,因此欢爱渐渐成为最索然无味的事,于是他开始独处,反正后宫即将诞生三个孩子,谏官们都消停的很。 他去阮府,发现谢萦也怀孕了,生产的日子竟然与他的妃子们很近。他对谢萦说:“我若生了女儿,就嫁给宝宝好不好?”宝宝是谢萦与阿绚的长子。 他自己娶不到谢萦,怎么也得让自己的女儿嫁谢萦的儿子,或自己的儿子娶谢萦的女儿,如果谢萦生女儿的话。 谢萦却说:“宝宝的婚事得宝宝长大后他自己选。他若不喜欢就不会幸福是不是?我若生女儿,一定不让她嫁皇子的,阿未你现在就得答应我这件事。” 谢萦憎了皇子夺位,阿未理解,只有点头。但他说:“我若生女儿了,就送入阮府来养,你带大的孩子自然品行好,与宝宝一起长大,竹马青梅,宝宝就会喜欢了。” 谢萦一连声的拒绝,阿绚打圆场:“等阿未生了女儿再说,没准宝宝会喜欢与小公主玩呢?” 谢萦预产期到了,阿未每天赴阮府探视,他自己的妃子们倒是交给御医,看也没去看。 宝宝当年就是这样在他的照看下诞生的,他是天子,他相信只要自己在阮府,上天就会保谢萦的平安。 果然,谢萦顺利产下了一个女儿,阿未从阿绚手中抱过孩子来,爱到心深处去,感动得竟然要落泪,觉得是自己的骨血一般。宝宝出生时,他也曾这样抱着落泪,那时阿绚在塞外征战,宝宝两岁以前,都是阿未陪着一点点长大的,俨然父亲一般。 阿未激动欢喜回宫,哪知后宫已翻了天。一位怀孕的才人摔倒小产,另一位受惊吓进了产房,还有一位吃了不洁食物在折腾。后宫的争斗在他不在的时候白热化,三个女人互相争斗谋害,因为御医说,三个孩子都是男孩。 阿未不能进产房,因此照顾那位吃了不洁食物的才人。宫人惊慌失措先后来报,那两位才人的孩子都失掉了,两个男孩。 这位才人最终保住了孩子,双胞胎,龙凤胎。看着两个幼小的婴儿,阿未想抱,却无力抱起。他已全部知晓,就是这位产下双胞胎的才人,害了另两位才人和他的孩子。 人证物证俱在后,阿未将这位手段高明的才人关入冷宫,将两个孩子命奶母抱着送去阮府,对阿绚和谢萦说:“皇宫里面到处是阴暗算计,孩子成长在那样的环境中不会有光明美好。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拒绝,所以将孩子直接抱给你们看,看他们是多么可爱的孩子,你们忍心让我将他们抱回去在阴谋暗害中成长吗?” 谢萦善良,留下了孩子,于是三个襁褓中的孩子一起成长。 7、我想和你说件正经事 小皇子烁在阮家长到五岁的时候已显露出非同寻常的个性,他身体弱,但知道自己是皇子,因此非常傲慢娇贵,总要所有人都听他的。但小公主香澈不听,阮绚的女儿爱爱不听,阮络的女儿皎皎也不听。三个女孩同年,都追着比他们大五岁的宝宝玩。 小公主香澈说:“我将来要嫁给宝宝哥哥。”另两个女孩都很羡慕,因为她们不能嫁给宝宝哥哥。 “你们可以嫁给我哥哥。”小公主道。 “才不!”两个阮家女孩异口同声。 小皇子恼了:“谁要娶你们,你们的父亲都是我父皇的男宠!” “你胡说!”爱爱不知道什么是男宠,但总归觉得不是好话。 “谁胡说?皎皎的父亲在甘露殿里陪侍我父皇大半年,朝野谁不知道!”小皇子道。 皎皎听不懂,但扑上去就把小皇子推倒了。 两个孩子打在一起,爱爱自然帮姐姐皎皎,小公主不知如何是可,拉又拉不开,只好喊人。大人们来时,小皇子已吃了亏了,挂不住面子,哭喊道:“你们敢打我,你们的父亲都是男宠,惑乱宫廷,将来我把你们两家全杀了!” 保姆们拦不住小皇子的嘴,远远的方好阿未和谢萦走来,两人都白了脸色。 谢萦止住步,阿未走上前来,森冷看两位奶姆:“你们教得好啊,即刻回宫,带上这孽障!” 谢萦追上去:“他只是孩子,孩子的话别往心里去!” 阿未道:“这话该我说,倒是你来劝我。” “是我没教好。”谢萦眼中含了泪。 “你方生了心心,那么小需你照顾,哪有时间再管教他?你已付出很多了,是他没福气,他也只配生长在皇宫!” 阿未带小皇子走了。 谢萦第二天带了小公主香澈去皇宫。阿未让宫女带了香澈去找她的哥哥烁玩,留谢萦单独说话。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阿未说:“烁儿是皇长子,也许将来皇位就传给他。所以我才让他在阮家长大,希望能与阮家有深厚的情义,像我和阿绚一样,宝宝的未来才会尊荣安稳。烁儿说的虽是孩子话,将来也许会忘记,但这个风险宝宝冒不起,阮家也冒不起。就算我将来有了别的儿子,皇位传给别人,阮络做过男宠这件事却是抹杀不掉的。阮络在军队中有威望人脉,阿绚在朝中门生众多,都是将来朝廷的中坚力量,我过世后,我哪个儿子继位都不会放过阮家。除非阿绚和阮络退出朝廷,远避民间,杳无音信。他们能做到,可是我舍不得宝宝。宝宝一生下来就是我抱的,说话走路都是我教的,两岁前就跟是我的儿子一样,凭什么受烁儿的欺负,以后隐蔽躲藏,鱼在砧板,任人宰割?” “他可以去隐居山野。” 阿未笑了:“你不是还让他游遍天下,做美食家?”阿未道:“萦姐姐,我想和你说件正经事,我想将来将皇位传给宝宝——” 谢萦瞪大眼,阿未道:“我不是异想天开,谁说皇位一定要父传子,尧舜禅让不是千古典范?以宝宝的天赋人品,他定是一位明君,会造福百姓。你一向主意多,想法新奇,你帮我想想看,我怎样能做到呢?” 8、让他睡吧,好好的睡一觉 谢萦说:“不,宝宝不要做皇帝的,我宁愿宝宝做一介平民,自在逍遥。只要你给他足够的生活资源,让他隐姓埋名生活在乡间好了。” 阿未知道说服不了谢萦,只得道:“你将香澈带来,是想将香澈也留在宫里?” 谢萦点了点头:“阿未,我来,有一件顶重要的事,想要你的主意,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谢萦掩住面,终于哭出声来。 阿未将绢帕递给她,谢萦终于道:“我不知道怎样说,我,我不是长公主的女儿谢萦,她在十五岁那年就病逝了,我,是借了她的躯体还魂,我不是你们这个时空的人。我来自另一个时空,那里有一个词叫穿越,只要付出足够多的钱,就可以接受时空研究院的科研项目,自主选择穿越的轨迹。我买彩票中了大奖,将工作辞了,去完成自己的旅游心愿,可我走了那么多梦想中的地方,却越走越无趣心酸。自己一个人,这些风景看了又怎样?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爱人。于是我将所有的奖金支付给时空研究院,买来了这场穿越,只求得到;爱与幸福。我付出的钱只够买十二个小时的时间,也就是这一个时空的十二年。眼下,日子一天天接近,我怕,我怕我要回去了,那可怎么好?阿绚,宝宝,爱爱,心心……”谢萦大哭失声了。 阿未看着谢萦,这才明白谢萦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妙的见解,会有那么多新奇的创意,会唱那么多词句动人的歌…… “你没有与阿绚说?” 谢萦点头:“我怕,我不知道阿绚知道后会怎样。他付出生命的情,于我却是花钱买来的一场游戏一场梦,我不敢面对他……而且,我觉得都这么久过去了,那些科学家也许把我忘了,也许技术控制失灵,也许时空隧道人多拥堵,无法再让我回去了,我都生三个孩子了,也许可以一世在这里了,所以我不想告诉阿绚,他是我最珍贵的,他的爱我不能失去。” “时间很近了?”待谢萦哭声渐止,阿未问:“还有几天?” “两天。” 阿未惊奇,谢萦的定力竟远超他想象,他以为怎么也还有十天半个月呢。 “这些天你一直在给阿绚渗透吧?” “是的。”谢萦点头,又落泪了,“他那么聪敏的人,都快被我暗示得发慌发疯了。我想他应该有所猜想,但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面对着他,我说不出来!”谢萦又哭了。 阿未想了好一会儿:“告诉他吧,否则你若真走了,他会发疯的。你若不走,他会欣喜若狂,会更珍惜更爱你的。不会失去。你说不出来,由我对他说。你就别回阮府了,你想想宝宝,你若忽然怎么样了,宝宝如何面对啊,还有爱爱。最好告诉他们,你成仙了,去天宫了,去月亮上给他们找好吃的去了。或者你不小心吃了飞天的药,像嫦娥一样飞到月亮上去回不来了。” 阿未怜惜地看着无助的谢萦。那一年,常年缠绵病榻的长公主的小女儿忽然痊愈,整个皇室惊奇,然后就嫁入阮家。他是在阮府第一次看见这位长他一岁的表姐。他曾那么爱她,幻想有一日将她抱一抱,吻一吻,现在也许是最好的时机,像个兄长一样安慰她,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可是不,他不能那么做。谢萦是阿绚的。 宫中有摘星楼,阿未将谢萦安置在那里,给谢萦吹笛子听,可怜的谢萦精神已经快撑不住了,可是她坚强说:她要亲自告诉阿绚。也罢,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阿绚被召来了,阿未让阿绚去摘星楼,他自己从摘星楼回至杏花苑继续吹笛子。 直到吹至深夜。 笛声渺渺,仿佛自另一个世界来,空灵,清明,柔美,亲爱,似乎可以将空荡荡的天宇填满,让相爱的人相拥着安然飞到更高更广远的世界去。 皎洁的月亮,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过了两天,谢萦真的飞到月亮上去了。 这两天,阿绚一直与谢萦在一起,没有下楼来。每天阿未亲自送饭上楼,等到阿未再一次送饭时,见阿绚抱了无知觉的谢萦在木然流泪。 阿未将一枚昏睡药塞到阿绚嘴里,过了一会阿绚倒下了。让他睡吧,好好的睡一觉,待他醒来,还有数不清的事等待他呢。 9、大臣们全被皇上爆的料给惊呆了 阿绚不知道在他沉睡的时候,阿未将谢萦封为真人,再追认为皇后,安葬入皇陵。 朝野震惊,礼部侍郎当朝抗议:“这简直亘古未闻,君霸臣妻,追认皇后,葬入皇陵,皇上难道当我们都是死人吗?” 阿未冷笑:“什么叫君霸臣妻,郡主一直是朕所爱之人,不仅如此,她的孩子也都是朕的亲生骨肉,便是阮绚,也否认不得。” 大臣们全被皇上爆的料给惊呆了,阿未接着来了一句:“阮绚,不过是朕的男宠,代朕照顾郡主罢了,如今郡主走了,免去阮绚礼部尚书之职,封容国公,郡主所生一子两女,接到宫中由朕亲自抚养,封为秦王、宁国公主、冀国公主。” 群臣哗然,面面相觑,可是难道有理由不让皇帝抚养自己的孩子吗? 阿绚昏睡了三天,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两仪殿的龙床上,屏风后桌案那里,阿未正批阅奏折呢。 阿绚有霎那的恍惚,然后悲从中来。阿未离开桌案,命宫人们送上茶水点心,亲自过来喂阿绚水喝。 “你的酒呢?”阿绚道。 阿未立即命宫人送上酒来,阿绚抱着酒坛便喝,然后满面酒和泪,醉倒,再睡。 再醒来时,已是午后了,阿未过来坐在他身旁:“还要再喝酒吗?” “不。”阿绚说:“我要给萦儿办葬礼。”他的嘴唇在哆嗦。 “这些事还用你费心?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忘了告诉你,你睡了四天了,萦姐姐已下葬了。” 阿绚发呆,阿未已道:“我将萦姐姐葬入了皇陵,又加了一些别的封号,将来你就知道了。在她的陵墓里给你留了位置。你也不用去看了。宝宝、爱爱、心心我都接宫里来了,在万春殿,你去照顾孩子们。你注意调整一下情绪,别吓着他们。我告诉他们,他们的妈妈爸爸有事远行了,现在你一个人回来了,去陪孩子们去吧。” 阿绚在半昏沉状态下在万春殿住下来,每天照顾孩子,什么也不去想,若想也只有一个人:谢萦。 半个月后,阿绚来向阿未辞行,阿未说:“你在万春殿住着吧,你回阮府,我不放心你,也不放心孩子们,这里有我照料,你正可以安心修养。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的,孩子们还小,也让我尽尽心。” “这里是皇宫,我在这里住着不妥。我已大好了,没事了,你放心。”阿绚要走,阿未站起来道:“阿绚有件事我还没和你说。我免了你礼部尚书之职,封你为容国公了。” 阿绚停了一下,道:“你随意好了。” “还有,有言官上谏,问你住在皇宫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他,你是我男宠。” 阿绚的眉立起来,他淡然的目光缓缓凝聚出锋利,阿未心一跳,从小他就怕阿绚,但至此也不能退缩,平静道:“你就在宫里住下来吧,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等我以后再和你说。” “你现下一并说出来。”阿绚的声音已经清冷了。 “我不敢说,怕你杀了我。烁儿还小,继不了位呢,除非你篡位当皇帝,否则天下非乱了不可。” 阿绚一步步走回来,走到桌案前,看阿未:“我对皇位没有兴趣。萦儿不在了,我只想抚养三个孩子长大。我即刻带他们走,此一生不让他们参与朝廷事,他们会做快快乐乐的平民的。我会给阮络写信,让他辞职,将他一并带走,与世人再不联系。除非有外敌入侵或叛乱需要我们兄弟了,你也不用找我们,这样你放心了吧。你若还不放心,将你配制的毒药给我一颗,我每年来给你报到。” 阿未垂了眼睑:“你误会了,这皇位我也从没在意过,是你逼着我做了皇帝,为了避免阮家的没顶之灾。我这个皇帝做得一点都不快活,我宁愿与你一起去山野隐居。” “你还做了什么事?”阿绚问。阿绚就是阿绚,最了解他,不肯放松地追问。阿未定了定心,得失成败在此一举,该面对的总归要面对,因此道:“我想传皇位给宝宝。” 阿绚的眉微挑,眸光幽黑,“你想怎样传?” “你要对得起阮家世代忠良的贤名,不会篡位的,所以,我对群臣说,宝宝是我的亲生子,连同心心爱爱,都是我的亲生骨肉,现已接到宫中抚养,我给了他们王子公主封号。” 阿绚眉间的火霎时聚集如山,但声音还清冷平静:“我不同意,我现在带他们走。” 阿绚转身便走,阿未怎能让他走?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急道:“你若抢,我就动用禁军,最终放你走,你也是叛臣,你怎样面对地下的父亲、阮家列祖列宗?现满朝都知道你是男宠,你便留在后宫又怎样?我们可以每日在一起。你若觉得做我的男宠丢脸,我做你的男宠好不好?” 阿绚旋身回来向阿未的脸上就是一掌。阿未要的就是阿绚动手,他怕阿绚不肯动手呢。阿绚力大,阿未就势将自己向桌案一角砸去,袍袖成功带翻沉重的青铜螭龙烛台,他摔向地面,铜烛台砸向他的头,阿未用右臂一挡,听见咔嚓骨响,在钻心刺骨的剧痛中如愿以偿晕了过去。 痛楚中醒来时,见阿绚半跪在他身边,小心翼翼为他接断骨呢。阿未心中笑:阿绚,你再也逃不了了。 10、阿绚,我可不是哄你的 阿未痛得攒眉,咬牙勉强道:“你唤御医来。” 阿绚出去唤御医时,阿未将阿绚方接好的手臂向一旁的烛台底座狠狠地砸去,剧痛中再次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被抬到床上,一众御医在给他诊治,阿未顾不得痛,在御医身后找到了阿绚,一颗心才放下来,低声勉强唤:“阿绚——将我的止痛安眠药取来——” 阿绚依阿未指点,打开阿未床头暗格,将药取出来给阿未服下去。阿未痛得额头冒汗,服完这药好像稍微好了一点儿,但依然痛得全身止不住哆嗦,“阿绚——”阿未真的痛得流出泪来,颤抖伸手向阿绚。 阿绚握住阿未的手,心里一定在内疚,阿未借痛狠命地掐阿绚的手,阿绚忍着不动,面无表情看御医上麻药,接断骨。 “别走——”阿未的眼中满是泪,“你若走,我就死给你看。”阿未说话才不管御医在面前,药劲上来,他昏睡过去了。 醒来时周围寂静,阿未心便一空,抬手抽枕下短剑,屏风外脚步声起,是阿绚。一丝笑容现在阿未唇边。阿绚,我可不是哄你的,你若敢走,我就伤害自己,让你此生都不安。 阿绚过来将阿未手中短剑夺过去:“你别折腾了,我不走就是了。” 阿未心下暖亮,话说出来却是:“你把我困在皇宫,自己想一走了之?休想!” 阿绚立了眉,但不与他计较,走到屏风那侧去了。 “我饿了,我渴!”阿未喊的时候,眼角都是笑意。 阿绚出去叫宫人进来服侍,过了一会儿,阿未不见阿绚的人,便命:“将容国公传来,帮朕念奏折!” 阿绚好半天才回来,他将几案移到阿未床前,抱了一摞奏折过来,说:“我看心心爱爱去了,方将她们哄睡着。” “仆妇们可称心?要不要更换添加?” “不用,都是自小陪伴她们的。宝宝在读书,乖觉得很。” 由是阿绚开始念奏折。 阿未道:“这么多废话,别念了,我听不下去。你看着替我在奏折上批复吧。用朱笔,省的大臣聒噪。” 阿绚道:“那怎么可以?”他当然知道,阿未要杀他有千条万条理由,也不多这一个。 “怎么不可以,你用左手写,就说是我用左手写的。”阿未一个哈欠,“那么多奏折,听你念完天都亮了,我要睡觉。现在知道我在宫里过的什么日子了吧,你就辛苦辛苦吧,那一桌案奏折天亮前都给我批复处理完,早晨交给管事太监,转告大臣们明天开始停止早朝,有事上奏折,十万火急的事面奏。”阿未闭眼睡觉了。 阿绚无奈看阿未一眼,只有将奏折抱走,伏案研究去了。 阿未在床上偷笑,笑得都要喘不过来气了。 半夜,阿未正睡得香,被阿绚唤醒:“你听着,看我这样批复合不合适。” 阿未手一圈捂住耳朵:“我不听,你爱怎样处理怎样处理,这皇位是你抢来的,我物归原主。天塌了我都不管。” 11、这人太不解风情了也 阿绚去看心心爱爱宝宝的时候,阿未就从床上跳起来看阿绚批的奏折。发觉阿绚将他以前批的奏折展开来做样本,语气笔锋都学得极像,阿绚是天才。最有意思的是一个谏容国公留宿皇宫败坏风气的奏折,劝皇帝改邪归正,将容国公放出,恢复宠爱嫔妃,绵延子嗣。阿绚在下面批复:“朕病好了实行。”还有一个罗列容国公任礼部尚书六年来网罗人才的罪证,提醒皇上恐容国公结党欲图谋不轨,阿绚批复:“顾虑甚是,朕知晓了。” 阿未将阿绚批的奏折看一遍,乐开花,蹦回床上躺着去了。 阿绚说:“黄河泛滥,我想指派——” “别和我说,我不听。”阿未手里展开一本春宫图:“我喜欢看这个。” 阿绚夺过来撕了扔废纸桶,恨得脸发青,自己去桌案那边继续研究人事调派去了。 “那是前朝汤隐画的,整个皇宫只存一册珍本,你个败家子。”阿未急得跺脚,唇边却是忍不住的笑,他爱看阿绚撕春宫图的模样,转过头来是不住的笑啊不住的笑。 阿未的脸上有清晰的五指印,再加上铜烛台划伤眉额半边脸,几乎破了相,所以不肯上朝,每日无事做,倚靠榻上欣赏阿绚伏案工作的侧颜,看得正入神,阿绚起身将紫檀木屏风刷地拉过来挡住他视线,让阿未颇为讪讪。 这人太不解风情了也。 待脸上指印下去了,阿未就去亲自监督宫人烹茶。茶、水、火候、用具都精致考究到极点,亲自将沏的堪称世间最完美的茶送到阿绚桌前,阿绚抬眼道:“你有这时间这精力不如看几份奏折。”阿未气得恨不得将茶水泼翻,将奏折全淹了。下一次收整心情重来,指挥宫人用心做美食糕点。温柔殷勤端至阿绚面前,阿绚这次点了点头,说:“给心心爱爱宝宝送去,他们一定喜欢。”随即附赠一个大大的笑容,也只这时候他会笑,笑得虚情假意的,让阿未觉得自己可怜,在阿绚面前越发混得连个宫人都不如,阿绚对宫人都真心实意得很。 可怜他从皇帝沦为不待见的仆人,就因为爱吗? 有时阿未自己在那里赌气,将送来的饭食全掀翻,喝命将笨手笨脚的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阿绚这才上前,皱眉对管事太监道:“先关起来,待我劝说皇上开恩。”然后他根本也不劝,自去批奏折,过一时三刻出去对管事太监说:“皇上气已消了,人放了吧,下回记着这人别出现在皇上面前。” 假传圣旨,哼哼。 阿绚犯的罪,车裂凌迟都不够,须得古今所有酷刑轮流来一遍。阿未在那里恶狠狠。想自己这个皇帝应该算是有史以来最宽大仁慈的皇帝吧,堪比屡次饶恕恶兄的舜,可惜阿绚不知道感恩,连个亲昵暧昧的笑容都没有,更别提握握手揽揽肩,真是没良心啊没良心。 有三公六部的大臣来看望皇帝,阿未不耐烦,一概不见,皆由阿绚挡驾,也不知阿绚怎么处理的,总之那些人都千恩万谢地走了。渐渐的,桌案上劝谏的奏折少了,关心皇帝感恩戴德的奏折多了,一些最执拗耿介的大臣奏折中语气也变得温和。阿未留神多翻了一些奏折,发现阿绚经常在批复里关心大臣,关心这个大臣母亲的病可好些了,问那个大臣前次的药可见效用?北疆的风刺骨,赏赐貂皮衣; 南方水灾,得力官员三过家门而不入,嘉奖父母……原来阿绚的爱心都用到大臣身上了,只身边的皇帝视而不见。 阿绚怀柔,自己狠厉,明显的,阿绚比自己得群臣的心。阿未越发失落起来。 卧在床上捧着宫中才有的《牡丹亭》看。(也不知哪位穿越神人留下的。)阿未自比幽闺自怜的杜丽娘,整日想着“领扣松,衣带宽,忍耐温存一枕眠”,眼望那边厢伏案批阅奏折的阿绚……真真是恼人……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哪处言?” 读得口角噙香的,想邀阿绚同看,终究没敢,怕阿绚把这书也撕了。阿绚什么不明白?偏装辜负青春漠视良辰的木头人! 也不知何时天留人便,草借花眠,好处相逢无一言? 百日之后,御医们恭喜说,皇上的臂骨已痊愈了,可以逐渐进行手臂的锻炼。御医前脚出门,阿未拎了长剑就去庭院,也不知他怎样练的,剑削石栏,右臂又折断了。 待御医们紧张救治后走人,阿绚脸色铁青的来在阿未床前,问:“你想让你的手臂折多少次?” 折多少次都无妨,只要留得下你。若再能每夜共枕席,平生之愿足矣!当然这话不能说,只纯洁无赖笑:“你的皇帝做得比我好,为了群臣和百姓,我手臂折几次又算什么。”坦然看阿绚,多么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结果阿绚眉毛拧住,好一会儿才凶狠狠来一句话:“你若不是病着,我恨不得打你一顿。” 嗯?当即仰头挑衅:“你打我一下试试?”倒真希望阿绚打自己几拳,也算身体接触,还可以借机纠缠。 阿绚大约是看出他的险恶用心,不屑一笑转身走了,好久都没回来,奏折都不处理了。 阿未捧着一颗寂寞春心无比寥落地在大殿里转。这么一个人,就在眼前,怎么就不能抱一抱,亲一亲,解开他的衣襟? 阿未的脸红了。 他这么无赖纠缠下去,便耗一世,也得不到阿绚的人,更别说阿绚的心。 枉他一个皇帝,还不如杜丽娘呢,怎么就吸引不来那人紧相偎、慢厮连,春宵一刻共枕眠? 奏折接连积压了两天,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到底阿未沉不住气,去万春殿找阿绚,见阿绚在教心心走路,满面笑,温柔耐心得很。这样的阿绚。 阿未蹲下来对心心:“叫叔叔!”然后知道自己错了,应该叫“父皇”嘛。微笑对阿绚道:“我来陪心心玩,你去处理奏折吧,都积压两天了,别有什么要事。” 阿绚亦微笑:“你可以上朝了,脸上伤早好,夹板也不碍事。”亲切唤:“心心,到父亲这里来!” 阿未站那里,觉得自己是局外人,一时不知为什么心酸,浮出一个笑来:“你只三个月就撒手不管了?我在这宫殿里已经七年!我一个人在这里,每天心思用尽,连偷懒都不可以,连偷个懒让你帮我都得自己伤残自己!我告诉你,你不管,我也不管。” 阿未转身就旋风般回两仪殿,将桌案上的奏折全扫到地上去,用脚踩,用手撕,一只手撕不破,起身将燃着的烛台扔到奏章上,阿绚已赶来,将火苗扑灭,拦住疯狂的阿未:“是我错了阿未——” 殿外的春风吹进深广的大殿,耳畔阿绚的声音那么温柔,阿未心一颤,回身扑在阿绚的怀里大哭了。 “我太累了。”他倚在他宽阔的胸膛前委屈哭诉。 “我知道。” “我连一个爱的人都没有。” “……” “我就是想有个人陪我,不管我怎样不好,都接纳,都明白,都认可,都喜欢我,陪着我,直到白发苍苍,永恒不变——” “……” “我想他每日里与我恩爱缠绵,心中满是欢愉和圆满。” “……” 世间只阿绚可以让他这么哭,这么卸去一切伪装地说。阿绚对他而言,是父亲,是兄长,是朋友,是爱人。 所以,他抓住阿绚衣襟,再也不放手了。 12、那个人,那张脸,那些恩情 阿绚只好抱他到床上去,阿未死死抓着阿绚衣衫不放手,泪眼泫泫:“你来陪我。从小时候到现在,我们多久没同床睡好好说话了?” 阿绚迟疑一下,终究坐在床边,将缎被拉过来给阿未盖上。 阿未心里忽闪闪跳,见阿绚倚在床头不说话,便试探地再扯一扯阿绚衣袖,目光湿漉漉乞求着,如孩子般可怜。 阿绚心软,叹口气道:“睡吧,将伤养好,以后不许伤害自己,否则我不会再谅解你纵容你。我去处理奏折 。” 阿未不放手:“明天再处理,你陪我一晚都不肯?” 阿绚知道自己已沉陷得无可救药,无法从阿未手中夺出衣袖来,只得迁就阿未,脱靴上床:“好了,你睡吧,我也累了。”阿绚真的和衣躺下闭目睡了,一会儿就是匀称的呼吸声。阿未惊奇瞪大眼,又恨得牙痒痒,阿绚怎么就能这么快睡着呢?! 他几乎一夜没合眼! 斯人在侧,鼻息可闻,他却连碰一碰都不敢! 阿未有个糟糕的习惯,大殿里一定要留一盏灯,他怕黑暗。因此他借着遥远的微弱的光,不错目的看阿绚的眉毛睫毛汗毛一个时辰再一个时辰。 直到四更天,阿未再也不能忍,他不是已经尽力地延长阿绚在枕畔睡的记忆了吗? 他轻身而起,唇印上阿绚的唇。 阿绚一下子就醒来了,不待阿绚动,阿未已整个身子压到阿绚身上,热情似火抱住阿绚纵情地吻。阿绚用力推开阿未,人跳到地上,他的唇已被阿未咬破,鲜血淋漓。 而阿未被阿绚这么大力推撞,胳膊伤口复裂,血迹也从包扎里缓缓渗透出来。阿未低头死命地抗拒疼痛,汗自额头渗出。——不敢看阿绚。 黑暗里阿绚沉寂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然后传来殿门开关的声音,阿绚离去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未心酸得想哭,明知道是这样的后果,他却终究不能再忍耐等待了。 这一时候,宫门未开,阿绚还是走不了的。阿未忍着痛,哆嗦着取过床畔的笛,送至唇边,吹出颤抖的笛曲。 是小时候阿绚教他的曲子。他是一个被掉包的皇子,在阮府里长大,一直以为阿绚是他的亲哥哥,跟在阿绚身后跑,跟阮络打架,直到十岁回到阴森皇宫,从此再无天真无忧的少年。 笛曲里是孩童的呼唤,天真的欢乐,携手的记忆,真挚的情感,反复吹至一遍又一遍;心中想的是唇的柔软与甘甜,怀抱的宽广和温暖,和那个人,那张脸,那些恩情,永生不变。 天光大亮,钟声响起,宫门次第打开。阿未一直吹笛,直到泪水在眼中干涸,等来的是匆忙赶至的御医。 是阿绚通知的吧。阿未任由御医换了药,重新包扎,问出一句:“容国公呢?”他走了吗?可在他的笛声里走出了皇宫的门? 一旁的宫人忙向外传:“万岁传容国公。” 过了太久,阿绚随宫人进来,床畔跪倒:“臣阮绚在。” 阿未微微地现出笑容,然后整个心都碎裂开来的欢喜:“好,你留下,所有的人都退出去。” 寝殿里静了,阿绚跪在那里还没有起来,阿未微笑:“你打我吧。” 阿绚不动,也不应声,阿未回手就将绑好夹板的手肘向床柱撞去,阿绚惊忙去扶,阿未已在剧痛中晕了过去。 御医再次为皇帝接断骨的时候,看阮绚的目光已很不忿了。阮绚默然侍立一边,什么话也没有。 醒过来的阿未面色宁静,待所有御医宫人都退下,他歉然对阿绚的背影道:“我自己惩罚我自己。你原谅我。” 阿绚没有转过头来,走到桌案边处理奏折去了。 阿未不敢再说话,怕阿绚发怒。世间他只怕阿绚的怒火。后来阿绚道:“你就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市井怨妇。” “我不是还没上吊呢吗。”阿未笑。会的,为阿绚死,他一点都不犹豫。 阿绚说他是疯子,没错,他一直都是。 13、你待我倒还有点私心 阿绚对着一份奏折沉寂了太久。阿未担忧,会是什么样的奏折呢?阿绚终于将所有奏折处理完毕,整整齐齐摆好,走到他面前来。 阿未放下手中的银词艳曲,看向阿绚。 阿绚拉过绣墩来,坐在榻前,展开手中的折子,“阿未,我将朝政给你汇报一下,你认真听。” 他一说认真听,阿未倒不好拒绝了,因此真的听阿绚汇报完毕。 那时日光已西斜,阿绚的脸庞在傍晚橘红色的光线中有一种超越非凡的美,只听阿绚说:“我要离开皇宫了。你听我说。宝宝十岁了,他什么都明白。宫中的环境不适宜他成长。我是无所谓,宝宝不行。他正是要成人的孩子,不能心灵扭曲里成长。” “你带他去哪里?他能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你也听我说,宝宝像极你,不管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事,他都是你的翻版。这半年来,你处理朝政比我强多了,百姓和朝臣都因你得福。别说我也一样能处理好的话。我的性格里有一种狠厉偏执,那也许是家族的遗传。烁儿这孩子也是你看着长的,你瞧他这点是不是也像我?我们亲眼看到的,我父皇,我那些死了的兄弟,都有这种天性里的偏执怪异,都不是好帝王,若没有你,我也早是昏君,烁儿那孩子比我只会更差劲,国家交给他,百姓大臣们都要遭殃,你忍心?以他对阮家的成见,将来阮家的坟怕都要被挖开挫骨扬灰。你就不为阮家祖先着想?你难道能找出比宝宝还好的继位人选?” 阿绚找不出那样的人,但他说:“我带宝宝去兵营,阮络那里,男儿需要兵营的锻炼。” 阿未说:“去兵营可以,但不可以去阮络那里。除了兵营,你再带他整个国家转转。我封宝宝监察院右御史,你带他督察各地吏政。这些他总要了解,你带他去正是合适的人选。宫中的心心爱爱我会照顾好,你放心。” 阿绚知道阿未不放心心爱爱,是怕他不回来。有心心爱爱在,他走到天边也要回来的。阿绚怜悯阿未,总要给阿未一个定心丸,失了希望,怕阿未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虽然阿绚舍不得离开女儿。 “你带香澈和宝宝一起走吧,我的意思,是让香澈多经历世事,与宝宝一起成长。他们一向处得和睦。这也是我的私心,若宝宝真不爱香澈,我不会勉强的。如果他们将来有可能成为夫妻,回宫的时候,你用掉包的故事,将香澈变成皎皎,皎皎变成香澈,具体细节你来安排。” 阿绚静默好一会儿,点头,站起来道:“我现在带宝宝和香澈去阮府,明天等你的圣旨,后日启程,你不用送。” 阿未知道阿绚不愿意宝宝看到他离别的眼神。他默然无应,阿绚已转身向殿门走了。 “阿绚!”阿未唤,这一走,什么时候会再见面? 阿绚停住步,转过身来,脸上现出温暖的笑容:“你在宫中多保重自己,再多选几个妃子来。” 阿未看也看不够的看阿绚,道:“阿绚,你比萦姐姐残忍。萦姐姐告诉我,你若不能爱她们就别选进宫,你不能害人。瞧你,别的女子的一生就不是一生吗?你倒让我多选!” 阿绚惭然无言,阿未笑:“看来你待我倒还有点私心。” 可怜的阿未,就凭着自己的这一点私心支撑以后漫长空寂的日月吗?阿绚想着,走上前来,一个大大的拥抱将阿未抱住:“辛苦你了。”不待惶恐受惊泥雕木塑的阿未反应过来,他已放开阿未,转身走了。 14、真是此生再没想过的幸福降临 阿未翻看奏折,终于看到导致阿绚离开皇宫的奏折。两个年轻官员联名进谏,抬头写:“容国公大人谨启。”这两名官员皆曾是阿绚的门生部属,他们分析了半年的奏折批复,得出结论,奏折皆是容国公朱笔批复,因为行事风格理念完全与他们的老师阮尚书一样,与皇上相差太远。他们问:老师是不是有不臣之心,殴打皇上,逼迫皇上不上朝,又致皇上反复受伤不能批复奏折,借机推行自己的治国理念,重用自己亲信。皇上好男风,老师即便不愿不肯,也不该利用皇上的痴念将皇上的天下变为自己的天下。您教导我们忠君,正直,诚信,您敢再假借皇上之口朱笔批复这奏折吗?我们等着您砍我们的头,罢我们的官,因为我们心中的阮尚书已经死了,我们宁赴黄泉陪曾经的阮尚书也不愿看到一个利用皇上宠爱、架空君主干预国事、大逆不道无父无君的容国公存在世间。 该奏折阿绚没有批复。他选择了离开。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 阿未不涉足后宫,自阿绚走后一直独处。阿绚能做到孤身一人,他为什么就做不到呢?有钻营邀宠的大臣给他送清秀的少男,阿未当即将该官员斩首。他是皇帝,什么样的欲望不能满足?可那些逢迎畏惧谄媚,得到了又有什么趣味?不过是让阿绚鄙夷,让自己与阿绚越来越遥远,再无可能。除了阿绚,他不要任何男子在身边,他无法容忍,谁也替代不了阿绚。 这一生是那么的漫长。 阿绚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 他就是谢萦讲的,那个渡船边永久守候的翠翠。 五年后的初夏,阿绚终于回宫。听到传报,阿未立即丢下奏折,从大殿里跑出来,只穿着白袜,站在青玉的石上,惊喜的,发呆的看天地间的阿绚。 阿绚多了清凉开阔的世外风神,与宝宝——和替代香澈的皎皎一起庭院里跪下行礼,阿未说:“免礼。”宝宝已经长成高大英俊的十五岁少年。宝宝的眼睛像阿绚,下颌像谢萦,合起来比父母都漂亮,因此乍一看就很像阿未。阿未心悸;而一旁是皎皎而不是香澈回宫,又让阿未多一分欣喜,想来香澈嫁宝宝的的愿望是可以实现了。对宝宝和皎皎说:“快去万春殿见心心爱爱,她们都太想你们。” 宝宝稳重大方行礼告退,这个少年,优秀得让人心惊。皎皎乌黑的眼眸看皇帝阿未,被宝宝唤一句“妹妹”,便很听话地随宝宝走了。 阿未目光从宝宝和皎皎的背影回来,看向阿绚,阿绚熟悉的容颜向他一笑,阿未再无所想,扑上去将阿绚抱在怀里。“阿绚!”紧紧地抱住再不放开。 他又是哭又是笑,两侧的宫人们早悄没声息迅速退尽,阿未忽然抬起头就吻上阿绚的唇,阿绚侧头躲避,阿未用了力咬住他的唇,阿绚若反抗除非动武,阿绚不想与阿未方见面就动武,结果被阿未结结实实咬了一回。阿绚的脸红了,终究在阿未张口的间隙推开阿未转头就走,走到门口了,却停下来。 回过头来看阿未。五年过去了,阿未的脸庞清瘦憔悴许多,眼眸底是积久成习的孤寂和凄凉,此时站那里,满面泪痕,令人心痛的欢喜和悲伤。“不陪我喝杯酒吗?”阿未说。 阿绚望着阿未,点点头。 阿未请阿绚讲宝宝、香澈、皎皎的故事,一边欢喜地为阿绚斟酒,阿绚喝着说着,忽然头一昏,忽悠一下软倒在坐榻,他吃惊看阿未,阿未微笑告诉他:“消声醉骨散。”偷香窃玉采花拈草首选之迷药。啊这太过分,阿绚完全没想到会被阿未下药,阿未已俯身抱起阿绚进大殿上了龙床。阿绚身体酸软无力,说不出话,脸紫涨通红,阿未已压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恣情缠绵。 他等得太久,也压抑得太久,他再不会放过他! 阿绚闭上目,从迷乱到羞愤,他从没想过此生会被阿未用暴力掠夺,他温情的心用在阿未身上还是太善良了。 阿未的头脑在激动的顶端是空白,手指微颤一层层解开阿绚的衣襟。阿绚的皮肤真是好,健美温暖,每一个疤痕差不多都是他熟悉的。从小时起,阿绚学武,阿未学医药,阿绚的那些疤痕大都经过他的手,上药、包扎、愈合。自小至大,他们一起睡,一起洗浴,阿绚哪里又是他不熟悉的呢? 他不敢看阿绚的眼睛,埋下头来吻阿绚的喉头,锁骨,肩胛,腰身…… 阿绚终于不受控制有了反应,发出不能抑制的喘息,仿佛很痛苦,那痛苦却如此销魂!阿未心脑沸腾了,完全被阿绚的情态迷住,一生只看一次阿绚此时的模样都是值了! 而他自己的欲望更是不能忍受,但他有足够的细心,知道不能伤了阿绚。他小心翼翼的前行,一遍遍地占有和索取着身下的阿绚。阿未在激烈的顶峰达到人间最畅快的满足,阿绚拼命咬住唇压抑他不能控制的声音,可怜又让人心疼——在软倒的霎那阿未吻上阿绚的唇,安抚他的爱人——阿绚。 阿绚渐渐放松了,闭目仰在那里,仍紧咬牙,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偶尔蹙一下眉头。 “阿绚,阿绚。”阿未轻轻对着阿绚耳边唤,然后将阿绚抱在怀里,真是此生再没想过的幸福降临。 他甜美地抱着阿绚,感受着阿绚的胸膛、肌肤和身体里的柔软与温热。渐渐的,所有的思维都消失,感受的只有一点,阿绚那么强大,身体里原来这么温软。 无限的感恩。 世间有阿绚。 阿绚是他的了。 他抱住阿绚,眼中竟流出热泪。 他与阿绚在一起了,他们会在一起生活,很久很久,到老,到生命的最后。 他满是柔情爱意地看阿绚。 可阿绚却避开了目光,那一瞬间,阿未看到了阿绚眼中闪过的耻辱和羞愧,还有,无法排解的愤恨。 阿未的心忽然便是一呆,然后从云端栽下地狱。 片刻之后他明白,阿绚那么清高自持的人,怎么能容忍?阿绚会杀了他的,然后自己也不活了。 原来得到之后,就是失去,失去得干干净净,没有存留。 阿未好半天才回过神,慢慢从阿绚身上起来,清理污迹,拉过衣服掩住阿绚,将手中的绸带复为阿绚系在腰间。他温柔地做着这些,控制着内心的恐惧、绝望和颤栗。 阿绚会杀了他的,一定会。 然后扶持宝宝登基。阮络手握重兵,在朝中广有人脉……宫中内侍又都是阿绚的人。阿绚可以称皇上重病,禁止官员探望,秘不发丧,等待阮络的到来…… 这么一想,阿未倒是了然。原来他那么漫长的艰辛的等待,等待阿绚的重新出现,却是得到后马上死去,面临他不敢想象的深渊。 死亡,和空白。 他将为他的欲望与行为付出惨重的代换。 还有什么是他能为阿绚做的? 传位给宝宝,让宝宝做国家的继承人。 阿未离开阿绚,到书桌前,写下传位圣旨。他的右臂早不能自如使用了,他用左手写,他左手写字练得与阿绚写的一模一样,可是今天笔下的字在哆嗦,他不想死,原来他这么怕死。他将皇帝的印玺盖上去,然后回来,坐在阿绚的身边。阿绚的药劲过一个时辰就会解,他会杀了他的,一定会。 人间事,所得都要有所代换。他告诉自己,不悔,但是内疚得很。因为他伤了自己最爱的人对他的信任。 阿绚药劲过了的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枕下短剑,——阿未的枕下从来都有一柄短剑。拔剑出鞘,翻腕刺向阿未咽喉。阿未大恐,本能地双手抓住阿绚手腕,但他没有阿绚力大,剑尖距阿未的脸越来越近,阿未绝望,脸因用力抵抗而憋得通红,阿绚果然要杀了他!那一瞬间阿未几乎想哭,他抵抗不过阿绚的力量,终于放弃,等着短剑刺入咽喉,生命消亡,短剑却停在那里。 15、你以后还敢吗 原来阿绚并没有要杀他,只是表达愤恨。阿绚还是爱惜声名的,阮家的声名。阮家一门九烈士,阿绚就算夺了权,阮家世代忠臣的名声可就毁了。阿绚至孝,没有这样的打算,也或是看自己恐惧的表情可怜? 阿绚回手用剑削开床头暗格的锁,自里面翻了几翻,取出一个黑色狰狞恶鬼的木盒来,阿未心剧跳,阿绚已打开盒盖托在他面前,冷怒道:“你怎么惩罚自己?吃下去!” 阿未的心狂跳,那是他早年间照师父留下的古书配制的“噬魂忠心丸”,服下之后,可令人周身抽搐剧痛十二个时辰,从此永久服从主人,只要主人拿药再让其闻一闻,就会俯首听命不敢违抗。他和阿绚曾在敌人身上试用过,第一人一个时辰没到就忍受不了剧痛撞墙自尽了;第二个被他们绑起来,疼够十二个时辰后疯了然后死掉;第三个他们改变试验方法,将毒药与解药分成十二份,每天服一次,让连续的疼痛十二个时辰变为每天一个时辰,结果那人在第二天后发誓效忠,那么凶悍暴虐的人乖乖惟命是从,却说什么也不肯再服下一次药。那人不知道每一次药都是药引子,可以引导毒性小范围发作,缓释体内余毒,因不肯再服药,十二天后毒发暴毙。盒子里还剩两剂药,他们就再没有试验过,现在阿绚竟然拿了这个药逼他服!阿绚恨疯了! “阿绚——”阿未觉得自己从没有这么可怜的哀求过。阿绚已冷笑了:“别和我赌狠。我待你好,是认为你是兄弟,你竟敢——”阿绚眼红了,话语都是哆嗦。 阿未从来都知道,阿绚愿意温和良善,那是他待亲人;对敌人,若狠厉冷酷起来,却绝对比自己更甚。在夺取皇权的路上,他们可以说杀人无数,但阿未自己从没有真刀真剑的杀过人,阿绚则不同,他是战场上生死鲜血拼杀过来的,他已经亲手杀过一个太子,再杀一个皇帝又怎样呢? 原来阿绚是要自己痛死?恶病发作,原也周全。 阿未绝望可怜地望着阿绚,他那么爱的阿绚。 “还要我动手吗?”阿绚冷厉说。 阿未几乎要哭了,他说不出来恳求的话,阿绚已抬手捏了阿未下颌将药给他服下去。 阿未不知道阿绚给他服的是大剂量的那份还是小剂量的那份,只觉得恐怖在腹胃中化开。一切都是自找。阿绚肯回来,就会继续陪伴他;阿绚肯让他吻,说明心中有情意;他若不用药迷倒阿绚强掠,阿绚最终会和他在一起的,阿绚对他是那么心软。 他触犯了阿绚的底线和尊严。被人强迫,对阿绚来说,是不能容忍的耻辱,绝不会饶恕的。 疼痛先是自胃部发作,然后蔓延周身,每一条血管都在抽搐跳动,阿未强忍着,终于那痛到了头部,超越了他能忍受的极限。他摔倒在地,抱紧头,疼痛紧促地袭来,不肯让他稍微喘息,他咬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觉得自己可以忍受的,可是不,他觉得自己要爆炸了,他在地上翻滚,试图压制缓解那痛,无处不在的痛。他向来觉得自己意志力足够强,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忍受了,再坚持一下,习惯了这痛的强度……阿绚若给他服大剂量的那份,他会这么痛十二个时辰然后发疯死掉……阿绚不会这么做的,他一一定给自己服的是小剂量那份,他只是生气惩罚他……啊,我受不了了! 阿未终于在痛的极点叫出声来,可是阿绚随即将绢帕塞进阿未口里。 阿绚不让他叫喊! 阿未的泪水流出来了。阿绚这是在做什么,冷静看着他痛,还不让他喊。因为喊声会把卫士招来…… 阿绚一点怜悯心都没有,他要自己痛,痛到死,这么狠心。 可他曾是阿绚最亲近信赖的人,却伤害了阿绚,所以,阿绚的报复是应该的,应该的。 但我忍受不了了,阿未伸手扯嘴里的绢帕,阿绚已将阿未双臂反扭绑在身后。阿未大滴的泪落下来。“阿绚我忍受不了了,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不让我向你求饶?” 阿未觉得自己要死了,现在他宁可死,他的身体痉挛成一团。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还不死去,让痛苦这么折磨? 阿未滚到阿绚脚边,拼命抬起头来用目光向阿绚求情,可是阿绚仰着头,根本不看脚下的他;阿未用头尽力撞阿绚的脚,阿绚挪步离开了;阿未翻滚追过去,阿绚猛地将阿未抱起,绑在了床柱上。 现在阿未一动不能动了,只是痛,无法忍受不停歇的令他发疯发狂的痛。阿未的心里涌上来恨,恨不得骂阿绚的祖宗十八代。想方才若在床上成心伤了他就好了,他此时就不会有力气报复自己了。 阿绚竟能这么冷酷地看他痛,他实在是低估了阿绚。所以阿绚说:不要和我比狠。 可我哪里是在和你比狠?! 当阿未的恨意升到极点的时候,当阿未的神经再也不能承受时,阿绚忽然过来点了阿未穴道。疼痛渐渐的止了,阿未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一回了,他的脸上泪水和汗水在恣肆的流,待他喘息终于稍稍平静,阿绚扯出了他嘴里的绢帕,清冷平静地问出一句话:“你以后还敢吗?” 不敢了,死阿绚。阿未所有的反抗都被痛苦磨平了,只想结束这场惩罚,勉强道:“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忽然哭出声来,委屈极了。 “不,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还没记住这教训,痛还不够深。” 不待阿未大声争辩,阿绚已将绢帕复塞他嘴里,解开他穴道,疼痛又排山倒海地漫过来。 “阿绚,我要杀死你,我要杀死你。”阿未在心中哭道。 他已经不会思考了,他被疼痛杀死了,为什么不晕过去呢?自己配的这药真可恨! 天,阿绚走到一边躺着读书去了!阿未拼命扭动,阿绚也不从书上抬一眼。 当阿未所有的精神都耗尽,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活着的时候,阿绚走过来,取出阿未嘴里的绢帕,将一枚白色的小丸药塞进他嘴里。阿未贪婪地将那药吞下去。他得救了,一个时辰过去了,惩罚告一段落,他可以休息一下了。阿绚解开了绑绳,阿未一下子软到在地上,什么思维都没有了。 阿绚在床边坐下来,声音似从天外来:“告诉我,现在你想的是什么。” “我错了,阿绚,我再也不敢了。你是恶魔,比我残忍。你杀了我吧。我再也不吃这药了。”阿未气若游丝地断续说。 “那怎么行?现在天色还早,还没到晚饭时间。我再给你一粒药,你再坚持一个时辰?” 阿未几乎要破口大骂,可是他流泪说的是:“我求你阿绚,我的惩罚也够了。我求你,阿绚。”他痛彻心扉地有气无力地大哭了。 阿绚走到书桌前看那圣旨,道:“阿未这样不行。你死了宝宝马上继位,压力都在他身上,他还太小,撑不起局面。明天,你先宣布立他为太子。群臣肯定要闹的,你去摆平朝臣。” “好。”阿未泪不尽,形神俱散。阿绚原来要逼自己让位了,阿绚铁了心。他不信任自己了,他要换国君,还让自己扫平道路。 阿绚走过来,蹲在他身边:“阿未,你将我所有的亲情摧毁,不得存留。你有多痛,我就有多愤恨。” 阿绚上床睡觉去了,将被子忽的蒙住了面。 16、我的记忆是一生也无法抹杀的 早晨时,睡在地毯上瘫软无力的阿未被阿绚敲醒:“要上朝了。” “给我点吃的行吗?”阿未没睁眼。 阿绚出去,真的为他取来滋补药膳,扶起他给他喂下去。阿未泪眼迷蒙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阿绚:“阿绚,你别恨我,我实在是……” 阿绚腾地放开阿未,几乎让阿未摔倒。良久阿绚道:“群臣肯定会不依,你怎样打算?” “朝中刚直的大臣大都是你的门生。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阿绚道:“不重要的杀,难得的臣子流放,或者廷杖,有不怕死的就一直打下去,打到他们不敢开言为止。” “你让我做暴君。” 阿绚不言。 阿未临出门,问阿绚:“你是让我死是吗?” 阿绚停滞了一下,道:“我只是想让你记住这教训。我的记忆是一生也无法抹杀的,你痛十二个时辰又怎样?难道你不欠教训?” 我欠。阿未悲哀地看阿绚,你不知道那痛是怎样磨人,我撑不下去了。 “我腿都是软的,你扶我上朝好不好?” 阿绚迟疑了一下,扶阿未走出了大殿。天边青蓝,曙光初开。“阿绚,多么好的早晨。”阿未握住阿绚的手,晶莹的目光看着熟悉的容颜。“我每天早晨上朝时看天光,都会想,今天阿绚也许就回来了!我等了那么久,终于将你等回来了。我错了,你原谅我?” 阿绚转过头。 阿绚不会原谅他了。 也是,那记忆一生也无法抹杀,阿未看着阿绚,微微的笑了。 阿未坐在龙椅之上,淡然平静望着群臣。“朕决定立秦王为太子。” 一言激起千层浪,群臣们估计早有预感,因此反应来得也有序,众人的目光齐集左御史,左御史出班:“万岁,秦王血脉不明,恐引起江山动荡。” “他是朕的儿子,怎么血脉不明?朕难道会不知谁是朕的儿子。” “秦王自阮府长大,世人皆知是容国公之子。流言蜚语能毁国家基石,至人心不稳,政局动荡。万岁明鉴。” “你也知是流言。朕认定秦王最孝朕,可治天下。朕意已决,卿等毋复多言。” 吏部尚书出班:“万岁,秦王与容国公父子关系真假难辨,臣等皆恐万岁被容国公蒙蔽,乱了皇族血脉,至江山易主。” 阿未看向阿绚:“阮爱卿,宝宝是你的儿子还是朕的儿子?” “是万岁的儿子。” 阿未笑了,前所未有的开心:“阮家世代忠良,阮爱卿更是固守忠贞诚信,他最清楚宝宝是谁的孩子,众爱卿自此可以放心。” 刑部尚书出班:“臣等怕的就是容国公以自己子易万岁之子,夺权乱政。” 阿未“嗯”了一声:“众爱卿顾虑的朕岂能不顾虑。阮爱卿,你离朕太近了,离权力也太近了,宝宝若为太子,别说是群臣,朕也着实不安。” “臣辞职归隐。” “阮络呢?他拥兵镇守边关。” “请万岁免去他的职务,臣与臣弟一同归隐山野。” “骠骑大将军阮络督守边关,十年如一日,劳苦功高,勤勉无过,朕怎好免他职,你劝他上书辞职吧。” “是。” “你们就算归隐山野,日后宝宝登基,也难保你不利用养育之恩亚父之称干政乱国。” “臣发誓,臣带臣弟自此远离朝堂,对朝廷之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问而不答,只做山野闲人。臣以阮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发誓,若有违背,阮绚就是不肖子孙,有如亲掘祖坟。” “你为宝宝牺牲得太多,令朕多增了疑惑。” “臣早有此意,非为秦王。” “是啊,是朕不允你离开。朕自然知道你的忠心,只是朝臣不放心,如今你既有此誓言,料来众位大臣也都安心了。” 礼部尚书出班:“万岁,容国公的誓言不可轻信。容国公深谋远略,胸怀丘壑,岂是被誓言所拘之人。” 阿未挑了一眼礼部尚书:“你是说,除非我赐他死,你才放心。” “臣无此意。容国公既然能委身后宫,又有什么不可以忍。万岁,臣担忧的是秦王为其棋子,带来变天之乱。” 阿未看向阿绚:“阮爱卿,朕真为你不安,礼部尚书是你一手提拔推荐的人,却是他最揭露你。” “臣提拔推荐大臣向来是为国家考虑,重的是人品,臣提拔推荐的向来不是亲厚家臣。” 阿未看向礼部尚书:“说说,你从哪里看出容国公是不可信任之人。朕向来觉得他是满朝最忠诚可信之人呢。” 礼部尚书道:“臣所亲见,有太学院学子问时任礼部尚书的容国公是否如安陵君,容国公当面否认。假话能说的如此安然,且日常倡导礼义廉耻忠孝正直,臣觉得容国公有操莽之志。” 阿未饶有趣味地看向阮绚,阮绚沉默一下,答:“阮某当时说的确是实情,万岁可证。” 阿未垂了一下眼帘:“是啊,你狷介的很,在任礼部尚书的六年间还真不是朕的幸臣。朕虽有癖好,却不糊涂,朕宠幸的人等同后宫,不会任以实职的,你们还真别冤枉他。阮爱卿,看来众臣不同意秦王为太子皆是因为你,他们认为你屈身就朕,有操莽之志,为了宝宝,你今日就自行赴死,以死明志吧。” 群臣皆惊,看向皇帝,不明白皇帝意图。皇帝欲立秦王为太子,怎么竟是要逼死容国公?匪夷所思。不过这个皇帝行事向来出人意表,一时难明其心。 阮绚跪倒:“天理昭彰,臣问心无愧,对得起阮家世代忠良之名。臣若就死,等同认罪,臣无当死之罪,万岁您可以赐臣死,但臣不能自行赴死。” “你无当死之罪?你举动无状,至朕受伤,该当何罪?” 一时众人瞠目。闻此言,阮绚淡淡一笑:“臣的举动皆是遂万岁心意。万岁若要杀臣就杀好了,臣领死。” 阿未冷笑:“让你一死了之岂不是便宜你,朕也要还报你痛楚,我痛一日,便有你痛一日,来人,带下去,重责四十大板!” 满朝文武都呆了,敢情皇上是与容国公生活不睦,皇上在朝堂上惩治情人?这也太荒诞了。瞧容国公阮绚倒是清高邈然的样子,转身出殿。不由暗自嗟吁慨叹,可怜这么一位文武全才的人,在外面躲了五年,方回来便因为床第事挨板子,以色侍人果然没好下场啊。 殿外板子声噼噼啪啪传来,皇帝阿未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寂静中,外面传来疾跑声,一人轻喝:“住手!待我见父皇。”随着声音,进来一个年轻人。 众人听其话,已猜到来者是谁,待年轻人向皇上跪倒称“父皇。”大臣们无不惊奇,天,这个少年俊美绝伦,尤其是秀气的下颌,长得还真像皇上,怪不得皇上说是他的儿子! “儿臣请父皇息怒。亚父触怒父皇,儿臣愿以身相代受罚,请父皇准可。”他不求情,只求以身相代。阿未道:“皇儿,你为什么要代容国公受罚?” “父皇,儿臣自幼长在阮府,亚父养育之恩,儿臣无以回报。亚父犯的罪,儿臣不知,但亚父受的罪,儿臣理应相代。否则儿臣内心无法安宁。”那孩子情感真挚,言词恳切,让人感动,说的人欲泪。 阿未扫视满殿臣子,“在座众卿,有半数以上是容国公发现、栽培、举荐、重用之人,可容国公被朕惩罚,你们没有一个站出来说情的,更别说以身相代,我都替他不值!平心而论,作为一个臣子,他战功显赫,荡平匈寇,保家卫国,科举取士,培养人才,举贤荐能,哪一样不是精忠报国、鞠躬尽瘁、忠贞纯正?他为国家立的功劳做的贡献你们谁能比肩?可你们都疏远他鄙视他,以攻击他来证明自己的正直清高,恨不得他死了你们才心安。朕告诉你们,没有阮绚,朕也会有别人,只怕世间没有比阮绚再品质好、不恃宠而骄的人!其实朕今日很欣慰,你们都说他祸国谋权,可事实证明,他连一个党羽心腹都没有,孤立得很。你们受他之恩,却公正端明,只为朝廷考虑,为朕担忧,没有一个对他感恩的,连求句情都不肯。朕放心了,说他弄权,他弄什么权啊,他若存不臣谋位之心,怎么连一个大臣都没笼络结纳到。所以秦王为太子与否,与他的存在根本不相关。你们只是不了解我这位皇儿,对他的人品才具不放心。今日皇儿敢不避嫌疑挺身而出,说明他品格纯良贤孝,朕从来不会看错人。皇儿,你送容国公回阮府养伤,没朕的旨意,阮绚不得出府半步,否则杀无赦!纪尚书,明日行册立太子典礼,朕不管时间多紧,相信你一定能办到的。容国公一向看好你,盛赞你的人品能力,朕看看属不属实。你可千万别给他丢脸。当年你与寡母变卖家产上京赶考来,当街卖身葬母,所遇贵人及时雨就是阮府的家人阮雨,是阮绚看你是个人才,为你捐资葬母,助你参试,安排你入太学院,录你进士三甲,选你入礼部,向朕举荐你继他之后任礼部尚书。他从没给你提过一个字吧,因为他说他是为国家选贤臣,不需要官员感他的恩!朕希望,你在人品业绩上多向你的老师容国公学习,日后为朕培养选拔的贤臣也像你一样。散朝!” 17、我来陪你? 阿未坐在两仪殿里,呆呆地长时间没有动一动。太阳落山了,宝宝该自阮府回来了。宝宝,这孩子真是阿绚的儿子,说话行事一如乃父,让人看不透,但喜欢。 宝宝终于回来了,瞧面色表情,看不出什么,这孩子的容貌和性格混合了谢萦和阿绚,每每让阿未恍神。 宝宝跪倒拜见父皇。 “你父亲怎样?” “父亲还好,已敷了药静养。下午有一些朝廷官员探望,父亲一概不见。父亲让我转告父皇,别忘了按时服药;父亲说,若父皇不想服药了,一定亲见他一次。” 阿未让宝宝休息去了,自己的目光转向床头,药匣还在那里,看着便是浑身一哆嗦。 阿绚还记着要自己服药,可恨。 真的不服了吗?怎舍得生命?服?那痛又如何忍? 可恶的阿绚,残忍的阿绚。 今天朝堂上算是小出了一口气。阿未清晰地数着板子打到了三十一下,正是他的年龄。他以为自己会解恨,可每一下打在阿绚的身,却是疼在自己的心。 他已经三十一岁了。从二十六岁等到三十一岁,一个帝王最好的年华被他孤寂地苦行僧一样走过来,为什么就不可以掠夺一次呢?否则再等五十年阿绚也不会让他近他的身! 我当然要活下去。 你不是要我痛吗?我便痛给你看。回手拿了药匣来,才发现不但手发软,脚还发软。 终究将药匣仓皇放下,逃到桌案那边去,一颗心扑扑跳。一天不服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毒加深一点点。明天,明天太子册封典礼后再说。 阿未躺在木榻上,想阿绚,阿绚的肌肤,阿绚的体温。越想越心燥难安。反正痛得都要死了,不如再强迫一次阿绚。他想着,慢慢睡着了。 宝宝的册封典礼很顺利,阿未指了三名大臣做太子三师,宝宝自此就走上政途了,阿未一点都不为宝宝担心,他只为自己担心。 到傍晚时,终于再无法忍耐,拿了药匣去阮府。他也不知道到底要怎样,一切见了阮绚再说。 可恶的阮绚。 可恶的阮绚在床上静养。阿未习惯了宫廷的金红奢华,觉得阮府的素淡清新让人心清气爽。阮绚一身白衫,黑发只在头顶一挽,侧倚枕上读书,神宁气清,见阿未进来,只抬一眼,目光又回书上,连基本的打招呼的礼貌都没有。哼,你以为你是后宫受宠的矫情的妃子啊。 阿未只好自己坐在床边:“你怎样?” 阿绚长睫毛扑闪了闪,没应声。 阿未按下心头不忿,咬紧了唇,道:“那痛我挨不下去了,昨日的药没吃,今天的也还没吃。” 阿绚终于从书上移了目光,一双清润的眼睛看着他:“真有那么难挨?” “要不你试试看!正好还有一剂。”阿未怒,还委屈。 “不痛你不长记性,不想活就别吃。”阿绚淡然道。 阿未一把抓住阿绚前襟,本是想揍他的,哪知忽然什么也没想地扑上去,捧住阿绚的脸便吻,他不管了,也不想活了。 阿绚迅疾出手,阿未一个倒栽葱从床上摔下来,跌落地上。阿未仰在那里,感觉着后背的痛,一动未动,泪渐渐满了眼。 做皇帝没有像他这样憋屈的,被男宠打一遍又一遍。他付出那么多,连皇位都给男宠的儿子了,可那一人,还是得不到。 阿绚清亮的目光盯视他:“阿未,别让我将你当仇人。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一直忍让你。自此我不认识你!” 阿未的心痛,痛得几乎滴血,他什么也不说,从药匣里取出一粒药丸服下。不就是要我痛吗?痛给你看! 服下就是后悔,痛得他魂飞天外,比前日还不能忍受,他翻滚着去拿药匣里的解药,阿绚已飞杯过来将药匣击远,喝道:“不许服,时间没到,你找死啊。” 阿未不管,继续去取药匣,后背一痛,被阿绚点穴定在那里。 阿绚强撑着从床上下来,将药匣收到一边,道:“连一刻钟都没到!”回手解开阿未穴道。阿未抱住阿绚的腿:“我真的受不了了,让我死。” 他整个人都在哆嗦、痉挛。 阿绚勉强蹲下来,再侧身坐下,一手撑地,一手握住阿未的手:“我来陪你?”他将他的手紧紧握住,“这样是不是好很多?” 阿未惊呆了,一时都没明白阿绚怎会忽然这样温柔,过了好一会儿,疼痛感才再次不可遏制地袭来。阿绚无奈一笑,侧躺在地上,手一圈,将阿未圈到怀里,用力的箍紧他:“定心,屏息,深呼吸……总会挨过去的,你的毅力还比不过那蛮汉?” 阿未就是不明白。阿绚的黑发稍在眼前晃,眼睛清亮宁静,简直就是史书里以色祸国的妖人。 “阿绚——”阿未都忘记痛了,瞪大了眼睛。 阿绚说:“方才翻野史,翻安陵君龙阳君董贤什么的,就想笑。以色侍人,该是你才对,世间谁有你生得美?” 阿未张了口,说不出话来,谁给阿绚服迷药了?身体仍在痛,却似低了程度,远在自己可以感知之外,眼前只是阿绚的清凉笑意。 疼痛中,阿绚的脸就在眼前,他颤抖地去吻阿绚的唇——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阿绚已翻身将他压倒,伏在他身上,微微看着他笑。 阿未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呆呆地呆呆地看眼前的阿绚。 18、若要再不感动简直没有天理了 待疼痛感再次自不可知的角落袭来时,阿绚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他的唇。 原来他爱他,阿未忽然泪流满面。 阿绚的吻是啄的,吻一下,良久,见阿未不能忍受痛了,再啄一下,清柔的眼神,如最纯澈的湖水,漾开来,波光潋滟,不染凡尘。 阿未忽然好奇,阿绚方才读的什么书啊,一定是那书的原因,阿绚被渲染沉浸了! 不知多久,阿绚忽然起身,自柜子上药匣中取一枚白色药丸塞入阿未口中,道:“到时间了。” 冷清清移步回床上躺着去了。 阿未抚摸自己的唇边,一个时辰啊,这么快就过了?那不可能!望窗外,真的天已黑透了。 一个时辰就这么挨过了。 还可以这么十个时辰,阿未全身痛得酸软疲惫,却简直是期待下一次了。 阿绚恢复了冰冷冷:“你该回宫了。” 回宫?那怎么可能?“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今晚住你这里了。” “没床给你睡。” “我睡地上。”阿未好脾气道,好脾气得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谄媚。 “随便。”阿绚摇床边铃铛唤仆人进来送晚餐。 阿未忽然觉得喜欢阮府,因为在这里阿绚是主人,阿绚的眉宇神情与他在皇宫里都不一样。 仆人不知道主人与尊贵的皇帝客人在玩什么花样,低头送上饭食欲退下,阿绚道:“这些,喂皇上吃了。” 阿未觉得再没吃过比这清淡可口的饭菜了。 仆人服侍洗漱后退下。阿绚将一条被子飞到阿未身边,阿未精疲力竭,扯过来睡半边盖半边,怎么也睡不着,心思活跃开心得很。寂静里不知多久,开言道:“阿绚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被绑架,遇暴风雪逃出来,结果我掉雪窟,你拼命救出冻僵的我,敞开衣襟,用身体抱着我给我取暖?” 阿绚不说话,翻了一个身。 “小时候我总是怕你,因为你武功练得那么好,若是打架我一定打不过你,所以什么都听你的,有时候不愿意,也违背自己心意听你的。” “那次我们在荒野逃,你千辛万苦冒生命危险打野味回来,烤熟了,先给我吃。我的那份吃了了,下次饿的时候,你还能再变出一些来,我知道,你的那份你只吃一点,剩下的都悄悄留给我。” “你说,我身体弱,你挺一挺就过去了。” “我回皇宫,你做我的伴读。危险来时,从来都是你挡在前面。我那禽兽太子哥哥轻薄我,你就设计把他和他的帮凶全杀了。” 阿未絮絮叨叨地说着,侧头见阿绚用绢帕掩耳,早闭目睡着了。估计在他说用身体给他取暖的时候就将耳朵堵住了,这阿绚!阿未轻轻地笑了。 早晨,阿绚过来用脚尖踢他:“起来,上朝了。” 礼貌一些好不好?阿未迷茫中醒来,软笑道:“谁要上朝?你告诉他们,我病了,国事由宝宝代理,宝宝有三少,没事的。咦,你的棒伤好像好多了,我就知道那些宫卫都是你的人,肯定玩花样。” 自宝宝心心爱爱入皇宫,阿绚处理国事那半年中,将宫廷卫士宦官宫女换了一个遍,全换成了他的心腹死士,包括冷清多年的后宫嫔妃的宫人也全部更换。阿绚带宝宝离宫后,阿未也就继续沿用这些人。阿绚极擅长笼络亲兵卫士宫人,那些人都对阿绚感恩戴德奔前走后,对阿未只是畏惧罢了。“阿绚,你说我若杀了你,你那些人会不会暗杀我给你报仇啊?”阿未没话找话。 “不会,没我发话,他们不会的。” 阿未越发觉得自己这个皇帝是受虐狂,简直生活在男宠监视胁迫之下嘛。可是他情愿。 他将自己所有的全部都交给了阿绚:安全、生命、皇位继承,阿绚若要再不感动简直没有天理了,所以阿绚昨天那样? 阿未抿了唇笑了。 他们可不都在拿生命打一个赌:信任与爱。若没有,那此生还有什么趣味呢? 19、皇帝的男宠和我的男宠是皇帝有区别吗? 阿未要和阿绚一起更衣,被阿绚毫不容情地鄙视了,阿绚自己离开,很久也没回来。阿未在屋中踱步,见床边一摞的书,翻开封面,里边都是《历代皇帝男宠》、《古今十大男宠》、《汉朝皇帝的男宠们》……还有安陵君、龙阳君、分桃断袖记什么的,版本粗糙,一看就是街头闲文。阿绚昨日读的原来是这些?阿未哑然失笑,以往阿绚的床头不是兵书史记就是道德经逍遥游,喔,孺子可教。 阿未坐下来翻,看一会不由心跳耳赤,这些街头野史要的就是香艳两字,对情事极尽渲染之能事,宫里的书哪有这样露骨不堪?昨日见阿绚那么神清气宁安然自若的,哪想到他手中拿的是这一类书?这家伙! 怪不得一向清高得不得了的阿绚昨日风情翩然、缠绵婉转,原来看书看魔障了。 阿未莞尔。 阿绚换了一身新衣回来,清爽夺目。阿未心跳,将书抛在床边。阿绚已神情如常说:“你回宫吧,我这里没有你合身的衣服。” “你和我一起回去。”阿未说,忙再补充:“你还没见心心爱爱呢,她们都越长越漂亮。” 阿绚同意了。 “你那些书还带吗?”阿未故意问。 阿绚面无表情:“我已看完了。没有看第二遍的价值,可以烧了。” 这家伙读书从来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阿未笑:“有什么心得?” 阿绚挑了挑眉:“都太可怜,做皇帝的男宠,没几个好下场的。” “你不会。”阿未忙说。 阿绚看了阿未一眼:“我当然不会。他们是皇帝的男宠,我不是。”阿未瞪大眼,阿绚走过来,轻抬手捧住阿未的脸颊,笑道:“我要你是我的男宠。”然后放手,转身施施然离去。 阿未呆在那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这就是阿绚看书的心得? 皇帝的男宠和我的男宠是皇帝有区别吗?两个人还不是一样在一起…… 阿未思索了好一会儿,发现还是有的,至少对阿绚来说。那是阿绚心里的坎,只有迈过去了,才能安然。 只要得到,我才不介意你是我是。阿未不由好笑。想来,还是他爱阿绚比阿绚爱他要多。 但即便这样也知足了。 晚间再服药的时候,已在阿未的龙床上。阿未抓住阿绚的衣袖,还没服就开始哆嗦,终于逃到阿绚的怀抱里去。阿绚温和地哄他,最后强迫给他吃下。痛苦摧毁了阿未的意志,他哀求:“阿绚你让我死吧。”阿绚将阿未紧紧的抱住,深深的吻他,直到苦难结束。阿绚的悔意与歉疚越发加重,因此第二日上午醒来,阿未抱住阿绚索取时,阿绚顺从了。 那真是从没想过的欢喜来临。若不是他受的苦,阿绚那样的人,一世也不会让自己再近他的身了吧。 阿绚有些羞赧,脸红若桃花,侧着头,眼睛都不肯睁开一下。阿未第一次发现,原来那么清傲锐气的阿绚也有着意想不到的妩媚一面。 出大殿,阿未很小心地牵住阿绚的手,在一众宫人面前走出庭院,阿绚微颤一下,终于没有躲开。阿未知道,让阿绚明白地接受男宠的身份,还是有些困难。但阿未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阿未在千秋殿召见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三位大臣,问询宝宝这两天来朝政情况。那三位老臣言语间对太子都是由衷的夸赞。临走时,太子少师停留下来,温婉劝道:“皇上,您要爱惜身体。” 阿未知道自己这几日折腾下来,早容色发灰暗淡疲惫。他谢了太子少师,待太子少师走远了,回头对屏风后的阿绚说:“你听到了,连大臣们都心疼我,不让我累着了,所以——”他走过去抱住阿绚胳膊:“回去,你在上面?” 阿绚的脸刷的红了。 他拉着阿绚回两仪殿,阿绚非常的羞愧,几次欲逃,都被阿未拉回。“求你,让我体验一下,被爱的幸福。” 在阿未的恳求下,阿绚终于在阿未的身上,吻下去。可是阿绚的唇冰凉的温柔的方挨上阿未的唇,就倏地离开,人也仓皇跳下床逃出大殿,他逃得那样快,令阿未来不及捉住他衣角。原来,阿绚的羞耻心还是超过情欲。 阿绚对他,只有爱的承受,没有爱的激情。阿未想,阿绚对谢萦一定不是这样的。 人,还真是贪心。 可是不怕,他有一生与阿绚纠缠。 20、目光有着玫瑰色温暖 阿未终于明白像汉文帝那样节俭的人为什么给男宠邓通取之不尽的财富,因为爱。 邓通出身微寒,喜欢也需要财富,阿绚却从来不缺也从来不在意这些。阿绚的父亲是国公,母亲是郡主,阿绚的出身使他对高官权力也没有太大的热衷,就算封他为王他也不会多开心一些,反是承受更大的压力。宝宝已是太子,阿绚对未来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那他缺什么呢? 阿未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阿绚需要爱,像谢萦那样的女子的温柔甜蜜的爱,可是这个阿未是不会帮他实现的。阿绚需要自由与骄傲,清高行于世间,可惜,皇帝男宠的身份使他再也自由清高不起来。——这一个阿未仍然是不会因为爱而放手。阿绚日常喜好是看书——这倒是阿未可以为他做的,阿未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还有——阿绚牵挂的是宝宝心心爱爱,宝宝已安定,心心爱爱那两个晶灵可爱的女孩——这么一想,阿未就有了主意。 若要得到阿绚的爱,只有让阿绚感动;而让阿绚感动,对阿未来说不是难事。 阿未终于挨过所有的痛苦之后,整个人是大病一场后的虚弱憔悴,这十来天可以说是在十八层地狱,一日比一日惨不忍睹,若不是有每天上午可以向阿绚索取的期待,阿未想他一定挨不下来。 阿未不让御医看病,偶尔有要事前来觐见的大臣们自然认为是皇帝放纵声色的原因,看阮绚的目光就很不友善。有耿直的大臣当面发言,质问阮绚出身忠臣之家,可知什么是忠臣?你的弟弟当年服侍皇上,最终劝说皇上纳妃生子,你呢?白日宣银!—— 阿未喝令住口,将那大臣乱棍打出去,免官流放。那人却俨然成为朝臣中的骄傲,卷包裹走路也昂然得令众人敬佩。 阿绚脸通红,只低着头,什么也不说。阿未心里难过,为阿绚可怜。因他是皇帝,所有的过错就都是阿绚的,没有道理可讲。 过后阿绚倒不以为意,笑容清和依然,但是从此坚决不与阿未同寝,白日也只在万福殿与心心爱爱玩。 心心爱爱初开始对阿绚很疏远,五年的分别后,十岁的爱爱已经不大记得这位父亲的样子了,六岁的心心更是与阿绚没有一点感情。阿绚每日温柔地近乎谦卑地陪在她们身边。两位小公主的良好教育使她们不能说出不喜欢的话来,但看阿绚的目光眼神都是疏离的、奇怪的,对阿绚的关爱也不肯轻易接受。阿绚很难过,愈发不理会阿未了。 还好,阿未毒解后只两日,督守边疆十年、请辞骠骑大将军之职的阮络奉命回到了京城。 阿未上朝,封阮络兵部尚书,兼京城都尉,兼皇宫卫戍长,也就是说,将全国的军事、京城的安全、皇宫的安全都给了阮络一人。 大臣们惊异,但没有一个提异议的。以阮络的资历和身份,这些职务他担得起,当然兼任京城都尉、皇宫卫戍长这样的职务太辛苦劳累他了。 阮络自己也很惊异,但什么也没说地接受了。阮氏家族的忠臣风范在阮络身上体现十足十,他对皇帝的安排从来都只有一个词:服从。 然后阿未宣布第二个决定:他要巡察全国,朝政交由太子代理。 群臣这才恍悟皇上这一番任命的缘由。 同样做男宠,被皇帝放弃又赐婚的前男宠阮络与阮绚完全不一样,阮络与大臣们的关系好得很。回京后,只接风酒就吃了一个月,凡朝中元老、贵族皇亲与阮络几乎都相交甚洽。朝中年轻的大臣又都是阮绚提拔的,因此阮络是那种很稀有的人物——当过男宠还倍受尊重,几乎没有人在他面前提男宠这个词的。 当然也难免有不识时务的人隐喻嘲讽摆清高,阮络的对策是望着说话人温和谦逊地笑,绝对谦恭受教,不回一句口。可不出两日,那不识时务的人准会走路摔折腿、吃饭得大病,或干脆被人堵在胡同里蒙头揍一顿。出手的人从来不是阮络,是他那些铁哥们好朋友,那些人做了这些事后,一定要大张旗鼓请客吃酒当笑话讲。 做男宠做到阮络这程度是境界,让人不服都不行。 而阮络能做到这境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男宠。 他只是阿未走上皇位之初疏远皇后的一个挡箭牌。阿未为了避免皇后生子、摆脱外戚势力,拉着阮络陪宿皇宫大半年,直到谢萦为他选了元妃。 所以阮绚没有面目见弟弟阮络,阿未也没让他见,阿未根本就不让阿绚出宫。一切准备就绪后,皇帝巡察全国的大队人马离了京,阿绚自然陪同,同行的还有两位公主,心心爱爱。 他们先去北方长城。巡边慰劳军兵之后,便是狩猎。两位小公主被旌旗招展热血沸腾的狩猎场面迷住了,在父皇的罗伞下看父亲的风姿,父亲的了不起的英雄形象就此印在两位小公主的心中。阿绚教爱爱骑马,爱爱很快迷上了这一运动,每日与阿绚奔跑在草原上。心心请父皇教自己骑马,可是父皇抬起略微僵硬的右臂说:“父皇手臂有伤,骑不了马了,等让你亚父教。” 两位小公主很快习惯了正式场合叫“亚父”,私下场合叫“父亲”。小女孩都有崇拜英雄情节,因此阿绚很快得到了两个小孩的依赖亲爱。 那是阿绚最感动欣慰的。 他们一路从北向南,沿途巡视游览。登泰山的时候,阿绚一手拉一个孩子在前面“冲锋”,阿未在后面一再沿途歇息。他成心的。 他落后,卫士们就得在更远的后面跟随。最后阿绚背着心心拉着爱爱在玉皇顶看到了日出。等阿未登上峰顶的时候,爱爱颇为遗憾的告诉他:“父皇您若再早来一会儿就可以看到日出了。” 朝阳的万丈金光映在阿绚的脸上,云蒸霞蔚的背景下,阿绚看阿未的目光有着玫瑰色温暖。 看不到日出又如何,只阿绚的这样一个眼神就足以让阿未欣然满足了。 阿绚感谢阿未,因阿未将两个孩子送还他身边。 这么一路游玩下来,阿绚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再无可替代,给两个孩子,特别是爱爱心中留下了不可泯灭的美好记忆。 她们有一个父亲,还有一位父皇,都极爱她们。尤其父皇对父亲亲爱倚重并言听语从,她们周围的人对父皇与父亲也都同样敬重。她们认为人生就是这样的,用不到疑问和不安。 春三月时,他们来在了山温水暖的江南。 一路行来,阿未从没主动提出过与阿绚一起住宿,因他知,阿绚在孩子们面前更是解不开心结,阿绚对男宠的身份是非常排斥的,阿未也就顺从阿绚的意愿。阿未想,自己忍让的愈久,阿绚会对自己越抱歉,对自己的感情就会越加深。阿未等待着阿绚的良心发现。 可是阿绚竟然一直不肯良心发现。 21、这个少年让我心不安 在金陵,他们住在了当地富户花园。宴罢,孩子们去休息,照例会有歌舞弹唱。每一个地方自然用最好的节目迎接皇帝的驾临。 这一个扮杨贵妃的唱腔真是雍容华美,歌声绕梁三日不绝,只一开口就将阿未阿绚都迷住了,唱罢打赏,阿未令这位伶人卸妆觐见。 该少年只一出现,阿未与阿绚就都是一怔——这少年,眉眼清澈似年轻时的阿绚,鼻唇精致又似年少的阿未,神情温文,风姿秀婉,令人触目惊心! 阿未不由转头看阿绚,阿绚长睫毛动了动,表情依旧安然。 “你叫什么名字?” “沈畅。” “几岁学艺?”阿未的声音有了温暖。 “十三岁。”少年的声音也是清柔雅致,着实让人爱怜。 “今年几岁?” “十四岁。” “怎么入了这一行当?” “家遭巨变,卖身还债。” 阿未轻叹,转头看了金陵太守一眼:“这孩子的唱腔很是难得,留下来,给朕沿途解闷。” 金陵太守眉轻跳,连忙称是谢恩。 众人散了,阿未命人将少年领去安置,对阿绚道:“我简直怀疑你在这里有外室。” 阿绚眉不稍动:“你父皇曾两次游幸江南。” 阿未大笑:“那也太远了些。我们若往上算几代也是一家人。”转头对侍卫:“查清这沈畅来历。祖宗三代都要弄清。” 两人沿花园小路向回走,阿未道:“这个少年让我心不安。阿绚,今晚到我这里来睡吧。” 暗夜里,阿绚提的琉璃灯一晃一闪,声音清平:“阿未,让你不安的少年你以后会遇到很多,只要你有心。”他的步子加快了。 阿未追上问:“阿绚,难道你就安心?” 阿绚停住步,将手中的琉璃灯放入阿未的手:“我也不安,不过我只会为你不安。” 他转身离去了。 阿未停了一下,飞跑着追上去,从身后抱住阿绚的腰:“阿绚,我想你了。” 阿绚一颤,阿未已将阿绚抱起,向自己住所行去。 阿绚没有反抗,任由阿未抱着。满天的星在摇啊摇,阿未的爱,能坚持多久?色衰爱弛,那是自古以来男宠的命运。而且他本就比阿未大三岁,怎比得青春少年。 爱情原也比不过兄弟亲情的长远。 阿未进了阿绚身体,体味着巅峰的幸福。 “阿绚,我为了你死都可以。” 阿绚默默回抱着自己身上的阿未,什么也不说。 “阿绚,我要你吻我。”阿未说。 阿绚就真的轻轻吻他唇一下。“阿未,待你喜欢上别人,就让我离开,别找我的毛病过错。可不可以?” 阿未瞪住阿绚,掐住阿绚喉咙:“你再说,我掐死你。” 阿绚笑了,“掐吧,掐死我,你就省心了。” “不行,我还没虐待够你。” 阿绚笑:“你还行?别骗我了。”连忙讨饶:“我错了,对不起。”说的时候为什么眼蕴春水,妖娆无限?他成心。 阿未心痒难禁,“对不起就可以了吗?到我身上来,补偿我。” 他将阿绚强拉上来,捧着阿绚的脸,无限痴爱缠绵地吻着,舌在阿绚的口中沉醉索求着,直到阿绚呼吸急促,难以抑制,阿未抓住他的手命道:“来啊!” 阿绚的脸泛上鲜艳的桃红,眉目美醉得炫人,可是阿绚终究停住:“我不能,真的不能。” 匆匆跳下床逃去。 这个可恶的阿绚! 22、这疯子,他报复自己来了 那个叫沈畅的孩子身世终于查清报告回来,是金陵一书香门第的孩子,祖上也曾袭过侯,其父科考时被人排挤掉,从此寄情山水闲居。沈畅十二岁时父亲一病不起,为父治病一年间寡母幼子被骗尽家财,签了卖身契,房产家人都被抵债。沈畅生的眉目清秀,被卖入相公馆,半路被金陵太守看见,说:这孩子归我了。因此留在太守府戏班里学戏。沈畅的父亲平生所好就是戏曲,沈畅浸染其中,自幼会唱,再加上受过良好的教育,聪明温顺,太守就打了主意将他捧出名,以便送入京师当礼物。因皇帝好男风,京城里好男风便是一种风尚,官员们私下里以绝美男童相送为重礼。 金陵太守知道皇上对容国公痴情,背着容国公给皇上送娈童的官员被处斩,因此认为让沈畅出来唱一曲没什么,只这么一唱,日后就有了荣耀,曾为皇上演唱过,身价就抬高了,哪想被皇上看中留了下来?容国公阮绚就在一边,瞧其为人沉静中自带锋芒,并不是一个柔和角色,若认为他这个太守成心献娈童争宠那就糟了,因此忐忑不安,又被皇上亲随卫士盘查沈畅身世来历,就更是害怕。 阿未听说如今京城送娈童已成风尚,而且这个金陵太守也是好男风的心里就如吞了异物一样堵得慌。他以为好男风是皇上独有的特权呢。 阿绚冷笑:“国君喜紫则一国尽服紫,有什么奇怪的。” 阿未想了想说:“待回京,将这些官员全清理了。”然后见阿绚冷笑复冷笑,不由有些讪讪。 阿未留沈畅是有目的的。阿未不想阿绚总是退缩,因此留下沈畅意欲刺激阿绚的嫉妒心,多爱自己一些。阿绚的反应却是:“你若喜欢别人了,我就走。只别挑我毛病。”显然是想到了弥子瑕。男宠弥子瑕被卫灵公喜爱时,弥子瑕将吃了一口的桃子给卫灵公吃,卫灵公赞美说那是亲密无间的爱;待卫灵公不喜欢弥子瑕了,就说弥子瑕将吃过的桃子给他是冒犯无礼。阿未的身份是皇帝,翻手为云覆手雨,这大约就是阿绚的心结所在。原来阿绚对自己还是不能完全的奉献和信任。 可阿未也被阿绚调动起好奇心,阿绚对自己到底会是怎样一个底线呢? 第二日离开金陵去姑苏,半路上一道圣旨把金陵太守流放岭南去了。 结果在姑苏,席间舞蹈弹唱者一色是女子。姑苏太守吓着了,对容国公尤其毕恭毕敬,唯恐惹国公大人不高兴。 阿未做事,由阿绚担后果责任,这是为君之道,做臣子的只能承担。不管是骂名还是日后需要替罪羊的时候,亦是阿绚顶上。所以阿绚抗拒完全的情感投入?阿未想。 逛园林时,阿未让沈畅扶着自己走。沈畅这孩子毕竟是书香门第公子出身,进退服侍都很规矩得体,更难得的是安静温柔,性情与阿绚也有某种相似。 阿绚说得对,只有有心,世间的美男子多得是,美女也多得是。身边没有倒还好,只要有,难免不让人心动。 从痴情的荒银之主到滥情的荒银之主也不过在一转念间。比如汉成帝与男宠张放何等情深意长,汉成帝在宫内的银靡纵欲却也是毫不遮掩。那是人的天性劣根。阿未想,自己没沦落成荒诞银君,皆是因为阿绚,有阿绚在那里,提醒着他不可堕落,否则便是羞惭。 看得出来,阿绚表面再镇静安然,也有了情绪波动。以往他与孩子们玩的时候都是心无旁骛的轻松开心,今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目光从没有往阿未这边瞅过,可是心心清脆的声音一再在那里提醒:“亚父,这边转弯——小心树枝——注意石阶——” 晚饭时,阿未屏退一切人等,只令沈畅服侍自己。正是春雨如烟的日子,镂空菱花窗外飘着绵如牛毛的细雨,水雾氤氲朦胧,青碧苔痕散发着缠绵的春之气息。阿未倚在榻上,手中转着玲珑玉杯,听沈畅清唱曲子,直到掌灯时分,也没让沈畅走。 大约是性情加天份的原因,沈畅的声音气度拿捏得极好,美而不媚,着实是艺术享受。 阿未闭目听着,想阿绚此时在做什么,想什么?自己不叫他,他就不会主动来吗?眼睁睁任情感失去,阿绚就这么平静沉着,这么无动于衷? 原来阿绚对自己的情只有掠夺来的那一点点?他爱了别人,阿绚是不是反轻松开心,终于可以脱身? 越想越心酸,越是怒火蔓延。抬手止了歌声,问沈畅:“赵世济碰过你吗?” 赵世济就是那免职流放的金陵太守。沈畅答:“没有。赵大人意欲将小奴献往京城。” “献给哪个官员?” “小奴不知。” 室内一阵静,阿未终于道:“去打水来,服侍朕洗漱。” “是。”沈畅退下了。 再进来时,那脚步声——阿未抬了头,见是阿绚端了水盆进来,忽然便是前所未有的开心。他终究还是来了。 阿绚穿着青白春衫,越发衬得人儿如玉,眉目俊逸。 到近前,才发现阿绚的衣衫已是湿透了。这么小的毛毛雨,他在外面悄无声息站了多久? “为什么早不进来?”阿未心疼。 “你曲子还没听完。” 阿未洗漱罢,阿绚来端椅上水盆,阿未笑:“若是别人,是跪在这里双手举着盆服侍我。” 阿绚弯腰端水盆的手停住,忽然扑上来,将阿未按倒在床上。他终于怒了,阿未想。阿绚已把持住阿未的脸,用力地吻上去,恼怒而疯狂。 阿绚一点都不温柔,他咬破了阿未的唇,血腥味直抵齿间。他咬痛了阿未乳头,阿未几乎惊呼,可是阿未不肯叫出声,手匆忙抓住被角塞进嘴里。这疯子,他报复自己来了。 阿未的手抬起,温柔抚上阿绚的头发,缓释阿绚的愤怒。阿绚的头发非常好,黑亮浓密。阿未抓住阿绚的一只手,五指扣住阿绚的手指。阿绚的手指也非常好,修长,温暖,坚韧。岂止是手指呢,阿绚的眉、目、鼻、唇、皮肤,……阿绚的一切阿未都认为是世间最美最好的。包括他此时的带着怒火的掠夺和蹂躏。 阿绚的手指伸到了他以往一再退缩的地方,阿未便是一凛,然后异样的感觉令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 他不舒服,但还忍耐,他的心狂跳,整个人因欲望而紧张到极点。 阿绚吻上他的唇。 这一会儿,阿绚已非常温柔。阿绚的本性里一向是非常温柔的。他的吻仿佛都是珍爱,将自己爱的人捧在手心,放在云端。阿未战栗了,原来,这样才是阿绚的爱。 唯心安的人才懂得呵护与温柔,因他知道他拥有,不需要用掠夺来印证。 在阿绚的爱与温存下,阿未心定下来,慢慢放松了一些,阿绚在缓慢的长时间的试探后终于进入了阿未的身体,那一刻是撕心的痛,阿未只感觉到痛,不由叫出声来,没有一丝快乐,情欲早消失到无影无踪。阿绚是非常紧张的,问:“怎样,可以吗?行吗?”阿未强忍疼痛:“你再来——”简直是自己给自己上刑一般。 可是他爱看阿绚,看阿绚的神色表情,一举一动,那么爱,想记入记忆,痛苦也愿。 阿绚触碰到了他的敏感点,快感在痛楚之中倏然奔来,阿未不压抑自己,尽情而疼痛地叫着,人生是这么恣肆欢畅,所有的都是值得。 原来他爱阿绚和阿绚爱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灵魂深处一直期盼的其实是阿绚的爱。 阿绚,比他强大多了,他在羞愧里暗想着。 最终他不得不求饶了,虽然他极喜欢两人身体的紧密相融彼此拥有,可是他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他一定在流血,他要死了。阿绚非常注意他的感受,马上就可以停下来,温柔地安抚他。阿未的心前所未有的满足,沉没在阿绚的宽广的柔情和爱里。终于知道了世间什么叫珍惜、爱重。 不是索取掠夺,是奉献。阿绚仿佛只是为着阿未的满足才进行,然后,才快速的悸动,让他自己满足。 阿绚压在身上的感觉是那么充实,阿未多希望,可以永远这样。他抱着阿绚,虽然痛得忍无可忍,最终却在阿绚的臂弯中睡着了。 他在人间得到过阿绚的爱,他无憾了。 23、我想得你好苦,你太可恨 早晨阿未醒来时,见阿绚坐在床边,面色愧悔羞惭,还有惊慌担忧。阿未知道阿绚一定是见了被褥上的血。阿未痛得动也不敢动,告诉阿绚:“去唤程老御医来。” 程老御医诊治完毕,长胡子怒得一翘一翘的,跪下大声说:“老臣要参容国公一本,老臣请皇上治容国公大不敬之罪,他竟敢伤害皇上龙体!” 阿绚在一边跪下了。 阿绚这么一跪,阿未登时心疼,斥老御医道:“什么大不敬,他是遵命行事,退下!” 阿未拉了阿绚的手,安慰阿绚的羞惭歉疚。 结果在姑苏再没游玩,阿未一直养病,病好了去往杭州。 如今歉疚的倒是阿未,因为他身体的缘故阿绚再不肯近他的身。阿未觉得抱歉,因此牵了阿绚衣衫道:“那个沈畅瞧着还好,赏给你了,权且替我尽心。” 阿绚狠狠瞪了阿未一眼。阿未倒脸飞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食色性也,你若不能尽兴我也不开心。” 阿绚冷瞪他,眼风如刀:“好,沈畅我收下了。现在你放手,不放手我可断袖了。” 阿未讪讪放了手:“过河拆桥,好心没好报。” 从此阿绚再也不到阿未近前,当然也没有理会沈畅。 阿未无趣,杭州也不多住了,启程回京。 路途上实在闷的无聊,令卫士传容国公来。阿绚车辇前跪下参见,阿未掀了车帘:“将沈畅借给我一会儿?只听曲子散心。” 阿绚答:“世间已没有沈畅这个人。” “什么?”阿未吃惊,阿绚竟这么狠的心,将沈畅杀了?怪不得那日阿绚眼神不对。 阿绚不答。阿未刷地撂了帘子,心竟忽悠一痛。 阿绚自然有如此的狠绝,可惜那孩子了。那样清秀的面孔,再也不见;那么美的歌声,竟成绝唱。 晚间阿未饭也吃不下,当然有跟阿绚怄气的成分。 听闻皇上胃口不好,阿绚还是来了,亲自端着五色米粥过来。和颜悦色地哄:“这是我亲手做的,不吃可就没有下回了。” 一碗粥就换那个绝色孩子的命吗?阿未沉着脸,用勺子戳着粥。阿绚做的粥他还真没尝过呢。 终究赌气喝了一口,再一口,直到吃光喝净,道:“你若不喜欢他,给我留下听曲——”然后知道,可不就是为此,阿绚才杀了沈畅?于是笑:“待回了京,我就广纳美少年,每个少年一碗粥,以后你日日给我煮如何?” 阿绚也笑:“你若再弄来一个,就此生也别想吃我做的粥了。” “杀了我?” 阿绚嘲笑看他,转头收拾空碗去了。 夜空寂难挨,阿未找到阿绚住所去。阿绚已睡了,室内黑寂。阿未敲窗:“阿绚。” “睡了,有事明日说。”里面人答。 阿未恨道:“再不开门我叫卫士来。” 灯亮了,阿绚只好来开门,门只一开,阿未就扑上去,岂能让阿绚再逃过! 他双手捧住阿绚的脸,切齿道:“你把我扔到一边就不管,把我全忘脑后了!”吻上了阿绚的唇。 阿绚躲了一下,换来阿未更大力的吮咬,阿绚停止了反抗,渐渐的两人都有片刻的喘息。 “我想得你好苦,你太可恨!”阿未热烈地抱着阿绚的脸,吻他的鼻,吻他的眼,吻他的耳朵,将阿绚压倒在床上。 剥去阿绚的衣服,阿未狂热地吻上去,他要疯了,他想阿绚已想得发疯。 阿绚由着阿未,心竟也是悸动和期盼,期盼阿未的热情与掠夺。 阿未尽力地向阿绚身体里行去。阿未有些蛮撞了,阿绚知道阿未是因为沈畅,因此不说什么,只尽力忍耐,眉心紧锁,闭着眼,双手握了拳,喉间的叫声不可抑制地随着阿未的动作而加快。阿绚的痛苦里也混合着极致的快乐,让阿未霎那间飞向云端,他们几乎在同时达到激情的顶端。阿未抱住阿绚,静静地体味阿绚的肌肤、体温,幸福地喃喃:“阿绚。” 沈畅没有就没有了罢,只要还有阿绚。 24、你是我在世间最不能失去的 回到京城,阿未将阿绚关皇宫里,朝都不让阿绚上,免得阿绚那么脸皮薄的人朝堂上见到阮络、宝宝不自在。 阿未收回阮络兵部尚书之权,令阮络继续回北疆守边。用完阮络立即让他走人,免得与阿绚相见难堪。 朝臣们都知道皇帝虽然有好男风这个缺点,却是如汉武帝一般狠厉的人,便是男宠也未必有好下场的。可怜阮家满门忠烈,只剩下这兄弟俩,都落在皇帝手里,也只有自求多福了。 阿未回宫将对阮络的任命告诉阿绚,以为化解了阿绚一宗心事,哪知阿绚说:“阮络临走,你让我见一见他行不行?” 阿未奇道:“你想见他?” “我们兄弟十年没见面了。” 阿未听了也是默然。可是他不想阿绚见阮络。如今世上能影响阿绚判断和决定的人只有阮络。阿绚做男宠这么被动、不情不愿的,阮络若说点什么,对阿绚影响一定很大。因笑道:“好啊,我设宴,召他入皇宫来,你们见一见。” 阿绚道:“我想回阮府住一晚,和他秉烛夜谈,好好说会儿话。” 也就是说不让阿未参加。阿未有些不舒服,别阿绚就此跑了。阿绚若走了,可到哪里去找?可不让阿绚去,也不可能。阿绚既打定了主意,虽然是温文商量,自己若坚决阻拦,阿绚也许当即就会翻脸走人。阿绚向来恼的就是他们两人的关系中有个皇权。 阿未只有以退为进,低头好一会儿道:“你不会就此走了再不回来吧。” 阿绚笑了:“你想什么呢。宝宝心心爱爱都在这儿,我去哪里啊。” 也是,阿未笑了:“我等你。” 阿绚看着阿未难舍难分的样子笑了,拍了一下阿未肩便出宫回阮府去了。 阿未独坐皇宫越来越不安,若是不发生沈畅这件事就好了。阿绚如今知道自己还有可能爱别人,自然责任感和信任度大幅下降。阿绚虽然不说出来,可是一颗本来就犹豫的心怕是越发遥远了,就算自己强得他多少次也不够的。而且阿绚太逃避两人的亲密行为,弄得阿未总觉得自己如做错事一般。这一年的出行,两人在一起的次数只有三次,还包括阿绚主动的那次,说来都让人不信。阿绚总是拒绝再拒绝,让阿未越来越不好意思,越来越没有办法。 阿绚是在想逐步疏远最终逃走?那他为什么还杀沈畅呢?只是给自己一个警告吗?阿未想不明白。 终于知道,如果没有阿绚,就是再有十个沈畅又怎样呢?那心的缺失是谁也无法填补的。 阿未将阿绚的枕头抱在怀里。我错了,阿绚。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应该贪心、花心。有得必有失,而你是我在世间最不能失去的。 我还有一份大大的礼物没有给你呢。 想着这份礼,阿未安心了许多。阿绚,你就算逃到天边,也逃不过这份礼物的诱惑的。这么想着,阿未唇边含笑,终于慢慢睡着了。 25、世间最重要的是一颗心有安放的地方 阿未上朝,阮络和阮绚都缺席,也没有告假。阿未的心忽悠一下就沉落下去。他想派人去阮府看看,终究没有说出口。 爱是尊重。——阿绚总是这么说。 连他逃走也要尊重吗? 散朝后,阿未默然往两仪殿走,忽然回头,命:“去阮府!” 我怎么也要接你去啊。接你回来,回宫,回家。 阮府仆人要往里面通报,阿未心一缓,稍稍安了点心,命不用通报。听仆人说阮绚阮络在海棠轩,便直接寻过去。 室内,酒香醇醇,阮绚阮络两人醉倒榻上,面泛酡红,和衣而卧,都没有醒呢。 阿未暗笑自己太多心。 阿绚的醉态很可爱,色如胭脂,眉目越发如画。 阿未轻步走过来,坐在阿绚身旁,哪知只一拂衣摆,阿绚就醒了,果然是天生的武者。 “阿未,你怎么来了?”阿绚面现酒醒后的笑意,有三分慵懒。 “想你。” 阿未方说出这两个字,那边也醒来正要坐起的阮络一下子不知怎办好了。继续装睡?已支起半边身;起来拜见皇上?皇上正说痴情话,没想让你听见啊。 阿绚坐起,顺手拉过僵在那里的阮络:“皇上来了,快拜见。” 阮络连忙就势跪倒请求皇上恕罪。 阿未笑:“又没有外人,哪儿那么多虚礼。你们喝了这么多酒,也不给我留一些。” 阮络笑:“酒倒是还有很多,人我可是不敢多留了。昨夜喝得实在太多了,大哥喝起酒来我拦也拦不住,皇上您带他走吧。”推阮绚:“快去吧。” 阮绚站起,还有些摇晃,玉山将倾的样子,阿未伸手扶住,阮绚还一径回头对阮络:“我说了去送你的。” “不用了,不用了啊。”阮络一路推着,将阮绚推出阮府大门。 远远地望着哥哥上了阿未车辇走了,阮络的眼睛不知怎么蒙了雾,也不知自己的话哥哥听进去多少,只要哥哥幸福安宁,就是自己最大的心愿了。 阿未问阿绚他们兄弟都说了些什么,阿绚想了想说:“二弟说,萦儿去以后,他特别为我担心,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才放下心来。他说人都是怕孤独的。世间最重要的是一颗心有安放的地方,朝出暮回,有人等候,有人说笑,有人陪伴。这样就可以将生命满满的走下去。他说,人的一生都很不容易,要珍惜,要多付出爱,要让另一个爱自己的人幸福——他知道我忘不了萦儿——”阿绚的眼中满是泪。 谢萦。 阿未心木木的在那里。要到这么久,阿绚才终于将心敞开来,在自己面前提起谢萦。 阿绚心里一直忘记不了谢萦,他怎会不知道? 阿未抬起手拉开阿绚掩面的手,捧住阿绚的脸,望着阿绚的满眼泪:“你想过没有,我就是替萦姐姐来爱你的?她那么聪敏,什么不明白?她走之前,将你交给我,让我帮助你好好的活下去。我不知道怎样能帮助你好好的活下去。我想只有爱。只有爱会让你留恋,会让你有责任,会让你快乐。我做得不好,有时还让你恼恨。可是你活过来了,对不对?现在你是我的,你欠着我的,你欠我爱。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要你先还给我再说。你,就把我当做萦姐姐吧。”阿未含泪吻上去。我的阿绚,我爱的阿绚啊。 26、我今生一定是欠你的 “她说,我在现代名字叫小谢,嫁了你,从夫姓,就叫阮小谢。知道阮小谢这个名字么?还是聊斋故事里的一个调皮可爱的女鬼名字,爱上了书生,还了魂。所以这十二年,我只是陪你的一个魂灵,阿未才是真实存在的,你去爱阿未。” 阿未听着阿绚的漫长的话,每一句都离不开谢萦,世间只他可以听阿绚讲谢萦,他便慢慢地听,一边想,便因为谢萦,阿绚也不会离开他了,否则世间谁听阿绚讲谢萦呢? 阿未没想过最终是阮络解开阿绚的心结,当即赏赐阮络千金又将阮络的国公爵位加恩为世代承袭。有时也觉得好笑,自己从没有赏赐阿绚什么,倒是阮络一再被恩赏,也不知朝臣们怎么看。 阿未克制自己的欲望,不再侵犯,而是一点点地接近阿绚,让阿绚渐渐习惯他的亲近爱抚。不过让阿绚明白接受他的亲吻还是费了很长一段时间,更不用说晚间抱着阿绚睡了。 大殿的香鼎烟影里,阿未的手指一点点抚过阿绚身体,然后再一点点吻上去,极尽缠绵。阿绚闭目由他,有时也是轻轻的喘息。 “阿绚,你前生一定欠我的,你信不信?” 阿未心中筹划多时的送给阿绚的生日大礼是:编纂类书《太平大典》,让阿绚千古留名。这样的厚礼也只皇帝送得起。所谓盛世修书,那实在是文化传承的大事。由阮绚、太子太傅、礼部尚书做主编,阮绚为总编纂,专门成立了编书部,参加编写的有两千人。 阮绚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这桩事务中去,经常通宵达旦手不释卷。那真是阮绚有生以来最沉迷爱好的事了。 后来有人传,太学有个学生叫沈清致,负责誊写定稿后的《太平大典》,容貌像极阮绚,估计是阮绚的私生子,因为阮绚格外关照他,不但吃住在太学院,还拜了礼部尚书做老师,这个孩子聪明沉稳,刻苦用功,前途无量。 阿未就轻轻笑。阿绚啊阿绚,总有一日要问问你,这沈清致是何人,你为什么悄悄留下他? 阿未耽迷情欲,岂会放过阿绚,隔三差五去编书部捣乱,抱肩附耳低哼自制的银乱小曲:“来来来,让我们紧相偎,慢厮连——” 被阿未纠缠急了,阿绚无奈道:“我前生欠你的,一定是的。” 阿未笑拉住阿绚的手,握在手心:“谁说的,我今生一定是欠你的,慢慢你就知道了。” 27、尾声——幸福的人 阿绚说:我这一生,伤在心软二字。 阿未说:你若不心软,就不是我爱的阿绚了。 所以一个人,不管有怎样自认为的缺点,还有人爱,就是人间最大的幸福了。 笃定的知道这一点,心就会满满的,喜悦安然。 其实阿绚的心软不正是他最可爱的优点!但阿未不会告诉他。 阿未不让阿绚上朝,每天只在皇宫里相伴。晚间阿未忙政务,阿绚就一边坐着,阿未若不发话,阿绚连奏折都不帮翻。其实只要阿绚在那里,他就是安稳。有时阿未也歉疚,这么生活下去阿绚可甘心?那么有才华的一个人。抬起头,却见阿绚看他正出神,唇边现出微笑来。阿未心一颤,放了奏折,移身向他近前:“想什么呢?” 阿绚但笑不言。 “西疆有些不稳,你带兵去吧。”这个决心还是要下的。阿绚是男儿,战场是他的驰骋所在,可以让他横刀立马,骄傲立于世间。 阿绚却推辞,“你派别人去吧。我守着你,保护了你,就是保护了万里江山。” 原来阿绚这样想? 阿未笑了,“不想纵马沙场?” “不放心你。最重要的人总要在最重要的地方。”阿绚笑。 为了自己,他竟然这么说。阿未感动:“为了我,实在委屈了你。” “为了我,委屈了你才对。”阿绚笑了。 这话说的是,所以,阿未看定阿绚:“今晚要好好补偿我。” 阿绚移了眼神,道:“明天你要上朝的。” 一年三百六十天,哪日不上朝?不上朝也有别的事。“朝可以不上。”阿未凶道。 阿绚黑了脸。“受不了就不要受了。”他的声音在嗓子眼,但阿未怎会听不见?气得魂灵出窍,揪住阿绚衣襟:“这是旨意,不许抗旨不遵。” 阿绚哼着,扭转了头。 阿未暗笑,其实阿绚不想吗?只是怕明晨御医对他翻白眼。 阿未拉住阿绚的手,继续批奏章,心暖暖的,觉得他们是世间最幸福的人。 风在殿外吹着,其实这样幸福的人,世上一定还有很多很多吧,只是没有人会告诉他罢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