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萧声动 上——临风把酒
临风把酒  发于:2014年07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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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受在双亲逝去后与张伯寄居到小攻家的故事……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强取豪夺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玉萧,齐君扬 ┃ 配角:齐明政,齐书宏,齐肆云 ┃ 其它:温和才子受,冰山痴情攻 1、初来齐府 宋玉萧第一次来齐府时,是在六年前。 那时齐府长子年满十八,邀请了许多权贵之臣,宋玉萧随父宋煜前来祝贺。那年的祝宴上,丝竹不断,灯火通明,轻歌曼舞,极尽奢华。以至宋玉萧现在都还依稀记得这条通往堂厅的路。 宋玉萧望着青砖白瓦上的天空,不觉微微蹙眉。 宋园遭难以来的一个月里,张伯带他辗转各地投靠父亲昔日的好友,却在受尽讥嘲与白眼后,安身之处依旧没个着落。他不知道这样漂泊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却渐渐看清了人们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丑恶嘴脸。 “吱呀——”堂厅的门打开了。齐鹤从门内走了出来,张伯跟在其后。宋玉萧上前一步,顺下眉来抱手行礼“齐将军。” 齐鹤曾是征战沙场、威震四方的镇北大将军,又怎么会看不出宋玉萧的心思,道:“玉萧(叫这么亲热好想吐槽,他是您将来的儿媳= =),我与你父亲是结交多年的好友,如今宋家家道中落,独留你一人在世,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照顾你。你不必有寄人篱下之忧,这齐家以后便是你的家。你要是愿意,唤我一声齐叔便可。” 这话让一月来饱受嘲讽与欺辱的宋玉萧心头一暖,不禁抬头看齐鹤,唤道:“齐叔!” 却见齐鹤似是怔忡了一下。 张伯也上前:“齐将军,多谢!老奴一定会好好照顾宋公子的。” 齐鹤点头“水蓝院已经收拾妥当,你们便住下吧。” 宋玉萧和张伯便这样在齐府住下了。 这些日子以来,宋玉萧一直待在水蓝院从未出去过。他辰时便起,梳洗好后翻翻书,发会愣。到了午时,有小丫鬟来送饭,吃完饭后小睡一会儿,起来后便练练字。晚上许早又睡了。每天如此,反反复复。 张伯怕他闷坏了,劝他出去走走,赏赏花啊看看风景。宋玉萧却摇头“没兴致。” 久了,张伯也不劝了。 有天,张伯一人去了外面,回来时手上拿了一包东西。宋玉萧正倚在窗前发愣,见了便问“张伯,你拿的是什么?” 张伯笑笑,一脸神秘的说:“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宋玉萧轻笑,这张伯,年过半百了,有时候的行为却像个孩子。(人老心不老= =) 又过了几日,送饭的小丫鬟突然很早便来了水蓝院,宋玉萧问“有什么事么?” 丫鬟点头:“今天是朱妇人的诞辰,老爷吩咐请宋公子到席前用餐。” 宋玉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回头去换了一身衣服。齐府毕竟是大府邸,祝宴排场也大,粗布素衣是上不了台面的。 其实,刚住进水蓝院时,齐鹤命人前来添置过衣物、用品一类的东西,后来也调来三个丫鬟伺候。但宋玉萧只选了点平常的用品留下了一位丫鬟送饭,连院落都是张伯在打点。宋玉萧这人虽钟鼎玉食过,但他最大的优点便是知足。 这场祝宴没有宋玉萧想象中的歌舞升平、金玉满堂,它甚至不及一场普通的庆宴。 齐府由八大院落相连而成,每个院落都各具特色。院与院之间错落有致相映相成,不显突兀也不觉单调。祝宴的地点是在艳群院。宋玉萧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艳群院,入眼的是一张长形桌。桌子周围围了一圈人,说是一圈人,但由于桌子本身不大,一圈下来也只有五六个人。 从排头至尾末,桌子上只放置了少少的几样菜。宋玉萧心下诧异,面目上上没有表现出来。 宋玉萧是属于喜欢清静的人,既不好动也不八卦,早年潜心探究书法字画,常常在书房一关便是一天,痴迷时连饭也不吃。某些方面,说他孤陋寡闻也不为过。所以,他并不是特别了解齐家的情况。像齐府中人,旦有祝宴、贺宴一类的场面活动不是向来挥金如土奢侈如常么。为何,齐家夫人的诞宴会如此……寒酸? 宋玉萧抛开脑子里的疑问,走向院内。 一进入院内,便感受到两道不容忽视的灼人目光。宋玉萧抬头,见坐在桌子首位的黑衣男子剑眉星目,一双黑瞳透着锋利的锐光,如刀般能扎进人的心里去。宋玉萧敛眉垂下眼,这人气宇轩昂气度非凡,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大将之风,应该就是长子齐君扬吧。 坐在桌子旁的另外几个人便是齐家另三子了吧。 听说齐家前二子是比较争气的。长子好武次子喜文,而三子是个恋酒迷花的风流子弟。四子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却也没有兄长一般过人的本事。齐鹤对他的评价便是“文不成武不就。” 齐鹤常年镇守北方,难得回来次,平时府中之事都是长子齐君扬和次子齐明政在管理。齐君扬控制大局,齐明政从旁辅佐,一个齐府在两位少爷的管理下井然有序,规规矩矩。 桌上两道目光直直盯着自己。一道是齐君扬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另一道目光……该叫玩味么? 宋玉萧心下微叹一口气,走到桌旁礼貌性的笑了笑:“在下宋玉萧,初次见面请多包涵。” 却听那一直审视它的人似是冷哼了一声。宋玉萧略想了一下,觉得并没有的罪过这位齐家大少爷。 齐君扬身为齐家长子,又掌管齐府,按理说并不会这样喜恶都放在面上才对。就算是自己的个性不讨喜也不应该会这样明显的表现出来。宋玉萧还没想完,一道轻佻的声音传来。 “好一个温润如玉穆如清风的美人,呵,在下齐书宏。” 宋玉萧外貌看上去不是英俊潇洒气概凌人的一类,他五官生得眉清目秀,又或许是因为他自幼喜文,气质也很温和,所以曾出现过被人当女子的情况。但那时在暗中人家咋看之下的感觉,其实宋玉萧并不显女气。这种被人当面称为“美人”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宋玉萧微一皱眉,寻声看去,见一紫衣人坐在桌位,邪魅笑着,目光顺着自己的颈项直滑而下。眼中写满了“爷我感兴趣”五个字。 宋玉萧知道自己现在身无依靠寄人篱下,没落至此,虽有齐鹤的话作保证,他也没有乐观到认为齐府便真是自己的家。这一个月来早已是受尽磨难,难听的话恶意的目光见得多了。只是每次面对时,心中难免还是会升起一股厌恶。 宋玉萧还作出反应时,已经有人呵斥道:“三弟!注意场合,把你那风月场合的说辞收下去!。” 那人一身白衣似雪,看上去清逸非凡玉树临风,却又不失气度。 这人怕就是齐家次子齐明政了,听说齐明政饱读诗书待人亲和,今日看去和传言中的果然一样,一样都是腹有诗书的人,宋玉萧顿生好感,对他悄然一笑。 齐明政站起来对宋玉萧抱手笑着“宋公子,三弟失礼,还请宋公子海涵。在下齐明政。” 看到宋玉萧还站着便又说:“家母可能一时半会还不能来,宋公子请先入座吧。” 然后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座。 齐明政生得丰神俊逸,宋玉萧又对他倍感亲切自然就坐下了。 坐下之后,才发现齐大少爷就在自己左边,一道目光直直定在自己身上。宋玉萧开始还比较自在,和齐明政说说话偶尔笑笑。到了后来,齐君扬的目光就不曾断过,宋玉萧开始坐如针毡了。 六年前来齐府时齐君扬已经十八,而自己当时不过十二、三岁。那时自己嫌贺宴太过喧哗,用完饭后便经父亲的允许偷溜下席,后来东逛西荡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一个没有人迹的地方。 那是一个开满了红牡丹的院落,满天星斗,清风飒爽,让人很难忘记。自己在那里遇见了十六岁的四子齐肆云,其实那时宋玉萧还不知道齐肆云的名字,他只说自己叫云。 除了这个齐家四子,自己便只接触过一个小商仆,貌似是为贺宴提供酒水的酒商小仆。另外……怕是真没有了,之后自己也没再来过齐府,按理说自己没有的罪过齐家任何一人才对。宋玉萧搜索完所有关于齐家的记忆,也没想明白齐君扬这略带不满略带不屑的目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莫不是……宋玉萧想,莫不是父亲曾与这位齐家大少爷不合? 2、微波 “公子……宋公子……” 宋玉萧回过神来,是齐明政在叫他。 “什么……?” 宋玉萧歉意的笑笑,今天怎么老是走神呢。 “宋公子……家母到现在都还没来,恐怕是身体又不适了,这场诞宴怕是不能举行了,真是抱歉,劳烦宋公子白走一趟。” 身体不适不能来……么?宋玉萧再是不解人情也明白这其中恐怕是另有原因。偌大的一个齐府,夫人的诞宴选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院落里,没有到场的齐将军,寥寥的菜品,不太和谐的气氛……看来齐家是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家事吧。 “没关系,如此我便先回房了吧。” “嗯”齐明政站起身来,对齐君扬道:“大哥,散了么?” 齐君扬点点头,目光终于从宋玉萧的身上移开。 齐明政对座位上的众人道:“朱夫人怕是身体不适,诞宴就到这里,都回去吧。” 话刚一出口懒懒坐在椅子上早已不耐烦的的齐书宏就升了个懒腰“我就知道,那老妖精怎么会……” 见齐明政警告似的瞪着自己又改了口“不过我也已经习惯了。不和你们说了,小瑜儿,我们走。” 宋玉萧这才发现坐在齐书宏身边的并不是齐肆云,而是一位看起来十六七的少年。那少年只着了一件单衣,衣领大开能看到大片雪白的肌肤,眉梢之间皆是媚态……宋玉萧忙低下眼来,脸色微红,齐书宏是清远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还曾出过“书宏榻上之物归巢身价大涨”一类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这齐府到底是怎么回事,齐书宏竟然能带着娼妓公然出现在齐家夫人的诞宴上。 宋玉萧的动作并不明显,却还是引来齐君扬和齐书宏的侧目。 齐明政平时就因玉树临风平易近人在府中管理外交接待一处,察觉到宋玉萧的窘迫,便对他说“宋公子,现在午时已过,还未用饭,宋公子怕是饿了吧,待会我会叫人为宋公子送饭的。” 有人为自己解围,宋玉萧便起身告辞了。 离开艳群院回到水蓝院后,宋玉萧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轻叹口气,转身见张伯不知何时出来背对着他,又在捣鼓他的花花草草。 张伯以为宋玉萧不知道自己整天在做什么,还故作神秘让他猜,其实宋玉萧早就在张伯勤快的“松土”“施肥”“除虫”时就知道了,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宋玉萧站在那里看了会张伯打理花草就进了屋,不多时,丫鬟便把饭送来。来时听见张伯在问“宋公子不是已经去赴宴了么怎么送两人份的?” “张伯,诞宴散了,宋公子早回来了,您没看见么?” 张伯回头才发现宋玉萧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张伯饶头,自己是不是打理得太入迷了? 用过饭后,宋玉萧又恢复到了从前醒了吃吃了写写了睡的悠闲日子。 偌大的齐家本来是有许多春花秋月落英缤纷可观可赏的,宋玉萧本来是很喜欢干这些事的。可自从宋园遭难同张伯辗转各地受尽欺辱后,他便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自在了,多少存了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小心”的心。 他是怕惹出事非给人家找了麻烦。 久了,宋玉萧还是腻了。 这天天气尚好,宋玉萧清晨在第一缕阳光穿破云层时便起了床。 走出房间时,宋玉萧见天空一洗如碧,四周树影婆娑,晨风微拂,不由得心情舒畅。想着,天色尚早,莹儿过会才来送饭,不如还是出去走走吧。 说起莹儿,宋玉萧还是有些歉意的。初到这时不识人很正常,可自己不知怎么的,昨天才从张伯那知道日日来自己院里的丫鬟叫莹儿。到这许久了,竟是连丫鬟的名字都不曾叫过。 莫不是真如张伯所说,自己已经到了“唉声叹气多愁善感惙怛伤悴心灰意冷黯然神伤不谙世事”的地步了…… 宋玉萧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大湖边。放眼望去湖水碧波粼粼,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湖四周柳树成荫,绿意染目,繁华耀眼。微风拂起,入鼻来的空气清新怡人又夹杂着淡淡的水汽。宋玉萧顿时被眼前的美景晃花了眼,竟不知齐府还有这样的天上人间之景。 宋玉萧不禁微微一笑,似是许久,自己都不曾这样感到轻松惬意过了。 “宋公子。” 宋玉萧回头,入目的一角衣抉雪白夺目,在风中翻飞着,入耳来的声音清淡温和。 齐明政微笑着站在宋玉萧身后,招呼到“宋公子起得真早。” 宋玉萧这才看着齐明政清俊的脸。 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痴痴的说了句“你们齐府竟有这样的良辰美景。” 齐明政见他傻傻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宋公子可喜欢?这湖叫流风湖,是大哥在齐府落成后策划竣工的。” “齐君扬?” 宋玉萧瞪大了眼睛,想起昨晚那个刚毅英俊面带肃杀目光锐利直直盯着他不放的黑衣男子。这么个巧夺天工的湖竟是他想出来的? “是。” 齐明政见他一副不信的样子点头到。 宋玉萧也觉自己刚才有些失礼,在这位清雅俊丽的齐二公子面前自己好像很容易把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他脸色不禁微微发红说“哦,挺漂亮的。” 齐明政伸出手来,动作轻柔的将他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在耳后,宋玉萧一楞,却是没有动。 齐明政注视着他“宋公子,宋园走水已经一月有余,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无力回天。死去的人便是死了,活着的人,却还是要活的,天天闷在房里怎么行呢。莹儿送来的饭菜要是不合胃口,你尽管可以提出。若是无趣,可以来民华院找我。我久闻你博学多才,笔精墨妙,明政也是喜好书文之人,想与宋公子研磨切磋一番。” 宋玉萧不觉有些窘迫,他自以为这一月来自己足不出户齐府中便没人知道自己的情况,加上每天除了莹儿来送一些饭菜外无人过问,他还以为齐府中人早把自己忘记了。却不知,自己的动作都被人知道得清楚着。 宋玉萧只会礼仪,不善交际,被人点破有些紧张“不是饭菜的问题,只是我、其实你们待我很好,是我自己……” “宋公子,明政说这番话只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好好的生活,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齐明政见宋玉萧这样紧张,便低下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想化解他的窘迫。 身后却传来一道呵斥声”你们在干什么!“ 宋玉萧回头,齐君扬锋利如刀的目光直直扫射着他,似乎要把他盯出个洞来,宋玉萧莫名的感到害怕,却还是强稳下心神。 齐明政已经走上前去抱手行礼”大哥。“ 齐君扬看了一眼齐明政”明政,现在不是练武的时间么,怎么还没去。“ 齐明政直起身”是我晨读后还没去练武场,现在便去。“ 齐明政回头笑笑示意宋玉萧”不要担心“,就离开了。 湖边便只剩下齐君扬和宋玉萧二人。 齐君扬站在对面打量着宋玉萧,那目光的意味同昨日的审视一般。 宋玉萧不知为何,自己在面对齐君扬时总是浑身不自在。他想打个招呼便回到水蓝院去,正准备开口,齐君扬却先道”宋公子在齐府住得还习惯?“口气冷冷淡淡,听不出情绪。 “习惯。” “习惯为何每天都吃得跟猫似的?” 宋玉萧不知齐君扬问这话的意思,也觉得齐君扬对自己并无好感甚至有些厌恶,所以犹疑着没有答话。 齐君扬突然爆呵“抬起头来!” 宋玉萧吓了一跳,不知道齐君扬为什么突然发怒。他把头抬起,直视齐君扬。齐君扬面上并没有怒气冲冲,却依旧直直盯住自己。宋玉萧紧张到了极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时何地做过让齐君扬生气的事。就算做过,宋玉萧身为客人,齐君扬也不应该会这样对待自己。他果然很厌恶自己,可是为什么呢。 “吃过饭了么?” 齐君扬突然问。 宋玉萧是一大清早就出来的,中途又没回水蓝院过,去哪吃饭呢。 “没有。” 齐君扬挑了下眉,略为沉吟“到我房里来。” 宋玉萧想拒绝,可又怕齐君扬发怒,便跟在他身后。 3、鸿门宴? 一路上宋玉萧惴惴不安,像只兔子一样跟在齐君扬身后。他几次思考良久想开口婉拒,却因害怕齐君扬发怒作罢。 宋玉萧从小因父母的疼宠逍遥自在惯了,他喜好书文,娘亲便允许他整日整日的关在书房,连三餐都是仆人送来端去。他生性涩人,爹爹便同意他足不出户不闻天下事。其实宋玉萧的交际范围很狭小,他只熟悉身边的人。除了偶尔随父亲赴宴外,他几乎同外界的人没有联系。就算有开始颠簸流离的那一个月,他也没学会怎么与某些人相处,比如齐君扬。 他以为人们只要好好地打打招呼,微微笑笑的谈天说地就够了。父母都是性善的人,家中的奴仆也待人很好,所以,他不知道遇上齐君扬这样的人该作何反应。 宋玉萧跟着齐君扬到了一间书房,书房不大却有两间。外间的书架上放满了大大小小各种颜色的书,内间被幔帐挡住,看不到里面。 才进入房间,便有一个总管模样的人在齐君扬耳边低语几句,而后齐君扬让他呆在房中不许出去也不许乱翻东西就离开了。 宋玉萧站了一会儿,还不见齐君扬回来,想必是有事情要处理,本打算离开,却又有些迟疑。 齐君扬阴晴不定,自己又得长期住在齐府,还是不要惹他的好。宋玉萧想,还是等等吧。 渐渐的,宋玉萧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白芷香。宋玉萧好奇,寻香而去,却发现香味是从内间散发出来的。 白芷香宋玉萧并不陌生,在束发之前自己身上一直有个装有白芷的香囊,那是娘亲在自己外傅之年后为自己做的香囊。每周换一次,天天带,月月带,年年带……那时年少不知事,还嫌娘亲麻烦,嫌香囊娘气,现在想来,那一针一针绣成的小小香囊,那一点一粒的白芷香料,皆是娘亲的关心与爱护。 如今……宋玉萧低下眼,宋园失火,父母俱亡,自己每天看若平常,其实不是自己不伤心不苦痛,只是,那有什么用呢。就像齐明政说的那样,死去的人就是死了,不管自己再怎么去追忆去后悔都不会活过来了。 可爹爹和娘亲的笑颜还是夜夜出现在不可触碰的梦中。他每天很早很早的睡,想在梦中再看看他们,想敬敬孝道,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和悔恨,却很多次很多次的在梦中惊醒。 梦见的是火气冲天的宋园,梦见的是人们撕心裂肺的惨叫,梦见的是爹爹娘亲惨白绝望的脸…… “呜……” 宋玉萧呜咽出声,又赶紧用手捂住嘴。 “吱——”门被人推开了,宋玉萧身体一僵,有些慌乱的将眼泪擦去。 回过头来,是齐君扬站在门口,背对着门,宋玉萧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 宋玉萧掩饰般的朝他笑了笑,忽觉自己这样很是狼狈,就站着不说话和齐君扬对视着。 即使他看不清齐君扬的眼睛。 齐君扬走到宋玉萧面前,宋玉萧抬头看齐君扬,不知什么原因,宋玉萧觉得齐君扬脸庞的线条并不那么锋利了,他双眼直直看着自己,却不再显得锐利如刀锋。 齐君扬用手抬起宋玉萧的下巴,凝视着他的双眼,似是要看透他般,一动不动。 突然,齐君扬俯下身体向他倾来,宋玉萧的眼睛微微瞪大,浑身僵硬。 齐君扬侧过脸将头放在他肩上,发丝触在颈间,鼻息温热,呼吸清浅,宋玉萧可以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这是……在做什么…… 宋玉萧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下一刻齐君扬已经将他推开了。 齐君扬转身走到桌边,门外有丫鬟的声音传来“大公子,午膳已经布置妥当。” “传进来。” 须臾,内间的大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 等丫鬟们都出去后,齐君扬转身对宋玉萧说了句“过来”就自己坐到了桌旁。 宋玉萧有些诧异,迟疑着没有过去。 从第一次见面起,齐君扬就明显摆出了一副厌恶他的样子。从他的态度和语气不难看出他的不耐与不屑。现在这满桌的佳肴是何用意?难道,只是想做做接待贵客样子不至于落人口实么。 宋玉萧不善猜测,更不善人心,于是他坐到离齐君扬最远的位置上,准备好好当自己该当的角色。 齐君扬却在挑眉后咬牙道“你坐那么远干什么!?” 宋玉萧抬头看他,没有动。 齐君扬倏的起身,宋玉萧心里一紧,以为他要发脾气,忙起身,衣袖却拂过青花碗碟,碗中的汤汁洒在宋玉萧的手背上。“咕咕——”滚了几转,碎在了地上。 宋玉萧反应过来的时候齐君扬已经捂着他的手冲门外吼“梁羽,快去叫大夫!” 说完又盯着他问“疼不?” 宋玉萧楞楞的没有反应,齐君扬启唇对着他的手吹了几下。 意识到哪里怪怪的,宋玉萧忙把手缩了回来。 …… 静默两秒后,宋玉萧开口“没事,多谢齐公子关心。” 齐君扬的脸色突又变得难看。 宋玉萧见齐君扬目露不悦,就说“我不是很饿,多谢齐公子的美意,我还是回去吃吧,打扰了。” “宋公子。” 这是齐君扬第一次叫他,不冷不淡的口气,或许……是夹杂着一丝冷淡。 宋玉萧回头 。 屋内的白芷香无缝不侵肆意弥漫着,桌上八珍玉食热气腾腾的飘散着,宋玉萧突然就觉得心里难受起来。 “宋公子足不出门可能还不知道齐府的规矩,齐府是到点用餐,不到用餐的时间是没有东西可吃的。即使是客人,也得经过主人的同意才能让厨子下厨……” “……哦,是我疏忽了,坏了齐府的规矩。” “……” 齐君扬的脸色更难看了。 “大公子,赵大夫来了。” “不用了。” 齐君扬对着门外的梁羽说话,眼睛却侧视着宋玉萧“下去吧。” 宋玉萧以为齐君扬是在下逐客令,他抱手行礼,便想退下去。 “宋公子是嫌齐府菜色不佳还是不满我招待不周。” 齐君扬挑眉。 他一个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行事的人,何来的嫌,何来的不满。 是齐君扬在针对他吧。宋玉萧斟酌了下“齐公子误会了,宋玉萧只是没落之人,怎么会有……” 齐君扬似是不耐烦的“行了,既不是嫌弃就坐下吃吧。” 说完就撇下宋玉萧去了外间。 这顿饭尚称不上山珍海味鲍鱼熊掌,却也是不错的菜色,宋玉萧却吃得如同嚼蜡。 没吃几口宋玉萧起身到了外间,见齐君扬坐在书桌旁似是在批阅简牍。书桌上放满了大大小小或白或黄的纸张,宋玉萧才发觉齐君扬处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物怕也是很忙的。 宋玉萧走近了些,怕打扰他,低声说“多谢齐公子美意,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齐君扬头也没抬,恩了一声。 宋玉萧轻轻拉开檀木门,小心的走了出去。 门外天空高阔辽远,空气中似是还弥漫着淡淡的白芷香,金色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宋玉萧的身上。宋玉萧心中的困惑与阴霾也淡了下去。 “宋公子。” 清朗的声音传来,齐明政从院外走来。 宋玉萧笑笑当是回话。“午时已过宋公子怎么还在外面呢,适才莹儿说你不在水蓝院,怎么到这来了。” 齐明政瞟了书屋一眼,迟疑地低声问道“大哥可有为难你?” “怎么会,是齐公子看到我未吃早餐才让我在书房用餐的。” “早餐?” 齐明政惊疑。 “噢,后来齐公子有事耽搁了一会,所以随便吃了午餐。” 宋玉萧解释,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补充道“是齐大公子。” 齐明政点点头“嗯。我找大哥还有点事,就不奉陪了。齐府大,宋公子随便走走吧。” 4、初探齐府 天气正好,宋玉萧就如齐明政说的那样随便走走了。 他本是想去再去流风湖看看的,怎知这齐府确实是大,跟着齐君扬来时又没记路,宋玉萧不知道怎么走回去了。 宋玉萧沿着回廊走,遇见岔口又乱转一通,等他停下脚步时,竟是来到了艳群院。如果他没记错的,第一次来齐府时自己便是在这里迷了路,而后见到了齐肆云。 “啪——!” 屋中传来花瓶的破碎声,而后是一道女声“你这个不学无术的不孝子!” 宋玉萧一惊,正怪自己怎么多事竟真的在比人家后院乱逛。 “啪!” 的一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思绪。门中寂静了会,又传出那女声“你学无所成成事不足也就罢了,如今却、却……” 女人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另一人却始终不曾出声。 “咳咳、咳……” 女人剧烈的咳嗽起来,一道细细的男声传来“娘、娘,你没事吧。” “不要叫我娘,我没生过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娘……” 声音已经染上了一层哭意“我、我是真心的,她、她也是啊娘……” “啪!” 又是一声耳光,随后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 “真心?!真心可以做饭吃?!真心可以让你爹正眼瞧你一眼么?!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你可知此事有违人常天理不容!” 之后一直是女人的怒骂呵斥,男子再没有开过口。宋玉萧顾忌着自己的身份,慢慢的退出了院子。 之后宋玉萧回了水蓝院,没了闲逛的心情。 宋玉萧坐在平时最喜欢坐的窗边,望着一洗如碧的天空。不知到了饭餐的时间,莹儿把饭菜在桌上摆好叫道“宋公子。” 宋玉萧回头“多谢,先下去吧,吃完我会叫你的。” 莹儿脸上闪过一抹惊讶,而后掩盖下去“是。” 宋玉萧等莹儿下去又觉无聊,齐府的种种事迹又让他心生不安,便把莹儿叫了进来。 “吃过了么?” 宋玉萧问。 “回宋公子,吃过了。” 沉默了会,宋玉萧又问“我来之前,你是谁的人?” “啊?” 莹儿惊愕抬头,宋玉萧一愣随即脸色开始发红。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未来齐府之前你是谁的……” 宋玉萧急急忙忙口齿不清的想要解释,谁知越问越黑。 扑哧一声莹儿就笑了出来,自觉失礼又连忙用袖子遮住嘴。 “回宋公子,公子未来前奴婢是大公子的贴身丫鬟。” 原来是齐君扬的人,怪不得他连自己吃没吃饭足不出户都知道。 莹儿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又说“宋公子不必担心,大公子把我派到宋公子身边时便说过奴婢此后便是以宋公子为主子,凡事听宋公子的话,不得有差池。只是大公子若是问起宋公子的事,奴婢还是要说的。” “噢。” 宋玉萧脸上的晕红还未消散下来,有些歉意的看着莹儿,莹儿也笑盈盈的看着他。 宋玉萧觉得莹儿是个天真活泼的女子,不似从前看起来那样文静,应该是自己平时不爱说话才让她连带着当了许久的哑巴。想了想,宋玉萧还是打算直言,毕竟要是不出意外,自己是会在齐府继续待下去的,问一些齐府的情况应该也不为过。 “莹儿,你可知艳群院里住的……是何人?” “是朱夫人。” “只有朱夫人一人么?” “是。” 莹儿看了看宋玉萧,小心问道“宋公子可是……看到了什么?” “宋公子,朱夫人本是齐老爷的正配,我虽不知为何齐老爷最后冷落她,但府中人人尽知是朱夫人对不起齐老爷。齐四少爷是朱夫人的儿子,老爷因对朱夫人心存芥蒂所以连带对齐四少爷也……这本是家丑,但宋公子毕竟已经入住齐府,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一些齐府中事。再者,奴婢觉得宋公子不是不懂大局的人,所以才告诉宋公子,还望宋公子为奴婢保密。” 怎么能保密呢?莹儿心里知道,宋公子若是知晓这齐府的事,定是自己这个贴身丫鬟说的。凭谁都明白。 原来此事得从齐鹤年轻之时说起。齐鹤年轻时同其他男子一样,年轻气盛,热血方刚,望有所成,希望开拓一片自己的天地。齐鹤当时初出茅庐,虽初露锋芒又有一腔热血满心抱负,却还是处处受人限制。据说齐鹤在未从军时便有一青梅竹马,两人感情至深,齐鹤为了自己的大业前途娶了当时礼部尚书的媛儿朱艳,也就是朱夫人。凭借着朱艳的爱慕与礼部尚书的提拔,齐鹤很快一步青云,飞黄腾达。但齐鹤又对昔日旧爱念念不忘,引得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朱夫人不满。后来朱夫人不堪忍受,策划了一件让齐鹤勃然大怒之事。此后,齐鹤对朱夫人便再无半点夫妻情谊,对她不闻不问,冷落至今。齐肆云原本天资不聪慧,远不及兄长出众,又因齐鹤与朱夫人的事受连累,这个幼子竟从未入过父亲的眼,受过父亲的宠爱。 “嗯。” 宋玉萧应下,不禁想起六年前齐君扬的生日宴会上,他迷迷糊糊闯进艳群院,在漫天星斗飒爽夜风中与齐肆云的相遇。虽然关于那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但宋玉萧隐隐记得,年少的齐肆云意气风发,身怀鸿鹄大志,想必当时他是不甘于父亲的态度与自己的地位的。那时两人似是聊得很是投机,宋玉萧还在齐肆云的要求下赠给了他自己随身佩戴的香囊。宴会散后,两人便再没见过面。想起今天艳群院中那道细柔的、战战兢兢的声音,宋玉萧心下感到难过。他终是,没能在这齐府中有一席之地。 莹儿见宋玉萧低着头眼露感伤怕他想多了,便唤:“宋公子……” 宋玉萧抬起头收好自己的情绪,对她微微笑。 “你吃过了么?” “还没有,宋公子吃完后奴婢才能吃。” 宋玉萧想想也是,齐府不像宋园,到底规矩要多些。 “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可好。” 宋玉萧还是问。 “这……宋公子,哪有奴仆上桌的规矩,要是被大公子知道,指不定怎么惩罚我呢。” “嗯,我也是问问,料想你也不会的。只是一个人吃饭,实在是有些烦闷。” “宋公子要是觉得烦闷,其实,莹儿可以带你出去的。” 宋玉萧闻言眼睛一亮。 莹儿不禁笑道“宋公子是齐府的客人,大公子从没想过要将你关起来。是宋公子自己一天闷在屋子里,我给大公子说时,他就面露不悦了。我想,大公子倒是想宋公子出去走走玩玩的,宋公子整天愁眉苦脸,莹儿看了也要整天愁眉苦脸了。” 宋玉萧被那左一个公子右一个公子绕得头大“你,叫我玉萧吧。” “不行”莹儿摇头,“要是被大公子听到就糟了。” “又是他。” 宋玉萧蹙眉。“不让他听到就好了。” 莹儿还是摇头。 宋玉萧想起莹儿还未吃饭,也不再多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5、小游清远城 旦日,晨光微曦,鸟儿啼鸣,宋玉萧依旧早早的起了床。 他系好淡蓝的发带,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温顺的眉,柔和的眼,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哀愁,而后是并不够挺拔的鼻,小小的、薄薄的淡色的唇。 宋玉萧五官不及女子细致,咋看之下却有种中性美。 宋玉萧长得像父亲。 宋煜曾是江南有名的美男子,他的美并不在于容貌,是在于温润柔和,给人如沐清风的气韵。而宋玉萧,没有父亲精致的容颜,也没有父亲玉树临风的挺拔身姿,但他却继承了父亲的气质。 如月般清华,如水般柔润。这是他与生俱来的风韵,停在血中流不动,黏在肉中拔不开,刻在骨上消逝不掉。所以当莹儿进屋看到他后竟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玉萧问她“怎么?” 莹儿绕着宋玉萧看了两转,用手贴着唇惊讶道“宋公子,你、真好看……” 宋玉萧看着她,脸庞发烫,莹儿惊觉自己说了不敬之语,连忙说“宋公子,莹儿并没有其他意思……” 其实宋玉萧只是换上了以前在宋园时常穿的衣服,娘说她的玉儿穿这衣服最好看,宋玉萧便宝贝得不得了,常常穿在身上。娘亲死后,他生怕睹物思人,再没穿过。 这套衣服最为华丽,金丝为线,玉珠为坠,菡萏为图,绫罗绸缎,颜色以水蓝、纯白为主调,减淡了他温和的气韵,衬得宋玉萧清冷华贵。宋玉萧不穿这身衣服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的价值斐然。他本该是沦落街头无依无靠的人,如今寄居于他人篱下,实在没有穿得起这身服饰的理由。但昨天莹儿说今天能出去散心,他思虑良久,终是又穿上了这身衣服。 宋玉萧冲莹儿笑笑“我想去外面吃早餐,你看可行?” 莹儿点头“好,宋公子稍等一下,我叫刘子去驾马车。” “等等。” 莹儿回头“宋公子还有何吩咐?” “不用这样麻烦,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可,这样不安全。” “不安全?” 宋玉萧看着莹儿,蹙眉“可是清远城出了什么事?” “这倒不是,是昨晚我向大公子禀明了今天出游之事,大公子叮嘱我定要诸事小心,还让刘子同去。” 宋玉萧心下疑惑,自己只是出门而已,齐君扬为何这样防范呢? 依莹儿的话,他本对自己出门之事没有意见,却又让人陪同。听莹儿的口气,这个刘子也应当不是一般人。齐君扬……若不是知道些什么吧。宋玉萧不笨,不会认为堂堂齐府当家人神经短路,让人守着一个既不会武功也不争权势,构不成任何威胁的落魄公子。他进入齐府已经一月多,早就觉得齐府怪异非常,若只单单是朱夫人的事宋玉萧还能理解,但为何齐府会牵扯到自己的安危呢?难不成是与齐府有瓜葛的人想报仇,那怎么也不会找到自己才对。 清晨的云来酒楼略显冷清,偌大的大厅中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坐在桌旁喝粥品茶,一个小二拿着扫帚漫不经心的扫着地,不时向门口张望。 突然,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人与一个相貌上佳的姑娘走了进来。酒楼朝东,阳光打在小二的脸上,让他看不清来人的脸,小二却还是从来人的身上闻到了冷清华贵的味道。身后穿着水红色衣裙的少女笑道“新来的小二,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让路 ,这是怎么做生意的。” 小二闻言忙给来人让开路,他低着头,还是忍不住好奇的朝来人看去,这一看,竟是好久才回过神来。 宋玉萧选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莹儿站在一旁对小二使眼色。看起来略显疲倦的小二回神,屁颠屁颠跑过来“客人要吃什么?” 莹儿伺候宋玉萧也有一个月了,知道宋玉萧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来一碗清粥,不要盐,少姜。” 小二正想答应,那位看起来气韵不凡的人问“你不吃么?” 语气温和无半点不耐与不屑,与他的气质截然不同。女子回话“宋公子吃便是,不用顾忌奴婢。” 小二吃惊,这么个漂亮姐姐竟然是个丫鬟。 “莹儿,现在是在府外,不分尊卑。而且,你既是我丫鬟,就得听我的话不是么。” 莹儿迟疑了下,还是让小二多加了一份。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莹儿看出宋玉萧不是持宠而娇、变本加厉那种人。宋玉萧平易近人,从不摆架子,大公子待他为上宾他也谦逊如常。今天是他第一次搬出主子这个身份,居然是为了能让她这个下人吃早餐,这样的人,齐府从来没有过。齐府因为齐老爷的原因,一直讲究堂高廉远,注重尊卑礼仪。就算二公子谦虚有礼、知理明理,也不会这样细致的对一个下人好。 小二走后,宋玉萧又问“刘子呢,他吃过了么?” 莹儿回到“刘子知道今天要同宋公子出来应该已经吃过了,现在守在酒楼外面。” 宋玉萧点点头。不久小二就端上来两碗清粥,却不是先前那个小二了。 莹儿笑着对小二点说“荷花,今早怎不是你守店呢?” 小二耳根一红,看了眼宋玉萧,压低声音恶声恶气的道“乱叫什么!都说了我不叫荷花!” 莹儿却掩嘴一笑“呵呵。” 小二连带脸也红了起来,匆匆摆好碗碟走了。 “你认识他?” 宋玉萧问。 “嗯。” 莹儿点头“是小时候便认识的伙伴。” “真好。” 宋玉萧一边吹着碗中的粥,一边说“我小时候就没有这样好的伙伴,那时候痴迷书法字画,整天呆在屋中。现在想起,却是有些无趣的。” “原来江南著名才子是这样出来的啊。” 莹儿点头,若有所思。 “我不是江南才子,只是喜欢文墨而已。” “不是?” 莹儿盯着宋玉萧“现在江南本无才子,你出现,便就是了啊。” 宋玉萧却摇头“我在字画上虽有小成,但论起才子之称,简直是云泥之别。” 说完便低头喝粥。 莹儿不明白,怎样的坏境才能孕育出这样一个温和谦逊、不卑不亢的人来。 用过早膳后,宋玉萧等人终于来到了街上。这时已是巳时,正是人多的时候。各式各样的小摊摆放在街道两边,叫喊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各型各色的人穿行在大街上,这便是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吧。与张伯初来咋到时不曾细看过,现在看来,清远城的确是个繁华的大城。 宋玉萧和莹儿、刘子走在街上。宋玉萧虽然不喜张扬本性低调,但到底穿着奢华服饰,引来了众多人注视的目光。有几个胆子大的女子嘻嘻哈哈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欲上前与宋玉萧搭讪。刘子本来一直毫无表情的顶着冰山脸,见那几个女子上前,便用眼一瞪,以示警告。谁知一个女子竟捂脸到“哎呀,真的好帅!” 刘子嘴角抽,莹儿却在一旁笑了起来“刘子,冰山脸也有春天呢。” 刘子神情不太自在,哼了一声,渐渐走到了宋玉萧的后面。 路过一个捏面人的小摊时,宋玉萧拿起了一朵红色的面泥花。 以前,自己很小的时候怕黑,母亲就曾买过一朵红色的面泥花哄自己。娘说花中住着穿红色衣服的漂亮姐姐,若是自己一个人睡,漂亮姐姐便会每晚在自己睡后来看自己,若是粘着娘亲,漂亮姐姐就不会来。那时,自己好似还问娘亲她为何不来,娘说,那是因为人多,漂亮姐姐害羞。 正出神,眼前竟真的出现一个容貌姣好身着红衣的女子…… 莹儿无语的看着宋玉萧痴痴盯着她唤了声“漂亮姐姐……” “……” 6、风波乍起 莹儿见宋玉萧喜欢这朵红泥花,便擅自决定的掏了铜板买下,而后三人继续在街上兜兜转转。 不知不觉身边氛围就变了,依旧是热闹非凡的街头,却渐渐传来轻佻挑逗的声音“姑娘别害羞,让爷好好看看。” “今儿个我可知道什么叫肤如凝脂了。” 而后又传来女子做作嗲媚的声音“哎呀——三爷真讨厌!” 刘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宋公子,不能再往前走了。” 莹儿也听出了什么,脸上浮起一朵红云,急忙道“宋公子,出来这么久也快及午时了,咱们是该回去了。” 她心里暗暗担心到:自己一直在齐府做事虽听过清远城中姬惑街的名头,却从未来过此地,更不知它位处何处。而刘子是老爷一手栽培出的暗卫,想必也是严于律身之人,不会涉足这风月之地。阴差阳错的,他们竟不小心让宋公子进了这等地方,若是被大少爷知道,自己和刘子都得遭殃。 宋玉萧虽对男欢女爱、风花雪月之事知之甚少,却也从莹儿和刘子的态度感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他点点头,三人打算快速离开此地。前方却走来一人,冕冠束发,风流倜傥,掩不住一身纨绔之气。来人显然是冲宋玉萧来的,他满眼暧昧的将宋玉萧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又上前几步,欲与宋玉萧搭讪,刘子却已挡在宋玉萧身前。 “何公子。” 刘子行礼佯作恭敬道。 何俊元,右翼前锋统领的爱子,刘子是和他接触过几次的。何俊元和齐书宏是通过南馆认识的酒肉朋友,他学无所成,整日迷恋青楼女子。曾在齐书宏的邀请下到府中作过几次客,齐君扬怕他们在府中生事,都是由他接待的。 何俊元这才注意到他“刘逸戈?原来……这位公子是齐府的客人啊,怪不得我觉得好生眼生。” “何公子,我们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刘逸戈不等何俊元反应,便拉着宋玉萧同莹儿转身回走。何俊元虽然是个纨绔,但右翼前锋爱子的身份还是让他见好就收的,父亲居庙堂之高,自己平时作威作福关键时候还是会收敛。可今天不知怎么得,何俊元突然就怒上心头“cao!今天撞鬼了,翠虹楼的齐府的小人都敢在我头上撒野了!” 说完便使足力气去啦宋玉萧。刘逸戈没料到何俊元的突然发难,直到宋玉萧摔在地上才反应过来。 何俊元粗暴的拉起宋玉萧,宋玉萧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拉得生疼。 何俊元将他拉往翠虹楼的方向,刘逸戈却突然一个闪身挡在他身前。何俊元怒气更盛,想起今天出门后一连窜不顺心的事,心下烦躁,抬起手便想抽刘逸戈耳光,刘逸戈却用力抓住。何俊元哪里被人这样违逆过,怒上心头,直接卯足力一脚向刘逸戈踢去。刘逸戈挨住这一脚,知他有权有事不想再把事情弄大,从何俊元怀中抢过宋玉萧又拉起莹儿,几个起落便没了人影。 何俊元眉毛上扬,满脸怒气。不过是齐府的一个下人,竟敢这样顶撞自己!何俊元的眼眶发红,区区一个客人,往日去齐府时自己也是上上宾,瞧那人低眉顺耳的样子,指不定是什么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人,我要定了! 等到了齐府几步之遥后,刘逸戈才将宋玉萧和莹儿放了下来。 宋玉萧双脚刚落地,就直往地上栽去,刘逸戈又扶住他。 “宋公子、宋公子……宋公子你怎么了?” 莹儿知道今天这事在大公子那已经不好交代了,又见宋玉萧没了魂似的一时被吓呆了,只一个劲的唤他。 宋玉萧是大公子千叮万嘱要照顾好的人,宋玉萧一来齐府自己就被调来伺候他。大公子每日事物繁忙,却还是常常问起宋玉萧的起居住行,自己也算是半个在齐府长大的人,在她印象中,大公子还没对谁这样好过。宋玉萧来后不久她就明白宋玉萧对大公子而言,绝不会是一个客人那样普通,所以自己也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他。宋玉萧是个温和的人,莹儿和他接触多了,还是真心为他好的,看他闻言不回,双眼失神,也着了急。 三人中刘逸戈最镇定,他拍了拍莹儿的肩示意她少安毋躁,又把宋玉萧横抱起来,进了齐府。 夜晚下的宋园,幽暗而又阴森。宋玉萧穿梭在昔日雕梁画栋的长廊中,色彩斑斓的彩绘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褪败的青灰赫赫的印在他的眸子中。极目望去,昔日树影婆娑生机盎然的宋园显得幽深恐怖而又悲惨凄凉。 宋玉萧不知道自己为何又回到了宋园。那天的那场火,火炽冲天,明明就烧掉了宋园的一花一草,烧死了宋园五十多条人命,也烧毁了宋玉萧此生唯一的牵念。他铭刻在心里,伤痛到了骨子里,清清楚楚,不可磨灭!可手抚残壁时,传来的触感冰冷刺骨,真实得让宋玉萧心惊。自己究竟是在何处,宋园么?还是,这是一场梦。 流动的空气中传来一股焦味,刚才还沉寂得可怕的宋园突然变成了一片火场,漫天大火烈烈作响,耳边尽是旧人们的撕心呐喊。宋玉萧惊得呆在原地。那天……那天……也是这般场景,他站在这里,看着红色的火苗以星火燎原之势,转瞬便窜起几尺之高。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的大火震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后他便被张伯拖出了宋园……等被张伯带离火场他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问张伯,爹和娘呢? 张伯气喘不停,脸色僵硬,却闭紧嘴一言不发。 于是宋玉萧立即转身欲冲入火海,张伯在身后死死抱紧他,他喊“爹——爹——娘——!” 他极力推搡张伯,张伯的手臂却定如磐石,纹丝不动。 他又喊“爹——娘——!” 眼泪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眼前只有火红的一片。 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就以这样的姿态,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烧成一片废墟,化成一片灰烬。 宋玉萧不知自己挣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嘶喊了多久,直到他精疲力竭,直到他喑哑的嗓子再喊不出一句话,模模糊糊昏昏欲睡间,张伯的声音从咫尺传来“公子,走吧。” 而后颈后一痛,眼前就是无尽的黑暗。 张伯说走吧,他们便真的就走了。 张伯驾着一辆小小的马车,车上只载着昏迷的宋玉萧,事发突然,他们不名一文的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匆离去。 宋玉萧醒来时,是在离宋园很远的一个荒漠小镇上。 张伯不知在哪里弄来这么间小屋子,让他在这里静休一段时日。 宋玉萧说,我要回去。张伯沉默。 宋玉萧日日说,我要回去。 张伯渐渐不再理会。 宋玉萧身子弱性子又温和,张伯整日整日的忽视他回宋园的愿望,他气急时也只会嚷,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一段日子后,张伯说,我们去找孙员外。而后张伯就像离开宋园一样,不带一丝留念的,风尘仆仆的,离开了那个小城镇。快得连宋玉萧连那城镇叫什么也来不及知道。 宋玉萧坐在不知驶向何处的马车上,终是呕出一口血。 …… 想到此处,宋玉萧抬手摸了摸嘴角,那次呕血后张伯殚精竭虑的照顾他,竟是丝毫不曾落下病根。 惨剧发生后许久,宋玉萧才明白了张伯的苦心。张伯本是宋园的一个小下人,宋园于他并没有什么大恩大德,他原可以任自己自生自灭的。张伯却在他病后花尽积蓄请郎中为他看病,带着他一路奔波到处寻求父亲旧日的朋友的帮助,现在想来,自己那时也真是很不懂事的,那些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定然伤了张伯。 宋园被毁后宋玉萧再没有回来过,现在眼前的宋园不过是自己太过想念的幻影罢了。可是,饶是如此,宋玉萧还是被眼前真实得可怕的景象惊出一身冷汗。 明知这熊熊大火,炽人的温度不过是幻影,宋玉萧还是挪出一步,用手往大火中那淡雅的身影抓去…… “娘……” 宋玉萧嘶哑的嗓子,声音发颤。 那倒在火海中了无生气的人是娘,是娘……是出现在自己梦中无数次的娘! 宋玉萧来不及想,猛地朝那人扑上去。 不要他在心里呼喊:不要死,不要! 入手的身体僵硬而冰冷,冻得宋玉萧全身打个激灵。 “不要……不要、不要死!” 宋玉萧竭力哭喊,指尖传来的温度冰冷入骨,身后熊熊大火却又灼人心扉,在冰与火的双重压迫下,宋玉萧摇摇欲坠。他看着娘亲惨白无一丝血色的脸,用手小心翼翼的拂去她散乱的发丝。 让我再看您一眼,娘…… 不要死啊娘,不要这样对我,不要…… 泪水沿着宋玉萧苍白的脸庞滑落,晶莹的泪珠坠落在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啪”泪珠坠落之处竟像沾了毒药般腐烂开来,呲呲两声,宋玉萧怀中的人脸自己燃烧了起来。 宋玉萧心里一跳,手却将娘亲抱得更紧。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娘亲的脸上,不肯移开。 娘……他在心底唤。 在痛极之后,向来胆小的宋玉萧,竟抱着这具自燃的尸体,在耳边劈啪作响的火光中平静的坐了许久。 7、旧识 “玉儿。” 宋玉萧心里一跳,是娘的声音。 “玉儿。” 宋玉萧不吭声,生怕这两声凄惨的呼唤不过是自己的幻听。 “玉萧。” 这次响起的却是男子略带紧张的低沉嗓音。 宋玉萧皱眉,果然是幻听么。娘呢? “玉萧。” “玉萧……” “宋玉萧!” 最后一声已经变成怒喝。 宋玉萧心里一沉,很耳熟的声音。 睁开眼来,白茫茫的一片很是刺眼,宋玉萧不得不又闭上眼。眼前一片阴影,宋玉萧又尝试睁开来眼,入眼的是一只手,为他挡住了刺眼的光,掌中纹络清晰,略显粗糙。 这人一定是练过武的,宋玉萧想,手关节处有茧。 再入眼的,是齐君扬冷俊的脸。 宋玉萧愣了一会,蓦然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心里骇然。 给齐府惹了祸事,是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宋玉萧心里惶然又顾及礼节,撑起身体想向齐君扬说明情况,右手手腕却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呼一声,又摔倒在床上。 齐君扬见了沉着脸呵斥“躺好!不许再动!” 宋玉萧瑟缩了一下,齐君扬挑了挑眉坐到床边,声音却柔和许多“醒了就躺好,别乱动。” 一动之下宋玉萧才感觉脸上湿漉漉的,抬起左手抹去,却是满手的眼泪。 宋玉萧心里一凉,自己寄居于齐府本就不是什么风光之事,出了门给人家惹了祸事来,还昏迷着被人带回齐府,被人看见又是好一阵的流言蜚语。齐君扬是齐府的当家人,本就对自己厌恶至极,自己竟还当着他的面哭哭啼啼,自己虽然不是个坚强的人,却也不能这样在他人家中……真是丢尽了宋家的脸。 自尊心作祟,宋玉萧紧紧咬着下唇,再说不出一句话。 齐君扬像是没看到“渉儿,准备饭菜。” 宋玉萧瞟了一眼四周,才发现这里不是水蓝院。 屋中摆设很简单,宋玉萧躺的床黑纱直垂到地上,地板是紫得发黑的木板。屋子中央是一张黑色的圆桌,床头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两三碗已经凉掉的药,床前后面没有墙,用黑纱挡住了,想必这间房是被另两间房夹在中间的。宋玉萧正侧头在打量时,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走了进来,站在门侧,随后进来许多人端着不同的菜进入房间。进房摆好饭菜后,那些人又排成一竖井然有序的出去了。那个清秀的少年走在最后,带上了门。 这是宋玉萧第一次意识到齐府的家规严谨。看那些人的样子,像是早已侯在外面多时。 没见这些色泽鲜艳的食物时宋玉萧还不觉得饿,一见到肚子就“咕咕”了两声。 宋玉萧脸色微窘,低下头来,声音这么大,齐君扬怕是听到了吧。 齐君扬起身盛好饭菜,端到他面前。 宋玉萧抬头,眸中还有尚未藏去的惊异。随即宋玉萧开口道“多谢齐大公子……” 一语未完,却见齐君扬疾走回桌前,碗被他重重的一放,发出“砰”的一声响声,碗中的汤也溅出不少。 宋玉萧双手无意中紧拽着被子,不知自己哪里惹齐君扬生气了。齐君扬见他一脸惶然,,又走回了床边。 宋玉萧在齐君扬往床边走时就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他想到这次出门惹了事本就是自己不对便不再说话。 齐君扬坐到床边,用手抬起了宋玉萧的下巴。宋玉萧不得不抬头,慌忙中对上齐君扬略带怒意的眼睛,立刻又看向别处。齐君扬不管宋玉萧的紧张,这样端详了他的脸许久,直到宋玉萧紧张羞窘得抓住被子的手关节泛白,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地下时,他才将手挪开。齐君扬像是努力在抑制什么,呼吸极重,良久后才起身到桌边又盛起一碗汤。 宋玉萧稍稍呼出一口气,他从未见过齐君扬这样喜怒无常的人,和他直面相对浑身总会紧绷。 齐君扬盛好汤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抬眸看了一眼宋玉萧,坐到了床沿上。 一时无人说话。 大概齐君扬也觉得气氛太过安静,便问“腕子还疼吗?” “不疼……” 宋玉萧立即回到。 齐君扬忽的伸手握住宋玉萧的手,入手一阵冰凉还伴着细微的颤动,齐君扬蹙眉“怎么这么凉,冷么?” “不是,是我天生体凉。” 宋玉萧摇头。 齐君扬听了,又用另一只手盖在宋玉萧的手背上。 宋玉萧不禁微微抬起头,侧过脸偷看齐君扬,却见齐君扬一直盯着他,又慌忙垂下眼帘。 齐君扬皱眉“我很可怕吗?” 语气中颇有些不耐和烦躁。 宋玉萧摇头。 齐君扬放开宋玉萧的手叹口气,从小桌上端过汤“你不必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宋玉萧,刚开始见我时,你不是这样的。” 宋玉萧瞳孔微微张大,第一次在艳群院时,自己的确不是这样的。 那时就算是齐君扬目光如刀,恨不得将自己剖开,那时就算是齐君扬冷嘲热讽无故发货火,自己也不没有像现在这样,唯恐说错话做错事,唯恐惹齐君扬发怒。自己变了么,在齐君扬面前,自己就变得不像自己了。到底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你不要胡思乱想。” 齐君扬又叹口气,将汤端到宋玉萧面前,又用青花勺舀了一勺子递到宋玉萧嘴边“心思细腻的人就是不好处理,不和你把话说清楚你怕是不会明白的,先喝汤。” 宋玉萧疑惑,抬头看齐君扬,齐君扬仍是将勺子往他面前前递了递。 “不用……我自己喝。” 宋玉萧还没说完,齐君扬便不耐烦道“你右手受了伤,是要用左手喝吗?!” 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平静下来。把勺子往宋玉萧嘴中一递,由不得宋玉萧推辞。 宋玉萧慌忙含住勺子喝下,齐君扬又迅速喂第二口,刚下肚第三口汤汁又在眼前了……没等宋玉萧喘口气,一碗汤就被齐君扬喂完了。 “还冷不?” 热乎乎的汤灌下一碗,一丝凉意都没有了,宋玉萧摇头“不冷。” 回答后才发现,自己先前那句不冷其实已经被齐君扬看破了。 宋玉萧低下头,心里疑惑,齐君扬本是很讨厌自己的,为何现在突然对自己这样好呢。 齐君扬将碗放回菜桌上,又回到床边坐着。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见宋玉萧不问,他便自己说下去“家父去北方前曾将我和三个弟弟都叫到了书房,特地交代过你的安排,尤其叮嘱过我,不能让你在齐府被人欺负,必须保证用贵宾的规矩招待你,保证你不被伤一根毫毛。底下的人也都被呵斥过不得对你无礼,你在齐府一天,就没有人敢欺辱你轻薄你。宋玉萧……你不必这样如履薄冰的。” 听完这番话,宋玉萧只觉脸上如同火在烧一般,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也直发颤。齐鹤是功高盖主的镇北大将军,是苦心孤诣为国呕心沥血的武将能臣,自己只是一个本该流落街头,遭人欺辱的落魄之人。此时在宋玉萧脑子里就只有“何德何能”这四个字。 齐君扬看着宋玉萧的反应心下有底,将发憷的宋玉萧楼到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宋玉萧的骨架纤细,身子也瘦弱,齐君扬觉得自己一只手便能绕他两圈,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发疼。 等宋玉萧回过神,便红了脸,别过扭后,齐君扬又喂他吃了药。自己明明说了叫他问,这人却傻傻的什么都没问,齐君扬心里不悦。 “你不认识我了。” 从齐君扬口中说出来的是肯定句。 宋玉萧抬头看他,眼中满是疑惑。 果然…… 齐君扬心里不高兴,脾气就上来了,不由冷哼一声。 宋玉萧见齐君扬沉下来的脸,想起第一次在艳群院见面时自己也遭过这样的冷哼。那时……自己好像是说“在下宋玉萧,初次见面请多包涵。” 当时疑惑齐君扬的态度,现在想来怕就是发现自己不认识他,所以才不高兴的吧。 “莫名其妙遭人冷漠你也不想知道原因吗。” 齐君扬站起身来“我十八岁诞辰时,应该便是你第一次见我时。” 宋玉萧努力回忆,点头“是,我记得。” 那是年少时鲜有的一次出门,宋玉萧当然记得。 “然后你偷溜下桌,见到了谁?” “齐肆云。” 宋玉萧老老实实回答。 齐君扬却心里一阵火烧,齐肆云!原来如此,看着宋玉萧无辜茫然的脸,齐君扬哼了一声,大步走向屋外,“呯”的关了门。 屋外,一人伫与廊下,白衣似雪,眉目俊朗,气质脱俗,在清冷月光的反射下宛若仙人。那人见齐君扬出门转过身来,却是齐明政。 齐君扬从屋中走出,朝他点点头点头,两人一起向前院走去。 须臾,两人到了齐明政的书房。 “说。” 齐君扬并不转身,背对着齐明政。 齐明政上前抱拳“刘子已经被压入水牢,莹儿也已经调到了流云阁。” “恩。” 齐君扬应道。 “还有事?” 齐明政叹气,看着眼前这个仅大自己一岁的哥哥“大哥,明政接下来所说之事并非军政要事,但还希望大哥慎思。” 齐明政等了许久不见齐君扬说话,便自己开口道“宋玉萧入住齐府许久,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好,他并不是私进谗言,背信弃义之人。他心思单纯,不好钱权,待人处事也极好,必是不知父亲……的事情的。” “我刚才便知道了。” 齐明政又道“宋玉萧固然好,但……” 齐明政咬住嘴角“但……即使宋玉萧再性柔也是男儿,望大哥三思。” 齐君扬终于侧过身来,瞟了他一眼,冷哼“你当我是黄毛小儿还是未及弱冠的无知少年,宋玉萧当年害我殚精竭虑的宏图大业毁于一旦,你以为我是真心!这次的计划,不会再有闪失的,你早点休息吧。” 8、不眠之夜(上) 宋玉萧失眠了。 进入齐府以来宋玉萧就很少失眠,往日就算常常噩梦相伴却也总能在黑暗中继续沉睡,今天却不知为何,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睁开眼看着模糊不清的床顶,依稀还有猛虎下山的影子,雕花镂空精美,看不清楚也能觉出木刻的精美绝伦。是啊。里是镇北大将军的府邸,将军儿子的衣食用品必是及其奢贵的,又岂是自己能触碰的。这里是齐君扬的房间,自己躺在齐君扬的床上,那齐君扬呢,去了哪里?宋玉萧不知道。 齐君扬说他认得自己,看样子是自己忘了他,可宋玉萧搜刮了这十几年的所有记忆,也没能想出自己究竟是何时在齐府以外遇见过齐君扬的。 依照今天齐君扬的反应来看,他觉得齐君扬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讨厌自己,而齐大将军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看轻自己,在齐府的日子要比在外面流浪的日子好得多。 宋玉萧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他不该这样自闭的呆在齐府寸步不离。齐君扬没有限制他的行动,齐府的人也并没有对他有异议,这里或许……可以当做一个家。 自己应该多出去走走的,这次是不注意才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若是以后上心些,是可以到处走走的。叫上莹儿和刘子,这样其实挺好的。清远城很漂亮,散心也对伤势有好处。 宋玉萧正想着以后的日子应该是很舒心了,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挺拔修长的影子背对着月亮伫立在门边,月光将他的黑影打在地上,拖得长长的。 黑影进入房中,走到桌旁“唰”的一声,烛光便溢满了整间屋子。 来人是一身黑衣的齐君扬,剑眉星目,脸庞却在烛光的照射下略微显得温和。 “睡不着吗?” 宋玉萧用左手撑着床榻,缓缓起身,齐君扬却过来将他又扶着躺下。 “不用多礼的,有伤在身就好生休息。” 声音竟是出奇的温和,宋玉萧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你怎知我睡不着?” “我就睡在隔壁,听得到声音。” 宋玉萧想起今天看到的左右两重黑纱,两边都是房间,还是镂空的。 “你怎么从门外进来?” 齐君扬眉头微挑“怕吓着你,你不是很怕我么。” 宋玉萧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齐君扬温柔得过分了,他岔开话题“莹儿呢,怎么今天一天都没看见她。” 齐君扬却不回答他的话,他抬起宋玉萧的下巴,双眼含情,手指却用力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唔。” 宋玉萧忍不住低吟一声,皱起眉头。 齐君扬看着宋玉萧,满眼都是宋玉萧辨不清晰的东西。伤痛、失望、隐忍、温柔……它们在齐君扬的眼中不断变化,宋玉萧却敏感地感觉到了危险。齐君扬看他的眼神太古怪,太诡异,太让人心惊。似是带着恨与痛苦,又似满是挣扎与耻辱。尽管宋玉萧读不懂,却还是用手去扳齐君扬的手。 纹丝不动。 齐君扬慢慢靠近宋玉萧,黑影也渐渐爬上宋玉萧的脸,烛火被齐君扬挡住,眼前就只有齐君扬放大的英俊的脸。 齐君扬的脸在眼前放大,唇上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宋玉萧呆呆的僵立在床上,任由齐君扬加深了这个意味不明的吻。 直到口腔里滑进来一条粘湿有力的物体时,宋玉萧才蓦然惊醒。 宋玉萧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用力推搡齐君扬却毫无用处。他猛然明白了齐君扬刚才那读不懂的怪异眼神,那是侮辱、是轻薄、是仇恨。他不知道齐君扬为何对自己带有恶意,死对相向,他却知道齐君扬此时此刻的举动绝非友善! 烛火通明,两道交缠的身影打在烛光摇曳的窗柩上。 是夜,万籁俱寂。 屋外清风微拂,室内却气息不稳,微微轻喘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刺耳。 齐君扬擦着嘴角的血丝,刚毅脸庞上双眼锋利如鹰。宋玉萧稍稍定下心来,眼镜直勾勾的看着齐君扬“齐大公子好歹是将军之子,对一个客人出手,若是传出去只怕是名声不保。” 齐君扬眼露幽光“宋公子是在威胁我吗?” “岂敢,在齐大公子房中躺了一天,伤势已无大碍,我还是回水蓝院罢。” 宋玉萧颤颤巍巍的从床上起身,勉强走到门口准备开门,齐君扬却走到宋玉萧身后用双手撑在门上,将宋玉萧包在自己怀中“宋公子倒是想得美,我今天可没有让你跨过这扇门的打算。” 齐君扬说完对着宋玉萧的耳朵吹了一口气,惹得宋玉萧一颤。初次见得齐君扬时,宋玉萧绝不会想到齐君扬此人也会有登徒浪子的所作所为。 宋玉萧尽量克制着自己抓住门闩的手的颤抖,压低声音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齐君扬轻轻一笑“宋玉萧,你开明大度宰相肚量玩过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却要日日夜夜为你担心煎熬,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今天……我只是想让你也尝尝煎熬的滋味。” 齐君扬伸出舌头在宋玉萧耳后一舔,满意的看到宋玉萧缩了缩脖子。 “呵呵,真敏感。” “敏感些好,待会才好玩。” “宋玉萧,如若当初你知道自己会有今日今时,不知还会不会这样视我为无物!” 宋玉萧看不到齐君扬的脸,却还是从齐君扬粗重烫热的呼吸中感觉到了他的忍耐。 齐君扬在忍耐什么?宋玉萧不清楚,却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危险。要离开这里,要离开这里……不然,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宋玉萧下定决心,手臂用力想扒开门,五指扣紧,门却依旧纹丝不动。 “呵呵,宋玉萧,当初我怎么就那么没眼光,看上你这么个黄毛小子。你很好看么?” “唔”宋玉萧被齐君扬粗鲁的扳过身体撞在门上。 齐君扬抬起他的下巴,手上“咔”的一声,便看见了宋玉萧眼中瞬间泛起的泪花。 “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你这么细皮嫩肉,稍不注意就将你颌骨捏碎了。” 齐君扬吻上宋玉萧的唇,丝毫不顾及宋玉萧疼的泛白的脸色与额上滑下的汗珠。 “今晚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唔”宋玉萧呻吟出声。 齐君扬埋首在他胸前肆虐。 齐君扬的吻从脸到唇,由唇到锁骨,又从锁骨到胸前,所到之处,青紫一片。 胸前的红珠殷红似血,在齐君扬的咬啮下变挺变硬。宋玉萧开始还忍得住,到后来,已经开始低声啜泣了。 齐君扬却听得高兴,用力咬下。 “啊!” 宋玉萧尖叫。 齐君扬全然不顾细嫩红珠上血丝盘绕,形成一股红色的细流淌下,继续往下啃噬。 “不要了……不要……了”宋玉萧呆滞的看着刻有猛虎下山的床顶忍着疼痛徒劳的喊着。 他痛极,却再也不敢挣扎,只能流着眼泪任由齐君扬在自己身上作肆。 齐君扬说要他尝尝煎熬的滋味,他真的尝到了。好痛、好痛啊…… 意识模糊间,宋玉萧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没过多久,宋玉萧就被一阵疼痛惊醒过来。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而后头上传来阵阵刺痛。是齐君扬拽起了他的头发。 “睡着了?看样子我还需努力啊。” 齐君扬起身到桌边拿起燃烧着的的蜡烛,宋玉萧浑身发抖。他要做什么,要做什么。 “齐君扬。” 宋玉萧声音嘶哑的想叫住他,却换来齐君扬鄙夷的一瞟。 齐君扬拿着蜡烛走回床边“怎么,想起来了?” 宋玉萧不说话了。 “呵呵,就知道你忘了,都忘了。没关系,我们来玩点好玩的。” 齐君扬将手上的蜡烛倾斜着用握剑的姿势将它倒过来,滚烫的蜡油便滴在宋玉萧的小腹处。 “齐君扬……” 宋玉萧怕极,又开始低声啜泣起来“齐君扬……呜……” 宋玉萧不停的喊齐君扬,好似这样齐君扬便会停手不再折磨他。 跨坐在宋玉萧身上的齐君扬却真的不再动作。他看着无力躺在床上神智已有些不清的宋玉萧,不知为何,看到宋玉萧痛苦绝望时求助似的一直喊着自己的名字,心里竟软了下来。他将宋玉萧小心的抱起,搂在怀里“玉儿,再叫两声。” “齐君扬……” 宋玉萧闭着眼,也不知听到齐君扬的话没,一直叫唤着。 齐君扬只觉得宋玉萧声声的呼喊都让他心悸,一种宋玉萧不曾忘记过自己的错觉涌上心底。 “玉儿、玉儿。” 齐君扬紧紧抱住宋玉萧,将脸和宋玉萧被泪水润滑的脸颊贴在一起。 “玉儿,你还记得我对吗?玉儿。” 齐君扬吻上宋玉萧的脸,微微滑动嘴唇。 宋玉萧泪水蓦然落下,齐君扬把眼泪擦去“玉儿,你若是乖乖的,好好的,我就疼你好不好。” “玉儿啊……” 齐君扬叹息。 齐君扬抱着宋玉萧坐了良久,见宋玉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便将他轻轻放回床上。 睡着的宋玉萧不知为何,辗转反侧,睡不踏实。齐君扬看了好一会才惊觉这是疼的,忙下床取来药膏,一一为宋玉萧身上的伤处涂上。到最后,齐君扬都不敢相信是自己将伤成这样的。抛去宋玉萧全身紫得发黑的吻痕不说,下颚脱臼,原本就受了伤的右手更严重了,整个臂膀都肿了起来。这些伤,若是不及时医治,也不知最后会怎样。 齐君扬下床喊道“涉儿。” 半天无人回应,齐君扬才想起是自己把他遣下去了,现在院内只有他和宋玉萧两人。 齐君扬不得不出院去叫人,打开门,入眼的是暗沉的天幕与廊下白衣夺目的齐明政。 齐明政见到齐君扬也是一愣,两人沉默了会儿,齐君扬道“你叫涉儿进来。” 齐明政看着屋内凌乱的床榻与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是要叫赵大夫吧,我去吧,让涉儿先和你照顾着人。” 齐君扬转身回房,在床边坐下。看着睡着后也不安挣动的宋玉萧,齐君扬伸手轻轻去碰他的碎发。不经意触到额前皮肤,发现竟烫得吓人。齐君扬连忙抚上宋玉萧的脸,滚烫。明明刚才抱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就开始发烧了。而且这温度,定是高烧。 齐君扬往屋外望去,涉儿和赵大夫还没来。齐君扬着急,高烧不退是会烧坏脑子的。 齐君扬急匆匆的出了屋子。屋内宋玉萧不安的躺着,不时翻身,不时挣动。 不多时,齐君扬从院外打来一盆凉水,身后兢兢战战的跟着十数个丫鬟。 “你们守在屋外。” 齐君扬脸色不善的说完,踹门进了屋里。 9、不眠之夜(下) 齐君扬踹门进了屋子,身后战战兢兢的十数个丫鬟井然有序的站在房间左右两边等着主子的吩咐。 齐君扬并不让丫鬟伺候,亲手为宋玉萧拧干被井水沁凉的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上。 等了一会儿,齐明政终于带着赵大夫进屋了。齐君扬起身,赵大夫估计是在路上已经听齐明政说过了,忙坐到床边为宋玉萧把脉。从进门起赵大夫就看出床上的公子情况不太好,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过了一次程序,心底更是确定了。除了皮肉伤,这公子之前怕是还受过其他的伤。 “齐大公子,”赵大夫起身行礼“这位公子情况很不好,且不说他身体本就单薄营养已经没跟上,今日所受之伤虽不致命但疼痛难当难免不出意外。况且他现在高烧不退,加上往日怕是受过重伤伤愈却留下了病根,此番要根治不大可能,我先开好退烧减轻疼痛的药,接骨等事还得等明日我做好准备再来。今日已晚你们让他喝下药就快些休息,不要再过度疲劳了。” 齐君扬听到大夫说一句话脸色便黑一分,特别是听到无法根治时眼皮一跳,一副隐忍不住即将爆发的样子。 赵大夫好歹是齐府的固定医师,知道齐君扬的性子,火速写下药方便匆匆溜走。 齐君扬气得想大发一番脾气,却又无法立时发作,床上还躺着伤者,当下脸色又阴厉几分。 齐明政在一旁看着了扯扯他的袖子“大哥,冷静。等宋公子喝药睡下便好了,明日你还有约在身便由我来照看他,天色已晚大哥先去休息吧。” 齐君扬摆摆手,对那十几个丫鬟说:“你们下去吧。” 俨然一副要亲自照顾人的样子。 不多时,一个小丫鬟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进入房间。齐君扬接过药便挥退了她。齐明政依旧坐在屋子里,不时担心的望一眼宋玉萧。 齐君扬将药放在桌上,把宋玉萧额上不再冰凉的毛巾取到水盆中泡着。然后端起药坐到床边,准备叫醒宋玉萧喝药。齐明政却起身道“大哥,我来吧。宋公子若是清醒过来见到你,怕是会情绪不稳。” 齐君扬端着药的手一抖,直直盯着齐明政。 “不用,你出去。” 齐明政叹气,无法,只得离开房间。 “玉儿、玉儿,起来喝药了。” 宋玉萧睡得不安稳,却没有丝毫醒来的样子。 “玉儿、玉儿。” 齐君扬轻轻推他。 过了一会,宋玉萧的睫毛快速抖动了几下,睁开了眼。 “唔……” 宋玉萧茫然睁着眼,似是没弄清自己身在何处。 齐君扬摸摸他额头“玉儿,起来喝药。” 宋玉萧扭头看他,盯了一会,问“娘亲呢?” 齐君扬突然心底一颤,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宋玉萧摇头,却被疼得嘶了一声。 齐君扬闭上眼,心中百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 不会、不会的。 过了一会儿,齐君扬睁开眼问“你可还记得昨天的事吗?” 宋玉萧不敢动头,只得尽量无视下巴上的伤痛卷起舌头说“记得,昨天娘亲才说了今日有礼物送给我,娘亲呢?” “你受伤了,先喝药,乖乖喝完药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宋玉萧轻轻嗯了一声。 齐君扬舀了一口药递到宋玉萧嘴旁,宋玉萧却蹙起眉。 “怎么?” “苦。” “我去拿蜜饯。” 宋玉萧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了,我、我喝。” 宋玉萧微微张开双唇朝前凑了凑,齐君扬知他伤口疼尽量以不弄疼他的姿势喂他喝药。 药喝完后,齐君扬让宋玉萧躺在床上,为他的右手固定支架。 “你怎么会绑这个,你是大夫吗?” 齐君扬摇头“我习武,常常会受伤,简单的伤势会处理。” 这也是赵大夫为何能放心的将人丢给齐君扬照顾的原因。 “习武真可怕。” 宋玉萧若有所思。 “疼就别说话。” “就是疼才说话来分散注意力啊。” “这样下巴也会疼了,乖,安静会。” “好,你告诉我娘亲去哪了我就不说了。” “你娘亲已经不在了。” 你娘亲不在了,你才会在我的身边。 “骗子。” 宋玉萧满眼好奇的看着他“你是谁?” 齐君扬正蹲在床边为他绑支架,闻言抬头看他,看见宋玉萧单纯天真的眼神,齐君扬突然有些后悔了。那年若是不那么执拗的去强求,不去一厢情愿的许下承诺,你我是不是都会好过许多。 “齐君扬。” “齐君扬……” 宋玉萧回头,望着床顶上的打老虎发怔。 齐君扬继续小心的绑着支架。他从小锦衣玉食,即使习武受伤,也会有最好的跌打药膏,会有最好的医师在旁随时准备为他治伤。他从小便心狠手辣,人人都说他是属狼的冷血之人,未满十岁便心计了得见血如见雪。这样为他人疗伤,还是头一次。 “齐君扬,我记得你。你不是齐将军的爱子吗?” 齐君扬手一抖,宋玉萧疼哼了一声。 “你没失忆?” 不,倘若宋玉萧没失忆绝不会这样和他谈天说地。 “失忆?什么失忆?” 宋玉萧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齐君扬。 “你……无事,明日再说吧。” 灯下,齐君扬小心仔细的为宋玉萧上药,宋玉萧却呵呵笑了两声。全身一颤牵动伤口,宋玉萧又呼痛。 “你在做什么?” 齐君扬见他又哭又笑的自己不知该哭该笑。宋玉萧此时的神态如同一个孩童般,天真幼稚。 “好痒。” “一会儿就好了。” 齐君扬想起以前,宋玉萧也是这般怕痒。那时是在宋园的后山上,宋玉萧一说让他生气的话自己就会挠他痒痒。宋玉萧呵呵呵呵的笑,自己的气不知不觉也消了。只有和宋玉萧在一起时,齐君扬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及弱冠的孩子。 “好了,你好生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就叫我。” 齐君扬细细的将宋玉萧的衣服放下,又将药收好。 “要吹灯吗?” 齐君扬问,回头却见宋玉萧双眼直直盯着自己。齐君扬心想,现在倒是不怕我了。 “你要走么?” 齐君扬看着宋玉萧,心中有一个不敢去想的念头。“恩,就在隔壁。” 宋玉萧欲言又止。 齐君扬好笑“你想说什么。” “我……你……你能留下来陪我么。” 齐君扬愣了一下,正要下意识的答应,宋玉萧却又说“算了算了,你累了就去睡吧,我……我也要睡了。” 齐君扬关窗,出门。 宋玉萧躺在床上,尽量静下心来,伤口的疼痛却仍是让他冷汗直流。烛火闪烁,窗外树叶在风的作用下沙沙作响。 门“吱呀”响了一声,齐君扬抱着被子走了进来。宋玉萧转头奇怪的看着他,却见齐君扬打了地铺,将被子放在凉席上。 “你……” “今晚我睡这里可好?” “好……只是,今夜风大,后半夜说不定就会下雨,地上凉。你、你还是回去睡吧。我不打紧的。” 齐君扬沉默半晌,又问“我陪你睡可好?” 宋玉萧似是不解的盯着齐君扬看。 “我,和你一起睡。” 齐君扬坐到床边,宋玉萧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伤口还很疼吧,我抱着你睡可好?” 听了这话,宋玉萧不知为何脸上发烫,他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齐君扬却已吹熄了灯。不一会儿,宋玉萧只觉得身边一沉,便多了一人的体温。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抬起他的后脑勺,自己就睡在了齐君扬的膀子上。 黑暗中,宋玉萧听着齐君扬轻浅的呼吸声,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 睡了一会儿,齐君扬问“怎么了?” 宋玉萧没答话。齐君扬伸手摸摸他额头,烧已经退了些。 “还很疼么?” “不,不是很疼了。齐君扬……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好亲切啊。” 齐君扬摸着宋玉萧额头的手一顿,宋玉萧意识到自己说的唐突,忙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是、是……” 宋玉萧感觉齐君扬的身子颤了几下,他似乎是在笑。 “玉儿。” 齐君扬似是叹息了一声,而后将他的身子抱得更紧。 屋外狂风大作,树枝如鬼魅般群魔乱舞,不多时就传来噼噼啪啪的雨声。果真下雨了。 齐君扬将头埋在他的颈项,喷出的浊气让他觉得痒痒的。齐君扬侧抱着自己,一条腿搭在自己身上,好像是在防止自己挣动。伤口的痛楚小了许多,虚虚浮浮间,模模糊糊中,宋玉萧安心的坠入了梦乡。 10、不速之客 这一夜宋玉萧睡得格外安稳,连日来夜夜的梦魔也没出现。意识朦胧中只觉脸上传来阵阵暖意,而后唇上传来濡湿的感觉。宋玉萧不禁唔了一声,片刻后四周便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宋玉萧又坠入黑暗之中。再次醒来时齐君扬已经不见了,宋玉萧扭头看着陷了半边的被子,心里突然有些迷茫。自己是调皮受了伤么,怎么好似很严重的样子。 “宋公子。” 不冷不热的声音突兀响起,吓了宋玉萧一跳。原来有一个人候在床尾,以宋玉萧的角度看不到他。那个人上前,宋玉萧看清了他的脸。清清秀秀斯斯文文的,个子不高却不容忽视。 “要起么?” 那人低着头并不看他。 “恩,可是起不来。” “……” “不用起来,我只是好安排下人们为你洗漱。” “哦,谢谢。” 宋玉萧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人。 “我叫涉儿,无事就候在门外,有需要就叫我。” 话一说完,涉儿便出门了。齐府的办事效率很高,涉儿出去后不久就有三四个丫鬟端着汤药盆罐进来了。宋玉萧看着一个领事样的女孩子问道“齐君扬呢?” “大公子一早便出门了,宋公子何事?” 那女孩子回答得毕恭毕敬,声音清盈干脆。宋玉萧不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清玉,大公子特地吩咐我来照顾宋公子。” “哦……” 随后几个丫鬟规规矩矩的服侍着宋玉萧。宋玉萧有伤在身,任她们再小心谨慎宋玉萧还是不时呼疼。窗外涉儿守在门口,他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台阶下的那颗老槐树,似是要将树身盯出个洞来,俨然一个复制版的齐君扬。涉儿平日算是府中较忙的人,自从来到啸龙院照顾齐君扬的衣食起居后,从前闲适的日子便一去不复了。齐君扬喜武,每天辰时起,涉儿便得比他更早起来。估摸着齐君扬的心思,今日是要舞刀还是要射箭,是去后山练武还是出门晨练。辰时一过,齐君扬就要整日忙于繁琐的事物。说来也是奇怪,王公贵族中这些事情都是丢给管家来处理,偏偏齐君扬要亲自过手。他几次提出这个问题要管家来分担事物,但都遭到齐君扬的反对。后来涉儿不提这个问题了,只能在夜深之时一遍遍的提醒齐君扬早点歇息。院外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过来“涉儿哥,前厅来了个客人说是要找宋公子,小六说宋公子不方便见客,那客人又问大公子在呢,小六说大公子出门去了,那客人就发脾气摔了茶盏说是要等到宋公子出来为止。我们见他一身贵气也不好下令逐客,涉儿哥你去看看吧。” “噢?这年头还有人敢上齐府来闹事的。” 涉儿一惊,这人悄无声息已经来到自己身后自己竟毫无所觉。回头一看,是齐书宏。齐书宏手里握着一柄木扇,他上前一步“唰”的挥开扇骨,嘴角带笑“带我去瞅瞅。” 涉儿跟着齐书宏来到前厅,见一人一身奢侈衣裳却有遮不住的风流之气,心里登时明了。齐书宏忙上前去“哟,听说前厅来了贵客原来是何兄你啊。” 那人闻言回头一看,本有些怒气的脸色也转为笑颜“书宏,好久没在姬惑街见到你,还以为你戒了这口呢。” “怎么会,”齐书宏坐在与那人相对的椅子上挑起嘴角“俊元,你不在那宝地里快活跑这死气沉沉的齐府来干嘛。” 何俊元咳嗽一声“书宏你不知,昨天我从翠虹楼出来碰见了一美人,那美人生得可叫个漂亮。我昨夜一夜没睡好,一直对那美人心心念念牵肠挂肚,这不,实在没法,今儿一早就来齐府来了。” “噢?” 齐书宏原本使劲扇风的手停了下来,他挑起嘴角问“莫非……这美人是我们齐府的?” “是啊……那美人当时和齐府的刘逸戈在一起的。” “何兄说笑了,齐府几时来了这么个美人,我怎么不知。” “其实也不是生得多风情,只是兄弟我喜欢……这风水宝地咱们去得多了,去了无非寻个快活。这美人多是多,要遇上合心意的,也不容易,是不?” 涉儿站在旁边,不出几句话就听出了何俊元的言下之意,更何况齐书宏呢。何俊元是来要宋玉萧的。涉儿心里有气又好笑,这何俊元成天不学无术,只懂怜玉美人温柔乡,老前锋的脸都被他丢光了。现下竟到齐府来要美人,真是纨绔子弟。荒唐! “这不好办,何兄看上哪位美人了。是艳群院的小柳还是暗青院的诗琳,只管开口。” “书宏,我看上的……可不是姑娘家。” 齐书宏愣住,而后小心的问“那看上的是什么?” 何俊元呵呵干笑两声“是个美人……男的。” “不是吧?” 齐书宏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什么时候好上这口的?!” 何俊元摸摸鼻子“就昨儿个,一动芳心了。” 齐书宏若有其事“能叫何兄动心的男子,定是不俗的。何兄你尽管开口,这齐府的小厮看上一个附送一个!” 涉儿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三公子平日虽不务正业,可从不僭越大公子的事情,现在三公子是反了么?这话也敢说了。不过想必三公子也是随口忽悠何俊元的,何俊元明明是来找宋玉萧的。 “咳咳,”何俊元尴尬的咳嗽几声,心想书宏你是故意的吧,这话怎么听怎么呛人。可面上何俊元还是乐呵呵的说“不是小厮,书宏,听说那美人是你们齐府的客人,是叫宋玉萧。” 居然连身份名字都打听到了,看样子何俊元这次是来真的吧。也不知道这宋玉萧又什么好,大公子待他上上好,清远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也对他心有所属。心底计较着宋玉萧的好坏,涉儿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看上去还是那样冷冷淡淡。齐书宏也在心底冷笑,宋玉萧怕是他见过的,最受大哥青睐的人了。这何俊元不知怎地,就对这人较起真来了。且不说自己不同意,若是让大哥知道,就算依何俊元他天大的本事,也绝不会放人。齐书宏眯眯眼,摆出一副高深为难的样子“宋玉萧啊……” 何俊元果然看他,细细问“怎么怎么……不行么?” “宋玉萧啊……这个嘛……” 说到此处又停下,摸着下巴一副深思模样。 “哎呀,书宏你急死人啊!” 何俊元可不是有耐心的主,昨天被刘子违逆之事他还在耿耿于怀。虽说昨晚齐府就有人带着齐君扬的话来请罪,说是管教疏漏,下人触怒了自己实在不该,已经将此人关押到水牢做工三月。这齐君扬的手段他有幸见识过一次,那可不是善主。传闻水牢犹如人间地狱,是齐府犯下重错之人待的地方。人间地狱他没见过,不过联想起齐君扬平日的作风,想也好不到哪去,于是他才没有在此事上多做为难。可是这宋玉萧……他的确是想要的,想起昨日那个月华般清冷的男子,不禁有些心动。若是将这般华贵的男子囚于庭院之中尽情玩弄,必有另一番滋味。 “好吧,我实话和你说吧。” 齐书宏吊足了何俊元的胃口后终于开口道“这宋玉萧不是普通的客人,他是父亲挚友之子,此人可是父亲千叮呤万嘱咐要照顾好的人,我看你就别打他的主意了。就算大哥同意把人给你,齐老将军也不会同意的。我看你还是趁着天色早,去翠虹楼找真真玩玩吧。” “那就是说不行了?” 何俊元一听这话就觉得今日怕是与美人无缘了。可他一大早就来齐府要人,就这样走了又心有不甘。于是继续追问“可现下齐老将军不在府上,我就是尝个鲜,完事就把人送还回来……” 见何俊元越说越不成体统,涉儿到底差些火候开口道“何公子,这事三公子的确不能做主,若是何公子实在中意宋公子,我可以通告大公子。” 齐书宏挥开扇子挡住嘴角,暗笑。何俊元和齐君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人。齐君扬不喜欢不务正业只顾花天酒地目无远见之人,何俊元也不喜欢齐君扬的狠辣心肠与非人手段。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怕。但何俊元堂堂前锋之子,于情于理于面子,他都不会承认自己会对齐君扬有所畏惧。眼看何俊元今天只怕只能空手而归了,齐书宏察言观色,适时的说“哎,何公子,你也不必气馁。这姬惑街中什么美人没有,我昨儿个听说烟雨楼里新来了几个异族的美人。能歌善舞,热情火辣。怎么,今儿个咱们去看看?” 齐书宏顺水推舟给自己找了台阶下,何俊元还能不接?他立即道“也是,不过一个男子之身,想必还不如女人来得有滋味。我们现在就去烟雨楼吧。” “就是就是,走吧。咱们不醉不归。” 11、阴谋 东风客栈是清远城字号最老年代最远也是环境最清幽的客栈。传闻东风客栈的老祖是唐太宗在位时的一代女侠,她热情泼辣,大胆豪放,是位劫富济贫的女中豪杰。她的前半生顺风顺水,对一书生一见钟情结成连理,成亲一年后便诞下一对龙凤。而她的后半生便很凄苦。丈夫在病痛的折磨下逝去,往日仇家上门索命,她开了一间客栈一边躲避追捕一边抚养婴孩。最后将近古稀之时被乱刀砍死,血流满身。知根究底的人用“风雨飘摇随东风”概括了东风客栈老祖的一生。 粟夜明坐在东风客栈二楼靠窗的位置,看着手中写得龙飞凤舞的几个字“风雨飘摇随东风”,心里还有些不可置信。他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的悍匪,昨夜他逃到清远城刚在一户小人家寄睡下,窗外便飞来一只银箭。他漂泊江湖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奢侈的刺客。从箭头取下纸团展开,这七个大字占满了整张宣纸。 这字迹他认得,是齐君扬的。 他和齐君扬当过三年的同窗,自曹家没落后他便逃到琅邪山做了一名悍匪。当年花前月下饮酒作诗时的懵懂天真他不曾忘记,但自己和齐君扬并无同窗之情良友之谊。可以说他们并无交集,只是恰好是同窗而已。齐君扬年少之时便以胆识心计在清远城闻名,现在比起当初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找自己究竟有何目的呢。 和煦的微风拂过粟夜明的发梢,他的眸子中突然映出一袭黑衣,刚才还是空着的座位此刻便坐着一个人。对方剑眉星目,冷厉阴沉的气魄直面迎来,粟明夜一惊,强压下这种森然的感觉抬眼直视齐君扬。比起当年成熟了太多的面孔,褪去了那仅有一点的青涩,整个人看起来高高在上而又直入人心。 “曹率。” 齐君扬唤道。 “齐大公子有何事直说无妨。” 齐君扬的密探遍布天下,能在天子脚下编织出如此密集的暗士之网,他的能耐定不会小。此番亲自出马,怕是有求于人。粟明夜暗自打量齐君扬,想不通自己于他来说究竟有何用处,却又无法从齐君扬的脸上看出弊端。 “光禄寺卿刘洲受内阁学士郭洋之托将于后日运镖从琅邪山下经过,我要你劫镖。” 粟明夜忍不住想笑“哈哈哈,许久不见,齐大公子还是这么胸有成竹。粟某不过一介亡命之徒,凭何受你的差遣。况且我是匪徒,你是未来的将军,我走的是独木桥,为何要改道去你的阳关道。” “哼。” 齐君扬冷哼“一介亡命之徒拿什么来跟我谈条件。事成之后我保你去西域,再不受颠簸逃离之苦。你若是不应,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下天牢。今晚你到将军府给我答复,如若不然,明日就叫你尝尝天牢的滋味!” 话一说完,齐君扬便隔窗一跃,再不见踪影。 粟明夜不禁想笑,齐君扬果然不是善茬,抓得住人心,给得出条件。现今看来,自己还有路可选么? 齐君扬回到齐府时不到午时,他直奔卧房就见涉儿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外。 齐君扬问“起了么?” 涉儿回头恭敬答道“早上很早便醒了。梳洗之后似是乏了,又睡下来了。” “恩。” 齐君扬点头,推门而入。 房中宋玉萧平躺在床上,面目平静,浅浅呼吸着。 齐君扬坐到床边,伸手轻轻抹开宋玉萧眼角的发。 “醒了便坐起来吧,老躺着对身子也不好。” 床上的人闻言睁开眼,奇怪的问“你怎么知道我醒着?” 齐君扬想笑,宋玉萧失忆后像个孩子似的,齐君扬有时觉得床上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倒像自己的弟弟般。齐肆云小时便是这样,天真烂漫,心思单纯。遇到不懂的问题就问,不该问的也傻乎乎的问,惹得父亲发火被训斥一顿。不过这个样子,很像初遇时的宋玉萧。 宋园失火之后,齐君扬派人偷偷跟在宋玉萧和张伯之后,那几月来宋玉萧所受的苦,怕是改变了他许多。果不其然,再次见到宋玉萧时,当初那个让他砰然心动的少年不复存在了。可是最让齐君扬气闷的不仅是他遗忘了自己,还有他面对张伯以外的人态度。那样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像是一个走在悬崖边上的人,隐忍的表情,忍不住的去猜度,似乎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是些凶猛野兽,生怕做错事说错话便跌下悬崖万劫不复。齐君扬气他寄人篱下一般的小心姿态,气他对自己防范的举动,可却又禁不住的去心疼他。 初遇时那个意气风发,对人谦虚有礼却不显卑微,青涩可人却做事有度的少年,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改变了。 齐君扬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毫无戒备的宋玉萧,心里慢慢滋生出奇异的感觉“玉儿。” “恩?” 宋玉萧抬眼奇怪的看着齐君扬。 “今日天气挺好,我抱你出去晒晒太阳可好?” “好。” 齐君扬命人将躺椅搬到院子里,自己则在廊下批阅文书。事情将成之际,他尤其不敢放心松懈。 宋玉萧躺在紫檀木椅上昏昏欲睡,不时朝齐君扬的方向瞅上几眼。他不知道齐君扬为何看起来忙得无暇顾忌,他觉得做皇帝的都没这么辛苦。迷迷糊糊昏睡了一会儿,醒来,齐君扬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变。他右手持笔左手放在桌上压着纸张,愁眉不展不时写写画画。看到齐君扬专心致志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样子,宋玉萧突然觉得心有不甘。娘亲和爹爹难道真的将他送到齐府来了?这里的人都不好玩。涉儿老是站在门外,今天叫了他几次,他只会问“何事?” 自己答不好玩陪我说说话,他就幽幽的退出门外。他传清玉来说话,她也回答德规规矩矩一丝不苟,一点乐趣都没有。只有齐君扬主动和他聊天说话,可他现在对着一堆白纸理都不理自己一下。 “哼!” 宋玉萧气哼,转身不想看齐君扬,谁知忘了自己有伤在身,立刻疼哼一声。 齐君扬走过来好笑似的看他“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还对我哼哼。” “我……” 宋玉萧语塞,原来齐君扬一直注意着自己,要是说想找他自己说话岂不是太任性了。 宋玉萧低着头道“没、没事。” 齐君扬蹲下来摸摸他头顶“再等一会,我办完事就得空了。” 涉儿被齐君扬命去传膳,一踏进院子便见齐君扬眉梢嘴角带笑的蹲下来摸宋玉萧的头,吃惊之余,也对宋玉萧不那么反感了。大公子平时总是兢兢业业的批阅文书,闲时也会自己安排许多事给自己做。他明白大公子为了不负父命做出的努力,也知了大公子胸有抱负望完成一番宏图大业,可那样的大公子看起来太累了。涉儿跟在齐君扬身边许久,鲜少见到他的笑颜。若是宋玉萧能让大公子开心一些,留下他也未必是坏件事。 涉儿走到齐君扬身边,道“大公子,膳食已经准备好了。” 齐君扬点头。 宋玉萧疑惑“已经要吃饭了么,不是还很早吗?” 齐君扬回头将他的手放进被子中,道“你身子弱,要好好补一补。” 齐君扬想起赵大夫说起宋玉萧营养跟不上时,心里竟是有些惭悔的。宋玉萧身子单薄自己很早时便知道的,后来宋玉萧入府,他本是打算每日监督宋玉萧的吃喝用度的,无奈连月来诸事缠身,累极之后就将此事落下了。他每天都让莹儿汇报宋玉萧的衣食起居与言行举止,那时莹儿便说宋玉萧身子甚弱,愁眉不展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现在看到宋玉萧的身子,比他的想象中还要弱上许多。 想到此,齐君扬又加了句“我陪着你,你吃完了我再批文书,可好?” 宋玉萧使劲点头“好呀。” 随后下人们端来了许多糕点与零嘴,宋玉萧看着这些尽是自己喜爱的食物,脸上发烫“齐君扬……你、你对我真好。” 齐君扬却一阵恍惚,不久之前,或许就在昨日,宋玉萧还对自己百般戒备,佯装低眉顺从的模样,现在却突然回到最初之时相处的样子。齐君扬不知该喜该忧。现在的宋玉萧失了忆,两人才能这般平和的在一起,若是有一日宋玉萧恢复了记忆,他们又该如何。 “哎。” 齐君扬轻叹一声,一双略带凉意的手却拂上他的眉,他听到宋玉萧闷闷的声音“你怎么老是皱着眉头,多笑笑不好么。你看,我调皮摔坏了骨头,多疼,我还笑着呢。你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苦着脸干嘛呢。” 齐君扬低头,望进宋玉萧清澈纯净的眸子中,略一低头,吻了下去。 唇上传来的感觉濡湿,滑腻,柔软。齐君扬伸手捧着宋玉萧的头,加深了这个吻。当他的舌头触到宋玉萧的牙关时才猝然惊醒,猛地回望四周,却发现已经空无一人。齐君扬稍稍放下心来,应是涉儿带着下人们离开了。回头瞅见缩到被子里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宋玉萧,又不禁哑然失笑。有心逗弄他,又怕耽搁太多的时间。于是他扒开被子,看见满脸通红羞窘闪躲的宋玉萧,轻轻压住他的手“别动了,再好的止痛药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小心骨头坏掉。起来吃点东西,都是你喜欢的。来。” 齐君扬扶起宋玉萧,在他背后垫了几个枕头,拿了一块桂花糕喂他。宋玉萧犹犹豫豫的咬了一口。齐君扬想起以前宋玉萧曾为桂花题过一首诗,兴致昂扬起来“你可还记得深秋在宋园里题的那首桂花诗?” 说完之后才发觉宋玉萧是失忆了的。最近是怎的,大事无碍小事却总犯糊涂。 宋玉萧果然疑惑的看着他。 齐君扬又拿起块糕点伸到他嘴角“无事,或许是我记错了吧。” 12、夜访将军府 窗外狂风大作,暗暗的夜幕像一块幕布缓缓降落下来。天色渐暗,霞光渐渐被黑暗所替代。 粟夜明坐在陈旧却干净的木凳上,手握一块成色上等的翡玉,在昏暗的灯下失神。 今夜便是给齐君扬答复的最后期限,他没有别的选择。齐君扬虽手段残酷,但却是言出必行的。琅邪山被新来的县令下令强制铲除后,被层层官兵团团围住。此次的战术和以往不同,不是在山道上大喊“归附朝廷,降者不杀”,也不是派些小兵虾将急着送死。 他们烧山。 不顾琅邪山上两千条无辜或不无辜人的生命。这种手段与战力,粟夜明明白,在长达五年的拉锯战后,朝廷下定决心铲除匪帮了。他不能舍弃二千兄弟对自己的恩德,也不可能拿两千条人命当做儿戏,于是他亲自下山,降。 在天牢的两个月里,他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在昔日故人的帮助下,他在处斩的当天成功逃脱,伺候便成了帝国重金通缉的重犯。 如今虽然成功逃脱,却如同行尸走肉般,见不得光。琅邪山的弟兄们散尽,没有羽翼的鹰,要如何捕食生存下去。以他一人之力,逃不出生天。等待他的下场,迟早是死亡。 齐君扬权势滔天,暗士密布天下,若是他肯言出必行,自己倒有一线生机。出得国界前往西域,化身一个小小的牧民,在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上畅然驰骋,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想罢不再犹豫,粟夜明起身,从胸中掏出一锭白银置在桌上,翻窗出门。 黑夜中的将军府异常安静,粟夜明跃上最近的大树,将自己隐于黑暗之中。 狂风阵阵刮来,粟夜明思忖着时间,正待悄然进府,却觉一股寒意急速而来。他下意识用暗器挡去,正面却突然刺来一支箭。箭飞快的从他的腋下穿过,带来的疾风拂起他的发,随即双眼便被青丝覆盖,颈上突然传来勒痛的感觉。粟夜明心中叹气,别是还没踏进将军府就没命了,他快速说到“粟夜明应诺求见齐君扬。” 四周安静了片刻,不久后他便被带进了齐府。 啸龙院,书房。 粟夜明被推得踉踉跄跄的跌进书房,转头看到齐君扬坐在桌边将笔挥得游刃有余。 他又叹口气提醒道“粟夜明求见齐大公子。” 齐君扬头也不抬“这句话刚才已经有人说过了。” 粟夜明暗暗打量了几眼书房,又明目张胆的逛了一圈书房,再抽出一本书细细看了几页,最后不得不道“我答应了” 齐君扬终于搁下笔抬头“好。” 粟夜明苦笑“你只要我劫镖?” 齐君扬却突然道“粟老大果然恪尽职守,待会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粟夜明愣住,粟老大是琅邪山两千弟兄们对他的尊称,齐君扬这是在调侃他么。 “齐大公子……哎,我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沦落至此,正大光明敲齐府的门未必会有人开门啊。” 粟夜明贫嘴。 齐君扬悠然坐下“也是。” 粟夜明再次愣住。 过了一会,粟夜明忍不住问“你心情很好?” 齐君扬答“很好。” 粟夜明又忍不住问“为何?” 齐君扬答“因为一个人。” 粟夜明更忍不住了问“谁?” 齐君扬扭头看他片刻“不告诉你。” “……” “呵呵,人人都说齐大公子阴冷狠辣,我倒觉得有趣。” 粟夜明自己给自己打圆场。 齐君扬却不肯放过他“噢?外面的人都这么说?” “额……是啊。”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额……” 粟夜明噎住,这算不算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齐君扬突然停下笔,起身道“我倒忘了你现下怕是没有留宿的地方了,今日便住在这吧。涉儿。” “在。” 门外一人推门而入,清清秀秀,斯斯文文,不太像跟在齐君扬身边的人。仔细打量几眼,还觉得有些眼熟。 粟夜明摩挲着下巴,这人……不会是…… “为粟老大安排个房间。” 粟夜明惊得一骇,齐君扬在府中也是这般说话的?! 涉儿规规矩矩的应了声是,看起来倒不太像吃惊的样子。 粟夜明瞪大眼睛,莫不是齐君扬果然在府中也是这般样子!? 涉儿转身低头,也不看他“粟公子,这边来。” 粟夜明跟在涉儿身后晃晃悠悠的走,身后齐君扬熄灯出门。 走了一会儿,涉儿停在一间小小房间的门外,他进屋点灯。屋中干干净净,像是不久才住过人的样子。 “这房间住过人的吧?” “是。” “房间这么小,只放了一张床,怕不是给客人住的吧。” “恩。” “我也不算什么客人是吧,也就齐君扬的一颗棋子吧。” “恩。” “你别老是恩行不,说句话啊,闷死了。” “恩。” “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吧。” “没有。” “哟,终于不恩了。” “门外会有一个小厮候着,有事叫他便成。” 说完涉儿便退出房间。 粟夜明无趣的躺在床上,吁出口气。就这样成了?他在琅邪山做了五六年的匪帮老大,自是对琅邪山的地势颇为熟悉。琅邪山下看不出什么玩意,只有住在山上的日日上山的人才知道琅邪山中暗藏玄机。齐君扬恐怕也是看中这点才找到自己的吧。不过劫镖在半山就成,齐君扬是要自己将镖局的人引入琅邪山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干净吧。到时候人死得干净,自己也去往西域,依齐君扬的手段,知道此事的就不会有多少人了。 粟夜明辗转反侧,或许是觉得此事来得太便宜,反倒安不下心了。他起身开门,门外一个小厮站在月光下,低着头闷闷的问“粟公子有何吩咐?” 粟公子?还真是给自己面子。 “没事,我睡不着出去逛逛。” “现在已是半夜。” “没事。我不介意。” 粟夜明抬脚欲走,那小厮上前挡住去路“夜深了,还请粟公子上床歇息。” “哎~”粟夜明故意仰天大叹“还道到了齐府便可过好日子,原来自己竟在不觉间就做了棋子。连门都不让出,将我囚禁于这牢笼中,齐大公子的事我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那小厮闻言抬头看他,粟夜明乐呵,这不就是涉儿么。 粟夜明来了兴致“涉儿兄,我尿急……行行好,放我去方便吧,待会憋不住了可怎办。” 涉儿脸色慢慢沉下来“粟公子是齐府的客人,还望放尊重些。” “怎么不尊重了?难不成齐府还不许客人撒尿!?” 粟夜明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涉儿咬牙,这人死皮赖脸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待会不知还会说出些什么来,于是他道“那我跟在粟公子身后吧。” 粟夜明气堵,他摆明是想出去走走,这小厮却一点不松口,真是不知趣,他平日大大咧咧管了,想也不想便说“这齐府的小厮好生有趣,一会请我上床,一会又要跟在我身后,我还不知道齐府还有这样的小厮。” “你!?” 涉儿闻言恨不得扑上去咬上他一口,他待在齐大公子身边,齐府的下人们从未这般和他说过话。这人说客不是客,大公子用完说不定就像丢粪土一样甩了他,比起下人还不如竟敢出言侮辱自己。 “哼,”涉儿冷哼一声“粟公子只怕久了没碰女人,像女人想疯了吧,涉儿何时有过这种意思!你若实在想得很,我倒可是请示大公子为你安排几个娼妓!” 粟夜明听出他言语中的不屑与折辱,登下再无半点兴致。他知道自己如今已是亡命天涯的人,往日劫富济贫、驰骋马上的快意日子一去不返,但这样被一个下人出言贬低侮辱,实在让人气闷。 粟夜明不觉中沉下脸,踢门而入,翻身上床。 涉儿站在门外一愣,没想到此人说睡就睡,还以为他必定会反唇相讥呢。一腔怒火熄了一半,他上前将门关上,又继续望着天上亮堂堂的月亮。 齐君扬转过几道弯便来到了卧房,他轻轻推门而入,见宋玉萧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现在虽离子时还早,但宋玉萧习惯早睡,只怕已经入梦了吧。齐君扬在次房换来丫鬟洗漱完毕后,才上床将宋玉萧拥入怀中。 宋玉萧连日来虽服用了上好的止痛药,但他的身子却毁坏得很严重了。本就消瘦的身板现在更是可以摸到骨头了,一天下来有半日都昏昏欲睡。他找到赵大夫细细问过,说是身体瘦弱后精神也大不如从前了。想要宋玉萧恢复如初,只怕要下些功夫。 齐君扬搂紧宋玉萧,下次再不这样对你了。 不,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是我气昏了头,是我当年强迫你才招来了你的背叛,是我太自以为是才这样被你掩饰般的遗忘,是我不该不顾一切的去强求……只是,现在你又回到我的身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允许自己失去你了。 哎,齐君扬望着熟睡中得宋玉萧,微微叹气。 13、会谈 第二天,粟夜明破晓便起了床,他从昨晚就一直惦念着劫镖一事。此事非同小可,刘洲和郭洋都是朝廷中人,此事办好了便是海阔天空随自己自由翱翔,再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若是办不好……难保齐君扬不会拿自己当挡箭牌,到时只怕十个脑子都不够掉的。 粟夜明开门,见涉儿依旧站在门外。他有些吃惊“怎么,你在这里站了一夜?” 涉儿却还记得昨夜两人的争吵,他哼了一声不情愿的道“关你何事。” 粟夜明好笑“你还记得昨夜之事。” 粟夜明过惯了外面的江湖生活,倒觉得昨日之事没什么好计较的。江湖上混的人,那个不被人骂,就算你是恩私分明刚正不阿的大侠也有在背后嚼舌根的,若是这般斤斤计较,早被气死了。 涉儿却不吭声。 粟夜明道“齐君扬呢,起来了没?” 涉儿回道“起了。” “这么早?” 粟夜明还以为自己比齐君扬起得早。 “有什么事么,大公子今日应是在后山习武。” 齐君扬练武,是最不喜人打扰的。往日涉儿也是估摸着时间去叫齐君扬用饭的。不知这人又想干什么。 “嗨,我闲得无聊,看看去。” “哼,无聊就请粟公子在房中呆着,这齐府又不是能随便乱逛的。” 涉儿气昨夜粟夜明的轻薄之语,对他自然没有好言好语。 “那可不成,我找你们公子谈正事,你一个下人耽搁得起么。” 粟夜明无奈,只得搬出这套说辞唬唬他,却不知这话更引起了涉儿的反感。齐府等级分明,自己好歹是大公子身边的人,这人却将他与那些下人混为一谈! “有事你便自己去找大公子吧!反正我在这里也是耽搁你!” 说完涉儿就走了。 粟夜明无语……齐府这么大,自己从未来过去哪找齐君扬啊。自己昨夜才来齐府,要是又被人掐脖子放箭的那可得了啊。 粟夜明急忙跑上前拉他“你等等!” 涉儿怒目回头“放手!” “不放!” 粟夜明理直气壮的紧紧撰住涉儿的手“你带我去找齐君扬,我真的找他有事。” “你……你!你放不放!” “嘿嘿,”粟夜明怪笑两声,手上轻轻的摩挲着涉儿柔滑的手“看不出来你的手这么滑。” 涉儿气得满脸通红,何曾有人这般明目张胆的轻薄自己,更何况这里还是将军府! “好了好了,”粟夜明见涉儿气得像是气都喘不过来了,生怕他一口气没上的来可别晕了过去,于是伏低做小道“我只不过是想找齐君扬商量商量明日的大事,你何必非得拦着我呢。等我明日把事办好自会离开,省得你心烦,是不。” 涉儿恨恨的抽回手,咬牙道“那最好不过!” 粟夜明看到齐君扬的时候他正在蹲马步。对,不要怀疑,是在蹲马步! 涉儿在带他来后就悄悄退下了,他一个人站在不远的地方看齐君扬蹲马步。 隔了大概半个时辰,粟夜明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齐君扬,你没看到我么?” 齐君扬终于起身“一来就看到了。” 粟夜明汗“那你为何装作没看到我?” “看看你的耐性如何。” “齐大公子这么闲啊,明日要做的可是大事,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别是忽悠我的。” 齐君扬往回走“今天我拨给你五百人,三千银两,明日我要你将送镖之人引入琅邪山,一个不留!” 粟夜明惊骇脱口而出“你哪来这么多人!?” 齐君扬拿起放在石头上的锦帕擦擦手“此事不劳你费心,你现在就去布置好陷阱,明日你便不用回来了,直接去西域,路上已经打点好了。” 粟夜明道“你怎么知道我会用陷阱。” 他本想问我凭什么信得过你,可自己走到现在这步,这个问题已经太多余了。况且,若齐君扬已为自己打点好了一切,就说明他足够信任自己。这个问题也不能再问。 “用陷阱最容易摆脱你主谋的嫌疑。陷阱布置下来的时间、材料、金钱、人力,稍有经验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以你一人的力量,是绝不可能在一天之类完成的。寻常人都可以推测出,在你身后必定有一个强大的主谋。” “咳、”粟夜明摸摸下巴“不愧是齐大公子,我就没打算瞒过你。” 齐君扬转过身来看着他“你放心好了,若是有个万一,垫背的不会是你。” 粟夜明一副思索的样子“也是,我倒是小家子气了。以你的计谋,定会有你想要垫背的人去垫背的。你在运镖的头一天里行动,对方一定已经松懈了。怪不得我来了清远城十天,你偏偏昨天找上门来。齐大公子,佩服佩服啊~” “有空奉承不如早去准备。” 齐君扬转身离开。 宋玉萧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响,又似乎感觉脸颊上暖暖的有人在摸自己,一会儿又觉得软软的谁在亲自己。 他忍不住哼哼了两声,又突然就觉得不能呼吸了。 不行,要憋死了。 宋玉萧挣扎起来,睁开了双眼。 入眼的又是齐君扬冷冷的脸,下移目光,齐君扬的手正捏着自己的鼻子。 “唔。” 宋玉萧不满,又不敢乱动,于是张嘴咬去。这两天宋玉萧倒是看出了齐君扬的性子,平时看起来凶凶的喜欢骂人,比如骂了那个给自己乱穿衣的清玉小丫鬟,呵斥了那个想给自己沐浴的清玉小姑娘,训责了那个不小心将水泼在自己身上的清玉小妹妹……好吧,其实涉儿走后就是清玉在照顾他。但是呢,齐君扬对自己却从来不发脾气,尽管他看上去有点吓人。他要好吃的齐君扬就给他各式各样入口即化的糕点,他觉得在屋子里闷齐君扬就让人把他的躺椅放到廊下让自己透透气,他不想齐君扬对着一堆书画犯愁齐君扬就不时过来陪他聊上几句。除了齐君扬喜欢把自己的口水黏在自己的脸上,或者用嘴堵住自己的嘴让自己透不过气来以外,他觉得齐君扬简直就像自己的贴身小厮了。 “起来了,天色不早了。” 齐君扬的声音总是很低沉,很好听。 宋玉萧拿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正准备开口,却听到门外传来吵闹声。 门“砰”的被撞开,一个人快速冲了进来,三四个手持利剑蒙着面的黑衣人追至门外站在那里。 宋玉萧疑惑的看着那几个打扮奇怪的人,又看了看闯进来的那人,惊唤道“张伯!” 齐君扬起身,冷哼一声。门外四人行动一致跪膝行礼,张伯满脸痛惜之色向宋玉萧走来。 “玉……宋公子。” 宋玉萧听他声带颤音,满面愧疚,不知所云的恩了一声。 齐君扬却挡在张伯与宋玉萧之间,张伯恶狠狠的盯着齐君扬“齐君扬!你不要欺人太甚!” 门外四人突然火速跑进来将张伯团团围住。 宋玉萧弄不明白眼前这剑拔弩张的一幕是怎么回事,齐君扬脸色看起来很难看,整个人也变得很陌生。 他小心的拉了拉齐君扬衣服的下摆,齐君扬回头却是警戒之色,宋玉萧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齐君扬缓和下面孔,低声道“玉儿别怕,我和张伯有事要说,吃完药你先休息吧。” 宋玉萧又转头看了看张伯,却见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他不明白张伯怎么会在齐府,也不知道他和齐君扬之间有什么误会,可是张伯现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却让他心里很难受。 齐君扬回头对张伯冷声道“请,出去说吧。” 张伯挥袖一脸怒气的走出门外,四个黑衣蒙面人也紧随其后。齐君扬欲走又停,他走回床边对宋玉萧道“待会清玉陪你喝药,一定要乖乖的,知道吗?” 宋玉萧点头,欲言又止。 齐君扬摸摸他的头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等我回来你再问。现在什么都别说,乖乖吃药,睡休息一会保养着身子,知道不?” 宋玉萧又乖乖点头,他觉得现在的齐君扬好可怕。虽然他对自己闻言细语百般慰问,可是自己却只觉若是说一个不字,他就会发出滔天怒火将自己团团覆盖。他不懂,齐君扬为什么要和张伯生气,张伯平日对自己挺好的。张伯为什么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为什么自己的心又要一阵阵的揪痛呢。 齐君扬叹气,摸着宋玉萧的手“玉儿,别怕,别怕,没事的。” “齐君扬……” 宋玉萧闻言抬头看他,鼓起勇气说“你……别跟张伯怄气好么。张伯他是好人,以前在宋园的时候,我偷溜出去玩,都是张伯替我打掩护的。小时候宋园里的人很少,张伯拿不到很多工钱,还给我卖糖葫芦吃。你别跟他生气,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张伯一定不是故意的,爹爹娘亲都很喜欢他的。他不是坏人……” “玉儿……” 齐君扬闭眼轻轻将宋玉萧搂进怀里“你的张伯若真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下人,也不会跟着你到现在了。” 宋玉萧挣扎出来“什么?” 齐君扬对着他笑笑,道“别想这么多,我会好好很他说的。” “真的?” 宋玉萧也不禁笑了起来“你对张伯好好的,张伯也会对你好的。爹爹以前就说过,张伯吃软不吃硬的。” “恩,知道了。吃完药就休息会,别等我了。” “恩。” 14、真相 齐君扬走进书房,门内张伯背着手站在房中,在看一副秋兰落叶图。图中小溪旁孤零零的盛开着一朵幽兰,一片落叶从天而降缓缓落下。简简单单的几笔勾勒出了一副清幽凄冷的画面。右下角落笔飘零的写着极小的三个字:宋玉萧。 “这幅画原来在你这里啊,”张伯似乎有些感叹“以前宋煜将玉萧看得紧紧的,不许他和宋园以外的人接触。玉萧每天沉浸在书画之中,往往十天半月不能踏出宋园一步。宋园虽大,却没有几个孩子。底下的下人们不是三姑大妈就是伯伯老汉,人们虽然喜欢他,却没人能和玉萧说上几句合心的话。有天我去给他送糖葫芦吃,他就慌慌张张的藏东西。我好说歹说哄他将东西拿出来,就是这张画。那个时候我才察觉到,玉萧其实很孤独啊。” 齐君扬也走过来端详这幅画,出口问道“你也算是玉儿信任的人了,为何非要和我作对?” “和你作对?” 张伯转身冷笑“我不会让宋煜的事情重蹈覆辙的!” “我待玉儿是真心的……” 张伯激动的打断齐君扬的话“真心又如何!这世上男子相恋本就不被世人所接受,更何况你生在官宦之家,迟早要成家立业!你是没想过这些事情还是有意忽略。齐君扬,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怎样做对玉萧来说才是最好!你若真心喜欢玉萧,就当放手!” 齐君扬的脸色不由阴冷下来“秦霸天,我当你是玉儿的叔父才对你好言细语相向。玉儿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不用你来操心。而且现在玉儿对我与我对他一般无二,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岂能因你几句话便放手。” “齐君扬你还不明白吗。强求来的感情是经不起摧打的,现在玉萧是去记忆对你尚存好感,迟早有一天他恢复记忆后,一样会离你而去的!” “你怎么知道玉儿失忆了!?” 齐君扬明明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将此消息透露出去,这两天只有涉儿和清玉接触过宋玉萧。自己平日守着宋玉萧寸步不离,张伯绝不可能知道! 张伯惊觉自己说漏了嘴,以齐君扬的精明,怕是瞒不过去了。 他叹口气,在齐君扬逼视的目光下缓缓道“玉萧十五岁那年失忆过,大夫当时是说因受了刺激导致的。后来恢复了一阵,因为某件事再次失忆,那是我们才知道,他患有失魂症。刚才我在屋中看他的样子,就像是从前患病时一样。” “失魂症!” 齐君扬心下了然,失魂症他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患有失魂症的病人会选择性的遗忘自己不愿想起来的记忆。这种症状的没有特定的治疗方法,全凭病人自身的情况而定。患病时间短的三两天,长的曾有过十几二十年的记录。 宋玉萧十五岁时,自己刚过弱冠之年。这个时间…… 齐君扬惊疑“难道是我让他与安王爷送信之事……” “没错!” 张伯闻言怒视着他“就是你的十二名暗士陷入危难九死一生之时,你为摆脱嫌疑让玉萧送信求安王爷相救之时!” “为何我从不知道!他又受了什么刺激……” 齐君扬盯着他质问“当年我来宋园遇到你,你为何不将实情告诉我,还将我赶出宋园。” 张伯背着手道“哼!玉萧当时病重,神志不清,我岂能让你这个罪魁祸首让你再去刺激他!况且之后的事情,是你自己道听途说误会于玉萧,是你疑心太重不肯相信玉萧,关我何事!” 齐君扬冷哼一声“当年我和玉儿若是没有你推波助澜,误会怕也不会这么深。” “是你当时气极之下听信了安王爷的话。玉萧生性心善柔弱,你心心念念来宋园陪了他好些段日子,他早已将你看做知心之人,又怎么会做伤害你,背叛你的事。” 齐君扬苦涩闭眼。是,是。当时的确是自己气极失去了理智,一想到宋玉萧昔日的柔弱和顺从全是逢场作戏,自己的怒火就像泉水一般狂涌而出。他从小对人猜忌质疑从不信任,看透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互相推诿,所以才对单纯心善的宋玉萧一见倾心。自己待宋玉萧可谓是情深意重,若连他对自己也是欺骗谎言熟若无物,这世上怕是再没几个人对自己好了。 齐君扬睁眼,问“安王诱骗玉儿的时候,你为何不阻止?” 张伯闻言身形一顿,他知道齐君扬权利盛大,是当今天子的能臣谋士,也是军事上的得力助手,只是没想到,他竟连三年前安王一事调查得如此细致,自己的行迹也没能瞒过他。 当年贺德阳贪赃枉法,以下犯上,早已成为了天子眼中不得不拔除的一根刺,只是碍于贺太后的颜面和他手中的重兵不敢轻举妄动。不料贺德阳在一次盛宴上喝醉了酒,露出了私下放浪形骸的样子,竟当着天子与众臣的面出言调戏许贵妃,经此一事更是加深了天子对他的耿介。 齐君扬当时二十有一,齐鹤还在沙场征战,齐府在金陵的势力没有现今这样牢固。天子看准了齐君扬的鸿鹄之志,表示只要他能替自己铲除贺德阳以表忠心,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齐君扬虽在清远城精练狠辣闻名,到底没有接触过真正的皇家斗争,他倾力调出齐鹤为自己从小培养的十二暗士,打算一举端下贺德阳的老窝。却不料贺德阳在朝为官十几载,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当齐君扬的几千骑兵团团围住贺府之时,贺德阳早已逃出生天。十二暗士在刺杀与贺德阳交好的裴浪时也深陷陷阱中无法脱身。 此次事件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是天子与自己筹谋已久的大事,若是耽搁或暴露,必会引起朝政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齐君扬平日甚少与人交好的,情急之下只能想到深得自己信任的宋玉萧,当即派人写信给宋玉萧向安王求救。 安王是当今皇帝还是太子之时唯一信任赏识的同胞弟弟,必定知道皇上暗杀贺德阳一事。齐君扬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此事不成,自己便身败名裂,抗下罪名压下天牢做国家的阶下囚。 天子不会犯错,错的永远是臣子。 然而事情没有齐君扬想得那样糟。等他不算圆满的处理掉这件事情后,便去找宋玉萧。谁知却在半路遇到的秦霸天轰出门外。他郁结在心,不知为何,恍恍惚惚间来到了安王府。却从安王的口中亲口听到了宋玉萧背叛他的事实。 当天,宋玉萧并没有将信送到安王府,他派去向宋玉萧说明情况的亲兵也不知所踪。是皇上见自己无路可退之下才下了一道暗旨命安王火速赶来救援。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齐君扬脑子里呯的一声炸开了。他想起了一去不回的亲兵,想起了从起兵到现在宋玉萧的不管不问,想起了方才秦霸天似有难言之隐的将自己急速轰走的举动,还有此刻安王手中那道明晃晃绝不作假的圣旨……这些都证实了安王所言不假。 于是,当年,他以为宋玉萧背叛了自己,并自以为是的和他恩断义绝,再不相见。 只是…… “你说玉儿当年是受了刺激才得了失魂症,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伯脸色难看的看着齐君扬“齐君扬,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解除对玉萧的误会。你若是还这般苦苦纠缠,我宁愿自己不曾告诉你真相。” 齐君扬冷笑“你将此事瞒了我这么久,不就是怕玉儿和我在一起么。秦霸天,你口口声声是为玉儿好,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走宋煜的老路。可你自己对宋煜又存了什么心!玉儿若是恢复了记忆,我便再让他喜欢上我。而你对宋煜的感情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回应了!” 张伯气得浑身发抖,齐君扬的每一个字都直扎进他的心窝里去。 齐君扬到底是看准了秦霸天的弱点。 秦霸天本是北方称霸一方的劫匪,在当地令人闻风丧胆。 当时皇帝命刚刚平定蛮夷之乱的齐鹤扫除北方劫匪,齐鹤初时不甚上心,初到北边时不熟悉地理与环境,就被秦霸天狠狠打了当头一棒。 齐鹤在北方与秦霸天斗智斗勇好不畅快。他征战沙场好几年,从来都是出师必胜,鲜少遇到实力相当的对手,在与秦霸天暗暗较劲的同时,又不禁对其存有敬佩之情。 直到一年大旱,农夫们颗粒未收,北方一带饿死了许多人,士兵们也饿得面黄肌瘦再无虎斗之心。随即瘟疫横行,老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他下令士兵坚守岗位不许与无关的人接触,可军中还是有不少士兵染上疾病。但凡军中染上瘟疫,死伤极快。齐鹤正愁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听属下来报“北方劫匪偷袭!” 齐鹤暗自咬牙,心想着劫匪果然是乘人之危之辈!却不想劫匪只射了一支箭横立在哨岗楼的木柱上,箭上绑着一张纸条:想要治瘟疫的草药,齐鹤午时之后一人独来狂蟒山。 齐鹤思索良久,终是不顾将臣们的一致反对下去了狂蟒山。 狂蟒山便是秦霸天安营扎寨之处。到了狂蟒山,并没有齐鹤所想的大批人马,他略一望去,满山黄沙在风中飞散而去。山顶平坦空旷一眼便能望到尽头,中央种着一棵枯干沧桑的老树,树枝上挂着一个大包在风中摇摇晃晃。 齐鹤走上前去将包取了下来,满满一包都是草药。齐鹤不禁好笑,回头却见一人骑在马上立于着漫天黄沙之中。风将他的面罩吹得一鼓一动的,齐鹤对他抱拳“多谢。” 那人点点头,拉着马鞍转身,飞驰而去。 半年之后,齐鹤平定北方狂蟒山的劫匪回到金陵,皇帝亲封:镇远大将军。 15、H…… 在张伯入府之后齐君扬便派人将他的底子摸了个清楚,昔日不可一世的北方霸主为何会潜藏在宋园安心做了一个小小的管事,这段过往是齐君扬无法追究也不愿细想的。 齐君扬看着扶额一言不发的张伯,转身欲走,张伯却叫住他“齐君扬。” 齐君扬转头冷冷看他,张伯道“言尽于此,你听不听都与我无关了。但是玉萧毕竟是宋煜的儿子,我要见他时你不要阻拦,否则,我定还会想今日这般硬闯。” 齐君扬点头“好。” 放弃了塞外狂沙漫天把酒言欢的洒脱日子,甘心被一个人束缚,为了那人的幸福甘愿陪在他身边看他成亲生子。就算在若干年后那人已然离去,也依旧守着他的儿子不离不弃相依为命。这份情,齐君扬扪心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他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喜欢的人牵着别人的手走入洞房,他做不到留在那人身边看着那人与结发妻子相敬如宾,他做不到放弃昔日的一切不顾生老病死的守着一个不愿留在自己身边的人。他只会不惜一切将那人抢回来,让他只看得到自己,只感受得到自己。 齐君扬继承血脉,他和齐鹤是一个性子,齐鹤和秦霸天又有几分相似,所以后来他们曾是好友。他们的体内都流淌着狼一样的鲜血,齐鹤和秦霸天更为相似。他们都曾名不见经传,往后的成就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流着汗走出来的。齐君扬却不一样,他从小便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他更早接触尘世中冰冷黑暗的东西,在他心里,想要的东西就必定要的到手,不惜一切代价的拥有。对自己想要的玩具是这样,对自己心爱的人,更是如此。 齐君扬回到卧房时清玉正站在门外,他听到屋内响着哗哗的水声便问“他在做什么?” 清玉将手放在腰间行了礼,有些慌乱的答道“宋公子在沐浴。” 齐君扬不由生气“他现在伤势未好你怎么这么任他胡来!” 清玉忐忑的道“奴婢劝过宋公子,可宋公子说……” “我不听这些借口,涉儿回来后自己去领板子。” “是……” 宋玉萧却在门内叫“齐君扬。” 齐君扬担心他的伤势,急忙进屋。 屋中弥漫着薄烟,想来宋玉萧应该是洗了一阵了。床前放着一张宽大的屏风挡住了视线。 齐君扬慢慢向屏风走去,宋玉萧却突然道“你……你别过来!” 齐君扬皱眉“怎么了?” 屏风后的水声更响了,似乎是宋玉萧慌慌张张的准备起身。 齐君扬立刻绕过屏风“你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而后齐君扬愣了一下,就见屏风后面宋玉萧站在大木桶中。齐君扬缓缓的用目光将宋玉萧看了来回好几遍,宋玉萧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似得立刻坐回桶中。 房中薄烟朦胧,宋玉萧雪白的肌肤模糊不清,脸上似乎还在微微泛红。光滑的背部对着齐君扬,想到刚才看到的风景,齐君扬突然觉得有些心猿意马。 宋玉萧闷闷的声音传来“你……你先出去。” 齐君扬这才想起正事,问“伤口怎么样?” 宋玉萧点点头示意没事,齐君扬没反应,他想起齐君扬可能看不太清楚于是又说“没事,不疼,也没裂开。” 结果却听到齐君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僵直身体慌张道“我没事的,你、你先出去啦。” 突然觉得肩上一凉,是齐君扬的手搭在他肩上。宋玉萧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随后背上传来温暖濡湿的感觉,是齐君扬在吻他。想到这里宋玉萧的脸更红,好似要烧起来一样。他不是很明白齐君扬想做什么,但就是下意识的觉得很羞耻。 齐君扬吻过他的背,走到前方蹲下来,直视着他。宋玉萧慌忙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窘态。 齐君扬道“出来吧,待会水凉了,我给你擦身子。” 宋玉萧声如蚊蚋一般“我自己擦。” “什么?” 宋玉萧却突然没勇气把话再说一遍了。 齐君扬等了片刻也不见宋玉萧回话,于是伸手去拉他。宋玉萧乖乖的坐在水中也不挣扎,抬起眼来看了看齐君扬,又飞快的转移视线。齐君扬挑嘴笑了笑,将宋玉萧一下子抱了起来。宋玉萧吓了一跳,连忙用手环住齐君扬的脖子。齐君扬将人抱到木凳上,回屏风后拿来一块锦帕给宋玉萧擦着身体。宋玉萧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快僵立成一根石柱了。齐君扬却不顾他的窘迫,饶有兴趣的慢慢擦拭着。 麦色的宽大的手隔着一层布,从颈项擦向精致的锁骨,慢慢下移,来到胸前,抚摸着沐浴后发红变挺的茱萸,又向下摩挲着平坦光滑的小腹。正待继续往下,宋玉萧却抓住了齐君扬的手。 “我自己来吧。” 宋玉萧的脸红得已经可以和猴屁股想比了。 齐君扬看着宋玉萧的下身急促的一笑,道“好。” 宋玉萧急忙拿过锦帕,匆匆抹了几下,便光着身子跑到床上将自己用被子紧紧裹住,连头也藏在被窝中只留出几攥柔顺的青丝。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静了下来,只听得到窗外蝈蝈的叫声。宋玉萧疑惑,齐君扬出去了么。 他缓缓的将眼睛露出来,望着床顶,觉得屋子中的确只有他一人气息,又慢慢的将整个头露出来,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却见一双亮晶晶的黑眸近在咫尺的注视着他。 宋玉萧心里一惊,马上反应过来这是齐君扬,又不好意思的将头转回去。 身旁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声,床上一沉,齐君扬睡了上来。宋玉萧可谓是紧张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的脚趾头都绷得紧紧的。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穿衣服,心里暗暗懊恼,回头想叫齐君扬帮他拿衣服,却只望见一双亮得让人心惊的眼睛。嘴上暖暖的湿湿的,口腔中一条强而有力的物体一直拱来拱去,不一会儿口水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齐君扬的手在自己身上到处乱窜,本来就有些奇怪的身体更加奇怪了。宋玉萧只觉得身体烫得快要爆开了。宋玉萧将手他在齐君扬的手臂上想要推开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果,齐君扬反而揽住自己的腰将自己抱得更紧。不一会宋玉萧就觉得无法呼吸了,齐君扬的舌头还在嘴中纠缠着自己的舌头。 “唔……” 宋玉萧难受的哼了一声。 齐君扬突然离开自己的唇了,宋玉萧急忙吁吁的喘了几口气。齐君扬松开的手又抱着自己的腰,他埋下头来啃噬着宋玉萧的胸前。宋玉萧禁不住呵呵笑了两声,齐君扬抬头,宋玉萧脸红红的解释“好痒啊。” 齐君扬继续咬。 (删减文段处,有兴趣看的亲们注意临风最后的留言,谢谢支持O(∩_∩)O) 旦日,齐君扬神清气爽的起了个大早,他和往常一样先去后山练武。随后又回到啸龙院,去看宋玉萧。 宋玉萧可能是昨夜太过劳累,平日早该起来了今日却还睡得很沉。 今日只等粟夜明事成的消息,难得的没有其他事物缠身。齐君扬坐在床边,手中握着宋玉萧的一攥发望着窗外的老槐树出神。 也不知隔了多久,齐君扬听到门外传来涉儿的声音“大公子在哪?” 清玉答道“就在房中。” “大公子今天没去练武?” “练完武已经回来了。” 齐君扬起身,替宋玉萧捏捏被子,随后出门。 宋玉萧这一晚只觉得睡得格外的舒服,一觉睁眼便是天光大亮了。 他习惯性的看看旁边空无一人的半榻,齐君扬果然又先起来了。齐君扬平日总是很忙,比自己起得早,晚上又将近子时才睡。他从来不知道将军的儿子原来这么忙的啊。 宋玉萧动动身子,准备起身,却觉得浑身酸软。他捏捏手臂,却看到膀子上布满了红红紫紫的吻痕。宋玉萧的脑子里轰的响了一声,突然回想起了昨夜的事。自己好像和齐君扬做了奇怪的事,他羞窘得不得了,猛地拉上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心里却还是在砰砰直跳。 这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宋玉萧想定是清玉来服侍自己穿衣服,可自己这一身的奇怪痕迹可怎么好啊。正犹豫间,被子却被人拉开了,宋玉萧看着那双黑黝黝的眸子,脸更红了。齐君扬将他从被子里拖出来,隐隐带笑的问“昨夜我服侍的可还舒服?” 宋玉萧紧闭着眼睛觉得脸上快烧起来了,干嘛问这种问题呀。 齐君扬亲亲宋玉萧的脸颊,道“今日我无事,陪你可好?” 宋玉萧闻言睁开眼,盯了一阵齐君扬带笑的眸子又闭上眼“好。” 16、番外1 宋玉萧带着王晓雅走在雀羽镇的街上,他穿着绫罗绸缎,身后跟着一个可爱的小丫鬟,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雀羽镇是个小镇,镇上的人多以捕鸟卖鸟为生,并不能赚多少铜板。镇上有钱的就只有镇西的李家人,可李家在镇上住了十多年,没人听说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宋玉萧今天是偷跑出来的,宋园今日刚刚搬到这个小镇来,爹爹和娘亲都忙着园子里的事情去了,无暇顾及他。宋玉萧便和王晓雅说好,今天偷偷跑出来玩一天,看看以后要住的镇子是什么样的。 宋玉萧高兴的看着街道两边摆着琳琅满目商品的小铺子,铺子里的人看着宋玉萧都在使劲拉活“小公子这边看,快看这泥人多漂亮啊,买一个吧”“小丫头快来看这胭脂,今天刚来的货”…… 王晓雅今年十二岁了,只比宋玉萧小一岁,再过一两年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可十岁进入宋园后连衣裳都很少买,更别说首饰了。娘在宋园里做工,平时不许自己出来,天天干活,今天好不容易和小公子一起出来逛逛,可把她给美坏了。 宋玉萧几次回头都见王晓雅盯着路旁的首饰铺看,于是他便向那铺子走去说“我们去那看看吧。” 王晓雅点头,铺子的老板是个三十几岁的妇女,看见宋玉萧他们往这边走来,忙说“来看看吧,都是今年的新样式。” 宋玉萧对王晓雅说“今天我带了钱出来,可是不知道买什么好,你选一个你喜欢的吧。” 王晓雅说“那怎么行,我就是看着挺好看的,又没想过要买,更何况我不能用小公子的钱。” 宋玉萧和王晓雅已经离铺子很近了,那妇人听到就说“小姑娘,我看你生得这么水灵,不好好打扮太可惜了。” 王晓雅闻言红了脸,宋玉萧已经走到铺子边了“可否选一个适合她的发簪?” 妇人点头“好,”然后从铺子下面取出一个成色不错的翡翠簪子“公子你看这个怎样?” 王晓雅一看这簪子就知道价值不菲,宋夫人就有一个很像的簪子,也是翡翠的。她忙摆摆手“不要了小公子,我们看看别的。” 那妇人却道“小姑娘,不贵的。” 宋玉萧问“这个多少钱?” 妇人想了想道“若是真想要……就一两银子吧。” 宋玉萧奇怪“这翡翠怕是真的吧,为何这么便宜?” 妇人看着王晓雅柔声道“我也有一个女孩,若是还在也该有这位小姑娘这般大了。这簪子是我年轻时丈夫在金陵为我带回来的,我保存了许久舍不得带。现在他得了怪病急着用钱,这穷乡僻壤也没几个姑娘愿意买,这姑娘喜欢我便卖给你吧。” 宋玉萧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给那妇人“我们买下了。” 妇人看着他“公子,这是二两银子。” 宋玉萧道“我知道,这翡翠簪子的本身价值比这二两银子多得多了,我还嫌自己买得便宜了呢。” 那妇人点点头“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随后宋玉萧与王晓雅继续在街上晃悠,远处传来马蹄声,声势壮大怕是成群结队的。 宋玉萧忙拉着王晓雅站到旁边的小巷中去,不一会儿一群身穿盔甲官兵模样的人骑着马飞驰过去。马队中的一人却突然勒马停下,马队为首的一人对那人道“大公子怎么了?” 那人摆摆手说“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停下来的马队继续前进,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街上的小贩们继续将铺子搭上叫卖起来,宋玉萧拉着王晓雅的手也从小巷中走了出来。抬头见刚刚脱队的那个一身黑衣的人就坐在马上立在他们面前,王晓雅害怕的往宋玉萧的身后缩了缩。 “宋公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那人声音冷冷清清,听不出情绪。宋玉萧使劲的想了想,觉得自己没在哪里见过这人。 那人好心提醒道“我们在齐府见过。” 宋玉萧这才想起前不久自己跟爹爹去过齐府,为一个叫齐君扬的人庆生。不过眼前这人他并不认识,但出于礼貌宋玉萧还是点点头“想起来了。” 那人盯着宋玉萧身后的王晓雅看了看,又道“宋公子怎么会在雀羽镇?” 宋玉萧答“宋园今天才搬到这里来,我就像上街看看。” 说是这样说,宋玉萧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这人似乎和爹爹有些交情,要是他要到家里拜访爹爹就糟了。 “宋公子,”那人的眼眸明灭不清“你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宋玉萧愣住,这可怎么回答。 那人又道“这可不好,你初来咋到,人生地不熟的走丢了可不好。不然我送你回去吧,顺便拜访拜访宋老爷。” 宋玉萧觉得自己要冒冷汗了,他支支吾吾的想着对策,不知如何是好时,马上那人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玉萧抬头疑惑的看他,那人的脸上却依旧冷冷冰冰没有表情,好像刚才的笑声只是自己的错觉。 王晓雅在身后扯扯宋玉萧的衣袖“宋公子,我们……我们回去了吧。” 宋玉萧看出王晓雅似乎是在怕那人,于是点点头道“这……这位兄台,我们有事要先回去了。” 马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原来你还没弄清我是谁啊。宋公子,我对你一见倾心,想和你坐下来好好聊聊,你意下如何?” 宋玉萧愣住……只觉得若是这般轻易的拒绝他太过不礼貌了,于是点点头“好。” 那人又看着王晓雅“这位姑娘就先回去吧,我会安排人送你的。” 他的话音刚落,天上不知什么地方就落下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王晓雅“呀”的叫了一声,越发往宋玉萧身后钻。马上的人冷冷的盯着王晓雅,王晓雅战战兢兢的全身发抖。 宋玉萧转身回握住她的手,也不知现在该如何应对。 背后那人翻身下马,走近对宋玉萧道“宋公子不必担心,我听说宋公子书画略有小成,想请宋公子为在下作画题字而已。这位姑娘我保证她会毫发无损的回到宋园的。” 宋玉萧心里一动,自己很喜欢书画,但平时被爹爹限制行动不能和外人接触,爹爹夸赞他的书画将来必有所成。可自己从未听过他人的看法,心里始终有个心结。 宋玉萧问他“你懂书画?” 那人皱眉“我看起来不像吗?” 宋玉萧觉得自己问得不适,于是便说“不是的。” 这人看起来剑眉星目,虽还是个少年身上却带着一股凛冽之气,的确不像是懂书画人。但齐君扬毕竟是将军长子,他书画武艺射骑皆通,只是父亲是征战沙场的名将,所以他更崇尚武力罢了。 此时时值深秋,黄色的落叶随风飘零而下,宋玉萧抬头看着这幅萧索的景象,齐君扬牵着马站在身后看着他。雀羽镇本就不大,坐上齐君扬的良驹不一会儿就到了郊外。齐君扬说要看他是否真的精通于书画就不能用笔来展示,宋玉萧觉得新奇,在马上看到这落叶纷纷,凉风吹拂,溪水逐流的景象就想以此为题,做一幅画。 他在树下站了一会,走到小溪旁边堆着沙的地方,捡起一段断枝绘画起来。他生来就喜欢这种幽静绝美的风景,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不由灵感涌现。 须臾,一副秋兰流溪落叶图便画成了。 齐君扬站在他身后道“果然名不虚传,听说宋公子不过十三在书画上的造诣颇高,今日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宋玉萧听着齐君扬的话,脸红红的站起来“平日爹爹不让我出宋园,我不好玩,便只得写写画画。” 齐君扬看着他笑“那更不得了了,宋公子只是无聊时的写写画画便名扬四海,若是拿出功夫之作,怕是要堪比王右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玉萧听出齐君扬是在打趣他,却又不知作何回复。 齐君扬叹口气“宋公子,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宋玉萧望了望有些泛黄的天,惊道“已经怎么晚了!” 齐君扬点头“上马吧,我送你回去。” 宋玉萧连忙走到马前,齐君扬搂住他的腰,飞身上马。 齐君扬一挥鞭子“驾!” ,马儿撒开四蹄飞奔而去。 回到宋园时已经算晚了,齐君扬将宋玉萧抱下马,宋玉萧便慌慌张张的往宋园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齐君扬站在渐渐昏暗下来的夜色中看着他。宋玉萧几步快跑过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齐君扬看着他,嘴唇动了几下才说“齐君扬。” 宋玉萧露出吃惊的表情“哦,今天,谢谢你了。” 齐君扬点头,道“快去吧。” 宋玉萧这才跑向宋园。 跑到宋园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宋园门前的两只灯笼已经亮了许久。宋玉萧不知为何,又回头去看,却只见前方黑乎乎的一片,也看不出齐君扬到底走没走。他停下来魔怔似的站了一会,抬脚进了门并没有关死的宋园。 齐君扬牵着马转身,一个黑黑的身影站在他前面。 “回去吧。” 黑影立即消失,齐君扬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宋玉萧小心翼翼的回到书房,心里不由暗吁一口气。他拿起桌上的书看了起来,却不知为何始终看不进去。摇曳的烛光将宋玉萧的脸色照得十分温暖,门被轻轻扣了几下,张伯在门外道“小公子,吃饭了。” 宋玉萧放下心来,看样子并没有被发现。他打开门,问“晓雅呢?” 张伯想了想道“应该还是在干活吧,今日宋园的事物特别多,想必她也忙着吧。小公子,怎么了?” 宋玉萧点点头“没事。” 许久之后,宋玉萧也没忘记今日那个剑眉星目的黑衣男子,和他坚毅的脸上带着的微微笑容。 17、离别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君子山的盘山小路上,车辕上坐着两个驾车的人,一个是清秀的少年郎,一个是眉梢带笑的大闺女。车内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大桌子,桌旁堆了一堆书,一个人坐在桌旁全神贯注的看着书,对面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人。 过了一会儿那个看书的少年打了个哈欠,对面的男子睁眼问“玉儿,倦了么?” 那个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笑着道“不碍事。” 男子起身走到少年身后,将他圈在自己怀中“累了就睡一会儿,过一会儿才到。” 他怀中的少年似是害羞般背过身去将脸埋在他胸口,小声说“好。” 一炷香之后,马车终于停下。黑衣男子拍拍怀中小憩了一会的少年,少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男子见状低头吻住他。 “唔,”宋玉萧低低的呻吟了一声,齐君扬放开他,拉起他的手往车外走。走到车辕时,他伸手将宋玉萧抱了下来。 山顶上显然是人工雕凿过的,像一个小花园一样,种植了许多花,右边还有个水池,水池里还有假山。不远处隐约看起来有座亭子,齐君扬牵着宋玉萧的手往亭子走去,后面那个小厮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清玉是第一次上君子山,她在府中听说过大公子曾在山上命人开凿过一个园子,却从未来过,现下正好奇的打量着。涉儿走在他前面,低垂着眼慢吞吞的走着。清玉觉得昨天涉儿回来后就跟平时不大一样,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的。 宋玉萧心里此时正别扭,齐君扬平日也这般牵着自己的手,可今日涉儿和清玉都在,他总觉得不自在。他想装作无意挣开齐君扬的手,却又怕齐君扬发现。和齐君扬直说的话,又势必会引起清玉他们的注意。正想着,齐君扬却停了下来,道“到了。” 宋玉萧闻言抬头看,他们已经进到亭子里了,举目望去,可以看见不见尽头的一片翠绿。 君子山是附近山中最高人迹最少的山,以君子山为中心,四周的山都种满了竹子。从君子山上望去,颇为震撼。 宋玉萧被齐君扬牵到石凳上抱着坐下,宋玉萧一惊,连忙跳起来。齐君扬却将他的身子按住“涉儿他们不在这里。” 宋玉萧抬眼往回看,这才发现涉儿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宋玉萧脸色微红,齐君扬原来早就发现自己的窘态了。 齐君扬突然笑出声来,他两挨得极近,齐君扬喷出的热气就在他的脖子边,宋玉萧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齐君扬调笑道“真敏感,怪不得……昨夜这么好的销魂滋味。” 齐君扬不说还好,一说宋玉萧只觉昨天真是丢脸死了,奇奇怪怪的事情做到一半,后来自己连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了。宋玉萧心里也有些生气,齐君扬今天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打趣自己了,明明是他做了那些事,为何总是自己这么难堪呢。宋玉萧不由看着齐君扬,狠狠的瞪了他几眼,没想到齐君扬看见了居然又想吻他。今天这样被亲好多次了,干嘛老咬我的嘴,宋玉萧转过头去不让齐君扬亲。齐君扬扳过宋玉萧的脸,使劲亲住。 两人闹了一阵,齐君扬终于安分下来了。 齐君扬将头抵在宋玉萧的肩上,不时用嘴摩挲宋玉萧的颈脖。宋玉萧先还有些反抗,现在似乎习惯了,正看着远处的大片竹海。 “好看吗?” 宋玉萧点头“真漂亮。” 真的很漂亮,竹海如诗如画般,风一吹,从这个叫角度看去就像波浪一样一波一波的荡漾。 齐君扬又问“喜欢么?” 宋玉萧点头“喜欢。” “我以前有空时,经常来这里。” “你喜欢竹子?” “喜欢,又不喜欢。” “恩?” 宋玉萧转头看齐君扬,却见齐君扬用很亮很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和昨晚那种盛满欲望的晶亮不同,齐君扬现在的眼神很温柔很宠溺,温柔得宋玉萧好像无法直视一般。宋玉萧回过头去不堪齐君扬,心里却不知何时已经砰砰直跳了。 宋玉萧突然觉得时光在这一刻停留了下来,没有世俗的喧嚣,心里平静得如同一汪水。他突然好想就这样靠在齐君扬的胸口,坐到永远。 不知坐了多久,宋玉萧感到齐君扬在身后动了动。他下意识的回头,却被封唇。齐君扬这一次吻得很轻很轻,轻得如同羽毛一般一触即离。而后齐君扬将舌头轻轻探入宋玉萧的唇中,小心的卷起宋玉萧的舌头缠绵。宋玉萧环住齐君扬厚实的背,试着回应他的吻。宋玉萧感到齐君扬明显身体一僵,随后蓦地将自己抱紧,有些疯狂地咬噬着自己的唇瓣。宋玉萧下意识抓紧齐君扬的衣服。 “恩……唔……” 津液从唇中溢出,顺着嘴角、颈脖滑下。窒息的感觉狂涌而上,宋玉萧开始推搡齐君扬。 “唔……唔……” 这方人影交缠,涉儿却突然叹出一口气。 清玉回头看着涉儿,正欲开口询问,却听一道声音道“哇,你们大公子真是厉害,一路上不知亲过多少回了还不满足,现在人都被快他亲晕了。” 清玉只见涉儿猛然抬头,看着树上站立的那道身影。 粟夜明嘴里叼了根野草,桀骜不驯的站在树上一副猥琐到死的大叔表情。这是涉儿的心理活动。 清玉却有些吃惊,这人怕是有些功底,涉儿居然没有发现这人跟踪许久。 粟夜明跳下树“嗖”的一声跑到涉儿的跟前“涉儿兄,我看你今天一整天魂不守舍的,该不会是在想我吧。” 涉儿却是又惊又怒,质问道“你回来做什么!?” 粟夜明无所谓的笑笑“想你呗~”话没说完,涉儿突然出手如电,粟夜明连忙接下这一招“涉儿兄你做什么?” 涉儿目放怒气,迅速抬脚想踹粟夜明的下身,粟夜明急忙后退数步“涉儿兄不带这么玩的,这玩意可是我老婆的。” 涉儿闻言怒气更甚,抽出腰间的匕首便向粟夜明刺去。粟夜明见他失了理智,也不耍嘴皮子了,几招上去制住他。 匕首落地发出一声脆响,清玉却见涉儿的眼眶竟然发红。粟夜明将人搂进怀里,无话可说。 齐君扬闻声赶来,宋玉萧跟在他身后。 “粟夜明,你还没死啊。” 粟夜明拍拍涉儿,涉儿却突然跳出他怀中。粟夜明苦笑,答道“大公子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想我……那什么。” 齐君扬看了看涉儿,又看着粟夜明“既然有命回来,怎么还不去西域。” 粟夜明掏掏耳朵“哎,大公子你也是性情中人,当知道情到用时方恨少……” 涉儿突然出言吼道“你闭嘴!” 齐君扬呵斥“你退下!” 涉儿红着眼睛退到齐君扬身后,不再说话。 齐君扬看着粟夜明目光冷了下来“你不去西域难道还要在这里亡命天涯么,昨日的事已经办成,你也当履行诺言去你该去的地方!” 粟夜明扶额“齐君扬,你赶我去西域无非是怕此事泄露,我保证我绝不再提起此事,如何?” 齐君扬还是冷冷看着他,粟夜明妥协道“要我离开也不是不可能……” 齐君扬果然道“你想要什么?” 粟夜明看了看齐君扬身后的涉儿,摸摸鼻子“我想要的东西大公子给得起,可我就是怕……你舍不得。” 齐君扬闻言冷笑“哼,这里的人只要不是玉儿,都可以给你。” 粟夜明在心里说,那我要你呢。但他到底不敢得罪这个主,去了西域恐怕还要他多多关照才行。于是他干脆道“我要涉儿。” 齐君扬点头“好。涉儿今日我便去除他齐府的奴籍,往后他与我齐府再无任何关系。” 粟夜明听这话心里别扭,一瞥涉儿,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表情。 齐君扬回头看着涉儿,却一句话也没说。 晚上回到齐府的时候,张伯已经在啸龙院等了许久了。 齐君扬拉着宋玉萧的手走进啸龙院,张伯盯着两人牵着的手神色古怪。宋玉萧察觉到了想松开,无奈齐君扬却抓得死死的。宋玉萧见到张伯很高兴,就上去问“张伯,你怎么来了。” 张伯背着手哼了一声“公子这话倒像是说我不该在这。” 宋玉萧愣了一下,说“张伯,我不是这个意思。” “现在齐家大公子对你可比我这个老头子比你强了。” “没有,张伯……” 宋玉萧推推齐君扬的手想上前去解释,齐君扬却牢牢抓住不放,宋玉萧回头看他“你、你先放手。” 齐君扬却冷着脸将他拉进怀里,宋玉萧不知为何齐君扬看起来有些生气,抬手推推他,齐君扬却用力勒住他,宋玉萧吃痛,身后传来张伯的声音“齐君扬!你做什么!” 齐君扬突然将他打横抱起,往屋内走去。宋玉萧心里发慌,觉得齐君扬这样好陌生,他对自己就好像对其他人一样,冷冰冰的很吓人。宋玉萧心里没由来的难受,他开始挣扎起来。 被抱进屋后,齐君扬“砰”的一声用脚踹上门,宋玉萧吓了一跳,不敢再动弹。随后宋玉萧被扔到了床上,他脑子里一阵金星乱跳,眼前一片漆黑。等视线恢复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齐君扬坐在床边脸色不善的盯着他。 宋玉萧撑起身体疑惑的看着他“齐君扬?” 齐君扬双手握成拳,犹如盯住猎物的幽狼一般叫人不寒而栗,宋玉萧不禁往后退了退。 “宋玉萧。” 这是齐君扬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宋玉萧不知道齐君扬怎么了,只是现在看起来好像是自己惹他生气了,怎么了,为什么要生气,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你很喜欢张伯对吗?” 宋玉萧不知道齐君扬为何这么问,他犹豫了一会点点头。 齐君扬闭眼“若是他不许我和你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为什么不让我和你在一起?” “没有为什么,若是出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宋玉萧看到齐君扬的双手似乎是在微微颤抖,他想起自己前天药效尽后,自己也是疼得全身发抖。齐君扬很难受么,他怎么了? 宋玉萧大着胆子伸手抚着齐君扬的手,齐君扬突然睁眼,宋玉萧骇了一跳,急忙将手缩回。 18、突变 宋玉萧大着胆子伸手抚着齐君扬的手,齐君扬突然睁眼,宋玉萧骇了一跳,急忙将手缩回。 齐君扬却拉住他的手不放,追问道“玉儿,你会怎么办?” 宋玉萧犹豫了半天,组织好了语言,慢吞吞的说“我、我挺喜欢和你在一起的。爹爹都不许我在外面去玩,你还带我出去玩。你给我吃好吃的点心,晚上给我盖被子,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虽然……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凶,但是你对我很好啊。” “所以呢?” “所以……” 宋玉萧轻轻回握住齐君扬的手“所以,你不要害怕,我会跟你在一起的。” 齐君扬听着宋玉萧诱哄小孩的语气哭笑不得,但得到宋玉萧的回答,心里到底要踏实一些了。他知道自己和宋玉萧要走的这段路很漫长,很坎坷,但他都不怕。什么样的困难他没遇到过,什么样的绝境他没逢生过。他不怕外界的流言蜚语与万般阻挠,他怕的,是宋玉萧的犹疑与不坚定,他怕他们千辛万苦走到最后,宋玉萧依旧是要离开他的。 宋玉萧打量着齐君扬缓和下来的神色,心里暗暗出了口气。齐君扬轻轻搂住他的肩膀,带进怀里,低下头柔声对他说“玉儿,你别怪我。我出身武家喜好武力,一生气就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方才摔疼了么。” 宋玉萧柔柔顺顺的躺在他怀里“不疼,我不怪你。” 齐君扬见宋玉萧这样温顺的样子,心痒难耐,用手摩挲宋玉萧淡色的唇,吻了下去。 一吻结束,宋玉萧早已气喘绵绵。 齐君扬坐到桌子旁边,扬声道“让秦、张伯进来。” 话音刚落,张伯便踢门而入,门外左右两边的黑衣侍卫各自退下。 张伯进门,先看了齐君扬一眼,再打量宋玉萧。他见宋玉萧面带红晕,神色惶恐,就知道刚在屋子中发生了什么。齐君扬分明是做给自己看的! 齐君扬走到门外吩咐清玉“守在屋内,若他有什么举动,让影卫来处理。” 清玉低头“是。” 张伯看了看进屋来的丫鬟,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搬了个凳子道床边坐下,对宋玉萧道“伸手。” 宋玉萧乖乖将手伸出,张伯将指头按上宋玉萧的腕子,似乎是在诊脉。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宋玉萧的旧病复发过一次,齐君扬怕是给他吃了不少珍贵的药才压下来的吧。现在看来已无大碍了。 “这两天在啸龙院呆得如何?” 宋玉萧忙说“齐君扬待我很好。” 张伯见他一开口就护着齐君扬,怒道“问你呆得好不好,你提齐君扬做什么。” 宋玉萧不支声了。张伯叹气,他倒是知道齐君扬对宋玉萧定是很好的,只是齐君扬和齐鹤一样,待人好时便是极好,若是发怒,难免会伤到身边的人。齐君扬是认定宋玉萧了,人们都说伴君如伴虎,齐君扬的性子是随了齐鹤的,哪是个善主啊。他怕宋玉萧这样无所防备的,呆在齐君扬身边总有一天会伤到自己。宋玉萧是只不咬人的小兔子,齐君扬可是匹会吃人的狼。 “张伯啊,我们还回家吗?” 张伯奇怪,齐君扬似乎是说过宋玉萧失魂症复发,可宋园早就没有了,齐君扬难道没有和他说清楚么。 清玉上前来低声对张伯道“宋公子现在只有十二三岁的记忆和心智。大公子怕宋公子受刺激,对他都只称是来齐府游玩的,并未提宋园之后的事。” 张伯听完冷笑,齐君扬是怕玉萧受了刺激恢复记忆吧,这样下去哪能是个长久之计呢。 宋玉萧疑惑的看着两人说悄悄话“你们背着我在偷偷说什么?” 张伯回头,却蓦然脸色一变。宋玉萧吃惊,不明白又怎么了。只见张伯快速拉下他胸前的衣襟,宋玉萧顺着张伯的目光看去,只看到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青紫吻痕。宋玉萧脸色发热,直觉大事不好,连忙把衣襟合上,却见张伯已经沉下脸来。 张伯厉声问道“齐君扬对你做了什么!?” 清玉在他身后叫道“张伯。” 张伯却置若罔闻“说!齐君扬他做了什么!?” 宋玉萧有些惶恐的支支吾吾,他何时见过张伯这般生气的样子啊。 张伯神色间已有疯狂,上前拉住宋玉萧“走!我们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宋园!” 宋玉萧往床内缩去,想起方才齐君扬发抖的双拳,道“不。张伯,我答应过他和他在一起的。” “你、你”张伯气得浑身发抖,宋煜死后他便将宋玉萧当做了自己的儿子,一路上悉心照料百般安慰,他把对宋煜的愧疚全部注入到宋玉萧的身上,哪能让他受这样的侮辱。他以为齐君扬虽然对宋玉萧偏执但却是爱护的,他以为齐君扬对宋玉萧起码有一个底线,没想到事情却发展成这样,要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宋煜呢!张伯觉得再让宋玉萧留在齐府,事情必定会脱离自己的轨道的。 “张伯、张伯,宋玉萧手上吃疼,唤着张伯问”为何你不让我和齐君扬在一起呢?“ 张伯看着他怒极,这孩子他从小看着长大,今天还是第一次这样反驳自己的话”玉萧,你和齐君扬不可能在一起的,当断不断日后必会酿成大错的!“ “不要,张伯、好疼。” 张伯硬生生将宋玉萧拉下床,清玉见了实在无法,只能道“来人!” 门外立刻闯入四个黑衣蒙面人,被影卫叫来的齐君扬走进来问“秦霸天你想做什么!” 张伯怒极反笑“这话应当我问你吧!你究竟对玉萧做了什么!” 齐君扬心里暗暗懊恼,明知秦霸天是个难缠的主,昨日就该对忍住不对玉儿出手。可事已至此,齐君扬也不会让秦霸天带走宋玉萧的。 宋玉萧见这剑拔弩张的样子心里也很担心,齐君扬和张伯不知为何总是这般,他焦急的看着齐君扬道“齐君扬,不要伤害张伯。” 齐君扬听后想笑,宋玉萧只怕还当张伯是宋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 张伯下定决心般坚定道“今日我势必要带走玉萧,你们谁也别想阻拦!” 齐君扬也冷哼“那倒要看看你的能耐!” 不等四个影卫齐君扬先发出手,他急速向张伯冲去,宋玉萧还没反应过来,齐君扬已经和张伯连过十几招从屋内斗到屋外。 宋玉萧慌忙跑到屋外,四个影卫守在一旁随时准备保护宋玉萧。院中人影飞腾,毫无内力的宋玉萧自然看不清楚两人的招式,他也来不及想到张伯为何有这样高的武功,便向两人飞奔而去。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挡在他面前,道“宋公子请留步。” 宋玉萧瞥了一眼这个影卫,又欲想去阻止正酣斗的两人。却突然见其中一人身形一顿,不知中了什么招向院中的槐树飞去,重重撞在树上而后落地。宋玉萧只觉心里一阵阵的抽疼,一种恐惧涌上心头漫在心间。 另一人转瞬便移到宋玉萧面前,一个手刀便敲昏了宋玉萧,几个起落不见了踪影。 院内的影卫面面相觑,似乎不知刚才一瞬发生了何事,回过神来宋公子就不见了。 清玉跑向树下已经陷入昏迷的那人,急忙喊道“快!快去请赵大夫!” 李铁匠是清远城里众多铁匠工的其中一个,他家住在城南里南城门不远处,平时有生意时就上铺子打打铁赚赚钱,没生意时便带着老婆闺女出去走走玩玩,日子过得倒是挺舒心的。今日倒不知是个什么日子,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竟寻上门来。李铁匠嘱咐老婆端来些小零嘴、茶水坐着陪好友聊天,在好友又一次道谢后终于忍不住道“张耀,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客气了,才坐下几分钟呢就已经向我说了七八次多谢多谢了。都说了以前好歹是闯过江湖的兄弟,这么见外做什么,你和小公子好好在这里住下,其他的别管。” 张伯叹气“是是,当年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没想到是来过这神仙眷的日子来了。” 李铁匠摆手“什么神仙啊眷侣的,文绉绉的,在宋煜家里待久了你这武人也会蹦几句文人说的话了。我就是喜欢凤儿她娘,嘿嘿,一起过个安稳日子,将凤儿养成大闺女,我们就挑个小镇隐居去。郊外那些地方虽荒了些,但是清净啊。” 张伯点点头,李铁匠看出他心不在焉的就道“张耀啊,你不用担心,小公子待会就醒,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今日都晚了,我让老婆准备点好酒好肉,咱们好好聊聊天。” 张伯也觉得这样甚不礼貌,可今日他觉得太累,不想再强打精神了,于是点点头。 齐君扬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秦霸天昨日出手招招狠辣,夺人性命。不,现在倒不能叫他秦霸天了。此人根本就不是秦霸天。秦霸天在北部活动时不过是一方霸主,他擅长的是用兵的谋略,所以才能和齐鹤斗得不相上下。齐君扬从未听父亲说过秦霸天会是个武林高手,这个张伯内力极深,招式也从未见过,怕不是普通角色。齐君扬已经下令将齐府半数的侍卫派出去搜寻宋玉萧,张伯来历不清,虽然可看出他对宋玉萧没有歹毒心肠,可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握中实在不能放心。他恨不得自己亲自带队人马出城搜寻,无奈府中事物繁杂抽不出身。 齐君扬在床上躺了许久,昨夜齐明政就一直候在次房等待消息,朱夫人也做足了样子派人来慰问过,齐书宏和齐肆云倒没有动静。齐君扬唤来清玉,叫齐明政过来。 齐明政进屋后,齐君扬便吩咐了齐府的诸多事务。齐明政心里了然,但还是有些担忧“大哥,你伤势未好,搜查一事不如交给刘子吧,府中事务全权由我打点,暂时休息一阵子。” 齐君扬看他“你想让刘子提前调出水牢领队十二影卫?” “是,大哥刘子的事情固然有错,但依照府中的规矩排查下来只是小错,不必如此大费章。” 齐君扬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当时是做样子给姓何的看的。派人将刘子调出来,让他领着暗士在城内搜索,我带着影卫和五百人马沿着清远城下流搜索。” 齐明政抬头看他“你还是要……哎,你觉得张伯会在城内停留?” 齐君扬点头“倘若他不是秦霸天,就得做好十分的准备。” 齐明政担忧的看了看齐君扬的伤口,齐君扬的伤口在胸口左侧,是一枚暗器划伤的,伤口长而细,却入肉颇深,差点刺入心脏。想来那张伯是想致齐君扬于死地。这样的恨意,是对齐君扬,还是对父亲呢。这人年龄偏大,怕又是江湖中人,倒不太像是齐君扬得罪的人。 齐君扬对他挥挥手“好了,我倦了。” 齐明政便不再多说抱拳退下。 19、若即若离 宋玉萧醒来时张伯正坐在床边,他恍恍惚惚的看了看四周的布置,知道这里已经不是齐府了。 张伯见宋玉萧醒来有些歉意的端过一碗姜汤“还热着,喝了吧。” 宋玉萧点点头,接过汤一口气喝完。 宋玉萧说“张伯,我们走吧。” 张伯一愣“去哪里?” 宋玉萧说“哪里都可以,去一个没有齐君扬的地方。” 张伯沉默了一会,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好,明天就走吧。” 宋玉萧点点头,对张伯道“我累了。” 张伯起身出门,关门,离开。 宋玉萧坐在床上,背靠着土墙望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明天就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有着齐君扬气息的地方,去一个安静遥远的小镇,像以前爹爹那样,守一方沃土,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爹爹当初那样辛苦的在商场中打拼穿梭,现在想来是在为自己避免风波。现在爹爹离开了,自己就要好好的活,不做他的耻辱,像他所希望的那样活下去。 第二日清晨,一辆马车踏着晨雾缓缓驶向南城门。一个中年人坐在车辕上架车,一个少年坐在车内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人烟还很少的大街。 马车行驶到城门口时停下,一个守门的官兵走上前来“喂!这车去哪的!” 中年人下车恭敬道“是出城去探亲的。” “探亲?去哪探?” “徽州。” “徽州?这么远,车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我家小公子。” “出来我看看。” “是,”中年人走到车前拉开围帘“小公子,快些下车来。” 少年闻言下车,心想着这出了什么事吗,平日没听说城门口还要检查的啊。 一队人马突然从城外奔来,小守卫兵远远看见带头的人连忙行大礼。中年人见状急忙站到马车旁让道,马队到了城门口渐渐慢了下来。带头的黑衣男子问“情况怎么样?” 小守卫兵低着头道“一切正常。” 黑衣男子似乎有些失望,不再多问,驾着马缓缓往城内走来。中年人低着头行礼,男子的目光缓缓从他身上划过,而后马蹄声骤停。 男子坐在马上看着这辆旧得脱漆的马车,问“车内还有人吗?” 中年人答道“还有一个。” “出来。” “是是是,贱民马上让他出来。小公子,快些出来。” 中年人的声音里都带了些惶恐。 车内的少年听到慢慢从车厢里出来,他站在黑衣男子的面前,抬头直视他。齐君扬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深感疲倦。他昨夜不知为何心慌意乱,一梦醒来汗湿粘衣,于是连夜出城去寻人整夜未眠,伤口早已开裂也顾不上了,他现在已是累极。 齐君扬翻身下马,面前瘦弱的男子还是安安静静的和他对视着,不知该说他是勇敢还是不知死活。他走上前去,握住了男子的手“宋玉萧,你想去哪里。” 男子闻言一直与他平静对视的双眼终于开始动摇,中年人在一旁道“这个……这位官爷,您认错人了……” 旁边的官兵将戟向他靠了靠,呵斥他“住口!” 齐君扬将那个少年拦腰抱上马,一挥马鞭便扬长而去。 中年人被拦在后面只能着急得看着马儿跑远。 那个少年坐在齐君扬前面,背靠着齐君扬的胸口,似乎极是不耐的道“齐君扬,你放开我!” 齐君扬不答话,任由男子挣动。过了一会,始终白费力气的少年终于泄了气般不再动弹。齐君扬道“不要再想着逃跑了,若是再有这种举动,我会杀了张伯!” 齐君扬口气说得狠毒冰冷,宋玉萧不禁打了个寒蝉。 回到齐府齐君扬便将宋玉萧交给下人,自己进了卧房。房内赵大夫早就候在那里,看到齐君扬脸色苍白气虚不稳,不由连连摇头“哎……哎,大公子快躺下我为你把脉。” 齐君扬依言瘫在床上,再不想动了。赵大夫细细为他把了脉,查看了伤口,再写下药方。清玉立刻拿着药方去煎药,赵大夫也退下了。齐君扬在床上躺了一会,扬声道“来人!” 门外一个小厮进门来,齐君扬道“将宋玉萧给我带过来!” “是。” 须臾之后,小厮将宋玉萧推进门内。齐君扬依旧躺在床上,听到响声回头道“你过来。” 宋玉萧一脸漠然,没有动。齐君扬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宋玉萧面前“今天之事你作何解释!” 宋玉萧不屑道“解释?解释什么?我需要向你解释吗?” 齐君扬眯眼“你说什么!” “我说……” 宋玉萧直视着齐君扬道“我干什么事都与你齐君扬无关!” 齐君扬呵呵笑了几声,猛然将宋玉萧举起扔到床上! “啊……” 宋玉萧痛呼一声,随即起身想往屋外跑,可他哪里快得过齐君扬。齐君扬欺身压住宋玉萧“不关我的事……说得好!不关我的事!” 宋玉萧在齐君扬身下拼命挣动,他手无缚鸡之力,只得用双手乱抓乱打,全然没了往日温顺的样子。齐君扬见状怒气更甚,一个耳光便扇了过去。宋玉萧被打得一愣,齐君扬已经“嘶”的一声扒开了他的衣裳。 “你放开!你做什么!快放手!” 齐君扬最见不得宋玉萧拒绝自己,更何况是他这般挣扎。他解下宋玉萧的腰带将宋玉萧的双手反绑在床头,按住宋玉萧的双腿褪下所有的遮挡物,一个挺身刺入半截。 “啊!” 宋玉萧被疼得大叫,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已经移位了。 齐君扬从昨日便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听到宋玉萧的叫声更是狠狠动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离开!你自己亲口说过不会离开我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宋玉萧,这几年来我对你日思夜想,为什么你可以一声不响的就离开!难道我在你看来就那么可怕,为什么这样避着我躲着我!宋园失火后你为什么要去别处,非得走投无路才想到我!为什么!为什么!” …… …… 月过中天,啸龙院中得喘息与激情终于停了下来。十数个小厮进进出出,抬着洗浴用品和一大桶热水跑前跑后。人人危而自持不敢多说一句话,平日本来就沉寂的啸龙院今日更是死寂一片。 齐君扬为宋玉萧擦洗身子之后终于疲惫的上了床准备歇息,他看了看屋外的防御,确定无人能侵入后搂着早已昏睡的宋玉萧入睡了。 第二天宋玉萧醒来时便觉得全身酸痛疲软,他微微一动身子下身私密处就传来刺痛。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宋玉萧觉得那是一个噩梦。刺痛的感觉融入骨头,齐君扬厉声的质问,仿佛永不停歇的律动,想要永眠却又不得不承受的煎熬。宋玉萧不禁苦涩笑出声来,百般脱离他的掌心,最终还是落得这个下场。 早已经被他弄醒的齐君扬抬手扳过宋玉萧的脸,却看到宋玉萧苍白的脸上满是坚毅。齐君扬早就感觉出宋玉萧似乎不再是刚来齐府的那个宋玉萧了,现在他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 “当年我让你冒着危险替我将信送给安王的事你还在介怀么?” 宋玉萧闻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狠狠的盯住齐君扬。齐君扬见不得宋玉萧用这样敌视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起身下床,自己用准备好的热水梳洗起来。而宋玉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齐君扬道“待会起来就到前院来用餐。” 说完便出门了。 宋玉萧再床上躺了一会,心里思忖张伯为何到现在还没来。昨日张伯为了瞒过守卫兵的封查,特地和他分开行动,他和李铁匠化妆后从南城门离开,张伯化妆从北城门离开。张伯先走,宋玉萧他们晚一刻钟走,三人约好在城南荒庙中碰头。本来依守卫兵的搜查宋玉萧是很容易逃出城内的,只是没想到会遇上齐君扬。自己被抓走后李铁匠一定会赶往荒庙找张伯,现在已是第二日了,张伯为何还不来呢。宋玉萧心里疑惑焦急,却不知道齐君扬为了防止他再出逃,已经连夜调动清远城城外的一千骑兵将整个城包得密不透风,其余兵力全部部署在城内,将军府的十二影卫与十二暗士和数百精英更是让将军府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虽然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但齐君扬自有他的打算。现在困住宋玉萧一时,等他把府中大的事务处理好,就将齐府交手给齐明政,自己就带着宋玉萧去云梨山。若是张伯再纠缠不休,杀了便是。 等小丫鬟带着宋玉萧来到啸龙院前院时,房中的众人已经坐下了。和朱夫人的诞辰一般,桌上是很节俭的几样菜,桌子旁边围坐着齐府的几个公子。宋玉萧落座,旁边是一个来齐府良久却从未见过的人。那人生得瘦弱白皙,一双水灵灵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有几分女气。那人见宋玉萧在打量他,就转头对宋玉萧示好般的笑笑,低声道“我是齐肆云。” 宋玉萧听他的声音柔弱温细,的确是上次在艳群院听到的声音。齐府四大公子中,宋玉萧对齐明政和齐肆云是最有好感的,齐书宏自己与他不太交往倒没什么意见,他现在最讨厌憎恶的就是齐君扬,想在都还疼着。也不知齐君扬是不是故意的,还叫他来前院吃饭。若是以前,必定心疼自己得很。 宋玉萧一惊,不知为何自己心里竟会冒出这种想法,他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别胡思乱想了,齐君扬若待他是真心的,当年便不会叫人这般糟蹋自己! 20、记忆 宋玉萧拿着筷子夹了几根青菜,喝了几口稀饭。这桌上的菜品虽然少,但还有些特色菜的。只是宋玉萧心情压抑,并不是很有胃口。他吃了几口就觉得味同嚼蜡,一点想吃的欲望也没有。右手边的齐肆云便吃几口饭就边担忧的偷偷看他几眼,左边的齐明政实在看不下去,不顾齐君扬的刀眼给他夹了几块鳜鱼“宋公子,多吃点。” 宋玉萧对齐明政还是挺有好感的,齐明政为人处事很好,自己到齐府后也对自己多加关照,他再讨厌齐君扬,齐明政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于是他点点头笑着道“多谢。” 齐肆云在旁边好似松了口气似的“宋公子你脸色好白,多吃点。” 宋玉萧觉得齐肆云看起来最为单纯善良,也对他微微一笑。对首的齐君扬却不像往常那般阴沉,好似没看见一般看也不看一眼。宋玉萧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不过他很快从心里驱逐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吃完饭后,宋玉萧还是强打起精神道谢,他心想等会就回水蓝院。正往回走,却觉身后有人在叫他“宋公子……” 宋玉萧回头,见一个满脸纯真跑得气喘吁吁的少年停在自己面前,齐肆云像是跑累了,喘了一回气才有些忸捏的说“宋公子……那个,你有空吗?” 宋玉萧虽然有些疲累,但看到齐肆云这么费力的跑来还是说“今日我无事,你有事吗?” 齐肆云两眼放光“真的!?我、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宋玉萧微笑“可以。” “那我们……” 齐肆云想了想“我们去流风湖吧!” 宋玉萧微微皱眉,齐肆云有些失望的问“不行么?” 宋玉萧不忍心拂了他的意,颔首“可以。” “太好了!我其实很早就想去流风湖看看了,可是齐大哥经常回去那里,我一个人不敢去。” 宋玉萧不禁问“你很怕齐君扬?” 齐肆云看起来似乎很高兴,嘴角一直带笑“恩,有一点……宋公子你都不怕么?” 宋玉萧愣住,自己刚进齐府后,的确是有点怕齐君扬的。可是现在已经不怕了,明明是齐君扬欠他良多,为何他还要怕他呢。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想起昨夜齐君扬的疯狂,宋玉萧还是有些后怕,当时正在怒气上,不知死活的去招惹齐君扬,和他顶嘴反抗,后来……才被、才被那样对待。张伯许久以前便说过,和齐君扬在一起要多一个心眼。昨夜自己也是从来没那样生气过,第一次气得理智都没有了。行了……别想了别想了。 “宋公子,你怎么了?” 耳旁传来齐肆云担心的声音。 宋玉萧摇摇头,对他笑道“没事,走吧。” 流风湖宋玉萧只在刚进齐府时来过,今日坐在流风亭了,才正经觉出流风湖的构造真是巧夺天工。 齐肆云坐在宋玉萧的对面,满脸兴奋的看着他“宋公子,好看么?” 宋玉萧点头,由衷道“很漂亮。” “是啊,我很早以前就听郑东说流风湖很漂亮了。他来过齐府一次,和齐大哥谈事情,就是在这个流风湖。我自己从小在齐府长大都还没来过呢。” “郑东是你的朋友么?” 齐肆云红了红脸“是啊,去年认识的朋友,人很好的,经常带我出去玩。” 宋玉萧闲来无事便问“是做什么的?” 齐肆云道“是清远城里的一个酒楼的老板,听说他可厉害了,十三岁就从他父亲手里接过酒楼管理起来,才几年这个酒楼就成清远城里数一数二的了。其实他还有个妹妹,只比他小两岁,长得文文静静的,可脾气还不小。郑东对他妹妹可好了,我去酒楼看见过她几次,感觉比我还精贵一样,一定是郑东给惯的。郑东看起来不是很好接触,可对她妹妹却很关心呢。” 齐肆云本来觉得自己话好像很多,怕宋玉萧嫌他烦,可抬头却见宋玉萧含笑看着他,于是继续道“郑东一天到晚都很忙,都快赶上齐大哥了。酒楼里每天的生意都挺好的,要是遇上城内过节日,更是忙得不得了。有几次我不知道,在烟花节去找他,跑了好几趟都不见他人,后来才知道他去外地运酒去了。节日里客人大增,他怕酒水不够用,就急匆匆的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齐肆云又抬头看看宋玉萧,突然脸红起来“怎么光我一个人说,宋公子你说说你的朋友吧。” 宋玉萧摇摇头“我没有什么朋友,我爹爹管我管得很严,平时不准我出门去玩,家里没什么同龄的孩子。以前倒是有个叫王晓雅的小姑娘,不过我和她的接触不多,平日都是在书房里看书练字。后来王妈回了乡下,王晓雅也跟着走了,我就更无聊了。不过好在我家有个下人,人们都叫他张伯,他看我无趣时常会带点糖葫芦、桂花糕给我吃,偶尔也带小铺子上的泥人、面具给我玩。” “这样啊……” 齐肆云看着宋玉萧“其实我小时候娘亲也不许我出去玩,只是现在我大了,她也随我了。爹爹……爹爹都不管我的,不过齐二哥小时候倒是陪我玩过,不过后来被爹爹很凶很凶的叫走了。齐大哥每天都很忙,齐二哥又要看书,后来三哥就陪我玩啦。不过三哥老是给我讲很奇怪的东西,他还喜欢偷看姑娘家。其实以前他不是这样的,是突然有一天之后变成这样的。他以前也像大哥二哥那样看书习武,可……可后来就变了。” 宋玉萧看着他“为何?” “这个……” 齐肆云缴着手指头“宋公子你……听说过断袖没有?” 宋玉萧点头,他饱读书籍,在书上看到过这种记录,就是男子喜欢男子。 “因为三哥突然有一天给爹爹说,说他是个断袖,然后爹爹生气,罚他在门外跪了一夜,第二天三哥自己就跑了。爹爹很生气,以前三哥很听他的话的,从那天之后,三哥就开始去姬惑街了。他们说去姬惑街的都不是正经人,可三哥对我还是很好。” 宋玉萧明白,齐府时出了名的家规严谨,齐鹤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是个断袖呢,齐书宏承受的压力不言而喻。怪不得要沉醉于酒色来摆脱这种压抑。 “宋公子啊,断袖……是不是就是,男的和男的在一起?” 宋玉萧一愣,不知道怎么给齐肆云解释,他自己也只从书上读到过一次,虽然自己现下看起来也很想,但总不能教坏他,于是宋玉萧点点头“也许吧。” “那……男的喜欢男的会不会很奇怪?” “这个,我也不知道。” 齐肆云小声嘀咕“三哥喜欢男的爹爹知道了那么生气,要是我……不会的不会的,爹爹反正都不管我的。” 宋玉萧疑惑“你在说什么?” 齐肆云抬头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宋玉萧看看他也没多说什么,沉默了会儿,齐肆云又开始和他说郑东“他说他是深冬出生的,所以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齐大哥看起来比他还没有人情味,但却是十月的生日。他明明就是骗我的嘛……” “谁没有人情味?” 宋玉萧和齐肆云听到这声音都是一愣,齐肆云回头看着齐君扬冷冰冰的脸喊道“大哥。” 齐君扬也挑了个位置坐下道“你们继续啊。” 齐肆云哪里还敢说话,支支吾吾的想开跑,又觉得自己让宋公子来的不能就这么走了。 隔了一会齐君扬开口问“你身子好了么?” 宋玉萧浑身一震。 齐肆云疑惑的看着齐君扬和宋玉萧。 宋玉萧顾忌着齐肆云,只得嘶声道“好了。” 齐君扬冷哼“我想也是,不然怎么还能坐在这里谈天说地呢。” 齐君扬说得别有意味,宋玉萧听在耳里格外刺疼。齐君扬从今早之后便对自己不冷不热,宋玉萧止不住的想起他以前对自己的好,心里难受至极。 齐肆云越来越感到别扭,大哥和宋公子什么也没说可自己却觉得自己很多余。他坐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对齐君扬道“大哥……我是偷跑出来的,再不回去娘亲要骂了……” 齐君扬对他点头“回去吧。” “恩恩。” 齐肆云忙起身,一个不小心腿在桌子角撞了一下,他“哎呀”了一声。齐君扬已经起身扶着他“怎么搞的,多大的人了还这样。” 宋玉萧看出齐君扬对于这个傻乎乎的弟弟还是有些疼爱的。 齐肆云咧咧嘴笑起来“好疼好疼……” 齐君扬唤来一个下人,将齐肆云扶回艳群院了。 亭子里又一阵沉默。 还是齐君扬先开口“你恢复记忆了?” 宋玉萧点点头“是,全部都恢复了。” 现在的自己,才是完整的自己。他不是刚来齐府那个忘记了齐君扬的宋玉萧,也不是前些日子里那个记得齐君扬却只有十三岁之前记忆的宋玉萧。现在他把一切都想起了,想起了年少时齐君扬驻军雀羽镇天天让自己作画赠与给他,想起了那时齐君扬陪自己在溪流边看黑夜繁星闪烁,想起了那时自己被锁在家里齐君扬每日翻墙进入来陪自己把酒闲聊,想起了齐君扬将自己搂在怀里一直问“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呢?” ,想起了自己和齐君扬之间那个生涩懵懂的初吻,想起了事情暴露之后爹爹卧病在床呆立望着床顶的苍白脸色,想起了齐君扬的不告而别挥袖翻脸,想起了那天一个黑衣人带来信件请自己务必帮忙,想起了他将信送到安王府门前却被打昏,想起了醒来之后那几张恶心欲吐想要玷污自己的脸……一切的一切,他统统都想起来了。年少轻狂所犯下的错误,他不想再重演,可面前这人却还是想将他紧紧锁住,一如多年以前。 21、顿悟 年少轻狂所犯下的错误,他不想再重演,可面前这人却还是想将他紧紧锁住,一如多年以前。 他想和齐君扬好好谈谈,让他放手。可若是齐君扬会放手,事情便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 宋玉萧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话没说完,就觉得下身一疼,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宋玉萧脸上不禁泛红,但他还是强装镇定想往回走。脑袋却一阵眩晕,四周的景象像波浪一样摇晃起来。下一刻便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齐君扬低沉的声音响在耳旁“你身子本就瘦弱,昨天还跟我顶嘴发脾气,今天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不要再出来了。” 齐君扬温柔得能滴出水的话让宋玉萧的眼角有些湿润,他以为齐君扬生气了不在意他了。齐君扬昨夜的残忍疯狂,今日的淡然漠视,宋玉萧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很在意。他记起了往日的种种,再无法做到失忆时的不管不顾了。张伯说自己对于齐君扬来说不过是一件玩物,宋玉萧不是木头石头,他感觉得出往日的点点滴滴,齐君扬待他是真心的。可是齐君扬,你为何要骗我去送信时叫人侮辱我。你就那么气我在爹爹面前说不喜欢你么,你明知道爹爹有病在身我只是哄哄他。眼泪决提一般狂涌而出,这几年来齐君扬对他的淡漠不屑让他一直深受折磨。他想起齐君扬军务繁忙还每天抽空偷跑来宋园陪自己玩,给自己买竹蜻蜓、蒙面人的面具,自己是一代大侠,齐君扬就是那个自己老是抓不住的小贼。他想起自己生病时齐君扬从军中赶来偷偷的在宋园陪了自己一夜,第二天又强打精神回到军中商量要事。齐君扬有空时就带自己跑出宋园去第一次去的那条小溪玩,他曾在河边用沙子给齐君扬画了一幅画,齐君扬那时还称赞自己画得名不虚传。可是自从齐君扬来宋园向爹爹说清楚来意,自己在爹爹面前说不喜欢他之后,齐君扬就再没来过。不久后驻军在雀羽镇的大批军队后退,过了几天就浩浩荡荡的奔回了金陵。齐君扬至此之后再无音讯,他孤寂无聊之时再没有一个叫齐君扬的在他身旁陪着他,嘴角含笑的看他舞文弄墨。他生病时爹爹娘亲急得团团转,冰冷寒郁的漫漫长夜之中,再没有一个叫齐君扬的人为他端茶递水了…… 在齐君扬离开很久很久之后年仅十五岁的宋玉萧才意识到,齐君扬生气了。 啸龙院,卧房。 赵大夫为躺在床上的宋玉萧把脉,他伸出手顺顺胡子,齐君扬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哎……” 良久赵大夫才叹出一口气,站起来对齐君扬道“是有郁结在心,宋公子的身子本在许久以前就受了颠簸,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调养。而且宋公子的身体里有一种无法根治的病症,只能调节。大公子,你再将上次的天上雪莲配合玉蜂蜂蜜给他吃,我这里就只写了点退烧去热的药。另外……” 赵大夫拿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这药可能用得到。” 齐君扬点头“那他为何还不清醒?” 赵大夫也看着躺在床上皱着眉头辗转反侧的宋玉萧,幽幽道“宋公子身子受不了的,大公子房事要节制,不可太过粗暴。” 说完就提着药箱慢吞吞的走了。 齐君扬叹气,坐到刚才赵大夫坐多的凳子上看着宋玉萧,而后吩咐守在门外的莹儿去准备药。 齐君扬起身在桌子旁的铜盆里拧干帕子,给宋玉萧擦擦额头。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命人搬了一桶热水到房内。挥退下人,齐君扬走到床前为宋玉萧宽衣解带,将他抱进大桶中。宋玉萧迷迷糊糊,全然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齐君扬昨夜也算是第一次和男子欢爱,现在才想起东西是不能留在体内的。他将宋玉萧的腿抬起,伸手探入穴口慢慢将液体导出,而后细细上了药,低头却见又血丝蕴开在水中,宋玉萧雪白的腿侧也有一道血痕。齐君扬吻吻宋玉萧的额头,心里也懊恼,明明就说过不会再伤害他的话,到头来还是伤到了他。宋玉萧既然已经恢复记忆,就当知道自己的性子,明知这般惹怒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为何还故意这样做呢。 这时,门外传来莹儿的声音“大公子。” 齐君扬道“现在门外候着。” “是。” 齐君扬将宋玉萧擦干净,又抱回床上,扬声叫莹儿进来。 莹儿进来道“大公子,府中没有天山雪莲了。” 齐君扬一愣,天山雪莲是极其珍贵的药材,只有皇宫里才有,齐府的那两株天山雪莲也是皇上封赏时赏给齐府的。 齐君扬沉默了一会道“你在这里守着他,我有事出去一下。” 莹儿点头“是。” 天近傍晚时,宋玉萧才哼哼了两声醒来。莹儿自齐君扬走后就一直守在他身边,见他醒了连忙上前问“宋公子,好点了吗?” 宋玉萧迷糊之中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女音,但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想不起是谁。他睁开眼睛,好一会才适应过来,转头就见到莹儿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宋玉萧疑惑“莹儿?” 莹儿粲然一笑“宋公子!” 宋玉萧奇怪道“怎么是你在这呢,清玉呢?” 莹儿闻言故意撇撇嘴生气道“我见宋公子睡了许久不醒叫人煮了一碗姜汤,哪知宋公子一醒就急着找清玉。清玉被调回她以前的职位了,今后还是奴婢照顾宋公子。” 宋玉萧苦笑“是么,多谢了。” “哎呀宋公子,你和我客气什么呢。我原先不知发生了何事,被大公子叫进来一看,你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大公子又是叫大夫来看又是为你清洁身体的,书房的事情都还没处理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胆子大点肯透露给我消息的人,一问才知道宋公子你惹大公子生气了。怎么就成这样了呢,我走时你还好好的呢。” 宋玉萧也怔忡的看着窗外,突然问道“现在几时了?” 莹儿道“快到晚餐的时间了。” “我睡了一天。” 莹儿点头“是啊。” “那……” 宋玉萧问“齐君扬呢?” “大公子有事出去了,奴婢想他应该是去皇宫了。” “是么……” 宋玉萧低头,觉得下身的痛楚小了许多,又觉得自己和齐君扬不知该如何相处,深深叹口气,倚在床上闭眼养神。 莹儿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道“宋公子……” 宋玉萧疲惫的恩了一声。 莹儿说“宋公子,你别嫌我话多不懂规矩。齐府的丫鬟小厮们都不敢多说话,但是我觉得有些事情你还是该知道的。” 宋玉萧听见她的话睁开眼,道“说吧。” “我的话不一定是对的,但是我做了你几个月的丫鬟,也伺候了大公子几年。我觉得大公子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宋玉萧脸一红“你又怎么会知道?” 莹儿道“我是三年前被调来伺候大公子的。齐府以外的人传闻大公子凶狠残暴,和当今圣上一个样子。大公子是长子,是齐府公子里最早懂事的。齐府本来就是将军府,以武力为重。大公子身为长子是最不愿辜负众人期望的,也是要为底下的兄弟做出榜样的。大公子喜欢舞枪弄棒,在兵法上也小有建树。但无奈大公子毕竟初出茅庐,未真正上过战场,老爷在军事上扬名四海,大公子没有出头的机会,所以才会用计谋为皇上做事。我刚来齐府时便听人说大公子有一个喜欢的人,是在大公子的十八诞辰上遇见的,其他的我知道的也不多。大公子书房里年年日日都燃着的白芷香便是为了纪念那人,书房里挂着的一幅画听说也是那人所作,那时我以为是哪家姑娘这么幸运,能被大少爷日日夜夜记着。到了后来才知道,那人不是个姑娘,是位公子。奇怪的是,老爷却对这事置若罔闻,从未因此呵斥过大公子,也不寻上门去了事。那时我便觉得,虽然是位公子,但能让大公子看上的,定是玉树临风的公子。” 说到这里莹儿停了下来看了宋玉萧一眼“后来我被调来伺候你,也觉察出来了。当时我就觉得,宋公子看起来虽不玉树临风,却比我想象中得更好,我觉得,宋公子你是个好人,待人温和有礼,也懂得知恩图报。” 宋玉萧听完莹儿的话,也不知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恍恍惚惚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当年的事情他本就有所疑虑,但张伯是不可能骗他的。 宋玉萧突然觉得头大如牛,莹儿又道“宋公子,我觉得你对大公子也不是全然无情的。既然彼此喜欢,就要真心相待。大公子心里诸事烦扰,却是不会拿出来与人说的。他是齐君扬,是老爷的儿子,是皇上的得力谋臣,我们做奴婢的只能在衣食安排上帮帮他,为他分分忧帮帮忙。他心里的事,怕只是他最信任最亲密的人才能与他共同承担了。我听说大公子昨日被人打伤……说是张伯,赵大夫看过伤口后说是那人想致大公子于死地,出手狠心毒辣,大公子昨日将伤口包扎好后就出动人马找你。宋公子你不知,昨夜大公子私自调动人马就已经惊动了皇上。现在大公子进宫面圣,也不知会怎样。” “宋公子我、我说这些并不是因为大公子是我的主子,出于私心帮他,而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大公子很想对你好的。” 宋玉萧点头“莹儿,我知道了……” 房内沉默了一会儿,莹儿道“瞧我说的,连姜汤都忘了端给宋公子喝,我看看凉了没。” 莹儿走到桌旁用手摸摸碗沿“还热着,宋公子喝了吧。” 宋玉萧接过碗,慢慢将汤喝下。他现在心里百味杂陈,听莹儿说来齐君扬对自己确实有情,可张伯又道自己不过是他的玩物,不管齐君扬对自己以前究竟是好是坏,昨日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他又牵扯了。如今该怎么办。 22、视察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宋玉萧用过饭后倚在床上闭目养神,齐君扬还没有回来。莹儿心里忐忑,不知道大公子现在如何,人们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君主的心情哪是他们这些臣民都猜测的,她生怕大公子一个不小心就走错一步。 宋玉萧睁眼,看到莹儿焦急的表情,心里也跟着揪痛起来。 门外有人敲门,莹儿道“来了”便去开门。 宋玉萧看着门口站着的三人,有些吃惊并无交集的齐书宏也来了。 三人进入房间,齐肆云按耐不住,跑到宋玉萧床前问“宋公子,你好点了吗?” 宋玉萧看着齐肆云大大的眼睛,心里不由好受些,道“已经好多了,没事了。” 齐书宏自己找了个位置坐在桌旁,齐明政则是站在床边。 齐明政掩不住的担忧之色道“宋公子,大哥多有得罪了……” 宋玉萧还是第一次见那个应对自如的齐明政,一副十分歉意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点点头道“不碍事的,劳烦你们特地来看我。” 齐书宏在桌边自己倒了杯茶,浅浅品饮“大哥房中的茶和我的不一样,齐鹤也太偏心了。” 齐明政呵斥他“书宏!” 齐书宏懒洋洋的道“是是,知道了。” 宋玉萧看看他们三人,问“有事么?” 齐明政看出宋玉萧的疲惫,道“听说宋公子受了伤,来看看。若是打扰到宋公子休息,我们便现回去了。” 宋玉萧这才发现自己太失礼了,忙道“不碍事,多谢了。” 齐肆云瞪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宋玉萧“宋公子,你怎么这么客气了呢。你是爹爹的客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们说啊。你是不是也不敢给大哥说,那你给我和二哥说吧,二哥可好了,一定会帮你的,是不是啊二哥。” 齐肆云回头笑着看着齐明政,齐明政也点点头“宋公子放心吧,齐府的人都不会乱嚼舌的。” 宋玉萧却想,你们齐府能管住人的嘴,可哪能控制人的心呢。自己这般事情传出去……不知多少人在心里唾弃自己。当年爹爹也是知道事情的轻重,才不许自己和齐君扬来往的吧。 莹儿走到门旁不时焦急的望望,她眼睛一亮“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齐明政和齐书宏对视一眼,齐明政回头对宋玉萧道“宋公子,今日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好生休息,有什么事情可以叫人来民华院找我。” 宋玉萧的双眼却不由自主的盯着门外了,齐明政叹气,和齐书宏他们一起出门。齐肆云似乎真是很怕齐君扬,捏着齐明政的衣服战战兢兢的跟在他身后。 齐君扬走到门口时和齐明政他们相遇,三人问礼,齐君扬挥挥手不奈的进了屋,莹儿识趣的退到门外,搭上门。 宋玉萧见他进门却又不敢与他对视,转头看着床尾,又倚回了原来的样子。齐君扬直直向他走来,脱去外衣蹬掉鞋子就上了床躺在宋玉萧旁边。 烛火未熄,宋玉萧僵立的坐了一会,才拿眼去打量齐君扬,齐君扬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但他的呼吸却极重,宋玉萧见他满脸疲惫额头冒汗,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齐君扬察觉到问“何事?” 宋玉萧想起莹儿方才的话,手捏着被子,黑丝绸缎的被子被拉出几道皱褶,宋玉萧开口“你……受伤了么?” 齐君扬闭着眼睛冷哼“昨日就伤了。” 宋玉萧听出齐君扬的冷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话却讨了个没趣,坐了一会他就缩进被窝里背对着齐君扬睡下。 屋中两人都未睡,却一时无人说话。 烛火明灭不定,床上两人又各怀心思,气氛压抑得很。 宋玉萧睁眼盯了墙壁半刻,终于有了睡意。齐君扬却突然动了,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齐君扬已经从身后将他抱住。宋玉萧身子僵了片刻,慢慢放松下来,他用手去触碰齐君扬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摸到冰冷一片。宋玉萧吃了一惊,自己身体自幼便不好,常年体虚体寒,齐君扬此刻的手却比自己的还冷。 宋玉萧想了一会,还是开口唤道“齐君扬?” 齐君扬听到后将他身子扳过来,宋玉萧看到他的双眼像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心里忐忑,不知他今日去皇宫究竟如何了,回来后就很奇怪。 齐君扬压着他的后脑勺将自己揉进怀里,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伤口好些了吗?” 宋玉萧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问自己下身的伤,宋玉萧脸红红的踟蹰了会儿,才道“没事了……” 两人身体相贴,胸口的跳动彼此都听得清清楚楚。黑暗中宋玉萧脸色越来越红,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萌生。宋玉萧感觉大腿间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烫烫的,硬硬的,待想清楚后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昨夜的记忆蜂拥而来。宋玉萧急忙挣扎出齐君扬的怀抱,转身背对着他,心里一片寒意。 齐君扬靠近宋玉萧朝他耳朵吹了口气,宋玉萧浑身一颤,想到昨夜无尽的折辱,羞愤欲死。 齐君扬贴在他身后,故意将下身挺了挺,凑到宋玉萧耳旁道“好难受,帮我弄弄。” 宋玉萧红着脸颊闭着眼,装作没有听到。 齐君扬却抓着他的手向后探去,摸到一个滚烫青筋直跳的东西,宋玉萧骇了一跳,急忙想将手抽回,齐君扬却抓得死死的。 齐君扬恶狠狠的咬着牙道“不用手就用你的身子!” 宋玉萧缩着脖子,黑暗中泪流满面,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为何到了齐君扬这,就是无尽的羞耻与侮辱呢。 齐君扬拉着宋玉萧的手抚慰起来,间或的发出声声轻喘,情动之时声声的唤着玉儿、玉儿。 宋玉萧听出他对自己的情意,却无法接受齐君扬对自己的忽视与强迫。待齐君扬终于放松下来之后,宋玉萧那边的枕头已经湿了大半。齐君扬似是累极搂着宋玉萧缓缓睡去,宋玉萧却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瞪了良久。 第二日天明,齐君扬醒来后就见半边的被子已经空了,他心里一沉,厉声唤来莹儿问道“人呢!?” 莹儿惶恐回道“宋公子很早便起了,此时正在书房。” 齐君扬阴沉着脸推开书房的门,见宋玉萧站在自己的书桌前看着那幅秋兰落叶图,桌上的东西还是自己离开时那样无一不妥。宋玉萧听见齐君扬进来也不看他,似是着了魔的盯着那幅图一动不动。齐君扬脸色渐渐缓和,上前去从后面拥住宋玉萧“你还记得这图么?” 宋玉萧不答,反道“若是知道你我有今日,我就该听爹爹的话,和你再无交集。” 齐君扬一怔,没想到自己这般温柔和他说话反倒招了一鼻子灰,手上用力冷哼道“怎么?后悔了?是谁可怜巴巴的来齐府找上门来的?” 宋玉萧笑“若是知道今日……我便是死也不会这般受你牵制!” 齐君扬猛地将他的身体扳过来“你说什么!?” 齐君扬见宋玉萧眼睛红肿,神色疲倦精神气已经大不如从前,想起赵大夫的话,硬生生压下火气道“是,你是高洁傲岸的君子,我倒是玷污了你的眼吧。” 齐君扬放开宋玉萧,气哼哼的走了。 宋玉萧留在原地,嗅着里屋的白芷香,又再看了一眼墙上那幅年少之时赠给齐君扬的画,眼泪决堤。 齐君扬回到卧房,吩咐莹儿叫来赵大夫把脉。 赵大夫依旧仔仔细细的沉默了好一会才慢悠悠的道“此毒毒性不强,却不易解。这是一种慢性毒药,经长年累月的积累才会要人性命。初中此毒的三年中午夜会毒发,但并不十分痛苦。三年之后药性侵入骨髓,发病时间就不可预测了。十年之内此毒会流入心脏夺人性命。这是江湖上百年前流传过的一种毒,现在医书上对此毒的记载颇少,这毒老夫恐怕是,解不了的。” 齐君扬听着赵大夫的话,倚在床头颔首“我知道了。” 赵大夫起身收拾好药箱,叹气一声“人们都说君主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大公子切勿再激怒皇上了。凡事适可而止,自求多福。” 赵大夫出门,门外莹儿泪光闪烁,齐君扬抬头见了摆摆手“下去吧,此事切勿多嘴。” 齐君扬恍恍惚惚的怔了一会,又唤来莹儿道“昨夜回来晚了,忘了正经事。刘子昨夜随我进宫,已经得来了三株天山雪莲,你去药膳处,吩咐下人将药做好,一日两次给玉儿服下吧。” 莹儿闻言惊疑不定“大公子你……” “我会把府中的事都托给民政,这几日恐怕不能呆在府中了。你照顾好玉儿,书宏那边,只要不闹出大事就随着他去吧。” 莹儿小声应是,大公子这番说辞哪里是去几天了,大公子这次为了宋公子是真的触怒了龙颜。 三日之后,齐君扬奉皇上之命去乌鲁木齐察看热河察哈尔大堤修建情况,即日起身。当圣旨下到齐府时,齐君扬沉稳的接下,宋玉萧却在大厅中恍然如梦。那天时值深秋,天空万里无云秋风阵阵,像极了他和齐君扬去小溪旁的那一天。齐君扬接旨后不过片刻,就带着几名心腹和皇上配给的二十人上路了。 23、中毒 齐君扬走后,齐府似乎平静了许多,宋玉萧依旧住在啸龙院,张伯没有再出现过。 今日秋雨缠绵,断断续续的下个不停。街上的货铺行人比起往日少了许多,清远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泛着冷清。 宋玉萧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街上,暗中四个影卫悄无声息地跟着他,宋玉萧没有内力自然察觉不到。 宋玉萧拍拍下摆拍去沾染上的尘土,踏入清远城数一数二的东风客栈。今日本来生意冷清,小二见有人进来殷勤的问“这位公子,住店还是吃饭?” 宋玉萧道“找人。” “找人?” 小伟闻言打量打量他“这位公子,您是第一次来我们客栈吧,找谁啊?” 宋玉萧道“郑东。” 小二摸摸下巴看着人衣着不凡的样子想了一会道“我去给您通告一声,您先坐下来等等吧。” 宋玉萧点头,在大厅中的角落寻了个位置坐下。他抬头四处打量东风客栈,果然名不虚传,整个大厅布置的清幽雅韵,地板桌上一尘不染,怪不得齐肆云一天到晚的赞不绝口的夸赞客栈的老板。 过了一会一人走到宋玉萧跟前招呼道“听说公子找我有事,我看公子眼生得很,敢问不知公子是何人?” 宋玉萧见来人器宇轩昂,剑眉星目,和齐君扬在气质上有几分相似,原来就是郑东。 宋玉萧起身道“我是托人来交给你一样东西的,”宋玉萧从怀中拿出齐肆云给他的白玉玉佩“是小云给你的。” 郑东见了点点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小云可是又有事出不了门?” 宋玉萧点头,心里却在想不知道齐肆云犯了何事,昨日便被自家娘亲关在艳群院不给出来,听说此事还惊动了齐明政。齐君扬走后,齐肆云那边似乎就不太平。他想起上次误入艳群院撞见的事情,心里也有些担忧,齐肆云性子友好纯真,不知为何被关起来了。 “公子,小云还好么?” 郑东见宋玉萧脸色十分担忧,心里怕小云有什么事。小云每次出来和他见面总少不了为难,听说以前还被朱夫人用鞭子抽过,之后两人都是私下在一起见几面。 宋玉萧觉出郑东是真心关心齐肆云,就道“应当无事,齐明政应该会护着他的。” 郑东点头“那就好。” 宋玉萧无话再说,便道别出了客栈。 宋玉萧回到啸龙院莹儿已在房中候了许久,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宋公子外面还飘着雨你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啊,快来喝茶,可别凉着了。” 宋玉萧走到桌旁吹吹还有些烫得茶道“方才在流风湖碰见小云,他拖我办事去了。” 莹儿吃惊,随后皱着柳眉气哼哼的道“宋公子你真是的,哪有让主子办事的道理,你这般不信任莹儿么?小公子也是不懂事,做什么非得让你去么,齐府那么多下人,随便叫一个不就成了。你这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大公子回来不剥了我的皮呀。” 宋玉萧听她说得有模有样气哼哼的样子便道“知道了,下次就叫你去吧。不过你也说得太夸张了,齐君扬他再有权利,也不能随便剥人的皮啊。” 莹儿不语,她跟着齐君扬这么些年,虽不曾真正见过,但大公子处理事情的手段是狠极的,听说上次因为在姬惑街的事,刘子就被压进水牢好几天。自己也被调到流云阁,虽然只是每日每日干些粗活,比起刘子的处罚已经很轻了,可她的手依旧留下了好几道刀痕,现在摸冷水还刺疼着呢。 宋玉萧慢悠悠的喝了茶,拿着茶盏盯着窗外又开始出神。 不知齐君扬那边如何了,此次查访连宋玉萧都看出是皇上在为难齐君扬,哪个朝廷命官奉天子之命查访的才给二十个人马的呢。齐君扬平时为皇上做事要风得风要雨有雨,这次为自己私下调动人马,看样子是要吃些苦头了。 宋玉萧放下茶杯叹口气,何须如此呢。自己不过一介文人,他若是真心想追回,自己还能跑得掉么,用得着这般大动干戈又给自己加个罪名么。 “宋公子,可是茶不合口?” 莹儿见宋玉萧整整走神又哀叹口气,明知他多半是在想大公子,可偏偏这么问。 宋玉萧摇头“不是。” 莹儿呵呵直笑“那就是在想大公子了。” 宋玉萧看着莹儿脸红“你这姑娘,乱说什么呢。” 莹儿却越来越来劲“难道不是么?宋公子你脸红什么,不用不好意思的,若是大公子知道铁定开心得很。” 宋玉萧想,自己是不是太没脾气了,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调侃起自己了。自己就是没气势不能压着人,若是像齐君扬那般,看这莹儿不也是战战兢兢的。他一愣,自己想啊想的,还是绕到齐君扬那去了。希望他无事便好啊。 到了晚上宋玉萧用过饭后起了兴致,叫莹儿命人在书房搬来文房四宝,他铺开雪白的宣纸沾沾黑墨便开始游龙随凤的落下点点笔墨。莹儿守在一旁看着宋玉萧作画,只见宋玉萧几个勾勒便画出一朵墨莲,触笔轻柔顺畅,是即兴之作。正画到墨莲四处的点点涟漪,宋玉萧却蓦然停笔。莹儿疑惑却迟迟不见宋玉萧落笔,先还以为是宋玉萧再思索,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宋玉萧右手握笔左手按着腹部,莹儿在身后看不到他已经扭曲了的脸。 等莹儿绕过去看到宋玉萧嘴角溢出的鲜血吓得魂飞魄散般,急忙出门嘶声喊着“来人!来人啊!” 屋外正下着绵绵细雨,赵大夫提着药箱急匆匆的走进屋里,待看清楚躺在床上的人也变了脸色。 宋玉萧已经被莹儿扶上了床,他只觉得胸腔似乎被人划开鲜血直往喉咙喷发而出,腹部像是一条大蛇紧紧缠绕着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莹儿在一旁不停的用丝绢踩着他嘴角留出的鲜血,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完。 赵大夫见宋玉萧不停呕血,目光涣散面目已呈灰败之态,当即命人速去府中拿唯一的一颗金风玉露丸。赵大夫眼明,知道宋玉萧是大公子的命根,两人虽恨过闹过,可大公子这样痴痴的与他纠缠许多年心里必是爱惨了的,也顾不得二公子的首肯和金风玉露丸是圣上赐的贡品了。 等金风玉露丸取来时宋玉萧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赵大夫亲自将药喂入宋玉萧的嘴中,无奈宋玉萧一动不动根本咽不下去。赵大夫道“快!捏他的肚子!” 莹儿连忙伸手压宋玉萧的肚子,赵大夫着急“使劲!” 莹儿咬牙狠心,手上用力一压,宋玉萧吃痛痛呼一声,赵大夫看准时机连忙将水灌入宋玉萧的嘴中,金风玉露丸终于被咽了进去。 赵大夫微微放下心来,金风玉露丸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宋玉萧这条命算是还在,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中毒,这毒来势如此凶猛,是要一击置人于死地啊! 莹儿见宋玉萧咽了药又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吓人,急忙叫声叫道“赵大夫!赵大夫!” 赵大夫道“无事,无事了。小姑娘冷静些。” 莹儿红着眼圈抽抽搭搭,用袖子粘去眼泪尽量压抑自己的情绪问道“赵大夫,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赵大夫问“今日宋公子都吃过些什么?” 莹儿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着若是这次宋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不用大公子打死自己,她自己都去跳河自尽算了。 这时门突然被踹开,齐明政沉重脸快步走进来“这是怎么回事!?” 莹儿鲜少见到二公子这样的脸色,忙道“我不知道……” 赵大夫毕竟年纪大了,见过场面,起身行礼道“二公子,宋公子被人下了毒,现在服下金风玉露丸已经无性命之忧,但老夫不才,此毒从未见过,请容我回去研究研究。” 齐明政点点头道“务必请赵大夫全力相救!” 赵大夫出去后,齐明政挥挥手回退了满屋子的丫鬟,莹儿走在最后,齐明政坐在椅子上用手扶着额头“莹儿你留下。” 莹儿关门回到屋里,心知这次事情出大了,等着问话。 “今日宋公子都吃过些什么东西。” “回二公子,宋公子今日早上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牛乳。午时有麻婆豆腐,小炒青菜,云片火腿,鱼香肉丝,宋公子只吃了前三种。晚间是油烹酥肉,青椒肉丝,水煮白菜,红烧鲫鱼。零嘴吃了点桂花糕、麻人酥油饼,下午时喝过一盏平水珠。” “除了你还有何人接触过宋公子的。” “这……” “怎么?” 齐明政揉着眉心,今日他去艳群院处理齐肆云和朱夫人的事情就已经耗费了许多精力,晚上刚坐上凳子又听到宋公子出事的消息,任他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发怒。他终于明白齐君扬的脾气是怎么磨出来的了。 莹儿听到齐明政的声音隐含怒气,咬咬牙还是说了“宋公子今日在府中应当只有我与他又接触,但是……宋公子今日出了一趟门,我就不知了。” “出门?为何没人给我说过?谁放他出门的?” 齐明政睁开眼盯着莹儿“这事为何不告诉我?!” 莹儿跪下认错道“是我错了,不该隐瞒这件事。宋公子说若是被你知道就不能出去了,他说出去一会办好事就会回来的。奴婢……奴婢……” “办什么事?” “奴婢不知……”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 24、情愫 齐明政坐了一会道“影卫。” 一人闻言从门外进来“二公子。” 齐明政抬头看了他一眼“今日是你值班?” “是的。” 那影卫抬头,细细的眉亮晶晶的眸子有几分女气。 “今日宋公子出去和什么人接触过。” “东风客栈的老板郑东和小二孙勇。” “路上他可曾和其他人接触过。” “没有了,今日天气阴绵,路上的行人很少。” “其他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没有了……不过别的影卫我就不知道了。” “恩。书宏……在做什么?” 那个影卫一顿“三公子今日去了姬惑街,现在还没回来。” 齐明政看他“此刻还没回来?” 那人低着头躲去齐明政的目光“是。” 齐明政起身站到窗前,望了望床上昏迷不醒的宋玉萧“皇上故意刁难,大哥那边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们暗处盯梢的打起精神来,不要错过府中有一丝一毫鬼祟的人。此事你再下去问问别的影卫,一有消息就来禀告我。宋公子今日出门本不在你们的管辖范围之内,但若下次他私自出门就先出门阻止他,再来向我汇报。你和其他影卫查探一下今日药膳处是否有问题。另外……” 齐明政沉吟一会道“你当知道涉儿去了西域吧。” 影卫听到此言眼睛里的光亮竟闪烁不定“知道了。” 齐明政转过身俯视着单膝跪在地上的人“你可有什么打算?” 影卫抬起头来为难的看着齐明政“我……” “若是担心他便去吧,大哥在西域也有好些关系部署在那,安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怕只怕在皇帝现在对大哥的态度不同往日,我们估摸不了皇上的心思,若是动作大了引起他的注意,说不定又是什么罪名。” 影卫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眼神坚定道“小瑜誓死跟随二公子!” 齐明政脸色不定的看了他一会“你要记得你是大哥的影卫,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齐明政背过身去不看他那双略带失望的眼睛“就这样吧。” 齐明政转身走到床边查看宋玉萧的面色,小瑜已经离开了,他将手搭上宋玉萧的额头,发现冰得吓人。他又伸手道被子里握住宋玉萧的手,也是冰冷的。不对劲! “莹儿!” 在门外候了多时的莹儿听到齐明政的声音不对急忙进屋“二公子。” 齐明政转头看着她道“去叫人喊赵大夫来,你留下来照顾宋公子。” “是。” 莹儿听了齐明政的话心想莫不是又出什么意外了,可赵大夫不是说过不碍事了么。但她心里还是着急得不得了,急忙跑到院中对站在西厢房廊下的丫鬟们道“你们一个人去找赵大夫其余一半的人去厨房烧水待会可能会用到,剩下的在这里等着候命。” 说完她又急忙进了屋子。 “二公子,宋公子怎么了?” 齐明政坐在床沿边上“手脚冰冷,是我疏忽了。虽然性命无碍,但寒气入骨,这样下去难免不留后症。” 莹儿知道二公子也习得一身好武功,必是可以看出点东西的,不由抱怨道“赵大夫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连病也不看好就急急的走了,还说服下金风玉露丸就成了,连药也不开。” 齐明政闻言盯着莹儿“金风玉露丸?” “是啊,”莹儿以为齐明政是在怪赵大夫私自取出了皇宫来的赏赐,忙说“那时宋公子脸色苍白得不像个活人,赵大夫也是生怕这人救不回来,才命人去取的。” 齐明政却松了一口气“原来已经服下这药了啊,来时急匆匆的没听清,还道是服了什么其他的药延着性命。” 莹儿知道齐明政恐怕也是急坏了,便道“让赵大夫来了也好,看看宋公子的情况好一点了没有。”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叩门声前三下极缓,后两下很快,莹儿自觉道“奴婢先退下了。” 齐明政点点头,门外小瑜进来,莹儿关上门。 “怎么?” 齐明政问,转头却看到小瑜盯着自己的手。齐明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己牵着宋玉萧的手,他自然的放开,小瑜将目光收回“灵风说他今日看见朱夫人的贴身丫鬟小柳去过一次厨房,但是行迹并不是很可疑。” 齐明政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朱夫人的丫鬟若是拿点糕点茶水一类的东西也不奇怪,还有其他的么?” 小瑜摇头“没有了。今日吃剩的食物糕点灵风已经一一验过了,并没有问题。” 齐明政想了想,唤道“莹儿。” 莹儿推门而入“二公子。” “今日的平水珠是谁沏的?” “是奴婢。” “中途可有人接近过。” 莹儿埋头想了想,道“碰到过有一个平日不常见的人。” 齐明政见有头绪便问“可是艳群院的小柳?” 莹儿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瑜,想必他已经跟二公子说过了,于是详细讲道“是。今日宋公子出门后奴婢想着今日天气湿气重,宋公子身子不好,就想沏壶茶等宋公子回来了好喝。沏了好几次的茶宋公子也没回来,水也冷掉了。我便拿着茶壶去厨房兑热水,在门口见到过小柳一次,我问她可要什么东西,她说朱夫人让她来厨房拿点糕点给小公子吃。随后我道那你快去吧,就端着茶壶回啸龙院了。” “没有其他人了?” 莹儿摇头“没有了。” “茶水可还在?” “在”,莹儿走向桌子旁,在桌下的隔层里拿出杯子“茶水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可杯子还没来得及洗。方才赵大夫将药箱放在桌上,我就随手将茶杯放到这里了。” 齐明政嘴角带笑看着小瑜“那就好,有了证物就方便多了。小瑜,还可以验证么?” 小瑜一直看着齐明政,看着他笑如春风也不禁展开笑颜道“能。” 只是他蒙着面,只能看到往上挑起的细眉和那一双泛着光的眸子。 小瑜从腰间拿出一个布裹袋展开,上面排列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暗器,他取下最细的一根银针贴入杯中的四壁,取出在烛火下一看,是橙色。小瑜不解,他所知道的毒药里面都是青、黑、紫色的,橙色的毒药闻所未闻。齐明政在床旁看着心里一跳,这样鲜艳颜色的毒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朱夫人难道就这般不念旧情非要让宋玉萧死么!? 小瑜瞅了半天那根毒针,只能道“二公子,不知道是何毒。” 这时赵大夫在外敲门“二公子。” 齐明政道“快请进,小瑜退下吧。” 随即起身让出位子。 赵大夫披着一件外衣全身湿淋淋的进来,道“走得匆忙,失礼了。” 齐明政想定是赵大夫以为出了大事,才这么风尘仆仆的跑来,难为他这么大年龄了,于是道“哪里,半夜还让赵大夫就诊真是麻烦了。” 赵大夫坐在床边把把宋玉萧的脉“无事无事,性命是保得住的了。” 齐明政疑惑“宋公子的手脚冰冷,我听说金风玉露丸可以暖人身体疏通经脉,为何宋公子的身体会如此冰冷呢?” 赵大夫摸摸胡子“这个征兆的确不太好,老夫斗胆猜测是因为此药药性甚毒,和金风玉露丸在体内起了冲突,不过二公子不用担心,我方才在家中翻阅了医书,并没有发现这种毒。此毒可能是几种毒药掺合在一起由人制成的。” “是,赵大夫请看。” 齐明政拿起刚才小瑜留下的银针给赵大夫看。 赵大夫接过“这是……宋公子所中之毒。” 齐明政颔首“是。” 赵大夫打量了一下银针,随即道“有毒本身就好办些了,容老夫回去研究研究。” 齐明政听这话耳熟,想起今日赵大夫已是第二次说这句话了,想他这样跑上跑下也是够累得了,于是道“好,莹儿你将茶杯给赵大夫。” 莹儿走到赵大夫面前讲茶杯给他“宋公子所中之毒就是从杯中取出来的。” 赵大夫点点头“如此老夫就退下了,宋公子需要多喝水,夜里留下一个人伺候应该就可以了,不可打扰到宋公子休息。” 齐明政点头站起来将赵大夫送至啸龙院门口,赵大夫见齐明政还要相送,知道他讲究礼仪忙摆手道“二公子二公子别送了,回去吧,早些休息,你今日的精气神开起来比往日差多了。” 齐明政闻言停下脚步抱拳行礼“恩,近日府中事情良多,我会注意的。” 目送赵大夫离开,齐明政打算回民华院休息,现在已经子时了。刚绕过木曲长廊齐明政便在心底叹声气,他停下脚步柔声问道“还有何事?” 暗中人影闻言走了出来,黑衣蒙面,细细的柳眉泛着光亮的凤眸“我……” 齐明政转身看着他,小瑜站在夜色中,琉璃灯在他的背后绽放着光辉,配上小瑜秀巧笔直的身子说不出的诱人。齐明政低着声音问“你是想问涉儿的事么?” 小瑜不答话,半晌点点头“大公子为何同意一个陌生人带涉儿走?” 齐明政听齐君扬说过这件事,虽然齐君扬在齐府是大半事务是他一手在处理,可毕竟是兄弟,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事,涉儿的事他也是知道的。齐明政想了想道“粟夜明大概是真心喜欢涉儿吧。” “大公子如何得知?他们相见不过才几天。” “小瑜,你可相信一见钟情?” 小瑜点头“信!” 见小瑜双眼明亮的直视着自己,齐明政突然觉得他是误会了,解释道“我说的是大哥和宋公子。当年大哥对宋公子就是如此。” 小瑜却道“我信这个并不是因为大公子和宋玉萧,是因为我自己。” 听见小瑜这般赤裸裸的话齐明政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他还是习惯性的忽视了小瑜话中的重点,道“既然你信,那么为何不信大哥的判断呢。大哥的眼光和选择鲜有出错的,你不必这样担心。再说,若是粟夜明真对涉儿不好,西域那边也会有人通报的。涉儿毕竟也在大哥身边待了许久,大哥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涉儿抬起头望着空中的一轮圆月,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液体流下。从见到齐明政的第二面起,他便知道自己的这段感情怕是无法得到回应的,自己只是姬惑街众多花柳楼中得一个污秽的小倌,若不是他命三公子将自己赎身,自己恐怕早已和楼中的其他小倌一样尸骨无存。他来到齐府,总在明处扮演着那个被赎出身的妓子,在三公子的怀中求一方生存之地。在暗处大公子看中他的身骨与轻功,他顶替死去的第十二个影卫成为了大公子的死士。如若不然,他一个见不得光的小倌怎么会被允许踏入齐府的大门呢。他与齐明政相见之时,自己总是倚在三公子的怀中,齐明政视若无睹的和三公子招呼,从不把眼睛落在自己身上。他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他每次都掐着自己的肉告诉自己不要痴心妄想,却还是在齐明政故意漠视自己时忍不住的想要悲伤。 何必摆出这副受伤绝望的样子呢,这条路无人逼迫自己,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痛也好哭也罢,伤心流泪也好绝望欲死也罢,都是自找的,自找的…… 25、春-+-&--药 齐明政回到卧房后总有些心神不宁,他先是坐在桌旁发怔到丫鬟敲门询问二公子可还有事,再是熄灯上床之后瞪着眼睛看着黑乎乎的一片直到丫鬟询问二公子为何不洗漱,最后他起身洗漱好了终于盖好被子打算睡觉又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炷香后也还头脑清醒。按理说他今日在朱夫人处吃了个闭门羹回到书房处理了好几个时辰的文书,后来又在啸龙院担心了好一阵子早该疲惫的睡着了,可他就是直到现在也没睡着。 他脑袋里一直都是小瑜望着夜空的悲伤表情和他道了声“知道了,我便先回去吧”后寂寥的背影。黑暗中本不该看得如此清晰的东西他却看得清清楚楚,还刻进了脑子里。 齐明政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叹了声气,起身到桌边到了一杯水喝下,随后望着黑漆漆的后花园站了许久。 终于,他穿戴好衣服出门,走过树枝鬼魅的荒园进了后院。齐府的八大院落皆在前院,后院与前院相比小得多了,大哥的影卫死士和齐府的管事小厮们都住在这里,不过影卫们因为特殊的身份住在最西边的一片荒园里,那里是齐府的禁地之一,平时无人敢近。齐明政也是在很小的时候来过这里,那时齐鹤带他来这里挑侍卫,白日青天走进这里都有一股散不去的阴冷之气,那时他总觉得这个园子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现在齐明政站在荒园的西厢房外,若是今夜三弟没回来,小瑜便会在这里面。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然半夜来到齐府的禁地找一个影卫,有什么事情派人来找他不就可以了么。 齐明政苦笑,伸手轻轻的敲敲门,但是以影卫们的警戒,怕是满园子的人都已经行了吧。齐明政更加不明白自己这样跑出来是想做什么了。但是躺在民华院的床上他总觉得心里不安,小瑜虽然从很早以前就常常用这样露骨的眼神看过自己,也曾几次表达过自己的意思,可他从未想今天这样在自己面前如此失态过。想起他进齐府也有两三年了,自己一直对他视若无睹定然是伤过他的心的,可是自己是齐家三公子,于情于理都没法回应他。 齐明政正发呆,屋内却传出奇怪的声音“唔……啊……” 齐明政一怔,随后推门进去,屋中漆黑一片,角落里传来痛吟的哼哼声。齐明政出来时没想到要带烛火一类的东西,他又不熟悉这里,只好在黑暗中摸索过去“小瑜。” 黑暗中的声音随着齐明政的唤声戛然而止,齐明政慢慢的走到角落中蹲下身来“小瑜?” “不……” 黑暗中小瑜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齐明政心里一惊,伸手触碰着小瑜的身子,手底下的身子却一阵阵发抖,齐明政觉得这样实在是太失礼,于是收手问道“你怎么了?!” 齐明政想叫人来点灯,可小瑜明显是不想被外人知道。他无法,只好将小瑜抱起来拥在怀中,这才发现他全身烫得吓人。小瑜却用力推搡自己“走……不要看……不要听……求你……” 齐明政知道小瑜生于姬惑街,自尊心强于普通人,于是安慰道“无事,小瑜,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不要……二公子……好难受……” 小瑜开始慢慢啜泣,他本就是小倌出生,一副嗓子叫得直叫齐明政发晕。齐明政想想这样也不是办法,便打横抱起他往屋外走。小瑜开始挣扎起来“不要……不要!” 声音俨然大了许多,齐明政脱下外套覆在他身上,拍拍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去民华院,不要怕。” 怀里的人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慢慢的安静了下来不再乱动。 齐明政将宋玉抱回民华院,也不知齐明政的那句话让小瑜安了心,一路上窝在齐明政怀里一动不动,若不是他的低低喘息齐明政几乎要以为他睡着了。回到民华院后齐明政让丫鬟们都退下,他将小瑜放到床上,屋中烛光照得清晰,齐明政这才看道小瑜脸色潮红,额头上一直在冒汗,平日本就泛红的双唇此时更是红艳艳的吐出喘息,齐明政见他难受成这样心里明了,便先去打水来给他擦擦汗。手刚碰上小瑜的额头他就压抑不住似的呻吟了一声,小瑜本就是小倌出生,柳眉凤眸在平日看来就略显妩媚,此时更是妖媚不可方物,饶是齐明政也不禁一阵心慌。齐明政撇过脸去静下心来,暗自咬舌心想自己真不是个人,小瑜都这般了还胡思乱想。颤抖的声音从身后断断续续的传来“二公子……你……你若实在……恩……受不了就让我回去吧脏……脏了你的眼……” 齐明政回头,见他眼中全是痛楚,齐明政将他抱起来不去看他的脸道“胡说什么,你别乱猜想了,你……应是中了春药吧。” 怀中的身子蓦地一颤“是……” 齐明政现在也没时间去猜测是谁干了这种事,看小瑜的样子药性定是很强,当务之急是解了小瑜身上的药。小瑜虽出生不好,但是性子是很烈的,在自己面前却不允许自己出丑,更不想此事被齐府的人知道。他心里有了计较,可却也迟迟下不了手,于是放柔声音道“我帮你……” 话没说完怀中的人就剧烈的挣扎起来“不!不要!” 但下一秒小瑜又将身子使劲的往齐明政身上蹭,齐明政倒吸一口气,推开他一点,却见面前的人双眼含着雾气神智已经不太清楚了。齐明政叹口气“你若真是不愿,就当我是强迫你的,明日醒来一切都与你无关。” 小瑜懵懵懂懂的看着眼前的人,却又被 拥入了凉凉的怀里,很舒服。下身突然一紧,灼痛的部位突然好受起来,随后快感灭顶。 “啊……恩……啊……” 小瑜被快感所支配,彻底失去了理智。 齐明政将他抱在怀里,手上徐徐的动作着,满脸是汗。小瑜用手紧紧抓着齐明政的背,好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齐明政隔着布料也感觉到了疼痛。 “啊……明政、明政……” 小瑜开始抽泣,一直唤着齐明政的名字,那般无助凄凉。齐明政抱着他柔韧烫热的身子,尽量忽视着耳边让他止不住心猿意马的叫喊声,手上不停的动作。 小瑜突然开始将下身贴近齐明政,叫声越发急切。齐明政闷哼一声,同为男子的他当然知道小瑜要得是什么,手上狠狠地加快动作。 “啊——”小瑜失声大叫出来,随后软在齐明政的怀里一动不动,齐明政抚慰的拍拍他的背脊,感觉着自己的情况不由苦笑。 “太可怕了……” 齐明政呢喃出声,自己竟对一个男子起了反应。 就在齐明政以为小瑜已经累极睡了过去的时候,怀里的人却又动了起来,接着又作出了方才的动作,这下齐明政可骇了一跳,再让他蹭下去自己难保还是柳下惠了。他无奈,只好出手先将小瑜点住穴道,再又将手探入小瑜的裤子中。 这一晚,齐明政几乎一夜没睡。 翌日,一夜没睡的齐明政在天色刚亮时便起身去书房处理事情,他走时望着熟睡中的安详面孔,摇头苦笑。依照小瑜的个性,这件事的影响怕是很大了。 齐明政在书房看了乌鲁木齐发回来的信件,心里有了底。这次皇上是要给大哥敲个警钟,让大哥行事低调注意一点,并不是有意想打压齐府。这样事情便好处理多了。 齐明政拿起笔回信,写到最后他停下笔犹豫再三,还是将宋公子中毒一事抹去直接落款。宋玉萧在大哥心里的地位他是知道的,大哥为了齐府与父亲这几年来殚精竭虑的为皇上做事,此次却这般不顾后果的调动金陵皇城兵队,看样子宋玉萧已经成为他的软肋了。齐明政扶额,大哥为了皇上在朝中树敌太多,往日他无牵无挂暂没和宋玉萧扯上关系,便像一个钢铁巨人般坚不可摧,如今宋玉萧的出现已经打破了大哥平衡的步调。此后宋玉萧于大哥来说是福是祸,怕是说不清了。 派人去送信后齐明政就去了啸龙院,莹儿面色疲惫的守在门口,怕是一夜未睡,齐明政道“你去休息一会儿,叫清玉来守着吧。以后轮流守着,不要这般对待自己。” 莹儿摇摇头,苦着眉头似乎就要哭出来“是我妹照顾好宋公子……小柳来膳食处时我就当知道的。我……” “好了,”齐明政打断她“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我说去休息你就去休息吧。累坏了身子还要找人来照顾你吗。” 莹儿见齐明政不耐烦的样子,想是他诸事烦心,也没再坚持退下了。 齐明政的脾气的确在接管齐府大小事务之后烦躁了许多。 齐明政进屋,宋玉萧还是昨晚那般躺在床上,不过脸色看上去要好些了。现在天色还早,赵大夫似乎还没来复诊过。齐明政坐在桌旁盯着桌子发呆,不知不觉脑中又浮现出昨日小瑜的样子。 床上突然传来哼哼的声音,齐明政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回忆昨夜的旖旎风景,不由暗骂自己道:魔怔了么,小瑜是个男子啊。 齐明政走到床前,见宋玉萧已经睁开了眼睛。 26、怀疑 宋玉萧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他醒来就觉得全身酸软无力,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里是哪里?” 齐明政闻言一怔,他早在大哥那听说了宋公子患有失魂症的事情,可宋公子不会在眼下又失忆了吧。宋公子中毒一事他已经出了纰漏,若是再失忆,他怎么对得起大哥的托付呢。 宋玉萧不明白齐明政为何会露出这样奇怪的神情来,在他的记忆中齐明政一直是个知书达理讲究礼仪的人,为何现在会当着自己露出这样不礼貌的表情。难道自己看上去很奇怪么,也是宋玉萧问道“齐二公子,怎么了?” 齐明政看着他,难道宋公子并没有失忆?“你记得我?” 宋玉萧疑惑道“为何不记得呢?” 难道我又失忆了? 齐明政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忙昏了头,怎么能凭这么一句话就冒昧的问宋公子这个问题呢,或许他只是睡了许久头脑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而已。现在事情比起方才自己所想的要好多了,看宋公子的面色金风玉露丸果然很管用,昨日还流血不止今日宋公子看起来就没有大碍了,不知这毒是解了还是没解。现在天光大亮赵大夫应该也快来了,齐明政思及此道“宋公子你先躺一会吧,再过一会儿赵大夫应该就来了。” 宋玉萧仰视着齐明政,听到他的话怔了一下,他记得昨日自己兴致昂扬的让莹儿拿来纸笔作画,画到一半肚子突然就剧痛起来,后来他觉得脑子昏沉欲睡眼前就一片漆黑了。原来是晕倒了么,宋玉萧下意识的摸着肚子觉得并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只是无力得很,于是他颔首道“好。” 宋玉萧听话的闭眼小憩了一会,齐明政坐在床边看着他睡觉,其实已将开始出神了。宋玉萧感觉屋中出奇的平静,他又睁眼,见齐明政看着自己又好似没看见自己一动不动的,他觉得好笑。 齐明政和齐君扬一样,在齐府排行靠前就充当着哥哥的角色,他和齐君扬一样吃苦耐劳,不一样的是他没有齐君扬那样阴沉。就如小时候他两练武受了伤,齐君扬一定会闷闷的不说话,在赵大夫包扎后就威胁下人不许将此事说出去,然后回房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身上心里的疼痛从不向外人道,就连父亲也不会说。自己就会偶尔哼哼两声疼,赵大夫就会特别小心为自己的包扎,而后叫人送自己回房不久后就可以收到赵大夫、小影卫、父亲送来的各式各样的礼物。比起个性阴沉的大哥,齐明政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更有人缘。 齐明政回过神来时见宋玉萧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问“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宋玉萧笑意更深,盯了齐明政一会才道“齐二公子……你……该不会是在想什么人吧?” 宋玉萧的语调抑扬顿挫的齐明政不知为何就有些心虚,他的确是在想人。自己明显到这个地步了么? 正待齐明政不知如何开口时,敲门声适时的响起,门外传来赵大夫的声音“宋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齐明政疑惑,赵大夫像是知道宋玉萧今日便会醒来,宋玉萧道“赵大夫请进。” 赵大夫进门和善的笑着还没走到床前就忍不住道“呵呵,宋公子,老夫已经你的毒怎么解了。” 齐明政闻言大喜,宋玉萧却脸色变了问“我中了毒?不是吃坏肚子么?” 赵大夫一愣,齐明政想起自己还未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若是宋玉萧不知道自己可以将计就计瞒过去,这下可是没办法了,齐明政只得叹气道“是,宋公子,昨日你喝的平水珠中有毒,下毒之人我们至今没有确定,但是……” 齐明政在心里叹气,下毒之人他心里有数,宋玉萧作为齐府的客人在齐府遭遇危险,无论如何都有得知的权利,尽管这是齐府的家丑之事,他继续道“但是矛头指向的是朱夫人。” 宋玉萧呆了呆,而后奇怪的问“为何怀疑朱夫人,我与她根本从没见过面,她为何要给一个不相识的人下毒?” 此话问出,屋中安静了下来,宋玉萧感觉气氛很是诡异,但他不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有什么奇怪的。 “此事……” 齐明政开口,赵大夫道“我去吩咐莹儿那个丫头煮药,先退下了。” 齐明政点头,闭着眼睛坐了一会儿,直到宋玉萧不安的唤他“齐二公子……” 他是在冥思此事究竟要不要告诉宋玉萧,宋玉萧本该早就知道此事的,这次下毒的事情皆是由此事引起展开的。可宋煜和柳芸娘(就是玉萧的麻麻)千辛万苦的瞒着宋玉萧,父亲也希望此事像掷出去石头沉入水中再浮不起来,自己若是现在私自将事情告诉宋玉萧,以前的隐瞒岂不是都无用了。可此事宋玉萧迟早会知道的,他也做不到他们那样这般欺骗宋公子…… 砰砰!屋外突然响起敲门声,莹儿在外面叫道“二公子!二公子!不好了……” 齐明政心里一跳,听莹儿惊慌的语气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情。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问“出了何事,这般慌慌张张的?” 莹儿顾不着行礼连忙道“四公子被朱夫人打得满身是血!” 齐明政心里一沉,又是朱夫人! “在哪!?” “在艳群院。” “你在这里好好照顾四公子,不许任何人接近!” “是。” 宋玉萧躺在床上,望着齐明政匆匆离去的那抹白色。莹儿进屋宋玉萧便问“小云怎么了?” 莹儿眼圈红红的走到床边来“宋公子,你觉得怎么样哪里还疼吗,我方才听赵大夫说你已经没有大碍了,但是要安心静养一段时间。我已经叫人去煮药了,待会便好,你先歇着。” 宋玉萧见莹儿愧疚的样子一时有些懵了,结巴道“没……没事了。” 而后又想起齐肆云,担心道“小云怎么了?” 莹儿拿眼瞅着他,欲言又止,宋玉萧着急“到底怎么了?” 莹儿扯着袖子擦掉眼角的眼泪,道“今早灵风大哥去艳群院值班,自从昨晚二公子怀疑是朱夫人给你下毒后艳群院就被影卫们监视起来了。灵风大哥一进艳群院就闻到了血腥味,于是上了朱夫人的卧房的房顶揭开瓦往下看,就见四公子躺在地上嘴角流着血,身下的血已经流了一地,灵风大哥说四公子看起来像是撑不久了的样子,就急急的来禀报了。我那时正准备回屋休息遇见他,便问他何事,他让我赶紧找赵大夫过去。我开始还不是很信,找了一个住在齐府的小大夫过去,走到门口就被朱夫人的丫鬟们堵住了,我们只得在门口等二公子来。过了一会朱夫人出来了,她就让我们进去。进了屋子我就发现情况真的不妙,忙让小大夫上去看看。大夫说伤基本都在背脊上,于是翻过宋公子的身子,哪知……背上模糊一片全是血肉,都是用鞭子抽伤的。其中一条伤疤深得都能看见白色的骨头了,用的不是一般的鞭子,是带了倒刺的鞭子……” 莹儿说到这里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涌,她伸手捂住嘴也堵不住呜咽声,而宋玉萧早听得呆了。 朱夫人不是小云的亲娘吗,她怎么会下这样的毒手,宋玉萧犹疑不定“可是弄错了?小云那么天真活泼,朱夫人怎么会这样下重手呢?” 莹儿却摇摇头“四公子与朱夫人的关系本就不好……现在四公子又为了一个外人这般和朱夫人顶嘴,朱夫人哪能不生气呢?” 宋玉萧疑惑“那又如何,顶嘴就用鞭子打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莹儿摇头“宋公子,不是这样的。其实这事从很早以前就有征兆了,四公子他……他是断袖啊!” 宋玉萧今日可能是被太多的事情打击到了,到了这时反而不觉惊讶奇怪,他听着莹儿继续道“宋公子还记得我说过的关于老爷的事吧。当年朱夫人做了一件让老爷生气的事,从此后老爷就再没对朱夫人好过了。那件事,其实……其实是朱夫人想杀害老爷的那个青梅竹马,可谁料想没有成功却杀死了那人家的管家,事情暴露后老爷勃然大怒,觉得朱夫人歹毒心肠加之朱家在朝廷中的价值一落千丈再无实权,老爷就不再做样子和朱夫人夫妻缘尽,还强制让朱夫人住进了艳群院里,四公子在艳群院出生,也一直跟着朱夫人。初时朱夫人见自己添了香火老爷气过之后便会回心转意,她等了许久也不见老爷将她召回,终于意识到老爷是动了真气。后来四公子长大一点又远不及大公子和二公子,艳群院叫得好听,实际上就相当于是一座冷宫。朱夫人只有三个丫鬟两个小厮伺候,她性格在艳群院里开始变得孤僻阴狠,时不时的就会拿下人们和四公子撒气。有一年,还打死了一个下人。此后府中就只将不听话的下人罚到艳群院去。虽然朱夫人怪异狠毒,可到底是四公子的娘亲,四公子对她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四公子长大后不知又因何染上了断袖的癖好,被朱夫人知道后更是打得厉害,但也从没出现过今日这种状况。朱夫人她真是……真是……” 莹儿颤着声音缓缓道来,只是她越讲越急,讲道最后已经可说是嘶声低吼出来的了。 宋玉萧叹口气,突然觉得自齐君扬走后,齐府便一直浪涛不断让人窒息,他不由问出声“难道真是因为齐君扬走了,齐府的人都开始不安生起来了?” 莹儿接口道“是啊,朱夫人平日做事偏激却还是会给大公子卖个面子,大公子的性子随着老爷,朱夫人知道老爷的手段,就也顾忌着大公子的手段。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按捺不住,大公子才走几日她就对宋公子你下毒,还惹出这么多的事……” 莹儿停下来的时候见宋玉萧直直的看着她,她莫名心慌“宋公子,怎么了?” 宋玉萧双眼中涵盖了太多太多的情绪,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道出了主人的愤怒与不解,宋玉萧想起自己第一次出齐府时齐君扬派刘子跟着自己,当时的疑惑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莹儿,你早就知道朱夫人为何要对我下毒对不对,齐君扬也知道,对不对!?” 莹儿惊觉自己说漏了口,慌忙掩饰道“不……奴婢只是随便猜测的……” 宋玉萧此时看起来异常愤怒与悲伤,莹儿不觉连从不在宋玉萧面前自称的“奴婢”二字也用了出来。 27、 莹儿惊觉自己说漏了口,慌忙掩饰道“不……奴婢只是随便猜测的……” 宋玉萧此时看起来异常愤怒与悲伤,莹儿不觉连从不在宋玉萧面前自称的“奴婢”二字也用了出来。 宋玉萧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任由喉头的气血往上翻涌,嘴角缓缓流出一道血痕。莹儿见了脸色微变,颤着声道“宋……宋公子……” 方才赵大夫已经和她交代清楚了,宋玉萧性命抱住但是会有呕血的症状不过并不严重,此段时间要好好调养不得情绪过激,否则症状会更严重。 宋玉萧偏过头去用手擦擦唇边的血迹,示意莹儿不要过来,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压抑什么似的问道“齐君扬究竟在瞒我什么,告诉我!” 莹儿听他口气问得重,从前从未见他这般生气过,心里也是很担心的“宋公子,你先好好休养,此事我不敢擅作主张,等大公子回来你再问他行吗?” 莹儿说得小心恭敬,宋玉萧抬眸看看她,想着她是一个丫鬟,确实不能擅自把事情告诉自己,齐君扬知道说不定真会罚她。宋玉萧看着她点点头,见莹儿低着头小心伺候的样子心里又有些难过道“好了好了,你也不过是替齐君扬瞒着我,等他回来我再问他罢。你去艳群院看看,打听一些消息,看看小云怎么样了。” 提起小云,宋玉萧又想起他天真可爱的样子,这么一个活泼单纯的人,又想起齐君扬的欺瞒,心下感到难过,齐府就反倒容不下一个天真烂漫的人么。 齐明政来到艳群院的时候院门紧闭,院外候着一个丫鬟正是小柳,小柳一见齐明政礼也不行直接道“朱夫人今日生病卧床,今日不见人。” 齐明政身后的灵风不由冷笑,方才他潜入艳群院时朱夫人分明不在房中,这丫头作假可不能小看了。 齐明政闻言并未露出不满和太多的情绪,他询问道“莹儿不是说朱夫人派人去请大夫了吗,肆云伤得严重吗?” 他偏过身让她看身后提着药箱刚回家不久又匆匆被叫来的赵大夫“我找了大夫来看看。” 小柳低着头恭敬回答道“莹儿带来的小大夫已经看过了,并无大碍,二公子事务繁忙不敢耽搁。” 好一个不敢耽搁,饶是齐明政想给朱夫人点面子她恐怕也是不收得了“我不放心,还是进去看看吧。灵风,开门。” 知道二公子说的只是场面话了,灵风上前也不敲门强行打开门。小柳站在一旁有些惊慌的看着二人“你们……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朱夫人无礼!” 齐明政不理小柳的话,在大门打开后直接向院内走去,若肆云真像灵风说的那般,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如今就算是得罪朱夫人也要进去看看究竟了。 齐明政走了几步便停下低头行礼“朱夫人。” 院内不远处便站着一个红衣女子,玄月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阴暗,一身红衣衬得她明艳不可方物,狭长的眼角被岁月刻下了细微的皱纹,却依旧不难看出年轻时大家闺秀的气质。她眼中的光明灭不定,打量了齐明政几眼露出阴狠的神情“今天真是奇了怪了,往日这院中像藏着妖魔鬼怪没有一人敢靠近,今天倒不知是哪位佛祖显了灵,个个都往这里跑,也不怕被不干净的东西吞了!” 齐明政已经好几年没有与朱夫人怎么接触过了,自从父亲将朱夫人赶到艳群院不许人靠近后,自己便只在齐府内偶尔遇见过朱夫人,两人也只是做做样子。齐明政行个礼问声好,朱夫人有时“恩”一声算是听到了,有时就当没听到似的走开。在他的记忆中人们口口相传的当年那个名动金陵人人乐道的朱夫人已经模糊了,齐明政紧了紧抱拳的双手,朱夫人没有让他礼毕,这样子分明是在拖延时间,齐明政今日本就没想再像以前那般儒雅了,直接道“朱夫人,听说肆云受了重伤,我请了赵大夫过来诊脉。灵风,护送赵大夫进屋。” 朱夫人当年名动金陵不光是因为她的容颜,更是因为她是鲜少习武的女子之一。若是她诚心阻挠自己,必然会动用武功,但她再怎么说是肆云的娘亲自己不能和她动手。 朱夫人见状尖声呵斥道“齐明政你要做什么!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早该知道冯凝不是什么好货生出来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今日强闯了这艳群院就不要怪我他日翻脸!” 齐明政本还带着一丝和蔼的脸色沉了下来,冯凝是他的生母,嫁入齐府不过三年在生下他后便去世了。朱夫人好歹曾是礼部尚书的媛儿,却说出这般刻薄尖酸的话来,齐明政盯着她道“朱夫人,恕我失礼,我娘亲从来到齐府便一直温文贤淑,相夫教子,她往日如何也好过你今日这般粗蛮惹人厌恶。” 不再和朱夫人多做纠缠,齐明政施展轻功飘进卧室。 灵风和赵大夫进门后并未关门,齐明政在离卧室几步时便闻到了血腥味,他心里一紧,急忙进屋。屋中桌旁有一大片未干的血迹,赵大夫坐在床边为已经被灵风抱到床上的人诊脉。赵大夫脸色奇差,齐明政不禁心里一沉,若是肆云再在齐府出事,自己不知该怎么面对大哥和父亲了。 良久,赵大夫叹了口气,齐明政忙问“怎么样?” 赵大夫问“府中可还有金风玉露丸?” 齐明政摇头“只剩下天山雪莲,那是宋公子要服的药。赵大夫……” 见齐明政担心的样子赵大夫拿出笔纸开始写药方,齐明政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赵大夫又道“二公子,请道床边为四公子点穴止血,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齐明政走到床边照做,屋内无人说话。 过了一会赵大夫放下笔,他刻满皱纹的脸上突然露出了沧桑的神态“二公子,齐府好歹也是将军府,如今出了此等事情怕是再瞒不住了。” 齐明政闻言心里一跳,赵大夫的声音满是疲惫的传来“四公子的脊椎骨已经全部断裂,失血过多我会开药补血,此后我会每天来为四公子换药。我开的药中蓝色瓶中得是外服药,每日一次涂在四公子的背脊伤口处,等他身子骨好点之后我会来为他接骨。只是他今后还能不能站起来,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齐明政听到这话心里一颤“你说……肆云他……” 赵大夫叹口气“他身上多处背脊骨完全粉碎,老夫不济,没有把握完全治好四公子。” 齐明政艰涩的闭上眼,心里一阵钝痛,自己怎么这样没用呢。看着床上肆云皱着眉头的脸上全是痛苦,齐明政不由怒火滔天,这样狠绝毒辣不留一丝回旋余地的做法,朱艳! 是夜,风轻云绕,树影鬼魅。 齐府门前的两盏明亮的琉璃灯被风轻轻吹动,门外的守卫站得笔直,远处“踏踏”的脚步声忽近忽远,在幽深的夜中显得格外渗人。一个人影缓缓自街头走来,守卫的侍卫一动不动盯着街头暗处,一双白色的鞋子首先进入视线,而后是花纹精美的下摆,劲窄的腰身,知道最后露出一张俊朗的脸。守卫的侍卫眼眸动了动,那人走到跟前抱拳行礼道“在下东风客栈的老板郑东,有事求见齐明政公子,还望通融禀报一下。” 左边的侍卫朝右边的侍卫点点头,对郑东道“齐二公子已经吩咐过了,请。” 说着拉开齐府的大门,郑东缓缓抬步,走得坚定缓慢,好似不是来齐府求见的客人,而是判定死刑走向处决台的犯人。 齐明政在民华院的会客堂中端着一杯凉掉的茶坐了许久,门外丫鬟“叩叩”的敲门,轻声道“二公子,郑老板来了。” 齐明政放下茶杯回神道“请郑老板进来。” “是。” 门开,屋外走近一个满身阴冷之气的黑衣男子,齐明政惊觉他的此时的气息和大哥惊人的相似,知道郑东的怒气将近临界点,齐明政咬着牙道“请坐。” 郑东并没有坐下他直直盯着齐明政“我今日听说小云被人打伤了现在还昏迷未醒,犯人还是齐府内部的人。” 齐明政有些倦意的点头“是。” 郑东并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接到消息时犯人还在调查之中“是谁?” 齐明政听出郑东的话中已有愤恨,但他知道郑东是肆云在齐府以外唯一的一个朋友,于是道“目前还不确定,但是……应该是朱夫人了。” 郑东霍的疾步走到齐明政面前,从上往下俯视着他,齐明政微微与他拉开些距离“是不是因为我的事?” 齐明政看着他安慰道“你先平静下来,郑东,此事我今日已经在艳群院问过了,无论我们问什么她都不回答,一直说我们要逼死她,现在……” 郑东捏紧双拳手上青筋跳动,压抑自己问道“他伤得怎样?” 齐明政沉默了会儿,郑东看着他不由提高音量“他怎么样了!?” 郑东与朱夫人见过面,对于小云的这个生母他没有任何好感,他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会生下小云这么纯真的孩子。他与齐府有生意上的往来,多多少少知道齐府里的一些家事。齐府的人对外只称是家里不太和睦,他开始也以为只是不太和睦而已。直到小云有一次出来和自己见面被朱夫人用蜡烛烫了脸,几日推托找借口不见自己,他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不和睦”。朱夫人不是什么正常人,冷漠和嫉恨已经让她的心理变了质,她的眼里只有疯狂的报复与毁灭。郑东早在她的眼中看出了这些阴暗的东西,他和小云从来只能偷偷的见面,有时他受不了这种见不得人的感情和小云所受的苦,问过他愿不愿意跟自己走,小云却天真的要得到亲娘的允许。朱夫人她怎么可能会允许呢! 齐明政接着道“小云他没有暂时保住了性命……但上身可能会瘫痪。” 郑东只觉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他突然有种嗜血的冲动,恨不得立时杀死朱夫人! 28、 好不容易阻止冲动的郑东回客栈等待小云接下来的消息,齐明政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个已经不够用了。他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望着空空的床榻脑中突然浮现出小瑜昨日半躺在他床上的样子……说起来今日他回民华院后丫鬟说小瑜早已经离开了,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忙到现在他才想起自己怕是要调查一下小瑜中烈性春药的事,朱夫人不断的在齐府挑事,下人们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的闹事,不将那人查出来严加惩罚以示底下蠢蠢欲动不安分的人不知还会出什么事来。 齐明政唤道“灵风。” 紫檀木圆桌前突然出现一个半跪的黑衣蒙面人,齐明政用手撑着额头道“你下去查查昨日小瑜中药一事是谁做的手脚。” “……” 灵风并没有回答,齐明政转头看他“怎么了?” 灵风低着头暗自咬牙,回道“二公子,昨日给小瑜下药的人,是我。” 齐明政闻言看他,疑惑道“为何?” 大哥身边的影卫都是经过父亲严格筛选的精英人士,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只听从大哥的指挥完美的完成任务,私自行动向来是影卫的大忌,违背主人的意愿和命令便意味着不忠诚与背叛。灵风在影卫中也算是比较优秀的,怎么会给自己的伙伴下药呢。 “我是气他对二公子这般痴情,不值得。” 齐明政一愣,影卫在暗处保护齐君扬和他难免会看到一般下人不该看到的事情,不过他们从不多嘴,知道什么该记得什么该忘记,灵风此话听上去有些别扭。 “前晚小瑜很晚才回来,我就询问他去了何处,他道自己在姬惑街遇见过神医舒玉子的弟弟,出去打听消息。他刚回屋时吾就看他脸色不太对,我一时冲动说话过于偏激,和他吵了起来……他是想找到神医为宋公子治伤……” 齐明政明白了,前晚自己找小瑜问宋玉萧所中之毒时灵风便隐匿在暗处听到了,他难道以为自己和宋公子的关系不纯么。他在前晚对小瑜下药想做什么,若是自己不去会发生什么?齐明政心里涌起一阵薄怒。不管怎么说,灵风这次处于私人问题伤害小瑜都是不对的,自己却又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灵风,齐明政道“自己去领罚吧。” 凌风退下,行至门口时又顿住脚步道“二公子,小瑜他是死脑筋,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你是主人的弟弟,也是我的半个主子,你若是无意,就不要让小瑜再有情了。” 赵大夫最近可谓是忙得很啊。往日清闲的他现在不得不早早的起床去将军府中为两位病人诊脉,宋公子的病倒是好了许多,多加休息就没有大碍了,可还是得日日去看看他的情况。四公子这边是最麻烦的,他每日顶着齐明政施加的压力为四公子施针,不敢稍有差池观察伤者的情况与变化,随时为四公子的接骨做准备。他有信心为四公子接骨,但四公子的背脊骨有些毕竟是碎裂成小片子了,接好后下地的可能性也不大了,于是他向二公子提议寻求江湖上得道神医的帮助。二公子似乎是接受了,明里暗里都在重金聘请神医来为四公子诊断。自己只需在神医尚未有消息的时间里好好保住四公子的性命,让他休养好。 今日赵大夫照样先来到啸龙院,在屋外行礼后听到宋公子请进的示意后进屋,屋中今日多放置了一个大火炉,宋玉萧身子有旧疾而又单薄,最是怕凉了。过些日子天气便要进入初冬了,想是他已经熬不住了。 宋玉萧还是坐在床上,他的身子在极力配合赵大夫的诊治步骤下恢复得很快,只是身体中余毒未清理干净,站立过久就会出现眩晕的感觉。赵大夫说等再过几日余毒清理干净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昨夜他又在梦中与那个一身黑衣剑眉星目的男子相遇,这几日来夜夜入梦眼前都满是他的影子,宋玉萧从不知这个人的身影已经深深的映入了自己的脑海。 等赵大夫把过脉服下药后,他终于按捺不住,让莹儿扶着自己去了艳群院。听莹儿说,朱夫人还是住在艳群院,不过这次是住在离小云最远的偏院里,门外有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把手,每日的三餐都是由仆人送进去。宋玉萧叹气,说得好听是妇人,实际上这已经是在囚禁一个犯人了。 宋玉萧到艳群院的卧房外时赵大夫正在里面为小云扎针,他和莹儿只得先站在门外等候。 须臾,赵大夫满脸是汗的从房中出来,见过宋公子便走了。宋玉萧想他也是一把年纪了,做这样细致谨慎的针灸也是很耗精力的了。 宋玉萧进屋,齐明政正坐在床边给小云擦汗,这样亲力亲为,心里肯定是很愧疚的。 齐明政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微微对宋玉萧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首的椅子“宋公子,请坐吧。” 宋玉萧落座,莹儿站在旁边,齐明政继续拧干帕子为小云擦脸,一时屋中无人说话。宋玉萧看着躺在床上的小云,本就白嫩的脸现在十分苍白近乎透明了,小小的嘴唇也泛着青色,脸色看上去十分不好,眉头也一直皱着,想必刚施了针,在梦中也睡不安稳了吧。宋玉萧看着小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齐府里的人心深不可测,远不是待在宋园的宋玉萧可以猜测的。 日子就在这种平静压抑而又诡异的氛围中度过了,宋玉萧一直没有齐君扬的消息,他还是时不时的想起他离开齐府时那还不意外的表情和坚定的身影。他有时会想,齐君扬会怪他吗?怪他不吭一声的就想离开他离开清远城,怪他逼得他不得不动用军队让自己留下,怪他从来都是用年少之时的双眼去看待他。不然为何他离开了那么久那么久,却从不为自己写一封信,问候一声,让他安心呢。还是他觉得,在他心中他就真的这样无足轻重呢? 深冬,今日下了一场雪。生在江南的宋玉萧第一次见到雪,心里觉得新奇激动,由不住的想要出去看看。莹儿却一直念叨他要小心身体,屋中现在已经在莹儿的吩咐布置得十分妥善了。两个大火炉白日夜晚都在波茨波茨作响,床上垫了三床厚厚的棉子被,晚上睡觉还要盖上两床,宋玉萧觉得自己完全是被夹在被子中的。啸龙院的浴堂时时守着几个丫鬟,只要他一去就可以泡泡热水驱寒。在莹儿近乎虐待的命令下,体弱到了冬日多病的宋玉萧已经从未生过病了。今天宋玉萧实在是童心大发,趁着莹儿被清玉叫走的空自己一个人下了床,他打开门,寒风就从屋外涌了进来。宋玉萧吸着冰凉的寒气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前银装素裹的院子只在爹爹的口中听说过。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踏出了第一步。屋外的台阶上已经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踩上去软软的,宋玉萧转身关了门,走进了院子中。院中的老槐树已经光秃秃的了,可以看到树后的石凳石桌,宋玉萧慢慢的走到石凳面前,伸手抹去厚厚的白色晶莹的颗粒,坐了下来。齐君扬,已经冬天了呢,你还好吗?宋玉萧趴在石桌上看着面前的白色雪地,却想起那个总是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子。乌鲁木齐听说比金陵冷得多,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习惯吗。听说那里的温度可以将河水冻成冰,人可以从冰上过河,那里那么冷他会不会生病。宋玉萧好笑的摇摇头,齐君扬才不像自己这么容易生病,自己是个病秧子,齐君扬时常练武身体那么强壮,怎么会生病呢?可他明明也在自己面前生病过,他总是爱逞强。在雀羽镇的时候他忙于兵法在大营中磨练自己,却又总是抽出时间来看自己陪自己玩,有一次就生病了。自己几天没见着他还以为他已经有急事走了,过了几日他又生龙活虎的来宋园找自己,要不是他说我为你病了你得作补偿,宋玉萧还真没看出来他病过一场呢。呵呵,那时候最是无忧无愁了,远离现在的心计毒害,人心叵测,每日担心的都是偷偷出来会不会被爹爹娘亲和张伯发现。晚上躺在床上还会想齐君扬明日又给自己带什么好玩的,或是是不是又要自己题诗作画。 莹儿进了啸龙院可吓了一跳,本该老老实实呆着屋中的人竟趴在石桌上睡着了。莹儿赶紧跑上前去想叫醒宋玉萧,身后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莹儿、莹儿……” 莹儿回头见识清玉急急忙忙的跑进院子,对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已经睡着了的宋玉萧示意他不要惊扰了宋公子,清玉跑得脸红扑扑的道“莹儿,大公子回来了,人马都已经进了清远城了,很快就能回府了。” 莹儿先是一愣,随后也高兴起来“真的!?大公子可回来了,怎么的都不提前传个消息呢。” “说是天气大寒传信的鸟儿许多死在了途中,消息传不过来。” “这真是太好了,快去恭迎大公子吧,皇上可算开恩了。” 莹儿突然想起还趴在石桌上睡觉的宋玉萧“糟了,我得赶紧叫醒宋公子,若是被大公子看到宋公子睡在院中我们都得挨骂了。” 莹儿正想去叫醒宋玉萧,一人却已经走进了啸龙院。 29、归来 宋玉萧模模糊糊的从梦中醒来,梦里依旧与那个黑衣剑眉的男子相遇,睁开眼来,梦中的男子正眼带温柔得看着自己。宋玉萧迷迷糊糊的想,自己真是着了魔了,竟然已经可以出现幻觉了。那人远在寒冷遥远的乌鲁木齐,自己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齐君扬将手抚上宋玉萧的额头,方才见他在院中睡着想着他身子本就单薄不要又病了,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齐君扬欲收手,宋玉萧却伸手握住那手,手掌中有薄薄的一层茧,大掌摸起来有些粗糙却很厚实温暖。宋玉萧想着反正也是在梦中,就握着齐君扬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了蹭,然后看着齐君扬笑“你回来了啊。” 齐君扬倒是着实愣了一会,听宋玉萧这样轻声细语的跟自己讲话,也不禁温柔的道“恩,事情已经办好了。” 心想,原来这便是所谓的小别胜新婚。宋玉萧低低笑了一声,不自觉的两眼含情道“我以为……你生气了,不要我了。去了那么久却也不写一封信回来,我每日都梦见你的身影,我一叫你,你就转过身对我笑。真好,你就应该多笑笑,我喜欢看你笑。” 说完,宋玉萧自己就傻傻的笑了,齐君扬附身在他额上印下一吻“我以为自己写不写信,你都是无所谓的。走的时候你不也没来送过我,你不是在闹别扭吗。” 唇瓣贴在光滑的额头上随着话语摩挲着白嫩的皮肤,宋玉萧觉得痒痒的,一边听齐君扬说话,一边轻笑。齐君扬听见他笑,抓着他的手含在嘴中轻咬,宋玉萧脸红扑扑的,是梦里的齐君扬的,还是自己在做春梦啊。 齐君扬又俯身凑近看宋玉萧,宋玉萧竟然也直直的看着他,齐君扬觉得宋玉萧今日是开窍了,自己不趁机做些什么真是对不起自己。于是低头,吻住宋玉萧。宋玉萧呵呵的笑,齐君扬有一点点的气恼,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宋玉萧便得这样开明了?撬开唇瓣就将舌头探入口腔中,满嘴都是宋玉萧的味道,齐君扬心满意足的加深,卷着宋玉萧的小舌使劲分泌自己的唾液,不一会空腔就溢满了口水。唾液从宋玉萧的嘴角滑下,齐君扬起身,拉出一条银丝,宋玉萧见了翻过身去耳根红得跟番茄一样。齐君扬抚摸着他顺滑的头发,尽管百万个不愿意也只得道“今日刚回来还有诸事缠身,”齐君扬凑近宋玉萧红红的耳朵轻轻暧昧道“还要劳烦你等等,今夜补偿你,你想怎样就怎样。” 重音咬在“怎样”二字上,宋玉萧本没多想也不禁想到了不好的地方去。他紧眯着双眼心里暗想,自己真是想他想疯了,往日也不见齐君扬说过这种话,自己倒是梦见了。 齐君扬给他拉好被子“若是不愿起来就在床上用餐,今晚我会争取早点回来。” 宋玉萧使劲甩甩头,自己究竟做得是什么梦,真是丢人。身后齐君扬又道“怎么,这样也不行么,难不成你要我现在便上床和你温存?” 戏谑的口气听得宋玉萧实在是没脸见人了,他道“你快走吧快走吧,晚上我再见你。” 这本意是说自己快点醒来齐君扬快些走,到了晚上自己在梦中来见他,兴许晚上就不会做这种奇怪的梦了,听在齐君扬的耳里却是另一种意思。他心里好笑有欣慰,兔子虽然还是兔子,但已经是一只识时务的乖兔子了。 出了门来,齐君扬脸色又是冷冰冰的。莹儿在门外给他行礼,齐君扬吩咐道“我去处理齐肆云的事晚些回来,玉儿今晚就在床上吃饭,晚时等我回来了就去将温泉引热。今日玉儿在院中睡着之事我先不跟你算,照顾好他。若再有差池,你还是会流云阁的好。” 莹儿听得心惊胆战,乖乖的应了声是。往日她照顾宋玉萧多多少少是偷了些小懒的,宋玉萧无所察觉也不会怪罪,在大公子这里是决计不一样的了。 朱夫人已经在艳群院的偏房里被关了快要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中她看似安静实则在相近办法与父亲的好友取得联系,但没想到齐君扬是个狠主,齐明政看似温和也不是好过的主。艳群院中的侍卫没有一人能收买,到了晚上监视自己影卫的人数居然达到了四人。呵,她是该感谢齐明政对自己的重视吗。在这样密不透风的囚禁下,她硬是只有乖乖呆在囚房中得份。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大公子。” 朱夫人心里一跳,齐君扬?难道他已经回来了?朱夫人强压下心里的惧意,盯着木制的大门。门吱呀的开了,齐君扬的脸慢慢整个露了出来,依旧是以前见过的那般面无表情。朱夫人冷笑,齐鹤生出来的东西都难缠得很!齐君扬进门也不看朱夫人,只是道“朱夫人,你昔日暗杀玉儿不成我就已经警告过你不要碰他,否则别怪我无情。你安分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聪明下去,没想到你如今蠢到给玉儿下毒。” “哼,齐君扬,你以为你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在这姓齐的人的府里我早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宋煜毁了我的一切,他的儿子凭什么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齐君扬你最好要么杀了我,要么就只有等着以后后悔,宋煜死了,这份仇我就要让他的儿子来承担!我活一日,宋玉萧的阳寿便少一日,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他!” 齐君扬看着眼前目中只有仇恨与报复,已经呈现疯狂之态的女人冷笑。这么多年了,这个女人还活在当初的记忆中停滞不前,她只记得往日所受的委屈痛苦,只知道报复他人毁灭自己,这种人其实是最好利用与击垮的。与其这么痛苦不堪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干脆些。齐君扬的眼里浮现出惊涛的杀意,若不是念在她是父亲昔日的女人齐肆云的亲生母亲,他早已经要了她的命! “哈哈哈哈……” 朱夫人扬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已经溢了出来,血海深仇让她本来艳美的面容扭曲了起来,宛若地狱里的恶魔“齐君扬,报应啊报应啊!齐鹤爱上了宋煜,他的儿子又爱上了那个贱人的儿子!这就是报应报应,让你们男子相恋,永世不得在一起!生生世世受着相思的痛苦,娶自己不爱的女人看对方与她相守一生,这都是报应!” 齐君扬怒意滔天,“啪”的一耳光扇了过去,这一掌是在极怒之下扇下去的力道极重,朱夫人被扇倒在地上嘴角流血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好……好,现在我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爹都从没打过我你这个儿子倒是青出于蓝啦!” “朱夫人,”齐君扬冷笑着蹲下抬起她的下巴“你忘记了,当年你动用礼部尚书大人的关系换了宋煜本该金榜题名的文书暴露后,父亲就第一次打过你。后来你派人暗杀宋煜和玉儿被发现后也被父亲扇过耳光,又有一次你在众人面前指着宋煜唤贱人一样被扇过耳光……你忘记了吗,你早就不是往日那个轰动一时的第一美人朱艳了。” 朱夫人在齐君扬手上的脸开始发颤,身子也禁不住的颤抖起来了,她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目光空洞的看着齐君扬念叨着“明日看茶花……去游画舫……要赏月……” “是,父亲那时说明日带你去看茶花,然后邀请礼部尚书一起游画舫赏美景,到了晚上一起看十五的圆月。可是那是骗你的,第二日你们确实去看了茶花,午时之后你们又去游画舫。” “然后……” “对,然后不会游泳的礼部尚书大人不小心溺水身亡,父亲将他救上来时他已经魂归西天了。” 朱夫人直愣愣的看着齐君扬视若无物一般,齐君扬继续用阴冷的声音道“是啊,你在画舫中午休之时父亲将礼部尚书大人推下了河中,然后假意去入恭,出来之后做着样子下水捞起了大人的尸体,再满脸愧色与痛楚的来向你道歉……” “啊——!!” 朱夫人突然尖叫着抱着脑袋剧烈的向墙角撞去“不——!不……不啊!!!” 齐君扬冷笑着看她血流一地,转身出门“别让她死了。” 门外的侍卫异口同声道“是!” 齐君扬走了没多久宋玉萧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起身倚在床头等着这个绮梦快点醒来,若是做到了晚上自己可不能保证会梦到什么。可是坐了许久也没醒来,宋玉萧就唤道“莹儿。” 莹儿进门问道“宋公子,什么事?” 宋玉萧看了莹儿一会儿道“我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你觉得这是个梦的话就告诉我这是个梦,你觉得这不是一场梦的话就说这不是梦。” 莹儿看着宋玉萧捂嘴轻笑“宋公子,你不会觉得大公子回来得太突然不肯接受了吧。” 宋玉萧脑子慢了一拍,想起不管是在梦中还是梦外,齐君扬若是回来了莹儿都是知道的,而且自己做梦的话梦里的莹儿不管回答哪一个答案都是行得通的。这样还是看不出来是不是还在梦中。 “哎……” 宋玉萧叹口气,莹儿走上前来看着宋玉萧潮红的脸蛋“宋公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宋玉萧一怔,紧张道“没……没有啊。” “怎么没有,糟了,不会是刚才在院子里受了凉吧,我去叫赵大夫来看看。” 宋玉萧支支吾吾的想说这个不是因为病了,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莹儿已经自顾自的去叫赵大夫了“诶……” 宋玉萧无语,焉了气一般的坐在床上。赵大夫都已经那么忙了,自己还添什么乱啊,方才就当快一点叫住莹儿的,不过不知为何,自己还真感觉脑子有点昏了。 30、 宋玉萧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莹儿就带着赵大夫急急忙忙的来了,看着赵大夫跑得急喘吁吁的宋玉萧有些好笑,赵大夫着实是被自己和小云吓得够呛了。赵大夫熟练的放下药箱上前为宋玉萧把脉,宋玉萧本来想说这只是个误会,但看到赵大夫摸着自己的手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好出口打断他。赵大夫用左手顺了顺自己的胡子,开口道“恩……宋公子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很好了,今日没有再出现过旧疾的症状了吧?” 宋玉萧点点头“恩,最近感觉好多了。多亏了赵大夫,多谢了。” 赵大夫摆摆手“宋公子客气什么,看病诊脉救死扶伤本就医者的本分,你不必这么客气的,呵呵。不过宋公子今日可能是有些受凉了,可否有咳嗽头晕或者想吐的感觉?” 宋玉萧想了想,自己该不会今日在院中睡觉真的生病了“是有一点点头晕,其他症状都没有。” “那就好,应该只是吹了些风,不碍事。我给你开点药,莹儿会给你煎来的。” 宋玉萧闻言苦起脸“又要喝药啊,能不能不喝?” 他是怕了喝药了,且不说自己在离开宋园的那段路途中喝了不少药,光是上次中毒清毒喝的药都能合成一大缸子了。中药味苦难闻,宋玉萧本就爱吃些甜品,喝了这么久的药了,实在是不愿再喝。赵大夫摇摇头道“诶,宋公子,良药苦口利于病,药苦是苦了点,但不能不喝,我现在就叫莹儿煎上一碗药来,趁着时间还早喝下一副。” 宋玉萧再接再厉“可以开点不难喝的药么,多开几副也行啊。” 赵大夫看着宋玉萧严肃道“宋公子,这药岂是能乱开的?大夫说什么就得听什么,这是对你的身体好。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就禀告给大公子,让他来陪你喝药。” 赵大夫看出宋玉萧有些怕齐君扬,这么一吓唬宋玉萧果然不吭声了,突然宋玉萧扬声问“他真回来了?!” 莹儿在一旁呵呵直笑,看着疑惑的赵大夫道“今日大公子一回来我就告诉宋公子了,可他就是不相信还问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呵呵,敢情宋公子是日日梦着大公子回来呢。” 宋玉萧听到莹儿的话下意识的想去反驳,但仔细一想自己的确是这样的,只得憋红了脸去瞅赵大夫,见赵大夫一张笑脸才安下心来。原来赵大夫也知道了自己和齐君扬的关系。 齐君扬回来了,梦到过无数次与他重逢的画面,梦见过他无数次的对自己笑,现在却是在自己那么丢脸的情况下相见的。此时的宋玉萧却未发现,自己已经在心里淡忘了张伯的计划,他慢慢变得不像想离开齐君扬了。 亥时,月上中天,齐君扬终于踏着步子回了啸龙院。走到九曲长廊中远远就望到卧房中还亮着橙色的灯火,他微一皱眉,快步走到门口。他本欲推门而入,却又想起宋玉萧平日很早便睡,今日这般晚了还不歇息分明是想着白天自己的话,于是心里暗暗涎笑,他一时兴起在糊纸上戳了个洞望进去。宋玉萧规规矩矩的躺在床上,莹儿站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桌上放置着一大碗的桂花糕、冰糖、云片糕,莹儿焦急的声音传过来“宋公子你就喝了吧,这会大公子都得回来了,你若是不喝药我就得挨骂了。” 宋玉萧有些生气的看着莹儿“大公子大公子、你们就知道拿他来压我,我不喝,这么苦,喝了会死掉!” “哎呀,”莹儿跺脚“宋公子你说的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你把药喝了吃多少点心都行,你不是喜欢吃城北的莲记云片糕么,我今日派人去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待会就不好吃了。你看,药都快凉了。” 宋玉萧更气“你又骗我!哪有将军府的人买东西还排队的!齐君扬那么横,你们就学他这一套,还骗我。我今日就是不喝!” 莹儿似乎被揭穿了登时无语,齐君扬在门外暗笑,玉儿什么时候变精明了,莹儿拿他都没法了。齐君扬适时的轻轻推门而入,房中两人都是一惊,莹儿恭顺的行礼叫了声“大公子”,宋玉萧则有些惶恐的在床上如坐针垫。齐君扬挥手让莹儿退下,莹儿立刻会意出去带上门。屋中只有齐君扬和宋玉萧两人,宋玉萧惶惶的,自己刚才说那么大声不知齐君扬听到了没有,又想起今日白天齐君扬暧昧的语气让自己晚上上床等他,现下两人这么一坐一立的,真叫让人手足无措。早知白日自己没有做梦,就不应该将齐君扬视为无物,好像自己默许了他什么似的。齐君扬饶有兴趣的看着宋玉萧像只胆小的兔子一样在那胡乱猜测,他走到床边坐下,立马感到宋玉萧全身紧张得僵硬了起来。宋玉萧抬头看他,齐君扬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宋玉萧心里打鼓:糟了糟了,果然被听见了。齐君扬走后自己平日从未说过他的坏话,今日怎么就这么撞上了呢,他不会以为自己每天都骂他吧?齐君扬心里明了:瞧这小样,定是想起了白天我说的话,明明应了我事到临头才来不好意思,跑得掉么你? 31、 宋玉萧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傍晚,他浑身酸痛得厉害,稍一动弹下身就疼得很,怕是连起床都做不到了。他偏过头去就见齐君扬将书房的许多东西搬到了房中,背对着自己看样子是在看什么东西。 “咳咳”喉头袭来一阵干涩疼痛之意,宋玉萧咳嗽出声,惊动了正全神贯注的齐君扬。齐君扬见他醒了起身走到床前摸摸宋玉萧的额头,热度比早上时退了许多了。宋玉萧看着他问“何时了?” 一开口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吓人,齐君扬摸摸他的脸蛋示意他别说话,到桌旁捧了一小杯茶来,扶着宋玉萧起身。宋玉萧干了大半夜的确是渴了,就着齐君扬的手两口酒喝光了茶,连矜持形象也顾不上了。齐君扬微微一笑,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宋玉萧柔顺的头发,又倒了杯茶来。等宋玉萧喝够了,他才抬头来看齐君扬,见齐君扬翘起的唇角,想起昨夜的激情一边懊恼一边暗自生气。他脸红红的瞪着齐君扬,都是这人干的好事“色狼!” 齐君扬本来看着他的表情暗自偷笑,闻言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宋玉萧恼羞成怒哼了一声猛的转过身去,接过牵动了下身疼得“嘶”了一声。齐君扬靠近他“夫人,你昨夜如此操劳要小心身体啊。” 宋玉萧身体一僵,齐君扬继续道“不过昨夜夫人真是厉害,一张小嘴吸得我是欲罢不能啊。” 宋玉萧闻言回过头来两眼泛红咬着嘴角颤巍巍的道“你叫什么!?” 齐君扬见他这副样子逗弄的心思也没了,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无奈道“玉儿,我并没有折辱你的意思。” 宋玉萧在他怀里无力推拖,想起昨夜自己的丑态浪姿,只得红着一双兔子眼挂着亮晶晶的眼泪啜泣,齐君扬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别哭了别哭了等会喝了药我带你上街玩玩吧,听说你一直没怎么出门过,怎么样?” 宋玉萧听他的口气以为齐君扬忽悠自己,眼泪掉得更厉害,齐君扬低头一看,心里也胀得发涩“玉儿……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还不信我吗?” 此话不说就罢,一说宋玉萧就想起当年齐君扬叫人欲玷污他身子的事,不知哪来的力气马上推开些齐君扬,脸色泛白冷声道“信!齐大公子的话谁敢不信!这府上府下城里城外不知多少人想爬上你齐大公子的床,如今我如愿以偿岂不是该感谢你!?” 齐君扬听宋玉萧口气不善像是憋着一口气心里也不舒服,但还是去拉他的手“玉儿,别闹了,可是那里还疼?” 宋玉萧啪的甩开齐君扬的手“不敢劳齐大公子费心!” 齐君扬霍地起身,疾步走到书桌旁道“来人啊!” 莹儿应了声从门外进来,她一听大公子的口气就知道他在生气,小心的低着头等候吩咐。 “叫人把书桌抬回书房,今日我就在书房用餐,叫他们午时晚间将饭送过来!” “是。” 齐君扬几步踏出门外,宋玉萧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出了啸龙院心里只觉委屈,明明是他的错,为何总是这样对待自己!宋玉萧见莹儿疑惑的看着自己,抹抹眼泪偏过脸去。莹儿叹了声起,出门转达吩咐去了。 齐明政在书房里和齐君扬交代完事情后便出来了,虽然他们都对朱夫人的行为不满但还是必须得等到父亲回来处理此事,肆云在受伤之后就很少醒来,郑东时常来齐府看他。虽然郑东不算婉转的表达过要将肆云接出府的意思,可大哥和自己暂时都不能答应。肆云是自己的亲弟弟,虽是同父异母,但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虽然郑东声称会给肆云最好的护理,府外的生活会更适合他,但难保不出意外。肆云不在齐府的管辖之内大哥和自己始终不能安心,大哥为了防止宋玉萧逃走将大多精英都部署在了齐府以内,清远城中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齐府了。 齐明政叹口气,颇觉疲惫的往民华院走去。肆云的情况不容乐观,云游四方的神医舒玉子依然没有消息,赵大夫还在这里肆云不会有事,但他们不会放弃任何治好肆云的机会。而小瑜这边……也没有消息。自从那夜小瑜中了药之后就不知所踪,齐明政不知道他是不是去西域找涉儿去了。但依照涉儿的性格到了西域,他也不会将自己是涉儿亲生哥哥的事情告诉他。生于姬惑街恐怕是小瑜此生最无法摆脱的事实了,齐明政心里隐隐作痛,小瑜他是知道自己介意这个,才几年如一日的守在自己身旁将自己的感情埋在心底从不敢僭越。现在他不留一字一句便销声匿迹,自己分明是伤到他了。“嘭!” 齐明政将手狠狠打在身旁的树上,心里是无尽的悔意。灵风的话虽然不敬,却是实话。自己若是无情就不应该让小瑜有意! “二、二公子。” 身后传来丫鬟的声音,齐明政这才察觉自己太失态了,他收好情绪转头对丫鬟笑了笑“无事,怎么了?” 丫鬟道“郑东商贾送来两颗金风玉露丸,说是给四公子的。” 齐明政一愣“金风玉露丸!?” “是,”丫鬟恭恭敬敬的答道“郑东商贾已经回客栈了,丸子放在四公子的房间里的。” 齐明政点点头,东风客栈是清远城最大的客栈,听说郑东除了这家客栈以外还有其他的产业,商人想来消息灵通最会走生意,他若是真动用手里的关系,的确可能寻来贵为贡品的金风玉露丸。这份情,齐府是欠下了。 32、番外2 “今天是元宵节,晚上我带你出去玩吧。” 齐君扬坐在椅子上擦着一把透着寒气的剑,宋玉萧坐在他前面趴在桌子上写字,闻言抬起头来道“可是……万一被爹爹发现怎么办?” 齐君扬将剑“噌”的一声推进剑鞘道“我带你出去玩了这么多次,哪次被发现了的?况且我听说镇西的李老太婆今天要带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曾孙来宋园,你爹爹应该会很忙,不用担心,晚上我们早点回来。” 宋玉萧回头看看齐君扬点头道“好!” 齐君扬微微一笑,伸手想要触碰宋玉萧的脸,宋玉萧犹疑着微微向后退去,齐君扬道“别动!有东西。” 宋玉萧果然不动了,瞪着大大的眼睛任齐君扬的手在自己脸上磨蹭,齐君扬眼露痴迷之态,宋玉萧将眼瞥向窗外,最近齐君扬总是做些奇怪的事。过了一会齐君扬摸够了,放下手蠢蠢欲动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去吧。” 宋玉萧摇头拒绝道“不行,现在还这么早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你今天怎么这么闲啊,要不你先出去吧,等晚一点我再来找你。” 齐君扬闻言拉下脸来,他昨日千辛万苦的双倍完成了军中的任务为的就是想今日来约宋玉萧出去好好玩玩,谁知他还一副自己很勉强他的样子,齐君扬脾气向来不好,马上冷声道“那倒是,你宋小公子这样的才子怎么会屈尊降贵同我这个粗人在一起玩呢。” 宋玉萧最怕齐君扬生气,见他变了脸色忙拉着他袖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君扬明显是气急乱说话,宋玉萧一家只是商人,齐君扬却是大将军齐鹤的儿子,怎么也不会是宋玉萧屈尊降了贵,但宋玉萧就是吃这一套,齐君扬屡试不爽。 雀羽镇只是个边陲小镇,元宵节在金陵是个大节日,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街上热热闹闹商品琳琅满目,可到了这个穷乡僻壤过节的氛围就淡了许多。每家人只在家里包包汤圆团团圆圆吃顿饭就成了,所以此时大街上和往日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齐君扬是知道这些的,他只是以元宵节为借口想让宋玉萧和他一起出来玩。宋玉萧跟在齐君扬身后慢慢的走,渐渐的街上的铺子变得越来越少了,远处已经可以看到镇外的小土坡了。宋玉萧觉得奇怪“齐君扬,我们去哪?” 齐君扬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嘘”了一声,宋玉萧听话的不再说话。 等他们停下来的时候正站在小土坡脚下,土坡挡住了前面了的风景,齐君扬站在那里回头看他“你知道这个土坡的另一头是什么吗?” 常常被关在家里的宋玉萧当然不知道,摇摇头老实道“不知道。” 齐君扬笑笑,把手放在腰间的剑鞘上“你什么都不知道,土坡挡住了你的脚步禁锢了你的自由让你看不到更远更美好的地方,我真想用我的剑亲自削掉它!” 宋玉萧似懂非懂的看着齐君扬咬牙切齿的样子,安慰道“没关系,我不想过去的。” 齐君扬看着天真的宋玉萧,他的个子已经长高了一些,白净的脸上也褪去了以前的幼稚呈现出一张略带清秀和芸娘有几分相似的脸,宋玉萧的眉细细的,眼睛总是很纯净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时眼睛会瞪大,那时看起来最可爱。宋玉萧突然就有一种冲动,要将这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冲动。齐君扬靠近宋玉萧弯下腰来平视着他,宋玉萧果然将眼睛瞪得大大的,齐君扬突然倾身在他唇上小啄了一口,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问“以前有人这样亲过你么?” 宋玉萧捂着嘴巴奇怪的看着齐君扬,先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齐君扬不耐的问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宋玉萧还捂着嘴,齐君扬将他的手扳下去,宋玉萧小声道“没有……” 齐君扬满意的站起身来道“我们从这条小路绕过去,我带你去看看后面。” 宋玉萧细如蚊蚋的声音传来“那以前有人亲过你没有呢?” 齐君扬背影一僵,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他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宋玉萧敏锐的察觉到齐君扬是有意忽视这个问题的,也不再多言的跟在他身后。等绕过这片土坡之后,展现在眼前的就是一汪清水,水中有小鱼游动,底部生长着三三两两的水草。宋玉萧跑到水边掬了一捧清水,他感叹道“好凉……” 齐君扬转头看他“你看那边。” 宋玉萧闻言看去,看到两个花灯荡荡悠悠的飘在清澈的潭水上。齐君扬宋玉萧对面,一个掌风将花灯推向宋玉萧这边,等花灯飘到水边时宋玉萧弯腰捡起一盏粉红色的,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宋玉萧”三个字。宋玉萧脸一红,佯装镇定的又捡起另一个黑色的花灯,上面用自己的笔记写着“齐君扬”三字。宋玉萧这下是明白了,回头见齐君扬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后,装作很生气的样子道“你耍我!” 齐君扬本来嘴角带笑的看着他的反应,现在更是在心里笑开了花,真是可爱。 “我辛辛苦苦的找来花灯晚上冒着被贼追的危险悄悄的把灯放在这里居然还被你骂。” 齐君扬仰天长叹一声,满脸的沮丧之情。宋玉萧嘀咕“张伯说你是匹狼,得了便宜还卖乖,还真是这样的。这花灯哪里没有卖的,哪个贼敢追你你那么凶……” 齐君扬咬牙“你说什么!” 宋玉萧被齐君扬突然放大的声音骇了一跳“没、没什么……” 齐君扬怒“你现在胆子变大了,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了。” 宋玉萧否认“没有没有……” 齐君扬上前恶狠狠的抱住宋玉萧,宋玉萧被紧得“呃”了一声,齐君扬手上放松了些,咬着宋玉萧的耳朵道“快道歉!” 宋玉萧躲着齐君扬湿湿的舌头,脸上下意识的发红“你别添……痒。” 齐君扬闻言使劲添,宋玉萧身子发颤忍不住抽气“恩……” 齐君扬一僵,将宋玉萧放开了,宋玉萧捂着满是口水的耳朵眼红红的看着他“你做什么啊!?” 齐君扬倒抽一口冷气,要不要这么可爱的啊,居然起反应了……齐君扬任命的叹口气,拉过宋玉萧的一只手“好了,我不闹了,是你先说骂我是狼的,我就狼给你看看啊……” 宋玉萧抽手,齐君扬一怔,以为他在闹脾气,道“我都说了不闹了,你怎么还这样。” 宋玉萧抬头看他,见齐君扬不悦的看着自己,心里委屈,明明就已经泛红的眼圈现在更是滴了两滴清水下来,齐君扬一见心里也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宋玉萧毕竟还什么都不懂,于是他伸手轻轻环住宋玉萧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齐欺负你,别哭了……” 宋玉萧推齐君扬,齐君扬抱紧了“别闹了,我都认错了。” 宋玉萧闷闷的道“我没事了……” 齐君扬放开他,宋玉萧用袖子擦擦眼泪,问道“还要去哪里吗?” 齐君扬也不逗弄他了,直言道“我在河边放了几桶烟花,晚上放过之后再回去吧。” 宋玉萧点头“好。” 闹了这么一会天色晚了些,齐君扬道“我们先去吃饭,早些去河边,天一黑就放吧。” 到了晚上,齐君扬牵着宋玉萧到了小溪边,他拿出藏在草堆里的三桶烟花,拿出火折子问坐在石头上的宋玉萧“我点了?” 宋玉萧有些兴奋,道“好啊。” “咻”的一声第一发烟花就冲上的天,巨大的响声在树林边炸开。齐君扬回到宋玉萧旁边,见他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就坐下将他抱在自己腿上。宋玉萧的注意力全被天上五彩缤纷的烟花吸引去了,眼睛亮晶晶一眨不眨的盯着烟火。齐君扬将他搂在怀里也看着天上的烟花,轻轻厮磨他的鬓角。晚风习习的夜晚,在枝桠鬼魅本有几分阴寒之气的树林边,齐君扬抱着怀中的温度第一次想要真真正正的得到一个人…… 烟花再美也是稍纵即逝的,齐君扬将宋玉萧送到宋园后门,抱着他一个翻身进了园内。齐君扬摸摸他的脑袋“快回去吧,我要忙一段时间了,下个月再来找你。” 宋玉萧抬头看他惊讶道“这么久?” 齐君扬跳着嘴角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宋玉萧黯然“那以后好一段时间都不能出去玩了……” 齐君扬嘴角抽了抽,咬着牙道“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一个人出去玩!不许勾三搭四的!不许和王晓雅说话!不许和隔壁的那个小狗子眉来眼去!” 宋玉萧被说得耳根通红“我知道啦……你、你快走啦……” 齐君扬心有不甘,抱着宋玉萧狠狠吻下去“唔……” 吻毕宋玉萧有些惊慌的摸着自己的嘴,齐君扬嘿嘿笑了两声,身影消失在了宋园的墙头。 宋玉萧正看着齐君扬离开的地方发怔,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小公子……” 宋玉萧蓦地转身,见张伯一双眼幽幽的盯着自己,宋玉萧按下心里的惊慌,问道“怎、怎么了?” 张伯盯着宋玉萧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小公子不要在园中乱跑,晚饭都已经吃过了,我再去为你拿点夜宵来。” 宋玉萧松了一口气笑道“恩,谢谢张伯。” 33、 宋玉萧靠在床上发愣,此时明明已近亥时,往日宋玉萧早该睡了。莹儿守在他床边劝了宋玉萧许久,宋玉萧本来想到自己不睡她可能会被齐君扬骂就躺下了,结果辗转反侧了半个时辰也睡不着,宋玉萧的脑海里全是今天齐君扬离开的背影,明明知道齐君扬就在这齐府之中,为何感觉两人的距离还是这般遥远。往日自己没生病时齐君扬也守在宋玉萧身边看着他吃点心零嘴,生怕他的身体又垮了下去。现在齐君扬去了书房半天也对自己不闻不问,中途喝过几道药,连往常都有准备的糕点今日齐君扬都不许莹儿给他。宋玉萧不由得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他……是喜欢齐君扬的,只是碍于昔日的某段记忆不愿承认。宋玉萧低垂着眼,双手紧紧抓着丝滑的黑丝被子,莹儿在一旁见他这副样子也无从安慰,两人明显只是闹闹小矛盾。 又等了片刻,莹儿觉得再这样等下去恐怕还是会挨骂了,于是趁着宋玉萧走神悄悄退了出去。来到书房,果然灯火大亮,大公子怕是还在不辞劳累的工作。想了想,莹儿还是上前去敲了敲门“大公子。” 门内传来齐君扬的声音“怎么?” 莹儿答道“宋公子失眠,到现在也没睡。” 屋内沉默了一会,回道“知道了,下去吧。” 莹儿觉得奇怪,往时自己这般说辞大公子早就急着去看人了,今日怎么丝毫没有反应,她站了一会,屋内果然还是没有动静。莹儿想这次大公子可能太忙碌吧,转身欲走,此时屋中却传来一道女声“恩……慢、慢点……” 莹儿一愣,反应过来后飞快的涨红了脸,迅速离开了。等进了卧房关上门莹儿心里才平静了下来,她猛然想起宋公子未入府之前,今日便是大公子招人伺候的日子。宋玉萧坐在床上见莹儿脸色发红有些担忧的问道“莹儿,你怎么了?” 莹儿抬头对上宋玉萧清澈的眸子,一时哑然,随后道“没、没事,宋公子,可觉得冷,要不要再派人送床被子过来。” 宋玉萧盯着房中的三个大火炉无语,自己虽然是怕冷,不过也不用这么夸张吧,宋玉萧摇头“不用了莹儿,你当我是冬眠的青蛙啊。” 莹儿噗嗤一笑,道“宋公子,你怎么会是青蛙呢,你是只可爱的小松鼠。” 宋玉萧现在和莹儿接触久了也不像以前那么腼腆了,回道“胡说!” “宋公子,你还是快睡吧,大公子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的。” 宋玉萧看她“你怎么知道,刚刚你出去就是去问的他吗?” 莹儿想起方才在书房外听到的声音,还是强作镇定道“恩,大公子说今晚会很忙。” 宋玉萧闻言略显失望,道“知道了……” 而后像想起了什么“他回不回来我都会睡的,只是睡不着。” 莹儿看着宋玉萧嘴上逞强,只得幽幽叹了口气。两人沉默了一会,宋玉萧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道“要不……我去看看他吧。” 莹儿一惊,心想大公子现在铁定不想宋公子过去的,于是道“宋公子,不能过去的。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过去我肯定会被大公子骂的。你再试试能睡着不,不然我让人点些安神的熏香吧。” 宋玉萧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他一整天没下床就是因为身体到现在还不适,想起昨晚自己与齐君扬还恩爱缠绵了半夜,今晚就得自己一个人独自入睡,心里凉凉的难受极了。 呸呸!什么恩爱!什么缠绵!真是疯了! 宋玉萧捞起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躺在床上一声不吭,昨晚一连串的动作在被窝中又疼得嘶嘶。 好疼…… 莹儿见自己说了半天终于有了效果,便高兴道“宋公子快睡吧,我就在门外候着的。” 被窝里宋玉萧点点头“知道了。” 然后在心里默默道:这次一定要睡着。 齐君扬将衣服穿戴整齐,方才与他一番云雨的女人早已退下,烛光摇曳的书房中只有暧昧的气息才能察觉出方才这里有一番情动。齐君扬熄了灯走回卧房,房中黑灯瞎火宋玉萧早已经睡了,齐君扬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往床边走去。他和衣躺上床睁着眼在黑暗中冥思了一会,又起身出了卧房。宋玉萧在他走后睁开眼,泪水决堤一般疯涌而出,齐君扬的身上带着浓重的胭脂味和香料的味道…… 翌日清晨,宋玉萧在噩梦之中睁开双眼,许久不曾梦到的爹爹娘亲昨夜在自己脑海中死去了无数次,梦中还有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在那个剑眉星目的俊逸男子身下承欢。宋玉萧怔怔的转过头望着大亮的天光,自己终于醒了过来。躺了一会儿宋玉萧起身,脸上传来温润的感觉,用手轻轻一碰,透明的液体顺着手指缓缓滑下。门外莹儿问道“宋公子,你醒了吗。” 宋玉萧用手背擦去眼泪道“进来吧。” 莹儿进屋,照例端着一碗汤药,她走到宋玉萧身边讶异的看着他红肿不堪的双眼问道“宋公子,你怎么了?” 宋玉萧抬头,脸色苍白的道“无事,把药给我吧,我自己喝。” 莹儿见宋玉萧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没多问“好,清玉刚端来的,正好温热着呢。” 宋玉萧乖乖的一口喝下中药,莹儿拿出一包冰糖“宋公子,来,吃颗冰糖解解苦。” 宋玉萧眼中微微有了一丝光“这是……” 莹儿道“这是我今日悄悄在药膳处拿的。” 宋玉萧眼中的微光暗了下去“是么,齐君扬呢。” “大公子没回来,刚回府这段时间怕是要一直忙下去了。” 宋玉萧微微一笑,脸色却苍白得很“他忙?也是,齐府的当家人怎么会不忙呢,我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客人罢了,哪敢奢求他关心照顾我呢。真是不要脸啊,不要脸……” 宋玉萧想起前日齐君扬的甜言蜜语耳鬓厮磨,他昨日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以及昨晚闻到的恶心的胭脂味,想到自己昨晚居然心里还在期待着什么,自己真是不要脸极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和一个女人争风吃醋么。自己像做什么,让齐君扬还如以前那般对自己一心一意么。他是齐府的当家人啊,他是镇远大将军的亲生儿子,他是竟来要继承血脉光宗耀祖的男人,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唔……” 宋玉萧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张伯说得对,齐君扬对自己只是一时兴起,身为男子的他什么也不是,最多只能算是一个玩具罢了,一个兴起时就百般疼宠放在心间上厌倦后就一脚踢开再入不得他双眼的玩具。宋玉萧觉得心里疼得厉害,往日这般想时总还抱着希望安慰自己,此刻连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理由也没有了。宋玉萧蜷缩在床上浑身颤抖,他用双手紧紧的抱着自己,似乎这般心里如火烧般的煎熬就能减淡下去…… 见宋玉萧此般痛苦的样子莹儿可是被吓到了,自从经过上次朱夫人下毒的事后她便对宋玉萧的饮食加倍小心,她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她只觉宋玉萧这副模样和大公子有关,急急忙忙的就去了书房。 “大公子、大公子……” 莹儿在门外急切的唤道,齐君扬在屋中不耐道“何事!?” “宋公子不知为何突然倒在床上全身颤抖,奴婢……” 齐君扬闻言立马从房中出来“你说什么!?” 晶莹的雪花簌簌的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宋玉萧却感觉不到寒冷。他站在一块高高的石板上,身下是伫立的万丈高峰,嶙峋的怪石被茫茫大雪埋藏在地下。宋玉萧有些茫然,自己是在哪里。身后突然响起缓缓的脚步声,宋玉萧回头看去,见一个身姿挺拔身着黑衣看不清面容的人朝着自己走来。宋玉萧觉得他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他是谁,自己是否与他相识。那人慢慢的慢慢的走着,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按着上天安排的步调徐徐渐近。宋玉萧看着那人缓慢的走到自己身边停住脚步,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的,自顾自的伸手碰上宋玉萧的脸。他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气冰冷得很,脸上却传来一阵温暖。宋玉萧突然觉得很冷很冷,冷得快要全身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很悲伤,却不知自己因何悲伤,下意识的向那双给予自己温暖的手靠近。黑衣人蓦地将手抽回,宋玉萧心里一凉,想也不想的问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黑衣人依旧没有回答,宋玉萧心里却泛起一股悲凉,嘶喊道“你们都不要我了!爹爹不要我!娘亲不要我!连你也不要!你也不要!” 黑衣人似乎听到了什么,伸手欲抓组他,宋玉萧却猛地转身奔向前方。一路都是白,刺眼的白,让人心慌的白,他拼了命的奔跑,风从耳边呼啸着后退,眼前的白色没有终点,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身后的黑衣人有没有跟上来,只觉心里寒彻透骨再无活念。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深渊,他跑到自己方才站着的那块石头上,看着身下险峻的深谷纵身跃下。他感觉自己的头发被封吹得竖立起来,疾风刺痛他的脸颊,眼前的深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突然就潸然泪下,泪珠在急速下降中贴着他的脸颊飞向上方,就这样死了吧。死了就没有疼痛了,死了就没有那股没由来的悲伤了,死了就看不到那个似曾相识的黑衣人了,死了……就解脱了…… 34、 死了就没有疼痛了,死了就没有那股没由来的悲伤了,死了就看不到那个似曾相识的黑衣人了,死了……就解脱了…… 身后突然贴上一个温度,宋玉萧回头,望见了一张菱角分明俊朗的脸,宋玉萧突然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非要吐出来不可,他用尽全力怒吼道“你来做什么!你不是不要我了么!你来干什么啊!” 身后的人伸手抱住他,宋玉萧突然觉得入骨的寒冷淡去很多。他们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向深渊下坠去,宋玉萧伸手盖住黑衣人放在自己腰间的手,那么厚实,那么温暖,他摩挲了几下,觉得若是两人真能这般死去,他再无所遗憾了…… 无尽的深渊终于到了尽头,眼前只看得到无尽的黑暗。黑暗中只有这双手紧紧的抱着他,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宋玉萧闭上双眼,任自己一头栽进混沌宇宙中。 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光亮,宋玉萧被刺得闭上了眼。须臾睁开眼来,入眼的是黑衣人俊朗柔和的脸,余光瞥见莹儿正满脸担心的站在一旁。宋玉萧突然清醒了过来,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自己还没死……是啊,老天哪能让若是这么容易死去呢,男子相爱的背德之恋于世不容,他自己都觉得厌恶着自己。 齐君扬挥手示意莹儿退下,莹儿虽然担心宋玉萧却无法违背他的命令,只得满眼担忧的看了一眼宋玉萧退出了屋内。屋中只剩下齐君扬和宋玉萧两人,宋玉萧自方才从梦中醒来后便一直躺在床上一言不发,齐君扬沉默的端过药碗喂宋玉萧吃药。宋玉萧看着伸到眼前盛满黑褐色药水的白瓷勺子,眼眶发酸发红,不久之前齐君扬也是这般守在自己身旁喂自己吃药,那时他不明实情以为齐君扬是真心待他好,现在知道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玩物,齐君扬越是对他温柔越像是在隐瞒自己什么。宋玉萧憋住眼泪双唇微颤,齐君扬突然出声问道“昨夜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宋玉萧浑身一颤,强装镇定的抓住手底下丝滑的被子,欺瞒了自己那么多年终于要澄清了么,澄清他齐君扬是正人君子只爱女子自己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男宠,澄清他是刚正不阿严于律己终会抛去自己的齐府大公子,澄清他与自己这种天不明不白的关系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宋玉萧痛苦的闭上眼,用尖锐的声音打断齐君扬还未说出的话“够了!够了!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男宠,不要再出言侮辱了!当年在安王府外被打昏后我就该醒悟的,我们不是一路人,是我痴心妄想对你念念不忘怀着这种恶心的感情!是我太不要脸,当年你明明已经与我划清界限我却还是跟着张伯来齐府对你纠缠不休!当年你明明已经找人欲对我……对我……齐君扬,是我不识好歹,你给过我机会滚得远远的我却下贱的一厢情愿,别说了……别说了……” 尖利的声音说到后面越来越低沉越来越痛苦,宋玉萧抱着脑袋浑身颤抖的将自己缩到床内,眼泪顺着鼻端一滴滴落在黑色丝绸被上,变成一个小圆点隐匿不见。 齐君扬却已经被宋玉萧的一番话震怒在当场,这是齐君扬第一次在宋玉萧的口中听到他对于这份感情的看法,也是他第一次听见宋玉萧提到男宠这个词。他胸中的怒涛翻涌不息直冲脑门几乎要让他的理智不翼而飞了,自己这么多年苦苦煎熬,即使被人说于世不容也好,说恶心也好,他都一直坚守着这份初恋。然而现在他却突然觉得自己错了,宋玉萧没有在这份感情中得到快乐,他说恶心,这段感情对他而言只是一种负担,他说侮辱……齐君扬突然发现记忆中那个文弱温和的少年,那个对着自己款款而谈笑若春风的少年不见了。此刻在自己面前的人多么陌生啊,此刻躲在被窝中秫秫发抖的人还是宋玉萧么……齐君扬突然用手撑住床沿,腥甜的红色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滑下他却觉得此刻比伤痛更胜一筹的是自己的心。宋玉萧从来没信过他,从来没! 门外早已感觉不对劲的莹儿急切的瞧着门唤着“大公子、大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影卫忽的出现,示意莹儿进去看看。莹儿推开门却见齐君扬跪坐在床沿边,一手捂在胸前一手扣着床塬,忙急声道“大公子、大公子你怎么了!” 齐君扬冷汗直流却冷静道“叫赵大夫过来,抚我到书房。” “是。” 莹儿应了一声,用余光见宋玉萧呆呆的看着大公子手上、嘴角、脸颊的血迹,眼神空洞仿若一个木偶般。 齐君扬被扶到书房刚坐下,本在为齐肆云复诊的赵大夫听到消息就匆匆赶来了。赵大夫进门看到齐君扬手上脸上全是血就拉下脸皱着眉头“不是说了府中的事务要给二公子么,你怎么不听劝呢,身体累坏了麻烦的还不是自己!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折腾身体,等年纪大了才知道其中的厉害!” 齐君扬听着赵大夫大不敬的话没有生气反驳,赵大夫是齐府御用了十几年的大夫,平日脾气很好但若是病人不爱惜身体是忍不住骂上几句的,齐君扬习惯了他的性子,闻所未闻般伸手让他把脉。赵大夫搭上脉,脸色嚯的就变了,莹儿有些沉不住气的问道“赵大夫,大公子怎么样了?” 赵大夫示意莹儿噤声,静静的摸着齐君扬的脉搏,又从箱子中拿出几根大小不一的针道“大公子,此毒一月前我明明已经暂时压制住了,为何现在却突然提前毒发了。” 齐君扬收回手,捞下袖子遮住手道“纵欲吧。” 莹儿一听心里有些疑惑,赵大夫却了然道“是中了春药吧。” 齐君扬点头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昨日晚间去了东风客栈谈事情,回齐府的路上遇到三人刺客,和其中两人过了招。这几个刺客武功并不好,我当下就起了疑心准备速战速决,随后回府也并没有不适的感觉,回到书房处理事情的时候药效才上来。” 莹儿登时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是早知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自己昨夜定会向大公子说明情况的。赵大夫又开了几副药,此次多添了一样外服的药。齐君扬突然出声问道“上次你给我的药可还有?” 赵大夫先是一怔随后明白过来,他早过了把此药随身携带的年龄了,道“随后我会派人将药送上府来,不过大公子切记不要再操劳、情绪激动或是纵欲过度了。” 齐君扬此时觉得肚中翻江倒海的疼痛慢慢沉积了下来,他点点头这才想起还在卧房里的宋玉萧,想起宋玉萧方才痛苦挣扎之态心里又开始起了涟漪,他压下思绪道,看来府中之事怕是必须由民政代理了。 宋玉萧看着紧闭的异兽木门发怔,他方才看见齐君扬吐血了?为什么?因何吐血?因为自己?不,不会的。宋玉萧 紧紧抓住手中的被子逼自己别去想,张伯是不会骗自己的,不要再陷入齐君扬编织的网里了。对了,张伯说过回来救自己的,自己只要好好的呆在这里等着他来找自己,到时候自己就可以远离齐君扬,远离这些是是非非真真假假纷纷扰扰,张伯说过会带他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他们隐居在那再不问这些悲欢离合。 “吱——”的一声雕刻着精美奇珍异兽的镂空木门被推开了,宋玉萧回头看见了一脸苍白的齐君扬,在宋玉萧的记忆中齐君扬永远是那个强势骄傲的男人,此刻不知为何,屋外的微光打在他的脸上居然显出一丝病态的白。宋玉萧咬着牙低下头不去看他,齐君扬走进屋中坐在桌旁“我觉得我们应该坐下来聊一聊了,你为什么想离开我?” 宋玉萧背脊一凉,不知方才他已经将自己心里所想的喃喃出口,齐君扬在门口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了。齐君扬突然走到床边坐下,宋玉萧抬头看他,这个男人虽然面目俊朗,却有一双轮廓分明的眼睛,眼中装满了复杂的情绪即使这样也让宋玉萧心里惊慌。齐君扬为何这般冷静的对自己说话,他方才说聊一聊,聊什么?他要将自己赶出府去了么,他不要我了么?为什么,因为我只是个男宠?不、不对,自己应该高兴啊,脱离了他的掌控张伯才能快点找到自己,自己才能快点离开他。宋玉萧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被糊浆糊住了,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思考些什么,齐君扬抓住宋玉萧冰冷的手,宋玉萧颤了一下,听到齐君扬的声音从耳旁传来“玉儿,我们好好说,别害怕,不要胡思乱想,先听我说。” 宋玉萧听着齐君扬轻柔得如同羽毛的,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声音,愣愣的盯着眼前的闪着光的黑丝被子。 35、 “昨日戌时我去东风客栈谈事,回来的路上遇见三个前来刺杀我的刺客,刚开始我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刺杀我,我在朝中树敌许多,时常遇到这种事情。但后来我发现他们人数只有三个,并没有援兵,刺客的武功也还不及我的一半,显然不是这个目的。我打算速战速决,而后回到府中我在书房处理事务,去乌鲁木齐时虽然有民政代我处理,但毕竟他没有我熟悉府中的事务和皇上的情况,所以有些事情我必须亲自处理。在书房中坐了大约两个时辰我觉得身体不适,我被人下了春药,你身体本就单薄,最近好不容易养好了些昨日又因为前晚的事累着了,春药性烈,我怕自己控制不住伤了你,又怕你还没缓过气来身子受不住,就招了府中的丫鬟下火。玉儿,我从十三岁后就开始招人泻火,自从遇见你之后我便清心寡欲再没碰过府中任何一人,你若是不信可以到管家那里去拿记册本,府中稍有些头脸的人房事都有记载……” 宋玉萧听到此处已是面红耳赤,好不容易憋出几个字来“别、别说了……” 齐君扬却忽略他的意愿道“我说了别吵,先听我说。我起先原是想回屋陪你一起睡的,可想起在书房中耽搁了时间若是推迟到明日又有许多事情,我想抽出些时间陪陪你,就回了书房继续处理事务。过了子时我怕回来惊扰到你,明日一大早起来还得来书房,况且你也已经睡了,我当晚就是在书房歇息的,哪也没去。第二日我顾忌着你的身体,命人将要处理的东西都搬去了卧房,我本来午时之前就可以将事情处理完,想着你一月来都是呆在府中怕你闷着,叫人准备好马车等用完午餐就带你出去逛逛的。你醒了却突然对我发脾气,你知道我的性子的,玉儿,我一生气就不顾后果,若是我知道你一直介意我招人宠幸的事,憋死也不会再做这样的事。玉儿,别说想要离开我的话,若是你真心要走我留不住你的。方才你说当年你去安王府被人打昏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玉萧听完齐君扬一番含情脉脉的话心里的心结早就已经解开了。齐君扬温柔的语调,含情的眼光让他避无可避。齐君扬是怎样的人他很明白,能让他这般放下身段将自己的情况毫不隐瞒的告诉自己,齐君扬的心思他还能再当作欺瞒吗。与他相遇以来宋玉萧始终不肯相信他的原因便是十六岁那年安王府发生的事,听到齐君扬问起,宋玉萧的心里直跳了一下。齐君扬不知道这件事,那么当年的事果然是自己的误解。可为何张伯要那样说,欺骗自己的人是张伯?若是齐君扬不知道那件事,自己就万万不能说出来,自己平日在街上多看别人几眼他都要斤斤计较,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曾经被人……宋玉萧不知不觉用力抓着自己的手,指甲刺入了掌心也未发觉,齐君扬在一旁看到伸手扳开他紧紧握成拳状的手指“玉儿,不要瞒我,我已经将事情的告诉了你,你也要告诉我。” 宋玉萧闻言抬头看他眼中满是凄楚,齐君扬心里一痛,伸手将宋玉萧搂在怀中“说吧,玉儿。” 宋玉萧却在齐君扬怀里发颤道“别、别问了,齐君扬……” 压抑颤抖的嗓音似乎在竭力抑制住哽咽,齐君扬听着不忍心再问下去,安慰道“好,我不问了。等你哪日愿意告诉我,我再问。” 今日的齐君扬温柔得出乎人的意料,宋玉萧心里满满生出不祥的感觉,随即立刻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一场大雪在即。昏暗无光的天空仿若地狱,屋中两人相依相偎彼此静默,流失的时光停不住脚步。屋中不知静了多久,齐君扬低沉的嗓音道“玉儿,我父亲过几天就要回来了。” 怀中的人一愣,问“齐将军要回来了。” 齐君扬握着宋玉萧的双肩看着他的双眼“是,很快,他就是齐老将军了。” 宋玉萧看着齐君扬泛着复杂光线的双眼,其中有喜悦、有期待、有坚信,也有不舍……宋玉萧突然明白了,齐鹤早该过了征战沙场的年龄了,被父亲的光彩所夺取的那些目光终于要落到齐君扬的身上了。 “皇上同意让我去漠北了……我等了很久很久,我拼命的争取这个机会可是玉儿……我觉得自己不快乐。” 宋玉萧听着齐君扬在自己耳旁落下干涩有些嘶哑得音节,觉得自己没法去安慰他。齐君扬为了驰骋沙场追上父亲的步伐,不知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洒下多少血汗。他想起在雀羽镇时,齐君扬就曾告诉过自己他的宏图霸业,军为民,民为贵,当今天下局势明朗君高民善,但在我们去不了看不到的地方仍有许多人受着病痛、饥荒、瘟疫的折磨。彼方天空之下民不聊生,君子虽有心却力不足,因为没有一个忠诚得力的好臣子。朝中贪官污吏盘根结错一时无法拔根而起,但只要自己坚持最初的信念,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得民心、得君心,必定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宋玉萧拍拍齐君扬的背,问道“为何?为何不快乐?” 齐君扬将头埋进宋玉萧的颈窝处,深深的允吸着他白嫩的皮肤,闻言道“挑灯看剑驰骋沙场报效国家是父亲从小对我们的教导,我们做臣子的以国家社稷为重,我是要做将军的人,我要为自己的国家赢得光荣与骄傲,我要成为圣上的左膀右臂成为能为他分忧的人。如若我要完成自己的宏图霸业,玉儿,我就无法陪在你身边,我欠你良多,是我当年自以为是的将你推入了这个火坑,如今我要离开,却要留你在其中独自一人挣扎。” 若是有一天我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留你一人在这世上,你还会记得我吗,你是不是会像以前那样不告而别。在风云变幻的时代中渐渐淡忘了我,忘了我齐君扬,然后娶一个娇妻开枝散叶,多年以后花前月下儿孙绕膝享尽天伦之乐,抬头望一轮圆月心中再无遗憾。我只不过是你漫长人生旅途中得一个寻常过客,在你弥留之际再无法想起的一个早已死去的人。齐君扬自嘲的牵起嘴角,自己何时变得这般多愁善感,宋玉萧啊宋玉萧,此生我最牵绊的人便是你,在你心中,我又算是什么呢? 齐君扬后半部分心血来潮的多愁感慨宋玉萧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听到齐君扬的话心里也是一阵难过,或许不久的将来齐君扬就会成为名扬四海的将军,前半生虚幻的人生如梦如水一碰即碎,自己能否还在他心里有一方立足之地。不、齐君扬不会的,宋玉萧想到此处伸手回抱住他“我不怕的,齐君扬,我不后悔。你不许死,我也会好好的,再若不行,我就跟你一起去军营。我什么也不会……我也不会妨碍你,我天天都在日升之时送你去征战,日落之时我就在军营等你回来……我、我……” 宋玉萧想起死去的爹爹娘亲,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悲伤痛楚他最怕的便是失去了。齐君扬这番话让他蓦地惊醒过来,齐君扬若是如愿做了名震天下的将军在战场上每日与生死擦肩而过,若是哪一天他真是不在了,自己还剩下什么?被这个问题刺激得有些失态的宋玉萧全身抖个不停,他回想起昨日的那个梦,他原以为撑不下去的是自己,先死去的也是自己,那若是齐君扬死在自己的前面,眼前蓦地浮现出宋园的那场大火,所有的人都死了,一切都被那场大火烧得只剩下灰烬…… 齐君扬抱着宋玉萧剧烈颤抖的身体嘴角扬起弧度,随后扳过宋玉萧坚硬的身体让他看着自己双眼含情“玉儿、若是有一天我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会怎么样。你会想我么,你还会记得我么?” 宋玉萧眼角已经溢出了晶莹的液体,齐君扬见了脸色一变,用手抹去宋玉萧滑到脸颊上的泪水,宋玉萧抬眼看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会的!” 宋玉萧说得坚定,齐君扬只觉这一字一句像是敲到自己心间上,震得胸膛发暖发热。齐君扬猛的抱紧宋玉萧,狠狠都用头蹭进他的颈窝“玉儿,我问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宋玉萧听齐君扬说得谨慎,点头认真道“好。” 齐君扬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你,喜欢我么?” 这个问题早在三年前齐君扬便问过宋玉萧,那时的答案自然不可置疑。但是宋玉萧来到齐府之后,随着往日误会的加深,宋玉萧的失忆,荏苒时光的蹉跎两人之间早已出现了间隙,经历许多风霜之后,齐君扬心底也不知道宋玉萧心里的答案是否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然而下一秒他便感到宋玉萧回抱着他“喜欢!” 心头蓦然涌上一股无法言喻的狂喜,齐君扬几乎想仰天大笑抱着宋玉萧绕着齐府狂奔一圈,让所有人都知道宋玉萧是他齐君扬一个人的!然而初时的狂喜之后便是一股浓郁的担忧,齐君扬微微推开宋玉萧一些严肃道“玉儿,我说过一定要说真话,你不要一时情绪所致再来时候否认,我会当真的。” 宋玉萧看着齐君扬俊朗的眉眼有些好笑的问道“为何对自己这般的没有自信呢,你好歹也是未来的将军国家的栋梁啊。” 齐君扬渐渐终于放下心来,轻轻的抱着宋玉萧坐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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