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如风,接下来你想去哪儿? ——天涯! ——天涯?怎么说?天涯那么大那么远…… ——执子之手,并肩天下。此生为爱,不离不弃。有轩文的地方,便是天涯,去哪儿都一样。 不是所有的情非得用流至血中的泪浇灌才叫爱,不是所有的爱必须身心苦虐一番才有资格生情。 一颗赤子之心,简单亦是一种难得的快乐。拥有彼此的地方,就是我们的世界。 我情与子亲,譬如影追躯。齐彼同心鸟,譬此比目鱼。 我的世界,他们的爱情,不需要那般轰轰烈烈,两颗简简单单的心熔铸着一份真挚的爱情!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如风,叶轩文 ┃ 配角:柳相离,上官瑾 ┃ 其它:笑傲天下,绝影江湖 诗起渊城(一) 春雨过后的清晨,清爽万分。空气中还未消散的泥土味将一份清新感释放得淋漓朴实。 星星点点的阳光悠悠散入这片竹林,被雨水洗刷干净的竹叶上湿气未退,珠露点地的声音的声音明晰可辨。 远远地便能听到林子深处传来动听的箫声。近看却原来是一八角方亭雅然而立,微风过处,轻纱慢起,间隙间可看到一青衣男子持箫而坐。 “少主,御剑山庄少庄主莫青贤已在庄内候您多时了。”一小厮再次在纱幔外提醒到他家主子。 悠扬的箫声骤止。 “让他等便是。反正他等的是这山庄的‘庄主’!想要切磋剑学,就等‘庄主’出关再来好了!” 声音清朗干脆,柔和,却没有一丝温度。 “可是……”站在一旁的小厮赶紧喝止那人道:“少主的命令已下,回庄内回话吧。” 说着便拉着那人离去。 “哼,莫青贤,你还真是没清闲哪。” 一枝玉色长箫反复绕转在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戏谑不羁的口吻,在那如深水般静默的黑眸中,渐渐被吞噬无遗。 繁华的街道,人声鼎沸,商铺林立,茶楼酒肆,纷纭荟萃。 渊城是整个邵央王朝出了名的物产丰饶、景色秀美的“江城”。 称其为江城,则是因为该城环江而建,这江便是扬名天下的“柳环江”,静时娇花照水,莺蝶轻点;动时美光潋滟,好比婀娜。环着这渊城,晴时城墙映碧,镜透蓝宇;雨时澜波涟漪,水色氤氲。有诗赞道:“一曲清江天上来,三分妙姿数渊城”。 阳春三月,绿柳青烟,花团绣锦,正是文人雅士、少男少女踏青赏玩,戏蝶放鸢的好时节。 沈如风左手持一把青墨长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右手内壁,整个身子坐在雕栏上,悠闲地靠着身后的朱色木柱,阖眼假寐,任凭春风拂面。白皙俊雅的侧脸被阳光勾勒得完美无余。 此处乃风月楼的三楼,临栏而立,放眼望去,渊城的旖旎,尽收眼底。而这风月楼,亦是这座城中的一处美丽传说。四海而来的文人墨客云集于此,不论男女,吟诗作对,抚琴博弈,撇却朝政,仅论风雅。 正如此刻楼下一二层的喧哗涛声。因此切不可将它与那市井风月乡并提。 当当作响的楼梯声由远及近,至停。 “沈公子,您的酒。” 一小厮弓着身子将一套玉壶白杯放至中间的石桌上便欠身离开了。沈如风淡淡地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掌风起处,酒已在手。浓浓酒香,渐次萦绕于壶杯之间。少顷,一阵慌乱急促的马蹄声沿街传来,一白衣少年伏在马背上,左右摇晃,好不狼狈。 “啊啊啊啊,停,停啊,不,不要跑了。拜,拜托……啊——”那马根本不理会身上少年的哀号,依旧在街上横冲直撞。街上的行人惊得退散至两边。 “救,救命啊,别,别跑了……” 少年已是脸色惨白。 那马个头太过高大,来势又猛,在场的路人想上前帮忙却又不敢。 眼看少年越来越有被摔落下马身的趋势,众人皆心头一紧。 霎时,一青年从街巷中冲出来,见状上前用缰绳套在马脖上,手臂发力,硬是叫那马拉住不能再前,在地上来回打旋。众人心下稍稍退惊。却不料黑马前蹄突然蹬起,少年一个不稳,跌落在空中。 “啊……” 一声惨叫想起,伴着一声马的嘶吼。 “烈是烈了点,倒是一匹良驹。” 沈如风当下只顾瞧那黑马了,少年的惊呼拉他回神,旋即手拍栏杆,一跃而下。 叶轩文此时脸色惨白至极,忽见天上掉下一人! 只是,在看清那人的面貌之前,少年便下意识绷紧全身闭上了眼睛。 一阵清风调皮地穿过整条突然肃静下来的街道。偶尔响起两声马鸣。 所有的肃静都只是因为愣在路边的一脸惊讶状的路人,还有那快吼破喉咙的惨叫声。 沈如风静静地望着怀里的人,看着那人紧闭着双眼,嘴巴大张直叫不停。 叶轩文只觉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身下并没有落地的实感,随即以为自己还在空中,原本已经略干渴的嗓子噌地吼得更大声了。 俄而,周围突然响起一阵笑声。 刚才那青衣男子凌空从十几米高的楼层跃下来时他们的嘴巴比看到白衣少年落至空中时张得还大。所有人的心都悬在空中!现在看来,真是有惊无险哪! 沈如风嘴角向两边扬了扬,无奈地晃动着少年的身体道:“喂,你没事吧?” 叶轩文这才停下声来,慢慢睁开眼。自己正被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衣男子抱在怀中。因为余惊未了,他的眼前正是星光四溢,神智迷迷糊糊。 “好,好俊俏的人啊。” 叶轩文不停眨着微带点水汽的汪眸迷迷糊糊道。 沈如风扑哧一笑,“你没事吧?” 见少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以为他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不觉说话柔和了一点。 “嗯?” 叶轩文愣了愣,倒抽了一口气,他,他还活着? (沈甲:因为这点事就会死吗?会不会夸张了点?) (叶乙:呀,这谁知道?不过看这主人公吓得不轻,想到死咱们这些画面外的人就理解理解吧。) (沈甲:那人胳膊不酸啊,一直抱着。) (叶乙:你管人家呢,继续看。) 沈如风胳膊确实有一点点酸了,只是一点点。 少年终于神智清晰了点。 “呃,我,没,没事了。多,多谢公子。” 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叶轩文害羞得把头低至下巴贴胸道:“公,公子,可,可以放下我了。” 沈如风方觉自己失礼,将少年轻轻放下。周围却霎时想起一片掌声。刚才闻声趴在窗边瞧事儿的人一个个更是向沈如风赞道:“公子好身手。” 沈如风只是浅浅一笑,眼睛望向刚刚冲出来拉马的青年,眼神微暗。那人一身黑服装束,不苟言笑,动作凌厉果断,有条不紊,身手并不差。 叶轩文内心一阵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这算不算丢丑啊? 他抬头悄悄看了沈如风一眼,正对上对方投过来的视线。还有一抹,也许,他觉得,是他长这么大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宛如春风,只是那样看着,心里就会很平静…… 心脏刚才,怎么了? 少年盯着沈如风的眼睛,出神了。 “你……” 沈如风并不怎么喜欢别人一直盯着他看。他不是供人来看的。 一声喊叫打断了他的话。 “阿文,阿,阿文……” 沈如风顺着眼前少年的目光望过去,又是一白衣少年,正气喘吁吁地向这边跑来。 近了一看,却原来是个粉面朱唇、白净漂亮的人儿,身着衣饰皆不似普通人家之风。 而观眼前的少年,衣着不似那般奢华,相貌亦算不得出众,独那一双大眼甚是水灵纯澈,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在白白的小脸上刷下一片暗影,倒是为那平凡的五官增添了几分可爱与憨气。 “阿文,你,你没事吧,吓死我了……云泽呢,我看见那马疯了一般载着你跑了,就叫云泽赶紧追过来了。” 来人一手搭在叶轩文的左肩上弯身喘道。 “侯爷,小人在此。” 云泽手牵着那匹黑马走过来向上官瑾行礼道。 “阿瑾,你一路跑过来的啊?” 叶轩文讶道。这人是出了名的懒的“跑”的。 “废话,本侯能不管你死活吗?那种情况下,本侯哪里想得起来去叫人弄辆马车来。累死我了。” 被唤作阿瑾的少年边吐气边给了叶轩文一记白眼。 一旁的青衣人转身正欲离开,一声“公子”让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回头一看,叶轩文正红着脸,手指着他,眼睛却对着旁边少年道:“阿,阿瑾,就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是就是好了,你脸红成那样干什么?” 上官瑾说着便看向沈如风,随口道:“你既然救了阿文,一会儿可跟我们一同回王府领赏。” 又看着叶轩文道:“让管家看着给他些银子不就得了。一般不都是这么打赏人的?” “王府?” 沈如风挑眉看着他俩,叶轩文没理他却冲上官瑾微怒道:“阿瑾,你怎么这种口气……” “我怎么了?本侯什么口气啊?” 上官瑾不解道。 “你……” 叶轩文只觉得不能那么无礼地对那人,一时却又道不出缘由。 呀,就算不是那人,这样的口气也是不对的吧!!!但是对那个人用这种口气就更是不对了! 嗯,对! 叶轩文没有看沈如风,气的一脸通红,两腮鼓鼓地瞪着上官瑾。 上官瑾右手摸着后脑勺,一脸莫名其妙。 叶轩文瞪了一会儿,眼睛有点累了。 应该……道个歉……才是!我吗?…… “阿瑾,我道歉好了。” 上官瑾一听,一脸得意,双手抱臂!翘着鼻子等着叶轩文跟他说那几个字。 谁让你瞪我!!!哼,快点说! 叶轩文转身,一个“公”字被硬生生挽留在嘴边——眼前人影成空! “他早走了。” 上官瑾把眼睛睁得滚圆滚圆的,在他身后咬着牙道。 气死我了你! 某少年望着早已分散的人群,心中不知作何滋味,转身狠狠甩给上官瑾一个白眼。 上官瑾望着赌气离开的某人憋屈道:“我做错什么了?” 回答他的是满街的嘈杂声。 “侯爷,是时候把马送回叶王府了。” 云泽在一旁提醒道。 “你先去把马送回去,王爷那里,等他,等他知道了再说,我先去追阿文。” 说罢便跑着去追叶文轩。 云泽从头至尾都面无表情,随即上马,向叶王府行去。 诗起渊城(二) 叶王府内。 “放肆,竟敢未经本王许可就擅自骑着黑风出去了,本王的马岂是你们这些小儿能驾驭的了的。” 叶王爷在大厅内对着跪在堂下的少年怒道。 “爹,孩儿知错了。” 叶轩文低头喃道。 “王爷,你别气了,是我一时兴起才叫阿文去骑黑风的,要怪就怪我好了。” 上官瑾上前说道。 “哼,小侯爷,犬儿的习性我是知道的。我念在你父亲是汝定侯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俩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今又刚从麓山书院回来,有些话本王不想说太绝了,望小侯爷多少自觉些。”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俩少年在大厅内面面相觑。 “阿瑾,我爹他……” “没事,我爹都经常骂我玩世不恭,不学无术的。我不介意。哈,哈哈,哈……” 上官瑾低头扁扁嘴。 好丢人!被别人的老爹给数落一番,他爹知道了又会翘胡子吧。 从麓山书院回来他还没进家门就直接撺掇叶轩文看黑风去了,一想起他老爹知道后的表情……上官瑾仰头长叹了一声。 “阿瑾,你真不必这么难过的,我爹是好人。” 叶轩文安慰道。 我看起来是坏人吗?上官瑾白了他一眼。 谁管你爹,本侯在哀叹本侯的老爹,那老头儿执行家法的时候未免太狠了点儿……他的眼神更幽怨了,手不住地摸着屁股,好像那里很痛苦…… “阿瑾,我爹不会打你屁股的。” 叶轩文眼睛眨巴地无比真诚,却换来上官瑾一记白眼。 上官瑾猛地想起叶轩文之前在街上那记白眼,又愤怒地对着他来了狠狠的三记。 “阿瑾,你不需要那般悲愤的,我永远不会嫌弃你的!作为你的朋友!” 对面的少年信誓旦旦地说到。 “……” 算我嫌弃你好了! 每年的三月初五,是渊城一年一度的烟花祭。 相传一百多年前,先祖皇帝建朝初期,为了了解民生,曾微服出巡民间,行至渊城附近一荒野山村时,见一妇人身着喜服在一山头上埋头扫尘,俄而寻了一略宽敞处摆了一张小木桌,并在其上放置了一壶一觞。 看得出来那女子很是小心那副饮器,跪坐在地上不停用袖口擦拭着。 先祖皇帝心下生奇便走近了瞧。 但见那女子正从身旁的草蓝里取出若干烟花竹筒,渐次摆放在木桌前,随即跪坐在一座土坟前,朝墓碑上的字微微一笑。 这是个什么意思? 找人来问! 此女子名唤素娘,是个哑巴,与亡夫李某是这村子一带里的人,牛衣对泣。 素娘为人贤惠,聪明能干,任劳任怨,李某憨厚老实,勤劳耐苦。 夫妻俩古道热肠,经常帮乡里人做事,不计回报。 星空灿烂的夜里,经常能见到夫妻俩在山头并肩而坐的身影。日子虽艰辛拮据,却也甜蜜。 奈何李某在第四年便得病而死,有人劝素娘改嫁,素娘不理会。从此一个人守着亡夫的土坟生活。 李某曾辛辛苦苦一个多月给别人做工匠想买份礼物送给素娘,不料被人骗,只得了一副普通的酒器,素娘却对此珍爱不已。 李某告诉素娘自己最开心的一件事便是成亲之日在家门前为她点放了一只烟花,只因那时的素娘笑的最是开心。 素娘重情重义,每年到了他俩成亲这一日都会去购置些简制的烟火,回来换上成亲时的喜服守在坟前,待入夜时便在坟前燃放,随即坐守至天明。 时值晚间,先祖皇帝行至山头,果然见那土坟前烟花四起,却都眨眼殆尽。 转看素娘,并不在意那烟花短暂而逝。反而轻轻捧着那副酒器,靠在坟前的石碑上,抬头望天,一脸笑意。 三月夜风,寒意散漫。清冷山头,贫孤哑妇。烟花一笑,倚坟守夜。 从这个山头望过去,渊城的上空一轮清月。 故事虽然平淡无奇,但一份来自底层百姓的真挚爱情,总会温暖人心。 先祖皇帝感其一片真情,当夜命人在渊城上空点放烟灯,霎时夜空如昼。 素娘的事被传至市集,百姓亦感其情,久而久之,这便成邵央朝的习俗传了下来。 而这场烟花祭亦被当做是“此生为爱,终不离兮”的见证。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沈如风站在船头,望着高桥上空的火树银花不禁赞道。 摇船的老翁闻言便转身笑道:“听公子口气,想必是初次来渊城吧。” “如何得知?” 沈如风问道。 “公子若是来过,便不会只是注意到那‘灯树千光照’了。” 老翁悠悠道。 “渊城每年都有一场盛大的烟花祭我是听说过的,看今日这般光景,只是不明白,与那元宵乞巧有何不同。” “城里的文人常道‘月满冰轮,灯烧陆海,万般春阳。三五渊城,人影婵娟,试问素娘。’元宵乞巧乃天下人的佳节,但这烟花祭却独属于渊城,期待着有缘人在今夜的相遇。” “人来人往,我又如何得知她与我是否有缘。” “天下之大,烟花会年年有,处处办。独是渊城的烟花祭最是名闻天下,公子可知为何?” “哦?烦请说来听听。” “哈哈,老朽我一把年纪了,说这个倒是显得有点失态了。公子莫不如上岸随处走走,到那人群之中或可得解也不定。” “翁家何必如此绕弯,直接告诉我岂不更好。” “恕老朽直言,如公子这般倜傥潇洒的年轻人,最是应该亲自入至那行云过客中,识得这烟花祭真正的妙趣的。” 老翁说罢便转身继续笑着摇船。 沈如风眉头微锁,转身看向那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有缘人吗?…… 诗起渊城(三) “哇塞,刚刚那片烟花雨,你看见没,好漂亮啊!” 上官瑾边说边指给叶轩文看。 “阿瑾,爹说今晚有客人来,我得早点回去了。” 叶轩文为难着说道。 今夜城中正是万人空巷,上官瑾不理会某人扫兴的话自顾自向人群多的地方挤去。 叶轩文只好硬挤进人群找他,但挤来挤去还是不见了上官瑾的身影,正苦闷时一转身便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叶轩文摸着发痛着鼻子,强忍泪水抬头向那人道,这一抬头,便愣了。 “原来是你。” 沈如风笑着开口道。 “恩,恩公……” 恩公? “那日之事只是一点小事而已,哪里担得起‘恩公’二字。” 叶轩文摇了摇头,“爹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夫子也经常说知恩莫忘,公子救了我,一声‘恩公’不作什么的。” 叶轩文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欣喜与紧张。 空中荧光又闪,瞬间将彼此的容颜照亮,叶轩文此刻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显得更是清明。 “你是王府之人?” “呃,嗯……嗯。” “令尊是?” “叶,叶勋叶大人。” “呵,原来是叶王爷之子,之前真是失礼了。” 话虽然这么说着,沈如风却用右手的折扇在叶轩文额前轻点了下,眼中意味不明。 叶轩文摸着额头,看着那人眼神中偶尔闪过的一丝温柔,脸上热热的。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干脆冲沈如风憨笑了一下。 沈如风抿唇回之一笑,却是那般优雅倜傥,风姿绰约。 叶轩文的脸更烧了,羞的! “你也是来赏这场烟花祭的?” “呃……嗯……嗯!” 大不了迟点回去!嗯,迟一点,一点点。 “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一道吧?” “哈,好,好呀。” 干嘛这么开心?叶轩文趁沈如风不注意抬手摸了摸心脏那里,感觉好奇怪。 “敢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沈,字如风。” “哦,沈公子好。我,我叫叶轩文。” 叶轩文笑道。 沈如风一笑,道了声走吧便和叶轩文向前方慢悠悠地走了去。 (沈甲:哼……) (叶乙:你干嘛发出这种笑声?) (沈甲:要你管!) (叶乙:……) “我初来渊城,对地方还不是很熟悉,叶公子想去哪里赏景。” “不如去风月楼吧?那里楼层较高,城中之景,可一览无余。” 想起那日自己与眼前之人在风月楼前之事,叶轩文脸上又热了…… “呵,正有此意。” 沈如风优雅地笑道。 少年脸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圈。 漫天的银花火树正是最热闹之际,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叶轩文跟在沈如风后面,时不时挤过的行人有意无意地错开两人的距离。等他磕磕绊绊走到风月楼前时,沈如风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不,不好意思,让你还得等我。” 叶轩文愧疚道。 “没事,怕高吗?” 沈如风微笑着开口,那笑容真是令人百看不厌。 只是叶轩文有点不明白他的话。 “啊?” 叶轩文偏着脑袋问道。 沈如风下巴朝风月楼的门口抬了抬。 并不是只有他们才会想到风月楼。此时风月楼门前,豪门贵族车马喧阗。 络绎不绝的人群早已将风月楼的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远远便能听见小二哥们在门里面正忙着疏通路道的声音。 抬头看二楼,或文人雅客,或垂钓小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挤在整个二楼外栏边,场面十分热闹。 再看三楼,多的是贵族皇戚,却多为青年男女,成双成对。一个个拿手指向星河菡萏的夜空。 “怕高吗?” 沈如风看着叶轩文再一次问道。 “不,不是很怕。” 叶轩文还是不解。 “失礼了。” 只见沈如风话刚落便单手搂过叶轩文的腰,双脚轻点地,整个人便带着叶轩文轻功行至风月楼最顶端的四角亭顶。 沈如风带着他轻轻停落在了环着瓦缘的木椽上。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从下往上,十几米的距离,双人飞起! 那二人由起至落不过眨眼之间,众人却觉得他们的耳边静谧了整整一刻钟。 除了空中时而响起的烟竹爆破声。 再看叶轩文,他已经全身软掉了。 身体凌空的瞬间他便说不出话来了,不是被吓得,而是沈如风在他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把他拉进了怀里。 这是他怎么也无法想到的,大大大的意外。 在半空中时,少年觉得,飘飘欲仙。 有飞的感觉!好棒! 但是现在,他不敢睁开眼睛。 眼前虽不是悬崖,却依然不失高度。 “你怕?” 沈如风见他脸色微恙,心下有点自责。 “我,我没想过是,这,这种情况……” 叶轩文努力睁开眼睛,胆怯地看着下边,夜里,人头如点。 沈如风本来是想放开他的,这么一听,搂着叶轩文腰的手不免紧了紧。 “我只是不想去那么挤的地方赏风景。” 他说的是楼下。 叶轩文没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在沈如风怀里,在听到对方平稳不乱的心跳声后,心中的恐惧一时间消失殆尽。 “嗯。” 他抬头望着沈如风的面颊,那人临风而立,始终一脸自如。 “看那边。” 叶轩文朝沈如风指的方向望去。 整座渊城,火树千春,花焰万开。桂华流处,金灯盛妍。 诗起渊城(四) “娘生前说过,三月初五是素娘和她相公成亲的日子。” “我听说过。” “娘还说,要是哪对有缘人能有幸在今夜看到‘双结焰’,那对方必是此生彼此唯一的佳偶。” 叶轩文此时的声音缓慢,望着眼前之景,左手不自觉的轻轻覆盖在沈如风的腰上。 “什么叫‘双结焰’?” 沈如风以为他还在害怕,手上的力道紧了紧。 “就是一朵烟花盛开时烟雨向两边扇状流开,中间呈结口状的焰灯。” “会有吗?” “娘说听祖辈们说的。有谣传说,素娘拜师学艺,自己研制了一种烟花焰灯,名曰‘双结焰’。但也有传说说那是素娘死后化身而成的,‘惟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身’。” “为什么会有这种烟花?” “不知道。不过渊城里的老人家们常把这种传说视为是素娘对天下有情人的一番祝愿!” “这样说来,是很难见到了?” “这些毕竟是传说,无根无据的。不过有人说历史上真的有人放过这种烟花,也有人见到过。” “这就是今夜处处可见青年男女携手行至街上的原因?” “你看见了?” “我朝律法开明之风声名远播。” “你相信吗?‘双结焰’什么的。” 沈如风轻笑了一声,“传说什么的,从来美好而虚幻。” 他话音刚落,渊城上空突然火树俱息! 一声爆鸣,一盏红灯独自升起,于高空绚烂四射,扇状处,青光流转而下。 “你说,这该不会就是……!” “我不……不知道……好漂亮啊……” 正是“双结焰”!!。 整座渊城是沸腾的。所到之处一片欢呼,其中不乏众多颦颦少女的拍手惊叫。 叶轩文惊喜地望着前方,笑得很开心。 沈如风也十分惊讶,一向波澜不惊的俊颜难得失算。 一年一度的烟花祭,今夜尽情融化在了整座城的热情之中。 从高空下来的瞬间,叶轩文还是腿软了一下,差点栽倒。幸好沈如风扶了他一下。 “谢,谢谢。” 对方轻轻一笑。 “渊城的烟花祭果然名不虚传。今夜倒是多谢叶公子相陪了。” “没,没什么,我不也是来观赏的吗?跟沈公子一起,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开心。” 叶轩文右手挠着耳朵,自言自语。 “呵,是吗?” “啊?哦,啊!沈公子,明日不如来我家做客吧。算作我对上次之事的报答!” 沈如风本来打算拒绝,突然转念一想,答应了。 叶轩文被他爹骂了。回去得太晚! 他不在意。反而从头至尾都乐呵呵的。 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他爹说了些什么就径自回房了。 午夜子时。 还是那张平凡里的脸,那个平凡的人。 “感觉有点怪怪的。” 叶轩文对着镜子拍了拍两颊,又甩了甩头。很是苦恼! 他失眠了!! 脑袋里满满都是沈如风同他楼顶观夜的画面。 “不想了,睡觉。” 躺回床榻上的人用被子蒙住眼睛道。 翻过身来。 翻过身去。 再翻一下。 再翻…… 少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翌日辰时。 “少爷,少爷。” 一小厮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喊道。 “什么事啊?” 叶轩文打着哈欠开门。 “有客人来了,老爷上朝去……” 小厮还没说完就见他家少爷用比平常快了两倍的速度洗漱完毕就向前厅跑去了。 “沈公子,你……” 叶轩文还没进到前厅就先高兴地叫了起来,但接下来便愣住了。 柳相离转身望着一只脚还停在门槛上的叶轩文,笑道:“从书院回来了,连你表哥我都不认识了?沈公子?是谁啊?” 论相貌气质,柳相离并不亚于沈如风,但叶轩文很想承认,他就是觉得沈如风比他家表哥更胜一筹。 等等,为什么要说更胜一筹?还有,为什么自己心里此刻,有点失望呢?…… 收敛了一下情绪,叶轩文笑道:“表哥不是出使南番了嘛,一大早看见你和雨赫在这儿好意外啊。啊哈……” “意外?一大早?我昨天来你家你没看见?” 柳相离侧头盯着叶轩文,笑的一脸莫测。 “表哥昨天就来了?不对,我家昨天的客人就是你?” 叶轩文一脸惊讶。 柳相离很想在那副惊讶的表情中找出漏洞,但他失败了。 叹一口气,某人径自坐到大厅的客椅上,喝茶! 秦雨赫见状忍不住笑出一声,换来他怒视的警告! “既然王爷不在,我便……” 门外一声怒吼打断了刚刚放下茶盏的某人的话。 “叶轩文,你小子太没良心了,居然把本侯一个人撇下就……” 上官瑾脚刚跨进前厅就看见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除了叶轩文和那个侍卫状打扮的,剩下的那个人,倒是十足地风流倜傥,只是那眼神,上官瑾突然觉得话被生生地堵在嗓子眼儿里。 他莫名地有种不敢在这人面前喧哗的错觉。对,绝对是错觉! 本侯怎么会觉得自己是“喧哗”呢! 但那种眼神,太过于威严,深不可测,令人不容置疑……上官瑾愣在那里不说话了。 “阿瑾,这位是我表哥柳相离,当今的成王。后面那位是他的贴身侍卫秦雨赫。” 叶轩文拉着上官瑾走到柳相离身旁。 柳相离冲上官瑾微微一笑。 叶轩文又把上官瑾和云泽向柳相离介绍了一番,云泽同雨赫对视了一下便算作打招呼。 “原来是恩师之子,相离失敬了。” 柳相离嘴巴上说着,却依然双手负于身后,居高临下地望着上官瑾。嘴角那抹戏谑不明的笑容让上官瑾觉得很不舒服。 “恩师?你是我爹的学生?” 烟雨心动(一) “承蒙不弃,早年上官大人是皇兄同我们兄妹几个在太府中的老师。” 哼,我爹的学生?我爹居然还给人当过夫子?还是皇家的人?哼,也不怕人家笑话他!等等,那老头把我送到书院前,好像有听他提起过…… 他教过的学生……? 上官瑾上下打量了柳相离一番,不屑地白了一眼便转身冲着叶轩文一阵暴跳。 俩人正说着,就见一小厮来报:“门外有位沈公子,说是少爷的朋友。” 厅内的众人看着叶轩文兴高采烈地跑向门外的背影,一脸莫名。 “沈公子。” 叶轩文看到沈如风果然站在那里,满面笑容道。语气微喘。 “叨扰了。” 沈如风拱手道,笑如春风。 两人一进到前厅,上官瑾先是一惊,随即不屑地瞥了叶轩文一眼。 倒是柳相离,眼神打量了沈如风一番便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沈公子了吧?” 沈如风看向叶轩文,叶轩文又兴致盎然地将厅里所有人互相介绍了一下。 “阿文今天倒很是兴奋呢。” 柳相离戏谑道。 叶轩文脸上泛起一丝殷红。低着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两只手不停地在袖子下互相揉捏。 面前突然多了一道阴影,却是沈如风正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叶轩文突然有点紧张了。 “不带我随处逛逛吗?我可是第一次进到王府中来。” 沈如风微笑着开口道。 “嗯,跟我来。” 如释重负般,叶轩文欢快地拉着沈如风的袖子转身便朝外走去。 沈如风看着那只拉着自己袖子的手,一言不发的跟在某人身后。 “他们就这么走了?” 上官瑾不甘心地走到柳相离身边问道。 柳相离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两人在院中消失的背影,须臾转身给了秦雨赫一个眼神,秦雨赫只是点了下头便出去了。 “他怎么也走了?” 上官瑾不解地望向柳相离。 柳相离开始上下打量起上官瑾来。上官瑾被他那种眼神看得心里发燥,冲其吼道:“有什么好看的?本侯很丑吗?” “呵,小侯爷说笑了。” 柳相离并不解释,对着上官瑾笑了笑便独自出去了。留下上官瑾气得一跺脚,对着云泽说了句回府便大步向门外走去。 云泽始终面无表情,快步跟了上去。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看一样东西的。” 沈如风无奈地打断正滔滔不绝向他介绍王府花园美景的叶轩文。 王府的景色确实奇异生妙,比起他的山庄不得不说多了些许华韵。只是再好的亭园美景,亦不如那如画山水来得自在,悠哉。 叶轩文不说话,一双大眼眨巴了几下。 “之前你在街上所骑的马是王府中的?” “嗯,它叫黑风,是爹以前征战沙场时的御马。不过它生性桀骜,一般人无法驾驭的。” “原来是御马,那就难怪了。能带我去看看吗?” 叶轩文不想说出拒绝的话。只是看一下,不跟爹说的话也没什么吧…… 叶府有专门的马场,沿着厩棚望去,十几匹上等马皆是雄姿英发,气势威猛。 黑风被安置在单独的一处,沈如风站在栏杆外仔细瞧了瞧,四肢矫健,长鬃稳悬,蹄走带风,果然是匹良驹。 这样的马,以后若是随自己一同浪迹天涯的话,一定会很值得期待的吧……黑风像是受到感应般朝沈如风嘶鸣了一声。沈如风淡淡一笑。 “我们走吧。” 沈如风将手中的折扇旋转了转,转身对叶轩文说道。 “就,就这样走啊?” 叶轩文偏着头不解道。 沈如风不做声,回头看了黑风一眼,继续道:“嗯。” 叶王府外。 “你现在就要走?我……” 叶轩文对正要下台阶的沈如风道。他本来想留他一起吃饭的,但被拒绝了。 沈如风回头。 “你喜欢黑风?” 他觉得是这样。 “叶公子难不成想将那马送给我?” 叶轩文双手赚的很紧,说真的,他没把握。“我……” “叶公子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向来如此热心吗?” “我只是感觉你很喜欢它。” “我不否认。但难道这就是原因?况且,那不是你爹的坐骑吗?” “只是对于你而已,我从来没带外人进过王府的。” 叶轩文很快答道,并未察觉话有不妥。 “呵,你我只不过萍水相逢,叶公子如此美意倒是令沈某受宠万分,如叶公子所言,沈某只是一外人而言,不值得叶公子如此高看。就此别过。” 说罢便转身径直离去。 叶轩文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头微堵。 他从小对很多事物都是兴致缺缺,无欲无求。但是在遇到沈如风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发生变化……他不清楚那是什么。 绍央王朝是以百家学道、商运兴盛而着称于历史中的央央大朝。而百家学道之中尤以剑学称道。学剑之风,比剑之气数百年来一直是绍央天下独有的特色。 星剑山庄是当今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剑门圣派,剑学之精深,当属武林翘楚。一本《星剑诀》风靡整个武林,曾有传言道:“星剑一出,霸绝江湖。” 但真正见过此诀的人却寥寥无几。 传闻十几年前星剑山庄庄主白须眉在青峰顶与御剑山庄庄主莫琛一场大战,用的便是这《星剑诀》中的招式,使得横覇江湖数十载的“剑门圣庄”的头衔拱手让位。星剑山庄也由此在武林中声名大噪,地位显赫。 但是自那之后,白须眉便入阁闭关,不再过问江湖之事。莫琛在几年之后郁郁而终。 新一代星剑庄主从未在武林中崭露头角,本尊从未现身。 莫青贤作为当今武林中的后起之秀,武学方面天资过人,比其父莫琛更是青胜于蓝,只是用剑招式过于狠辣,阴毒寒戾。 近几年内更是以一把令整个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名剑“绝魂剑”力挑武林中数大门派高手,成为群雄之首。 最近一段时间,江湖上一阵骚动:五月初六,星剑门前,御剑问学。 御剑山庄少庄主莫青贤在江湖上大肆扬言要向星剑山庄的现任庄主讨教剑招。一场声势浩大的剑门争锋再次风起。 青峰山脚下,行客云集。 除了一些剑客之外,还有武学中的资深者。求剑问道,武艺切磋。所有人都期待半个月之后那场决斗之余,更是好奇这位即将登场的星剑庄主,到底何许人也。 青衣男子站在窗前,看完手中飞鸽传来的信,嘴角噙起一丝蔑笑,“莫青贤,你倒底还是忍不住了。” 少选片刻,一把折扇凌空一展,不失力道!屋内人影行至床边,身后纸屑碎落一地! 烟雨心动(二) “爹,你说什么?” 叶轩文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相国大人肯将千金许配与你,你有什么不满?” 叶勋怒道。最近的叶轩文的表现很是令他不满。成日不是无精打采,便是神游天外。 前段时间竟敢问他要黑风送人!开什么玩笑!! 他是不是太宠着他了?胆子越来越大! “爹,那相国千金与我在麓山书院时算是同窗,孩儿愚钝出丑时,引得众人讽笑,独他与阿瑾诚心待我。况且她为人知书达理,贤淑善柔,不骄不伪,文采见地不输于一般男子。这样的人,孩儿怎么能耽误人家呢?” “什么叫耽误人家?我堂堂叶王府哪里配不上她?而况这事是皇上与相国一同提出来的,你若不答应便是抗旨,他日朝堂我颜面何存?” “爹,你不是教导我,不准强人所难吗?” “放肆!你是在说我强迫你?婚姻大事,本就父母做主,由不得你说不!” “爹,本朝不是民风开放,律法有定,父母双亲不得逼迫子女强自结亲?” “叶轩文!” 叶勋大怒一声,“相国大人看中你是你的运气,皇上赐婚于你是你的福气。你竟敢说是逼迫?我平常告诫你的礼仪尊卑你记到哪儿去了?” “爹,我……我才十七……” “十七怎么了?相离十五岁便被冠授王爵,十六岁便与李尚书之女李菁澜共结连理。” “表哥自小天资聪颖,才华横溢,说话做事严谨稳重,本来就很受周围人的欢迎。会成为那些王公大人们眼中的东床快婿本就毋庸置疑。”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我就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我不知道……总之孩儿就是觉得不妥。爹你……” “够了,成亲之日已定,下个月的十五。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我叶勋的儿子将要迎娶相国千金这件事,你再敢胡言,别怪本王无情,将你绑至喜堂之上。哼!” 叶勋说罢拂袖而去,怒容未消。 叶轩文鼻子微酸,满腹委屈只能默默积蓄在那泛着泪光的双眼中。 …… 沈如风是听着雨声醒来的。雨声并不大,绵绵细雨,但他就是听见了。 他喜欢这份闲散的听雨情怀。 来渊城已经一个多月了,今天倒是很难得的一场春雨。 整洁的青石板铺筑的街道上,人影稀疏。 一青衣男子撑着一把纸伞,悠悠地向着风月楼行去。 虽是暮春,空气中冷意依稀浮泛,却丝毫不影响那衣着略微单薄的男子的一身优雅之气。 而与此同时,叶王府的门外,一白衣少年刚刚从里面走出来。 那人闭眼深呼一口气后便抬起头,任凭雨水轻轻抚过脸颊,会心一笑,随即不带任何遮物开始向街道的方向走去。 柳环江边草漫漫,谁倚东风十二阑?燕子低归春意在,一汀烟雨漫江寒。 沈如风再次站在风月楼的三楼中,举目望去,满城烟雨。 依旧是那个渊城,只是,没有了昔日那般喧嚣之态,此刻的渊城更似雨中芙蓉,柔而不娇,细腻有致,韵味十足。 往街上望去,家家闭户。 “倒是静谧得很。” 沈如风自言自语道,目光突然停在了不远的街道处,“他怎么会在那里?” 那日一别,竟是一个月未见了。偶尔眼前倒是会浮现出那人的一双明眸。 “小白,最近还好吗?” 叶轩文蹲在一家布衣店的门前,双手逗弄着眼前的小白狗。 小白狗舔了舔少年白净的手,抖了抖身上的水便跑开了。 叶轩文笑了笑起身慢悠悠地逛着。 他喜欢这种静谧,喜欢在这种下雨天漫步在城中街道上或者江边,聆听浅浅的雨音。 柳环江的江边,柳林繁密,绿绦低垂。 叶轩文在一棵枝叶较密的柳树下面寻了处较干的地方坐了下来。 雨点轻轻拍打着江面,涟漪频频散开,微风轻拂,柳条随动,一片片绿影倒铺水中,结合着远处的江天一色,俨然一幅清江墨雨图。 叶轩文突然有个很荒唐的想法。 他把自己的鞋子都脱掉放在了一边,将裤腿卷至膝盖,露出了白而纤细的双腿。 脚丫碰到冰冷的江面时还是令他忍不住打颤了一下。 一阵一阵的水花不断漾起,水声中夹杂着少年间或间爽朗的笑声。 “柳枝经雨重,江色带烟深。” 少年望着迷蒙一片的江面不由自主地吟道。 “一直把脚泡在寒江里是会生病的。” “沈,沈公子?” 叶轩文喜出望外地抬着头,沈如风举着伞站在他头顶,一丝寒凉绕道而去。 “不冷吗?” 沈如风边说边在怀中一摸,取出一块蓝色手帕蹲下身轻轻擦拭着叶轩文脸上细微的雨水。 少年的脸白皙光滑,一阵冰凉,沈如风忍不住摸了摸那张微微发红的小脸,眼前人顿时一怔,脸一下子红了。 “不,不冷。” 叶轩文僵硬地转头面对江面,雨好像大了一点。 “为什么会在这儿?王府中能玩的地方很多不是吗?” “我不是来玩的。” “可我看你就像是在玩儿,在雨中玩儿。” “这是我的习惯,烟雨蒙蒙的时候出来散散心。” “散心?” 沈如风说着便作势要坐下来。 “沈公子,地上湿。” 叶轩文急忙提醒,身体却不自主侧挪至一边,让出了一大块较干的空隙,沈如风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你不也坐在地上吗?” “我不在意的。” “我也不在意。” 说着便果真坐了下来,将纸伞搁至一边。 “你选的这个地儿挺好的嘛!上有柳荫,下有石板。” 沈如风的背轻靠在叶轩文侧肩上,少年努力坐直身体,一动不动,不敢出大声出气。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紧张。 须臾,叶轩文悄悄呼出一口气。 属于两个人的空间里,少年默默承受着左肩处靠过来的重量,心头微跳。 跳出情景来看,那般画面甚是动人:清江墨雨,两岸环碧。纸伞撑处,背坐佳人。懵懂少年,春心难喻。 “你打算时候把脚抽出来?” 沈如风凝视着轻盈跳动的江面,施施然开口。 “不打紧的。” “寒江虽美,毕竟是寒江,一份冰寒会淤积于体内的。” “我知道,但是偶尔一次我还是很喜欢的。” “时间不要太长。” 声音平缓,语气温柔。 “嗯。” 叶轩文心中微暖。 “沈公子?” 叶轩文头微侧,一股淡淡的清雅的发香扑鼻而来。 “嗯?” 烟雨心动(三)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本来应该在风月楼对雨饮酒,突然看到一个人痴傻般地在雨中闲逛,一时好奇就跟了过来。” 看来是来对了! “你,你看见了?” “你很喜欢跟街上那些鸟禽家犬打交道?” “它们很可爱。” “你身上倒是完全看不出出身世家的影子。” “你比我更有豪门世家的风范倒是。” 叶轩文低头闷笑一声道,右脚在江水中漾了漾,散开数逡涟漪。 “爹也常说怀疑我是不是他王爷府的少爷,是不是他叶勋的儿子。” “你怎么说呢?” “也许我生错了地方吧。” 说完叶轩文自嘲般地一笑。 “我从小资质愚钝,学什么都很慢,常常引得同窗的嘲笑。同样都身出豪门,人家都是一身华然,我却总喜欢布衣素裹……” “怎么了?” 沈如风见他倏地静默无声,不由的转身看他。 叶轩文正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江面望的出神,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掩不住眼角溢出的一丝愁伤。 叶轩文突然转头,正视着沈如风。 在那双灵动无尘的秋水瞳仁中,清晰地映出了沈如风的身影……某人蓦地心头一动…… 少顷,沈如风身体突然前倾,右手撑在叶轩文的身前,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瞳眸,低声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漂亮。至少我从未见到过哪双眼睛如你的这般清明,瞧着舒服。” 说话间一股热气轻吐,不经意钻进叶轩文微张的嘴巴里,引得他牙齿一阵酥麻,不禁动了动喉结。 沈如风望着少年红一阵白一阵的净脸,因热气打湿的双唇粉嫩欲滴,眼皮时不时轻眨,眉宇间一份天然的呆滞,甚是可爱,不自主地靠的更近了。 直至,双唇轻轻触碰下了那两片薄唇。 叶轩文从沈如风刚才突然倾过来的瞬间便整个人石化状了,直到对方退开坐回原来的地方依然愣怔不醒。 沈如风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唇抿成线。其实,他对自己刚刚的所为是有点惊讶的。 只是看着那双眼睛,想起刚才看到这人独自春雨戏江的画面,这种雨,这种江,这种景,这种人……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动人。 沈如风那会儿听到叶轩文不经意扬起的笑声时,只觉得清脆明朗。 那种迷醉江雨的神态倒是同少年时的自己有一番相似,令他不自主地举着伞在路边看愣了。 但是,自己刚刚所为,又是为何?…… “什么事让你这么神伤。” 沈如风不再看他,脸朝着江面。 叶轩文依旧神智朦胧,呆呆地答道:“爹要逼我娶相国千金。” “你答应了?” 沈如风神色微敛道。 “没有,但是爹说那是皇上下旨同意的。” “所以呢?”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轩文此时已回过神来,一时只顾跟着沈如风的话走,忘记了刚才那份暧昧,耷拉着脑袋,脚在江水里乱搅一通。 “你想娶那位相国千金吗?” 声音低沉。 “我们认识,她待我很好,我也一贯以礼相敬。” “所以?” “所以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不能耽误她。” “为什么说是耽误?” “我们并无属意彼此的意愿。” 叶轩文缓缓开口道,突然想到了什么,怔了怔。 “你怎知道?” “知道什么?” “你对人家是否无意!” “心不是自己的吗?心中的想法、感觉问自己就会知道啊。” “那那位相国千金的心,你问过吗?怎知落花是否无意?” “我感觉到的。” “感觉这种东西未免过于飘渺。” “但我从来都很相信自己的感觉,从心底。” “比如?” 沈如风挑眉道。心中对自己今日如此多话微厌。 “比如对你……” 叶轩文突然不说话了,转头将脚从江水中慢慢抽出来,不擦干便穿上鞋子站了起来道:“沈公子,我该回去了。” “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我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叶轩文强自抿起朱唇,绕过沈如风欲走。 从刚才听到自己说出“属意”一词时他便恍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沈如风这段时间以来有意无意的想念。 想念那抹春风般的笑容,那种清朗平稳的声音,那种不同于他表哥的儒雅,那种偶然一示的温柔,那种孑然一身、凛然潇洒的英姿。 那是一种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一种心情! 期待,不安,甜蜜,开心,郁结……从他在他怀里睁开眼看到他那一瞬,便开始酝酿。 娘生前不是有讲过这种心情吗?她见到爹的第一眼时。 叫——喜欢?一见钟情? 对、对一个男、男人一见钟情?!! 等等,我既非断袖,又非女子,怎么会有这种心情!?? 沈如风更加不是女子!!! 但是—— 事实…… 他要是知道了,会觉得很恶心吗?…… 应该,会,会讨厌吧…… 自己,真的要娶相国千金……? 这份心情,说得……出……口吗…… …… 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觉得自己一身狼狈。感情狼狈! 沈如风伸手拉住准备离开的某人,却感觉到手背某处一热,两滴滚烫的泪珠不经意落了上去。 “对,对不起,我马上给你擦掉。” 叶轩文慌得急忙用袖子给沈如风擦着,眼泪却愈发止不住。 擦着擦着少年觉得鼻头一酸,轻轻哽咽出一声,右手僵硬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 “轩文。” 沈如风轻声唤道。 叶轩文诧异地抬头,一双清泪正顺着脸颊下滑。 “轩文。” 沈如风笑着重复道。 “你……” “既然不知道怎么办,不如跟我去其他地方走走,出游一番如何?” 沈如风右手轻轻拭去少年脸颊上的泪水。 “啊?” “青峰山下,绿湖泛舟,云顶拔萃,竹林听雨。” “青峰山?为什么去那里?” “那里有我的家。” 沈如风食指轻勾叶轩文的鼻子。 “可是,下个月的十五……” “难道你打算乖乖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亲?” 叶轩文听到“喜欢”,望着沈如风的双眼泪光复闪。 “如何?” “要,要逃婚?” “呵,要这样说也可以。你敢吗?” 叶轩文静静望着沈如风的眼睛,一双墨色深眸,深的太彻底,他看不清,亦看不明白。 沈如风不作声,由着他看。 “你打算离开渊城了?” “有点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我,我可以跟你回去?” “那里景色虽不如渊城这般凋然可人,却也是静心养性,宁静致远的一处佳地。正好,你可以好好问问自己内心的感觉,不是吗?” 沈如风像是自言自语般喃了句什么便看向叶轩文,等他的答案。 许久—— “你,你什么时候走?” 叶轩文红着脸问道…… 雨悄悄地停了,不如说是轻了,在青衣男子脸上那抹莞尔的笑容浮起之后…… 三日后,叶王府内,茶杯掷地声。 剑影江湖(一) 叶勋看着手里的一封留书气的双手直抖。 “阿文现在是越来越帅了,竟敢离家出走。哇塞!对不对?” 上官瑾悄悄移到柳相离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角。 柳相离意外地看他一眼。 “看什么看,我是关心阿文而已。” “难道不是因为这段日子在我府中住得太舒服而对我有了些许好感?” “谁,谁对你有好感?” 柳相离故意叹了一口气,作委屈状道:“看来侯爷对相离还是心存芥蒂,枉费恩师一番苦心。” “我爹只是让我暂时搬到你府上,有什么苦心可言。” “恩师让你到我府中住,你我相处的不好,你不是就想回去了?你一回去恩师的病不就又犯了?” “行了败寇,我又没说要回去。别总拿我爹的病说事儿。” 上官瑾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侯爷,是成王。” 秦雨赫在柳相离身后笑着说道。 “侯爷不傻。” 云泽在他对面不冷不热道,引得上官瑾和秦雨赫同时侧目。 上官瑾:云泽居然主动为本侯说话! 秦雨赫:这人这两天怎么老跟我抬杠! “看够了热闹就都给本王回去!” 叶王爷冲着这边喋喋不休的一堆人怒道。 “不是王爷叫我们来的吗?” 上官瑾不服气道。 他哪里是来看热闹来了,一听说叶轩文失踪了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同成王一起。 “既然你们也不知道阿文去了哪里,就回去吧。本王不送了。” 口气中带点疲惫,叶王爷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父子俩的关系在那天吵完后就冷了下来,是他不想理自己的儿子。 但现在,阿文竟敢离家出走! 他一个人,能去哪呢…… 刚出到府门外柳相离便笑哼道:“这唱的算是逃婚的戏了吧?还是抗旨,真不知道表弟哪里来这么大的勇气……” 上官瑾闻言抬头看他,片刻后,突然想到了个人。 不会吧?……上官瑾用眼神询问。 柳相离只是嘴角勾了勾…… “想不到这青峰顶竟有这么大一片绿竹林。” 叶轩文兴奋的回头对身后人道。 “你很喜欢?” “嗯,‘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门寂山相对,身闲鸟不猜’是人生一大享受!” “你倒果然很合我的口味呢!” 沈如风戏谑道。 叶轩文听得脸上一热,转身快步向前走去。不能多想。嗯! 那日行至家门口时,他才突然想起江边的那刻暧昧,脸顿时红如血状。一路捂着嘴惊叫着跑回自己的屋里。 路上不停地撞到家丁,他爹闻声赶去看他,却被拒于门外。 叶勋的脸顿时如黑云席卷般,之后两天对叶轩文更是不闻不问。 沈如风将那人脸上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渐浓。 他最近总觉得自己潜意识里,有种想把前面的那少年暂时留在身边的冲动。 他不相信自己心中会有那种怪异的感觉。 必须搞清楚! 沈如风望着叶轩文走在前面的背影,眼神复杂。 …… 穿过这片竹林,青峰顶的高端处,星剑山庄,赫然独立。 “少,少主回来了。” 门房内的小厮一见到沈如风出现在台阶下的身影,顿时兴奋地吼着向管家报告去了。全然没注意到某人身后的白衣少年。 “你很喜欢白色?” “嗯?” “我见你一直以来都是白衣着身。” “嗯……说喜欢白色,不如说喜欢像白色这种素色。” 叶轩文看到沈如风身上的青色披衫,又道:“我也很喜欢青色的。” 沈如风头微撇,盯着他不说话。嘴角的笑意似有似无。 叶轩文脸一红,局促地岔开话题。 “星剑山庄?” 长长的台阶最高处,一块巨型门匾,醒目分明。 台阶下,石狮卧坐,白石铺地,竹林掩映,气氛森严。 “怎么了?” 沈如风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热气喷洒在耳朵上,叶轩文觉得一阵瘙痒。 “你是……?” “这里的少主。算是半个庄主吧!” 沈如风说着一笑。 “半个?” “真正的庄主还在闭关。也就是我师父。日后你会见到的。” “总觉得你不简单……” “你怕了?” “怕什么?” “我是武林中人,你是官宦人家,江湖不比官场与仕途,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从来都是此起彼伏。” “爹也常说官场黑暗,勾心斗角,势力趋炎,各式各样。” “所以呢?” “你也说了,我没个世子的样子。在我眼里,你也从未沾染半分江湖人的戾气。” “是吗?你肯定?” “肯定!” 叶轩文坚定道。 “理由?” “感觉。” 哼,又是感觉吗? 沈如风还想再问什么,管家已经带着人出门迎接来了。 “少主。” 俞伯上前行礼道。眼睛微瞥了后沈如风身后的少年。 “这位是叶公子,将芜清居打扫干净给这位公子住。不准怠慢了。” 沈如风朱唇轻启,却是命令。 “是!” 所有人躬身应道。 叶轩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此刻的沈如风,霸气凛然,威严冷目,让他有点觉得陌生。 但他很快摇了摇头,自己本就是一见钟情,哪里能对那人了解那么透彻。 只要他是沈如风就好了!只是沈如风! 叶轩文上前同俞伯等人互相问候寒暄完,俞伯一面差人速去打扫芜清居,一面又吩咐准备晚膳。 芜清居,距离清风阁最近的一处园子,是历代庄主专门为来至庄内的上宾而设的。 “师妹,少主回来了。” 宋栤笑着跑到清风阁,对着正在书房里擦拭书橱的吕珑曦道。 “大师兄,你说真的?” 吕珑曦喜出望外,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 “是真的。小厮来报的。” 吕珑曦高兴地一笑,抓着宋栤的胳膊急忙问道:“少主现在在哪儿?” “现在正在前厅听下属汇报庄务。哦,还有啊……” 吕珑曦不等他说完便夺门而出,朝前厅跑去。 宋栤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妹的心思,他从来都知道。 是啊,从来都知道,不是吗? 宋栤敛了敛情绪,出门很快追了上去。 剑影江湖(二) 前厅内。 待俞伯将这些日子以来的庄务汇报完毕,堂下的弟子对于五六比剑之事众说纷纭。 “少主,莫青贤多次差人送贴过来,五月初六,来庄求教。” 。 “少主,莫青贤此人阴险狡诈,好大喜功。说是来求教剑学,根本就是挑衅。” “少主,最近江湖流言四起,说星剑山庄庄主因技不如人而对莫青贤避而不见。” “少主,庄主如今正在闭关,江湖中人都以为您就是当下山庄庄主,想看热闹之人数日前便云集在山脚下了。” 叶轩文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看到山脚下那么多舞刀弄剑的人了,沈如风带他走的是另外的一条捷径山道。 “少主既然回来了,用不用叫人回帖给莫青贤?” “莫青贤如此大张声势的让江湖人知道这件事,就是想在武林同道面前找个机会炫耀他那邪里邪气的武功吗?” “武功的话,他早已声名在外,有什么好炫耀的。倒是听说他是个武痴,也是个剑痴。” “他与少主素未谋面,我实在想不出他此番用意。” 沈如风在上座不紧不慢地啜饮着手中的荷叶清茶,不说话听所有人自顾自在那里说着。听到这里不禁放下了茶盏,悠悠开口道:“我与莫青贤见过一次。” 众人一时箴口不言,难以置信的看向沈如风。 他们的少主一向闭门不出,要不就是在绿竹林里习武练剑、吹箫奏笛,什么时候与莫青贤见过了。 “也过了过招。” 众人看向沈如风的眼神更是惊讶。 沈如风当然明白他们在想什么,缓缓道:“我不喜欢出门不代表我不出门,不下山。” 他可不是那种安于居所的人。 “在绿竹林中练剑时,闲来无事我是会经常下山走走的。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众人心想,庄内每天大小事务都等他处理,却都是吕珑曦和宋栤着手打理,他俩主外,俞伯主内。怎么能说是“闲来无事”! 沈如风懒得理会堂下众人的心思,站起身冷冷地命令道:“派人回帖给莫青贤,五月初六,恭候大驾。” 叶轩文从头至尾都坐在客座上,见他起身自己也跟着站起来了。 沈如风走过去拉起他刚转身,就见吕珑曦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见到他便上前行礼道:“少主!” 语气中难掩一丝激动与喜悦。 叶轩文瞧了瞧眼前的女子,眉眼清秀,白面嫩唇,身材韵称,俏丽可人。 “珑曦,好久不见。” 沈如风微笑道。 吕珑曦满目含情得看了沈如风一眼,笑着低了低头,一片红晕于两颊散开。 “师兄呢?回来到现在还没看见他人。” “啊,我这儿。” 宋栤刚跑过来,听见沈如风叫他名字忙进到里面行礼。 沈如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拉着身后的叶轩文绕过吕珑曦向厅外走去。 吕珑曦方才注意到叶轩文,不禁喊道:“少主,这位是?” 沈如风的脚步顿住,回头道:“我朋友,来庄内玩几日。” 说罢便拉着叶轩文径直离开了。 吕珑曦向前迈了一步,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沈如风头也不回地离开,所有的话都被生生咽了下去。脸上怅然若失。 宋栤上前道:“师妹,少主刚回来,有什么话过几日再说吧。” 吕珑曦勉强地点了点头,又抬头道:“师兄,那个少年是?” “听说是位姓叶的公子,少主吩咐不准怠慢了。” 吕珑曦面露不解。 宋栤又道:“反正人都回来了,很多事情日后慢慢都会知晓。你就先别问了。” 吕珑曦这才罢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般跑出去了。 宋栤无奈的一笑。 “喜欢吗?这间房间。” 沈如风站在正上下打量屋里摆设的某人的背后道。 “嗯,喜欢。其实不需要给我安置这么雅致的地方住的。很普通的那种房间就行了。” “这里距我住的地方最近。” “你住的地方?” “清风阁。” 叶轩文心头跳了跳,低着头咽了咽口水,满脸羞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你好好休息一下,晚饭时我来叫你。” 沈如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出去了。 叶轩文抬头看了看门口,最近他跟沈如风的相处方式,越来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温暖,却更不安。他不知道沈如风心中的感觉,只知道自己的感情在情绪波动中,破绽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自己会更想向那人坦白心情了。 即使,所有的勇气可能丢盔弃甲,所有的希望恐怕灰飞烟灭。 傍晚时,沈如风果然来了,不过换上了一身白衫,手中握着那把青扇,不停地来回旋转。 夕阳西下,余晖斜洒进门,映出了沈如风脸上的一抹随意不羁的笑容。 叶轩文情不自禁大笑了出来。 “笑什么?” “刚刚一瞬间你倒有一种纨绔子弟的感觉。” 叶轩文说完忍不住继续大笑。 “很奇怪吗?” 叶轩文摇了摇头,敛了敛脸上的表情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总觉得你是那种不问世事、游历山水的浊世公子,一身翩然,潇洒自如。” “那我刚才的样子不好吗?” “不,不会!” 叶轩文急忙解释道,“在我眼里,你什么都好!” 沈如风低头看着他那双清泠泠的大眸,坚定无比的口吻让他扑哧一笑。用扇子轻轻地在对方额头上敲了敲。 “我们去吃饭。” 说着便用右手搭在叶轩文肩膀上,拥着他出门了。 少年心跳得很快,一路低着头任凭那人拥着他,不说话。 所有人在看到沈如风如此亲密地拥着下午带回来的那个少年进入内堂时,皆是一愣。 除却站在一旁的小厮,吕珑曦反应最为直接。 沈如风不喜欢别人太靠近自己是庄内众人皆知的事情。何况他从来不喜欢主动去靠近他人! 太奇怪了! 吕珑曦看到沈如风的怀里面红耳赤的少年,心下顿感酸楚。 但随即又掐了自己一下,一个小弟弟而已,吃哪门子的醋啊?!! 吃醋……?吕珑曦又盯着叶轩文看了一会儿,猛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少主,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百荷糕,尝尝看。” 女子站在餐桌前,笑着给沈如风指了指桌上的糕点。 “珑曦的手艺一向很好,尝尝看。” 沈如风拉着叶轩文落座。 “对,对啊,是我礼数不周,叶公子既然是客人,也请尝尝看。” 自己倒有点失礼了! “啊,多,多谢。” 叶轩文笑着应道。 他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正值懵懂年华,见到吕珑曦这般漂亮的女子,不免言行局促。 “珑曦,别站着了,坐下一起吃,师兄呢?叫他一起来啊,像以前一样。” “大师兄说庄内今日收到了很多江湖各路英雄的拜帖,他去处理了。” 三日后,便是五月初六了。 “那别管他了,你坐下来一起吃吧。顺便同轩文认识一下。” 叶轩文一听急忙站了起来,双手揖道:“姐姐好,我叫叶轩文。是,是如风的朋友。” 沈如风让他这么叫的——如风! “啊,叶,叶公子,快别站着了,以后叫我珑曦就好了。” “轩文不敢,珑曦姐姐有礼。” 少年再次揖道。 沈如风比她大一岁,他叫他‘如风’,叫自己却是姐姐,吕珑曦心里有点郁结。脸上略过一丝干笑。 还有,‘如风’……吗? 她从来不曾这样叫过,即使小的时候,亲密无间…… 三人你一搭我一句的聊着,叶轩文在星剑山庄的第一顿晚餐就这样落幕了。 他吃得很愉快,沈如风席间不停给他夹菜,他偶尔也会往对方碗里送。你来我往,有说有笑。 吕珑曦吃得食不知味。 叶轩文倒对她礼貌有加,但那个人从头至尾都不怎么看她。连说一句话都只是因为那个少年。 …… 清风阁处,偶有箫闻!皓月当空,风平浪静。 沈如风侧身靠在窗前,抱臂而立。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隐隐沉思。 剑影江湖(三) 师父答应他不会将庄主之位传让于他,却吩咐他在他闭关的这些年中代理庄主之职。 等师父出关了,他便能放心自由地去云游天下了。 竹林练剑,习武弄乐是他的乐趣,但是他不会因为这种乐趣而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 空中鸟禽尚有羽翼,茫茫浩宇,任其流连。江湖争斗,他不屑;武林争宠,他不管。 师父本就知道,他生性闲散,钟情山水之乐。从小看似循规蹈矩,却又总是做出调皮任性之事。这十几年闭关不出,名义上是让他代理庄主之职,实际上是希望他能借此改变心意,留下来将星剑山庄发扬光大。 星剑山庄若是交予他,必无后顾之忧! “但是师父,我始终是那时的我!” 名利权势,与我何干! 沈如风不禁想到了叶轩文,嘴角笑了笑。 纵使从小师兄妹一起长大,从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他的内心。也没有人能够真正走进他的世界。 叶轩文理解他的内心吗?还看不出来。 所有的人都是在称赞他天资过人,学武日益精进,将来必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人才。 那又能怎样? 自己经常因为偷跑下山游玩而被师父责骂,师父屡骂屡罚,他却屡罚屡犯。 久而久之,偷偷下山去玩而不被发现的能力也就越发精进。 那是拜他一身俊逸的轻功所赐! 那,叶轩文呢?他是他所认知的世界中,唯一一个让他觉得心性契合的人。 他能感觉到,叶轩文对他有着很特别的想法。好吧,不如说成是感觉。 那种感觉,他以前经常在珑曦的眼睛中看到过。 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回避着她的感情? 他待她只有兄妹之情。而宋栤……可以的话,这俩人倒是绝配。 那对于叶轩文呢?不反感!反而…… 想问他说对方毕竟跟他一样是个男的,那样也可以吗? 一开始他确实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只有在同叶轩文在一起时才会从心底生出一种随心所欲的畅感与自在,所谓的世俗又有何干? 一个人真正的情感来源于内心深处,跟他是男是女没有关系。 喜欢一个人身上的某些东西,跟他是男是女没有关系。 他喜欢叶轩文那样的眼睛,那样的笑容,那样的追求。 “‘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门寂山相对,身闲鸟不猜’是人生一大享受。” 当他听到少年这句随口而出的话时,心里莫名一阵开心。 他喜欢那种偶尔逗弄一下那人,那人局促脸红的感觉。 他也喜欢看到那双清眸里,一直映着自己的身影。 等等,喜欢?…… 哼,喜欢——! 叶轩文,我喜欢上——你——了吗?这种感觉…… 若是的话,那么…… 喜欢的是你的人,跟你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非要有什么关系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承认,你正好是我中意的那个有缘人呢! “这就是我来自心底的感觉吗?” 沈如风笑着自言自语道。 看得出那人虽然一直很想掩藏自己的情绪,但技术太差。 你到什么时候,才会有勇气来告诉我呢?…… 还有,你喜欢的我,又是什么样的呢? 现在的你,又在干什么呢?…… 芜清居。 “如风,现在的你,又在干什么呢?” 我在想你! 叶轩文趴在窗台上,双手托腮。望着空中那轮明月,笑的一脸沉醉。 三个月前。 “吃了面本来就该给钱。” 小伙子捂着自己肿痛的脸眼泪汪汪道。 “老子吃你的面是给你面子,还敢跟爷们要钱!” 这人说着一脚踢翻了跟前的凳子,旁边的三个同伴在一边肆意哄笑。 “你——!” 小伙中心中内里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不过是街头卖面的一个小伙,哪里能得罪得起那些舞刀弄剑的人呢! “我什么我!” 那人不屑的嗤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剑转了转,转身欲走。 “等等,六子。出来一趟,总归是有点收获的好。” 叫六子的人扭头一看,揶揄道:“老三,他那破碗里就那几个钱,塞牙缝都不够,亏得你想拿!” 老三笑的邪里邪气,径直走到小伙子身前,把桌案上的破罐一倒,十几个同伴悉数掉了出来。 “十几个铜板也是铜板,嘿嘿!” 老三说罢猥琐地揣着钱和其他人一同走出了面棚,把企图上前抢回这两天来所有的面钱的小伙子一把推倒在地上。 小伙子倒在地上时不小心把桌上锅里的热汤带翻,滚烫的汤水溅到了他沾满面茧的手上,疼得他一声痛喊。小伙子吹着被烫红的手,眼泪巴巴地掉落了下来,模样极其可怜。 这个小面摊是他养活自己的唯一生计,每天靠卖几碗面挣几个铜板,生意算不得多好,遇上这样的客人应该算他倒霉吗? “不过是别人家的狗罢了,居然在这街头吠得这么嚣张。”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听到的所有人却都觉得语气森冷至极,耳边阴风阵阵。饶是六子等人吃饱喝足正在兴致上,听到这儿身体皆是一僵。 老三因为刚才在酒保那里喝了点酒,壮着胆子上前骂道:“哪个混蛋,给爷滚出来!” 街上的人群顿时纷纷散至两边,让出一条道来。 清风过处,一身着白袍青衫的公子缓缓走了出来。却只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就是你?!” 老三见只不过是个斯文秀气的青年,心下更是放开了胆子怒道,“大爷们的事你也敢多嘴,活腻了是不是!!!有种走近了试试,看我不打死你!” “哼,就凭你!哦——你们——吗?一群仗势欺人的家狗?” “你竟敢骂我们是狗!知道爷爷们是什么人吗”老三咬牙切齿道。 “不是说了嘛,别人家养的狗而已。哦,对了,看来还是耳朵不好使的狗呢!啧啧……” 老三早已被那一句一狗的口吻激怒,当下拔出剑向男子挥了过去。六子想劝阻却已来不及了。 剑影江湖(四) 男子只是右手弹出一指,老三便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叫苦不迭。 围观的人见状暗自在心里叫好。 老三气急败坏得爬起来用剑直接向男子砍去,还没几步,男子深眸微抬,袖袍猛的甩起,老三被狠狠地扔了出去,撞在了身后铺门前的石柱上。 接着,踉跄倒地,口吐鲜血。 “老三!” 另外两个人纷纷跑上前扶他。 六子站在原地,用剑头指着男子吼道:“混蛋,御剑山庄的人你也敢得罪!” 会一点功夫的人都能看得出这人内力深厚,一身武功深不可测! 绝对不能硬拼!老三也是喝了点酒,昏了头! “所以说只不过是一群仗势欺人的狗罢了!” 男子不屑道。 “原来你早知道!” 六子惊道。 “经常出来咬人的蠢狗,走哪儿都出名!” “你!” 六子怒目圆睁。却始终不敢造次!动起手来那绝对是找死! “把这个小哥的钱还了回去,”青衣男子顿了一下,“都给我滚!” 这是在命令! “六子,跟他那么客气干嘛!咱们几个人一起揍他,还怕打不过他吗?” 扶着老三的人争道。 男子不说话,侧身看向六子,目光一沉! “庄主,您看要不要找人教训一下那人?” 莫奚上前向前面的人问道。 “不急。” 那人伸手止道。 “可是……” “叫六子的几个人” “是!” “每人剁去一根手指!” 残忍的话,却是再平淡不过的口吻。 “是!属下明白!那刚才那男的……” 那人突然回头看着莫奚。 “属下多嘴!庄主息怒!属下这就去办!” 丢了御剑山庄的脸,必定施惩! 莫奚一离开,那人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抬脚快步穿梭进了人群中。 风大了点。 高高密密的竹林,涛声喧哗,白鸟受惊,四面飞散。 青衣男子慢悠悠地穿行在竹林中,一片嫩竹叶缓缓坠落,停在了他的肩上。 “阁下倒也不累,一路跟我这么久。” 话音刚落却见一道白光猛地划过林间,青衣男子侧身一闪,凌空而起,轻落在竹枝上。 “阁下倒也不客气,竟用鼠辈方式打招呼!” 林荫阡陌处,一年纪跟他相仿,身穿黑色锦衣的男子持剑走出来。 青衣男子眼神沉了沉——那剑,杀气好重! “在下御剑山庄莫青贤。敢问公子是何人?” 莫——青——贤! “原来是莫少庄主,御剑山庄的人还真是,动不动就用剑呢!” 莫青贤知他是借方才六子等人的事羞辱他,也不反驳,直道:“对一群奴才管教不严,确实是我这个做庄主的失职。不过,公子方才不是将我的人好好教训了一番吗?也让他们乖乖给还了那位小哥的钱。” “哼,莫庄主原来还记得要管教自己的人啊!” 青衣男子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哼!公子说笑了!敢问公子是何人?” 莫青贤强压怒意道。 “与你何干!” “哼,是吗?得罪了!” 莫青贤话音一落便拔剑而起,青衣男子顿时挥袖,一把青扇翻转手中,出锋如剑。 霎时,白光数敛,整片竹林除了风声,就只剩利剑相碰的声音。空中青黑残影交错,不可分明。 将近一个时辰后。 “公子好身手!不知师出何处?” 莫青贤持剑拱手,一道红流不知不觉已滑出他的指缝间。 “莫庄主的身手倒果然如江湖上传闻的那般。” 招招阴戾,处处狠辣! “莫庄主既然这般流连这片竹林,那就留下这片佳地给你好了!” 青衣男子说罢翻身一跃,踏影离去。 “好俊的轻功!” 莫青贤看着那青年消失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上的血,眼神晦暗。 这片竹林的尽头便是星剑山庄。并没听说过星剑山庄近些年有这等高手的存在…… 难道…… 沈如风坐在亭子里,无奈地看了看被划破一处的衣角,笑道:“看来惹上麻烦了呢……哼!” 星剑山庄及其附近的环境布景确实像沈如风说的那样,古树婆娑,亭台错落,青山如画,碧水潺流,十分优美。 叶轩文伸了个懒腰,正要打哈欠,却见吕珑曦正往清风阁的方向走去。 问情于彼(一) “珑曦姐姐早。” 吕珑曦回头,叶轩文笑的可爱。 “早啊,阿文!”她笑了笑。 这些天沈如风让她带着叶轩文多熟悉熟悉庄里,两人几番交涉下来,彼此倒是亲近了许多。 老实说,吕珑曦挺喜欢眼前的少年的。 对所有人都彬彬有礼,有时呆傻的可爱,天真简单的一个人儿。庄里的人上上下下这些天倒也跟他慢慢熟络了不少。 叶轩文只觉得吕珑曦人长得漂亮,温柔体贴,庄里的人都很是喜欢!宋大哥就更明显了! “姐姐要去哪儿?” “少主去前厅议事了,我帮他打扫一下清风阁。一起来吗?” “啊,好啊!” 只要能多接近那人一分,他什么都乐意。 “珑曦姐姐经常帮如风打扫这儿吗?” 叶轩文在一旁擦拭着花瓶,随口问了句。 吕珑曦望了他一眼,随即答道:“对啊,从他当上少主后,这里就一直是我打扫的。”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如风’这个词还是让她的心里小小刺痛了下。 这几日她有观察过沈如风跟叶轩文两人之间的互动,女人的直觉一直在逼她想承认一件比较荒唐的事。 呀,仔细想想,也不是那般太过荒唐的事吧…… “如风为什么不找其他人呢?” 叶轩文开始擦桌子。 “我跟少主还有宋师兄从小一块长大,对他的生活习性很了解。打扫整理这类事,当然是女人来做比较合适。” “对啊,我好像还没见到过这庄里的其他女子!” 叶轩文恍悟道。 “呵呵,因为就我一个女人啊!” “你们是青梅竹马的话,关系应该特别好吧?” 我都在说些什么!叶轩文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番。 “嗯,还行!风师兄是最了解我的人。从小宋师兄要是把我弄哭了,风师兄总是负责逗笑我。哦,对了,我以前就是这么称呼少主的。” 吕珑曦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一笑。 “怎么了?” “哦,没事,只是想到小的时候玩过家家,风师兄扮演新郎官,我是新娘子,宋师兄当高堂。想起那时候的我们,还真是无忧无虑,经常和师父一起嬉笑玩闹呢!” 吕珑曦讲得开心,叶轩文心中却五味杂陈。 珑曦姐姐这么好的姑娘,跟他,算是天作之合吧! 他们有曾经,有二十几年的情谊,有对彼此的了解与默契。 他呢?他们之间呢?…… “阿文,怎么了?你怎么心不在焉啊?那里都已经擦过了!” 吕珑曦走过来瞧道。 “啊,哈,没事,没事。除了这里还有哪里需要整理?我这就去。” 叶轩文强颜欢笑道。 “啊,除了这里就没了。今天多谢你帮忙,走吧,我做百荷糕给你吃。” “嗯!姐姐做的百荷糕很好吃!” 叶轩文笑的真诚。 若真是有这样的女子与他结为连理,倒也是一桩美事不是吗? 我该为他高兴…… “轩文,轩文?……” 叶轩文睡得朦朦胧胧,隐约听到了自己最想听到的声音。 “如风……” 某人嘴巴里轻轻嗫嚅了一下。 倏地,叶轩文睁开眼坐了起来。 “如风!” “轩文?” 果然是沈如风在门外叫他! 叶轩文立即穿上鞋子去开门。 门被一下子打开了。 沈如风此时看到的叶轩文,一头黑发散乱的披散着,白色里衣松松垮垮,胸前略敞,露出白皙娇嫩的皮肤。再细一点瞧的话,隐隐能看见左边那点……啪! 门被猛地关上了!里面传来了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 “如,如风,不好意思,我,你等我,等我穿好衣服……” 接着是慌里慌张的水拍声、漱口声。听得沈如风在门外只想大笑。 “你不必这么急……” 话未说完门又被猛地打开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叶轩文,还是那双碧水清眸,还是那抹稚气的笑容。沈如风会心一笑。 但叶轩文却愣了。 刚才开门没注意到,沈如风今日里着一身白衣,外披一件上等丝质黑衫,腰系玉带,高挑秀雅的身材被凸显得更加明显。 头上玉冠束发,两绺细而直的长发自然垂于两肩。左手握着青扇,右手负在身后。 在明媚的阳光下,英气十足,玉树临风! 叶轩文不禁看呆了。 沈如风不说话,静静地望着眼前之人。他说过,他喜欢看到那双明眸中只有自己的身影! “如风……” 叶轩文不自主叫道。 “嗯?” 沈如风走近,抬起右手把玩着少年左耳边的一绺黑发,手指有意无意的滑过那白皙的细颈。 叶轩文被弄得脖子发痒,急忙抓住对方那只不安分的手。 沈如风愣了一下,胸膛微微起伏。 叶轩文没注意到这点暧昧,抬头道:“你不是来接我的吗?我们走吧!” 他可没忘记,今天是五月初六! “轩文。” 少年偏头。 “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这可能得说上三天三夜!” 叶轩文顿时一本正经。 “呵,那可真是好长啊!”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一时好奇罢了。走吧!” 某人说着便拥着少年出门了。 叶轩文一路都在沉思,沈如风时不时低头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快走到前厅时,叶轩文突然停住了。 他抬起头,很认真的对沈如风道:“虽然我对你的很多事情都还不是很了解,但是,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沈如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要是我在你面前杀人呢?” “那也不会改变!” 叶轩文回答得迅速而坚定。 “你如果见到我杀人不害怕吗?” “我没见过你杀人。” “所以呢?” “所以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沈如风眉头一皱,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答案! “但是——”叶轩文盯着沈如风的眼睛沉声道,“我从来都相信沈如风!不管他做什么事,都会有他的道理的!” “何以见得?你不是说你对我的很多事还不是很了解吗?” “感觉!” 叶轩文仍是异常坚定! 沈如风很想笑!开怀大笑! 他现在的样子好可爱! “那为什么是‘沈如风’,而不是‘你’?” “因为你叫沈如风!” 是我喜欢的沈如风,而不是我喜欢的你! 沈如风望着少年一脸认真的表情,似笑非笑。 良久,他将少年轻轻拥入怀中,抱着他柔声道:“任何时候,我都会是沈如风!是你的沈如风!而你,只要永远,做我喜欢的那个叶轩文就可以了!” 叶轩文睁大了眼睛,身体僵硬。他刚才说什么?!! 沈如风放开他,不理他的反应,轻轻在那两片薄唇上点了点。 问情于彼(二) “你……” 少年红着脸讶道。 “走吧。” 沈如风拉起他的手悠悠的向前走去。笑得满面春风。 叶轩文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怎么都使不上劲。任由前面那人拉着他走。 “少主,所有人都到了,都在习武场等着您。” 宋栤对刚进门的少主道。 “去看看吧!” 这句话是对叶轩文说的。 叶轩文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吕珑曦从他俩进入众人的视线里就整个人愣在那儿了。 要是那份直觉有问题的话,那那俩人众目睽睽之下紧牵在一起的手,算做什么?! 少主跟叶公子?!…… 所有人迅速摇了摇头,但摇着摇着,便由快摇变成慢摇了。 一道道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了刚走出去的沈如风,的背影! 星剑山庄的习武场。 “不知道这次将要见到的星剑庄主长什么样。” “谁知道呢!从来也没人见过。” “也有传言说,他并非现任庄主。只是个代理掌门而已。” “能够一睹星剑山庄的剑学风采,也算是生平一庄幸事。” “不知道这次同莫青贤的比剑,孰胜孰负?”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正起劲之际,一声梆响,举座皆寂。 莫青贤站在武场的中央,手中的绝魂剑蓄势待发。 要登场的人终于来了! 当所有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就那样淡然的拉着一个少年从他们眼前走过时,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那种漠视万物的眼神与浑然一身的剑气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人本身的存在,就像一把从未出过鞘的剑! 至于是好是劣,就看待会儿了! 所以莫青贤算是在试剑吗? 那个少年是怎么回事?不管他! “果然是你!星剑山庄现任庄主!” 莫青贤在场上喊道!他猜得没错! 沈如风不理他,转身对还是呆愣着的红脸少年笑道:“等我回来。” 说完便向场上走去。 人都是有审美情趣的。 沈如风站在那片空旷的空间里,傲然屹立的身姿宛如吸取自然精华的尤物,一种神韵,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莫青贤的存在,略显尴尬!他算是陪衬?! “我并非现任庄主。” 一句话引得所有人收神。 “庄主还是我师父,白须眉!不过他老人家现在还在闭关,这些年由我代理山庄而已。” 果然是这样!场下一些人心里暗道。 “所以,如果你想求教剑学的话,不妨等我师父出关再来。” 沈如风对着莫青贤一笑。 “哼!开什么玩笑!如今武林中各方豪杰都云集于此,就凭你一句话,我们就得乖乖离开吗?” 莫青贤道。 “那你想怎样?” “当然是用剑说话!” 莫青贤说着便将手中的剑向空中一抛,剑身出鞘,带出一抹剑花,随即返回他的手中。 那便是绝魂剑?!果然名不虚传! 场上的杀气开始聚敛! “我莫青贤向来喜欢同高手过招!不知道阁下能否报出名讳?” “上来就称我是高手,莫庄主会不会太给我面子了。” “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有些话说得太多没意思!” 哼!“沈如风!” “你的剑呢?难不成要赤手空拳和我比?” 莫青贤说着将绝魂剑在身前一挥,间隙间一道银光闪过他杀气凛然的脸。 “你当真是来比剑的?” 沈如风讽道。 “何必再问!” 如果一开始只是好奇这人的身手的话,那么当他猜到他就是这座山庄的庄主时,心中思绪便昭然若揭了。 他今天不但要在这里把“剑门第一庄”的头衔再次夺回来,还要将上次那份耻辱一并洗刷! 当然,《星剑诀》也是他的目的之一! 他决不允许自己输给任何人! “哼,你执意的话——我就奉陪到底!” 这算不算是唯一能替师父做的事——属于星剑山庄的神话与荣誉吗?! 他绝对能做到!否则白须眉就不会将那把渊龙剑送给他了! 沈如风侧身,伸出右臂,手中还是那把他不怎么打开过的青扇。 “哼,就用把扇子吗?星剑山庄什么时候连把剑都拿不出来了?” “别在这里像那无知小儿一般逞口舌之快!” 沈如风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开始吧!别浪费我的时间!” 少选,狂风骤起,武场上空乌云积聚,远远有雷声动地之感。天地之间一片混沌! “你是在小看绝魂吗?一把破扇不配与它交锋!” 莫青贤怒道。 “破扇?哼!” 沈如风嘴角一弯,原本深不见底的双眸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风越来越强,他身后的长发悉数飘起,竟无丝毫凌乱! 一道闪电突然划破长空,伴随着雷声直击沈如风手中那把青扇。沈如风抬臂一甩,扇面铺开。一条青色幻龙从内咆哮而出,盘旋而上,迎向雷电交接处。 一股深冷的剑气迎面袭来,却是莫青贤的绝魂剑凌空一斩。 空中一声龙哮,沈如风手中的扇子早已削化作一把青柄长剑。 剑身起处,一条优雅的弧线勾起,空中顿时挽出数十道剑花,剑气散出,威力直破绝魂! 莫青贤不甘示弱,绝魂数舞,冷流横空,沈如风目光如炬,青色的剑光冲天而起,招招相扣! 场下所有人只觉得只有两只眼睛根本看不过来!那剑,出得太快!太猛! 绝魂嗜血,以阴养气,青龙好威,先发制人!天地交接,青白光舞,剑影重叠! 你来我往,已是一百多个回合,莫青贤开始趋于下风!沈如风步步紧逼,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一声惨叫从武场上空传来,莫青贤从空中跌落了下来,胸前一道深长的剑口,被血流浸满。绝魂断落,柄身分离。 沈如风收剑,轻功行落。 剑柄转出,幻龙俯下。雷电或隐,风散云去。原之青扇,早已手中! “你输了!” 沈如风双手负后,站在莫青贤面前冷声道。 莫青贤捂着胸口,那里鲜血淋漓。 他是跪坐在地上的,沈如风这种俯视的角度让他更不舒服!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输了! “你用的是什么剑?” “渊龙剑!” 问情于彼(三) 潭渊深处,青龙盘卧。剑光争锋,威影有余!风儿,为师今天把这把剑送给你。 师父,这不就是把扇子吗? 扇非扇,剑非剑。扇亦作剑,剑可成扇。风儿,你心性善,天资聪颖,这本《星剑诀》好好参透,勤加修武,必成大器!希望为师出关之日,星剑山庄,神话再起。 师父为何不自己参悟? 因为为师不是你,心无执念,凡尘过往,世俗笑之。 风儿不懂。 ‘心无旁骛,忘却名利,潜心修性’于佛学是道,于武学是论,于剑学是精。所有人都对这本剑诀深有耳闻,却不知这渊龙剑的存在。你好好参习它,必定会知道如何使用这把“扇子”。 师父不知道吗? 不知。 风儿只是寄情山水天下而已,不如师父说的那般潇洒! 你现在只有九岁,以后渐渐会懂得的。 “我纵横江湖这些年,怎就没听过有这号剑?” “哼,那是你孤陋寡闻!” 沈如风嘲笑道。 看来我也孤陋寡闻了!场下的人各自心中愧想。 当然,除了叶轩文!他从沈如风登台比剑开始之际,惊讶得嘴巴就没合上过! 他突然想起沈如风早上的问题——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现在有一个很荒唐却真实的答案:——更帅了!! 他第一次觉得,认识了沈如风,喜欢上沈如风,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值得称道的事! “你刚才所使的便是《星剑诀》内的招式?” 莫青贤强忍着疼痛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不是猜到了我来的目的吗?” 沈如风看了他一眼,道:“没错。” 《星剑诀》?那就是星剑诀式?!!在座的人心下讶道。看向沈如风的目光中,满是钦佩! 果然英雄出少年! 沈如风却在心里好笑:哪有什么星剑诀,不过是一本普通的剑诀,说是本禅书还差不多!字字口诀,声声禅理。 “来人,送莫庄主回庄!其他人看完热闹,也可散场了。” 沈如风不苟言笑。语毕,微笑着朝叶轩文站的地方走去。 唉,虽然英雄出少年,不过竟又是个狂傲之徒!众人心下哀叹一声! 叶轩文看着某人慢慢走近的身影,心中狂跳不已。他还是很在意那人早上说的话。 就在沈如风距离叶轩文不到三步的地方,叶轩文惊恐得急喊了声“小心”便冲过去作势要挡。 但比他更快的是沈如风! 某人一把揽住冲过来的少年旋转一圈,一根断剑已被夹在两根修长的手指之间。细看,却是断了的绝魂! 沈如风回头怒视场上的莫青贤,叶轩文在他怀里惊魂未甫。 莫青贤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双眼满是不甘! “你不配用剑!” 沈如风喝斥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 莫青贤怒极! “一个拿剑作暗器的人,有什么资格用剑!” “哼,我下次绝不会再输给你!” “你不会有下次了!” “哦?难不成你打算今天在这里要杀了我?” 莫青贤双拳紧握。 “杀了你,只会脏了我的手!” “你只不过是用星剑诀式赢了我而已,竟敢这样口不择言!” 要不是他现在根本发不出多少功,他绝对不甘心沈如风就那样安然无事的站在他面前!决不允许! “哼!你根本不懂剑!剑,可有可无,学会用剑,才是宗理!以剑为心,以气为理,剑于无形,行之无声。剑气合影,唯心唯理。理从于道,道之相性。性者两分,亦邪亦正。心正则正,心邪则邪。奈何邪不压正,必败无疑!这就是星剑诀!” “哼,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沈如风,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莫青贤因为说话太用力咳了一声,一旁的莫奚紧忙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手甩开了。一个人强撑着走下抬去。 所有人望着他,眼中有怜悯,有鄙视,有可悲,再无其他。 沈如风刚才那番话,让他们这些人觉得,受益匪浅!虽然是从一个后辈那里听来的! 哼,等你下次来的时候,见得到我再说吧!! “你没事吧?” 沈如风关切地问着怀中的少年。刚才真的很危险! “我没事,你呢?有没有受伤?” 叶轩文更担心他。 沈如风舒心一笑,道:“我们走吧!” “嗯!” 吕珑曦望着那俩人一起牵手离开的背影,眼中雾气朦胧。 直觉是真的!而她,在没有任何预知的情况下,便被拒绝在了那个人的感情线之外! 晚上,星剑山庄内,高歌嘹亮,火把欢舞!庆祝这场剑影争锋的胜利! “师妹!” 宋栤大老远就看见了独自坐在屋顶的吕珑曦。 “师妹,怎么不下去和大家一起开心啊?” 翻身上瓦,他已坐到了她身旁。 “你们开心就行了,我就不凑热闹了。” 吕珑曦双手抱腿,望着满天繁星道。 “师妹,你怎么了?” “师兄,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时我们一起练剑,风师兄勤奋又有天分,师父视他如义子。我们三个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师父赐予了我们新生。那时候的咱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好怀念啊!” “是啊,还记得那时候,阿风虽然在弟子当中最受欢迎,却也是最调皮的,老惹师父生气!哦,他还是最懂你的人!不像我,总是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把你惹哭……” 宋栤自嘲的笑了笑。 “对啊,风师兄总是最懂我的。” 所以才早早的芳心系情了吗?…… “师妹,你……” 这段时间,他也有将沈如风与叶轩文之间的感情看在眼里,但是却不能说什么。他自己,都是那红尘情场中,一个默然失落的人,不是吗? “哈,我没事儿。瞧你那样子!” 吕珑曦一口气站起来,深呼吸了一下,转头对宋栤笑道:“师兄,要不,你追我吧?” 宋栤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吕珑曦没理他,径自跳到地上,对着屋顶的男人道:“师兄,愣着干嘛,快来追我啊!” 边说便跑开了去。 男人当下站了起来,对着下面那人跑开的背影喊了一句:“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旋即下瓦。 真去追了!他相信,只要给他机会,一定会追上的! 晚风习习,清爽怡人。 吕珑曦还在跑,她要把因沈如风而生的眼泪,丢的彻彻底底! 让风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尘封于从未开始的起点。 “师兄你快点啊!” “我就快了!呵!你跑吧!你跑!我追!” “呵呵,好啊!” 她始终没有回头,但是那声音,却是真实存在的,风把它带了过来。 宋栤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绿竹林。 “如风,你竟然会吹箫?好好听!” 叶轩文听完一曲,不禁赞道! “想学吗?我教你。” 沈如风将长箫放在了石桌上。 “就怕我太笨,学不好。” 叶轩文左手掐了掐右手。 “过来,我教你。” 沈如风看着对面站着的少年,伸出右手。 “过,过哪儿?不是,过,过去坐哪儿?” 叶轩文看着那只悬在空中的手有点局促。 “你在紧张?” “没,没有,没……” 少年说着低下了头。 “快点儿,过来。” 沈如风柔声道。 少年走了过去,呆呆地站在沈如风腿跟前。 沈如风拉起他的手稍一用力,少年便转身坐在了他腿上。 问情于彼(四) “如,如风!……” 少年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心跳的太快了! “放轻松。” 沈如风说的很温柔,就因为太温柔了,少年呼吸更加急了点! “要,要怎么教啊?” “懂乐律吗?” “以,以前听夫子说起过一,一点点。” 沈如风突然两手直接将他圈在了怀里。少年深呼了一口气! “轩文!” “啊,哈!” “你心跳好快啊!” 沈如风戏谑道。 “啊?你,你怎么知道!?” 叶轩文紧张的作势要站起来,却被沈如风给拉了回去。 “因为我的也是。” 沈如风将下巴埋进少年的颈窝,一股热气将那里染得红红的。 叶轩文彻底不动了!不敢动! “轩文。” “……嗯……” 他觉得自己这口气是从身体里抽上来的! “转过脸来,看着我!” 叶轩文,慢慢地转头。 近在咫尺的距离,两个人都呼吸着属于彼此的气息。 沈如风在少年那粉嫩的朱唇上舔了舔。 “别紧张!” “哦—哈……” 沈如风趁少年开口之际笑着吻了上去,舌头在少年的嘴巴里大刀阔斧地进攻,很快便席卷了整片天下。叶轩文惊得想用舌头阻挡,却换来对方更强势的占领。 良久,唇齿交缠的两人分开,嘴角带出一丝暧昧的银丝。 沈如风擦着少年略红肿的嘴唇,轻声道:“轩文有喜欢的人吗?” 少年睁大眼睛看着他。 你都这,这样对,对我了,还问我这个问题! “爹,爹跟娘算不算?” “不算!” 当然不算!我算是你爹?还是你娘?! “那,那……” 叶轩文头低的更低了,下巴贴着胸膛,轻喃了句“你算不算?” ,声如蚊鸣。 “哼,当然算!” “你……” 那么小的声音都能听见! 沈如风但笑不语! “你,你不介意我是男的吗?” “你有介意我是个男的吗?” “你知道了!?” 知道我的心思! “我不笨!” 难道是他笨!叶轩文想了一会,承认了!各种各样的原因。 “怎么了,不说话?” 沈如风勾起他的下巴问道。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高兴的难以自制吗!? “你真不介意我是个男的?” “为什么一直在意这个问题?” “一,一般人,不都很难接受吗?” “你很难接受你喜欢我这件事吗?” “不,不是的!……” 叶轩文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急忙低下,“我很开心的!” “你以前喜欢过什么人吗?” “从来没有!你是第一个!也是今生唯一的一个!” 少年猛然抬头! “呵,还记得早上我说过什么吗?” 少年偏头。 “任何时候,你只消记得,我是沈如风,就行了!就像—”沈如风凑了过去,与少年鼻贴鼻道:“我在乎的,是你会不会是我的叶轩文!并非你是男是女!” 叶轩文眼中湿气朦胧,双手搂住他,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在那人的颈处,无声哽咽。 沈如风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一切尽于不言中! 晚风带着一份温柔的气息,轻轻跃到星剑山庄的上空,渐渐淹没在了那片笑声笑语中。 不远处的竹林中,偶尔会传出或生或巧的箫声,为整个欢愉的夏夜,披上了一层静谧的暗纱。 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 今夜的绍央,处处暖馨。 幕临子夜,月色如银。清风阁内,满室春光。红烛无声,桂华却笑。解衣香衾,羞作旖旎。 翌日清晨。 清风阁。 床上。 “如何?” 沈如风手撑着头,对刚刚醒来的少年笑道。 “什么?” 少年刚醒,意识尚在朦胧。 “云雨滋味。” 沈如风笑得厚颜。 少年没理他,红着脸钻进了被子里。 “呵呵,别那样,会闷坏的的。” 沈如风无奈地把少年的头拉了出来,少年赌气得拉下被子,胸前原本白皙干净的皮肤上,红斑点点。 “我,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少年转头静静地看着沈如风。 “什么问题?” 沈如风修长的手指不停地流连在少年雪色光滑的背上。 “你跟珑曦姐姐……” “我跟她没什么。” “珑曦姐姐是个好姑娘……” “所以呢?” “你不是经常让珑曦姐姐来给你打扫这里吗?” “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睡间,从来不允许任何进来!” “可是……” “有些话,无须多言,亦无须解释。你不是说,相信我吗?那些多余的问题,便无需再问。” “我……” “此生有你,便是唯一!” 沈如风拉起叶轩文的手,十指相合。 “我也是!” 天涯与共(一) 简单轻松,一个多月过去了。 “风摇紫叶,轻露拂朱房。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 沈如风站在清风阁的二楼,对着不远处碧池中的清荷不禁赞道。 “轩文?” 叶轩文靠在石柱上,望着满园芬芳,心事重重。 啪,的一声!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少年揉着额头抬头道。 “怎么了?” 沈如风不接话,拉下他的手,换成自己的,轻轻地揉着刚才被他用扇子敲过的地方。 “我在想,不知道爹怎么样了……皇上,会怪罪他吗?我……” 话未说完,一小厮匆匆来报:“启禀少主,庄外有两位公子来访,还有两名侍卫。说是来找叶公子的!” 沈叶二人互相对视了一下。 “请到客厅去,上茶伺候。” “是。” “阿文!” 上官瑾远远地就看见了出现在视线里的某人,兴奋地向外冲去。 柳相离在他路过自己面前时一把将他拉在了怀里。 上官瑾不明所以地瞪了他一眼:你干什么呢!阿文就在这里!(此句一语双关!) 柳相离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你给我收敛点儿!不准往别的男人怀里钻! 上官瑾使了使劲,又瞪了回去:他是阿文! 柳相离反击:他也是个男人! 上官瑾揉揉眼,加大力道继续瞪:你不也是男人! 柳相离嘴角一勾,玩味地挑挑眉:他是别的男人,我却是你的男人!! 上官瑾败阵,脸上红潮翻涌。 柳相离很满意,目光流转:算你识相! 叶轩文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上官瑾横坐在他表哥腿上,两人深情对望! “阿瑾!” 叶轩文有些忸怩开口道。 自己不能因为他和沈如风的关系而连带着对别人的关系也开始怀疑。 何况是两个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块儿的人! “阿文!果然是你!” 上官瑾掩饰不住眼中的激动吼道,一边作势要站起来扑过去。 很意外,柳相离居然放开他了! 那还等什么! 上官瑾立马扑了出去,但是还没碰到那人,眼前便一空,害他差点栽倒! 回神一看,沈如风正将叶轩文紧紧地搂在怀里,瞪着他的眼神中,满是警告!没错,是瞪!明目张胆的瞪了他一眼! 上官瑾双手握拳,扁了扁嘴,转身委屈的望着柳相离:他居然瞪我! 柳相离嘴角噙着一抹谑笑,端起茶吹了吹,抬头看了某人怀里红着脸的少年一眼,给了那人一个知会的眼神:你懂得! 沈如风淡淡的瞥了上官瑾一眼,了然回视:懂! “阿瑾,你们怎么来了?” 叶轩文走到上官瑾身前高兴道。 “败寇说你一定在这儿,我本来还不信!” “败寇?” “就是相离!他不是成王嘛!” “哦……!” 哎等等!‘相离’?!! 不能多想!嗯!叶轩文掐了自己一下! 柳相离原本还有点不悦,一听到上官瑾改口‘相离’,顿时心花怒放!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所有人看向柳相离。 柳相离悠悠地喝着茶! 秦雨赫在其身后顶拳咳了声。 当然是他的功劳!其调查过程的艰辛恐怕是无人能懂了!想到这里,他顿觉自己高大了许多。一脸得意! 云泽在他身旁不懈的白了一眼! 沈如风此时看向柳相离的目光却多了一丝复杂:就算是王爷,他也并不简单! “你们来找轩文什么事?” 某人蓦地开口。 柳相离放下了茶盏,敛起了所有表情,走到叶轩文面前,沉声道:“王爷被关押进狱邢司了!” ……! 狱邢司是绍央王朝专门用来关押犯了错的王公大臣或贵族元老的地方。 其内设施较一般牢狱条件要好一点,但毕竟是牢狱,少不了三餐简陋,酷刑上架。 一旦进了狱邢司,下场不是老死在内,便是问斩街头。 叶轩文站在牢门外,望着一个多月未见的老父,那人身上只穿一件白色囚衣,头发散乱,两鬓发白,额头生皱,看上去竟是那般沧桑老态。仿佛他离开的,不是一个多月,而是十几年! “成王殿下,皇上下旨不准任何人探望叶大人,您看……” 狱监官在柳相离身后为难道。 “皇兄那里,自有本王去说,你怕什么!下去!” “是,下官多嘴!” 狱监官说完带着所有狱卒退了出去。 “爹!爹!” 叶轩文抓着牢门向里面的人喊道。 叶勋此时正靠墙低头而坐,闻声抬起了头。 “爹!” 叶轩文已是带着哭腔。 “阿文!” 叶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蹒跚着走了过去。 “阿,阿文!真的是你?!” “爹,阿文不肖!阿文对不起你!” 叶轩文哭着跪在了牢门外。沈如风忙上前扶着他的肩膀。 “别,别跪。站起来让爹看看。” 叶勋老泪纵横。双手微抖着去摸叶轩文的脸。 沈如风扶着叶轩文站起来,双手搭着他的肩,不曾放开。 “阿文!果然是阿文回来了!我的文儿还好好的,好好的……” 叶勋一时泣不成声。 叶轩文又能好到哪里去,握紧他爹的手哭作一团。 天涯与共(二) 不能怪他没出息,从小到大,他从来乖巧顺从,不骄不逆。 十七年来第一次任性,便造成这般后果,是这个一向简简单单的少年从来都不曾想到过的。 “爹,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不,不是你的错。你不在的这些天,爹想了很多。” 叶勋哽了一声,“爹只要你能好好的,好好的!就行了。” “爹……” 叶轩文泪海翻波。 “阿文,关于你和相国千金的婚事,爹其实并不怪你。” “可是……” “韩相国的心思,皇上应该是知道的。爹当时也只是在气头上,才逼你答应。事已至此,说那些早已没用了。” 叶勋说完看了柳相离一眼,柳相离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韩相国?爹,皇上为什么把你关押起来?当初为什么答应赐婚呢?” “皇兄并非昏庸无道之人,他这么做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阿文,你不涉朝政,很多事都不知道。” 柳相离在一旁说道。 “搞什么呀!” 上官瑾扁嘴。 “你逃婚算是抗旨,皇上现在把我关在这儿,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就算我逃婚,抗旨,哪里需要做到把您关在这儿?孩儿不明白!” “阿文,你都抗旨了,皇上能不动怒吗” “阿瑾,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爹,犯错的是我,您是一品大员,又是绍央的功臣,阿文真的不明白……” 少年急得又一次泪如雨下。 叶勋右手不停擦着他的泪水。 “皇上与韩相国各怀心思,只是韩相国的野心潜在表面,皇上如何来应对,又岂是我们这些人能猜透的。阿文,政治风云,本就变幻莫测,尔虞我诈。区区棋子,奈何生死!” “爹……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把您救出去?” “我现在在这里还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你无需担心。” 叶勋看向柳相离,“相离,轩文还有太多不成熟的地方,帮我好好照顾好他!” 柳相离将手放在嘴边咳了一声,“姑父,恐怕照顾阿文这件事还轮不到我。” 说着便看向沈如风。 “这位是……” 从刚才他就注意到自己儿子旁边这位气宇不凡的青年。 “爹,这是如风。有他在,您不用担心我!” 叶轩文拉着身旁人的手道。 “王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轩文的!” 沈如风很认真地开口,回握着叶轩文的手。是承诺,亦是誓言! 同样的话在不同的人听来,却是不同的理解! 阿文到底是长大了,什么时候交了个这样的朋友!看他俩,倒真是能让我放心不少!叶勋冲沈如风点点头。 叶轩文的脸微微一热! 上官瑾听到沈如风坚定不移的口吻,别扭着拉了拉柳相离的袖子。 柳相离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父子俩又互相寒暄了一阵,等叶轩文等人离开时,已是入夜。 叶王府,灯火通明。 “皇上到底怎么想的?” 上官瑾在某人跟前用劲跺了一脚。 柳相离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把他拉在了怀里,“明日我进宫去看看,皇兄做什么事从来都运筹帷幄。他的想法从来就没人猜透过。” “可他打算把叶大人关到几时啊?” “都跟你说了,我明日自会进宫去弄弄清楚。你就别问了。脚疼吗?刚才那跺那么狠!” “疼!” 少年干脆搂住柳相离的脖子,坐在了柳相离腿上。 柳相离又是宠溺一笑,搂住他的腰。 另一边。 “在想什么?” 沈如风走到靠着门栏出神的某人跟前,轻声问道。 叶轩文抬头看他。 “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说什么你!” 沈如风捏了捏他的鼻子,“我会陪你一起面对的。所有事情!一切都只因为你在而已!” 是啊,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爹被关押,而你现在也得跟我一起面对那些烦人的政治变幻! 沈如风,不应该是存在于那些如诗如画的山水中吗?都是因为我……! 叶轩文拉下他的手,握在了一起,正要说什么,就见云泽和秦雨赫匆匆地走了进来。 “王爷!皇宫那边来消息了!” 秦雨赫上前向柳相离行礼道。 “皇上下旨,叶大人将会在六日后被问斩!” 云泽在其身后接道。 …… 翌日。汝定侯府。 “爹,叶勋就要被问斩了,你快想点办法啊!” 上官瑾不依不饶地拽着上官云的袖袍吼道。 “你,你给,给我,放,放手!袖,袖子一,一会儿,给,给你,扯,扯烂,烂了!” 上官云一边努力往回扯着自己的袖袍,一边很艰难地喝道。 “你,你个,个臭,臭小,小子!叶,叶勋是,是你,能,叫,叫的!一,一点,礼,礼貌都,都不,不懂!” 他终于把袖袍给扯回来了! “行了,爹,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想个法子救叶勋!别唠叨其他的了!” “放,放肆!居,居然,敢,敢这,这么,跟,跟我,说话!小心我抽你!” 上官云瞪着眼,对儿子怒道。 真不明白!结巴成这样也还给别人去当夫子!哼,也就是骂我的时候,能说的顺一点!上官瑾低头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嘀咕着。不过嘀咕归嘀咕,他到底是不敢说出来的。 上官云说话虽然结巴,但为人足智多谋,卓识远见。早年在平定西番一役中,他主文,叶勋主武,默契有余,共同为王朝的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是对上官瑾而言,他爹就是个经常骂他、对他执行严厉家法的老头!连好不容易说出口的几句顺畅的话,都是因为骂的他多了,练出来的!可见,果然是熟能生巧!! “爹,那你快想想办法啊!” 上官瑾没耐心再耗下去了! “现,现在,只能,能,先,先等成,成王,王,从宫,宫里回来,看,看情况,再,再定!” 上官云说着喝了一口茶。 上官瑾气的转身走了出去。 “去,去哪儿?” “去看看柳相离回府没!” 上官瑾赌气一声道。 放肆!竟敢直呼成王的名讳!上官云拍了下桌子,这么想着! 皇宫,御书房。 “皇兄,叶大人对我朝的一片丹心,可昭日月!皇兄所为,究竟何意”柳相离躬身行礼,目光瞥向前面那个清容俊貌的男子。 “你猜不出来吗”柳铭宇坐在皇椅上,随手翻开一本奏折。 “愚弟不知,请皇兄赐教。” 柳铭宇抬头看了他四弟一眼,笑了笑。 “难得有你猜不出来的时候啊,相离。” “皇兄的心思,几人能懂?烦请皇兄明示。” “叶勋这件事,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于理,叶大人是我绍央一代忠臣,于情,他是我母妃的亲弟弟,相离的生生姑父。如今皇上突然要下令斩人,相离斗胆为姑父讨个说法。” “叶勋纵容自己的儿子,抗旨不尊,朕赐他一死,有何不可。” 柳铭宇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皇兄,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一母所生,感情却较其他兄妹深厚。皇兄今日为何如此绕弯?” “哦?你认为朕的说法没有说服力?” “是!” “相离,满朝文武可都是那么想的。” 柳铭宇不紧不慢道,右手开始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 “皇兄!” 这么一直耗着,实在无趣! “哼,相离,看来你最近同上官大人的儿子相处的太好了,好到,耐心退化了好多呢!”柳铭宇戏谑道。 “我同瑾儿的事,以皇兄的能力,会知道早已是我意料之中的。皇兄你就别再打哑谜了!臣弟不希望忠臣枉死!” “哼,你觉得朕在草菅人命?” “臣弟不敢!” 柳相离跪拜揖礼。 此时,李公公正端着茶躬身进来。 “皇上,您的茶。” “行了,朕告诉你,叶勋不会真死的。” 柳铭宇端起茶轻轻吹了吹。 “皇兄说真的!?” “君无戏言。” 某人啜了几口茶,施施然开口。 “可是,皇兄喻旨已下……” “朕,自有打算!” 柳相离心头放下悬石,正欲说什么,就听外面有公公来报:“皇上,叶大人之子,叶轩文正跪在宫门口求见。” “叶轩文?” 柳铭宇看向柳相离,柳相离点了下头。 “相离,朕最近对很多事,都有所耳闻哪。” 男子又啜了一口茶,空中残留着淡淡的茶香味。 “皇兄所指何意?” “哼,没什么。来人,宣——叶轩文!” 天涯与共(三) 沈如风双手抱臂靠在石柱上,低着头不作一声,一副生人勿近之态。 那人早上进宫面圣,已经到现在了。 “相信我!你在家等着我就行。” 少年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很坚决地离开了。 我相信你! 他已经在门口等了整整一个上午了。 期间管家和小斯请他到内堂中等,被他拒绝了。沈如风在人前是个话不多甚的人,众人瞧他眉寒目冷,也不敢再多作说辞。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盛夏酷暑,炎热难耐。叶府门前,却是冷若冰山。 只是一个上午而已,为什么会觉得这种等,甚是煎熬! 心里装了个人,还真叫重呢! “轩文……” 沈如风抬头瞥了一眼街边那头,轻喃一声。随即又像是自嘲般笑了笑。 自己几时变得这般慨怀了!不过,如果是那个人的话,重了,倒也没什么不好! 天涯渺远,有彼相伴,不孤,亦不单。 看那街边,人影空无。会不会太久了一点!还不回—— 轩文!? “轩文!” 沈如风惊喜的喊了一声,脚更是快步奔了过去。 少年原本耷拉着个脑袋,闻声抬头,看见正朝自己奔过来的那人,不禁莞尔一笑。 如风……! “你回来啦!” 少年正想着,脑袋却被一撞,却是被拉进了那个最熟悉的怀抱。耳边是男子的笑语。 “嗯。我回来了!” 叶轩文怔了怔,双手搂住他的背,紧紧地,紧紧地搂住! 第一次,他想把这个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沈如风很意外,却十分开心。不免也搂紧了些。 灼日当空,草叶萎蔫,蝉鸣不止。空中没有一丝风起。但紧紧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谁也没有被这份厌人的热影响,任凭额头有汗渍溢出。 少停,两人各自分开,少年用两手拍了拍脸颊,笑得开怀:“如风,我——” 叶轩文只觉得眼前一暗,跌了过去。 沈如风急的看着怀里的人,摇他不醒,便将他打横抱起,回了叶府。 少年,中暑了! 衣领被微微敞开,白皙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滑过那片被汗水浸湿的地方,少年间或间的呓语让俯在身上的人的眼神更加紧了紧…… 沈如风正在用浸了水的毛巾为昏迷的少年擦洗脸部及颈处! 天这么热,难怪少年会中了暑气了! 男子眼中的担忧显而易见! 须臾,少年睁开了眼。 “醒了,感觉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事了。” 少年努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唇色发白。 “这两天,”沈如风右手抚上少年消瘦了几分的脸,神色复杂,“为什么我没有照顾好你呢!” “我真的没事了。如风。” 少年拉下他的手,握在手里。脸上牵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眼角泛着湿气。 “我答应过你爹的——”沈如风轻轻的拉过对方,搂住少年的背,将头埋进少年的颈间,“一定会照顾好你的。我没做到。对不起!” “如风?” 少年轻轻推开身上的人,看着他。 沈如风没应声,一如他静静的看着他。少顷,突然俯身上前,轻轻的将少年推倒在床榻上,双手撑在少年的两侧,“在等你的时候……” “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个让他猝不及防、霸道却又不失温柔的吻。 叶轩文开始虽怔住了,后面便由着自己跟着沈如风的调子开始游走。这种事情在两个人之间虽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少年的回应依然显得很是笨拙。 叶轩文颤颤的伸出自己的舌头,任凭那个人在自己的嘴巴里肆意,双手不自觉的攀上那人的肩膀。 没人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人察觉到少年的呼吸开始变得些微急促了些才放开,唇齿交缠结束,少年觉得嘴巴里变得有点空洞…… 沈如风微笑着舔去少年嘴角被勾出的暧昧银丝,左手轻轻摩挲着他红肿的嫩唇。望着身下人脸上的红晕,眼神中满是笑意与温柔。 “皇上怎么说?” “如风。” 少年突然主动双手勾住了沈如风的脖子,沈如风配合的再次低下身去,直至两人鼻息相贴。 沈如风闭起了眼睛,静静的享受着来自少年身上独有的气息。 少年却在他闭上眼的那一瞬,将唇靠了过去,印在了那片每次都让他心跳加速的朱唇上。 沈如风睁开了眼睛,少年的秋水瞳眸睁得很大,呆呆的眨了几下。 两人就这样看着彼此,唇瓣相贴。 沈如风突然勾起嘴角,自己把嘴巴张开,等待着少年的继续。 少年脸上火烧原野,他,他没想过那,那个意思的…… 沈如风不作声,亦不动,嘴巴扣在少年的唇上,耐心的等着。 叶轩文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攥紧成拳头,心跳再次加快! 猛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沈如风推翻在床上,两人位置变换,少年深呼出一口气,看着身下的人。 “轩文,你今天——”沈如风意外的看着他。 “就,就这一次……” 声如蚊鸣,少年红着脸低下了头。 “呵,我是不介意多来几次的!” 沈如风的眼神中开始蔓延出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啊?” “继续。” 沈如风说着手指慢慢滑向少年的腰间,有意无意的覆在他的衣结上。 “哈如,如风,我,我只是想……” 少年额头开始渗出一丝细汗。 “想什么?” 沈如风的声音开始有点沉,手指正要拉下少年的衣扣,却被一只手一把抓住了。 “只想这一刻,感受着,你还在身边,在我身边……” “嗯?” 叶轩文不理他的反应,闭上眼睛猛地朝身下的人吻了上去。沈如风早已在那里等候!大大方方的回应他! 不过少年只是被允许在对方的嘴巴里扑腾片刻便被迫扭转了局势…… 他的吻技太烂了!沈如风觉得被他弄得自己下半身隐隐有动静…… 难道这里,今天,现在就要擦枪走火了!?!两人胸膛开始起伏…… 少年再次猛然起身,红着脸穿上鞋子站在了地上。不敢抬头去床上那人。 床上那人侧着身子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终无奈的笑了笑,也坐了起来。 “你还没说皇上到底说什么了?” 沈如风站了起来,淡淡的理了理着装。 “皇上说——” 砰砰砰! “少爷,皇宫里有人来了,在等您。” 管家在门外报道。 沈如风看向少年,一向好看的眉头微皱。 “如风!” “嗯。” “皇上说——” 少年走到他跟前,抬起头,“会放了我爹的。” “原委呢?” “我是源,亦是尾。” “所以——”沈如风伸手去拉叶轩文的手。 “所以——”叶轩文咬了咬下唇,“我……” 执子之手(完) “你,你可愿意等,等我?” 少年手中汗湿一片。 “什么意思?” 某人敛颜。 “就是,你,你愿意等我三年吗?” 少年两手抓住对方的手臂摇道,眼中满是期待。 “为何要等?” “因为,因为,”少年放开了他。 “这是条件吗?” 沈如风的脸太过平静,平静的消却了叶轩文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热情…… “算是吧。” “他要让你让你去哪里?” “去哪里并不重要,我——” “重不重要不是你说了算!回答我!” 要是那人的条件敢是……沈如风狠狠地攥了一下拳头!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此刻的心里,早已狂澜汹涌! “如风。” 沈如风看他,目光如炬。 “其实我是明白的。” 对面无声。 “温润如你,自是应该有个遗世佳人来配,才适合。” 沈如风放开了之前抓着的手。 “一直以来,我其实并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如风真的会喜欢上我吗?喜欢我什么?而我,说真的,很没用,我也不清楚自己真正喜欢你身上的哪些地方,说不出来。” “你不知道你喜欢我哪里?” 沈如风眼神掠过一丝失望。 “没错,我是不知道的。” 沈如风握紧的拳头又紧了些许。 “我从来,都只是想看到你,看到你,就很满足。这是我最初的想法!只是想默默陪在你身边,呆一阵子。等到被你发现,被你讨厌了,再离开的。” “现在呢?” 到这里是要告别吗? “我是个男的,无才无能,又貌不出众。假使丢了王爷世家的光环,于那茫茫人海中,也不过是最平凡的一粒。但你不同!” 沈如风径自走到门前,打开了门。站着不动。 “沈公子!” 门外正要敲门的管家行礼道,“那些人请少爷,抓紧时间些。” 管家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斜着头,往屋子里看了看。 “你先下去,告诉那些人,不想等的,就给我滚!想找死的,就大着胆子来问好了!我还在这儿呢!” “这……” 他哪里敢这么跟那些侍卫说话啊! “李叔,你就听如风的,先下去吧。我马上就过去。” “是!” 叶轩文走过来,看到李叔走远了,转身看着沈如风的侧脸。 “我答应皇上,在狱行司中,替爹受过。禁足三年。” 沈如风转身,与他正视。 “所以,我想,我想让你等我三年。三年就好了。” 少年右手比划出三根手指。 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可能,这样的奢望,但这确实是我心里的想法! “可你刚才不是说我应该有佳人相配吗?”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什么佳人。但我,我,我没那么大的度量,把,把你让给别人。” 少年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角!看着沈如风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然,要,要是你,你想找其他,他的,我,我……” “说完!” 沈如风的口气不自觉较之刚才升了升温。 “说,说完了!” 沈如风挑眉! 少年的表情更无辜! “皇上跟你说了些什么,你还告诉我?” “那些都不重要。” “就算那些不重要,你刚才却说,你不知道喜欢我哪里!” 他很在意这一点! 理由自不必提!谈恋爱的人应该能理解才是! “我确实不知道!” “那你还叫我等你!等你三年!” “你不愿意?!” 少年眼中交杂着各种情绪。 “我们相处数月,你今日却说这样的话,叫我做何感想!” “谁说喜欢就一定得要说出来,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已经是理由了!” 沈如风心头微讶,嘴上没说什么,眼里嘴角却皆是笑意,心中释怀几分。 少年却急的开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道:“我嘴笨,又没想过那么多,只是一味,一味相信,相信自己的感觉而已。你,我,我知道,不,我不知道,呀,不是,我知道,我从小到大,从来没对别人有过任何这种感觉。自从,自从遇见你,我觉得,觉得你的优点根本不,不能算作我喜欢你的理由。不对啊,一般人,都应该会算做才是。可是——” “你说什么?” 少年依旧自言自语道:“可是那些根本不够,我总觉得不够,总觉得有很多,很多东西的。可是,可是我说不出来。如风,你相信我啊!相信我啊!我是喜欢你的!真的是喜欢你的!很不同的喜欢!真的!” 少年急得快哭出声来,双手拉起沈如风的手,紧紧抓着! 沈如风突然扑哧一笑! 少年不解。对方却用食指勾起他的下巴亲了下去,点到即止! “我等你!” “哈,真的!?” 少年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悲,“你都没想过要救我吗?” “救你,为了你去劫狱?还是对薄公堂或皇上讨说法,还是随你一起入狱?上演一场场向历史上那般或是骇世惊俗,或是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你怎么可以这么……” (淡定!) “你希望我那样做?只要你希望。” “我希望了,你就会做” “我不会那么麻烦的,我只会把整个皇宫拆了,带着你远走天涯。” “哪怕从此做亡命天涯之徒?” “你要相信,在我这里找死绝对要比找生容易的多!还是,你真希望我那样做!” “绝对不可以!我绝对不希望你做那样的事!!” “轩文!” 沈如风抚摸着他的脸,“与其让你活在自责里,不如让我无情。三年一等,永不负心!” 救你,救你爹,多少想法早已在上午时掠过脑海,但是,你的一份善良,一份执着,只会让我更清楚的认识到,我只想守候的——只有你的笑容! “我会每天都想你的!!” “别忘了,你是去坐牢!” 话是这么说,某人还是心花朵朵开的烂漫,一如此刻脸上的笑容。 “一定会的!” “我也是!” 叶勋被放回来了。 当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了救自己而只身入狱时,一番纠结反对是少不了的。类似于向皇上求情、自己甘愿一死等人之常情之事是少不了的。上官瑾与柳相离自然不予例外。那我们英明神武的皇上,究竟又在想什么呢? 此处按下不表,后期自有交待! 有话便长,无话便短。 毕竟是分离,还是三年,再怎么达观,怎么坚定决然,一番苦痛相思,又岂是个“情”字能随随便便了得。 三个月后。 白须眉捋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对跪在一侧的人缓缓开口道:“你已经决定了?” “请师父谅解,风儿,已经决定了。” “我果然还没能留下你啊!” “风儿对不起师父,辜负了师父的养育之恩。” “别这么说,你没什么错。为师,本来就知道的。如今出关了,却也果真如此!” 白须眉摇摇头,笑了一笑。 沈如风站了起来。 “他,呵呵,也许,我们这些人是明白的,你的选择。” 沈如风嘴角浮起一丝暖意,深情的望着台阶下站在马身前的白衣少年。 黑风还是一如既往的烈性子,这不,叶轩文刚想凑得近一点摸它,就被它鼻子里出的一声给吓得退了开去。 白须眉站在山庄门外看着,不禁笑了笑。 “去吧!风儿!只是,有空记得回来看看,这里,也算是你的家。” “是!风儿一定不敢忘记星剑山庄!” 百川沸腾,山冢碎甭。高谷为岸,深谷为陵。一匹黑马载着两个风华青年,悠悠地穿梭在那密林中的古道间…… “你师父什么时候出关了?” “好歹你也得叫一声师父才是啊!轩文!我都叫你爹岳父了!” 叶轩文耳朵红了。 “皇上还真是你表哥说的那般。” 沈如风下巴贴在身前少年的肩膀上,两只手将少年圈在了怀里。 “嗯,确实。我都不明白,明明应该是三年,却在三个月后就放了我了。” “这样不是更好吗?” “好多事情都还没浮出水面好像。” “不管它。只要你没事就好!我没那么多好奇心。” “嗯,我也没有。会有人知道的。” 黑风蓦地嘶鸣出一声。 “其实我很纳闷啊!” “什么?” “黑风是我家的马,怎么那么听你的话。除了我爹,我就没见它对谁客气过。” “呵,谁知道呢?反正现在你爹也把它送给我了——当作你的嫁妆!” “嫁妆”一词还是听的少年的脸上热热的。 “你真的不知道?” “也许是它也不喜欢拘束罢了。现在,陪我一起遨游天下!后悔吗?” “你也得相信我!从——不——后——悔!” “呵呵!驾!” 沈如风勒住缰绳,用力踢了一下马肚子。身下的马一声长鸣,迎着温柔的山风向着前方的行道疾奔而去。快而稳! 马身上的两个男子,相依相偎。 也许世人的感情必然要经历一般患得患失,才得以见真情。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那么多的绝对!有的人,甘愿随感随心,有的人甘愿情有独钟!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通过生和死,今生或来世,只是你,仍是你,我无穷生命中,唯一的伴侣!】 哒哒的马蹄声响彻整个山谷,青山绿水之中,或人或马,于这一片自然中的身影,正渐渐远去,留下了身后那些叠嶂山峦,青峰翠竹,碧水潺流,向着更远更美的地方行去…… 从此即天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