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情愫生
翌日,夜珩君与竹寒弦手牵手的回了煞题的宅院,魅惑已经在院中中葡萄棚下的竹椅上坐着,脸色极其难看。 “你们两个一晚上去哪了?”见两人手牵手的进来,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开口便是责问的语气。 “这与你无关吧?难不成你担心珩与我私奔了,将你扔在这不管?” 竹寒弦笑着,将夜珩君按坐在魅惑对面,伸手亲热的为他梳了梳秀发,贴在他耳边道:“前两日我私下寻了些好茶,泡来给你尝尝。” 夜珩君点点头,竹寒弦便故意不经意般,红唇擦过那白皙如玉的面容。 人缓慢的离开,只剩夜珩君与魅惑,在这还带着点点绿意的院子中,静坐对视。 “魅惑,若是没事,你便回妖界吧,毕竟你是妖界的王,总不能一直群龙无首,这于妖界于凡界,总归不是太好。” 思前想后,夜珩君还是将心中所想说出,本不愿伤了对方的心,但见那双媚眼横波的秋水睑眸渐渐黯淡下去,却又开始心软,终还是停了下来。 “你是厌烦我了吗?所以要赶我走?还是因为竹寒弦吃醋了,你怕他有所误会?珩,你能公平些好吗,我本就未想从你身上拿走些什么,为何你偏偏要对我百般防备?” “并不是防备,只是不愿你沉沦下去,本就是只有我与弦,和珑御清三人的事,我不想旁人再掺杂进来,不愿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你懂吗?” 夜珩君叹了一口气,起身将手背在身后,背对着魅惑,看着不远处的花圃。越是多人纠缠入来,这事便越来越难解。当年本就是他与珑御清间的事,他却将单灵、煞题、竹寒弦都拉扯了进来,才有了如今这个局面。 “原来说那么多,就是怕我在会让你为难,会给你如今的状况使绊子?” 魅惑唰的站起来,有些激动的道,宽大的衣袖将手边的杯子扫落,发出清脆的瓷瓦碎裂声。 “珩不是此意,他只不想将你拉入这个漩涡当中,珑御清对珩的态度你应当也清楚,他不会容忍任何人,夺了珩,所以,不知往下他会使出什么手段。” 竹寒弦的声音从葡萄藤架后方传来,话落,人也转了出来,手上捧着一个茶盘,上方放着一个紫砂壶和三个配套的杯子,淡淡的清香从紫砂壶中传来。 “我不怕,且我愿意,只要是为了珩,我什么都愿意。” 夜珩君回身看着他那双带着坚定认真的桃红眼,无奈的一叹,撩袍在他对面坐下。竹寒弦却笑了起来,将手中杯子一一放下,斟满,香气四溢中,低声道:“我就在等你这话。” 虽不想自己所爱之人被太多人觊觎,虽总会在所爱之人对另一人透露出些微的关心时会胸闷难受,但若是那些觊觎他的人能真心守候在他身边,他便也能放宽心些,只要对方安好,便胜过一切。 一杯清茶下肚,一个眼神对视,淡淡一笑,落下了几人间的关系。 绝情冷漠的上神夜珩君,终究还是动了凡心,对曾经是他坐下的竹弦子,如今的竹妖竹寒弦,有了异样的情绪。一场百转纠结的爱恋,注定要经历万般的磨难。 夜珩君做了决定,魅惑便也不好再插足,虽爱一个人,他却愿意放手让所爱去追求自己所选的幸福。 只看见那两人眉眼间,毫不掩饰的爱意,那亲昵的举止,举手投足间的默契,都如利剑一剑一剑剜在心间,却只能合着所有的苦与埋怨,吐进肚里。 路,越走便越少,人烟越来越多,所经过的商路,一路都有些落错的草市与简陋的客栈,作为周边经过的商旅打尖夜宿的去处。过了几个稍微偏僻的市镇后,慢慢出现的,便是繁华的街市,路边摆着摊子,都是一些御京处或是西域间流入的一些民族小玩意,还有便是些零嘴小吃。 几人都不爱吃零嘴,夜珩君倒是喜欢些小玩意,几人便弃了车马,慢慢在街道中晃悠,如寻常百姓家的公子哥,看上一个物件,偶尔砍砍价,在商家犹豫时,利落转身便走,让那小商家追上来,一边拉着往回走,一边听着他说亏本卖了。 三人便掩嘴一笑,回头挑了几样顺眼的,再付账时,却又给了两倍的价钱,然后就在那商家目瞪口呆,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中,畅快的离开了。 “珩你也忒小气了些,又不是缺银子,怎的爱与人家一个小商贩砍起价钱来了。” 几人一边走,竹寒弦一边奚落道,只脸上眉间,带着浓浓的笑意,看得出他心情极好。 “这你可不懂了,所谓的凡人凡人,便有许多烦人之事,若是何事都顺利了,那还叫什么凡人?直接就是神仙似的无忧无虑了。” 夜珩君说得俏皮,还不忘对着两人挤眉弄眼的,却让两人苦笑不得。 “珩这样说就不对了,谁说神仙没烦恼了?你自己就不能脱离烦恼,又不见你就成了凡人了。” 这话却是让活络的气氛一阵僵硬,竹寒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正想找个圆场的,魅惑却轻轻一笑,接话道:“所以珩才带了些人气呀,若当真无忧无烦恼,他就是那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出尘高华,冷淡绝情的神了,你说是不?” “嗯,确实,若是那样的珩,根本就不会将我这个小妖放在心上,更不会被我拐走了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魅惑与夜珩君对视一眼,夜珩君转头看似在寻有趣的摊位铺子,魅惑却一脸的意味不明。 拐走了心?只不知是你拐走的,还是对方送你的。 后头便有些意兴阑珊了,三人便寻了个干净的客栈,暂且落脚。掌柜的见三人气质出华,衣着高贵,也不敢怠慢,引了进去上房,殷勤的招待着。 一夜无话。不表。 珑御清亲手合上手中的折子,只见金黄的表面,印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飞龙,一手中抓着上古妖魔吼,另一手抓着一个青绿色的珠子,但细看之下,却是形状不规则的一颗石子,只那龙的模样,狰狞中带着肃穆威严。 “西门将军,你带着朕的手谕,去西门调动七千兵马,去将魔界的出路给朕封死了,不许任何一只妖魔从里头出来,知道吗?” “末将领命!”一个一身砖是色盔甲的男子,应身跪下,双手恭敬的接过那飞下来的手谕。 “去,把桃仙杨章城也带上,就说是朕的旨意。” “是。”人领命而去,留下一室空寂。 珩,你就要回到我身边了,做好准备了吗? 第三十六章:心远离 此处煞题回到魔界,却是之前的反军勾结其他族群的妖怪,围攻了他们新建的魔族之地。新魔族地地势利守难攻,此处外间设了结界,营口处有看守,虽不至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是一道尚算坚固的屏障。只如今这道屏障大开,从弯弯曲曲的窄小通道间,飘来恶臭与腥味,以及一阵阵黑烟。 煞题带着人入得营口盘山处,往日守卫极是森严,一步设一个岗哨盘山蜿蜒断崖处,七零八落的倒下了一些魔族族人。断肢四散,惨状森森,让长年生长在这些打斗当中的魔族一众,也忍不住调转了视线。 嶙峋的石岛,本只有一条小道,中间还是断桥连接的,那桥没入黑色的海域间,浓重的黑云,将远处的岛隐没,只看到模糊的轮廓,四处了无草叶。黑色绿色的血液,染了一层,将零星长在石缝间的草叶,染得看不出颜色与形状。本是草长莺飞的山谷,因设置了屏障,便带了几分阴森寒湿,如今屏障虽被破,却更感四周肃杀,阴气冲天。 “王,如今如何是好?” 宏一将军近跟在煞题身边,其余几个魔族中人也分开四方,围拢在煞题身边,警惕着任何意外发生。 “走,大家小心些,别中了埋伏,找机会与空为将司联系上,并集合退到孤岛处,不可恋战。” 吩咐完,也不等众人回答,便一个纵身,跃出了几人围出来的安全圈,一马当先的往厮杀声处而去。 打斗声嘈杂,兵器交接不断,呐喊厮杀声震耳,煞题一路打将进去,到得断桥边时,却发现唯一的一条通路已经被熊熊烈火燃烧着,黑暗与乌云相接之水,早已被烈火燃烧得见不到孤岛的丝毫影子,而没来得撤回孤岛的守卫,在与叛军殊死搏斗着。 “王,大王回来了……” 煞题加入搏斗中,有几个魔族士兵见到他,高声呐喊,果然,本就已经无力再战的士兵们,顿时高声欢呼,士气也大振。 “发生何事?为何会有叛军与外头的妖魔勾结的?” 煞题救下一个下属,拉着他的袖子便问。 “不知道,我们被遣开了,然后才知中计,却已经落了下势,只能拼死搏斗。” 那小魔拉着嘶哑的声音,极力的想要说清楚,却还是听得出他说得极其吃力。 煞题点点头,环顾一周,却见留在这与这些人纠缠的,都是些陌生面孔,以前并未见过,便有些焦急,“空为将司呢?为何不见他人影?” “将司……将司他受了重伤,被其余的首领带回岛上去了。” 煞题脸色一变,怒气汹涌的看着渐渐又围拢过来的叛徒,一声大喝:“你们退下。”随即便挥刀砍去,带着万钧之势,生生将众人冲飞几丈远,便趁机带着众人逃出包围圈,熊熊烈火中,突然从那边被分了一条生路出来,只见火往两边分去,一艘咿呀直响的独木小舟,一个撑船之人站在船头,一个半蹲下的人被他挡住身后,即使离得还有些远,煞题依旧知道,背后那人,是空为。 “煞题,快上来。” 果然,船还未到岸边,空为便探出半个身子,朝他吼道。煞题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人,都是出生入死的族人,要他抛弃他们而去,他心里不安,也不犹豫,伸手抓住宏一的手,就要将他抛去那小舟上,宏一却比他先一步动作,往后躲开了他的动作。 “大家快送王过去!” 宏一一退后,见煞题一脸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他,便吼着对其余几人道,自己却抓紧手中的兵器,向那边围拢过来的敌兵冲去。 “宏一……你他妈的给我回来……”声音在山谷间回响出很远远,过了许久才听到回声,而下一刻,他被几人合力,击出了一段路,只能自己赶紧借力点击水面,再落入小舟中。 “空为,你去接他们过来,我呆会解决了那群混蛋,便自己回去。” 煞题头也不回的说着,就又要飞身出去,却被空为抓住。“你不想整个魔族都面临灭族之危,你便去。” “你……谁伤你如此重?” 煞题一回身正要反驳,却吓了一条,空为单薄的身子,浸泡在血池当中一般,前胸被打出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窟窿,而整个后背,连着衣裳皮肉,都透出烧焦的味道。 “天界的人来了,这天火便是他们放的,他们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所以这时你更不能自己白白的送去。回孤岛,我们还能寻机会。” 说罢,整个人双眼一黑,往前栽倒而下。 话说玉帝派人截了煞题等人的去路,将他们困在魔界,此边却自己带入来截夜珩君与竹寒弦的去路。来势汹汹,一如几百年前在看跌山的那一场战斗。只当时有看跌山的结界,如今却是以三对千,胜算不大。 “朕的来意,你们应该都知道了,现在朕只要珩你一个点头与朕回去,那么你所看重的竹寒弦、魅惑,甚至是整个魔族,朕都能当做一个人情,放了他们。” “魔族?原来魔族告急,也是你的手笔?” 竹寒弦冷酷着一张脸,站在夜珩君身边,带着些鄙视与厌恶的看着他:“还是堂堂一界之主,却是如此的一个卑鄙小人,之后背后下手。” “哼,蝼蚁之类,朕要杀只是一点头之事,何须朕亲自动手。只不过恰好有魔族之人看不惯煞题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整个魔界之生死,欲串谋夺权,朕也只是顺机略施小计罢了。” “说得再高风亮节来,也还是逃不脱一个趁人之危。”魅惑也上前来,呈现出与竹寒弦一左一右地保护着夜珩君的状态。 夜珩君紧抿着唇不说话,这一局面本就在意料之中,只他不知,珑御清的能耐如此之大,将久离宫廷锁事多年的老玉帝的旧臣,都被请了出来。碍于身份,与晚辈动手便是自己不该。碍于君臣之礼,他更是不能还手。一群迂腐的老臣,更不会赞成自己离了仙阶,与一个妖在一起,更何况还是一个男妖。 “这一步棋,下得不错。” 许久,当他一一在那群熟悉或陌生的仙人中巡视过去,嘴角便忍不住上翘,露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若是平日,他也只是依旧淡笑,最多也就蹙眉罢了,但今日,却是不同了。本就不是一个软弱之人,本就有着自己的追求,也本就有着自己不必左右的命运,为何还要有如此多的人来参杂? 三人站立在千军万马,高手如云之前,毫无惧意。夜珩君冷下了脸,身上的寒气渐渐散发,往日温润和气的样貌,一点点的离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陌生的夜珩。 “珑御清,你今日的做法,便是将本座与你最后的一点师徒之情,也给消磨殆尽了。” 说罢,手中雪微剑出,在寒光泠然中,珑御清看不见那隐藏在冷芒中的表情,只心中的某处,突然觉得空虚,慌张,恐惧莫名。 第三十七章:仙妖恋 “朕发过誓,你只能是朕的,从八万年前朕登基时便起誓,你只能在我怀里,慢慢的死去。” 珑御清也将雪灵剑拔出,遥指对方的雪微剑。原本两把被他视为一对的剑,本是并肩作战的一对,如今却要再次面临对峙的局面。第一次对峙时,欧夜珩只是根据身体的本能在使用着雪微,而如今的夜珩君,却是能将一把普通的剑,发挥到淋漓尽致。 “珩你退下,今日这一战,应当是我与他打。” 竹寒弦抽出圣剑,与对方遥遥对峙着,另一手拍了拍夜珩君的肩膀,投以一个鼓励的眼神。夜珩君看着他这个模样,心中苦笑。似乎与这个有纠缠不清开始,珑御清便将他视为死敌,每次见面,必定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顺应的点点头,明知他不是珑御清的对手,但是那是身为一个爱他的男子,却迎接另一个男子的挑衅,他要为责任而战。 夜珩君退回去与魅惑背靠着背,低声询问道:“如今这形势,你后悔吗?” “不会,我很高兴,若是今天葬在了这里,我便能在你心中留下一席之地了,你说是不是?” 说罢,挥绣与上前打将过来的众人纠缠,不再说话了。 其他几个元老大臣,也算是与夜珩君旧识多年,几人出面,也是逼不得已,玉帝有命,不得不从。 “夜珩君,听老夫一句,各自退一步便海阔天空,何必做得如此之绝呢?当年你也是女娲娘娘坐下第一童子,就此身份,就算有再多过错,玉帝也不能严惩于你……” “司星君说笑了,若是单单为了些微过错,本座还不放于眼中,但身为玉帝,要将本座作为禁脔囚于天庭,此等心思,岂是本座能忍?” 夜珩君嗤笑,话语间已不留情面。或者这些老臣多少已经知道,本就是不是耳目混沌之人,再者见玉帝多年并未建立后宫,王母之位空缺,早有隐忧,只可惜他们都不愿先出头触霉头,一直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可如今被夜珩君如此不留情面的说出来,还是让众人一阵尴尬。 如此说来,倒成了他们是此次出征,算是不义之举了。 “但夜珩君可否想过,君乃上神之躯,岂可屈尊与妖相恋,此乃不容于天理呀。” 夜珩君看了对方一眼,却不再说话,说多也无意,一群食古不化的迂腐之众,本就无甚交集的,如今却来攀交情,只怕是想在新帝面前邀功。 雪微再次亮出来,众老头子一咽噤声,互相打量过后,都纷纷祭出武器,道声“多有得罪。”便纷纷上前围攻了去。 纵使三人法力高强,但敌方占了个人多势众去,况且珑御清与前玉帝座下四大护法,都是法力高强之人,如此一来,三人就落了下风,敌不过对方的步步紧逼。 “如何破?” 魅惑有些气喘,与另两人背靠背,形成三角防御地带。额际已经渗出点点晶莹,面颊因剧烈打斗而变得通红,却不显狼狈。竹寒弦也是一样的情况,因他对抗的是珑御清,方才一个不慎,已被雪灵伤了几处。夜珩君看似依旧能够游刃有余的,只要时不时注意魅惑与竹寒弦那边,一心三用之下,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有一个办法,但是比较冒险,不知可不可行。” 竹寒弦一出声,两人都将视线投向了他,等着他的下文。 “当年珩在看跌山布下了结界,结界如今已经慢慢修复当中,我们或许能借助看跌山的结界,挡住一部分的兵力。” 竹寒弦一说,夜珩君便想到了。上次两人转道江南,回看跌山一次,便感觉到千风洞中的结界在缓慢的修复当中,虽然对珑御清等人影响不大,但是其他小兵小将,还是能阻挡一些的。 几人交换了眼前,皆统一的点点头,一起发力,用全力瞬间移回看跌山。 “玉帝,这……” 看着几人凭空消失,几个元老旧臣看着珑御清,不知该做何动作,只能犹豫着是否还要去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应当是回看跌山了,我们往那边去追。” “这……” 如此劳师动众,却是为了玉帝的一己之私,若是在平日,一群元老谏臣必定极力阻止,只这次玉帝师出有名,他们也不能多说什么。 玉帝发话了,一干天兵天将只有领命,呼啦啦一阵兵器收拢之声,不多时,一群人已经调转了方向,往南而去。 “现在如何?”司星问。 “还能如何?跟着去。” 几人暗地里摇摇头,只如今的天庭,已经不是他们能说事的了,事关整个天庭多年声誉,且与女娲娘娘座下第一童子相关,他们想不凑合过去,却也是不行的。 这边三人回到看跌山,夜珩君便为竹寒弦稍微整理了伤口,随即便马不停蹄地修复千风洞。距上次被珑御清破坏后,已经是七零八落了,却还未到完全被摧毁的地步。 “这样做能成吗?珑御清的人马似乎法力都不会太差。这样一个结界虽强,却不能阻止全部人的进攻的,若是从外头强行入内,受反噬的却是你。” 魅惑看着夜珩君在忙前忙后的,忍不住说出他心中的担忧,若是三人能寻一处珑御清想不到的去处,便能躲过一阵子了。 夜珩君停下来看着魅惑,认真的道:“世间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虽说九玄之渊对他不利,同样的对我们也不利,而天姬山,战神鹰笙在那,他也定能进去,至于冥界,纥岚与我有怨,不会帮我们的。若是能去之地,便是天姬山了,你去就可。” “夜珩,你这是何意?我只是在劝你不要强行为之,并未说要独自离开,你知我是不会轻易丢下你的。” 魅惑有些生气,让他如此一说,反倒显得自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心里堵着一股气,如果可以,他还想好好的与珑御清一较高低,若真的不能活下去……那也是,对他最好的去处了。 想着,眼中怒气消下来,神色变得黯淡。 没有谁愿意无条件的付出所有,也没有谁能心中无愧的接受被人给予的好,夜珩是那种不能回报便要拒绝的人,而自己也并非丝毫不求,他只希望,自己能保护他,或是能为他而死,那么今生,他便会在他的心中,有所存在。 夜珩君与竹寒弦间破坏道德伦常,于天理不容的仙妖执念,只能以叛离仙界论处,那么往后他要走的路,艰难无比。他不希望自己见到夜珩如此东躲西藏的生活,若是可以,他倒宁愿他一直都是那个高贵典雅的上神夜珩君。 只可惜,爱情这东西,不是他能置橼的。 第三十八章:花开漫 也不等他们细细再说些话,那边珑御清已经带着人追了过来,一来便不再讲情面,狠戾的攻势强逼进来,将三人逼得已经是疲于应付。 “众将听令,石妖竹妖二人,心怀二心,以图挟持上神夜珩君,谋逆于天理,尔等只需将此两人直接打得魂飞魄散,便算头等大功……” 珑御清脸色阴沉,看着夜珩君处处保护着竹寒弦,让其不得下手,便下了死令,有赏在后,定有勇在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便不信以天界如此兵力,还剿杀不了两个低等妖孽。 “展!” 夜珩君将魅惑与竹寒弦打入千风洞的结界中,翻身与挥剑而来的众人缠打在一处,但他们终究还是不敢对夜珩君下手。一来是以夜珩君的身手,他们不是对手,二来则是他们也摸不准玉帝的心思,只下了死令要另两人的命,却并未说要如何对待夜珩君。 君心难测,况且平日里夜珩君也是备受尊崇的,若是有丝毫损失,回了天庭,受罪的还是他们。 珑御清见众人缩手缩脚的,便喝退众人,自己上前。 “珩,这次你是走不掉的,若是继续反抗,不要怪朕狠心。” “本就要有一日对峙的,时间拖得越久,变故便越多,你说是不是?” 夜珩君淡笑着,手中的雪微微微伸长了几寸,黑发瞬间散开,飞扬在身后,渐渐从发根到发尾,变成光华流泻的银辉。 “既如此……” “生!” 竹寒弦一声喝令,看跌山原本还是寂静盎然的竹林,突然发出簌簌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急欲挣脱束缚,飞向远方。 魅惑与竹寒弦从千风洞中出来,方才被那群天兵天将围堵都未曾这样狼狈,如今魅惑衣裳半解,一头松松绑着的墨发,已经脱了束缚,飞扬在身后,头上还有些草屑。他哀怨的看了夜珩君一眼,低头跟在竹寒弦身后。 不多时,本只有几丈高的竹枝,嫩嫩的叶子,突然如焕发生机般,猛烈地生长着生长着,直如要顶入天庭,摧毁一切。 “长!”笔直的竹干竹枝,突然绕起了圈圈,围成一个个人头与手的形状,随即剧烈的抖动抖动,最后将主根也拔起,裂开,成了两个脚,如所有人形妖魔般,走动着。 见得如此变故,珑御清也只能来得及向后飞去,伸手想要将夜珩君也拉上,对方却是早有准备,飞到了竹寒弦身后。 “中计了!” 此话却不是珑御清所说,但他的脸色难看之极。没有想到,短短的时间内,这三人竟然还能做到如此多的安排,他还真是低看了他们了。 “去!”又一声喝令,本缓慢而动的竹妖,动作剧烈了起来,加快将珑御清一行仙人包围在一个地方,竹枝珩横生,如手拉手的人,缠绕在一起,滴水不漏。 “迷幻术?为何一个竹妖会迷幻术?” 一个声音从竹缝中传出来,几个大力的打击,只让围拢的竹竿微微膨胀向外拱了拱,随即又都合拢了回去。 “慌什么?如此雕虫小技就想困住朕?你们是太小看朕了吧。” 珑御清的声音刚落,眼见那阵已经无法将他们光住,夜珩君上前,手上开始动作。只右手掌心一个扣鼎模样的形状,开始出来了。 “若是加上本座的囚笼罩呢?” “什么什么?夜珩君真要将我们一众老家伙化成血水在这?这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好歹也是同僚多年,在老玉帝跟前听差的……” 一众老迂腐开始七嘴八舌的挣扎起来,声音带着哀戚,还有浓浓的抱怨。夜珩君手上的动作迟迟没有进行下去,眼神看向竹寒弦,对方却只递了个随他心意的眼神过来。 此时,那方见这头迟迟没有行动,便渐渐静了下来,珑御清的声音,便是从那静谧中,缓缓的流窜出来。 “师傅,你当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了吗?” 即使冷血心肠,也不会当真不念丝毫旧情。夜珩君缓缓放下手,眼中的神色迷离,也带着凄然与无奈。 “珩,集中精神,别被对方影响了……” 竹寒弦见他神色柔和了下来,心中暗叫不妙,方出声示意,就在此时,突变顿生,翠竹碎裂,眼见他们又要出来了。 夜珩君顾不上考虑,手中方灭下去的囚笼罩又起,只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强行的施法放了出去。 “噗……” 反噬之力骤然而来,夜弦君心头之血被击出,洒落在翠竹上,漫山遍野的翠竹,如烈火燃烧般,艳红耀目,火焰般的飞花,掩盖整个天劫。 花,在一瞬间,淹没了众人的视线。 “竹开花了?为何竹在此时开花了?” 众人议论纷纷,皆交头接耳的说着方才的景象。夜珩君一口鲜血喷在翠竹之上,倒是将整片翠绿盎然的竹林,变成了火焰肆掠的山野般。 “玉帝,这景象不是好的征兆,我们……” “怕什么,只要再一步,只要朕再踏出一步,朕就可以灭了这看跌山,灭了这竹妖,带珩回去。” 夜珩君受伤,竹寒弦与魅惑已经无心再恋战,两人细细查看他的伤势,却是反噬得厉害了。千风洞中所布结界与囚笼罩一同反噬过来,若是平常人,早夺取了一半的修为。 “珩,你觉得如何?” “死不了!”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 魅惑将人搀扶起来,却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打不过,走不了,他死无碍,只是不想夜珩君耗费心力,最终还是被那人纳入那黑暗之地,而竹寒弦,却也是不能死的。 魅惑认真的看着竹寒弦,第一次以心平气和的心态看着他,嘴角掀起一个妖娆的笑:“竹玄子,这是本尊最后一次如此唤你了,待得来年你还记得我,便不要忘记,我不喜千风洞中的黑暗阴森,我喜欢冰雪中傲梅的挺立……所有过往,今日便一笔勾销吧……” “魅惑你要做什么?”夜珩君挣扎着脱离竹寒弦的搀扶,伸手要抓住那人,他却倒退着飞了出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与以往的妖娆不同,那一双娇媚的桃红眼角,带上了几滴晶莹。 而这边珑御清早就将灵力凝聚于掌心之间,到得此时,已经寻准了时机,要置竹寒弦于死地。银辉出去之时,魅惑已经先一步将竹寒弦与夜珩君推了出去,却是自己的身体承受了极大的攻击,身受重伤,却咬紧牙关,依旧向敌方阵营冲了进去。 “魅惑,你回来……”夜珩君挣扎着就要冲出去,却被竹寒弦紧紧的揽住,他对着他摇摇头,就在这一瞬间,几股力量皆往魅惑身上打去,让他不忍的调开了视线。 他心中所想的,就此,定格一生。 夜珩君想,这漫山遍野的火焰竹心,是否就是魅惑那一身火红,悲鸣过后,留下的灿烂缩影? 第三十九章:翠竹灭 “魅惑……” 竹寒弦与夜珩君同时出声,然而却是无济于事,他回身嫣然一笑,如衔着一只傲梅,散发着冷冽清香,即使带着妖冶气息,依旧魅惑倾城。 身子一阵痉摩,却被对方大力一击,反弹回来,竹寒弦一个纵跃,将人揽在怀中,却只看见了那渐渐隐去的笑,以及那爱恋的一眼。 “珑御清,你我师徒之情分,今日一过,有如此剑,一刀两断。” 夜珩君冷酷带着怅然的声音起,便是雪微剑应声而断的清脆声音。雪微乃上古宝剑,此一断,夜珩君也抵不过其力道,双手皆是艳红,滴答滴答的沿着修长五指,落在纷飞落下,铺了满地火焰竹花的地上,融为一体。 珑御清握剑的手一抖,雪灵剑差点落地,满目悲凉,心痛却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子走出自己的生命。那一刻,似乎那白衣如华的男子,在莲池旁,回以一笑,便踏着莲蓬而去,决绝依然。 “既如此,今日便最后分个胜负吧,我输了便死在此处,若是你输了,便只能跟我回去。” 手直直的遥指对方,一点一点的抖动被他极力的隐藏起来,去突然转了个方向,指着站在夜珩君身旁,抱着轻盈若风的魅惑的竹寒弦。 “我要他血溅看跌,永世不得超生。”怨怼恶毒的话语,从他紧抿的口中说出,众人都是背脊一寒,生生打了个寒颤。 “去,杀无赦。” 玉帝话落,其身边的护卫便如鬼魅般在竹林中穿梭,鲜艳刺目的红色,与那火红的盔甲,如一体连婴,看不见其移动的身影。 夜珩君反手接应,手执一柄长矛,挥洒利落,砍、挑、刺、劈,让他们也无法近得两人的身边。竹寒弦将魅惑的尸身放置一边,起身与夜珩君并立,手中圣剑伸长了几寸,外部如火焰淬炼,带上星火飞溅。 “珩,若是今日注定我与你不能离开,你会后悔来到看跌山,遇见我吗?” 竹寒弦眼盯着珑御清,表情淡淡,声音轻柔。 “不会。”夜珩君神情肃穆,说得认真,说罢,抬手抚摸上竹寒弦的白皙面颊,并落在了那稍显红润的双唇上,细细摩挲着。 “或者有一日,你会埋怨我,说我为何众多人中,却偏偏选了你。” 这话说得怪异,竹寒弦忍不住回头看他,夜珩君却突然倾身过来,柔软的双唇,钳住了他的,从方开始的在嘴角便摩挲,到最后的细细描绘着他的唇形,轻柔而认真,缠蜷绵绵。 “这……这……” 玉帝那方,一群人相互对望,不知做何言语,最后纷纷调转了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趁现在……” “嗯……” 两人突然急速分开,分两边直直的往处在震惊与暴怒中的珑御清刺去,这个变故骤生,让方才一群被夜珩君的不得体的举动震住的人,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两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却并未震住珑御清,他嘴角带着冷酷的笑,残忍不亚于冥王纥岚。已背对向夜珩君的放向,手中的雪灵却是带着万钧之势,直直的往竹寒弦的致命之地贯穿而去。 夜珩君一惊,手中终究还是留了分情面下来,避开了他的要害,只伤了他的肋骨处,然而,却终究还是又做错了一次。 “呕!” 竹寒弦被珑御清致命一击,忍不住一口血便喷了出来,胸口一阵闷痛,手紧紧的拽着胸前衣襟,似乎什么东西,要从身体被吸出来般,极其难受。 “弦……”夜珩君反身抱住他,低声喃喃,见他的脸色渐渐变成了青绿色,更是紧张焦虑,连带着手上也带了几番凌乱,来不及抽出长矛,便揽住他,退开了几分。 盈盈青光,自竹寒弦的心脏处漫出,随即一个如青竹枝般的碧色心脏,自大开的胸膛,缓缓飞出,而竹枝盘绕似的形状中间,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石头,发出莹白光辉,在这翠绿中,显得极其耀目。 “灵石?” 珑御清看清此物,惊诧出声,看向夜珩君的眼神,暴怒汹涌,以至于表情吓人,让一群人惊若寒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失去了踪迹的半块灵石,居然在这竹妖里,夜珩呀夜珩,你究竟在背后还做了些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嗯?” 怒极反倒冷静了下来,表情淡漠无波,嘴角带着嘲讽的笑:“苦心经营了八万年,小心翼翼试探了四万年,按说就是铁石心肠也有些微的回应了,却不知,原来我一直苦心经营的都是白费了,一个无心之人,如何会回应我的深情,你说是也不是?” 说罢,手一伸,青竹心便飞到了珑御清的手中,砰砰的跳动中,如鲜活的心脏,带着与此时此地悲凉不同的欢脱。 糟糕!夜珩君脸色一变,出手想要夺回青竹心,却已经被对方牵制住,稍微一用力,便觉得揪心的疼。 “另外半颗灵石,想必魅惑已经还予你了,怎么,难道你想着与这竹妖一人分着一半,好心心相惜不离不弃?笑话!” 说罢,手上力道加重,看着竹寒弦迷离的双眸,以及夜珩君紧蹙的双眉,心底一阵快意。只要他掌握了这半颗灵石,只要他掌握着,那么夜珩就是他的,一辈子只能是他的……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凡间多情,繁结万千情缘。 逍尘,你是否早已知道这个结局? 竹寒弦即使渐渐迷糊,思维混乱,却依旧能听到珑御清说的话,他艰难的睁开眼,看着夜珩君忍耐着痛苦的神色,突然咧嘴一笑,倒了下去。 原来,真相是这样。 原来,所谓的心,最终也不过是那人移入的假象。 青竹无心,为何偏偏他是例外?他的心,便是他的心,如此,也好。 早在当年夜珩君将竹玄子贬落凡界时,作为补偿,赐予了他上万年的法力。以一半的法力,半颗灵石的代价,造就了一个竹寒弦。 只他不知,青竹心可作假,但他的真心却不假。为何没人能信,一个无心之妖,在夜珩君面前,也终归是动了情的。 夜珩君抱着昏过去的竹寒弦,突然笑了,不似以往的云淡风轻,高洁出尘,带了几许魅惑妖娆,一点血色,染红了眉眼,如魅惑额际的一点寒梅,迎风绽放。 若灵石不灭,你便无生命危险。 原来早在许久许久之前,女娲娘娘便知他会有此劫。千算万算,想将另外半颗灵石放于魅惑身上保管,却依旧还是不能阻止命运的齿轮,这一劫,在所难免。 另外一道银光自他体内渐渐出来,包裹着两人,刺得珑御清伸手半遮住视线,待得光线落去,惊变漫生。 “夜珩……朕不准你死……不准……” 怒吼声在竹林间响起,久久震荡人心,让人气血翻腾难以平静。 无心便死,两块灵石皆碎裂成片,落在地上,变成齑粉,消散在空中。夜珩君在白衣包裹的身子,渐渐变得轻盈透明,一如当年被珑御清打伤的单灵。 霎时间,天地变色,火龙般的竹林,瞬间枯萎殆尽,如火焰过境。 第四十章:姻缘断 看漫山红叶,层林尽染,火焰吞灭一个远离喧嚣的笔墨红尘。谁的红尘,顷刻坍塌。 竹寒弦自疼痛中醒来,惊恐万分的看着夜珩君慢慢变得透明的身子,而珑御清已经上前来,伸手就要夺过夜珩君。 “住手……” 顾不上身上的伤痛,竹寒弦拍开那只颤抖着要将抱着他的夜珩君带走,自己翻身起来,将那透明轻盈的人,轻柔地抱在怀中。 “傻瓜……你这个傻瓜……”脸在那晶莹透着白光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泪,忍不住便落了下来,滴落在那张变得虚幻缥缈的脸上,隐没在那白光中,如血乳交融般。 “弦,如今你知道真相了,是否会怨我恨我?” 轻轻勾起一抹笑,却不似往日的清雅,带着点苦涩,隐隐灭灭,不知那无心无情的人,遗落在了何处。 “怨,我怨死你了,若你不想我怨你一辈子,便不要留下我一人,夜珩,欧夜珩,你听到没有,不要留下我一人……” 低沉嘶哑地声音,在这荒颓的山野上,第一次,竹寒弦倍感苍凉。安从去了,他没有哭,看跌山没了,他没有哭,第一次,夜珩也去了,他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能走下去。 泪,越来越多,将他的青衣染成了墨色,却在落入地之前,消失在空气中,如雾气缭绕般,包裹着两人。 “怨吧,如若不怨,我却不能瞑目了。” “夜珩……你若敢死,我就算掘地三尺,将冥界灭了也要拉你出来。” 珑御清站直了身子,形成一道阴影,高高的看着渐渐透明的夜珩君,激荡着心,却沉静道。没有人知道他会如何做,但却清楚,他一定会如此去做。 夜珩君淡淡的笑,喜怒哀乐,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灵石不灭,生命便无忧。当年女娲娘娘一言,如今却是不能如她愿了,只负了她的一番思量。” “你说什么?” 竹寒弦与珑御清皆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寻望地下,却哪还有灵石的踪影。此时,两人都慌了。 “无碍,本就活得太久的人了,往日都不知为何而活,如今,再也不必想了。珑御清,本座只求你一事,本座去后,放过弦罢,当年本就与他无关,若是无那个赌约,他便不会被牵扯进来……” 竹寒弦紧紧握住那冰凉的手,极力忍着没有低喝出声,他不要珩为了他而对另一人低声下气,他不要他为自己去求情,他要看那个高洁如华,回首间皆是万般风骨的男子。 珑御清看了看他,难过的别过了脸,抬头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第一次,心如刀绞,自责难耐。若有第二次机会,他是否还会逼他至如斯地步? “好!” 艰难的吐出一字,他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谢谢!” 说罢,看着竹寒弦,慢慢阖上了双眼,将上一世的万千繁华与风华,皆沉寂到另一个世界中去。 “珩……”竹寒弦将脸紧紧的靠在那人缓慢嗑动的双唇上,感觉到那冰凉,心却又带着些微的安详,脸上神色莫辨,却依旧满含感伤。 “师傅……” 久魃与灵雪因,只赶上了最后那一幕,他们亲眼见着夜珩君,慢慢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行晶莹的水滴,宣告着此生的终结。 “珑御清,这就是你要的结局吗?” 灵雪因满目皆是晶莹,素手遥遥指着珑御清,厉声喝道。 “师傅……你还我师傅,还我师傅……” 久魃大哭着,上前甩袖便打上了珑御清的胸膛,下手狠戾,一拳眼看就要打上他的俊脸,一旁的近身护卫就要上前将人拉来,却被珑御清挥手示意退下。 “久魃,跟朕回去吧,朕会像师傅一般,好生照顾你的。” 珑御清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小时候有几分相像的孩子,低声道。他曾经嫉妒过这个孩子,他在久魃这个年龄时,还深陷兄弟间的夺位争斗中,用尽苦心想要获得父皇的亲睐,一举登上玉帝的位置。他在他这个年龄,早已经埋没了一切天真纯良,若不是那人的出现,自己或者早在一群兄弟间,被埋汰了。 如师如父如友的一个高华男子,让他渐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才发展到今日这个田地。眼前这个小孩,是那人一心一意栽培呵护长大的,他想,为他完成这个心愿。 “走开,我才不要跟你回去,我要守在这,我要等师傅回来。师傅不会不要久魃的,师傅已经不要你了,你走,带着你的人,滚出师傅休憩的地方。” 久魃甩开那来牵他的手,推着人往外走,自己回身,跑到竹寒弦抱着空气发呆的地方,蹲在他旁边,低低的啜泣着。 “乖,不哭,久魃乖,不要哭了,珩他说不想看到久魃哭。” 听到小孩的哭声,竹寒弦回神,伸手拍着那抽搭着的小童,低声安慰道,只他声音同样因为哭泣带着嘶哑,却出奇的能安慰人心。 “真的……吗?师傅他真的跟……你说了吗?” “嗯。” 珑御清最终还是带着人走了,留下一片荒芜死寂,带着悲凉的身影,看在竹寒弦眼中,也不再是厌恶或愤怒。有的,只是悲凉。 青山外,云雾白,看破宕跌红尘埋。空寂林,竹节枝,一抔琉璃黄土盖。 雪纱衣,霓裳曲,窈窈生姿红袖舞。相思弦,尘缘浅,红尘一梦弹指间。 茧丝缠,桑叶黄,泪溅帛绢迷乱颜。宿命牵,轮回换,奈何回眸看旧缘。 …… 三生叹,叹红颜多辗转。离歌梦,梦故里升烟灭。醉花泪,泪洗红尘眷念谁? 玉箫悲,悲那山国破碎。云遮月,月笼寒烟寤寐。去留意,意需一声挽留语。 待何年,年过几曲清歌起,他年再续,前生来世,因缘劫。 这是一场盛世悲歌,千万年恩怨爱恨离愁,在此,以黄土掩埋。 竹寒弦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夜,口中便哼唱着夜珩君方才在他耳边低声唱的曲子,婉转哀愁的韵律,以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唱出了,带了别样的味道。 “弦哥哥,你唱的是什么?” 久魃趴在他双腿上睡着了,突然醒来,好奇的问道。 “你师傅的一首曲子,久魃要听吗?” 竹寒弦淡淡笑着,伸手揉了揉小家伙柔顺的墨发,带着轻柔宠溺,一如那人对着他笑般。 “要听要听,我要听,我还要学,等我学会了,我要唱给师傅听。” 他说得无心,却未发现,竹寒弦清冷的笑,黯淡了几分。 箜篌一曲响起,却不曾奏响两人的盛世离歌。看跌不再,尘埋了谁的情怀。谁的眉目笑靥,如水打湿的画卷,墨染一片?冥府九渊,谁会在忘忧河迷迭徘徊? 此世姻缘,应声而断。 ——卷三·恨别离·完—— 卷四:盼磨鬓 第一章:长相思 “素素,来,小心点!” 一个素衣的贵公子小心的搀扶着华衣拢身的贵族小姐,小心翼翼的照看着。而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华衣的年轻男子。此四人乃是京城中的名人,无人不知这独特的四人组合。 柳公子、苏公子和稚公子乃京城三大富豪之子,而此素素乃肃亲王的独女安素媺。三人与安郡主是青梅竹马。近日来,肃亲王想为安郡主选夫婿,为成为安王府的乘龙快婿,三人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抱得美人归。 初秋,乃看跌山最美的时节。 无边无际的竹林,一夜间由青翠欲滴的翡色,变成了火焰般的红,犹如吞灭一切的地狱炼火,燃烧了整个天与地。 每当此时,那个青衣人一直在看跌山的竹林中徘徊,却是极其熟练的在林间穿梭,为每一棵新长出来的红竹刻上两个专属的字。 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没有人能看见那个传说中一直在林中徘徊的青衣人。据说他貌美如谪仙,举手投足间,亦正亦邪,神情是化不开的浓浓忧伤,在红竹掩映下,照不亮心底的所有思念。 为了一个凄美哀伤的传说,三人决定于今年初夏开始,带着安素媺穿过大半个山河,来到处于极南的看跌山。 此时已入初秋,望不到边际的看跌山果然笼罩在炼火的鲜红中,微风徐徐,它犹如一条在狱火中淬炼的火龙,忧伤沉郁中带着毁天灭地的怒吼。 几人惊叹于这壮丽的景色,不知不觉间,便爬上了这个宽阔的山。一路前行,一路的风景,简单却壮阔的凄美。 “快看!那儿真有一青衣男子!”安素媺在无意的转身间,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美貌仙人。 他如诗,温婉祥和;他如画,精致缥缈;他如泉,清脆优雅;他如花,绚丽璀璨。 密密的竹林间投下的点点光华,打落在他身上,犹如一道彩练,将他笼罩在那不属于人间的世界。美得不真实,犹如海市蜃楼,昙花一现。 “哪里?” “没呀?” “在何处?” 几人回头向安素媺所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条两人宽的山涧小道,便是一排排火红火红的竹竿,以及铺满一地的似焰落叶。 “我真的有看见的,刚刚还在那,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竹寒弦绕过那几个凡人,依旧徘徊在竹林间。一万年过后的看跌山,渐渐变成了如今层林尽染的模样,当年夜珩那一身的血,染就了如今看跌山的绝美之景。 竹花开,秋火来,漫山红叶若枫塞,谁言秋枫悲凉哀,此处看跌竹林在。 凡界有着许多关于他与夜珩君的传说,同情有之,鄙视有之,爱慕有之,但这些,他都不放在心上,他心心恋恋的,是那个在他耳边,轻轻哼唱歌曲的清雅男子,如今不知落在了何方,是否迷了路,找不到归来的方向。 翠竹有翠竹的清雅,红竹有竹子的炽烈,竹寒弦想,若是魅惑还在,定是要赖在这不愿走的了。 走到一棵夜珩爱坐在下方打瞌睡的竹子下,细细的抚摸着,上头已经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却久魃不时地上山来,一年便刻上一个珩字,如今已经爬满了整棵竹竿,比他在每一株新长出来的竹子上刻上夜珩的名字,还要来得疯狂。 淡笑着,细细摩挲着竹身,已经不再光华,甚至有些磨手,却让他心跳莫名加速的字。顺着竹身,坐在了地上,本长了一片刃尾草的地面,如今已经变得火焰般红了一片,小巧精致却极其硬朗的花瓣,不似脆弱的牡丹,不高贵,却艳红耀目,一如那人铺满他心扉的霸道。 三生情三段,一夕梦一长。竹心与君共,千载待君还。 万年已过,珩,你所作出的诺言,何时来实现? 三生许诺犹言在耳,梦中与你执手相依。眨眼间,炼火旁,你却独留我于隔岸,见你火焰弥漫。曼珠沙华如火焰山的熔浆,在你身后铺天盖地滚滚而来,将你吞灭。话语卡在喉间,想唤你快快离开,却发现,早已发无声出。 竹寒弦在竹下不知不觉睡去,却被梦中所见惊醒,汗滑落脖颈,进入单薄的青衫下,带着些微秋寒,原来已经过了一夜,已是第二天清晨了。清晨带着些微山中的雾气,露水带秋寒,迷人眼,透心凉。 起身,想要去看看后山谷新种上的紫菱花,久魃却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带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方才沾染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地映在脸上,极其可爱俏皮。 “弦哥哥弦哥哥,昨日里又有几个人跑来问我师傅的事了,你猜怎么样了?” 久魃一上来,便抱着竹寒弦撒娇,如今的竹寒弦,带着淡淡的清冷气息,话语不多,爱淡淡的笑着,看着远方天色出神,越来越像夜珩君,久魃这些年跟在他身边,也喜欢上了他身上带着师傅的气息。 “怎么了?你又装神弄鬼糊弄人家了?” 竹寒弦淡笑,伸手点了点他透着水珠的鼻子,宠溺地道。 “人家哪有糊弄他们,我只是说事实罢了,还有还有,有一个姑娘,被我说的都哭了,她说你与我师傅的故事很感人,还有还有,她说她见到你了,神一样的人儿呢,还有还有……” 久魃说得兴奋,如数家珍般一一点过去,竹寒弦越觉好笑,揪着他的耳朵道:“怎么那么多还有?你师傅就教你这样说话的?” “我这不是想起一点就说一点嘛,反正左右也无聊,如今都过了这些年了,师傅也丝毫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何时才回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竹寒弦含着笑意的脸渐渐沉了下来,久魃也察觉了他的变化,兴奋而带着些微埋怨的语气,也停了下来,看着眼前高华如洁的男子,眼中带上些歉意。 他似乎依旧是当年的他,但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他。 昨日清俊的容颜,已在日日等盼中染上霜华,烙下沧桑,不变的,是那双眼中的寂寞。 如此深浓的寂寞,日复一日的掩藏,又用日复一日的祈盼与等待浇灌,如今,能剩下的,还有什么? “弦哥哥,你别这样,说不定师傅明日就回来了,你这个表情久魃很怕。” 竹寒弦看着这个渐渐高大挺拔,带着几分英姿的男孩儿,那个如安从一般带着婴儿肥的男孩,已经在岁月的洗礼中,渐渐褪去了稚嫩,带上了男子该有的风华。 清澈闪亮的眸眼,似极了某人。忍不住在心中一叹,心想,长大了又是一个倾城风骨之人呢,只不知他会不会如夜珩一般,命途多舛。 也罢也罢,他也只能管着自己的事罢了,多的还需那人亲自来接手的。 第二章:守护地 命中劫,情定三生,前世缘,尤记年华。彼时谁捻花,流年难停下,一许容颜醉,朝暮难追,空牵挂。 珩,已过了如许多年,而你,却在何方? 一个青衣男子,日日于翠竹红叶中徘徊,在竹林之巅弹唱一曲悲凉之歌,而他身为一界之主,即使心中再思念,也只能在此处,看着清冷的宫殿,回忆着那人儿在香雪海花树下,捻花一笑的绝代风华。 碧玉云雾飘渺的宫殿,百花争艳的美丽,却总缺了些生机,单灵宫依旧有仙娥打点着,珑御清也经常过来,站在当年对弈的亭中,对着一池水,一方睡莲,静静发呆。 池塘中的锦鲤,依旧欢快的跳跃着,见到人来了,便来寻吃的,珑御清机械似地将手中的鱼粮洒落,看着水中一点河贝,愣愣出神。 他早已换下那一身的金黄傲骨,喜欢上了这一身洁白如雪的轻衣,衣摆拂过亭子扶手,似乎都能嗅到那人留下的淡淡清香。 夜珩君喜香雪海,他便让人将外间长廊小道旁的香雪海移了些进来,如今小池对面,便是大片大片洁白如雪的香雪海,风似乎在这也停止了顽皮,只轻轻拂落几片,落在水池面上。 “单灵,你出来罢,朕想与你说说话。” 珑御清犹豫许久,终还是开口,唤那河贝中的人。却久等不到回答,他无奈一叹,众叛亲离,孤寡无人,便是如今他这幅德行吧。 就要转身离开时,那河贝却轻轻打开了,一个蜷曲着睡在河贝中的绝美女子,没有出来,没有起身,紧闭着双眸,若细细看去,定能看到那长而卷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显示着那人的清醒。 “有什么想说的,便说了吧,说完便走,这儿是他的地方,我不想你再踏入属于他的地方。” 清冷的声音自那紧闭的唇中出来,却不见双唇掀合,原来只用了密语,在空气中飘渺清冷,也带了几分凉薄。 珑御清苦苦一笑,看着那个紧闭双眸的女子,第一次觉得羡慕。她曾经被那人深深的爱过,被放在手心细细呵护。即便最后不爱了,依旧希望将她护在羽翼下,为她遮风挡雨,便连这单灵宫,也只是留给她的。 而反观自身,他除了留下一个空壳的身躯给他,便将自己的灵魂也抽走了,苦闷却无处发泄。久魃走了,不愿再回来。清风退隐了,不再过问他的事,其余之人,皆不能理解他心中的苦闷,然而那个人,只剩几分灵识在聚魂灯中,久久不肯回应他的呼唤。 “单灵已死,请玉帝记得,此处住的,是一个叫灵雪因的仙子。” 说罢,灵雪因将河贝轻轻阖上,继续她千万年来,静静的休眠。 无人画得出梨花的清冷之香,也无人能解香雪海的独特,那能解之人,早已不再。 看跌山重新焕发生机,却不是一日两日可成之事,经过千万年的洗礼,此处虽还带着千万年前杀戮过后的痕迹,却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生机盎然。 好去处自然有人窥觑,尤其是那些势力渐渐膨胀,隐隐有称霸一方之意的魔鬼妖神。 久魃性子在这些年岁中,带了几分野气,虽说在当年夜珩君去世之时,见着带了些老成之气,但没过多久,便原形毕露了。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顽皮心性难免,竹寒弦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偶尔也将他宠上天去。 据说,当年夜珩君,更是将他宠得无法无天,整个天庭中,他除了珑御清,谁都不怕,且那活泼性子,也确实讨喜。只今日,竹寒弦阴着脸,强力忍着自己吼他的冲动。 “这是哪来的孩子?” 竹寒弦看着久魃手上攀着的一个小童,孩子还小,只会咿呀几句小语,吐字不清,还爱将拇指放在嘴中啜着,虽长得灵致可爱,却不该出现在此地而出现了在他眼前。 “这……呵呵呵,珩哥哥,我在山下看到就只有他一人,哭哇着要找爹爹,看见了就不忍心将他扔在那不管,所以我就带回来了,反正我们这多个人也不多,而且我告诉你哦,师傅他最喜欢小童了……” 竹寒弦忍不住伸手拍上额际,如果可以,他还真想一掌拍在那缺根筋的家伙脑袋上。珩喜欢小童他知,珩宠小童他也知,但珩却没他这种不分青白就将人给带回来的迷糊性子。有时真怀疑,这是不是珩带着看着长大的孩子。 “你在外头与这些小孩儿玩玩我不说你,甚至是去糊弄些上山来的人我也不阻你,但你要带人上来,也需细细盘查,你看看你手上那个……” 竹寒弦指着那个依旧一脸懵懂咿呀摇着自个儿小手的小童,沉下声音道。 “怎么了?很正……啊,你是谁?妖怪……” 久魃一低头,便见那本娇小而胖嘟嘟的身子底下,那双嫩嫩的小脚丫,突然变成了狸猫的爪子,屁股后面也破了衣服,露出一条低垂着的尾巴来。心中一惊,手上已经飞速的将人打出,让他在地上滚了几圈。 “哎呦!你这臭小子,干嘛打我?” 狸猫精恢复原身,摔得七荤八素,双眼冒着圈圈,却龇牙道。 “你个小妖精,居然扮成小孩儿还唬我,招打。” 说罢,抡起棍子便追了上去。 “哎呀,救命呀!”那狸猫呼喝一声,便屁滚尿流似的往看跌山出口奔去,临出去之前,往竹寒弦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撒开脚丫子出去了。 竹寒弦看着久魃追出去的身影,并没有出声阻止,他知以久魃的法力,不会有危险,反倒是如今这些不长眼的家伙,却是撩到了他的虎须,让他很生气。 “怎的?鬼鬼祟祟地躲在身后,是想要偷袭,还是想趁机逃了?” 竹寒弦没回头,却带着淡笑出声,声音方出,一个黄鼠狼精抡着铁锤,便从他头顶狠狠的往下砸来。 竹寒弦一个侧身,轻松躲过之余,一拳打在他软软而带着许多毛的肚皮上,将人打出了老远,滚在地上哭爹喊娘。 其余应当是与这两个小妖一同来探路的小啰曪,只在后头拿着武器,一步步后退不敢上前来。 竹寒弦衔着冷笑,突然手上一挥,方才那在地上打滚的小黄鼠狼精便就此灰飞烟灭了,吓得其余众人更是跪在了地上,一径的求饶。 “回去告诉你们头,此地不是他能觊觎的,若是不怕死,便来找我,但到时,你们的下场,就会如他一般。还不滚!” 听得此话,众人如败溃之军,毫无章法的四处乱窜,只求脱离那修罗般的男子的眼前。 第三章:血雨醒 “找死!” “找死?”鹰妖坐在壁崖半出劈出来作为王座的石台上,尖利的指甲,一点一点的敲打在清脆的玉石上。 “那竹妖,当真如此说?” 鹰妖鹰峻双眸在那一群溃败而归的手下间一一看过去,将众人盯得如芒刺在背,赶紧低下头去,不敢与那鹰王对视。 “狸猫,你说。” 鹰王手一指,指着在下首,一抽一抽在啜泣,一身狼狈的狸猫精道。 那狸猫精本就全身大大小小都是伤,却一身拿来遮羞的衣物已经破烂不堪,已经无法再遮羞,而他最爱的尾巴也被久魃气极之下,给折断了,如今是身上痛着,心里惧着,突然被大王这样一指,心脏差点没跳出喉咙嗓子眼。 “呃……大……呃……王……呃……要我说……呃……” 没说个字,他便打起了“呃”来,语不成声,让底下众妖纷纷掩嘴低笑起来。狸猫精也自觉丢人,赶紧用手捂住嘴巴,但那打呃声依旧透过指缝,泄了出来,引来更大的哄笑声。 “得了得了,下去吧,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还是要本王亲自出马。” 说罢,起身一挥黑而宽大的长袍,站起身来,发令道:“众人听令,立即点齐兵马,本大王要杀将过去,将看跌山据为己有。” “据为己有据为己有据为己有……” 欢呼呐喊声响彻整个山林,乒呤乓啷选兵器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方才探路回来的众小啰囖,皆忍不住面面相觑,纷纷打了个寒颤。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死定了! “来送死?难道本尊昨日说的话,你那些手下未转告你听?” 竹寒弦面对着这有几千个小妖组成的军队,淡笑着在人群中,寻到那几个小妖,似有若无的视线,吓得几人簌簌发抖,如深秋被风抖落的黄叶。 “别在这故弄玄虚,以狼充虎,是不是送死,还轮不到你说事,若是你识相,便带着你那小童离开这看跌山,从此消失不再回来,若不是……” “你妄想,痴人说梦话。”久魃见对方跋扈,忍不住便啐了一口,嗤笑打断了对方准备的长篇大论。“看跌山是弦哥哥的地盘,而且这里的竹子也是弦哥哥为师傅种下的,你凭什么来要,若是识相的,我还劝你带着你的小跟班,快些滚回你们的窝去。” “哼,就凭本王的本事。究竟此处归谁,咱打了再说。” 说罢,一挥手,那些小妖便拿着家伙,向两人冲了上来。 “可恶,竟然还真敢打我们这的主意,看我不将你们打得哭爹喊娘的。”久魃真就有些孩子心性,尤其沉不住气,见好生说了话也不能将人唬走,已经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久魃,这些小啰囖就交给你了,本尊去会会那个自傲的家伙。” “好咧!”久魃得令,更是欢脱的蹦跶着迎了上去。这些年在凡界,他也偶尔收拾一些仗势欺人的小妖小怪,但如此规模宏大的打斗,还是第一次,既有些兴奋跃跃欲试,也有些小紧张。再来就是他也想去红尘走走,但都被弦哥哥以年龄太小为由,拒绝过多次,若是这次能将这些小妖都给打趴了,他要出去便容易许多。 那边久魃算是游刃有余,偶尔还捉弄他们一番,而这便竹寒弦也未放松过,直接翻飞上半空,也那鹰妖对峙着。 “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天命便交代在此处吧,为我这方的竹林给做些养料。” “你……”那鹰妖在上头看了一会,早就觉得不对头,一个半大小童,也能将他手下打得七零八落,如今面前这人,气势猛涨,比方才凌厉冷酷许多。心中便打突,不知该如何应对。 “再给你一次机会,走还是不走?” 竹寒弦冷着眸眼,冷冷道,气势冷酷如地狱修罗般。那鹰妖也犹豫许久,但看看这大好地盘眼睁睁的就要从手中飞走,怎的也不甘心,咬咬牙,狠狠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也忒么的做大了吧。”说罢,抡起武器便急惶飞来,想要一招毙其命。 竹寒弦圣剑出鞘,火焰吞吐见,似乎能将鹰妖身上的毛都给一把火烧焦,所以在热气扑面而来之前,鹰妖急急转了个方向,却不料对方早已算到他的下一步行动,只“砰”一声,撞在了一堵墙上,满口血腥,落下地时还折断了一只翅膀。 “本尊这一片秋竹的颜色,可不是你能染污了去的。”竹寒弦落地,一脚踩在他身上,重重的补了一脚,回身看久魃那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用圣剑拍拍那耷拉着的脑袋,道:“带着你的手下,滚出看跌山。” 说罢,抽回脚,剑回鞘,悠然而去。 “你死了本王便不必……” 鹰妖突然起来发难,手中尖利三齿叉向竹寒弦推去,却只到了一半,便被圣剑带着剑鞘,插入腹部,烈火燃烧起,将他燃灭。 “啊……” 凄厉的喊叫,让不远处的众妖停下手中的打斗,亲眼看着他们的大王,在竹寒弦一击之下,灰飞烟灭。便溃不成军,纷纷夺路而逃。 “弦哥哥,要追吗?”久魃终究还是小孩心性,带着如那人一般的良善,所以方才手下都有留情。并未真将那些小妖打得极伤,如今见竹寒弦冷着张脸,有些惧怕的缩缩肩膀,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必,他们还会再回来。” 久魃虽不明白,但也不敢多问。今日这事说来还是他惹回来的,若是不想被责骂,他还是乖乖的闭嘴吧。 果不其然,翌日起便有些零星的小妖组队,一轮轮的攻击看跌山,不再是以抢夺地盘为主,反倒有着些示威捣乱之意。久魃闻声追出去,他们便作鸟兽散,归来了,却那边又换了一批,接二连三,不胜其烦。 “弦哥哥,我的好哥哥,你还是出去把他们都灭了吧!”久魃一脸热汗,跑回来便窝进竹寒弦怀中,哀求道。 方才他自告奋勇去,也是想弥补些过错,却不曾想被这样折腾了一阵子,心里又急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偏偏竹寒弦还一副悠哉样,急得他抓耳挠腮。 “还敢不敢招惹这些小妖小鬼的了?”竹寒弦放下手中的杯盏,淡淡道。 “不敢了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竹寒弦也并未再为难他,起身便出了去。久魃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人还为走进,已经闻到一股血腥味。待得定睛一看,便目瞪口呆了。 竹寒弦毫不留情,一挥剑间,噬火燎原,所有挣扎的小妖,便被一一绞杀殆尽,鲜血再次染红了这片曾经翠绿盎然的土地。与摇摇生辉的红竹,形成墨染的画卷,夺目娇艳。 只竹寒弦不知,他在此处大肆杀戮,地狱血池却已经在蠢蠢欲动,噬血之口张开,似乎急切地等待谁的进入。 “冥王,血池有异动。”白无常进殿,单膝跪地,恭敬的道。 “哦?看来时间也要到了。”纥岚放下手心中的黑嗍石,若有所思的看着殿中燃烧的火焰,喃喃道。 第四章:双目失 夜里,秋风寒凉,久魃已经下了山,回他的茅寮中去了。竹寒弦便回了之前那个山谷中,此处并未在那场战役中被摧毁,完好无损的保留了这些年。只那夜珩亲手搭建的茅寮,早已经在风雨洗礼中,破烂不堪。竹寒弦用法力,变了个一模一样的,却怎么住着也不习惯。 在那简陋的窗外,依旧已紫菱花蔓作为寻常的窗帘,半夜里醒来,还能看见紫菱花紫光闪烁,还有紫菱果鲜艳欲滴的颜色。 只如今,安从不会再守着紫菱果一脸馋猫相,聚聚、霍霍等也被长老们带回了窑洞,这些年也不曾出来过,这紫菱果,便让他给了久魃,久魃也因此法力越来越充盈,只怕不需多日,便也赶上他了。 早早便觉得有些困乏,脱了外裳搭在床头,卧榻便陷入沉香梦中。 梦里,夜珩淡笑着被他搂在怀中,就着他的手,喝着自己亲手为他熬制的汤药。 似乎是在江南的桃花山上,他们在那方圈了一块地,自己建了一间房子,外头围了个篱笆,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独户,后院却是有几棵桃树,与后山的漫山遍野的清冷不同,这里却是带着几分甜香的温馨。 如今他就是与夜珩在桃花树下,半躺在卧榻上,享受着难得的风光。将人儿揽在怀中,难得的夜珩没有闹别扭,乖乖的喝完药,便趴在他胸膛上,闭目休憩。 竹寒弦伸手卷着他那一头墨黑的秀发,柔滑如丝绸般,缠绕在手上,卷了几卷,又滑落披在他洁白如雪的外衣上。 “珩,我还是喜欢你黑发的模样,这样看着,更有些唇红齿白的味道。” “嗯!”夜珩君低声的应了一声,翻转了下身子,寻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从头到尾都闭着双眼,带着无限的慵懒与惬意,也是对竹寒弦全身心的信任。 “若不是黑头,那我的头发原本是什么颜色的呢?”睡梦中那个人喃喃自语,竹寒弦心中却一惊,回神时怀中已经空空如也,带着些寒凉。以为已经梦醒,却不是在山谷的茅寮中,反到了一处仙云飘摇的亭子处,外亭处有一个水池,池水清澈,锦鲤成群扎堆,亭子对面是一片白茫茫的香雪海,雪白的花瓣,将褐色的树干都掩埋了去,只如软绵的棉花,却又透着清香。 竹寒弦正疑惑着为何会到此处,正要四处寻望时,却见香雪海间转出了一个白衣男子,一身雪白,白发长及脚踝处,却并未拖在地上,只随着他的走动,一摆一晃的飘在身后。 “珩……” 竹寒弦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白衣男子,熟悉而绝美的面容,带着他所不熟悉的清冷与淡漠,似乎是与世隔绝的世外之人。 竹寒弦的惊呼,却并未传到那人耳中,他依旧在香雪海花海中漫步而行,这时,一个白衣女子走了出来,却是灵雪因的模样,巧笑倩兮,脸上带着些调皮,不似上次见到的冷雨冰清,似乎与珩说了些什么,珩蹙眉,旋即展开,将人拉入怀中。 “你这次要去多久?” “不知道,或者不会回来了吧。” “你敢?” “不敢,所以会尽量早点回来。” “这还差不多。” 竹寒弦不知为何,看着那相拥的两人,耳中便徘徊着这些低喃耳语,透过双耳,击入心中,带着些微的疼痛。 当年,夜珩便是这样柔情蜜意的对待她的,那对自己呢? 正在胡思乱想间,只听得那人在耳边低低的哼唱着那首歌谣,“烟雨楼,路尽头,谁在碧波水中漂流? 笙竹箫,一首又一首,谁在摆渡口,静静的守候? 雪纷纷,染白了谁的头,日照不透心中愁? 西风瘦,踏马落花惹谁回头,红烛帐下,你牵了谁的手? 我却在梧桐树下,让风吹尽了故事苍老的守候。” 歌声戚戚泣泣,哀怨无限,忽远忽近,让他忍不住泪爬满了双颊。“珩,是你吗?你……在奈何桥边了吗?” 竹寒弦在歌声缓缓低沉下去之时,醒转了过来,看着外头依旧暗黑的夜色,感觉到面颊间的冰凉,手一抹,却真是泪落了满面。 起身披衣,正要出外头透透气,却被房中的一样物事吸引住了目光。只见夜珩亲手所做的竹箫,飞在半空中,散发着碧绿的莹光,并缓缓地想要落回桌面中去。 竹寒弦飞身过去,将竹箫握在手中,激动的道:“珩……珩……是你吗?你是回来了还是有什么暗示吗?” 竹寒弦低声的颤抖的询问着,然而那支竹箫,却再也没出声过,一直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当中。 谁在摆渡口,静静的守候? 谁在摆渡口,静静的守候? 摆渡口,守候。 是否预示着,你的归来。 翌日,久魃精神有些不振的来寻竹寒弦,却见他站在小溪旁,手中握着一支竹箫,陷入了沉思,连他靠近都不甚知道。 “弦哥哥,我昨晚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女人在我旁边一声声的唱着歌,反反复复的,吵死了……” 久魃揉着睡眼,嘀咕的抱怨着,却冷不防的,原本背对着他的竹寒弦,却突然转身,吓了他一跳。 “你方才说什么?有人在你耳畔唱歌?” 竹寒弦紧紧的盯着久魃的双眼,生怕错过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是呀,怎么了?” 竹寒弦就这样盯着他看,脸色几经变化,却不说话,让久魃背脊生寒,正要哇哇大叫几声表示不满,他却低声道:“久魃,他要回来了。” “谁?”久魃转不过思绪,本能的问出声,却在看着竹寒弦异常的眼神,心中却忽然明白过来。 师傅,要回来了。终于,要回来了。 久魃被他打发出去查探消息,顺便看看能不能遇上夜珩君。他本是也想着第一个出去寻找夜珩,但如今的看跌山,正被四方妖怪觊觎着,他不能让看跌山被抢,便只能留在了此地。但心中总归是不甘心的,苦苦的等候,却不能第一时间去相见,心中总是不甘的,若是……若是…… 我以我双目,千万年生生世世寻你于万丈红尘烟雨繁花中;我以我双手,千万年日日夜夜将你篆刻于我暮暮眷念你的心间;我以你赠我之弦,千万年不停歇奏响你那戏谈红尘烟雨情残梦。 手起,血溅,双目翻飞。竹寒弦空洞的双眼下,流淌着两行碧绿的血水,嘴角却带上温柔的笑。 “去吧,将他带回来,我在这等你们。” 第五章:看跌复 这一年,光芒照射着大地,银辉洒满四方,万顷无边的看跌山屹立,翠竹片片,刃尾丛生,但如今这里,不再只有蛇妖与竹妖,此处还多了些鸟兽出没,竹寒弦也不再感到寂寞。 自从结界被破,便没能再次修复回往日那种与世隔绝,他便也就随着如此了。 他以双目幻化出两个人,放之于人间,四处寻找夜珩的转生,虽自今未有消息传回,但心中一直以来的焦虑,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久魃也许久未归来,竹寒弦便养了只小白鸽,白白胖胖的身子,翅膀偶尔掩着一个眼睛,另外一只就透过羽毛,往他这边偷看。看着挺憨厚可爱,却是机灵得很,跟安从有些相像,他便更是喜欢逗弄它。 小白鸽是被狂风吹了下来,撞到高高的竹枝上,被卡住了走不了。当时他发现它时,已经有一边的翅膀卡得太厉害而折断了,他本是想向往常一般在枝头静坐,却不曾想还能捡到一只白鸽。 “你别遮了,遮着也是看到白白胖胖的身子,怎么羞也是这样了。” 竹寒弦好笑的道,手中握着一根韧尾草,一下一下的挠它的痒痒,果然它便用翅膀一下一下的挡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瞪着他,煞是可爱。 竹寒弦笑着,伸出修长,摊开掌心,哄道:“过来吧,我帮你疗伤。” 小白鸽歪着脑袋看着他,似乎在想他说的话,又似在考虑他这人可靠不可靠,许久才伸出小脚丫,踏上他的手心。 竹寒弦好笑的一点它的小脑袋,那双空洞的眼中,却什么也看不见。双目掏出后,他的触感以及知觉都极其敏感,似乎方才小白鸽的动作,他全都收纳在眼中。 细细的为它清理了伤口,并用灵力为其修复了伤势,他就静静的靠在一棵竹子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那一身柔滑的羽毛。 “若是珩见了,定是极其欢喜的,他就是这样,总喜欢白色的,带着冷香的事物,却又喜欢可爱的小童或是像你一样呆头呆脑的小东西。” “咕咕……咕咕……” 小白鸽似乎不满他对它的评价,脑袋一甩,躲过了竹寒弦的触碰,咕咕叫着抗议。竹寒弦大笑着又逗了他一会,正要起身,却突然感觉到四周似乎有些不对劲。细细倾听,却是一些爬行动物在草丛穿梭的声音,他极其熟悉的。 “谁?谁在那?” 精准的对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下一秒却在相反方向传来类似的声音,后来更是四面八方都传来了这些声音。 竹寒弦皱眉,不动声色的将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放入怀中,轻轻拍抚着,一边却又静静的戒备着。 “弦……” “弦……” “弦……” “弦……” 四道童稚的声音从四面传来,竹寒弦只一愣,下一刻四个小小软软的身子便已经扑了过来,让他抱了个满怀。小白鸽却是凄厉的叫了起来,在他怀中四处钻着,在本能的躲避着这些动物的气息。 “小家伙真敏感。”竹寒弦无奈的一笑,将它拿出来,它便振翅不择方向的飞走了。 “嗯,真可惜,本来还以为会有白白的白鸽汤喝的,弦怎么就把它给放了呢?” 竹寒弦一笑,拉着那说话的小童的耳朵,揪了揪,道:“还是兽性难改呀?所以都化身了却还能让那些小动物给嗅出了气味,说出去羞不羞人?” 那说话的小童却是穿着花花的短衫长裤,个子矮矮的,圆圆的脸蛋带着四五岁小童的可爱。其余三个,一个扎着长长的辫子,却是穿着姑娘的打扮,其余两个都穿着比较清秀的素色衣衫,却还是可爱得紧,清一色的白胖小子。 “弦想我了吗?” “还有我……” “我……” “我呢?” 竹寒弦被四个小家伙缠着,只能带笑的一一点头,并一个个的捏了捏小脸,他们才欢天喜地的放开了他,蹦蹦跳跳的欢呼着。竹寒弦无奈一笑,还是蛇身之时,这四个小家伙却都没这么闹腾的,怎的这些年不见,都性情大变了呢。 “聚聚、霍霍、觥觥、茗茗,你们怎的都来了?长老们知道吗?” 原来这四个小童,却是之前与竹寒弦、安从一同生活在看跌山的四条红蟒蛇。如今却已经是修炼有成,能褪去真身了。 “额……聚聚你说……” “不要,为什么每次都是要我说?霍霍说。” “不要……” “那我说吧。”茗茗见那三个小胖子推推脱脱的,只自己接过了话头道:“弦,安从哥哥不见了。长老没心思管我们,我们又不想……” “你说什么?安从不见了?”竹寒弦听到这话,忍不住便打断他们,急切的问道。 “哎,你听我说完呀,本来他是不见了的,后来长老们去寻他回来了,但是他吵着要来看跌山,说要找一个叫什么……额,什么雨来着……”小姑娘绞尽脑汁都想不起那人叫什么名字,只能歪着头,一脸焦急。 “叫侓澈雨,是当年的那个什么皇帝来的。”聚聚见她急了,便插嘴道。 “没错没错,就是他。” 竹寒弦蹙眉沉思,怎的也找不出看跌山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物,细细的一一排查,却是有一个尊傲不怒自威的男子的身影一闪而过,却是当年他与还是欧夜珩的身份时的珩去江南遇到的那个男子。只不知何时,安从与他却是有了这份交情,连自己都还是游魂之身,便想着出来寻人。 “你们确定,人是在看跌山吗?”竹寒弦看着他们的方向,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时安从又用逃走的老戏码,引走了长老们的注意,让他们躲过一些族人的视线,这才偷溜了出来,具体的他们也不是太清楚的。 “啊……弦你的眼睛怎么了?” 这时,一人惊呼,其余三人也看将过去,却是之前深邃的眸眼,如今只剩两个幽深烦着淡淡青光的空洞眼眶,若不细看,还真不能发现。 “无事,也没什么大碍的,只让他们出去帮我寻人了。” 他这样一说,几人却也安心下来,作为像他这种修为的妖,以身体的某部分幻化出一两个人来,也是常见的。 “话说,看跌山变了很多呢,怎的这些翠竹似乎还带着红色呢?难道是阳光照射的问题?” 见有人转移话题,竹寒弦也顺着说起这些年看跌山的变化,并带他们走了一圈,期间遇到一些出没的小动物,两个调皮鬼变回真身,吓得那些小动物四处慌乱逃窜,他们便抚着肚子笑得肆意。 竹寒弦看着虽带着无奈的笑,却还是满心的欢喜,看跌山,已经许久没这样的热闹了,若是某日,那人回来了,便也是如是光景吧。 第六章:铭刻名 竹寒弦带着四个小奶娃儿去看紫菱花开的正是艳丽,从零星几朵到得现在的一片片紫三色,也别有一番风味了。只可惜如今还未到成熟季节,那几个小家伙却嚷嚷着要尝鲜,竹寒弦被缠得有些头疼。 这不,聚聚就半个人的重量全部挂在他的手臂上,不依不挠地要新鲜玩意儿。 “你们几个的性子是谁给惯出来的,怎的这么难缠的?” 竹寒弦将人扒拉下来,头痛的揉着额际,但一个下来了,另一个又攀上来,如此这般几个轮回,竹寒弦已经出了一身汗。心中暗道:“怎么以前就觉得小娃儿闹闹脾气很可爱呢?当时我定是被竹子夹过了脑袋。” 来来去去,都是几句话,就是让他带着他们出去凡界走一遭,而四个小家伙之所以有这样的强烈愿望,却是当年他为了追着珩而去,便将安从带在身边,让他窥见了外头的花花世界,便在这几人面前吹嘘一番,只如今是苦了他。 “好了,别闹了,我不是说了,我不能离开看跌山吗,若是我前脚放走,后脚便有那些游离妖怪要来侵入看跌山了,知道吗?” 而他,是绝对不能让人将看跌山夺走的,这里,有那人的气息,有那人费尽心血维系的和平,也是他愿意为自己留下来的一处去所。 “那就如之前那般,加印结界不就成了?” 霍霍不解,便嘟嘴道。 几双眼睛唰唰唰地盯着他,竹寒弦却只能无奈一笑。 “若是能,我便早已做了……”若是能,他便也就无须自剜双目,而自己留在此处,苦苦等待了。 四人见那人脸上带着的苦涩表情,便也安静了下来,不在纠缠着他。几人一个商量,都道难得出来一趟,也不想如此早便回到那压抑的窑洞中,便自告奋勇的说要出去将觊觎看跌山的小妖小怪的窝给端了,竹寒弦还来不及阻止,几人便已经兴冲冲地走了。 本是热闹嬉笑的看跌山,突然又沉寂了下来,竹寒弦便又觉出几分寂寞来。上万年的等待,似乎越接近那人的回归,心中便复杂难明,也时时涌起如斯难过。 新竹依旧缓缓的拔土而出,嫩绿鲜艳的颜色,吐露着春天的气息。看跌山内即使早晚间温差有些大,白日里头还是舒适的温度居多。 那几个小娃儿还是孩子心性,也是窑洞中极其无聊的修炼生涯让这些孩子厌弃了,偶然间放他们出去一趟,也是好的。他知那几人,若是自己不点头放他们出去,也会偷偷的出去的。 如此一想,便也不再担心他们,只拿了往日的小刻刀,一棵一棵青竹摸索过去,抚摸到光滑鲜嫩的触感时,忍不住便带上了一丝笑意。 手上不停,利落的一笔一划的刻着,工整而飘逸的字体,不多时便在竹子间,隽然而立。 “夜珩……夜珩……”修长白皙的指节细细摩挲着那些刻痕所描绘出的一个名字,竹寒弦的脸上,带上幸福与思恋的笑。 你我不经意的遇见,却成了我此生的偏执。 夜珩,你是否也该为我偏执那么一回? 竹寒弦黯淡无光的双眼,走遍了看跌山的每一处,每当新竹长成,他便在其竹身上刻上那个融进了骨髓的名字。每一比一划,都刻进了心里,永难泯灭。 夜里,又是深秋的圆月之夜,银辉漫洒整个人界。如今,却是他们的团圆之夜吧。 那日聚聚、霍霍四人果真将外头的几个妖窝给一起端了,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他们挨不过,便都纷纷逃了,准备去其他地方寻个处所,重新开始,也不愿承受那几个小祖宗不顾后果的嬉闹。 这些日子下来,看跌山却是太平了许多,可也正因为太太平了,心中反倒浮起一股烦躁。久魃已经许久未回来了,也不知是被什么绊住了。或是喜欢上了什么新奇玩意。 而他的双眸,每日夜里,给他反馈回来的,却也只是凡界的繁华于纸醉金迷。太平盛世,人民生活便带上了几许奢靡,似乎不久之前,新皇政变登基,将其叔父斩于大军之前,顺利夺了权,虽在登基的名头上名不正言不顺,但这两三年来,倒也政治清明。 竹寒弦对于青与白两人返归回来的信息,因与夜珩无关,便也并未关心,只不知,他心心念念之人,却也将会有与那个奢靡朝廷,有揪扯不清的牵连。 月华如洗,照在他的身上带着夜的寒凉,竹寒弦并未留在山谷的茅寮中,而是到了竹林间的那条小溪处,汩汩流水,叮咚清脆,衬得今夜,更显荒凉。 离他平日里打坐修炼处不远,他亲手为安从立了块墓碑,只简短的几行正楷小蝇,还是当年夜珩无意中的叹息,他却记了下来,篆刻在了那石碑上。 靠着冰冷的石碑,缓缓坐下,侧耳倾听着韧尾草丛中传来的细细鸣叫,似乎那些虫儿,都在欢聚中,带着几丝欢快,如今却是在叙话般的唠叨。 “安从,今日又只有我与你一道了,或者他还未转生,又或者,不知在红尘中辗转了几个颠沛流离,只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与你。” “安从,你说我是否不该执着于某些事,只要放手去寻他便可……” “安从,若是你要回来,便回来吧,我会想办法帮你恢复真身……” 竹寒弦独自一人,仰头看着无辨别光线的方向,脸上带上了怅然。无论他多坚强隐忍,他总也有脆弱的时候。 紫菱花开开败败几个经年,红竹下青衣人依旧在月下。曾经深邃柔和的眸眼,如今只剩无底洞般的思念。 只在看跌山中的竹寒弦不知,久魃在凡界却也遇到了些问题。只在四处奔波之时,他遇到了一个故人,乃清风仙人座下第一弟子——风语。 “你说清风师叔要我跟你回去?回去哪?”久魃不解,并且还带着些戒备意味。 一直以来,他便觉得清风仙人对自家师傅是敬畏有之,照料有之,便与清风殿中的人也连带着高看几分。加之论辈分,清风仙人本是他师傅夜珩君的师兄,但因为他师傅是女娲娘娘座下第一大童子,身份自然也就高出了几分,才有了如今这个辈分。 他与风语,也是打小就有的交情,且他师傅经常锁在单灵宫,鲜少出来与他一道玩儿,他便爱缠着与他年龄较为相近的风语。 只当年珑御清点兵来擒拿他师傅之时,清风仙人与风语皆知情,却并未阻止,也瞒着他,才导致最后他连师傅最后一面也不得见,心中便也就带了怨怼。 事后他也听说清风仙人携着弟子风语,避世隐居去了,本想找人出口气的,却也在时间的沉淀中,慢慢的淡了下去,如今风语却亲自找上了门。 第七章:大雁飞 风语苦笑,如今说什么也是多余的,倒不如不解释,只被久魃以这样敌视的眼神看着他,倒还真有几分伤心,却也只能和着苦水往肚里吞。 “师傅他老人家要见你,你只要见了他,便就能明白一切了。” 久魃不愿再与清风仙人一门又任何瓜葛,拒绝风语,便要再次去寻找夜珩君的转世,在他心里,总觉得师傅离他很近很近,却在人界寻望将近三年,依旧一无所获。 风语看出他的心思,急着叫住他道:“师傅寻你,便是因为夜珩君之事。” 这倒是阻住了他前进的脚步,久魃思虑许久,还是觉得去碰碰运气也成,反倒这些年来,心里留着个疙瘩不解,也是难受。便也就先放下凡界这边漫无目的的寻找。 跟着风语,却是到了一处与看跌山相去不甚远的一座岛上,青烟缭绕,仙鹤群居,半山间开满了常胜桃花,比看跌山更似世外桃源。 “这些年,你与清风仙人便是居住在此处?”久魃看着此处的美景,不禁赞叹道。若是早知这两人就居住在此,他便经常来这窜门,也就不会那么烦闷了。 此时的久魃,完全忘记了方才是谁,还指天骂地地说清风仙人与风语不念同门之谊,眼睁睁的看着夜珩君被珑御清迫害致死。 风语在一旁观察着久魃的神情,见他不似方才那般故意端着老成的模样,而又带上了一万年前,那天真烂漫的模样,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带上了松一口气之感。 “我说这里……”久魃回头,便看到风语笑盈盈的脸,顿时一头雾水,不知对方究竟在高兴什么,正在这时清风仙人也不知从何处转了出来,手抚着长长的白须,笑意盎然地看着他。 “师伯……”久魃见到来人,忍不住高扬声调,叫要像往常那般奔向他扑进他怀里撒娇,却突然想起自己来这的原因,便生生的停止了下一步动作。 “久魃这是怎么了?跟师伯闹什么别扭?” 清风仙人看出久魃那一刻的别扭样,故意说得亲近,却让久魃蹬鼻子上眼,哼了一声,转头道:“我才不要理你了,见死不救的家伙。” 清风仙人好笑,却又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这时云遥道人与云游仙人逍尘一同出来,云遥抚须笑道:“清风你这老家伙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说与他最想知道的即可。” “要说什么?” “关于你师傅历劫之事……” 如今初秋已经过了许久,但岛上的花草树木依旧生意盎然,仙云缥缈的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年的仙宫。如此一个好去处,却是没有几个云游四处或是隐居的仙人能寻到的。 清风仙人与云遥道人在轻雾缥缈中,缓缓叙说着女娲娘娘为夜珩君历劫所做的一切安排,久魃听得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开了也忘记合上,末了咽了一口口水,巴巴的道:“那按照师伯之意,若是当年师傅不是死在玉帝手上,往后会有更大的劫难在等着他?” 见两人皆慎重的点头,久魃只能细细消化他们所说的,以及一个最大的天机。 而这一消化,便用了两日,顺带的拉着风语,四处欢脱的跑了几圈,只差将岛上的鸟窝蚁穴给掏了个遍,所以当他离开时,便与风语恢复到了往日的亲密无间。 自初秋伊始,大雁已开始从北而南飞来,南方人皆以“归”言,只道:南雁北上时节,即劳燕分飞也;北雁南归时节,却是有分雁聚合之意。只是与不是,只有每个人自己心中所评判罢了。 竹寒弦翌日醒来,便见到几只在看跌山落脚的大雁,在不远处,雄雁为雌雁清理身上的羽毛,偶尔间的缠颈,都让他看得出神。 只不知为何,看着那几只双双对对的大雁,竹寒弦便会回想起那个夏末初秋的季节,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光洁生辉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还有那一片自己钟爱的翠绿,终将化为火龙焰花。一道以他的血染就的画卷。 久魃回来,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先将清风师伯告知他的事,瞒一阵子,反正如今师傅也未到转世时间。久魃如此下定决定,便信步去寻他。 只他不知,因自己一时的决定,造成了夜珩君差点便不能与竹寒弦相见,此乃后话,先揭过不提。 “弦哥哥,我回来了……”久魃奔回来便往山谷而去,一路上惊起一片鸟雀。久魃看着出奇,尤其是不远处缠颈缠绵的几只大雁,更是出奇。 最近说来也出奇,似乎之前不在看跌山活动的鸟类,都或多或少的结群到了这里,而一向喜欢清静的竹寒弦,对其他动物比较苛刻,唯独很是纵容蛇类与鸟类。 “嘘……”久魃刚走近,原本陷在沉思中的人,突然就着他的方向,将食指放在唇边,轻声阻止。 “哦……那弦哥哥,我今日……啊……你的眼睛怎么了?”久魃刚想说他在凡界一无所获,却突然发现那双好看的眉眼的中,只留一双空洞洞的无神眼眶,虽对着他这个方向,却丝毫没有神采。 久魃一声惊呼,终究还是惊动了那几只大雁,只听得振翅之声以及鸟鸣叫声,渐渐飞远了。 竹寒弦心中一叹,好好的一个如斯美景,又让久魃的大惊小怪给吓跑了。 “无甚大碍,你不必大惊,总归还是会好的。” 对于久魃的大惊小怪,竹寒弦却是平静得紧,于他而言,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听声辨位,偶尔的以灵力聚视,也不是完全的瞎子。 “是不是那群小妖小怪趁我不在,便暗中对你使阴招,才害你至此……”久魃说着,伸出手托着竹寒弦精致俊秀的面容,心疼的龇牙咧嘴了。 “与他们无关,你不必猜了,早日也能恢复的。”竹寒弦说着,望着方才大雁离去的方向,喃喃低语道:“只可惜了,难得让他们有归家感觉的,却还是走了,终究还是不喜这里的吧。” 久魃听他说得奇怪,有心细问,他却又转了话题,询问起这段时间凡界的事,大大小小,分析着夜珩君可能降生的家庭,却只获得一个个的失望。 一起住了如许多年,久魃自是知他心中失落,却也只能好言规劝几句,别的也是最拙的,也说不开去了。 第八章:红火魂 中秋那夜,当圆月高挂,银盘紧锁人世繁华之时,翠竹一夜间鲜艳如血,漫山遍野花开飘扬,如珩那日与他席地而坐时“一树飞花满天红,落地成霜火焰山”的情景。 既然寻找无望,便只能苦苦等守,某日那人的归来。 人间自有人间的繁华,而仙界妖界也自有一番祥和景象,然而守在看跌山中的竹寒弦却不知,他心心念念的某人,因为一个念想一句承诺,没将整个冥界闹得鸡飞狗跳。 黑无常如今正黑着脸,不知该如何办。虽说血池早些时候已经苏醒,冥王也已经知晓了,只今日却发生了特殊状况了,只不知何时血池像被点燃了般,燃烧了起来,火势极大,将周围方圆几里都已经烧得焦黑一片,更是有些小鬼游魂,直接被打散了魂魄。 白无常去整治混乱的场面,他便来禀报冥王该如何处置,只他常年不在冥王后殿往来,不知冥王早已经不再和暖宫过夜,便匆匆跑去,却扑了个空,那边的宫女皆要他往这边寻来。可这边却也不让进去。 自从封后赐文下来之后,冥王纥岚已经甚少回和暖宫过夜,经常就在冥王妃的夜岑宫过夜,有时甚至待在那一整日都不出来,将所有的事务都搬到夜岑宫的偏殿中处理,俨然就成了第二个政事所。 当年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子,谁也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了冥王妃,且不说这男妃的名头不好听,单单就如今冥王将他宠上天去的劲子,许多人也是乐意之至的。 本冥王也不是好男色之人,曾经也纳过几个冥府中的绝色女子为妃,也是受宠过好一些时候的,却不知在何时,跑出了这个岑妃,夺了帝王的所有宠爱,甚至将那些个妃子也给遣散了去,自如今便也只剩下这个岑妃。 冥王好男色,便也就有些不长眼的自认相貌出众之人,费劲心思想要引起冥王的注意,甚至还有加害于冥王妃者,所以后来冥王大发雷霆之后,便严令禁止所有人靠近夜岑宫,整个偌大的夜岑宫,除了重兵把守外,也就自有几个冥王亲自TJ过的婢女在里头伺候。 荣宠至此,当是有人羡慕有人不屑,帝皇的宠爱能维持多久?却不曾想,这一过便是万年有余,只外头人不知里头人的心思,只有些耳闻,据说这岑妃曾逃过一次,不是自愿留下来的,却被冥王囚禁了,强行封后,锁在了这深宫大院里头。 冥王霸道,不许其他男女见到冥王妃,那几个近身婢女也不得泄露半句,如此一来,众人对这位神秘的冥王妃更是好奇与猜测。 虽说黑无常也曾经好奇那个小小瘦瘦的男孩,如何会独特到获得冥王的亲睐,但不久后便也被那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给吸引,早已忘却了当年的竹寒弦的风华,只记得那个站在竹寒弦身边的唤作欧夜珩的男子身上的绝代出尘之气。跟在他身边长大的,自然也就学得了些许精髓来。 猛的打住,黑无常无奈一笑,每当牵扯到岑妃,他便忍不住想起往事,渐渐的也就强迫自己不要关心他的事,所以也就渐渐淡忘了去,如今却是才清楚了这夜岑宫的规矩,已经无力做些什么。若是硬闯的话,也不是不成,只他向来按法办事,若是他也违背了冥王落下的规矩,估计等待他的就是第十八层地狱的磨炼了。 这边黑无常在宫殿外记得热汗淋漓,那边纥岚抱着他的宠妃不愿意放手。 “放开……我热……” 小岑子热汗淋漓,华丽的外袍已经被对方撤下了大半,露出了白皙精瘦的胸膛,点点汗水,在夜岑宫的银华光照中,美丽而诱惑至极。 “本王也热,爱妃稍等,待会便与本王一起降温降温……嗯?”纥岚话说得暧昧至极,手上的动作也不停,直接从敞开的衣袍中滑落下去,在那双修长滑嫩的大腿内侧游走,时不时的碰触对方的敏感部位,小岑子难受得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虽已经不是第一次与他做这个,但他依旧不太习惯这些,种有点羞于启齿的意味,但对面的那位,却是爱极了这些,总爱缠着他,直到他筋疲力尽,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无。 “热……快放开……” 实在已经受不了那种从身体到外全部都叫嚣着热的感觉,似乎下一秒他就要被这股炙热给烧成灰烬。 冥王也渐渐的察觉出不对劲来,他本身就有些修为的,平常的这些热浪也不会感觉得到,但如今越来越明显,且极其难受,相比较于小岑子毫无术法的,那难受劲儿那是更厉害了。 “乖,先去水中呆着,我去看看……” 说罢将人打横抱起,送入后殿那清凉的水池中,转身便出去唤人来看着,出了殿外问守卫在外头的差役。 “怎么回事,怎的突然就如此热了呢?”冥王出来,更是感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而周遭的树木更是已经奄奄一片,甚至还有些焦黑的颜色。而外头守候的人,早就大汗淋漓,衣裳紧紧贴在身上,下摆滴滴的落下一串水珠。 “启禀王……” “冥王,血池那边出了状况。” 那人刚出声,那边黑无常已经闻听到冥王的声音,冲了进来,打断那人的回话。 纥岚也来不及细究黑无常无令自己闯将进来,与他一边往血池方向走去,一边询问情况。 待得两人到了那处,却是一望无际的火海,火焰吞咽着整个冥渊之水,更隐隐有进一步扩大之势。 “冥王……”白无常一脸的焦头烂额跑过来行礼,顺道说了一下情况,原本连接血池两边的白玉桥,已经吞噬在火焰中,寻不到踪迹,更无人会冒着化为灰烬的危险,跑将过那边去。 “如今这该如何办?”白无常说完,便又已经一脸热汗,原本白衣胜雪的衣裳,已经灰黑一片,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脸上也灰黑一片。 “本王知道症结所在。”纥岚观察许久,终于知道是何事,脸上神色莫测,一个纵身跃入火海,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惊呼之时,下一秒那个黑色身影又跳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块泛着红光的石头,而身后的火焰,却奇迹般的熄了下去。 “冥王,你的手……” “无大碍。” “这是……” “那人的元神。” 时空就此静默,该到的事总在该来的时间,发生。 第九章:暮迟夜 “冥王之意,是那人本就未魂飞魄散?” 黑白无常二人,围着方才还泛着红光,极其烫手,如今却已经恢复冰冷,且黑黢黢的石块,一番研究下来,依旧无法明白冥王方才所言。 “既然女娲娘娘如此宠爱这第一童子,能为他安排一条后路,便也能安排第二条,只不知当年她便已经将主意打到我们冥界来了。” 纥岚心中虽不舒服,嘴上如此说,但心中也清楚,当年的冥界只是受命于天庭,还未能与天庭分庭抗礼,所以女娲娘娘为夜珩君安排好后路,也不能说什么。 只他心中仍旧咽不下去一口气。想到小岑子在睡梦中依旧喃喃地唤着少爷时的泪流满面,或是做噩梦惊醒过来时,见到自己关切的脸,却是一脸失望的表情,这让他心中气怒与嫉妒一同发作,便连带着也不希望夜珩君再出现,若是出现了…… 冥王手中拿着黑黢黢的石头若有所思,这就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所剩余的天石,因其颜色深黑如无底洞般,众人都唤之为夜石,是夜珩君的元神所在,却不知谁听来的,灵石不灭便能保无事,可如今灵石已灭,夜石却还在。 突然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关于灵雪因的,也就是当年的单灵仙子,还有魔王煞题,时隔如此多年,以那两人与夜珩君的交情,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这些年来却都销声匿迹。魅惑他知,来他这喝了一盏茶,便又走了,只那只老狐狸也是成精的,端不会如此无能一招就被珑御清打死,却来他这是为何? 越来越多难解之事纠缠在一起,似乎成了一道死结,解不开,却又并未完全拉死,让他想得头疼。 “今日这事,不得说与冥王妃听,若是被本王知道,便自个儿到十八层地狱去。”说罢,含威面容扫视殿中几人,直看到众人都汗流浃背,才一摆袖袍,往夜岑宫而去。 夜珩如在虚无的世界睡了一段极其漫长的时光,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年。漫无边际的黑,交杂着漫无边际的飘渺的白,空虚却不孤寂,只是似乎遗忘了一切,不知己身,不知人事。只是那个空阔的世界里,有一盏烨烨华灯,映照着他的世界。应当已是深夜,夜是该就寝的。 他只知自己叫珩,在睡梦中曾经有一个白衣飘渺的女子,来到他身边,细细轻柔的抚摸着他,唤他醒来,只人是浮万千皆如水雾,总带着点不真实的味道,也不知何处是梦何处是现实,只想着一味的沉睡。 然而冰冷的世界持续太久,在他就此冰封在那个时空时,却又有一阵热,热得他汗淋淋的直想睁开眼。身是疲惫的,似乎有万年之久未曾好好休息,如今只觑了个时间,好生修养一番。 谁在他耳畔低低的呢喃,一声声的“珩……”,敲入他心扉,只觉得熟悉,却真的也想不起来那人的模样。 反复如此,他便知自己的名字叫珩,多余的便也无意识了。不知何时,他的世界里,除了白云飘渺,烟波弥漫,便又多了些青竹,翠绿翠绿的一片,风摇而动,风姿绰约,隐隐还带着淡雅的清香。几个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却抓不住一些多余的什么、岁月蹉跎,便也是如此造就的吧。起身时,一身白衣已是与这个世界融合一体,一头白发披满前襟,岁月便如此飘摇而过。 头顶本是望不到天际的白,不知何时变成了火焰似的燃烧起来,他便是被这样的浓艳的色调,以及渐渐高上去的温度给弄醒了。 脚下是一个莲花蓬坐,还带着菡萏的清香,未有固定的位置,似乎一直在随着无形的空气在虚无中飘荡,如在风雨中随风而飘的孤舟,怎的也寻不到岸。 夜珩起身,一头银发流泻在身后,长长的拖曳到地上,将淡红色的菡萏蓬坐,铺上了白色的色调,奢华而典雅。 温度何时降下去的,他已经记得不清楚,只当那红色渐渐散去之时,他又开始觉得困乏了,只心底有个声音响起,低低婉转的,唱着一首歌,不似女子的轻柔,男子独特的雄厚的声线,却将那哀愁之情发挥得淋漓尽致,似乎那里包含着万年的眷念,让他心也跟着纠紧,然而最终还是抵不过那抹疲倦之意。 青山外,云雾白,看破宕跌红尘埋。空寂林,竹节枝,一抔琉璃黄土盖。 雪纱衣,霓裳曲,窈窈生姿红袖舞。相思弦,尘缘浅,红尘一梦弹指间。 茧丝缠,桑叶黄,泪溅帛绢迷乱颜。宿命牵,轮回换,奈何回眸看旧缘。 …… 三生叹,叹红颜多辗转。离歌梦,梦故里升烟灭。醉花泪,泪洗红尘眷念谁? 玉箫悲,悲那山国破碎。云遮月,月笼寒烟寤寐。去留意,意需一声挽留语。 待何年,年过几曲清歌起,他年再续,前生来世,因缘劫。 “……待何年,年过几曲清歌起,他年再续,前生来世,因缘劫。” 竹寒弦最后一个尾音收起,久魃便从趴着的姿势,又换了一个,却是背对着竹寒弦偷偷的抹眼泪。虽然知道如今的竹寒弦看不到他哭泣的模样,但还是无法对着那张脸,哭得像狸猫一般。 “弦哥哥,你不会其他曲子了吗?为何这些年来你反复弹唱的就只有这一首?”虽早已经听过这首曲子,却还是在每次听完之后忍不住便泪流满面。就如清风师伯与云遥道人所说的一般,或者师傅他自己,被就早已知道了会有此劫,所以才会有感而作。 竹寒弦只牵强一笑,将琴细细抚摸擦拭后,才若有所思的道:“昨日我梦见珩了,但他却不认得我了,我抓着他的受,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他却冷漠的甩开我,转身便走,我一急,便哼唱起这首歌,他却停住了脚步,回身疑惑的看着我说,‘我梦里一直在唱歌的那人便是你?’经此一梦,我总觉得他在临去前唱这首歌是有深意的。” 竹寒弦说着自己的话,也不打算要久魃回答他,两人这些生活模式早就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如今他越发的喜静,而久魃是停不住的性子,却也在为了配合他而渐渐的习惯了在他面前安静下来。 只久魃在听着竹寒弦的自说自话,神色纠结,几次欲张口说话,最终还是吞咽了回去。或者在私心里,他还是希望师傅的心中,只有他一个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而不会为了一个凡间的妖,放弃尊贵的身份。 漫漫长夜漫漫月,青衣薄雨两相依,归梦里,谁哭泣,守得百越当故居。 这个夜幕,来得迟,也不知何时才能过去。 第十章:红尘梦 云带残阳去,圆盘转兜回。银辉半洒,已是梦中千年。 沉沉安适的熟睡间,一个清幽淡雅的身影出现,一身青衣,出尘脱俗,只看得见半个侧脸,轮廓姣好,白皙的皮肤带着点苍白,背影似乎也带着几丝凄凉的意味,只看不到他的容貌。一片片的青竹,随风而摆动,那身影也跟着高低飘荡在半空,轻盈蹁跹,若随时都要离开。 夜珩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看着那个身影,突然就双眼酸涩,泪落两行,声音似乎哽在喉间,说不出话来。然而他知,他依旧是在菡萏莲蓬上,随着虚无飘向虚无。 随即一个个人影翻飞,如突然出现又突然间的消失,抓不住一丝一毫的头绪,只在后来,瞥见了一抹极其艳丽的嫣红,他回眸魅惑一笑,倾城百媚,眉间一朵红梅赛霜,艳丽而不俗气,却是男子的容颜。 随即一张俊逸而方正的面容,一身金黄,逆光而站,投下的阴影里,不知谁跪在那里,瑟瑟发抖。那一刻,他涌起的感情极其复杂,有心痛有难过,最后还有失望,只不知,这是为谁? 然后背景幻化,翠竹一片转为火焰烧山般,那清雅的身影,淹没在火龙的鲜红中。红衣男子口吐鲜血被击倒在地,凄然一笑,灰飞烟灭。金华万丈的男之手执长剑,向背对着他的青衣男子狠狠的刺去…… 再次变幻,红尘滚滚,一方笙歌处处,红袖翩翩;一方却千军万马对峙军前,那清雅的身影,裹在银白的盔甲中,威风凛凛,带着洒然与不屈,而他,却是早已被一剑贯穿胸膛,鲜血染红大地。似乎背后那残阳,也带着血腥。 猛的睁眼,夜珩坐起来,对面却有一张绝美的面容,若隐若现的看着他,慈爱祥和。 “你是……”夜珩礼貌的一颌首,询问道。 “你醒了?”然而那女子却并不回答,只温柔一笑,伸手将他脸上的发拂到背后,冰凉的指尖滑过,带来一阵颤栗。 “你……” “孩子,苦了你了。只如今还不是时候,每个人都要经历一劫,能过去便是你的福气,若是不能过,便面临着永世灭亡的危机,所以娘娘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那女子轻柔的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夜珩的肩膀,一下一下,似乎在诱哄着他静静的睡去。只那张脸,不似七八岁孩童般带着青涩稚嫩,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出尘秀气,别有风味。只一头银发,更是难得的如上好的丝绸般柔顺。 “我不懂……” “你如今无须懂,等某一天走出了这虚无洞,一切都会有答案的。”对着那小孩的天真与疑惑,女子轻声道。 “那你为何也会在这里?” 因为,我一直都守护着你,你在哪,我便在哪。 经历多年的发展,凡界早就拜托了当年天灾时的凋蔽,如今的凡界发展极其迅速,虽经历多个朝代更迭与国家混战,兼并分裂,也要个千百年,经济生产却是修复得极快。加之统治者尤其重视国计民生,实施轻徭薄赋,所以百姓生活得倒也太平安乐。 首都京昌,虽是新建都城,与有几万年历史的文化名城御京虽不能比,却也贵在此地在南北交接处,多商贾游侠聚集来往,新兴的商业市镇也开始兴旺起来。 一国的重心在此,人流量也就渐渐增多了。此处渐渐兴起的繁华,已经盖过了御京,而那也因为都城的搬迁,渐渐出现颓势。 亭子是一座八角亭,虽不大,却是飞檐丹柱,雕刻精美的图案,小巧玲珑的立在那,檐脚还挂着琉璃,风一过,叮咚脆响,面对一汪无际春水,两者相得益彰,极其雅致美丽。 亭中一方有几个女子,手执琵琶,铮铮有声,偶尔间弯弯眉眼带着几丝媚色,若有若无的瞥向那唯一坐着的男子——当今的圣上凉憬棋,凉氏夺权已有四百年,这四百年来宗室间也是纷争不断,但幸好百姓免遭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而如今这位当今圣上,却也是夺了起叔父的皇位而登基的。 登基五年,脚跟未立稳,便做出了迁都的决定,虽当年大多宗室贵族都不愿意跟着到这南方来,皇帝手段强硬了得,便也只能悻悻然地跟在大军后方到了此处,只至此一来,许多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就浮出水面,多年苦心孤诣的经营也付诸一炬。众人也只能埋头装疯扮傻,凉憬棋也就睁只眼了事。 京昌还不属于江南,它只在江南的一条狭长地带的交接处,河流发达,相对的水路船业也发达。而宫殿的这个角落的后方,便是圈河为湖建造的,视野极其辽阔。 凉憬棋不似北方男子的高大健壮,而偏于南方男子的清瘦高挑,带着几分儒雅气质,且一张脸白皙精致,阴柔有余刚气不足。这相貌倒是惹得许多女子的亲睐。 凉憬棋不甚耐烦的敲着桌子,一旁伺候的公公见此,赶紧挥挥手让那些名伶下去,再低头哈腰的为他拈肩捶背的,极尽谄媚。 “皇上这是乏了这些清汤小菜了吧,若不出去走走,据说江南女子柔情似水,据说都能捏出水来,皇上可要去看看?” “不了,这些年进宫的江南女子还不是一个样,看都看腻了,只不知还有甚好看的。” 凉憬棋不耐烦,挥挥手,那内侍便停了手,恭谨的站在一旁。 “皇上,据说这江南嘛,有一个传说,许多信男信女都极其崇拜那人,只可惜了这也只是传说,具体的,却无人能说出个大概……“那内侍眼睛一转,突然就转了个方向,小心的道。 “哦?是何传说,你且与朕说说。” 得了准,那内侍便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拉开不甚尖利的嗓子,开始道:“据说当年有一绝世男子,一手好琴名遍江南,许多名伶以获得公子手稿为荣,只可惜天妒红颜,各路英雄爱其美貌无人能敌,便都要抢了回去,却也让那男子香消玉殒,从此只留一个传说。” “世间果真有如此绝世男子,竟比女子还要美?”凉憬棋有些不相信,他自认自己也是长相极其出众的,许多貌美女子在他面前一站,也是黯然失色,如今竟然曾经有一位,名动天下而各路英雄为之争夺不休。 “皇上若是不信,倒可以去江南看看,那还有为那公子所建的一座夜珩殿呢。” 第十一章:因缘劫 走在江南氤氲的小道里,随便拦下一人,问何处是夜珩殿,那人便会停下脚步细细的与你指路。而那行色匆匆的神情,也为之柔和了几分,从此民风来看,这珩公子的名头,倒是颇有几分让人钦羡。 凉憬棋最终还是被好奇心驱使,带着几个内侍与御前侍卫,就这样轻车简便的到了江南。京昌与江南离得不甚远,只需要一日的路程,但因为凉憬棋身份特殊,即使心中有些急切,也不会紧赶慢赶的巴巴跑去看一个死了一万多年的男子塑像,所以这沿途,便以游山玩水为名。 说来也奇怪,当年的太祖皇帝不喜宗室男子过于阴柔,所以宫中的江南秀女嫔妃多不受宠,皇子公主间,便也渐渐的不再倾向于以往的柔弱纤细,所以这审美也渐渐的成了一种风俗。男子健硕高大,女子要高挑丰满,才得帝皇的亲睐。而到了凉憬棋这里,他父辈那一代也沿袭了这些传统,所以当他长成之时,带着与众不同的阴柔,也就不得宗室中人的喜爱。 凉憬棋也曾为自己的外貌所黯然神伤过一阵,只后来夺了权,女子争先恐后的扑入他怀中,且当那些江南女子抬头一见他的容貌时,所透出的惊讶与惊艳,他便习惯了这个容貌,也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带着几分自傲。 江南女子虽娇小清秀,男子虽没北方男子的健壮粗犷,却也没女子的媚态。循着路人的指点,凉憬棋背着一只手,信步领着几人往郊外而去。 据闻夜珩殿,便建在漫山遍野的桃花林中,许久许久之前,当夜珩殿建在了桃花山上,这里的桃花便常开不败,许多信男信女有慕珩公子之名而来的,也有为了这里的姻缘灵验而来参拜,随后据说都是家庭幸福和睦的,也就更得青年人的亲睐,这江南的七巧节,也搬到了桃林中举办。 而夜珩殿,就俨然成了凡界的姻缘殿,这情缘锁也代替了月老手中的红线,更得许多信徒信赖。 再说那情缘锁,却是一把小巧精致的琉璃锁,锁的制作工序应当不难,但里头的花纹却无人能雕刻出那形状,便也成了一道奇景。城中许多工匠,毕生都在研究这情缘锁中的内在玄机,却又毫无所获。 花香淡雅氤氲,飘得极远,却不呛鼻,一路行将过来,淡粉的花瓣铺开来,如奢华的宫殿铺上一层柔软的地毯,却是越铺越厚。 几人循着蜿蜒的小道,到得半山之时,却是人潮汹涌,磨肩擦掌的,凉憬棋的近身侍卫只能尽量的将人流与他隔开,保护着他的安全。 如今已经是深秋时节,多数树木已经翻出黄意,多少也带了几分的颓败气息,只这桃花山却似乎与世隔绝般,四季如春,没有时节更替,也就无所谓的花开花败几时春。 有侍卫开道,加上凉憬棋衣着气度都是极不凡的,那些人虽不喜他们的插队,却也不敢上前呵斥几人的行为,所以七八个人,很快便进得了大殿,“夜珩殿”三个大字,在黑底上写着白字,泛着红光,极其醒目,却不知用何物做成。 厅堂正中,一个真人一般大小的雕像,便如此突兀的出现,一束寒梅含羞而放,一株桃花艳丽非常,却也抵不过一株高耸笔直的青竹,而一个白衣清雅的男子,便倚靠在青竹上,手上拈着一朵寒梅轻嗅,一株桃花半伸,缠绕在他腰身处。 “呵……” 凉憬棋从雕塑侧面走到他的正面,当看清那张绝美的面容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世间若真有如此绝色之人,也就莫怪天下英雄趋之若鹜了。”凉憬棋看着夜珩的雕塑,那张俊脸美得不似人间所有,但又不会让人以为是女子。 “这若说美倒是美,只男生女相,总归是不祥之兆。” 至于如何不祥,众人都保持着沉默。据典籍记载,一万多年前。人间遭遇一场滔天大劫,统治大陆的四个超级大国,都灭亡了,而侓氏一族也从此销声匿迹,这也才有了往后的朝代更迭频繁,宗室人员相互倾轧。 只说是如此说,凉憬棋又细细的看了许久夜珩的面容,忍不住的心便一阵悸动,心中带着某种渴望,越来越浓越来越无法抑制,以至于他的手的微微颤抖,出了一手的湿汗。 他呼唤,一个陌生的名字吐出,却惊住了他的心魂。 “竹寒弦?竹寒弦是谁?” 他想要救那摔落马下的男子,但银白盔甲罩身的男子,手中寒剑森森,往他的方向看来,那双眸却是冷漠而无光,似乎万物之生与死,全不入他的眼。那熟悉的双眸,似乎能将他扯裂。然后那寒剑,高高举起,再次向马下那个鲜血染遍青衣的男子直刺而去。 “不要……”惊呼溢出口,那冷漠男子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回身望来,他却已经身不由己的惊醒,一身冷汗起身,发现那美貌女子已经不在,伸手抹去额际的汗,却发现,手变得极其修长纤秀,不似孩子般的手。伸长双腿,也是同样的修长,不知不觉,他又长大了,只不知这又是飘到了何处,人又曾在他生命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竹寒弦”三字,似乎扎根般扎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突然就有了一个念想,想要离开此处,出外面看看,看看青竹漫生的竹林,看看大漠孤烟的壮阔,看看水乡中的氤氲雾气,但如何能出去,却让他开始愁结。 在菡萏莲蓬处缓缓站起,伸手双手,慢慢握成半圆的形状,似乎无形的球状凝结于手中,就要脱掌直撞出去。 或许,能试试。 心念起,手中的动作便迅速起来,不多时能感受到身上的力量源源不断的往手心聚集,急于喷薄而出般,让他有些控制不住。 若是能出去,那么,那个人就不会死吧,若是能出去,他便能知道自己是谁,为何会在此处了吧,若是…… 第十二章:生来世 纥岚将黑朔石随身带着,也是为了防止有任何的变故,也随时能解决。夜岑宫依旧还是他每日里歇宿的地方,但因着夜珩之事,他有需小心瞒着他,整个人便显得有些神经兮兮的,想要亲近过去,又不敢,索性就又在和暖宫歇几日。 “恩颖,冥王殿下呢?” 小岑子虽然与纥岚置气,但连着几日都不见人,却也是心里有些怪异。他本就有些自卑,总觉得以他这样的身份获得一界帝皇的宠爱,终归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所以这些年来,心里动摇了,渐渐将那人放在心尖,却又担心着一旦自己的心态摆明了,所有的往日恩宠,也会化为灰烬。 被唤作恩颖的姑娘,是这偌大的夜岑宫中为数不多的一个宫女之一,也是平日里受小岑子倚重的,所以当今天他问了不下十次同一句话时,恩颖是好笑又好气,调笑他道:“哎呦我的好王妃,现在才知道着急呀?前些天冥王殿下不来这歇的时候,您还一脸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还有往日,冥王带着笑脸讨好而来,奴婢记得您可是一直都是一张冷脸的呢!” 被近身婢女这样一调笑,本就脸皮薄的人一脸通红,到了耳朵根部位,如火烧了的般。 “算我没问!”一个赌气,翻身将自己埋在薄毯中,不再出声。 恩颖心中好笑,却还是悄悄的退了出去,招手唤来恩情,让她去和暖宫寻冥王。 “恩情,你去冥王的寝殿看看,就说冥王妃询问起他的去处,问问王今晚是否过来这边留宿。”这些话都是以正常人的语音说的,为的就是那个偷偷将脑袋探出被子中的某人能听到,随即靠近了恩情的耳边低声道:“与冥王说,王妃甚是想念他。” 两人挤眉弄眼一阵,皆忍不住莞尔掩嘴偷笑。平日里冥王都是一个极其严肃冷漠之人,但一遇到冥王妃之事,却怎么也摆不起那副模样,所以她们在王妃身边呆久了,渐渐的便也不再怕冥王。 恩情一脸笑容的往和暖宫而去,却在那边扑了个空,冥王此时却是在正殿处理政务,她又只能往那边寻去。冥王曾有令,一切关于冥王妃之事,无论轻重缓急,都要及时奏报,所以那些守候在正殿外的冥差,也不敢拦她。 你究竟在执着着什么呢?明明已经飞灰湮灭了,却还在妄图复活吗? 一个全身黑衣长袍的男子,坐在高高的坐椅上,墨发倾垂,遮住大半张脸,另一半却是如刀刻的雕像般,刚毅深刻,俊美无铸。绵薄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却奇异的柔和了那刚毅的下颚。 黑,是此时的色调。没有点灯,没有镶嵌着明珠的照耀,更没有燃起四周半人高的石壁柱上的火盆。黑纱垂曼,风不知从何处吹入,久久徘徊在殿中,撩起一个个缝角,那高大的身影便久久的掩映在那黑纱垂曼间,冷酷的气息也漫了出来。 气势非凡的空阔大殿,高耸的陛下,分左昭右穆的列位着全身冰冷非凡的“人”,眼神无神,面容苍白无任何生命气息,面无表情如木偶般没有动作。统一的挺直腰背,目视前方,却没有言语。 这时,陛阶上首,那个坐于玉石椅上的男子手上的黑如墨石的石块,开始散发出荧荧白光,刹那间,黑暗中如一豆银珠,又如一个生命的昭示。 男子握紧了想要跳动的墨石,另一手快捷非凡的结出一个浑厚的结界,将那散发荧荧白光的墨石,圈裹在里头,白光更炽,照亮了这个可容纳几万人的大殿,并渐渐脱离了男子的掌控,飘在了半空中,慢慢的旋转着,似乎在查看着殿中的情势。 陛阶下的黑衣人,动作快捷而整齐伐一的祭出了武器,武器样式不一,却是寒光闪闪冷冽之气霎时间充溢着大殿。 大殿的尽头,一个硕大的水池,一条黑拱桥连接外门,桥身窄小而弯弓,只看得到最高处一个圆润的弧度。桥下的水,墨黑如世间最肮脏的所在,如一个黑洞,没有尽头,却带着漩涡,似乎一个张开口的巨盆兽口,急欲吞噬生命。 黑墨石突然如发狂的野兽般,极力的撞击着那结实有形的结界,随着它的撞击,结界也随着在大殿中急速的冲撞,每过处,便是断言残壁,一派萧索。 几千个黑影如鬼魅般跳跃,随即那不停窜动的结界,被紧紧的围困住,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如巨网般,力压千斤的极压而至。 男子起身,出了黑纱幔,那股气压更甚,他却微微抬手,几千黑影立时退出包围圈,随即静立回原地,纹丝不动。那一瞬洋溢的煞气,如错觉般敛尽,无息。 “想逃出我的手心吗?那就看看你有何能耐……”冰冷的声音响起,伸出的洁白精美的修长掌心,渐渐握紧,随即结界更炽,渐渐如地狱魅活般,熊熊窜起,直到那黑色,隐没在鲜艳刺目的鲜红中。 刹那间睁眼,包裹的黑朔石破裂,外面的结界被毁。 同一时间,珑御清的寝宫中,一盏荧光青灯,本燃烧得旺盛,灯芯处,还能看到三个银辉团,微微的跳动着,如三个有生命的心脏,有力的跳动。 突然,一阵强光大起,三个银辉团聚集在一起,融合为一,冲破聚魂灯的灯罩,往天边某处,快速的飞去。 珑御清方才踏步进门,被这突发的变故弄得一怔愣,却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三魂三魄,从自己眼前消失。 “珩……”一阵心滞,突然又涌起一阵无以言喻的欣喜,若是能将三魂三魄集合为一,是否就说明,珩转世重生了? “可恶,珑御清手上的聚魂灯果然厉害。” 纥岚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本在结界被毁的瞬间,他便能出手制止住夜珩君转世,随知夜珩君分散于四海的三魂三魄,竟然被聚魂灯完好的保存着,到得现在是,连他也无法制止某些事情的发生。 他就要苏醒于这万年之后,但他却还未真正获得小岑子的心,就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才会让他怎么努力,似乎也挤不进去,突然间就有一种无力感在全身四肢百骸中蔓延。 办法,还是要继续想的,只是如今头却是极痛的。 第十三章:失记忆 一个心念咬噬着他的心灵,他要去救那个牵扯着他的心的人。所以,不知是否因为他的呼唤奏灵了,总归他还是脱离了那个虚无的世界。 然而这里却是与白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这里极黑,黑黢黢的世界让他有些压抑得无法出声,直到对面走出一个黑袍宽袖,墨发散披,冷酷如寒冰的男子。 他叫他夜珩君。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夜珩迷惑的看着这个没有丝毫印象的男子,那双眼过于深邃莫测,夜珩不敢直视,只转了头,四处查看着,却是阴森寒冷,不似之前的那种舒适。 “夜珩君,你这是怎么了?” 纥岚皱眉打量着他,似乎想要从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然而对方依旧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四周因方才夜珩君的强行冲破结界,而被破坏得厉害,本在石柱上熊熊燃烧的火把,被撞翻在地上,瞬间熄灭了。此时宽大的大殿中显得黑暗不见五指,但这丝毫不影响纥岚将对面那人的表情一一收在眼底。 而夜珩君却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只他长期留在一片虚无的白中,如今再突兀的出现在这黑黢黢的地界,霎时间却是难以适应。 “怎么了?”纥岚见他皱眉,似乎不太舒服,禁不住放缓了声音,询问道。 他方才就发现,对方看他的眼中,明显的带着迷惘与陌生。不是往年的淡淡的,冷淡疏离。 “我头有些难受,这里的阴气太重”说罢,修长白皙的手指揉上眉心处,光洁的额际紧紧的皱起,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 纥岚心底一阵冷笑,正想出言冷嘲热讽几句,却突然停了下来,扬眼细细打量对方,修长纤细的身形,不似女子的柔弱,反带着几分出尘意味,那是常年不沾染凡尘俗世的洁净,似乎这么多年未见,对方越发的出尘高洁,让他也忍不住要出声赞叹。 只一想到屋中的那人,总会在午夜梦回中,呼唤着他的名字,心中一凛,软下来的心肠又硬朗了几分,脸上缓和的神色也冰冷了几许。 纥岚挥手,上千条同样融入墨黑中的身影,唰唰唰地插过风声,出了大殿。使原本就阴森森的大殿,寒风阵阵过后,平静了下来。 纥岚上前,伸出冰冷的手,触碰那柔滑细嫩的肌肤,一股灵力涌入对方的额际,那不舒适的感觉,便缓和了几分。 “如今觉得如何?”纥岚尽量放低声音,让自己看起来比较随和亲近。 “恩,好许多了。谢谢兄台方才的出手。”说罢,拱手示谢。 “兄台?珩这是怎的了?怎会如此见外,以前你都是直接唤我岚的。”纥岚见对方明显的对待陌生人的姿态,心中一番思量,便带着嗔怪意味的道。 “呃……难道在下之前便与兄台相熟?”夜珩君不解地皱眉,似乎在努力地寻思着,自己与面前这个黑衣俊朗,无形中带着凛然煞气的男子究竟是否相识。 “何止相熟,我与你……我们曾经相互恋慕,但奈何此情不容于天,上有玉帝派出天兵天将欲将我斩杀灭绝,外有竹妖石妖魔王一流欲抢夺珩你,我拼死保护,奈何能力有限,珩你为免我身死,以己身相救。才……才保我不死,我悲绝,寻尽万般办法,才可让你复活。” 说罢,伸手将那人紧紧的揽在怀中,从殿外透入的丝丝光,如此看着,似乎真有几分重逢泪洒满衣襟的喜悦。 恩情进来处政殿之时,正巧赶上所有在处政殿当差的鬼差都被冥王遣了出去,偌大的大殿极其寂静,落针可闻。纥岚背着大殿门,正紧抱着夜珩君,蹙眉寻思着什么,没注意到背后有一个窈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当听得冥王那些话,本欲出声唤人的恩情,声音一滞,脸色骤变,心中战战兢兢的,不知如何办好,只见对面两人都未发现自己,便又悄悄的退出了大殿,只如今不再是带着喜悦心情而归了。 恩情人本就单纯天真,一直以来都私心地觉得,冥王殿下是例外的,他会给冥王妃一生一世无尽的宠爱,但方才那一幕,却如针扎在她心里头,刺得难受。 行色匆匆的回到夜岑宫,恩颖已经在殿门处来回焦急的走动,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恩情赶紧敛眉上前。 “恩情,你可回来了,怎么样,见到冥王殿下了吗?怎的没跟你一起过来?”恩颖见恩情回来,忙不迭的上前抓住对方的手焦急地道。 恩情本压下心思,想谎称自己未见到冥王,如今看恩颖大滴大滴汗落的焦急模样,也不禁焦急了起来,问道:“怎么了,姐姐怎的这样焦急?” 恩颖急得都快哭了,恩情何事见到一项冷静进退有度的恩颖出现这种状况,更是急得眼睛发红,心里难受。 “你就说,方才没见到冥王吗?怎的未与你一起来?” 恩情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答,她本就不擅长说谎,如今这模样,若是说未见到,对方定然不相信的。 “说呀!” “见……见是见到了……只是……” “只是怎样?”恩颖抓着对方的手,不自觉的加大了几分力道,指甲深深的印在那白皙清瘦的手臂上,但恩情也未注意到。 若是平日,恩颖也不会如此不知轻重失了分寸,只方才恩情离开不久,冥王妃的心痛之症发作,疼得他频频在床榻上打滚呻吟,每当这时候,只有冥王在时,不知用何方法,能帮冥王妃减轻痛楚。 冥王妃不愿她在里头呆着看他难受的模样,将人都赶了出来,她心中焦急,只期盼着恩情快快将冥王带来夜岑宫。 “我在那见到了一个……嗯,不知是鬼还是仙的,哦,冥王唤他夜珩君,冥王与那男子说,曾经他们两人……” “他们两人怎样?”这头说着话,冷不防地一道轻柔带着嘶哑的声音传来,恩情与恩颖一同回头,便见冥王妃已经煞白了脸色,汗水浸染了华丽的花袍,一脸虚弱地靠在门框上。 “王妃!”恩情惊呼,脸色更加煞白,也不知要说何言语。 “说,他们怎么样了?” 恩情何时见过这样疾声厉色地冥王妃,顿时被吓得一跪,便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战战兢兢道:“冥王与那男子说……说两人互相恋慕,却不被天地所容,他只好心中苦恋着那……那男子,却还是保不住他……” 说罢微微抬头,发现那倚在门框上的清秀男子,如断翼的雨蝶般,摇摇欲坠。 眼前一黑,小岑子一口鲜血喷在上前来搀扶他的恩颖的脸上,惨笑一声,只听得道他低声而绝望地话语,让人心惊莫名。 “纥岚……纥岚……我少爷与你究竟有何冤仇,为何要如此待他。我夜岑与你又有何冤仇,如此待……” 声音渐渐消失在那张染着浓艳血色,带着凄然惨笑的脸上。 第十四章:夜珩君 “王妃!” 见小岑子就这样晕死了过去,恩情与恩颖大惊失色,凄厉地惊呼。 远在处政殿的纥岚突然间心神不宁,胸口烦闷地一滞,方才还精神非常地与夜珩君搭话,却突然静了下来,蹙眉分了神。 此时两人分首坐在陛阶之上的冥王宝座上,宽大的宝座铺着一层柔软的皮垫,坐上去不显得冰冷凛人。虽然方才纥岚对于夜珩君的一些细碎的问题皆应答自如,并未有丝毫破绽,但夜珩君也不是轻易能相信人的。 就方才他虽然刚复活转世,但还是能感觉到从对面这个男子身上传出来的明显地敌视与冷酷,这样的一个人如何也无法将他方才所说的那个对自己细心呵护,百般眷念之人联系在一起。 此时殿中的几个火把被重新点燃了起来,比照着光线,看着那刚毅俊秀的面容,脑海中却不期然地跳出一个俊美带着邪意笑脸的男子,突然心中就生出几分怪异来,如今他丝毫记忆都无,若是有心人故意编个故事来唬弄他,却也是有的。 只不知,对方既然知道自己的名讳,且方才又说得有板有眼的,似乎对他也是极熟的,那也不定说是朋友,敌人或是也能相互间了解几分。 奈何夜珩君前世有玲珑纤巧之心,如今却是何事摆在他面前,也只能落了个死结般,越深究便绑得越紧。 “那你……为何唤我夜珩君?” 君者,乃对对方的一种尊称,这是天界固有的规矩,且夜珩君是女娲娘娘座下第一童子,身份更是尊贵,又历经十七代君王更迭,更是殿前玉帝赖以倚重的上神,就是其余各自为政的魔界、妖界、冥界与天姬山之主,在夜珩君面前也是要做小伏低的。 只当年天庭发生一事,先玉帝珑城寯与战神鹰笙,同时爱上天姬一族的上任族长天姬雪梓而大打出手,天庭大乱,夜珩君出手解决了纷争,却也因此得罪了好几拨人,而夜珩君也渐渐不再过问各种琐事,也因此夜珩君的名讳也渐渐淡了下去,只称呼上,依旧不变。 但这些前尘往事,都是上一辈间的恩怨,纥岚不可能与对方说,心中又想着事,便显得整个人也冷淡了下去。 虽失去了记忆,夜珩君还是甚能察言观色的,见此也不再多问,且要问的方才也问得差不多了。若说此地是阴间冥府,也难怪如此的阴气缠绕,甚是让人觉得背脊生寒。 若他前世真是上界天神,那么这一世,他便也只是一介凡人了,他不知对方作为冥界之主,为何违例让自己活了下来,只这些事,都比不上他心中的一个急切的念想。 “我有些事,大概是前世的一些前尘旧事,似乎等着我去解决,所以,在下想与冥王说个一二,便也准备告辞了。” “什么?”纥岚正兀自出神,被对方这一说,倒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离开?”问着话,心中却已经百个思量翻转,只想着如何将人给藏起来,不让外头的人知道,更不让里头的人给知道了,脑中千回百转,脸上却依旧丝毫不显。 夜珩君点头应答,只脑中不知为何呼唤得急切,一声声,比之之前还要热烈,似乎有人在等待他的归去般。 “这事再说吧,你方清醒了些,且在这好生休养,到时我自会让你出去好生的散散心。” 纥岚说得敷衍,夜珩君怎会不知,顿时便蹙眉看着他。若是真如方才对方所说的,自己与他是相互眷念的,为何自己对他无丝毫印象,反倒是那个青衣男子时常缭绕在心头,且如今见对方丝毫未有好生相劝之意,夜珩君心中更是疑心骤起。 “冥王多事物缠身,在下就不劳烦冥王了,只心中还有些事急着去解决,就此阔别,若是来人有空,定当登门造访。” 说罢,便一派雍容气度起身拱手,便往大殿方向迈步而去。 “嗤……真是给你台阶你不下,偏要蹭鼻子上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来人……”随着纥岚一声高喝,成千上万个鬼差幽灵出现,青光闪闪,手中武器带着寒光,纷纷上前,不仅挡住了他的去路,还团团将他围拢了起来。 “你这是何意?”夜珩君微微眯眼,看着背光而站的人,全身都被黑色包裹的人,那种酷寒,是从内而外散发的,怎的方才他就没有发现呢? 纥岚嗤笑着信步走来,围在夜珩君身边的鬼侍卫,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让他走到夜珩君的面前。 夜珩君看着这些鬼差,却是双目空洞无神,如行尸走肉般,不似法力高深的样子,如此一来,这冥王的心思就值得商榷了。是冥界无人了滥竽充数?还是,他本就有心要放他走,却苦于没有借口? 纥岚就是苦于没有借口放对方走,对他来说,夜珩君就是个棘手的存在,若当初能阻止夜珩君重生,便也有理由回绝了小岑子的那点妄想,但如今人又在他眼皮底下,若是当真下杀手,若是某日小岑子知道了,定是不会再原谅自己,若是留着,自己心里总归是有个疙瘩梗着不舒坦。 虽他心中万般思绪,面上依旧一副冷脸。夜珩君看着面前这阵仗,只道今天是不能善了了。这边夜珩君已经做好硬闯的准备,手中已经摸上腰间的长剑。 “冥王……冥王不好了,冥王妃昏倒了。” 突然大殿外有人飞身进来,语气急切,带着惶恐,纥岚身体一震,不敢置信地直直盯着来人,快步跑上去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提起来,却认得是守卫在夜岑宫的侍卫。 “究竟发生了何事?”语气中透出急切,拉着人就直接往外走去。 “回……回冥王,冥王妃心疾复发……随后……随后便晕了过去。” 那侍卫惶恐,说话也就不太利索,纥岚心中焦急,拉着人就走,这边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办,只听得纥岚的声音传来道:“那么看着办。” 第十五章:久魃随 这个看着办可是值得好生商榷的,办得严了,上头一个不欢喜,没好果子吃的便是他们,办得松了,也不似他们主子的作风,这分寸拿捏,还需得是冥王殿下的左臂右膀黑白无常二人才能摸得准那主子的心思。 为首几个应当是这一批鬼差的头子,只见纥岚扔下烂摊子之后,那三人便你看我看你,不知如何办才好,便头碰头地凑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不多时,便从小声讨论到大声争执,最后甚至大打出手,互不相让。 众多鬼差毕竟只是奉命才能行事,头子都打了起来,他们更是不会有下一步动作,夜珩君便乘机跳出了包围圈,快速地往光亮处跑去。 他要快点再快点,离开这里,然后去……那究竟是要去何处呢? 迎着光,跑了许久,何时会飞的,都不知道,只知一阵强光袭来,伸出袖袍挡住,等适应了这强光之后,出现在眼前的,便是繁华热闹的集市。 对于一个突然出现在此处的人,行走的人群似乎没发现,真正引得众人驻足侧目,甚至是一些行人商贩走卒相互撞在一起的,却是这个白衣如华的男子,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倾国倾城之貌美的模样。 “哐当!” “砰!” “哎呦!” “你们走路不长眼睛呀?” “你们才不长眼睛,没看到爷就站在这吗?” 夜珩君本还被眼前的景象所蒙住,一时半会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突然从四周传来吵杂争吵声,便侧头看去。清澈的瞳眸,虽带着疑惑,却洁净得不染尘烟,透明的色彩,似乎能将人完全吸附住一般。 “嗬……” 一阵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传来,却是众人被那绝美的面容给惊得,有些甚至双眼圆睁,嘴巴大张,忘记了合上,只呆呆地看着夜珩君。 夜珩君直觉地皱眉,他极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看的感觉,虽他是异类,但在这人群中,他却希望自己是一个平常中人,不会被这种世俗的视线所累。 似乎是接触到他不喜的视线,有些人便转了头,却偷偷地打量,有些却依旧光明正大的看着,甚至有些胆大的,已经在商量了上前搭话。 夜珩君不理那些人,只转身往人烟稀少的小道小巷走去,几个小厮打扮的人,鼠眉贼眼的跟在夜珩君的后头,转入了那个小巷子。 一群人一阵唏嘘,这样一个绝色男子,就这样被糟蹋了。 原来那几个小厮,却是受人指使跟着夜珩君而去的,那个指使人,却是本城著名的亵玩娈童的太守之侄子,仗着其伯父的权势,在此地为非作歹。众人心中虽怜惜那男子,却也无人敢上前去搭救。 夜珩君在小巷子七拐八绕的,也不曾奢望会有意外的收获,只走了不久,便发现背后有七八个人紧跟在他身后,偷偷摸摸的样子。 皱眉,在一个加快步伐,几个转绕,便将人给甩了。几个小厮看见对方加快脚步,也不再怕暴露身份,吆喝着上前要抓人,却在转角处找不到丝毫人影。 “怎么了?方才还在的,怎的就不见人影了呢?” 一个打头之人,四处查看着,却没有发现夜珩君的身影,不禁踢了踢脚边的木头,吐了空唾液,嘴上还在骂骂咧咧的。 “妈的,这样也让人给跑了,回去准会让爷给拨开一层皮,你们还站着做什么?当木头人呀,还不给我去找?” “找什么?找我吗?” 冷不丁地夜珩君的淡漠地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吓了众人一跳,回身见自己要找之人正在此处,顿时又喜笑颜开。 “嘻嘻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次倒不能怪我们了,要怪便只怪你自己回头来,兄弟们,上!人抓住了,回头找爷讨赏去。” 几人猥琐地围了上来,夜珩君却不冷不热的淡笑着,当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那只手便已经以诡异的形状,被弯折了,一声凄厉嚎叫在小巷中响起。 夜珩君慢条斯理的伸手掸了掸衣袍中不存在的灰尘,冷漠道:“我方才从地狱走出来,怎的还会去闯地狱呢?” 见他伸手了得,面容虽绝美,还带着几分柔弱书生的味道,但那一刻,淡漠的语气,让人生寒,几人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冷颤,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临转弯时,还不忘抛下狠话:“你等着,改天老子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天庭上单灵宫内的清池里,一个彩贝从万年前闭合后,已经许久未开启了,如今却是在烟雾缭绕的早晨,缓缓从里头打了开来,双目紧闭的女子,缓缓从里头升起至半空中,惊起一树飞鸟。香雪海花海依旧开得浪漫,整个清池一半都飘着香雪海的花瓣,清香四溢,一群锦鲤正在草丛下摆着尾巴,看着那开合的彩贝。 灵雪因慢慢睁开了双眼,看了周遭一圈,一双清澈明眸,清明如水。待得回过神来,不知是感应什么,突然脸上就惊喜了过来,一挥衣袖,便消失在清池边。 久魃无所事事的在草屋外头荒地上,嘴上叼着一根狗尾草,手上也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乖乖睡在他身旁的一只野狼身上。 “你说师傅会在哪里转生呢?都过了那么久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 久魃也不是要对方回应自己,只忍不住想要对人倾诉,便不知不觉爱上你间染上了这种习惯。前些日子,他在山中游荡时,不意间救下了受伤的这匹狼,便成了他倾诉的伙伴。 “嗷呜……”似乎为了回应对方所说的话,那狼起身,对着某个方向高声一呼,久魃也习惯了它这模样,便也不太在意,依旧闭目笑道:“小康你安静点,要是惊扰到了弦哥哥,我也救不了你了。” “嗷呜……”但那小狼似乎不太合作,对着某个方向一直喊着。久魃无奈,起身正要继续说它几句,却看到了在虚空中的灵雪因。 “雪因?雪因你怎么会在这?”久魃惊讶地上前,灵雪因也不与他慢慢寒暄,直接道:“久魃,他回来了。” “什么?”久魃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待细细品味,回味过来,突然惊喜地道:“师傅,是师傅回来了吗?” 久魃高兴得在草地上转了几个圈,随后想起要询问夜珩君转生的地点,便兴冲冲地往那边去了。 灵雪因站在夕阳余晖下,看着那青春活力四射的身影,突然间一股暖意便涌上心头。“是呀,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第十六章:天机变 再说天庭这边,珑御清虽知夜珩君的魂魄离开聚魂灯之事,却不动声色,一直忍了几日。直到第五天,突然心血来潮地要去看看聚魂灯。聚魂灯原本置放于长生殿,但当年珑御清强行将其移至于恒阳殿,放置于一个偏殿中,某日兴起,便会前往查看,这对于看守着聚魂灯的人来说,本就成了习以为常之事。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当殿门开启之时,众人便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一股阴气,不似因在天庭中所有的。在前头带路的小仙,顿时就惊出了一身汗,待得抬头看向玉帝时,只见他沉黑着一张脸,让人看得极其心惊,忍不住心头一跳,循着玉帝的视线看去,却想死的心都有了。 “聚魂灯何时灭了的?嗯?” 珑御清淡淡的开口,声音不疾不徐,但在他身边的人都熟知他的性子,越是生气之时,表面会越风平浪静。此言一出,吓得那小仙扑通一声,已经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了。 “玉帝饶命呀,玉帝饶命,请让小的去寻回来,将功补过……” 砰砰彭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响亮的回荡着。此处本是一个寝殿,却被珑御清改成了他喜欢的模样,殿中装饰不多,但他喜爱的梨木仿石桌,香案香茗以及素白垂帘都是一应俱全的。 四处的窗户虽未大开着,但透过窗花,将香雪海花样的窗帘吹得飞扬,似乎整个殿中都似单灵宫那人的寝室一般,风中浮动着香雪海花香。 跟在珑御清身后的几个大神,若是还不知发生什么事,便还真是糟蹋了这些年的修为。如此明显的装饰摆放,再愚钝之人都知聚魂灯中所聚是谁之魂魄。也因此,他们不敢轻易出声求情,只一副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寻回来?如何寻?去何处寻?” 珑御清的俊脸半边露在明处,半边隐在暗处,黑白分明,却又更加难以揣测。本就深邃的一双瞳眼,未有丝毫的情绪变化。 珑御清跨步越过那个跪在地上的小仙,直直地走到聚魂灯上,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滑过那凹凸的灯面,四个突伸的尖角,如水亭上的檐角,上头还缀着些铃铛,手指抚过,却没有一丝声响。 若是魂魄还在,聚魂灯灯芯处便会发出各种色彩,交织成一幅动荡的彩画。是十种颜色还是十七种?他已经忘记了。只早已冷却的灯身和哑铃,显示着那人早就离开的事实。 四个铃铛,只有在灯还亮着时,会偶尔发出“叮当”之声,只如今如同一个个的哑铃,彰显着此处的荒凉与凄清。 “你知此处原本聚的是谁的魂吗?”许久许久,珑御清的醇厚的声音才逸出口,而那小仙却是已经被一身的汗衣包裹,忍不住在地上瑟瑟发抖了。 “小的……小的不知……” “是夜珩君的三魂三魄。”那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听得那声音出口,那小仙直接就瘫倒在地,粗粗地喘着气了。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小仙跪着爬到珑御清脚边,又开始一下一下的磕头求饶。众位仙家见这煎熬该也是够了,便纷纷上前为其求情道:“玉帝,这聚魂灯出了岔子,也不一定是看灯人的错,或者……” “难道是朕的错?”珑御清一个眼刀过去,将人噎了一下。随即道:“这件事召集所有九品以上仙位的仙家一同商议对策,这个看灯小仙,先在此处好生反省,就这样吧。” 似乎有些疲累的伸手揉着额际,大踏步离开了这个偏殿,留下一群人相互无奈地苦笑。 玉帝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其心思虽难测,但惟独对夜珩君之事,明眼人一看就知。既然无法放下,当年为何又赶尽杀绝至此,直到如今,就算是带着愧疚,也要想通过别的手法去掩藏。 召集九品以上仙位的仙家一同商议,商议来商议去,最终还是无法改变玉帝的乾坤独断。对于夜珩君一事,当年有些与夜珩君交好或是处于中立状态的仙家,对珑御清当年的作风都有些微词,而想着将夜珩君拉下马,好让其上位的一些人,却是乐见其成。 但如今是两方人马借不赞成寻回夜珩君。原因虽不同,但决定却是一致。珑御清却是一意孤行,甚至将女娲娘娘也拉扯了进来,这就堵住了悠悠众口。 主意一定,点派人马,分十八路四处寻找,尤其分了一拨去冥界与冥王了解情况。只转生一事,定要经过冥府,虽夜珩君身份特殊,但也不排除经此一途。 最后,人仰马翻地出行,将天界大半兵力都抽出,用之于寻找一人之上。而这也只是明面上的力量,暗地里珑御清却也是有所布置的。 “暗,你带着暗系一族,在暗中分批监视个个方位的人马,若是有发现隐瞒夜珩君行踪不报的,暗中回复朕。然后将剩余三分之二的力量,全部已撒网式搜索,尽量在其他人寻到他之前寻到他,知道吗?” “遵命!”一道铿锵有力地声音响起随即消失,一道如闪电般的黑影也消失在月色中。珑御清独自一人坐在软榻上,侧卧着,洁白的长袍袖子滑下,露出一只清瘦白皙的手,而那白皙的手上,缠绕着一圈圈的红线。 他看着手臂上的红线,突然嘴角带上一抹诡异的笑,“竹寒弦呀竹寒弦,你就死死地守在看跌山吧,千年万年,你也依旧是输了,朕说过,就算是死,他也只能死在朕的怀里。” 声音悠悠荡荡的,不似白日里的杀伐决断,带着几丝凄清与无奈,突然忍不住就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想我堂堂一界之主,既然连一个男子也无法把握,夜珩……夜珩……你究竟负了我多少,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看跌山中,又到了春暖花开扶苏轻摇的季节。小溪边开始有了虫鸣与蛙叫,夜里显得极其的热闹。反观坐在安从墓碑边上的竹寒弦,清俊的面容有点瘦削,近日来他越发的心神不宁。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久魃未来看他了,若是他出远门,定会来知会他一声。 而青和白两人,却也不知遇到了何事,总未有消息反馈回来。夜里睡得不安稳,总会在半夜里醒来,似乎那人清冽的声音在耳边久久徘徊呼唤。 若是某日等我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你的容颜,那么此生,便已无憾。 第十七章:恍然梦 夜珩君出得地狱,已在京昌,那是一片繁华得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地界,只在此处,却寻不到丝毫熟悉之感,似乎早年在梦中的一切,都只是泡影。 夜珩君虽不知世间之事,但经方才被一众小厮跟踪欲图不轨之行,他也知道世间险恶,需要小心处之。加之在冥界之时,纥岚的建议倒是挺好的,便遵照纥岚之叮嘱,买了一个面具覆盖了大半张脸。 只见在繁华嬉闹的街头,一个白衣霜华的男子,一银光面具罩面,纷纷引来众人的侧目,却也没了那些上前搭讪之人,倒是减少不少麻烦。 不多时便站在了一条弯弯的小河旁,河边杨柳飘摇缠绕,带着点江南水乡的缠绵之意。河道旁就是一条繁华热闹的小街,有些早早出来踏青采风的官家少爷小姐,带着一群奴仆,或是车马相随,或是画舫游船,隐隐还有着太平盛世的笙歌曼舞。如此一个繁华之世,如此广袤的天下,他却不知要往何处去,方能寻到属于他的世界。 站在此处,人声鼎沸,恍然如梦,熟悉却遥远。 突然,不远处有一个娇小少年,白衣上以金丝绣着些花样,简单而除尘,他站在人流中,定定地目光灼热狂喜地看着他,那双眼,分明是他所熟悉,却在脑中如何翻找也寻不出相应的名字。 他几步并作一步,上前拉着他的衣袍,高昂着笑脸,看着他道:“师傅师傅,你是师傅,对不对?”说罢,还不忘揪着他的衣摆不停的摇晃着。 “你是?”夜珩君疑惑地看着他,却还是不自觉地弯下了腰,与他面对面地看着,那双清澈的眼中,倒映出一张被面具遮住的眼。 “师傅!真的是你师傅,我是久魃呀,你最爱的久魃。”欢呼一声,久魃紧紧的抱着夜珩君的腰身不肯再放手,还不忘蹭蹭蹭地撒娇,一副小儿娇态,完全无顾忌于在大街上。 “久……魃?”夜珩君喃喃地重复着,对于这个还算是陌生人的小孩童,却也不太排拒对方的亲热。 “我怎会有你个这么大的徒弟呢?那我教些什么?”夜珩君好笑地将人拉开,细细的打量一番,又问了几句关于自己的一些事,夜珩君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久魃,我……为师问你,为师可真是姓夜,单名珩?” 久魃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呲牙笑道:“谁说的,师傅您姓欧,名夜珩,前世可是丞相之子,身份可显赫了。” 夜珩君一听,却是与冥王纥岚所说有些出入,那便是说,那黑衣男子与他说的也不尽可信。 一个白衣男子带着一个可爱小童,气质出尘,尽吸引了游人的瞩目,有几个官家小姐,甚至在不远处,看着两人,指指点点,最后用扇子或是丝帕掩嘴笑了起来。 “师傅,我们要去哪里呀?” 夜珩君牵着他的手,两人一步一步走着,却不知该要去何处,才能找到个落脚的地方。 “我们先找个客栈歇下,如何?”夜珩君低下头,看着他询问。在这个对他来说,还属于是陌生地,要他能选择去何处? “那你有银票吗?”久魃眯着眼,笑得天真无邪。 “银票?”那是什么?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久魃笑得更开心,拍着手跳了一圈,十足一个平常人家七八岁的小孩,然后献宝似的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沓银票,在夜珩君面前晃荡道:“师傅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告诉你哦,在这里有了这个你要什么都有什么,要糖果或者是鸡肉鸭肉……” 久魃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夜珩君只淡笑的看着他。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就算还未并未有多相熟,但夜珩君还是愿意慢慢的接受他的亲近。左右他也是要赖定他的样子,那为何不找个伴呢? 两人就近找了间客栈,环境倒还一般,只后院却临近一些勾栏院巷,虽不是那些三教九流之地,却能在房中听到笙歌曼曼,嬉笑嫣语。 不多时,一声似琴非琴似筝非筝的声音响起,那边的吵闹之声便停了下来,随即一个清朗温润的男子声音响起,却是唱着一首词曲。因隔着有些远,只飘飘忽忽听得些,大概就是: ………… 眉如画,谁剪烟雨戏红花,如落霞,心念思白发。 细柳飘,烟雨漫洗雾如纱,艳阳照,谁能一手执扇点江山。 轻尘纤,酒满罍,更阑烛短人落榻,谁在窗下留落点滴沙。 城落垒,宫殿醉,扶苏烟波淼如水,万马千军谁仗剑劈挥。 秋雁去,冬至追,一年一岁一壶泪,一场梦境一段情难坠。 梦魂归,碧落黄泉彼岸花,苍月穹,星点红尘笙歌锁青塔。 清歌嘹,谁在梧桐戏珠耍,如峥嵘,青颜换落花。 ………… 夜珩君突然停下手中的事,就这样靠在窗檐边,将窗户打开,能看到灯火辉煌的夜街,街角处还有几盏绣花灯笼迎风高扬。而正对着后院的那一座高楼,却是极其豪华的,不仅装璜高雅,且看那人流络绎不绝的出入,也能看出其繁华之境。 只这场景却是有些熟悉,似乎曾经也有个男子,在如此地方,一脸淡笑,盘腿而座,面对着成千上万的人,眼中映出一个火红的身影,以及那曼妙的舞姿,似乎就这样燃烧了场上所有人的眼睛。 “师傅,夜里寒凉,怎的打开窗户了呢?”久魃向店小二拿了些水进来让对方洗漱,却见他在窗户旁,陷入沉思,只不知在神伤些什么,只那双眉紧蹙,总有一层忧伤之感。 “久魃,告诉师傅,究竟是师傅梦里的是真实,还是如今才是真实。我总有一份不真实感,某些人某些事,总觉得熟悉,却又是陌生的,这样的我,好像很矛盾。” 久魃拧毛巾的手一顿,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那侧面在灯火的照耀下,极其的艳丽却又脱俗,他的师傅永远都是这样的好看,似乎岁月从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一星一点的痕迹。 “师傅,我记得你前世曾经常与我说,世间芳菲也就那几年,于我们只不过一瞬间,那浮生重重,何必事事时时计较,梦也好,实也罢,总归还是这样子过的,好与不好,恍然梦一场,全部都过去了,再差也没有的了。” 第十八章:万事生 久魃说:“好与不好,恍然梦一场,全部都过去了,再差也没有的了。” 夜珩君夜里躺在床上,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想来对方还要叫他一声师傅,怎的反过来他这个师傅要做徒弟的来开导呢? 这样一想,不知不觉爱上你便睡着了,连久魃何时悄悄地进来,爬到他的床上,都不知道。 久魃就着透入来的光线,细细描摹着夜珩君精致的轮廓,眼中带着浓浓的眷恋与满足,最后一声满足的叹息,将脑袋耸了耸,凑到对方的脖颈间,抱着他细小的腰身,便含笑地睡着了。 玉帝动用天兵天将寻夜珩君走失的魂魄已经上万年有余,本不是稀奇之事。只是如今动用最隐秘力量——“暗”势力,却是大大的让众人难以不好生思量。 而这样大的动作,除了仙界怕全部精英力量都被派遣出去后,中宫虚弱,容易被偷袭且毫无反抗能力。但大臣们在后头急得团团转也无用,正宫主儿一点都不着急,他们也没办法。 而妖界如今却是石妖魅惑在坐镇,当年看跌山那一场战役,魅惑假死,骗过众人,只到冥界走了一遭,只后来夜珩君身死,便无所事事了,回了妖界主持事务。而当年将魅惑困在千分洞中的竹寒弦,早在魅惑冲破结界重获自由之时,便已经不再插手妖界的一切事务。 魅惑不怕仙界之人,一来是妖界是一个极其庞大且复杂的群体,虽高手也是有限,但他们贵在分布广,可调遣的兵力大。二来则是魅惑身上,留着的是夜珩君的血,他就是第二个夜珩君的化身,普通的小仙小将,不能近他身,也无这个能力。三则这些年来,他潜心修炼,法力已经不亚于珑御清,更何况珑御清本尊并未下界来,所以他们也就肆无忌惮。 当然这些肆无忌惮,也只是魅惑身边比较亲近之人清楚的,底下的一群小妖小怪可不是如此。一见到大批的天兵天将下界来,便如见到洪水猛兽般,纷纷逃跑了开去。 有些甚至不辞千里,跑回了妖界的老巢,请妖王魅惑为其做主。 而与妖界完全不同的,便是魔界。如今魔界已经是鸡飞狗跳鸡飞蛋打了。若说他们怕天兵天将突然攻将进来,也不是无道理的。一万多年前,他们就曾经被仙界之人逼得差点就隐世不再出来。 当年叛变魔族的有许多人,还联结了其他外族之人,生生地将新魔族给破坏殆尽,那一战魔族损失惨重,便躲在孤岛中休养生息,若不是当年,夜珩君在那一战中身死,说不定灭族的,便是他们魔界。 说来对夜珩君,他们也是百味莫辨。若说恨,那道谈不上,只一个上神一个魔族,本未有任何交集,偏偏他们魔族公主单灵,爱上了夜珩君,不但因为其身死,连他们的新魔王煞题也被囚禁在天界四千年。 好不容易因为空位司将统领魔界,才稍有起色,上一任魔王却又回归了,这倒无什么,反正都是能统领魔族的人。只天界的玉帝因为夜珩君而不惜大动干戈找魔界麻烦,这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人虽身死,然而这些年来他们魔王却也不辞辛苦,寻找那人的转生之地,如今更是收到风声,便立即抛下魔族中的事务,不管不顾的跑出去找人了。 “空为司将,这魔王出去了,族中大小事务,你看……” 几个族中长老本早就不再过问族中事务,只外有魔王煞题掌管一切,内有空为坐镇指挥,便也过了些安适日子,只如今许多弟子跑到他们那嚼耳根,说大难将近了,他们才出来,只见如今族中人人惶惶自危,却真有一番大难临头之感。 “各位长老放心,魔王出门之前已经布置好一切,断不会让众多族人陷入危险的。” 空为最近也因为煞题的离去而大为头疼,前些日子两人就这个问题大吵了一架,他心中虽也气煞题为了一个男子而不辞千里相随,但也终归是无能为力的。 心中气归气,却也升起一阵无力感与挫败感。当年那一战,他元气大损,法力大不如前,想当初煞题见他受伤严重之时,那种关切与紧张,却是他这一生也不会忘记的,只这些年,他依旧无法忘记那个超尘男子。 空为收敛了下心神,按捺下心中的小心思,安慰了长老们几句,便将人打发走了。却怎么也收不回心神来处理事务,总不由自主地想知道,煞题,究竟找到了那人没有。 而这边,煞题不多时便找到了夜珩君,两人见面时,中间还夹着个小胖子,就是久魃本尊也。 “臭小子,你闪边站去,我与你师傅有话要说。”煞题怒瞪着双目,恨不得上前抓着那小子,就一顿狠打屁股。 虽说方才他刚见到夜珩君时,是没控制住就上前将人揽入怀中,但这也不能就说明他是纨绔子弟采花贼吧。再说一个小孩头的,怎的就这样难沟通,怎么说也死也不肯从夜珩君身上下来,手脚还要不安分,在他靠近夜珩君时,便挥舞得厉害。 夜珩君无奈一笑,却也没有责怪久魃之意,他反倒觉得这孩子天真浪漫,倒是与他极亲近的模样。虽说眼前的男子刚毅俊朗,不似会说谎骗他,但如今他在外头,也是不得不留个心眼的。 “怎么单灵就喜欢你这样一个小屁孩呢,想当年你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本尊还抱过你呢,单灵还一直夸你可爱来着,想想就觉得单灵这话没根据。” 煞题脸都绿了对方也不买他的账,无法,强的不行就改为柔情攻势,谁知对方油米不进,雷打不动地夜珩君走一步,他就紧贴着走一步,像是怕宝贝被人抢了去似的。 那两人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背后的煞题有着如今皇室里尊贵的外貌,众人虽不敢上前搭讪,但也还是忍不住纷纷回头去观看,这让他更是在心中腹黑着:等某日夜珩君不在那小子身边,他一定要将人吊起来,狠狠地打。 冥界中,因为小岑子知道夜珩君一事,对纥岚有了间隙,更是不愿理睬他,这让他懊恼之余,又对夜珩君带了几分怨气。本就已经打算派人通知竹寒弦一声,让其将人领回去,好哄了小岑子的心,谁知玉帝与魔王参入一脚,他便乐得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谁让那人总能左右小岑子的心,就这一点,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接受。 而竹寒弦放之于人界的青和白双眼,发现了夜珩君的踪迹,狂喜莫名。虽无人能分享这份喜悦,他却已经开始布置着,迎接夜珩君归来的准备。 第十九章:久魃关 “启禀玉帝,夜珩君已转生,只……” “暗”族的人跪在那个背对着他们的高傲男子身后,细细的禀报着他们获取到的信息,珑御清只投给他们一个背影,让人摸不透心思。 “你说……他转生了?如今在人界?那竹寒弦呢?”许久的静默后,就在暗以为他不会出声时,他却逆着光,转身,将面容隐没在黑暗中,依旧看不清神色。 “启禀玉帝,竹寒弦未曾出现,只夜珩君似乎已经失忆了,魔王与久魃童子都跟在他身边。” “失忆?”听得此话,珑御清不禁细细玩味起来,记忆尽失,便意味着他将自己忘记了,便忍不住悲喜忧愁参杂,但转念间却狂喜莫名,一旦夜珩君的人生是空白一片的,那么是否自己还有一个机会,重新进入他的生命,将不该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驱逐开去。 挥挥手让人都退了出去,珑御清独自在大殿中踱着步子,不时焦躁的拍拍手,寂静空旷的大殿中,他不必在掩藏着自己的所有情绪。 “珩……珩……朕说过,就算死你也要死在我的怀里,既然还有一次机会,朕一定不会放弃的,这一次,朕要你躺在朕的怀里,即使是一同死去。” 声音遗落在大殿中,那个孤傲决绝的男子,迈步进入银辉当中,最终隐没了所有心思。 再说这边,煞题又要抓狂了。他跟着那两人几日,在京昌的大街小巷中游走,已经多日了,却依旧进不了夜珩君的身边。 “小鬼……” 觑着夜珩君离开了一小会儿,煞题煞黑着张脸,死死的瞪着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的久魃,龇牙低声道。 “你喊谁呢?这有鬼出现吗?为什么我这个神仙都没看见?”久魃故意左右看看,上下看看,见对方那张脸更黑了些,心中更高兴几分。 “呼……你想怎么样,直说。”煞题深深呼吸吐气,稍微显些妥协意味的问道。 “我吗?我能想怎么样,就你看的这样呀!”久魃眨了眨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十分的逗趣可爱,但这种故作天真的模样,还真让人气得牙痒痒的。 “说,你不让我靠近夜珩君,是否因为竹寒弦,是竹寒弦派你来的,对吧。” 直直地盯着那双眼,心里却道:若是他敢说是,他就伸手掐死他得了。 意外的是,久魃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般,那胖胖的脸蛋皱了起来,带着与他这个外貌稍显格格不入的老成。 “竹……寒弦?”冷不丁的,夜珩君的声音从两人不远处传来,却是夜珩君已经回来了,手中抱着一把古琴,样式老旧,却又光滑发亮,想来是主人平日里极其喜爱的一把琴,只不知夜珩君是用什么方法,做到了夺人所爱之事。 “师傅你回来啦!我们等下去哪里呀?”久魃回神,带笑飞奔过去,抱着对方的腰身,撒娇充愣。 煞题干咳两声,也转移了话题:“这琴看着应当是名琴,珩你是如何买到的?” 然而夜珩君却没有被他们轻易唬弄过去,只方才听两人说,似乎竹寒弦这个人与他有极大的关系,且当他听到这个名字时,忍不住就带着心悸,心底有个声音也在喊着竹寒弦的名字。 “告诉我,竹寒弦究竟是谁,是与我有很大关系的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有。” 煞题欲言又止,久魃却先他一步,急急的打断了。 煞题若有所思的看着久魃拉着夜珩君往前面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很不了解这个孩子。 按说,他获得的消息是久魃这些年中都在看跌山,没有理由不会偏向竹寒弦那边,但现在的情形是很显然的,他不想夜珩君想起竹寒弦。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这倒是值得好好商榷的。虽心中已经百转千回,脸上却不显,耐心的跟在两人的身后,看着那月华似的背影,满满的幸福就这样充溢着全身。 转生后的夜珩君,即使记忆尽失,却依旧光芒夺目,双眸清澈秀丽,气质出尘,永远都那样夺目,牵引着他的视线。这样的夜珩,这样安静的让自己呆在他身边的夜珩…… “闪开!” 久魃再次挡在夜珩君的房门前,不让他进去的时候,煞题发现自己的耐性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忍不住就伸手揪起对方的衣领,想要将人直接给提拉开来,久魃毕竟伸手也不错,便如泥鳅一般滑不溜秋地从他手中逃了出去,煞题正要趁机开门,那双白皙圆胖的小手,却又及时上前,挡开了他的手。 “想打架是吗?” “不不不!我可不奉陪,师傅不喜欢我打架的。” 久魃嬉笑着,八脚章鱼般整个人贴在门上,就是不让煞题进去。 “我找你师傅有事。” “有什么事?” “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 这一大一小的一问一答,让跑堂小二经过时,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又捂着嘴偷偷笑着走开。 如今这后院,只住了没几个客人,而这三个却是这整间客栈中出手最阔绰的,平日里的打赏什么的,总少不了。 那小童看着才十一二岁,却也是个金主,更别说穿着湛蓝华袍的煞题了。本来煞题是要邀请夜珩君到他的私人宅邸去小住,但是久魃死活都不肯,夜珩君却是什么也不说,最后他也只能跟着住了下来。 本要将整间客栈买下来,这会夜珩君却出声了,只道:“我们三人不必住那么多房子,就三间就可。” 这人都这样说了,他还能如何?只他一个大男子与一个小娃儿天天吵架的戏码,被一个店小二看了去,心中就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见人已经出了后院到大堂去了,煞题压低声音道:“你师傅刚刚转生,身体还虚弱着,我买了些补品熬了,想让他好生补补。” “这个……”久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若是对方想着对师傅近水楼台,他定然是不允的,只如今对方说要为师傅的身体着想,却是难办。 “要不这样,你给我,我替你送进去。”说罢就要伸手去拿煞题手中的药盅,煞题却是一个灵活的绕开了。 “想要借花献佛呢?你以为我就那么笨吗?” 跟久魃厮混久了,煞题也不再自称本尊,毕竟与一个小孩这样闹着,他也不好意思拿身份压人。 “谁要借花了,再说了,我师傅也不是佛。”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是煞题在外面吗?正好我有事要找你,进来吧。” 听得夜珩君的话,久魃就算有再多的不愿意,也不成了。 只见煞题惊喜得眉眼弯弯,示威似的一昂头,雄赳赳气昂昂的推门进去了。 第二十章:容颜露 两人究竟密谋些什么,久魃丝毫不知道,只当时煞题进去后,他便不情不愿的被夜珩君打发去跟客栈后院背后那条街的流笙楼找他们的头牌,要那晚上夜珩君听到的曲子。 这曲子却是前些天,夜珩君无意中一说,煞题便自告奋勇地去与那头牌商议,之后获得首肯的。但对方唯一的条件,便是将其赠送给有缘人。 这倒难不倒夜珩君,前日里就是去将某名家的爱琴买了来,当天晚上便轻轻弹抚着,直到那头牌公子额首,答应今天会派人送来。 也因此,久魃才知道,这分明就是师傅有事要瞒他,所以故意支开他的。但师傅难得开口吩咐他做事,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的。所以一路上就显得有点纠结,却又不敢不满。 “珩,吃了这药吧,补补身子也是好的。”听着久魃的脚步渐渐出了后院,煞题心中暗笑,脸上却不显,只细心的用碗将药盅里的补药倒出来,瞬间药香四溢,让人精神一振。 “先放下吧,我还不想喝。” 夜珩君放下手中的书,人就坐在书桌后面,淡笑着看着煞题,并让对方坐在自己对面。 “也好,还有些烫,便先凉一凉吧。” 如今虽已是暮春时节,还有些冷,房中点着暖炉,热热的空气在房中蔓延,铺面而来的,不知是那空气中的暖气还是煞题因两人单独相处而起的悸动。 这些天来,煞题的举止也让夜珩君稍微知道了对方的心思,初初的尴尬过后,倒因为久魃的无理取闹,倒是将这些难堪的情绪掩下去了几分。这些日子久魃对煞题的态度,不能不说不是自己的沉默授予的,所以当两人这样面对面时,夜珩君倒也有了几分内疚。 煞题见对方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不开口,他也就同样的保持着沉默,一时间,空气中暗香浮动,却让他忍不住浮想联翩。视线便若有若无的沿着夜珩君衣领外露出的白皙肌肤,缓缓的游遍全身,甚至遐想着,那白袍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销魂身子。 “煞题,我今日所说,皆是我心中所想,只想趁早断了你些念头,不让你走歪了,希望你能理解。” 在心中组织言辞良久,夜珩君暗暗一叹,还是开口了。 “嗯,你说,我洗耳恭听。” 煞题正了正衣襟,真的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认真的看着对方。 因为没有出房门,对方将那碍眼的银白面具摘了下来,比往日显得更白皙的面容,虽不至于露出病态的苍白,但煞题还是喜欢对方带着红润的色泽,或者是与他一般,带着稍显棕色的颜色比较好。 但无论如何,那人都是夜珩,怎的他心中还是掩饰不了那种喜爱。 他心中千回百转,是如今的夜珩君无法猜到的,只见他蹙眉,有些难以启齿道:“煞题,虽说我不会太介意男色,但……即使是男色,也当是要有那种……嗯,有感觉的那种,我自知对你无那种……” 煞题心中一凛,不敢置信的看着夜珩君突然羞红的双颊。往常的夜珩君,也是冷冷清清的,何时变得如此直白,直接道破一个人对他的爱慕之情,且是这种不留情的直接的拒绝。 像是被对方眼中的不敢置信与忧伤所触动,夜珩君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 而煞题却是不言不语地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看穿看透般,直到他全身都觉得不舒服时,煞题却轻笑着出声道:“珩你想哪去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就算只是泛泛之交,也该关心关心你一二的……毕竟……毕竟……” 毕竟什么,他已经说不出了,只知道自己声音带着暗哑,似乎将要涌出泪水般,便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匆匆从夜珩君的房中逃了出来。 出来时恰巧遇到从流笙楼回来,两人撞个满怀,但煞题却只丢下一句抱歉,便脚步匆匆的走了。 “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怪怪的?” 喃喃低语进去,却见夜珩君正看着煞题的背影,眼中带着歉疚,这让久魃心里不是滋味,方才涌起的一丝对煞题的关心,也消失殆尽了。 “师傅,您要的曲子我去帮您拿回来了。” 久魃献宝似的上前,将夜珩君的心思从那人身上转移开来。 翌日,春雨绵绵的天气好了许多,难得的天气大放清朗,夜珩君见煞题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日,变得不言不语,心中愧疚更甚,便劝着对方与自己一同出来游玩。 只三人游玩在京昌四处,一少年一刚毅青年,皆均俊美非凡,一白衣带着银面具的青年气质出尘,成了一副淡淡的水墨画,引来众人惊艳的侧目。 “师傅,你看这个泥人,好搞笑呀,怎的歪鼻子歪嘴巴的?” 久魃拉着夜珩君的衣袍袖摆,显得有些亦步亦趋,但又时不时被街上的小玩意吸引,便拉着夜珩君过去看。而如今三人正站在一个彩泥捏的泥人摊前头,久魃孩子心性,看到这个虎头虎脑,憨憨笑着,却是嘴巴鼻子歪在一边的彩泥人呵呵直笑。 煞题心情不好,见了便淡淡道:“这不正好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 “你说跟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这彩泥人看着可爱,但被人说成是歪鼻子歪脸的,谁听着心里都不舒坦。 眼见两人又要开始掐架了,夜珩君心中叹气,正要开口劝说一二,这时一架四匹高大骏马拉着的华丽马车,不知因何,似乎受了惊,在路中狂奔,直直地向夜珩君这一边急急冲撞而来。 夜珩君惊讶之下,眼看就要躲避不及了,身子却突然腾空,却是煞题急急出手将其拉开,脸却还是擦着马嘴套子而过,将面具擦落地上。 久魃也是眼疾手快地出手将马制服,一回头正想看看夜珩君有没事,却看到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已经暴露在世人面前。 “嘶……”众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连那近在咫尺的驾车小童,也惊呆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道稍微尖细的声音响起,随即一双白皙却带着些微皱纹的手将车帘揭开,一个华服俊秀的男子,便半暴露在空气中。 凉憬棋正想出声唤早点回宫,却不曾想,车帘揭开时,那张曾经千百次在梦中宵想的绝美面容,却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第二十一章:人间皇 “回去吧。”煞题与久魃不喜众人看夜珩君的那种视线,两人交换了下眼神,便低声对重新带好面具的夜珩君道。 “嗯!” 夜珩君点点头,煞题与久魃一人左一人右,十足的护卫架势。凉憬棋见那人就要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张了张口,旁边的内侍便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拉尖声音道:“慢着,谁让你们走了的?冲撞了我家公子,连个道歉都不会吗?” 煞题凶神恶煞地回头甩了个眼刀子,吓了那装腔作势的内侍一跳,看看旁边的皇帝,却是没有责怪之意,不禁又心中有底了几分,正要在出声呵斥,这时身后一群紧身黑衣的冷酷侍卫队追来,纷纷跪地告罪。 围观的众人再不明白,也情知这些是朝廷中人,便也纷纷离开了些,不敢再围观。而那内侍却是见皇帝亲卫都来了,心中底气更是足了,拉长了脖子,尖声道:“来人呀,快来将这几个冲撞了爷座驾的人抓起来。” 众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否要上去去拿人。 那边久魃听了忍不住就火起,方才若不是他与煞题眼疾手快,如今被马蹄踩踏的,便是他师傅了。想着就后怕,忍不住就要撸袖子上去去掐架,煞题却拉住了他,只冷冷地看着那个直愣愣看着夜珩君看的华衣男子。 直觉地,他不喜欢他看夜珩君的眼神,在那惊艳里,有带着不容忽视的占有欲。 “嗤……若非方才我等出手,只不知是我们冲撞了你们的座驾,还是你们的坐骑踏死了我们家的公子。” 煞题的声音带着讥讽与嘲弄,将凉憬棋的心神拉了回来,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呵斥道:“小柱子,这何时到你说话了!” 帝皇一出声,立时吓得方才还仗势欺人的狗奴才顿时面色发白,双股颤颤,立时跪在地上求饶。 凉憬棋定然也不会真就此事而处置了那内侍,只唤过侍卫将人拉下去,待得回府再处置,然后又亲自下得车驾,上前微微一施礼,歉意道:“家奴不懂规矩,方才冲撞了公子,扰了公子的雅兴,还请海涵。” “不敢受公子这一礼,方才也是因为马受惊了,才会有此一出,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鄙姓欧,不知公子贵姓?” 夜珩君如此一说,也只是礼貌性的询问,也在脑中想着脱身之法,却没想到,对方见他一问其姓氏,眼中似乎有亮光一闪而过,却随即又隐没了去,让他抓不住些微的变化。 “好说好说,鄙人姓凉。” 此话一出,剩余些胆子大点的,既想看看美男子,又想看好戏的几个围观的人,脸色大变,纷纷拉着身边的人,急匆匆地跑走了。 煞题不解地四顾,却是没人敢对上他的视线,低着头,还迎面撞上了一些行人,却也只是闷声被对方呵斥几句,便又匆匆离去。 凉姓?煞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华衣男子,以及其身后的堪称奢华的驾车,如此阵势,定也是这京昌达官贵人出身了,虽他不怕惹麻烦,但一界之主与个凡人闹矛盾,说出去还不丢了魔族的面子。 “珩,我们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好逛的了。”煞题出声,久魃也赶紧上前拉了拉夜珩君的衣裳,表示赞同。 夜珩君额首,便抱拳表示要离去,两凉憬棋却急急上前道:“公子请留步,方才多谢三位的出手相助,为表谢意,在下想邀请三位到在下府上,好生答谢一番,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 “不必了!” 惊奇地,这次久魃与煞题异口同声地拒绝,倒是让夜珩君无奈地笑笑。眼看对方身份来头定是不小的,而若是真到了那人的府上,定少不了一些寒暄询问,如今他的身份是何,却也是不清楚的,随便捏造一个,却有难以启齿。 他正苦于不知用何理由拒绝,对方却又赶紧道:“公子若是不肯,便是看不起在下,也不肯原谅方才家奴对公子的冲撞。”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若是煞题本人还罢,他倒不在意对方如何想,只夜珩君不同,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往往总是用一副淡漠疏离的面孔去掩藏,却总让人能一眼便看到心底。 无奈在心中一叹,就静静地看着久魃还在软磨硬泡,愣是不让夜珩君去,并频频向他抛眼神,他却也只能当作没看见了。 几人上了马车,宽敞舒适,布置得极其奢华大气,三人虽不经常在人间行走,也知只有皇亲贵胄才能用得起这样的规格。 在车上,久魃赌气地将头歪向窗外,却是不愿意搭理夜珩君。而凉憬棋报了自家姓名后,又一一询问了三人的姓名,便开始拉着家常。 煞题只觉得这名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只稍微的想了想,便不再纠结这事。夜珩君却是眼中神色难明地看了凉憬棋几眼,心中有了个猜测,却又不敢妄下定论。 不多时,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却听到众多人整齐伐一,且都有着功夫底子的脚步声传来,将马车团团围住,围了个水泄不通。 久魃脸色大变,将夜珩君与凉憬棋隔开,戒备道:“师傅,不对头。” “哈哈哈哈,这个小哥倒是忒谨慎了些,莫怕,这些都是我的亲兵,只是来接驾的。” 此时,煞题却突然想起了一号人物,看向夜珩君,只见对方也是清明如洗的神色,只久魃还是云里雾里。 待得脚步声停止,又是齐刷刷的兵器落地声,以及盔甲碰撞声。 “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响彻整个广场,久魃再单纯,也知道是何事。看向凉憬棋的眼神,却不是敬畏,只带上了警戒与防备,一副别人要抢他的宝贝似的架势。 “各位,请!” 夜珩君也不客气,一额首,便先帝皇一步,缓慢地踏上柔软鲜红的毯子,一步步走下了这辆华贵的马车。 黑压压的一群人头,微微低着,只看到一双白色的鞋子以及雪白的白袍,在他们的视线中晃动,没有人敢抬头直视天颜,却有人敢走在帝皇之前。 凉憬棋好奇地看着那洁白高华的背影,突然带上几抹笑意。这个人,他是要定了。 第二十二章:惊天人 凉憬棋一步一步地从马车中走下来,沿途中那双明黄的靴子,在许多人眼底掠过,却没人敢抬头稍微看看龙颜。 夜珩君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异常高大的男子一步一步喊着笑像他走来,那眉目间的倨傲,却是方才在马车中刻意隐藏了的。方才坐在马车中,还不曾注意这个男子如此的高大,虽带着几分女子的柔,却不媚,俊秀而清丽。 “珩,与朕一同进去吧。” 这边是北苑,是帝皇的一处行宫,帝皇不轻易在外界露面,而北苑的防卫极其严,将整个宽阔的广场给团团围住了。 马车正对面,高高的宫殿门,上书北苑二字,镶金阔气,却没有那种俗气。夜珩君回身看了看久魃,只见对方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似乎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而煞题,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做好一副随时带他走的准备。 夜珩君心中好笑,他虽没了记忆,但是那两人似乎忘记了,他还是有些微的自保能力的。 心中百转千回之间,已经与帝皇一同迈步前进。只跪了一地的侍卫却低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双白白鞋子与一双金黄的靴子,一同在他们的视线中往宫殿的方向走去。 这个男子,很受宠。这是所有人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 随后是一个滇蓝衣袍与缩小版的白衣袍摆,慢慢从视线中消失了。 侍卫长带头起身,蹙眉看着那几人,低声问着他身边的人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怎的就跟在皇上身边了?” “这……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小柱子公公还因为冲撞了那位公子,而被打了一百大板。” 两人都是压低了声音的,但越到后面,声音更是低,听得那侍卫此话,侍卫长心中一凛,看向那背影的眼神也变了几分。 凉憬棋带着几人进了偏殿,宫婢侍卫纷纷摆好了香茗果酥等,几分分宾主坐下,凉憬棋便笑着看向夜珩君,道:“方才听公子的口音,似乎不是这京昌中人,只不知公子仙乡何处,又为何到此地呢?” 方才夜珩君便在心中有了思量,见对方果真问其来历,便抿了一口茶,优雅地将其放置在梨木圆桌上,礼貌回道:“草民只是江南的一个乡间鄙民,听闻京昌近些年来繁华昌盛,甚至已经有超越御京之势,便与朋友相携来看看。” 凉憬棋一听便知对方只是出于应付式的说辞,他也不在意这些,只淡笑额首,又与对方聊了些江南水乡中的一些趣闻。 说来也凑巧,凉憬棋方才到了江南桃花镇的桃花山,上去看了夜珩殿夜珩像,却转身回来京昌时,便遇到了一个与夜珩像十足相似的男子,且连名字也相似。 眼见天色渐晚,该聊的话题也聊了不少,内侍上来询问是否现在传膳,凉憬棋点头示意,随即便带人往膳食殿而去。 宽阔地大殿,一张长而大的长形方桌,摆满了山珍海味。久魃虽然贪吃,但看到这个阵势,却高兴不起来,只一脸忧郁地看着被凉憬棋拉上上位旁的地方坐下。 “皇上不必如此盛情,草民惶恐。”夜珩君口中说着惶恐,却也只是皱眉,对于堂堂一个帝皇的殷勤布菜,他虽不习惯,却又不真有惶恐之心。 只单单有久魃他便也心中放下几丝忌惮,更何况堂堂一个魔族之主在此,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只是这个帝皇偏偏的对自己这份过头的热情,让他有些吃不消。 修长细白的手,拿着那象牙玉似的筷子,却丝毫不被比了下去。凉憬棋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玉手看,心中想着,若是将其握在手中,那究竟是何滋味? 夜珩君清咳一声,将手中筷子放下,凉憬棋回神,关切地问道:“珩是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帝皇话刚出,在一旁伺候的内侍婢女纷纷脸色变得煞白,扑通声此起彼伏,告饶声也连接不断,尤其是“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声与额头重重敲击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极其清脆。 “这是做什么呢?” 凉憬棋拉下脸,冷冷地看着一群兢兢战战的人,罢了却回头笑着对夜珩君道:“让珩见笑了,这些奴才动不动就求饶,你说朕可是有说什么吗?” 夜珩君却不好接话,一个不好,倒还真的是让这群人受累。他淡淡一笑,伸手将绑在脸上的银白面具,缓缓的摘了下来。 凉憬棋就这样看着那张碍眼的面具,在自己面前缓缓被摘下来,那张惊鸿一瞥的面容,就这样完全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心跳也随着对方的动作,跳得越来越快,甚至还忍不住屏息静候。待得那张绝美的面容出现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倒抽一口气。 就他的身份,什么样的佳丽绝色未见过,偏生的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子,也可以美得如此出尘绝世,却又丝毫无那女子的脂粉气息。 久魃与煞题十分的不爽,极其的不爽。夜珩君的美色虽不单单是为了救那一群跪在地上求饶的奴才,也是出于一种礼貌,但是看到他被动摘下面具,让一个男人这样直盯盯的看着,他们浑身就是不自在,若是不在别人的地盘上,估计他们就要拉着人转身就走了。 “都起来吧,这样跪着,让人家笑话了。” 众人纷纷叩谢后,起身低着头,为几人布菜。一个皇帝的近身侍女,大着胆子抬头,恰好看到夜珩君向她投来的眼神,愣是愣了一下,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那个绝美的男子。 凉憬棋正巧也抬头,顺着夜珩君的视线看去,却看到那个姿色尚算清秀的宫女,就这样盯着夜珩君看,顿时脸色就黑了下来。忍不住出声呵斥道:“愣着作何,出去!” 被呵斥的宫女吓得一抖一回神,行礼后便匆匆出去了。 夜珩君却看着那个清秀的背影,双眉忍不住就皱了起来。 凉憬棋敛了敛心神,让自己的声音放缓道:“珩这是怎么了?难道看上那个宫女了?若真是……” “不是。”夜珩君打断对方试探的话,随即继续低头优雅地吃着饭菜。 煞题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那相似的面部轮廓,是否让珩想起了什么? 而相同的,久魃也被那女子的面容,吓了一跳,突然就一阵愧疚感涌起,想着改天就马上报个信回去,好让竹寒弦知道他师傅的消息。 饭桌上各人各带着心思,一餐膳食便在沉默中,渐渐渡过。 第二十三章:男颜祸 几重花树,几曲回廊,锁住了几多离索的烦扰? 欧夜珩爱极了这片竹成林的风景,那淡淡雅清的竹香,让他能沉醉一个晌午而不作休息。宫人为其点了竹节香,缓缓的烟气萦绕,最终抽成丝丝风线,顺窗没入不远处的竹林间。 宫人们奇怪着这个绝美男子的喜好,不喜高贵的龙涎香,不喜典雅的紫檀香,偏偏爱这奇特的青竹之香。淡淡清香在这个竹徊殿中飘逸着,有种出世脱尘之感。 然而欧夜珩也只是稍微的眯了眯眼,就被由远及近的呼唤声唤醒。 “师傅师傅,烦死了烦死了,这里真无聊,要不我们走吧!” 只见一个华衣小童,小跑步地上来,沿路就跪了一群伺候欧夜珩的宫女内侍,他却看也不看,直接就飞扑过来,扑入那个睁开眼还带着几丝迷蒙的男子怀中。只嗅得一阵阵扑鼻清香,却是这殿中的青竹之香。 每次过来,久魃都不喜这些碍眼的所谓的内侍宫婢,名则是为了就近照顾他师傅,实则就是那凉憬棋放在他们身边的眼睛,就防着他与煞题将人偷偷带走。 师傅心软,就这样被人捏住了弱点,将人安插在他身边,既可以监视他们的行动,又可以威胁师傅,真是一个用心险恶的帝皇,他怎么也喜欢不起那个男子来。 唯一的好处便是,他不会妨碍自己跑来见师傅,且师傅过得似乎也挺惬意的。 那日过后,凉憬棋便将他们留了下来,在北苑小住了几日,就有宫廷加快文书过来,说是有大事发生,需要帝皇回宫坐镇,凉憬棋便邀请三人入宫游览,顺带又小住几日,到得今日,却已两月有过。 “你们都下去,我有话与我师傅说。” 久魃回身,一副小大人姿态,就要打发人出去,欧夜珩好笑的点了点他光洁的额头,随即淡笑道:“你们都下去吧,顺带让御膳房弄些点心上来。” “是!” 众人虽心有不情愿,但还是微微一伏身,恭敬地退了下去。 见人一走,久魃便又赖回欧夜珩的怀中,撒娇道:“师傅,我们都在这劳什子皇宫好久了,我们走吧。这里都无聊死了,还有那个凄凉,老爱来霸着师傅,讨厌死了。” 欧夜珩淡笑,带着点宠溺味道道:“说了许多便了,他是帝皇,不得这样叫他的,只能称呼其为皇上,知道吗?” 久魃扁扁嘴,虽不回嘴,心中却不以为意。管他叫凉憬棋还是凄凉的,反正他天天来拉着他师傅到这偌大的宫殿游玩,他就有气。 “原来久魃也在呀,真是凑巧。” 前头还在说着人,人就后脚跟就到了,久魃气得牙痒痒,却不想理人,转身又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就是霸占着欧夜珩的怀抱不肯起来。 “珩觉得这几日如何?是否想到京昌附近的山水景色中去看看?” 凉憬棋也不与一个小孩子置气,只自己在欧夜珩对面的躺椅上坐下,伸手提壶为自己倒了杯清茶,竹香溢满齿间,让人流连忘返。 “好茶,珩果然是会享受之人。” 将茶盏方下,凉憬棋赞叹道。 久魃却在心中腹黑:若是我师傅喜欢,就算是动物大便,你也会说好的。 两人自是不知久魃的心思,凉憬棋与欧夜珩说了些话,就邀请对方去看他新建的蠡园。这蠡园却是大有来头,早些年这宫殿建设之初,就已经开始动土大肆修建蠡园,为的就是关押一些打猎或是外朝进贡的稀有品种,其中这几日有外国使臣进贡了几只天山雪狐,毛发白中带红,双眼带火,据说颇有灵性,凉憬棋见了欣喜不已,想着欧夜珩也定然会喜欢。 欧夜珩对这些动物本没多大兴趣,尤其是被关押在笼子里,似被折翼的困兽。但听得凉憬棋献宝似的介绍,欧夜珩心中不禁一凛,脑中想到的便是那些小动物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轻轻叹气一声,依言起身迈步,与对方一同前往蠡园。 果然如欧夜珩所料,蠡园虽大,分门别类地关押着不同品种的动物,有凶猛如老虎狮子类的,甚至还有一头不太安分的,用胖壮的身子撞击笼子的大熊。还有温驯的小兔子,却不像平常的家兔或野兔,头顶的一撮毛中,挑染出几缕金色,极其耀眼。 一路过去,凉憬棋身边的近侍一一点将过去,直到那最里头,装璜算是较华丽的笼子前,凉憬棋才挥手示意那内侍退下,由他介绍道:“珩你看这几只狐狸,从双目看便不似普通的狐狸,只怕不仅仅是品种独特,应当还有些修为的。” 欧夜珩方进来之时,就已经感受到那三只狐狸,“嘤嘤嘤”地对着他哭诉着,出奇的,他居然能听懂了。如今到得几个小家伙面前,欧夜珩忍不住弯腰下来,伸手进去。 “珩小心!” 凉憬棋见他这样大胆的举动,面色骤变,就要伸手拉他起身,欧夜珩却摇头道:“无事,它们没有恶意。” 说话间,那几只小狐狸已经屁颠屁颠地上前,用尖尖的小脸,蹭着欧夜珩白皙的手掌心。 “真稀奇,昨日那些使臣呈上来之时,它们还龇牙咧嘴地想咬人,今日却是如此乖巧。” 凉憬棋也蹲下来,顺着欧夜珩的方向伸出手去,却将四周蓄势待发的侍卫惊得脸色都变了,上前急唤道:“皇上万金之躯,断断不可……” “你们退下,无朕的旨意不得上前来。” 将人呵斥了下去,便又与欧夜珩一同好好的与小狐狸亲近了些,他建议到其他笼子前看看那些新鲜动物,却被欧夜珩打断了。 “皇上难道不能将他们放了吗?” “什么?”看着欧夜珩双眉间的淡淡忧愁,凉憬棋有些不忍,却也有些欣喜。两人交往多日,但对方都只是淡淡的态度,也从不曾开口要求过什么,今日之所以带人来这蠡园,却也是想着法子让他不那么无聊,却不曾想,对方竟然开口,求自己一件事了。 “这本就是为了讨珩你欢心,假若你不喜欢将他们关着,放了又何妨?” 当下便下了命令,让看守蠡园的官员,将这里的动物好生送到外头的山林里,完全的放养。 当夜,皇上极其宠信一个男子的消息,传遍整个京昌。当夜,帝皇未召任何一个妃子侍寝,却独独留在竹徊殿过夜,引起了一阵男宠风波。 一连几日,帝皇开始倦怠朝政,并时有身体不适,早朝罢免等旨意出来。这更坐实了男颜受宠,朝政荒废的传言。 而这种传言在民间沸沸扬扬之时,朝中本忍气不说的大臣,再也忍不住,在朝中议论纷纷,皆说帝皇出游几个月,从宫外带回一个绝色男子,帝皇贪恋美色,从此不再早朝。一场宫廷的男颜之祸,就此拉开帷幕。 第二十四章:玉帝怒 朝廷内外风言风语就罢,民间却也开始流传着,绝色公子专宠后宫的流言。 然而谁曾知,青墨书画,绘一帧红尘江南,谱一场箜篌曲赋,谁的年华,埋在了后院繁花,谁又能执笔挥洒下这一刹那。 “你们给朕说说,这是谁传播的流言?” 凉憬棋迫于流言的压力,不得不出来解决。虽他真心对欧夜珩有意,但他也是要通过自己的手段去获得那男人的心,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因为流言去坐实这个男颜祸水之名。且不说如今两人尚算青白,单单这个狐媚圣上之名,他也不能让欧夜珩担了去。 “啪啪”几声,一堆所谓的良臣进言清除妖媚男子的奏折,被凉憬棋扔在了一群跪在前排的大臣的头上,最后落在地上。 “请皇上三思!且不说如今朝廷当中有众多先皇之臣想要寻了皇上的错处,拉皇上下位,更有宗室子弟想要趁机制造声势,打击皇上的新朝,如今民间更是盛传男颜之祸,若是长此以往,就算皇上的帝位巩固如磐石,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如此何以平天下?” “你住口!”凉憬棋烦躁地在陛阶上来来回回的走动,却如何也阻止不了自己心头的那把火。虽说这些他都有考虑到,但如今被臣子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却是让他心头更加烦闷。 “皇上!”众多老臣跪步上前,恳切地呼唤着,帝皇却挥挥手,让众人先出去。 “你们先出去,朕自己想办法,若真到万不得已,真也不会让你们伤害珩一根寒毛。此事你们最好嘴巴给朕封紧一些,不得有丝毫传到竹徊殿去。” 然而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且不说久魃的人小鬼大,专爱找些绊子给凉憬棋和煞题下,但他那性子,就喜欢玩些新奇玩意儿,好奇心又重,何况这些流言与他师傅有关,他更是想尽一切办法,搜刮最全面的消息。 “师傅师傅,你真要听我说,这是真的,听说大臣们都在劝那凄凉拿你去视众,好平息民愤。这里一点都不安全,我们还是偷偷出宫吧!” 久魃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欧夜珩,就等对方一个点头,他就会毫不迟疑的将人带出这深宫大院中。 欧夜珩却只是转了个身,一派悠闲的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继续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手中的杂记。 “师傅!”久魃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有时他还真搞不懂他师傅。平日里看他对凉憬棋也不太上心,却无论他浅说深说,千说万说,就是说不动他离开这劳什子皇宫。有时他又在想,难道师傅真的喜欢上了那凄凉,却只是因为一直都性子比较冷,所以才不外露?可看看他对煞题的态度,他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珩,这次就听一次久魃的,我们赶紧离开吧,且不说这些宫廷斗争不适合你,就单单那些人这样辱你,我也看不过去。” 煞题的声音传来,不多时便是琉璃珠翠的碰撞声,将这被隔绝的一小块暖阁给暴露在外面微微生寒的空气当中。虽已经是初夏,但这京昌却是有史以来地寒冷,前些时日的好天气,似乎都被收拢了去,只余腊月冬季的寒。 “我有些事,必须要在这里等下去。” 煞题都出声了,欧夜珩也不能假装没听到,心中一叹,将手上的书卷放下,伸手揉了揉额际,久魃见他肯出声说话,便上前为捏捏肩膀,按按摩。 欧夜珩却伸手将人的手给挡了开去,起身用镊子挑了挑炉子上的炭火,让这暖阁更温暖些。 久魃失落地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背影,突然一股委屈便涌上心头。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欧夜珩在生他的气。至于因何事,他却是不太清楚的。 煞题看看红着鼻子眼睛的久魃,又看看背对着两人的欧夜珩,不抱太大希望的询问道:“珩是要等什么结果吗?还是你要等什么人?” 果然,那个背影一僵,却也没有回话。 那日他与凉憬棋从蠡园回来后,便心事重重的,愣是让人怎么问,都问不出结果来。而他也敏感地察觉到,欧夜珩似乎看久魃的眼神中,带着严肃与责备,可就那缺根筋少个心眼的家伙,却是没察觉到,今日欧夜珩却是表现得很明显了。 欧夜珩确实在生久魃的气,不是因为他平日里的淘气,不是因为他的恶作剧,而是因为这样一个小人儿,在他跟前却学会了耍小心机。当时他从地狱中出来,人生地不熟,久魃就这样闯入他的生命,对他撒娇耍赖泼皮,这些他都能当作是亲近,可唯独他撒谎骗他,却是他不能接受的。 那日,他与凉憬棋去见了那些小狐狸,那却不是普通的狐狸,乃是天姬山的天狐,受命来见他的。它们说,遇见凉憬棋便是天意,因为他生命中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将会引领他回到过去,寻找他的过去。 而久魃清楚一切,却将他蒙在鼓里。虽对天狐所说的有着怀疑,但他观察久魃时不时说到竹林时,那闪躲的眼神,以及他突然涌出眼底的一丝愧疚,他通通收纳眼底。 对方有事瞒着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他在等着久魃主动与他说,可左等右等,如何也等不到那小孩子主动与他说。 这边凉憬棋被流言缠得焦头烂额,欧夜珩在与久魃置气,这边珑御清却是恨不得现在就发兵去将夜珩君抢回来。 “区区一个人界的凡夫俗子,竟然敢将手伸到夜珩君的身上,他是嫌如今的人界太过太平了吧!” 珑御清一拳将宫中的玉石桌面敲成齑粉,咬牙切齿地道。其身后,恭敬的弯着身子的,却是那“暗”势力的头子。 他不言不语,只看着帝皇自己出了一口气后,又询问他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如今只是那凉憬棋觊觎夜珩君,夜珩君却是对他无意?” 稳了稳心神,珑御清问道。 “回禀玉帝,久魃童子的行为似乎有些出格了,他并未告知夜珩君关于竹寒弦的事,还尽力地隐瞒着。” “哦?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只夜珩君会如何想?”他的徒弟,一个是他,一个是久魃,都对他产生了些情愫,他却是要如何应对呢? “还有什么?” “天姬山插手夜珩君之事,天狐一族派了几个族中弟子接近夜珩君,只说了什么,属下不知。” “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天姬山?想起天姬山,他忍不住又蹙眉,鹰笙如今就守在那天狐一族的女人的身边,如今他们却是不怕死的还来掺合他与夜珩君的事,真是不知死活。 想罢,一个计谋涌上心头。反正早些年都做过了,他不介意再用一场祸事,将那人逼回他身边。 第二十五章:人间祸 这个六月,是接替万年前的人间惨祸的开始,前一刻,大地如烈火炙烤,炎日莫名;下一秒,洪水泛滥,淹没一座座城池市镇。 这些都只因一个人的存在,而民间多迷信之人存在,便将这种异象,通通归到那个深受帝皇宠爱的男子身上。 “你们说说看,若不是帝皇骄奢银逸,违背天理伦常,专宠一个男宠,也就不会有如今这种异象出现,百姓就不必受此灾难。” “嘘……你不要命了?” 在客栈中,随处可听见人们的抱怨之声此起彼伏,而像今日这般毫无顾忌的批评帝皇的做法的,却是第一次。也无怪于与这粗布衣男子一桌的人,脸色大变,赶紧阻止更多的大逆不道之语惊人说出来。 “我怕什么?反正按照现在的灾情,迟早就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家破人亡,到时谁来管我们的死活?那高高在上之人?恐怕他还夜宿那妖孽房中,不肯上朝议政呢。” 不劝说还好,这一警告,却是激起那男子更多的激愤,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前些时间,北方九都频频告急,却是旱情来得突然,眼看就到收获季节,却突然见稻杆与麦杆因炙热的太阳,而自燃起来。好好的一个丰收季节,眼看就化为灰烬,大半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眼看播种又到,却天然火一过,洪涝灾害又频频发生。那些达官贵人家还好,到了他们这些只能靠每年的一些口粮度日的人而言,无意于杯水车薪,眼看就要全家都流落街头了,还有什么话,是不敢说出口的? “唉~说来也是,如今这世道不太平,但帝皇倦怠朝政,确实是我们这些子民的不幸。若有可能……” 可能如何,那人却也没说下去,只因后来进了几个衣着打扮,皆是富贵人家的模样,且那几个长得也极是俊俏,只几人围着的那个白衣男子,高洁如华,却是一张银白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一头墨发飘逸,只高高的以冠玉高竖,拖着长长的弧度在背后,怎么看就怎么有几分出尘之味。 不单单是这一桌噤声屏息地看着那几人,连整个吵闹的大堂都静止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些刚入门的几个年轻公子。 “几位客官,是要住宿还是用食?上方还有雅间,可要上去坐坐?” 这边客栈,大堂却都是一些平头百姓的聚合,走夫贩卒鱼龙混杂,而这些公子哥却是出身富贵,定然喜欢清静些的地儿,所以掌柜的一开口,便是殷勤地想将人请到上方雅间去。 却不曾想,掌柜一句常规的询问,却是激怒了如今还在气头上的几个百姓。 “掌柜的你这是狗眼看人低了?怎么了,那些人是长得多了个鼻子还是眼睛的,让你这样狗腿地让人上雅间?还是我们在这碍着这些公子哥儿的眼了?” 一声谩骂起,一阵唏嘘,一阵叫喝,甚至还有看戏的起哄。 久魃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起身就指桑骂槐的人,只见一红棕色面容的粗壮老汉,头上绑着一藏青布条,肩上还搭着一个布袋,两个鞋子脱了下来放在一旁,一只脚蹬在凳子上,带着几分农民的粗俗。 久魃不动声色的瘪瘪嘴,若是平日他定然是不服的上前与人理论,但这些日子,欧夜珩正在与他置气,多说多做都是错,他就学会了乖乖的忍,忍到不能再忍之时,却还有煞题出声。 那为首被簇拥着的白衣银面具的男子,却是在深宫中长住日久,而在民间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欧夜珩。 欧夜珩看了那大汉几眼,礼貌地一点头,却不搭话,只对那呆愣的掌柜道:“不必要雅间,就那边的一桌即可。” 说罢,也不等掌柜的带路,他先行一步,经过那个挑衅的壮汉,却没有多余的表现,一派闲适安然地经过,倒是那大汉忍不住一哂,不知该如何下台来,也就变得悻悻然了。 几人入座后,便有跑堂的殷勤来上茶,久魃悻悻然坐下,默不作声,欧夜珩也并未向往常那般,低声询问,只透过一个半掩的窗户,看着外面一丛丛焦黑的杂草。 “珩好肚量!” “不必计较太多。”欧夜珩摇摇头,淡然道。 “既然珩能对陌生人有此肚量,那对身边之人,反倒多了几分苛刻呢?” 煞题这话,可谓是带着责备之意了,连欧夜珩如此淡然之人,都忍不住一愣,回头不解的看着他。随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低着头,一脸苦包子面容的久魃。 感情是为这小子求情了,还难为之前两人不对盘,打得火热呢。 “若说我什么都不在意,那是假的,人有七情六欲,果真能何事都不在意吗?对陌生人的讥嘲,我可以不甚在意,因为对方不了解我,所以对我看法有些出入并不出奇。但对身边人,明明知道我的性子,却还犯了我的忌,辜负了我的信任,你说这种比之于外人的讥嘲,孰更能伤人心?” 这话出,久魃更是不敢抬头与欧夜珩对视,只手上死死的抓着杯子,隐隐的还能看到杯沿出现的几丝裂痕。 陌生人的流言蜚语,却是不能伤他几分,但看到所有普通民众,将这天灾通通推到他身上,难道他心中就真的不痛吗? 随着几人的落座后,方才那些讨论声又开始窸窸窣窣的说了起来。有这些个身份看似不简单的人在,他们倒也有了几分忌讳,只不再说帝皇的坏话,却是全部脏水都往那居于深宫,似乎深受帝皇宠爱的男子身上。 煞题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那隐藏在银白面具下的表情,却也只是看到紧抿的双唇。或者那平日里舒展的眉宇,如今已经蹙起一座高峰。 今日的出行,真是大大的不利。欧夜珩提出要出宫走走时,难怪凉憬棋那么大反应,却是这坊间流传的,已经大大的对欧夜珩不利了。 想必如今的大臣,已经一张张奏折上奏的,都是要处置竹徊宫的妖媚,以还天下黎民一个交代吧。 他们只在客栈小坐了一会,便又在大街小巷中游走,沿街接济了些乞讨的从灾区过来的乞丐,却看见那目光呆滞的模样,久魃看着也有几分动容,毕竟也只是孩子心性,天真单纯。 然而这次天灾却远远没有结束。就在几人回宫后不久,已经迈入了七月的流火季节,却突然下起了冰雹,冰雹有拳头大小,将宫殿的琉璃瓦生生砸出了几个洞,甚至是那竹徊宫中的一片竹林,也被冻死了大半。 而在民间,更是死伤无数,每日里上朝商议的,皆是全国各地上奏的死亡人数统计。这一场天灾,将上万年的稳定祥和的局面,渐渐打破。 第二十六章:讨伐升 七月飞雪,被认为是大大的不祥之兆,连续不断的天灾,皆被有心人利用,只道宫中有妖人惑主,所以遭了天谴。 欧夜珩自那日后,便渐渐的深居浅出,甚至连竹徊殿都甚少出去。凉憬棋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也开始私底下传他就是帝皇的男宠。欧夜珩听了,依旧不反驳。这让凉憬棋喜忧参半,喜则是因欧夜珩不反驳,自己便有机会。忧则是以欧夜珩的性格,不应该丝毫不解释,完全的接受外界往他身上泼的脏水。 像今日这般,凉憬棋特意下朝后过来与他一同吃早膳,别说久魃没给他好脸色,就是平日沉默不语的煞题也出口便是讥讽。 “什么风将我们日理万机的皇上给吹来了?难道不需要处理政务了?可不要懈怠了正事,不然一群食古不化的老东西又有新名头扣下来,我们公子可消受不起。” 凉憬棋被噎得脸色发黑,却不好在欧夜珩面前发火,只不搭理的看向欧夜珩,对方虽然也在看他,却没有出声喝止煞题的话。 难道煞题这些话是经过珩首肯的?凉憬棋心中也不免开始有些小担忧了起来,可看对方神色,分明又没有多大改变。 “珩,近日觉得身体方面如何?听御膳房说你这些日子吃得少了,人也消瘦了不少。” 看着这个白皙如玉的男子,确实消瘦了几分,他不禁有些心疼,也很随意的问出了关心的话。 “谢陛下的垂询,草民身子一向如此,并无不适之处。” 一句话,便将凉憬棋满腹的关怀堵在了喉间。他不得不又随便拉扯了些聊着,但欧夜珩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呆着也是尴尬,用完膳后,便不得不提前离开了。 凉憬棋心事重重的在小道上走着,迎面走来伺候在御书房门口的的内侍,见到帝皇的身影,不禁擦了擦额际的汗,上前跪着道:“回皇上,御史大夫带着满朝四品以上文官,跪在了御书房门口,说是有事上奏。” 凉憬棋不禁皱眉,想也知道那群老头为何事而来,这些天,他们没少因为欧夜珩的事来烦着他。 “他们跪了多久了?” 帝皇让人起身,却脚步不停的进了附近的一个亭子。如今的御花园,放眼望去,虽然不似两天前的狼藉一片,但是许多珍贵稀有花草,都被破坏殆尽,如今只剩一些断根竖立着。 不远处的一个荷花池,荷花不见踪迹,倒是水都差不多逸出来,那相对矮一两个阶梯的小桥,已经被淹没。如此看去,茫茫然的一片,又带着些浑浊,完全不似之前的清花莲池。 “皇上前脚刚走,大人们便来了。” 那内侍诚惶诚恐道。如今正是人心惶惶之季,一个不慎,如何丢了性命都不知。尤其是这些日子,帝皇被流言缠身,加之各种天灾降临,且有些不安份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更是得小心翼翼的伺候在身旁。 “那你如何回答的?嗯?” 他是去了竹徊殿,但是帝皇行踪不定,奴才也不得打听,知情识趣的都不会直接告知那些人帝皇的去向,若是一个不慎,丢脑袋是小事,怕就怕落得个灭九族的下场。 “回皇上,奴才只说皇上去用膳了。” 那内侍被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便重重的跪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嗯,朕又未说什么,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起来前面带路,朕去御书房。” “喳!” 擦擦额际的汗,那内侍安分守己地在前头带路,帝皇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却也只是一瞬,转身便恢复尊傲之色,迈步向御书房走去。 果然如凉憬棋所想,御史大夫带头,带领满朝文官前来劝谏,却都是要他将欧夜珩等三人驱逐出宫。理由千篇一律,皆是说三人乃不祥之人,不说民间祸事的起端由三人进宫始,单单就因为几人在宫中常住,于法理不合,上祖有先训,除开帝皇外与未成年皇子,宫内不得住入其他男子。 且如今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皆是帝皇好男色,凉氏后继无人,各宗室皇亲蠢蠢欲动,朝政倾轧严重,朝纲不正,何以治天下? 一堆大帽子扣下来,让凉憬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们何不直说,朕贪恋美色,骄奢银逸,倦怠朝政,非明君所为?” “臣等不敢!” 一排排的大臣跪了下去,口中道着不敢之言,但是却没有几个是真心诚意的惶恐。凉憬棋突然发现,自登基至如今,原来以为坚如磐石的新朝班底,却也只是表面的坚固,一旦他们的利益与帝皇的相左时,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团结起来,攻击帝皇的利益。 这些就是所谓的忠臣? 这边只是文臣间的口上劝谏,对于一个帝皇而言,手握生杀大权的兵权,却也在慢慢瓦解当中。 “护国将军,新三营,前三营与殿前三营的兵士都已经聚集完毕。” 一个男子银白盔甲罩身,一双鹰目透过盔甲,严肃地看着底下乌压压一片整齐的军队。这时一个小队长模样打扮的副将上前,恭敬的行了个军礼后,报告道。 “三营的营长何在?” 那银盔将军点点头,随即用浑厚的声音,对着点兵台下方的军队问道。 “属下在!” “属下在!” “属下在!” 三个一样打扮的男子上前,单漆跪地,声音洪亮的回答。 “很好,那你们清楚我们今日聚集此处点兵的目的了吗?” “讨伐妖孽,杀死男宠!” “讨伐妖孽,杀死男宠……” “讨伐妖孽,杀死男宠……” 三人声起,后面的士兵便呼啦啦地跟着呐喊起来,声音此起彼伏,将整个广场都震得微微震了几下。其中还夹杂着兵器敲击光滑地面的声音。 那男子等众人呐喊够了,手中的黑旗一挥,顿时全部都噤声,落针可闻。 “那你们怕吗?” “不怕……” “不怕……” “好,很好,我们的职责便是保卫我们的家国,如今有妖孽魅惑圣上,我们定当肝脑涂地,不畏生死,誓死讨伐妖孽。” “不畏生死,誓死讨伐妖孽!” “不畏生死,誓死讨伐妖孽!” “好,那先准备一下,我们等待时机就出发。” 一声令下,整个军队就开始分成几个小队,由各个队长领着,去自己的岗位准备去了。 第二十七章:调离计 凉憬棋离开不久后,欧夜珩独自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唤来了煞题与久魃,让他们去看看各处灾情,并查明原因。久魃因为这些天欧夜珩都不理他,心中难免有些愁闷,如今见其终于松口,愿意与他说话了,当然乐意做些事讨他欢心。 煞题却有些不赞同,他在欧夜珩的对面坐下,手中捧着一杯热茶,茶水淡绿,还有几缕切细的竹叶尖儿漂浮在上面,闻听欧夜珩的话,忍不住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交叠着两手。 “珩,如此做便是将你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如今外头风声如何,你我心中都清楚,此时我与久魃更是不能离开你身边。” 久魃听此,也惊觉是自己考虑欠缺,不禁有些懊恼,闷声在一旁一言不发。眼瞳在两人面上来回转动。 “如今情势我自是清楚的,只现在凉憬棋已经有些动摇了,或者某人他会当真将我当成这些祸事的源头,那么我们谁也走不掉了。” 欧夜珩看着外面飘起的鹅毛大雪,无奈一叹。不知何时起,他已经慢慢适应了这些怪诞之事,只是身为平常人类的人来说,这些异象环生,定然是妖孽横出,为祸人间。 “此事不管你如何说,我都不会听你的,你只有两条路选择,一是跟我们走,不要再管这些事;二就是我们不会离开你,有任何事,我们一起面对。” 煞题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拒绝,欧夜珩抬头看他,温暖一笑,心中感动莫名。这些天下来,虽因前些日子他将自己的态度挑明了,两人间有些疙瘩隔着,见面都有些尴尬,可煞题却是真心待他的,也并不因为自己的拒绝而远走不再见面。 虽不知两人前世有何纠葛,但总归也是好友吧。 “那能算我求你这么一回,可以吗?”欧夜珩叹气,声音软下来,低低哀求道。声音倒是依旧清洌的,只那柔和的面容配上这些软语,却愣是让人心生不忍。 煞题与久魃有些怔愣的看着对方,他们何曾见欧夜珩如此低声求人过?不免有些于心不忍,但想到对方的安全却又咬牙只稍微松了些口。 “那我一人出去便可,久魃就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你。”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了。 但欧夜珩依旧摇头,看着他道:“你们两个都去吧,分地儿会快些,然后那些银子救济一下那些受灾民众,虽不知是否因我而起的灾祸,但总归还是能帮就帮的。” “你!”煞题有些气结,不明白为何他总爱这样掺杂些与己无关之事,前世便是如此,今生也逃不脱这些性子。但转念一想,若夜珩君能通过转世就性情大变,那他就不是夜珩君了。想到此,不免又放宽了些。 欧夜珩见煞题有些松动,便又赶紧道:“你放心,虽我法力不及你们,但对付些无法力之人,还是能自保的。我保证一定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若是真有心人要害你,你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煞题想是如此想,但心中又有了另外一番打算,既然他那么在意民间有多少人因他而受害,他便顺他之意前去也罢。但调遣一两个人来暗中保护他,却已不是难事。 心中虽有了打算,煞题也不轻易松口,在欧夜珩难得的焦急时,他才状似无可奈何一般,答应了他的请求。 两人双双离开他的寝殿,出得宫殿回廊处,久魃见四周无人,拉着煞题低声道:“你觉不觉得师傅心中有事,是故意将我们遣开的。” 煞题听罢,似笑非笑地看着久魃,直看到他感觉莫名其妙了,才开口揶揄道:“我还道你是正事糊涂,小事聪明的,原来也尽然。”说罢也不管还在怔愣中的久魃,自己便先走了。 久魃看着那高挺修长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他说的不是关于师傅的事吗?为何对方又绕回来说他的? 这边因为欧夜珩说要越快越好,煞题回房发了暗语给空为后,便去寻了久魃,与他一同出宫了。当然,以他们的法力,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了。 待得深夜,凉憬棋还被一群文官绊住在御书房。帝皇有些疲于应付,有些疲惫的揉揉额际,一旁伺候的内侍赶紧伸手递上清茶醒神,凉憬棋却摆手挥退了。 “众爱卿还有何事?若是无事便都跪安吧,朕乏了。” 被人纠缠了一整日,是神也乏了。心中虽带着怒火,却一直死死的压着,如今声音也有些嘶哑,双眼微红。 跪在龙案下首的几人对视一眼,依旧不退缩,上前一步道:“若陛下果真不能下旨,那如今臣等联名上书……”说着,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奏折,双手捧至头顶,“那臣等联合满朝文武八千九百三十二人以及宗室贵亲一千四百五十一人联名上书,恳请皇上下旨,当众腰斩魅惑圣上之妖男。” “恳请皇上,当众腰斩魅惑圣上之妖男!” “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要要挟朕了吗?” 凉憬棋气极反笑,将御案上的奏章书籍通通扫落,甚至还有笔架墨台,纷纷砸在了跪在前头的御史大夫几人身上,并被砸得头破血流。但那几人依旧不动如松,高高的举着手中的联名上书。 “来人,将这些逆臣贼子拖下去!”帝皇见此更怒,放声唤人进来,却久久无人应和。 “陛下不必费心唤人了,如今他们自有其去处,且好生等待几个时辰。” 突然那御史大夫站起来,身后一群官员也纷纷起身,带着些心灰意冷的味道,冷眼看着目瞪口呆的帝皇。 护国将军带着新三营,前三营与殿前三营的兵士进入这一方天地时,只觉得天地间似乎瞬间静止了般,翠竹环绕,袅袅生姿,阵阵与花粉之香完全不同的青竹之香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将此处包围着,任何人都不能出去。” “是!” 几队人马分批分路将竹林尽头的竹徊殿包围着,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里头伺候的一些宫人,还来不及呐喊冲出宫殿去向帝皇报信,便被压制住了。 护国将军踏步前来,对着一群宫女内侍打扮的人,威严一扫,随即问道:“谁是这个宫殿的主子?” “不知将军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长长的回廊,皆点上精致的宫灯,显出几分迤逦来。而那个高华男子,便这样从暗处,一步一步,雍容优雅的走了出来,惊艳了一片夜色。 护国大将军也是一愣,眼中掩藏不住惊艳,却几个呼吸间,回神道:“那就劳烦公子与我们走一趟了。” 朝后一扬手,几个壮硕的卫兵上前,就要拉人,欧夜珩抬手淡笑道:“我自会走,请各位将军前面带路。” 第二十八章:关押虐 “公子倒是识相。” 欧夜珩经过那护国大将军身边时,只听得他声音里带了讥诮。欧夜珩也不恼,只回头对着他淡笑,一点头便踏步前进。 “公子……” “不要伤害我们公子……” 有几个内侍与宫女眼见欧夜珩就要被带走,心里也清楚是为何,但看着那无双男子就此从自己的眼前离开,忍不住呼喝出声,其余那些人也跟着“嘤嘤嘤”的抽噎哭泣起来。 那些手拿兵器的卫兵见那些宫婢就要不顾眼前的刀剑,往前推挤之时,恼怒的就挥剑要杀一儆百。欧夜珩却突然回身,冷冷地道:“你若伤害他们一根寒毛,休怪我不客气。” 那张绝美的脸,第一次出现如此狠戾的神色,不禁阻止了那卫兵挥刀的动作,也将一群哭泣中的人停止了哭泣,愣愣的看着他。 在他们心中,这个公子不会摆架子,即使帝皇宠爱无限,却不会故意刁难他们这些奴才。也会在久魃看他们不顺眼,捉弄或是拿他们冷嘲热讽一番时,出声阻止。 这样的主子,跟在他身边,就是他们的福气。如今却见好人不能有好的下场,他们不禁惋惜,也有对自身前途渺茫的悲伤,如今却见这个平日清冷温和的男子,这一刻却冷着脸,要保他们性命无忧,不禁又感动又悲悯,一阵呆愣过后,更大的哭泣声传遍整个宫殿。 “公子放心,无关之人,我们定不会轻易伤害,还请公子移步。” 欧夜珩再次扫了一眼那护国大将军,只见那人眉目间尽是浩然正气,端正的眉目虽稍显粗犷,却不能渐少别人对他的好感。便微微颌首,转身迈步出了这熟悉也陌生的竹徊殿。 最终,他还是未拔剑,那把雪微剑,就这样紧紧的被他握在手心衣袖内侧。或者是那些武官见他弱质彬彬不似懂武之人,又或者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且控制了这宫廷,不怕他逃脱,所以并未搜他的身,将他从转世起便跟在他身边的雪微剑夺走。 “将军,如今下一步该如何走?” 那护国大将军身边的副将见将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直直地看着那个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高华身影,心中一突,赶紧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护国大将军回神,别有意味地看着他道:“御史大夫那应当差不多绊不住了,那些被调遣开的皇帝亲卫也想必是察觉了不对,我们要赶过去镇着场子。” “那……方才那公子?” “按照计划,扔到天牢那里,让那边好生伺候着。” 那副将一听,心中松了一口气。如此绝色男子,莫怪帝皇会贪恋,就是方才他见将军的神色,似乎也有几分情动。如今听他说计划不变,不禁也庆幸这将军心中依旧已国家大任为重。 “进去!” 几人将欧夜珩带到昏黑潮湿腥臭的地牢,打开厚重的铁门,粗鲁的将人推了进去。半人高的牢门,欧夜珩的身形高挑,只能微微屈身,却不防被背后的被推力一推,便重重的撞击在了窄小的牢壁上。粗糙的石块砌成的牢壁,尖锐锋利的棱角,将他光滑细致的面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凉凉的滑落,滴入洁白的衣领处。 “走,外头喝酒去,让人去将鬼见愁找来,将军要人好好的审审他。” 两个卫兵锁了铁链,便边说着,往外走去。另一个稍显心软的男子,闻言回头看去,透过地牢中不甚明亮的火把,那个男子转身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丝血光。忍不住一愣,却被同伴推搡往外间走去。 “那鬼见愁似乎手段极其了得的,让他对付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会将人弄死的。” 那男子回神,说道。 “怎么?心疼了?虽是长得一张女子脸,但那模样的岂是你消受得起的。”说罢,偷偷的低声道:“且不说他是皇上的人,方才将军看他的眼神,也已经不正常起来了,所以我们这些底下的人,还是安分点好,别太痴心妄想了。” 那卫兵惊讶地抬头,却发现那方才沉重警告自己别多管闲事的同僚,又换回了一副吊儿郎当样。他想,这人才是深谙宫廷生活之道的,善察言观色,却不参杂其中。 两人毕竟是在宫里当差,那些狱卒见人出来了,早就备好了好酒好菜,两人各怀心思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聊天,不多时,鬼见愁便被人请了过来。 “两位大人久等了久等了,小的刚爬上床,嘻嘻嘻嘻,所以就耽搁了些时间。” 两人也没什么心思与那鬼见愁咋舌,只客气说了些话,便将人打飞了进去。 鬼见愁却也是看不起那些宫里当差的,这些年他有多少朝中大臣落到他手里,不是卑膝求饶的,却是如今几个小卒就来他这摆架子。 鬼见愁心中本就不爽,还要大半夜的将他从美婢的软玉温香中拉起来,心中的一口气便想着要发泄在呆会的那个待审的罪犯身上。 招招手,一个牢中狱卒狗腿地跑上前来,听候差遣。 “将人绑到轮架上,呆会等本大爷好生伺候他一番。” 鬼见愁吩咐下去,也不待那狱卒回应,便往里头一间有小门隔开的房中走去。 “这……”那狱卒为难的看看外间谈天吃酒的卫兵,又看看已经关上的门,无奈一叹,拿了钥匙便去将人带出来。 欧夜珩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痛到麻痹后,似乎又没有了感觉。牢门打开时,他只觉得外面的世界,似乎突然亮了起来,有些刺眼。却是狱卒拿着火把,要将他带出去。 左拐八拐,不多时便被带进了一个通火明亮的房中,腥臭味扑鼻而来,让人欲呕,有些适应过来时,便见两个手中拿着棍棒铁夹类刑具的狱卒,已经靠近了过来。 欧夜珩移目,便见一个木架上,一个光裸的男子,被死死的钉在上面,鲜血汩汩流出,有些却是早已经凝结了,红艳艳一片的手背,却是被剥了皮,白骨森森。 “呕……” 饶是欧夜珩见过地狱的惨状,也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呕吐了出来。 “哟,这又是哪家大臣的公子哥,怎的生得这么标致,怎么样?来了这刑房还想活着出去?甭想!要是能伺候好爷几个,说不定倒是能让你少受些苦头,早早去投胎。” 那狱卒见欧夜珩生得美,便起了银念,手中也不老实就要去摸他的脸,却是被那带人进来的狱卒隔开了,“超哥,这人是皇上身边的,方才由护国大将军的人送进来的。” 显然这些人还是让那狱卒十分忌惮,虽心有不甘,却还是将手伸了回去,心中却有些怒气,皇帝玩完了不要的,难道还不让人玩? “绑上去吧。”伸手一指,却是那巨大的如风车转轮般的木轮,上头钉着些铁钉子。 几人也不再手下留情,甚至那方才对欧夜珩怀着宵想的狱卒,重重的将人压在上头,尖利的钉子,便这样瞬间没入了他的身体。 “哼!”一阵闷哼出声,汗珠如雨落下,布满面颊。不知何时,欧夜珩的手脚也被紧紧的绑缚在那木轮上,沿着那轮廓成半弧状弓着身子。白皙俊秀的面容,煞时间没了血色。 然而这还未结束,那人间他紧咬牙关不出声喊饶,到那机关处,缓缓的下拉着,那轮便转了起来,将他拉扯到诡异的弧度,那钉子,便深入骨髓几分。 第二十九章:越狱走 欧夜珩被身上的疼痛唤醒,随后又晕了过去,如此反复,如在炼狱。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上的血一点一点的流失,或者等到某个时候,他就如方才那个被钉在木板上的男子一般,就此死去。 鬼见愁进来之时,欧夜珩已经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他暼了一眼那血肉模糊、衣衫通红的人一眼,阴测测地道:“这人是打哪来的,因犯了何事?” 那个方才被吩咐带人进来的人,赶紧递上热茶,上前捶腿捏肩道:“回爷,据说是从皇上那拿来的人。”那狱卒未发现那双捧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茶水稍微逸出了些,他只接着道:“据说是护国大将军亲自带了新三营,前三营与殿前三营的兵士去到宫里拿下的人,要逼他画押承认媚惑主上之罪。” “你是说,他就是那个皇上的男宠?嗯?”鬼见愁终于还是没忍住,重重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乌黑的木桌,声音带了几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惊颤。 那狱卒发现了异样,见对方黑着一张脸,似乎也察觉了这事的可怕。且不说这人是护国大将军派人抓来的,且说这男子在皇上心中那可是心肝儿的位置,就算此时皇上未有闲情来寻他们的罪,但难保不会在空闲时,将他们通通来个满门抄斩。 想到此,两人不禁一同大了个寒颤。另外两个负责施行的,却是未曾听两人的说话,也未曾察觉异样,依旧加大手上的力道,势必要将那看似羸弱的身子,生生的拉扯成两半。 “畜生,还不住手。” 鬼见愁怒喝出声,吓得那两人手中一颤,转轮失了力道,急骤的停了下来,却是又将那铁钉深深的没入了几分。 欧夜珩被这极痛震醒,抬了抬厚重疲倦的眼皮,只透过血光,隐约看到几个晃动的身影,以及一个粗噶的声音谩骂,随即彻底的昏死了过去。昏过去前一刻,脑中盘旋的却是那天姬山天狐对他说的话,它们说,他将有一场牢狱之灾,躲过了便能见到他。 那个他,却是那个青衣罩身,回头一笑邪魅温和的男子,俊秀的,带着熟悉与安适,缠绕着他。 “爷,这是?” “混账东西,谁让你们私自上刑的?” 鬼见愁一句话,却是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让这刑房中另外三人顿时煞白了脸色。 “爷,这不是你的意思吗?” 那狱卒闻言,颤抖着双唇,颤巍巍的问道。 “谁说是我的意思了?我只让你将人带来这里,绑到转轮上,没让你们立刻用刑。”说罢,起身凶狠道:“反正这事与我无关,若是上头追问下来,也不是我的责任。” 完了,快步离开了这充满了腥臭气味的刑房,仿佛此地有什么洪水猛兽般。 “那如今我们如何是好?” 那狱卒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一脸焦急与恐惧。倒是另外一个施行的高大清瘦的男子,在房中踱步许久,不时的双拳对撞,最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一锤定音道:“如此,只能这样做了!” 欧夜珩身上的伤被简单处理过,覆上捣碎的药草,麻痒痛辣得难受,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依旧黑黢黢的牢房,他身下,是那粗糙冷硬的床板,似乎还铺上了一层稻草,却在碰到伤口时,痛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倒抽一口气。 光影破碎间,一个人影似乎在重重木门外,隐在黑暗里的双眼,看不清情绪。只隐约看到一身金黄衣裳,定睛看去,却是幡龙盘踞的龙袍,一双九龙金靴蹬在那双修长的腿上,带着无上威仪。 欧夜珩奇异的看到那双红润的唇,那双唇似乎知道自己在看着他,缓缓的蠕动着,看那口型,却是无声的说着一句话:对不起,我不能再护你周全了。 人间黑暗,莫过于此。 帝位,永远比其他更重要,比如这本就脆弱得可怜的情感。 那双隐在黑暗中的眸眼,渐渐在光亮中出现,带着无奈与心痛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让他在狱中慢慢被虐死或者是从此老死在黑暗里。 他说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欧夜珩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即使心再痛,也不过如此了。似乎心底告诉自己,再残忍再无情之事,他早已司空见惯。 突然,一道亮光起,一道青色的修长身影,背着光,迎面向他走来,他的面容秀丽姣好,脸上本该是邪魅肆意的笑,不知何时带上怜惜与疼爱,极尽温柔地看着他,向他伸手了手,清洌的声音缓缓在耳边环绕,挥之不去。 珩,还在睡呢?该起来了,已经快要到秋季了,这些年你只见过青竹,却未见过红竹吧,来我们今日便去看看,果真是一树飞花满天红,落地成霜火焰山的模样呢,就是你当年形容枫树的模样。 欧夜珩不知不觉伸出了手,想要与那纤细却看似十分有力的手相握,却扑了个空,睁开眼四处寻望,却原来只是一场梦。 身上依旧疼痛,久魃与煞题未归,欧夜珩透过外间隐隐绰绰的火光,心中不知是失落还是伤心,只起身在牢门前静静了一阵,正要回身躺回那散发着霉味的床上之时,眼角余光里却看到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那牢门并未关紧,且本应该死死锁着的铁链锁,不知为何,只虚掩着,并未关牢。欧夜珩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推便开的牢门,不知是顺应的逃出去还是在这里等。他虽身受重伤,但依旧是有办法出去的。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出去。这地牢据说已经在宫外,若要离开这京昌,却已经是小事一桩了。 伸手推开牢门,在反身将其虚掩,欧夜珩凭着印象,在七拐八拐的地牢中躲过巡逻狱卒,轻易的便出了地牢。 嗅着新鲜的空气,似乎身上的疼痛已经减缓了许多。回头看看在光晕下的地牢,淡淡一笑,这一场红尘洗练,他学会了如何生活,也懂得了该如何跳离这些利益纠葛,煞题说得对,即使自己想要帮助那人一些什么,但毕竟他也还只是一个凡人之躯,并不能扭转乾坤。 淡笑着转身离开,他不知道,地牢某处阴影里,三个鬼魅似的身影,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而从此的离去,他也不再想起,那深宫中的男子,为此,走上了他本该要阻止的那条道路。 景贞八年,凉憬棋终究还是一道旨意下达,血洗了地牢全部狱卒,连带着新三营,前三营与殿前三营的所有卫兵。景贞十年,护国大将军因叛变谋逆,被处凌迟之刑,满门抄斩。御史大夫为护国大将军求情,被罢官流放,永不得归朝。 知悉内情之人不敢私下议论,只怕祸从口出,一时间,这朝堂的动荡,瞬间成迷。 第三十章:误入林 欧夜珩在民居间走动着,因地牢所处位置相对偏僻,他走在清冷的街道,并未有见到一个人影,只远远的隐约传来老更夫打更提醒小心火烛的声音。 一袭白袍早在被施刑之时被弄得破烂不堪,鲜血满满,方才那些人帮他处理完伤口之后,一并为他换了件衣裳。只这抹布料粗糙,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动,摩擦得伤口疼痛。 低呼一口气,忍不住热汗淋漓地一手撑在墙壁上缓气。却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冷风传来,惊得他来不及细想,手中雪微剑便出手向那背后突然出现的人挥去。 雪微为何还在他身上,他也不曾细想。只知如今他是从牢房中逃了出来,分明是有人故意放他出来的,但具体是谁他也来不及细细去想。 回头斜刺的瞬间,白光里两个青衣飘飘的男子,看不清面容,却是极其轻易的往后一退,躲开了他的攻击。 欧夜珩看着这两个身形俊逸,却面无五官的男子,有瞬间的一愣,对方来意却不像是不善,就方才那身手,想要置他于死地也是可以的。 “公子莫怕,我们不会伤害公子的,只是奉命来寻公子。” 声音带着些朦胧,入耳却带了几分熟悉。欧夜珩渐渐放下心中防备,打量着对方,只觉得那俊逸的身形越看越熟悉。 “奉谁的命?” 欧夜珩问这话时,心中想着不知是不是冥王纥岚派来的人,见对方面容生得古怪,像极了无面鬼。 “竹寒弦!” 轰隆一声,只觉得脑中思绪万千,不知想了何事,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跟在那两人身后的,就这样来到了郊外,早已有了一顶朴素软轿,在月光投下点点星辉的树林下,静静立着,仿佛已经等待了千年之久。 软面轻轿,虽不大,却也舒服,欧夜珩入内,只觉得一阵温柔香气渐渐飘散在周身,忍不住就放松了些,眼皮越来越重,便渐渐沉睡了去。 晃悠晃悠,似乎在摇篮之中,头有些晕,却不至于难受。仿佛他就是该呆在那里,等待某个人来将他唤醒。 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醒来之时,昨晚那两个奇怪的无面人已经无了踪影,他一身的伤也不知为何结了痂,只有些痒,却不痛了。一身粗布衣裳也换了下来,变成一件崭新的,他习惯穿的绸面料的白衣。 掀帘出来,日照挂中,却不显得毒辣。面前却是一个青翠绵绵的山头,高耸入云的山林,似乎能环抱出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这个念头跳出来,欧夜珩吓了一跳。似乎前世,他就是这样站在这里,慢慢进去,然后寻到他心中正在急剧呼唤的某些人某些事。 不知不觉间,已经迈步进了林子,四处荆棘丛生,应当是极少人在此出没的。手中的雪微剑充当了一次斧头类的工具,劈砍着这些挡路的荆棘。 过了几个弯道,面前一片开阔,却是一间小小的茅房立在那里,茅草被风吹得有些残破,糊了一层纱纸的窗户,已经破了许多的洞。欧夜珩站在篱笆外许久,忍不住伸手推开木桩似的柴扉,上前敲了敲门,却无人应和。 又站了一会,见四处无人,推门迈步进入,里头的装饰极简陋,只有一张铺了尘的木桌,以及寥寥的几把竹椅,却是连一张床也无。 不大的房子,毫无人气,却似乎有他熟悉的人来住过般。在房中转了一圈,透过破败的窗户,看到那一片婆娑的竹林,忍不住便出了房,往那边而去。 竹子挺拔修长,横斜枝干极少,就算有也只是堆在了树顶生长,颇有几分参天大树的意味。清香阵阵,缭绕在鼻尖,这味道却是比竹徊殿中的竹子清香多了几分红尘外的味道。 竹林自是极大的,四处已经没了外头那树林中的荆棘,青青绿绿的一片,底下还是绿油油的韧尾草,尖尖长长的叶子,半垂着脑袋,带着点毛茸茸的感觉。 他喜竹,恰好京昌的皇宫中有一个宫殿种满了竹子,这却本是凉憬棋为其早年极其宠爱的一个倾城妃子所建,却不料那妃子命薄,在迁都京昌的前几月,香消玉殒了。此宫殿却就此空置了。当凉憬棋邀其入宫游玩之时,欧夜珩拒绝的理由便是想寻一处山中竹林,小排流水,潇洒人生。 凉憬棋闻言,只说正好他那方就有此去处,极其盛情的邀请,欧夜珩难推辞,便住了进去。那宫殿之前不叫竹徊殿,却是叫青语宫,乃是那妃子的妃号。欧夜珩便大手一挥,写就了竹徊殿之名。 竹徊竹徊,谁愿意在竹林中徘徊不前? 想起往事,欧夜珩不禁苦笑。心中却也担忧起久魃与煞题的去处,毕竟两人是自己遣走的,只不知自己出了事,待两人回去后发现了,会做出什么来。 凉憬棋虽有心将他养在后宫当中,但他心底终究是不坏的。一个对自己而言带有善意的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总想着凭自己之力,去改变些什么,却终究还是要因为自己,将其推入深渊。 只当时听煞题所言,不要参杂在宫廷的争斗当中去,不要试图去改变什么,是否凉憬棋的结局,就不会如他预测到那般凄凉。 一个帝皇,最难堪的下场,不是战死沙场或者死于夺位,而是,因为残暴,被平民推翻后,想寻死不得,只日日游街受辱。 忍不住闭了闭眼,似乎听到汩汩水流,清洌的水汽,此时便清晰的传来。寻着声音走去,不多时便寻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不是很宽敞,水却是清澈,渐渐昏暗的光线里,还能看到底部摇头摆尾的几尾鱼,以及那些随着水流浮动的水草。 小溪中央有几块光洁圆润的石头,还有一块中央稍微凹下去,似乎能坐进去一个人的平石,欧夜珩忍不住上前几步,寻思着如何到那中间的石块上去。却见到不远处一个石碑,竖立在高高隆起的土堆前,从这边看去,还能隐约看到几个字。 上前一看,上面用红色的力道刻出“安从墓,竹寒弦立”几个字样,一看到竹寒弦三字,顿时脑中轰鸣,反复念叨着:“竹寒弦……竹寒弦……” 竹寒弦似乎有所感,本在茅寮中查看紫菱花,却似乎有个声音就这样撞击着他的心,让他忍不住回头一看。 如今夕阳已经没入了远处岱山,天色渐黑。山谷这边更是比外头更早黑下来,千风洞被毁后,便未曾修建好,如今的连接竹林与山谷的,却是只用一个窄小的断壁小路,石壁上已经爬满了藤蔓,以及各种树木,如今从这里望去,却是幽深一片。 “难道是幻听了?” 竹寒弦摇摇头,伸手继续摸索着手中的紫菱花。细细摸索到,花心处已经慢慢结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果子,不多时,它便长大成熟,那时,珩也应该回来了吧。 第三十一章:遇相识 翌日,当日头渐渐温暖的洒在身上时,欧夜珩渐渐转醒了来,却在昨晚不知不觉间,就在安从的坟前睡了过去,不太舒服的环境,却睡得出奇的安稳。 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一些露珠,四处寻望着,沿着小溪渐渐的往上游走去,每一步似乎都带上了音律,出奇的轻盈。 熟悉的,陌生的,轻柔的,暴力的,温馨的,残虐的,在通通在这宁静的早晨,化为了祥和安静,似乎就愿意长住于此,永远宁静下去。 从沉睡到苏醒,从地狱到人间,似乎极其漫长的一段岁月,又似乎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从锦衣玉食到牢狱之灾,然后又到此时的平静祥和,似乎经历了很多很多,其实也就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想着想着,却是不知为何偏离了小溪,又走到了竹林小道当中去。 刹那间,似乎是惊动了树上的鸟,一群群振翅高飞,刮起一阵风,翅膀扑动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一回身,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他背后的一条蜿蜒小道,一片的刃尾草迎风而动,上方的青竹却是由远及进,慢慢的变成了淡黄色,似乎带着枯萎的气息。随即再变,再变,变成了淡红色、橙红色,最后变成了火焰般的红。从竹干到枝叶,无一不散发着火热的味道。 “这是?怎会这样?” 欧夜珩看着眼前的奇景,不禁呆滞了下,再一转身,放眼看去,皆是如此缓慢的变化着,让人咋舌。 一瞬间全部青竹变红竹,一瞬间清雅丽致的去处,似乎带上了几丝霸气与血腥。 “看跌山”三个字窜出脑海,似乎此处合该就是叫此名。看红尘万物跌宕,我自清傲擎天。一个模糊的男子面庞,嘴唇扇动,似乎说的便是这两句。 “青山外,云雾白,看破宕跌红尘埋。空寂林,竹节枝,一抔琉璃黄土盖。 雪纱衣,霓裳曲,窈窈生姿红袖舞。相思弦,尘缘浅,红尘一梦弹指间。 茧丝缠,桑叶黄,泪溅帛绢迷乱颜。宿命牵,轮回换,奈何回眸看旧缘。 …… 三生叹,叹红颜多辗转。离歌梦,梦故里升烟灭。醉花泪,泪洗红尘眷念谁? 玉箫悲,悲那山国破碎。云遮月,月笼寒烟寤寐。去留意,意需一声挽留语。 待何年,年过几曲清歌起,他年再续,前生来世,因缘劫。” 歌声突然响起,似乎就在脑中,又似乎在整片竹林中。这男子声音熟悉而陌生,带着莫名的悲伤与低沉,低低清唱着,似乎在召唤着谁的归来。 “竹寒弦?你是竹寒弦吗?”欧夜珩对着浓密蔽天的红竹呼唤,却只有几声不甚明晰的回音,告诉他,这一切,只是幻觉。 竹寒弦起身披衣,依旧是去房子后方的小溪流边洗漱完毕,又摘下池边的一缕草药,细细嗅着,脸上带上些满足。 “竹寒弦?你是竹寒弦吗?” “是你吗?是你……吗?吗……吗……” 就在起身之时,一道声音传来,惊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入水中。手上拿着的七夜草也落在了水池中,随着溪流,缓缓没入石壁中,再难寻踪迹。 “谁?谁在那里?” 竹寒弦回身问道,久久侧耳倾听,却依旧没有丝毫声息。 “看来这些日子是想他想疯了,才会总出现幻觉。”苦笑一声,伸手扭干了方才沾湿的衣袍下摆。 转身,一头飘逸墨发铺展开来,一如那人懒散时的风情无限。 缓缓的向着竹林的方向走去,却想着他已经有许久没有青与白二人的消息了,这些日子完全成了真正的瞎子,任何东西都看不见。也恰好,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火红的颜色,刺目得让他心痛莫名。似乎当年这里都是平静祥和的,没有争斗,没有战争,有的只是肆意的欢笑逗弄,只不知何时,这里带上了鲜血的味道,如火炼场炼狱池般,都是鲜血浇灌成的红色。 欧夜珩趔趄着往前走去,心中开始带着莫名的惶急,心跳莫名的加速,再加速,似乎就要跳出胸膛般,揪心得难受。 忍不住手撑着一旁的红竹,低头喘气,落手处,凹凸不平,带着些磕手的刻痕。欧夜珩抬头看去,却见上方写满了“夜珩”二字,一笔一划,雕刻得极其端正秀气,深深的刻入竹干有半寸深,似乎饱含着那刻画之人沉痛的思念。 欧夜珩心中震荡,忍不住抬首看去,旁边一棵细小的竹干上,也刻上了这两个字,只刻痕相对鲜嫩,像是不久前才刻上去的。 紧走几步,在另一簇竹干上,依旧如此。每一棵竹身看过去,没有例外的。 欧夜珩突然觉得喉头被哽咽住,想要哭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却缓缓的落下了脸庞。 这究竟是一份如何强烈的执念,才支撑着那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做着同样的事,那又究竟是怎样一份执着的守候,不离不弃的诺言? “谁?谁在那里?” 欧夜珩在一旁的竹子旁,默默流泪,却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惊动,忙收了眼泪蹙眉看去。只见一个青衣男子,缓慢而优雅的行动着,伸手触摸每一棵红竹,以及细细抚摸竹身。他知道他在抚摸的是什么,是“夜珩”。 竹寒弦被声音惊动,侧耳听来,愣了愣,待辨别出声音的来源,依旧那梦中百转千回的声音,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手上的短刀,便这个掉在地上,没入草丛中了。 “珩……你是珩……”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不会忘记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低声在他耳旁许下三生诺言的声音。 三生许诺犹言在耳,梦中与你执手相依,注定此生此世的重逢,不离不弃。 那个身影如此寂寥却清逸,让他熟悉,并随着涌起心酸之感。“弦……”一个音,不知不觉逸出紧抿的双唇,原来那人就这样,一脸笑泪,看着他的方向,眼中却失去了光彩。 “弦……”欧夜珩再次大声喊出那个在心中百转千回的名字,迈步向前走去,却在下一秒,被那散发着青竹淡雅香气的男子,紧紧拥抱住,那力道,似乎要将他揉进他的身体里,让两人从此连成一体。 背后的红竹一片片,依旧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着,为这一刻的相遇,似乎做了万年的铺垫。 第三十二章:记忆回 竹寒弦紧紧拥着欧夜珩,生怕对方又会突然就不见了。两人紧紧相拥的背影,在这火红的竹林衬托下,却是唯美而迤逦。 “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竹寒弦喃喃自语,忍不住就伸手,抚摸上他的秀发。那长及腰部的长发,被他高高的竖起,拖出一个诱人的弧度。 两人的心紧紧的贴在一起,欧夜珩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精瘦胸膛下鼓鼓擂动的心跳。 “青竹心如何了?” 话一出口,两人皆愣住了。 竹寒弦将人缓缓拉开,随即拉着人,一起躺倒在柔软的刃尾草上,而欧夜珩就被拉倒趴在他胸膛上,耳朵就这样贴在那上面。长长的弯弯晃动的刃尾草偶尔扫过他俩的面庞,有种想笑的麻痒感觉。 一跳一跳,有规律的,但是跳得极快,欧夜珩就这样倾听着,脸上是极其认真诚挚的表情。 竹寒弦却是哭笑不得,本来他预想的两个人重逢的场景,定然是亲密的相拥,然后缠缠绵绵的絮叨着这些年分别的思念,再然后情到浓时,把持不住,天雷勾动地,来一段迤逦的抵死缠绵,好慰藉这些年的相思之苦,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人在怀中,却只能安静的躺着,让他细细查看他的青竹心。 殴夜珩当然不知那人心中百转千回的心思,只听着那青竹心有规律的跳动,似乎在述说着一个个故事。往日的千种恩怨情仇,各种纠缠不休,都形成一幅幅画卷,在眼前,在脑中翻转。 那些年,他方出生,女娲娘娘便带着他四处降妖除魔,给世间一切的太平祥和。那些年,他还年幼,获得了娘娘的法术真传,成了天庭数一数二的存在。他拥有了司掌生机的法术,能点石成花,造就了一个魅惑。随后他点化了一棵新生的翠竹,助其成仙。 那些年,他看破红尘名利,世俗的一切权欲,想要隐居,从此不过问政事,却偏偏遇上了年幼的珑御清,并收他为徒,细心教授他的法术。 几万年后,珑御清接掌玉帝之位,他功成身退云游四方,随即收了地仙之子久魃为徒,回夜珩宫细细教授这个新弟子,将其宠溺上天。 随后,他发现了珑御清对他怀有异样的情愫,为避免此事无休止的发生,他与珑御清进行了一场赌约,生生的让竹仙成了这场豪赌的赌注。 他心怀歉疚,下界将灵石幻化为青竹心,植入其体内,助其修炼早日成人形。并为其建立了千风洞,划出结界,保佑其平安。 只喜爱香雪海的他,在回程途中见到了漫山遍野的香雪海花海,白茫茫的一片,洁白如雪,却带着冷冽清香。忍不住便进了去,遇上了清澈纯净的单灵,渐渐喜欢上了这个精灵样的女子。 随后便有几次下凡,与单灵一起四处游走,并认识了新魔王的煞题。 后来他与单灵两情相悦,欧夜珩决定与她在一起,便带了单灵离开魔界,到了天庭,极致宠爱。却招来了珑御清的嫉妒,害得单灵香消玉殒,而煞题也因此被囚禁在暗玄洞四千年。 随后,他为了渡劫,下界换了一个凡人的身份,只却失去了前世记忆,从此与竹寒弦、珑御清、煞题、魅惑更加的纠缠不休,也就有了后面的曲曲折折。 “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何看不见了。” 欧夜珩起身,盯着那双空洞泛着灰色的双眼,忍不住就伸出指节,半曲着抚摸上去。 “没事,别担心,过些日子就好了。”竹寒弦轻声安慰着,伸手压住那只细白纤细的手,并慢慢下移,到得唇边,细细的亲吻着。 “你方才躺了那么久,究竟在想些什么?” 竹寒弦转了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欧夜珩闻此,耳朵到脖颈都红了个透,只紧蹙着眉眼,紧闭着双唇,看着有些别扭。突然想起对方看不到他的尴尬模样,又有些好笑,突然来了玩笑之心,伸出另一只手,扯了扯对方的耳朵。 “我在想,怎么就有一个傻瓜那么傻,相信我那句话呢?” 欧夜珩未指哪句,但是竹寒弦一想就知道他所指。 当年他趁着珑御清的杀心起,都集中身上时,便幻化出一个灵石,却将真的灵石植入他体内,保他一命,自己却灰飞烟灭。或者是他眼中的灰飞烟灭。 他伤心欲绝之时,欧夜珩在他耳边轻轻哼唱完那首宿命似的歌曲时,只说了句:“等我一万年,我便回你身边,永不离开!” “你迟到了,整整三千年。”竹寒弦控诉般,张嘴便腰上那滑嫩的手心,却不敢用力,只象征性的轻轻的咬了咬。 欧夜珩也未抽回手来,只让他细细的由啃咬变成亲吻,酥酥麻麻的痒从手心蔓延到心底。不知何时,竹寒弦另外一只手趁欧夜珩不注意,从敞开的衣襟处滑了进去,抚摸那光洁的胸膛。清清凉凉的温度,让欧夜珩一惊。 而同时,竹寒弦的身子也僵住了,却是那些深浅不一的嶙峋点点的伤疤,并未完全脱痂,摸上去刺手。 “谁干的?”竹寒弦危险的眯起双眼,方才的柔情蜜意意乱情迷,一下子如寒冰罩顶,欧夜珩不怀疑,如果他说出名字,对方下一刻便会大开杀戒。 “嘘……别问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好了。”欧夜珩不愿再说,只摇了摇头,保持沉默。 “为何不说?应当不是纥岚干的,虽知他不喜你,却不至于对你下此狠手。那……便是你在凡界游走时,被人施虐了?青与白是如何守护你的,怎会让此事发生。” “你若真想知道,便先说说你的眼睛是何事吧。”直觉告诉他,竹寒弦的眼睛八成与他有关,而至于他口中的青与白,他却是丝毫也未联想过去。 竹寒弦表情古怪的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些年……珑御清有没来找你麻烦?” 欧夜珩见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笑,便问道。 “你‘灰飞烟灭’之前,不是让他不要再来找我麻烦吗?他都答应你了,难不成会做背后小人这一套?” 欧夜珩噗呲一笑,他就知道竹寒弦的口,定然不会轻易饶了谁,听着像是褒奖,实则是贬人,带着讽刺。 第三十三章:双目明 两人正聊得起劲之时,两道青衣身影快速的穿过火红的竹林,几个点竹起落,便已经来到了两人面前。 “主子!”两人低着头,声音如出一辙,却是竹寒弦的嗓音无疑。 从欧夜珩的角度看着这两个低着头的青衣人,不必想也知道,这两个就是青与白了。只为何会没有五官,他却是极其好奇的。 竹寒弦将欧夜珩拉起来,掸了掸衣袍,将身上的草屑都掸下去,表情声音皆淡淡的,显示着他的不满。 “你们去哪里了,却是如今才回来?”声音虽清淡,却显示着他的隐隐怒意。 青与白低着头,其中一人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我们去接公子回来,遇到了魔王派去的人,我与白便将公子送到山下,将人引开了。” 竹寒弦一愣,这却是他不曾想过的结果。因为早年魅惑与煞题都对珩有着别样的心思,他倒是一直都有防着人的,只这些年,那两人似乎都销声匿迹了般,他也渐渐的放下了心房。 “那你们是如何脱身的?” 这次两人却不在考虑了,直接道:“遇到了久魃童子,他却是与魔王煞题一起,似乎急着要去某处,我们便乘机脱身了。” 竹寒弦虽诧异久魃与煞题厮混在了一起,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他们好些休息,晚上再进行仪式。却没有注意到欧夜珩怪异的神色,欧夜珩当时之所以将人给遣开,却是因为他失忆那会,久魃扯谎骗他,而煞题却没有揭穿久魃的谎言,可知这两人却是都不想他再寻到竹寒弦的。 只这些,他却是不想让竹寒弦知道,从方才来看,竹寒弦这些年对久魃倒是没有丝毫的戒备,如此轻易接纳久魃,却也是因为他的关系,毕竟他当年极其宠爱久魃,便是单灵,也不能比的。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何这翠竹会刹那间变成了红色呢?” 两人手牵手,走在不甚宽敞的小道上,欧夜珩修长的手指,在那满满的刻痕上抚摸而过,冰冷的触觉,到达心底,却是热潮澎湃。 竹寒弦停下脚步,仰头闭目,深深的吸一口气,道:“或者,是因为当年你的鲜血染红了这一片土地,它们也在为你哭泣吧。所以每年的秋季,它们都变换了颜色,仿佛当年的那一瞬间。” 这个话题倒是有些沉重了,竹寒弦整理好思绪,转了话题,皆是这些年来,他为久魃收拾的许许多多的烂摊子,期间还不乏告状意味,欧夜珩细细听着,说道久魃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忍不住也笑了。 “久魃是我带大的,他这撒娇耍赖的性子倒是不假,你现在满腹委屈的在跟我告状,是不是也不满我将他给宠上天了?” “这个所谓的宠上天的尺度我却是不好把握,毕竟久魃人虽小,怎么说也是位列仙班的,但就某些性格来看,倒是挺像你的。” 竹寒弦说完,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对方可有可无的一声轻笑。他也无奈一笑,罢了,即使有些时候珩也是爱耍性子,但是那时候的他却是最迷人的。 竹寒弦想起自己几次将人压在身下时,他那桃红的双脸,迷离的眼神,忍不住就自己一阵乱激动,也险些把持不住。最后却也只是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抓紧了手心间的那只手,继续往山谷而去。 晚上,他就可以通过自己的眼睛,亲眼看看那秀雅清丽的绝代眉眼了,所以他要去好生准备准备。 “这就是你说的要准备的物事?” 欧夜珩相当无语的看着竹寒弦煞有介事的忙了几个时辰,捣鼓出来的东西,也就是几片七夜草,一个装药汁的瓮,以及一根药舂。 在这光滑的桌面上,显得极其的简陋。 所谓的准备,起码也该是许许多多数不尽的药材,或者是一个盛大的祭奠仪式类的,如今看着眼前这人将七夜草放入瓮中,还要将药舂递给他,要他帮忙舂药,欧夜珩就觉得头疼。 若是他法力还在,定是一伸手,在那人的双眼前抚摸而过,下一秒便让他重见光明了。 “没有的事你别想太多,反正你如今的法力还不及我,想要上天去位列仙班,还是好好留在这潜心修炼吧。”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竹寒弦不无得意的道。想想早些年,他不知道欧夜珩就是夜珩君之时,确实在他面前好风光了些,因为对方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后来却在欧夜珩恢复上神之躯时,他就郁闷了。 所有的优势似乎都倒转了过来,他也只能跟在对方身后,亦步亦趋的,好不可怜。然后在对方历劫要去转生之时,也无能为力。 如今这个结果却是最好的,等他的眼睛恢复后,他又是意气风发的那一个。 “我还有一条选择。” 欧夜珩不紧不慢的打断那人无限美好的遐想,就看他那一脸邪笑的脸,也知他在想着怎样算计他。 “什么选择?” 竹寒弦一愣,不知对方为何会冒出这句话。 “我师兄清风仙人,还有之前见过的云游仙人,都在离看跌山不远的遥云岛上,那里倒是个好去处,跳出四界之外,真正的世外桃源。” 竹寒弦被噎得可以,真正的无话可说了,只闷闷的坐在石凳一角,手心拽着几根草,狠狠的拉扯着。 欧夜珩好笑,却也认真的低下头,为其舂药汁去了。 到了晚上,正当圆月升空之时,青与白已经恭谨的立在竹寒弦面前。欧夜珩站在三人几米开外,认真的看着竹寒弦手中结印翻飞,前奏准备妥当,便将瓮中的药汁一一召唤出来,泼了青与白两人一身。 待得药汁与人身完全融合时,一身“幻化”,两个身影便扭曲变形,最后化成两点圆圆的黑色,飞入竹寒弦空洞灰白的眼睛中。 欧夜珩小心的看着他,竹寒弦却也只是紧紧的闭着双眼,似乎入定了一般,直到翌日的第一缕清辉洒落大地,照在他身上,他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中神色清明如水,不再如之前的那般幽深难测,却是也明亮照人的。 “为何要那么长的时间?” 欧夜珩不无担心的道,“那里已经沾染了许多红尘的欲望,有些肮脏的,便一一将他洗涤了。” 欧夜珩闻言,便解开了一直以来的疑问,无面人,即使心头有再大的欲望,最终还是无力去施展,只能乖乖的回归到主人的身体里去,充当某一部分,却是不能特立独行的。原来,在这人担心自己的时候,还是极其聪明的留了后路的。 “珩……原来你还是一如往常般,绝代风华!”竹寒弦满意的看着眼前之人,霎时间就红透的脸颊,突然的心情就极其的轻快。多年的黯淡无光,一扫而空。 第三十四章:忆安从 三生三世红尘独醉,一杯清酒,两行浊泪。一梦三四年,这次第,恍若当初浮世流年。醉笑陪君三百场,不诉离伤。 今晚,却是有些感伤了。 竹寒弦按照以往的习惯,带着欧夜珩到了安从的坟前,往年都是他独自一人,在这里思念安从,思念欧夜珩,如今却是这两人去思念一个安从了。 “也不知,安从何时能回来?” 竹寒弦喝了一口酒,想起当年三人在竹枝末梢,无所不谈的情景,又温馨又带了几分凄凉。若说欧夜珩能回来,他自是极高兴的,只如今一想到安从,还是忍不住伤感起来。 那个孩子虽并未魂飞魄散,留得一丝小命,但终究还是多有不便。且如今竹妖这边与蛇妖一族的关系,已经到了极其僵硬的程度,若不是几位长老还念旧情,且安从也不满他们禁锢他不让他来看跌山,或者两族早就打起来了。 “时间迟早罢了,你也不必太伤心。人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按照如今这势头,将来必少不了那小子的兴风作浪。” 竹寒弦半信半疑的看着欧夜珩,若是他法力强盛之时,他也未必全信夜珩君的话,只因那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人完全的摸不透,总认为就是如此的,他却总会弄些玄机,再弄些转机。这些大起大落的心情,他已经领教太多。 而如今他法力微弱几近于无,却能说出这些似乎十分有玄机的话,真当让人无法相信。 “你这是什么眼神?”欧夜珩学他微微眯起眼睛,这样看起来有几分危险。 “怀疑的眼神。” 竹寒弦直截了当的承认,倒是让欧夜珩被噎到了。他顿了顿,有些抓牙舞爪的道:“虽然我法力是没了,但预测却是不曾减退分毫的。” 两人皆一顿,愣愣的看着对方。竹寒弦无奈一叹,将人搂抱在怀中,轻轻道:“什么好事祸事都预测了,担当着,是不是很累?” 欧夜珩闻此言,不知为何心中又酸又暖,只怪这人,不对,是这妖也是不按理牌出牌的,每次都在将他气得有些快要跳脚之时,再来一段甜蜜贴心的话语,他也就跟着情绪大起大落了。 “你这样抱着我,我突然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你时,你抱着还是青花蟒形态的安从时的情景。” 竹寒弦眼角一抽,直觉对方下一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正要想办法转个话题,他却是噗呲一笑,开始有些遏制不住笑意了。 “那场景还真滑稽,似乎……似乎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在死死的抱着比自己体积大几倍的玩具般,背后还是拖着长长的尾巴……哈哈哈哈哈……” 再也说不下去,欧夜珩放声大笑起来,惊得在一些竹枝叶上休憩的宿鸟,纷纷扑翅,在林中乱飞。 竹寒弦脸有些黑,他的胸膛上能明显的感觉到欧夜珩大笑之时,发出的震动,传到他的四肢百骸当中。 “当年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我记得我与你的第一次见面,却是你与单灵一起,而我还是个小孩子的?”竹寒弦忍不住插嘴道。嗯,他记得的就是那次,那两个人超凡脱俗,似乎世间一切洁净的物事,加起来也没他们那样不染尘世。两人站在一起,极其的般配。想到此,忍不住又有些吃味,低头咬了咬那还继续笑着的人的鼻尖。 欧夜珩也只以为对方因为被自己笑,而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多想,接着道:“那一次虽然有些印象,但那会你还是个不染俗世的小孩儿,也无什么值得我好笑的。只当年见你与安从,明明是一个邪魅的,一个天真无邪,两人在一起却是出奇的和谐,当年只不知为何,有种要想将安从给拐走的欲望。” 竹寒弦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为什么不是有拐走我的欲望。” “因为安从比较可爱,你看起来挺让人厌的。”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欧夜珩赶紧闭嘴,想要补救,却是一道阴影压下来,竹寒弦的黑脸已经危险的靠近,双眼微微眯起,这是危险的前兆。 “你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竹寒弦低沉的声音,近在几尺,温温清清的气息也在鼻尖萦绕,气息相互纠缠着,欧夜珩忍不住就心头有些发热,脑中也有些混沌起来。 直起身来得太猛,头顶就这样直直的撞在竹寒弦高挺俊秀的鼻梁上,痛得他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你在做什么?”竹寒弦有些懊恼的道。他方才也就是装装样子吓吓他,本来这人就是极其耐吓的,什么大事都是不动如山,冷静自若的,何时会有这些突发状况的发生。 “无什么,只是突然发现没有酒了,一直都是我们在喝,忘了给安从也倒一些了。” 欧夜珩说得自若,仿佛真有此事。他拿起那酒壶,起身就往山谷里走去,一道修长的白皙背影,在这夜色中,也显得极其的修长脱俗。 安从喜欢紫菱果,欧夜珩与竹寒弦都知道,这却是助长修炼的圣药,当年那些妖魔想要占据看跌山,也是看上了这里的紫菱果,只因它难寻,开花结果的时间极长,且只在看跌山此处有,却是青蛇一族的族中镇宝。 说来这些年也开了不少花,结了不少果,多了无人吃食,他分了些给久魃,其余的便酿起了果酒,如今趁着欧夜珩的身子弱,便让他多喝些,也好将前些年落下的伤给疗养好。 竹寒弦在自己独自冥思之时,欧夜珩已经满了酒回来,果然还带上了一个酒杯,倒了半杯,放在安从的墓碑前,自己也拿起一杯抿了抿,道:“珩哥哥不会忘记你喜欢什么的,虽然不太赞成你这个年纪喝酒,但尝尝也无妨。” 说罢,将手中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似乎你也不应该多喝的。” 竹寒弦借着月色,看着欧夜珩渐渐染上酡红色的脸颊,不怀好意的道。身子也渐渐欺近,从背后揽住了那纤细的腰身,鼻尖萦绕的,都是那紫菱果酒的诱人香气,忍不住将鼻子往那人光洁的脖颈间深深的嗅去。 “你是不是醉了?” 竹寒弦的声音透过那散发着清香的衣服间传来,带着些闷闷的味道。 “嗯?”欧夜珩有些不懂,只轻轻的发了个鼻音。 竹寒弦却吃吃的笑了起来,伸出艳红的舌头,舔了舔那光洁的肌肤道:“你醉了我才好下手。” 欧夜珩身子一愣,他能感觉到背后下身的某处,被某个硬物抵着,透过衣袍,还能感受到那股火热,灼人得厉害,他的身子也跟着有些热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心归一 “好久未这样抱着你,想你想得厉害。” 欧夜珩若到如今还无法理解这句话,那他还真不要做人了。竹寒弦的语气已经带着低沉,微微有些喘,也多亏他忍了这些天。 欧夜珩方恢复记忆,倒也不会想到这些事上去,但是某人却是不同,毕竟在他记忆里,两人这样紧紧相拥,毫无阻碍的在一起的,也就那寥寥无几屈指可数的几次。 “我最怕失去你的时候,都是在得到你之后,你安然恬静的睡在我的怀里,那时我心底是极其幸福的,却又总有些担忧,担忧着下一刻,这些都只是幻影,你会在我醒来之后,转眼就消失了。” 竹寒弦声音里带了几丝惧怕的颤抖,听在欧夜珩的耳里,确实有些不忍,便转身,伸手拥抱住对方。 竹寒弦的唇便顺势落在他光洁秀美的额头上,星星点点的,缓缓蔓延整张脸,最后停驻在那双嫣红诱人的双唇上。 浅尝及止,并未深入。只呼吸却越来越沉重,手上也开始慢慢在对方纤瘦的背上游移着。欧夜珩却仅限于将手放在竹寒弦的腰上,没有下一步动作。 “你……不想我吗?” 竹寒弦低低笑着,忍不住出声逗他。欧夜珩闻言,果然脸上又红了几分,手就伸到前方来,想要将人给推开,却是被竹寒弦紧紧的握住,随即往下去。 欧夜珩一惊,就要甩开对方的手,却被对方握紧靠在那凸起处。 “我这里,可是想你得很。”说罢,低声呻吟一声,欧夜珩动都不敢动,竹寒弦却将身子靠近几分,让两人的拥抱又紧了几分。 欧夜珩鬼使神差般张开手探入对方的衣领中,学着竹寒弦的动作,缓缓滑过那光洁精瘦的胸膛,想要寻到对方的敏感点。 “哼……”竹寒弦似乎被刺激到,难受的微微弓了身子,低哼出声。 “很难受吗?”欧夜珩脸上带了笑意,手上又加重了力道,只柔中带了几分劲道,让竹寒弦又难受又舒服。“那我放手了哦……”欧夜珩故意拉长了声音道。 “现在才说放手,太迟了。”说时迟那时快,欧夜珩只觉得月色一个旋转,他已经被竹寒弦压倒在了一旁铺了满满的火红叶子的刃尾草上。 “你……嗯……”欧夜珩来不及说话,却被对方以唇堵住了所有未出口的拒绝。只口中那灵活如蛇在游动的舌头,纠缠着他的,在口腔中抵死追逐。 时而激烈,时而又轻柔,带着所有的火热,又有无限的爱恋,就这样通过相濡以沫的方式,在两人口中相传。 欧夜珩起先还想闪躲,渐渐的闭上了双眼,轻轻的回应一下,带着犹豫与决绝,最后反舌的被动为主动。一用力,一个翻转,将人压在了下面,而他就这样坐在那人的身上。 得到欧夜珩的回应,竹寒弦也不在犹豫,口中让欧夜珩得了主导权,手上也悄悄地进攻那人稍微凌乱了的衣袍里头,一手将腰带解开,一手已经麻利的窜了进去,揉捏着那两颗樱桃。 “呲……”欧夜珩从那吻中的疯狂清醒过来倒抽一口气,扬起的雪白脖颈下一秒又被竹寒弦咬住,那轻轻的啃咬如蚂蚁爬过般,让他全身都痒了起来。 而那双对他上下其手的双手,已经让他本来就有些热的身子,更是不可抑制的热起来,下方也有了肿胀的感觉。 竹寒弦一个翻转,继续将人压在身下,见他也只是急促的喘着气,并没有拒绝之意,忍不住就开心的笑了起来,却不敢笑出声,只埋在了对方已经裸露在空气中一大片雪白的肌肤上,温热的气息,让欧夜珩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颤了颤。 “想要吗?嗯?” 欧夜珩惊醒几分,却是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坦诚相待了。下手倒是快。欧夜珩心中恼怒的想,正想义正言辞的拒绝,却又倒抽了一口气。 却是那人将手在他的大腿内侧间游走抚摸着,来来回回,如最柔软的丝绸在那纠缠着,偶尔还用手被碰触到他的敏感部位。 竹寒弦一直关注着欧夜珩的变化,见他又难过又舒服的模样,忍不住兴致又高了几分,只强力自己忍受着,半跪起身,将欧夜珩的一只腿撑起来放到肩膀上,另一只手却是在那人的白皙臀部上揉捏起来。 “放……放手……”欧夜珩对这个大胆的动作感到有些难堪,挣扎着要将在竹寒弦肩膀上的腿拿下来,竹寒弦却用力压着,不让他动弹。 “乖……待会会很舒服的。”说罢,那只手又开始在那肉肉的臀部上灵活的揉捏着,只一阵阵酥麻感传遍欧夜珩的全身,让他全身无力。 不知何时,那只手却已经来到那个紧致窄小的后茓,先只是试探的碰触了下,突然就伸出一只手指,缓慢的探了进去,欧夜珩睁开眼,有些紧张的要退缩,竹寒弦却放开压着他腿的手,反倒紧紧的禁锢着他的腰身,不让他退。 “之前都没有这么多的前戏的。”欧夜珩蹙眉,对着同样满头大汗的竹寒弦道。 竹寒弦一愣,突然抬头邪魅一笑,“我也不想那么多的前戏。” 说罢,手上动作有又大了起来,竹寒弦紧紧盯着欧夜珩脸上表情,随着欧夜珩紧蹙的眉峰而放柔放轻,似乎舒适时再加重力道。 “哼……”欧夜珩舒服的哼出声,想要抱着某人,却又不得,双手就这样紧紧的拽着身下的草,生生的拔了许多草杆在两人身旁。 竹寒弦再慢慢将人抬高了些,忍不住开始慢慢的靠近,缓缓的磨蹭着,直到认为前戏已经做够了,才缓缓的进入。 “嗯……停下停下……”身体被撑开,欧夜珩难受的出声,竹寒弦却也真的停了下来,看着他,“还很难受?” “……”废话,若是让你来试试看,你能说好受吗? 竹寒弦就这样耐心的等着,手上动作却是又加大了几分,想让欧夜珩尽快的适应。 毕竟这个身体只是第一次承受着这种情欲之欢,竹寒弦不想他记住的第一次是如前世那般的抗拒的,所以尽量配合着欧夜珩的节奏,却把自己逼入了快要奔溃的边境。 就在他将要失去理智不管不顾的继续之时,欧夜珩终于紧紧的抓着他的后背,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些,却是已经适应了。竹寒弦打铁趁热,赶紧固定那精细腰身,缓缓的抽插起来。 等对方缓缓适应过来后,便慢慢进入,直到整根没入,才稍微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两人都呼出一口气,这种心紧紧贴着心的感觉,似乎就此能一直一直的就这样,直到地老天荒。 竹寒弦推了推欧夜珩认真道:“如今我们的心真的是一体的了。” 欧夜珩回神过来,脸上也带上了笑。 第三十六章:离前尘 一个翻转身,稍微移动,以看清对方的表情,但即使就是这样的一个动作下来,便让人感到有些虚脱。 “我能动吗?” 竹寒弦低声的问着连连喘着气的人儿,对方也只是一愣,随即微乎其微的点了点头。 竹寒弦在欧夜珩的体内,早已十分难受,见欧夜珩点头,竹寒弦便双手将对方的腿拉到最大,开始缓慢的抽动起来。 “哼……”那感觉又难受又刺激,那火热在体内敏感处一次次的撞击,让他忍不住轻声哼出来,只更放肆些的呻吟,却是紧咬住牙关,才不至于逸出口。 “吼……”不停的抽动,手上也不停的抚弄,最后在那里头达到了高朝,竹寒弦几个颤动,紧紧的抱紧了欧夜珩的身子,整个人就趴在了那上面。 浊白的白液,就这样染了两人一胸膛。有点凉意,也有些黏糊。而欧夜珩也再次喷射了一次,整个人大汗淋漓,墨发散乱,披在窄小的双肩上,魅惑而风情无限。 “再来!” 竹寒弦一个翻身,将欧夜珩整个翻转了过来,胸膛向下,背部朝上,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缠绵。 低沉喘声连连,欧夜珩带着浓重喘气声音的哀求不断,竹寒弦如猛兽般的低吼不时响起。一夜抵死缠绵,一夜寂静的林中不得停歇。月儿也不知何时,娇羞的躲进了云层中,不愿再出来。两人直缠绵到翌日将近擦鱼肚白的时分,才沉沉睡去。 翌日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浓烈的太阳洒满了全身,两个紧紧相拥的裸露身子,在橘红的日光下,美丽非常。 竹寒弦极其高兴,因为昨日他做得尽兴,从没有哪一刻如昨晚那般,放肆而疯狂。欧夜珩却是有些郁闷,同样的两人的腰脊都酸痛莫名,竹寒弦却依旧是神清气爽,完全没有因为昨日太尽兴而留下精神不济的症状。 两人方醒来,他便将他抱起,要一起去沐浴。昨晚做得太过了,欧夜珩连双腿都发软,不愿意动,两人昨夜里都未曾收拾一下,却还是全身都是一塌糊涂的白浊,还残留着昨日的欢爱气息。 清凉的水萦绕全身,欧夜珩有些想睡的闭着眼,下一刻他的头便被竹寒弦揽住,靠在了那精壮的胸膛上,越发的舒服,禁不止低叹息出声。 “昨晚可还尽兴?”竹寒弦凑近那张白皙的绝美面庞,低低的笑逗道。 果然,欧夜珩又是一阵脸红,却不肯睁开眼,若是张开了便能看到,那双澄净的双眸里,满满的都是幸福爱恋的影子。 两人的心,已经历经了万年的洗礼,本该是沧桑百孔,却又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溢满幸福,带着喜悦带着年轻气盛的爱恋,终其一生也不后悔。这是否就是手握木梳为你将青丝绾成白发的誓愿?若是能就此离开凡尘间的纷纷扰扰爱恨纠葛,从此过着这二人生活,不知该羡煞多少人。 “以后我们便一直一直的留在这儿,不再离开不再里凡尘俗世的任何爱恨情仇了,好不好?”竹寒弦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只他问得貌似漫不经心,手上缓慢的认真细致的卷着欧夜珩如丝绸般的墨发,声音也是正常的轻柔。 欧夜珩一愣,随即一个“好”字,便这样脱口而出。 好,为何不好呢。活了这么些年,早该活够了,只觉得世间已经没了眷恋,却不曾想,还是遇到了一个你。或者当年女娲娘娘算到了难过的一劫是情劫,却算漏了,带他渡劫的,也是这情劫。 各种纷纷扰扰纠葛,究竟孰是孰非,又有谁能明明白白的说得清道得明呢。 竹寒弦愣了楞,却没有说话,只伸手绕过那腰身,紧紧地抱着,似乎要将对方揉入身体中,才肯罢休。 只要对方愿意,他便能给最大限度的承诺,此时不离不弃的承诺。 “但是……” 欧夜珩的一个但是,让竹寒弦飘起来的心突然一紧,紧张的看着怀中之人。 “但是什么?” 吞了吞口水,竹寒弦小心翼翼的问。 “久魃要能留在这里。” “好!” 虽然那小娃儿对他耍了心机,但怎么说也是怀中之人捧在手心你疼过的,他也不忍心拂了他的意。 “我要在这养小动物。” “好!” 这里找八百年前就已经有别的动物入侵了,他都没有去一一清理,就是想着某日怀中之人回来,挑一些个把的来养,也好让他不那么无聊。 “我要在这辟出一处种香雪海。” “好,都答应你。” 还没见过这么喜欢花的男子,之前还喜欢桃花来着。 “还要种桃花。” “好,这个不是问题。” 才刚起的念头呢,你就说出来了。 “那什么才是问题?” 欧夜珩狡黠的回身问道,竹寒弦却煞有介事的看着他,道:“你要离开我就是天大的问题。” 欧夜珩无语,又回身,点了几个要求,竹寒弦都一一称可以,最后一个,却是让他笑得乐不可支。 “我要压你在身下。” “好!” 好字一出口,竹寒弦愣了,欧夜珩笑了。竹寒弦脸都黑了,欧夜珩却是笑靥如花。 随即,竹寒弦又想,就你这妞妞尼恩的别扭样,真让你在上面了,你反倒又做不来了,我倒是可以进行反扑,反正你在条件你未说。 只怪,欧夜珩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让竹寒弦觑了空子,一生都翻倒不了那狡猾的竹妖。 两人洗好了,便穿上衣袍,竹寒弦说要给他去弄吃的,欧夜珩却是脸都要抽筋了。 如今他与第一次入看跌时一样,也是肉体凡胎,需要进食凡界的食物,可这看跌山,太多年的与世隔绝,这里的主人更加不需要用那些凡界东西,只需吸食这里的天地灵气。 所以当竹寒弦第一次说帮他弄食物时,他还带着些期待,第二次时,带着试试吧的心态,第三次那边再期待期待,待得这第四次,他却是已经敬谢不敏了。 那些果子,根本就不是给人吃的,苦的酸的涩的甚至说不出味儿的都有,只好端端的胃,都被压迫到吐出了胆汁。 如今竹寒弦说要为他去打些野味来,他也不抱任何期待。 果不其然,不多时摆在他面前的,是半熟不透的鲜血淋漓的动物尸体,甚至连毛都未剥掉。 “这个是什么?”欧夜珩指着那桌子上,汩汩冒出鲜血的尸体,冷静的问道。 “狸猫!”竹寒弦也回答得镇静。 这样的是离尘世,如何能让他活下去?欧夜珩眼角抽动,不禁心里发问。 第三十七章:缘未尽 “还是我自己寻吃的吧。” 欧夜珩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只求他不要在一边捣乱才好。 竹寒弦只在一旁不满的嘟嘴,有些被歧视的委屈,他是从来不知人类所需要的食物究竟是什么味道吗,唯一吃过的那些,也是食不知味的,自然也就无法弄出适合欧夜珩的食物。 欧夜珩自己在一旁捣鼓些什么,竹寒弦只疑惑的看着,最后一个网状的兜,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又削了些尖尖的竹叉,不知有何用。 “你弄这些有什么用?” 竹寒弦看了半天,依旧没有弄懂。 “做陷阱,抓猎物。”欧夜珩依旧聚精会神的捣鼓着他手上的东西,头也不抬的道。 “为何要弄这么复杂,你要何猎物,与我说一声,便为你抓来。” 欧夜珩一愣,似乎他真的忘记了,虽然竹寒弦不会操持这些食物,但是吩咐他去抓个把个猎物,却是也成的。 为了挽回些面子,欧夜珩若无其事的放下手中捣鼓了半天的东西,拍了拍手,道:“我只是想自己动手试试,免得以后连基本的生存都维持不了。” “哦……” 这一声哦,拉得极长,别有意味。 最后,欧夜珩还是让竹寒弦去抓了几只野鸡和几条鱼,寻了些充当调味的植物,随后搭了火,开始烧了起来。 竹寒弦已经不怕火了,却还是弄了个结界,将两人圈在里头,不让火星窜出,烧了这片竹林。 不多时,便能闻到浓郁的肉香味,让人食欲大增。 欧夜珩掰下一个野鸡腿递给竹寒弦,对方也只是皱了皱眉,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只沾了满手的油腻。 而架在架子上的肉,因为烧灼,将动物体内的油都烧了出来,落在火堆上,噼啪作响。 欧夜珩也扯了些肉,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而云遥道人便是在两人在用食的时候,来到了看跌山。 云遥道人倒是看过世间沉浮多年,早已经看破一切,只逍尘观主却是道行比较浅,见此杀生情景,还是忍不住道了声道号。 “两位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竹寒弦见这两人,虽也不算陌生,但也没有熟悉到哪去,只话语里也是带了敌意的,毕竟位列仙班,都会站在玉帝那方居多。就当年珑御清派兵攻打看跌山,他们并未出手援助夜珩君这一事,竹寒弦便对天界之人,无丝毫好感。 “竹玄子有礼了,夜珩君好久不见。” 对于竹寒弦的冷漠,云遥道人倒是不甚在意,只礼貌的打过招呼后,便做进了竹寒弦做出的结界,与他们面对面席地而坐。 “云遥道人这番前来,只不知是因为何事?”欧夜珩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决定:“仙界之事,以与我无关,我如今的身份是欧夜珩,已经不是那位了,若是道长是为仙界之事而来,倒是不必开口了。” 欧夜珩态度坚决,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若是两人还真不知情趣,继续说倒是也过不去。 然而云遥道人依旧只是淡笑着,随手添了把柴火,才慢条斯理道:“夜珩君倒是请放心,如今老道与清风那老家伙却是已经在遥云岛住了许久,早已经不再过问天界之事,这事或者夜珩君也早就知道了。” 这事欧夜珩却是早就知道,只不想搭话,便一直保持着沉默。 逍尘观主也在一边沉默着,自家师傅在,倒也是轮不到他说话的。 竹寒弦却沉不住气,只戒备道:“你这话是何意?难道是要珩与你们一同到遥云岛去,与世隔绝吗?”而这个世,却是看跌山无疑,当然,他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毕竟欧夜珩方才答应他要远离红尘浊世,就这样陪在他身边生生世世。 “非也非也,竹玄子莫恼,我们今日来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来告知两位一声,你们虽有远离尘世之意,只不知尘世之人,是否愿意让你们离开。” “道长的言下之意是……”欧夜珩看着云遥道人,虚心问道。话中有话,定有玄机。 “夜珩君是否还记得当年与玉帝的赌约?” 云遥道人点播到。 竹寒弦紧张的看着欧夜珩,却见对方凝重的点点头,他的心却是一点点的往下坠。 “你与他打了什么赌?” 似乎当年,他有听过此事的,只当年他却是未深究,后来因为一些事耽搁着,也忘记了去问,没想到今日却是被云遥这个老妖道来揭穿这伤疤了。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竹寒弦忍不住伸手,便抚上了他的胸膛,那里跳动的,本就不该是他的心,那是欧夜珩的灵石,他所有的灵力,如今却是成了他续命的存在。 竹寒弦抬头,浓重的夜色里,染上了几缕悲伤的色彩。明明方才相聚,却总有些事来打断这一刻的温馨,他宁愿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与欧夜珩在此到老到死。 “道长今日说起这事,究竟是为何?” 欧夜珩看着竹寒弦明显的低落情绪,心中不忍,挪了挪位置,坐到他身旁,抓着对方的手,表示安慰。 “竹玄子放心,虽夜珩君与玉帝、魔王、妖王间的缘分未到尽头,却也不能再生出其他了,夜珩君历劫归来,却是已经注定了一切的。” “那你说珩与那些人的缘分未尽,却又是何意。” “老道并未有什么深意,只是来提醒一下夜珩君,既然当年与玉帝的赌约便是竹妖有无心,如今结果已经有了,这与玉帝的纠葛,也可告一段落了,至于魔王,夜珩君心中早就明镜似的,也不必老道来提点。如今妖王正在追着天姬山那天狐到处跑,倒似已经放下了对夜珩君的那份情。至于冥王的那份隐隐约约的恨意,想必两人也知症结所在。” 小岑子! 竹寒弦与欧夜珩对望一眼,心领神会。 而竹寒弦心中却也庆幸着,虽欧夜珩法力失了,灵石完全成了他的心,如此却正在的破了玉帝与夜珩间的赌约呢。 话已经提点完,云遥道人便于逍尘观主告辞离开,只在离开前让两人下山的时间。 “要去吗?”竹寒弦搂着欧夜珩的身子,询问道。 “你要陪我去吗?”如此一问,不必说也知道结果。 第三十八章:万年聚 这几日竹寒弦在闹别扭,欧夜珩能清楚的感受到,且不说他如今不再缠着自己亲热,连说话之时都是可有可无一副挑衅模样,欧夜珩笑在心里,脸上却假装不知。 竹寒弦看着那人明显心情愉悦的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心里的蚂蚁更是啃得他痒痒的,这些天他故意冷落他,不缠着他缠绵,难道他就没想过来问自己原因的吗? “珩,有时我真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 竹寒弦终究还是忍不住先出声,打断这看似祥和的温馨,实则带着冷战的汹涌的境况。 “嗯?你究竟是想指什么?” 欧夜珩一脸迷惑的望着对方,话说他又不是他心里的蛔虫,怎会知道他心中想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答应去见珑御清。” 某人气鼓鼓的责问。 “我不是只去见珑御清呀,还有煞题、魅惑、纥岚,久魃应当也会来,那么雪因应当也会来的。嗯,我是去见这些人,而不是一个人。” 欧夜珩说得理所当然,竹寒弦嘴角抽搐,这有什么区别吗? “好,那你为何要去见他们。我们直接躲开不就成了,为何还要去解决什么前恩旧怨的,如果他们不愿放手,这该如何收尾?” “你究竟在怕什么?” 欧夜珩终于皱眉看着他,对方却只是倔强的转开了脸,闷声道:“我在怕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欧夜珩无奈一叹,将手上的水壶放下,走到他身边,握着那双温温清清的手,安抚道:“那日不是已经说了吗,因为某些事还是要摊开来说比较好,我们就这样躲开究竟是个什么事?你之前也不是这种闪躲的性子,怎的现在变得有些小女儿姿态了?” “谁说我小女儿姿态了?也不知平日里在下面的那个是谁?” 竹寒弦说得得意,却没有注意到欧夜珩变了的脸色,依旧不依不挠的问:“好,那些我就可以不管先,那之前你为何愿意当那凉什么棋还是什么凄凉皇帝的男宠?” 欧夜珩心底腹黑,怎的这性子跟久魃这样相似,以前他倒是没注意。只心里有气,对他这句带了责问性的话,就不愿意理会,冷淡的看了竹寒弦一眼,抽回手,然后又去到一旁细心的呵护着他新种的花草。 竹寒弦看着那突然冷下来的人,有些不解,方才还好好的,怎就突然对他不理不睬了呢?难道他说错话了?又好好一番思量,怎么想就怎么觉得是因为那凄凉皇帝的事,顿时心里也带了气。 那个狗屁皇帝让他受了牢狱之灾不说,还让他在牢中受尽折磨,毁了他的清誉,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维护的。 就这样,竹寒弦与欧夜珩发生了自两人重逢以来的第一次冷战。这冷战一直持续到将近出看跌山,见珑御清一行人的日子为止,也未见转机。 欧夜珩倒是一派闲适,似乎从未与竹寒弦闹别扭般,每日只顾做自己的事,看自己的书,然后自己一人闭目养神。 竹寒弦却一日比一日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何挑在这个时间来吃味,最怕就是欧夜珩一气之下,再在其余那些人的刻意挑拨之下,弃了自己而去,那他到时要去哪里追人回来,理由又是什么。 眨眼就到了下山的日子,欧夜珩一袭白袍将修长身型烘托得超凡脱俗,一头墨发高高竖起,并以一个白玉雕刻精细的发冠固定,真真的风形俊朗,玉树翩翩。平日里百看不厌的穿着打扮,今日就显得有些碍眼。 “珩,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究竟有没我。” 竹寒弦跟在欧夜珩身后,眼见就要穿出竹林了,疾步上前,拉住那人的手,认真的问道。 欧夜珩回头看着他那张俊脸,面上也依旧是淡淡的,只眼底浮起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终究还是忍不住先低头了。 想是如此想,面上冷淡,声音也带着淡漠:“如今才想起问这个问题,是否太迟了。” 说完,抽回手继续往前走去。只一转身的瞬间,方才还是淡漠的面容上,染上幸福的笑。只背后那人未看见,呆呆地看着欧夜珩离自己越来越远。 “如今……才想起……问这个……问题……是否……太迟了?”这句话反复在心底斟酌,在配上欧夜珩方才的表情,心里越来越虚,总是笃定的心,如今却又开始动摇了。 欧夜珩那话是何意?难不曾真因为这几天的事,而决定不爱他了? 本来欧夜珩这话就有些模棱两可,而竹寒弦又有了些疙瘩,自然会想偏。如此一想到对方有可能就要离开自己,突然发狠地对着欧夜珩的背影道:“对,我是现在才想到要问你,所以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改也改变不了。” 欧夜珩的身影一顿,只心底发笑,这个人不挑时间来说这些话。 只见欧夜珩正前方不远处,一行十几个人,都齐齐的将目光在欧夜珩与在后头发愣的竹寒弦身上游移。 那些眼神里有探视、有无奈、有欣然、有惊讶,当然也有阴郁。 逍尘观主、云遥道长、清风仙人和风语不适合参杂这些私人恩怨当中,所以这四人只去了久魃在山下的茅草屋中等人,只留下了如今这些人在这里——谈判,这里以欧夜珩、竹寒弦、魅惑、天姬雪洊为一拨,而煞题、久魃、灵雪因为一拨,珑御清自成一拨,然后纥岚与小岑子是中间派。 对如今这个状势,欧夜珩看了看魅惑与天姬雪洊两人间的互动,也知道了些什么,只淡淡一笑,点头表示感谢。对于久魃,他却是有些责备意味的看着那低着的头,随后看着小岑子,本来那该是一个小孩的小岑子,如今已长成一个清逸少年,只见到他后热泪盈眶,想要上前撒娇,却被纥岚给死死抱住,不能靠近他。 “难得过了这么多年,大家还能聚在一起,可要喝一杯?” 欧夜珩淡笑着问,下一刻竹寒弦已经默默上前,两手交叠一挥,一个大大的凉亭,以及一张圆桌,一壶酒,几个酒杯,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珑御清瞥了一眼,嗤笑道:“雕虫小技!” “今日我们却也不是来比法力高低的。” 欧夜珩淡淡一扫珑御清,低声提醒道。只见对方收了嗤笑,眼神阴郁地在竹寒弦身上打量。 他只不知道,为何他苦苦追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只一个竹妖用人界两年的光阴就追到了。他是有傲气,不能忍受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这样眼睁睁的被人抢走。 鹰笙说他这种心理,是霸道的占有比爱来得更贴切。他却不满,他要证明自己也是爱眼前这个男子的,只他当年手把手的教他法术之时,他就已经爱上了这个男子,无可自拔。 几人纷纷在圆桌上落座,珑御清在外头看了许久,终究还是迈步进去了,却并未落座,只倚靠在一旁的栏杆上,冷眼看着这些场中之人。 第三十九章:劝放手 几人倒也不在意,只自己谈自己的,当然只多数是围绕着欧夜珩转生之事。 席间小岑子显得特别活跃,这些年他也长大了许多,这酒当然也沾了不少。当年欧夜珩方转生之时,他被那婢女的话一激,差点就丢了这条命,从此以后纥岚对他倒是有求必应,比之于之前更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养得他的性子越来越刁钻,也不怕人了。 欧夜珩看着纥岚那冷心冷肺之人对着小岑子,也能露出这样温柔宠溺的表情,忍不住心底就是既欣慰又羡慕。回头一瞥,却见竹寒弦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两人视线相对,欧夜珩又转开了视线。竹寒弦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般,各人敬的酒,都被他一一夺了去,替欧夜珩喝了,只说他不要喝太多,对身子不好。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打闹,欧夜珩心中虽一暖,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的与众人说着话。 久魃看着心里不是个味,死瞪着竹寒弦。竹寒弦也不甘示弱,却淡淡的回看过去,道:“你不必瞪我,你与云遥道长等人的心思我都知道,就你这小样还在我面前耍心机?” 明显被人鄙视了,久魃更是气,就要站起来撸袖子去掐架,煞题赶紧来劝这个脾气急躁的孩子。却怎么也劝不住,有些无奈的向欧夜珩求救。 “久魃,坐下!如此行径,成何体统?” 久魃心中虽委屈,却也不敢反驳他师傅的话,乖乖的在凳子下坐下,又狠狠的瞪了竹寒弦一眼。 竹寒弦眼观鼻鼻观心的心想,这个体统还不是你给惯出来的。虽是如此想,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捅出来,否则他一个不高兴,还真不敢保证会不会随这边的人中的某一个走了。 煞题见众人又恢复了静默的状态,忍不住开口道:“珩,那日我派空为跟在你身边,真不是别的意思,也就是派他在暗中保护你……” 后面的话,他却是也说不下去了。他本是好心让空为派几个魔族弟子在暗中保护欧夜珩,却不曾想空为亲自出马了,且还眼睁睁的看着欧夜珩被施重刑,见死不救。他心中是懊恼的,也为这事与空为大打出手,只这一打,却也是出了问题。 他心中苦涩,不知该如何像眼前之人解释空为这样做的目的。 “这事你不不必放在心上,本来遣走你就是我本意,我也未想你会派人来保护我,只能说那次牢狱之灾是我自作自受。”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他们总能感觉到欧夜珩的变化,却又不知变化在何处。 纥岚看看怀里嘟着嘴,想要过去欧夜珩身边的小岑子,心中涌起不悦,看着欧夜珩道:“本王不为本王的所作所为辩解,因为本王就是讨厌你,不愿本王的妃子这样日思夜想的想着你这个朝三暮四的人。” 这话却是有些重了,在场众人纷纷将视线转到纥岚身上,他却是也不避让,欣然迎视着。小岑子却是有些着急,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也只是低头一笑,安抚了下怀中之人,又抬头挑衅地看着欧夜珩。 欧夜珩面色不变,依旧慢条斯理,抿了一口酒,随后不紧不慢地道:“我并非朝三暮四之人,至始至终,我心中只有一人而已。” 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的视线唰唰唰的看向坐在欧夜珩旁边的竹寒弦,这说明,在众人心中,这已经是公认的结果。 珑御清终于把持不住了,双手紧紧的握成权,缓缓的站直了身子,冷笑地看着欧夜珩,责问道:“至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谁?竹寒弦?抑或是……单灵?” 经珑御清提醒,众人才想起今日在这里的,最有权力说话的人,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坐在角落里头,尽力掩尽光华。 灵雪因因这些目光,缓缓的抬起了头,迎视着珑御清,语气淡漠清冷,与她身上散发着的气息无异。“玉帝说笑了,单灵早就被你亲手毁了元神,早就不存在世间,此时说起一个已死之人,却有何意义?单灵在天有灵,也希望夜珩君能寻得自己所爱之人。” “你……”珑御清气结。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处最有权力说话的人,竟然将这个机会白白浪费掉了。 其实在场中人,对这些事不是心中如明镜,却也无人去捅破这些,毕竟也已经是许久之前的恩怨纠葛了,摊开来讲,也不见得对此时的状况有多大帮助。 欧夜珩细细看着灵雪因的表情,直到看不出丝毫异样,才转身看着珑御清道:“玉帝今日来,想必不是单纯为了与我叙旧的。” 是我,而不是本座。欧夜珩的态度表达得极其鲜明。从他重生那一刻起,他就只是欧夜珩,再也不是夜珩君。 “当然不是单纯叙旧,你离开天庭这么久,早该回去看看了,况且朝中许多大臣都在叨念着夜珩君,怎的也要回去与他们也叙叙旧。” 他话一出,便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与霸道。竹寒弦紧张的站起来,站在欧夜珩身边与他对视,手中紧紧握着欧夜珩的手,对着珑御清道:“你以为这一次你还能强行将他带回去,吗?” “他法力尽失,难道你就忍心让他一辈子当个废人?” 又再次的一语惊起千层浪,久魃与煞题是早就知道的,惊只是惊这事珑御清竟然也知道了。纥岚只在一边看好戏,顺便安抚着留着泪,只差“哇呜”一声大声啼哭的小岑子。 魅惑抬头关切的看着欧夜珩,灵雪因也惊讶的看着他,双唇蠕动,却终究什么也未说。竹寒弦却是双拳紧握。他知道对方在击溃他的心智,在赌自己究竟是愿意将欧夜珩绑在身边当一个法力尽失的废人,还是愿意看着他回天庭,当回那个肆意人生的上神。 然而欧夜珩未给他太多的时间考虑,便握住了他的手,对着他认真的道:“漫漫岁月过得太长也太无趣,如今我只想与你过些平淡的日子,不需太长岁月,只不会厌烦就好。” 两人在众人眼中,也算是含情脉脉真情表白了。 珑御清看得火气,出掌就直取竹寒弦的害处,坐在靠两人最近的纥岚,眼明手快的将小岑子往旁边一放,出手便挡下了珑御清的攻击。 “别多管闲事!”珑御清怒喝道。 纥岚却气定神闲的将衣袍下摆的草屑弹去,嗤笑道:“本王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看着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心中不爽罢了。” 此话一出,更是将珑御清激得双眼极其危险的眯了起来。 “鹰笙为你差点没了命,你却在此处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大打出手,我真是为他不值。” “你说什么?” 珑御清不解的看着纥岚,纥岚却没有说下去,只还是一副讥讽的表情。一旁的小岑子看不过了,叹了一口气,站出来,好生解释道:“那个……战神鹰笙,为了让你能将少爷抓回去,跑去了冥界偷囚笼罩,嗯……然后……” 小岑子看了看纥岚,见对方依旧一言不发,心中想:难不成你不还真要我对着这一界之主说,你真正的心上人被我的心上人打得只剩半条命,现在在冥界吊着一口气? 小岑子说到此处,珑御清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只心中恶狠狠地想,鹰笙那家伙,闷声不吭的跑去做这些事,谁会感激他? 灵雪因起身,走到珑御清面前,只抬头面无表情的道:“该放手事便放手吧,有一种缘份,不能占有,不能强迫,一切随缘而走,放手后,它便成了风景,永留心间。但又有另一种缘分,你不去把握,却是永远都会消失了。” 第四十章:长相守 珑御清拉不下脸来说放手,还是纥岚又上前劝解下来,这样一番闹腾,却也花费了许多时间。纥岚怎的也算是心情复杂的一次解围了,怎的就这样夸大了鹰笙的伤势,来赌珑御清的怜惜之心,平白无故的给自己招来麻烦呢? 欧夜珩只为了竹寒弦而选择重生,若珑御清坚持要将人带走,那也只是万年前的悲剧重演罢了。众人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所以也纷纷劝说,最后珑御清也只是悲伤离去,只撂下话道:“待得某日你想回到天庭,天庭永远都会接纳你的。” 说罢,拉着纥岚就往冥界而去,背影也是不掩丝毫的急切。 欧夜珩看着渐渐消失的三人的背影,突然对竹寒弦道:“方才你应当对纥岚讨样东西的。” 竹寒弦不解的看着他。 欧夜珩蹙眉,有些恨恨地咬牙道:“当年他差点让我重生不得,难道你不应该为我去讨个公道?” “哈?哦!那我现在就去!” 竹寒弦见欧夜珩表情不似说假,愣了楞后,回神过来就傻傻的要追去冥府。 欧夜珩赶紧伸手拉住了那看起来有些傻的人,嘲笑道:“你是怎么了,怎的整个人都呆呆的?” 说得竹寒弦脸一红,其余众人也哈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怎么了?”竹寒弦一头雾水。他也只是觉得原本他心惊胆战的一件事,就这样突然就一个大转折的解决了,仍旧回不过神来罢了,怎的其他人去好似这种结果最平常似的。 “公道是要讨的,但可以谈判,用其他来换,比如安从……” 他没有说下去,但竹寒弦却是已经懂得他的潜台词了。 煞题带着灵雪因离开了,他如今与空为有些纠葛不清,必须先回去将那一团乱麻给解了。而灵雪因这些年来独自修炼,也对这些早已经消散的情感看淡了,如今却是去哪里都一样的,只在走之前与欧夜珩道:“往后能见面就见面,若是不能,便忘却一切。” 久魃自是不肯回天界,怎的也要赖在看跌山。竹寒弦因心里有气,虽早前也答应过欧夜珩能让久魃留下来,却也要先磨磨他的性子,不让他进看跌山内。欧夜珩也默许了,久魃只能有些委屈的住在山下的茅屋中。当然,不久后他便上书天庭,要求继承其父亲的衣钵,做了看跌山的地仙。至于这地仙,时不时的溜出去玩儿,不尽本分,却也是后话了。 欧夜珩却是与竹寒弦回到了看跌山内,开始过上他们自认为是惬意的生活。 “竹寒弦……” 欧夜珩忍住要冲口而出的怒吼声,只极力压低了声音,却也还是将自己的心情多半泄了出来。该死的,他怎么就相信了这个家伙说的话呢? “嗯?怎么了?我这样弄你不舒服?” 本来今日说好了是欧夜珩在上,竹寒弦在下的。只竹寒弦技巧了得,将他弄得意乱情迷之时,一个翻身,又将欧夜珩压在了身下。 “之前明明说好的!”欧夜珩之前多年的修行,清心寡欲,都被这个男子给消磨殆尽,若是可以,他还忍不住要翻脸打人了。 “你要在上面?确定?” 竹寒弦一脸苦恼的看着他,见对方坚决的眼神,无奈一笑,道:“好吧,就你上我下好了,虽然这样会比较累。” 至于这个比较累是如何解,欧夜珩等到对方完全整个没入冲刺在他体内时,才回味过来。 这个杀千刀的,跟他玩文字游戏。 却原来是竹寒弦往旁边一挪,仰躺在床上,一伸手将人捞上来,却是背部紧贴在他胸膛上,同样的仰躺姿势。 欧夜珩还未缓过神来,那双灵巧的手已经在他身上各处开始逗弄起来,不多时便全身火热,口干舌燥起来。 经过这些日子,两人间的房事已经做得越来越顺畅,且竹寒弦在这方面,都是控制着主导权,欧夜珩都是被动的,竹寒弦对欧夜珩的每一处敏感点,已经极其熟悉,早已经知道如何让对方早点进入状态,更能将他弄得意乱情迷,粗喘不断。 他的手就这样在欧夜珩修长的大腿内侧游移摩挲着,就是不去帮他纾解那里的胀痛,直到前戏够了了,一个向上的冲刺,直接将两人颠上高峰。 欧夜珩也只在对方突然进入时有些清醒过来,随即就在竹寒弦的不断扭动抽插中渐渐又迷离了思绪。 第二日醒来,欧夜珩腰酸背痛,还未缓过神来,就被竹寒弦揽在了怀中,手就这样按压着他酸痛的腰,并一脸狗腿的讨好像。 欧夜珩想起昨夜之事,气了,扭身不再理人。随后几天一直将人冷落一旁。 第四天,欧夜珩迷迷糊糊睡着了,却被一双毛手给弄醒。 有些睡眼朦胧的双眸,如翦水秋瞳般带着雾气,竟十分的勾人。竹寒弦一个未能忍住,又压着人,好好的干了一番大事。 只他第二天被欧夜珩要求不得近身二百米以内时,才想起他昨晚原本是打算去做低伏小给做下面那个的。但如今这事却是已经于事无补,只能乖乖的与欧夜珩保持两百米的距离。随后晚上他被强令禁止进入茅寮中。 过得大半个月,竹寒弦日日睡野外,只全身不太舒坦,且想欧夜珩想得厉害。这些天欧夜珩倒也是忙累了,将这山谷辟出一片来种了满山谷的香雪海,每日里细细浇水剪枝叶,松土埋草肥,懒得理他了。 而竹林那处,也翻土种了一大片的桃花树苗。如今久魃比他还等欧夜珩的心,时不时就带些奇花异草回来,就差将整个遥云岛搬回来了。还有那个风语,也时不时的跟在久魃身后来看欧夜珩,却只有那三人说说笑笑的,只有他一人被排斥在外,心中自是不爽。 这天夜里,竹寒弦想了许多两人间的事,又好笑又好气,突然就想着,若是如今的看跌山也如之前那般,落了结界,是否就能隔绝外头那些烦人的家伙进来与他抢珩? 想着,便启动了青竹心,仿造之前欧夜珩下结界的做法,不多时,便也真让他落了个巨大的结界下来。只是这次不同,这是集合了竹寒弦与欧夜珩几万年的法力的结晶,就是那几人合力,也未必能破。 竹寒弦心中得意,第二天一早就去欧夜珩跟前做低伏小的认错,倒也让欧夜珩不再冷眼相对,再磨了几日,两人也恢复了亲亲热热的恩爱情景。只欧夜珩不知,他未想起的多日未来寻他的久魃与风语,却是被结界挡在了外头。 第四十一章:安从归 这日,两人本来两人在种着新品种的树,种着种着,却不知如何厮缠在了一起,喘息连连,暧昧的水声在两人间流转,直到许久许久。 “再来一次!”竹寒弦一阵低吼出声,翻身换了个姿势,将人抱着,说道。 “不行了,放手!” 欧夜珩却是有些体力不支了,这些天来日日缠绵,也不知损耗了几多精元。然而他的反抗,不多时便被竹寒弦的一个深吻,给吞进了肚子中。 从日正当空,到月辉洒落,只不知惊羞了多少经过的鸟兽。 “起来,你是否忘记了一件事。” 欧夜珩推了推一副饕餮饱食后慵懒模样的竹寒弦,有些恨恨的。这些日子,他都被竹寒弦压得死死的,白日里还好,怎的也是浓情蜜意呵护备至的,只夜里总会好翻折腾他。这些日子习惯了倒也好,就今日却是连正事也不做了,却做了这白日宣银之事。 “嗯?何事?”竹寒弦翻了个身,将人搂在怀中继续睡着,只用鼻音应了声,眼见又要睡过去了。 紫色藤蔓处,几颗泛着紫黑荧光的果子,探出了半颗头,恰巧都对着这简陋却整洁的房屋,似乎充当了这黑夜里头的灯火。 欧夜珩细细的看着闭着双眼的竹寒弦,只觉得这人长得煞是好看,只这性子却是越来越像小孩了,让他有时都有些吃不消。 “珩,你这样看着你相公,我会以为方才没将你喂饱的。”竹寒弦突然睁开眼,那双眼里慢慢的戏谑,哪还有半分迷糊模样。 “少来了,快起身去干正事。” 欧夜珩又推了推他,却转身掩藏自己羞红了的一张脸。 “我的正事,就只有喂饱你。” 本也是情人间的私密话,如今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却是这样的顺溜自然,欧夜珩有些吃不消。伸手夺过散乱的衣袍,兜头给他罩上,恶狠狠道:“别给我说你当真忘了今日有何事要做?” “何事?”竹寒弦拉下衣服,还当真不知有何重要的事。 “你不是与纥岚商量好,今日让安从回归真身吗?” 经欧夜珩提醒,方才醒起,一愣过后,赶紧起身穿衣服,“现在什么时辰了?可过了?” “现在倒知道急了?” 欧夜珩背靠着床柱,一床的藕色帐幔,将他曼妙的身躯若隐若现在那人面前。如今竹寒弦却是当真没有这些旖旎心思了。 “我不急,大不了赶不上了也就是被长老在无视一千年罢了。” 说是如此说,手脚还是极其麻利的穿好外袍,绑了腰带。欧夜珩无奈一叹,披衣起身,为他梳了头发,并用一条青色丝带松松的绑着,一副慵懒邪魅样。 竹寒弦回身抱着欧夜珩的细腰,在那张绝美的面容上亲了亲,低声道:“你好生歇着吧,明日准保给你带回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欧夜珩噗呲一笑,想起那包子脸似的安从,心情也轻快起来。 “赶紧去吧。” 竹寒弦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而欧夜珩独自躺回床上,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了。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被那人拥着入睡,如今却是只有自己一人,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日里欢爱的暧昧气息。 这床或许是这山谷中,最奢华的一个家具了。檀木雕花,极其精致,也极大。铺上柔软的床垫和柔滑的丝绸薄被。当年竹寒弦说,什么都能简,就是这床不能简单了事,翌日便搬回了这张占据了三分之二房子的大床。 如今睡不着的欧夜珩,却开始嫌弃它的大了。 竹寒弦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冥界,纥岚已经黑着张脸等在那了。但竹寒弦的印象中,总觉得纥岚从来就是黑着张脸的,所以也不甚在意。 “失敬失敬,来迟了。” 竹寒弦施施然上前,不甚有诚意的致歉着,却让纥岚的那张脸更黑了。 “本王能问问你是因何而来迟了?” 纥岚耐着性子问道。 “这闺房之事,岂可轻易与外人说。” 瞬间让纥岚住口不再问,如今的竹寒弦,真是越来越肆意了,想当初来向他借鬼兵之时,也没有如今的这般傲气。 其实今日安从重生,本来也不需要竹寒弦来凑合的,只这让一妖重生,那是生生的要他将被毁的原身给召唤回来,却是极耗元神的,若是冥王元神大损,被冥界鬼怪知道,定然会大闹一番,这冥界就又要混乱了。 所以纥岚才要竹寒弦前来坐镇,替他压住场子。 竹寒弦在一旁,画了个结界后,便静静的看着。 需要准备的祭台果品等,冥王早就吩咐下去准备好,如今也没他们其他事,所以黑白无常二人被打发去夜岑宫守着冥妃,不让那些恶鬼有机会冲撞到他。 只见纥岚全神贯注手中的权杖舞动,不多时还有猩红鬼火出现,一个似鼎非鼎的上方,升起一团黑色圆球,也不知是何东四,被猩红鬼火包裹着,还能看到那扭动冲撞的四处蹦跳。 这些东西竹寒弦也不懂,只心中腹黑道:“仙妖间救了本该死的人就是违背天理循环规律,这冥界之主,却是想让谁复活就复活,想让谁死就谁死,也太不公平了。” 然而他却忘记了,冥王虽是名义上掌握生死簿,但是这世上真正掌生死的,却是夜珩君。夜珩君当年就承袭了女娲娘娘一身的司生机的法术,只如今他法力尽失,不得亲手让安从复活,却还是有权要冥王代劳的。 当然这些欧夜珩不说,冥王不说,也就要到许久许久之后,那个竹寒弦曾经吃醋过的侓辙雨复活时,他才真正知道。 在竹寒弦又在想着欧夜珩之时,那边纥岚施法已经结束了,只对竹寒弦道:“将结界撤了,将那小子的元神招呼过来即可。” 竹寒弦点点头,将结界撤了,果然在那祭台上,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安从,顿时心中五味杂陈,都不知如何去形容。 又是一阵忙碌,不多时只见冥府四处,被白色荧光包围着,随即几道强光冲破这些地府萤火虫的光芒,一一聚拢到那给没有丝毫生命气息的躯体上。等到全部强光都进入了,纥岚又在那身体各处点了几下,便收手,虚弱的往后一退,一双白皙的手便从背后接住了他。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呆在夜岑宫吗?”纥岚回头便见一身华服的小岑子在身后,话虽是带着责备,语气却是柔和的,手也不自觉的就盘在了那人的腰上。 两人一边耳语一边往后殿走去,竹寒弦也不好打扰,只遥遥的道:“多谢冥王出手了,那寒弦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拉起方睁开眼的安从,转身便消失在了冥界中。 “珩哥哥……珩哥哥……珩哥哥……我回来了!” 安从一进看跌山的地界,便直冲山谷而去,一路上欢呼声不断,想是被关在窑洞也闷坏了。竹寒弦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笑意,嘴上却带些些吃味道:“方才你醒来,怎的不见你也这样欢欣?” “因为之前老看着弦,有些厌了,珩哥哥长得美,也不经常看,所以甚是想念。” 安从说得认真,竹寒弦却黑了一张脸。 这臭小子都已经知道美丑之分了,说不定也是一个队珩抱着宵想的,不行,这也是要防着的。 第四十二章:大团圆 安从可不知竹寒弦的心思,只兴冲冲地跑进山谷,一路欢呼着。欧夜珩在睡梦中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的起身,还未来得及回神,一个肉团子似的小人儿已经撞入了他怀中,带着屋外晨露的冰冷,激得他一颤,什么睡意都没了。 “珩哥哥,我好想你呀好想你呀好想好想好想……” 也不知他说了多少个好想,就这样攀着欧夜珩光裸的上身,紧紧粘着不肯下来,竹寒弦进门时,见到此情景,脸色顿时变成七彩板般,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你在这做什么?” 竹寒弦不满的上前将安从从欧夜珩身上拉下来,顺道将滑落的丝被覆上欧夜珩的光裸上身上,还细致的掖了掖四角,直到确保没有裸露的其他肌肤,才放心的在床沿坐下。 欧夜珩让他做完这些事,只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突然一个念头,让他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青。 这家伙,不会是以为安从对他有什么吧?怎么就越来越爱吃醋了? 欧夜珩也没纠结此事许久,因为安从太久没有出窑洞,现在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这个季节,恰好还在青竹成红竹的季节,满地的都是红色的五瓣花,远远看去,极是艳丽。 安从就是方才急着进来找他,如今更是催着他出去。然后竹寒弦就将安从赶出了房中,让欧夜珩先穿好衣服,自己去收拾那个活蹦乱跳的像猴子似的家伙去了。 欧夜珩收拾妥当出来,竹寒弦与安从已经不在山谷这边,他便直接出了山谷,往竹林处走去,却是在不远处就见到了竹寒弦,他却没有与安从一起。 “怎么呢?安从人呢?” 欧夜珩上前问道。 “不知道,一个转身便不知去哪了。” 两人相对静默了一会,也不是很久,安从却跳了出来,只拉着竹寒弦的袖子道:“弦,怎么千风洞不见了?” 竹寒弦只不甚在意的道:“那次对战,被珑御清派人给毁了,你珩哥哥也去地府走了一遭。” 从欧夜珩的角度,他看见了安从的笑脸僵了下,身子也颤抖了下,他担忧的伸手去拍安从的头,下一秒,对方却又带着笑脸抬头,说要去其他地方看看,便又走了。 “他心里有事。”欧夜珩看着那个一下子似乎长大了许多,带着些悲伤的背影,对竹寒弦道:“嗯,但是不要揭穿他,他若是不想说,我们就装不知道,直到他自己愿意说为止。” 两人的这点担忧,在窑洞一族群都来了看跌山后,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因为安从重生了,却是打死也不要再回窑洞去,各长老无法,在征求了竹寒弦和欧夜珩的同意后,拖家带小的,举族搬入了看跌山。 如今看跌山是低头一脚下去是一堆蛇,抬头一看一条蛇的境况。欧夜珩有些头疼,他不知只这些年没见,青蛇一族却是繁衍得厉害,到了看跌山这种得天独厚的地方,更是每日都有蛇宝宝出生,他现在是除了房子这边能挪动一下脚的,到了外头,密密麻麻的蠕动的软体,看着都有些头皮发麻。 竹寒弦从外头进来,见欧夜珩皱着双眉,上前将人搂入怀中,轻声道:“谁惹我的珩不高兴了?” “我总有种掉入蛇窟的错觉。” 欧夜珩照实答道。 “哦?为何?你相公我可不是蛇,是货真价实的竹!” 欧夜珩将人推开,继续托腮皱眉,这两天他都出不去,因为一堆软体蛇在外面爬动,他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啪啦”一声脆响,从藤蔓覆盖的窗户外面传来,欧夜珩的脸色顿时变了,有几分狰狞的扭曲。 “我能问问这是发生了何事吗?” 竹寒弦呵呵几声,打了几个哈哈,却不敢说。 这已经是这些天的第几次了,对这个声音,他们两都是不陌生了。 果然,欧夜珩将挡在门口的人推开,出来环屋长廊外,一枝碗般粗细的香雪海的树枝,再次被压断,斜斜的耷拉在树底下。 而香雪海树上那几条罪魁祸蛇,却是还来不及逃跑,往下爬的身子只到了一般,见到主人出来,只抬头用那双双绿幽幽的蛇眼,看着欧夜珩,吐了吐星子,摆摆尾一副讨好像。 欧夜珩真是要气炸了,这已经是他仅有的四棵完好无损的香雪海树了,今日又被毁了一棵,若不是对几位长老的顾忌,说不定他早就开口赶人了。 竹寒弦站在欧夜珩背后,想也知道他会是什么脸色,赶紧在欧夜珩背后,双手做着赶紧走的动作,那几条罪魁祸蛇看看他,乖乖的慢慢爬下来,摇摇身子就要走。 “站住,谁说让你们走的了?” 欧夜珩冷着声音道。 那几条蛇回头,看着竹寒弦,那眼神定定的,似乎就在说,就你背后那位呀。 欧夜珩回头,对上竹寒弦讨好的笑,顿时气就消了一半。 “这个已经是第几次了?” “珩,既然错已经铸成了,你责备他们也于事无补,只能后天防备后天防备……” “似乎这句话很耳熟呢。” 欧夜珩似笑非笑的看着竹寒弦,竹寒弦被噎了,随即一本正经道:“放心,这次是最后一次。” 竹寒弦没有食言,那日真是最后一次。因为第二天,他为了自己与欧夜珩两人快乐甜蜜的生活,暗示加明示的表示,那些小蛇什么的,就应该回到窑洞中好生修炼,在这看跌山倒是将性子也给玩野了。那些有些修为的,倒是可以留在这边吸收日月精华。 众长老商量过后,觉得也对,便筛选再筛选,然后让竹寒弦筛选再筛选,最后只留下了大概一百条不到的蛇,其余的又举族搬回窑洞去了。 而留下来的,当然就是安从、聚聚、霍霍、觥觥、茗茗等一些已经能化人形的。其余的也分散在看跌山四处,等于是流放式的放养,终于也得了几天的宁静。 竹寒弦大大的松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想象中的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生活,也是这般难维持的。 只在这看跌山中,每日陪着欧夜珩看日出日落,赏花下棋等,也终究还是有些疲倦了,想着过些日子,等欧夜珩也倦了这的生活,便带着他四处去走走好了。 嗯,当然,出去之前,还得防着外头的凡夫俗子不能宵想珩的美貌。 而欧夜珩,因为山谷一下子安静下来,便好生的睡了一个美觉,嘴角边含着满足的笑意。 ——正文完—— 番外 第一章:玉帝师(上) (珑御清与夜珩君的过往……) 当我绝望的欲将雪灵扔下炼火池之时,一双白皙如玉的手伸出来,紧紧的抓住了我高举的手,我永远记得,抬头时,那个白衣飘飘、飘渺清雅的绝色男子,他淡雅的面容上,微蹙的一双秀眉下,那清洌莹莹的双眸,写满了不赞同与责备之意。 那一霎那,我被媚惑了般,移不开视线,无法思考,只知,这个男子,如天神之神,那样的光芒万丈,照亮了我晦涩丑陋的心。 “你是……何人?”我惊讶的看着这个超出仙人之姿的绝仙,除却惊艳外,无法有其他反应。 “你手中这把神剑,乃是上古时期女娲与千肢怪人厮杀的绝世神器,也因有此神器,女娲才可灭杀世间妖魔,成功补天,维持这天地间的升平万世。如此宝剑,你怎会忍心弃之毁之?” 他对我的问题不答,反手夺了那剑,细细的在手中抚摸,似乎是他极其珍重的一样珍宝。我在脑中搜刮着关于这人的所有信息,一一排除过去,突然一个人的名字,在我脑海里跳了出来。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细心而优雅地将雪灵剑收回剑鞘里头,却是将剑放在了身后,打算不再还予我。 我顿时有些急了,这剑的用处有多大我自然知晓,只因我母后是女娲娘娘的直系传人,这剑才到了我手上,而如今被眼前这人拿去了,却是无法向母后那方族人交代的。 “你为何抢我的剑?” “那你为何要毁了这把宝剑?若是你说得通理由,我便还你。” 他虽是如此说,却不似真会将剑还我一般,手背于身后,一派风流俊洒,并慢慢踱步,想要离开了。 “你等等,我说。”我急切出声道。 我当时也不知为何那样急切,心似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或许是因为我对那把剑,终究是割舍不下的,又或者,我怕那样光华耀目的男子,无能在遇。 他带我去了夜珩宫,一个简单大气中却四处洋溢着清雅的宫殿,就在父皇寝宫不远处,那一处我从出生到如今,只踏入过三次的地方。 我母后不受宠,她却是一个又不挣的女子,作为女娲后人,青蛇一族本也是一个让人不能小觑的大族,却在母后那一代,渐渐衰落了下去。 我不知后来他对我好,是否因为他曾经是女娲娘娘座下第一大童子,且是女娲娘娘最喜爱的一子。 人说,后世所有人皆说,万物子民皆是女娲娘娘之子女,所有的善,皆是娘娘说喜所爱的子民。然而他们都错了,他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不曾亲眼见过夜珩君,这个集所有光华灵气于一身的男子。 天界有一传言,说当年夜珩君去收伏上古邪魔之时,不慎受伤,差点与邪魔关在一起,却是女娲娘娘舍弃了不灭不毁的真身,救了他一命。 事实究竟是为何,已经无人知晓。因为在眼前的这个男子,不显山不露水,风轻淡雅,却是比之于其他女娲娘娘的弟子,却是更加出色的。 “如今可以说了?” 夜珩君将手中一个半透明的茶盏递送到我面前,揭开盖,里头却是一朵缓缓绽放的青花,千万片花瓣,层层叠得铺展开来,让我有些眩晕。 等我回神一看,却是愣了好久,他淡笑着看着我,如身披彩凤光芒万丈。 后来我是如何解释的,我已经不太记得,只迷迷糊糊说完,他认真的看了我许久,道:“明日本座便与玉帝说说,你归到我名下吧。” 我一愣,有些不懂那话是何意,机械似的出了夜珩宫,走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突然醒悟过来。心里一阵抽蓄,却是因为欣喜了。那一刻我便知,原本只能遥遥看着那个位置的我,终于还是能有一争的倚靠了。 夜珩君……夜珩君…… 即使在梦里,我也已经开始将他篆刻在心中,那是我心中神一样的存在,与容貌无关,与利欲无关。 往后,我便在皇子们嫉羡的眼光中,在天庭大臣的赞叹声中,跟在了夜珩君身旁,开始着漫长而新鲜的修炼生涯。我学的并不是女娲娘娘传给他的司生机的术法,那是女娲娘娘选定之人才可学,所以我并不敢妄想,只安安分分的学了夜珩君的其他皮毛。 他却是全身心的教我的,每到我遇到滞涩之处,手把手的教,一一指点。 他却是一个淡漠之人,何时都是温情而疏离的。只相处的日子渐渐长了,他却是也开始对我展露微笑,每当此时,我却是比自己的法术精进许多还要高兴的。 随着年龄的长大,因为跟在那样受人瞩目之人的身边,我获得的关注也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位我称之为父皇的人。 也许是我看着夜珩君的眼神渐渐带着炽热的光芒,让旁人看了也惊奇,那位我称之为父皇的人,将我召去,明暗提示,说那人不是我能宵想的,我心中暗笑,是不是我能宵想的,还不知道呢,若是我能坐上这个位置,那人便有可能成为我的。 就是那时起,我渐渐的明白了那份我极力隐藏的情愫是何,虽然与夜珩君相处时,他亦师亦父亦友,我却渐渐的将那份感觉也添加了上去,亦情人。 既然几万前,那个身为我父亲的男子,将我弃如敝履,从不曾正眼看我一下,那如今,他有何资格来提点我?当年若非他看不上我这个王母之子,我便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责骂,不屑、冷漠,这些都已经不能再伤害到我,因为已经有另一人,用包容、宠溺、关切一一熨帖着我的心,从此不愿放手。 “珩……珩……你快来看,快来呀!你看这把神剑,是不是与我的雪灵很像?告诉你哦,这是父皇赏给我的,我今日的比试,可是夺了头筹,我厉害吧!” 那日,赢得比试后,我迫不及待的的想将这个喜讯告诉他,想将自己的喜悦与他分享,然后,我就将那第一次从父皇处得来的奖赏,赠与了眼前的人。 还记得那日,明亮亮的日子,仿佛是我的心情般,一样的欢快着。夜珩君继续笑着纠正我,要我喊他师父,我偏不叫,我已经慢慢长大了,已经高到他肩膀了,为何还要叫他师父呢? 他没再坚持了,接过我手上的剑,沉静的打量许久,微微一笑,倾尽芳华,耀目非凡。他依旧淡雅的说:“此乃上古神器,确是好剑,你好生收好,以后自有用处。”说着,便将剑往我手上送来。 “既是好剑,珩你便收好了,我将他赠与你。那你身边便也有一件法器傍身了。”在我的坚持下,他淡笑着收下了,我直着眼打量着他将我赠与他的定情之物,收入袖中,心中刹那甜蜜涌溢。只是我不曾想到,这把我赠与他的剑,终有一天,指向的敌人,竟会是我! 第二章:玉帝师(下) 时光流转,不知不觉又过了些时日,似乎那些与他一同生活的日子,眨眼间就过去了许多。我终究还是登上了那至尊宝座,远远的高高寒座上,我看到他一身白衣如华,光洁出尘,依旧淡笑着看着我那伸向权欲的手,却没有阻止。 他是知道我的野心的,却一直不出声喝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造化,若是你的,怎么也抢不走,若不是,如何强求也不得。 那他这样远远的看着我往这宝座上走的过程中,是否早已知道,我的命,合该这样傲世群雄? 似乎真应验了那句话,得到一样,必须舍弃一样。如今却是到了舍弃的时候了,他前来与我道别,说是要出去云游。 “去哪里?” 我依旧用着依赖的口吻,依赖的眼神看着他,我想让他知道,我需要他,永远需要他,如此来掩饰那些恐惧。我不怕被人虎视眈眈,我却是怕寂寞,这些岁月有一日长年相伴,早已经远离了年少时躲在角落哭泣的日子,如今却是惧怕了那些黑暗中的孤单。 “四处走走吧,也许久未出去了,若是寻了好去处,多半是有一段时间不回来的。” 那一刻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对何事都漠然的男子,超出尘世,也超出这仙界的束缚,变成了完全无拘无束的人。如浮萍如飘云,伸手都抓不住的。 “能为了我……早些回来吗?”我,需要你! 这最后一句,却是梗在喉间,未说出口。他终究还是离开了。 不久的岁月,他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带了一个极小的小仙童,却是地仙之子,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我又看见了他眼中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我远远的看着他手把手的教那唤久魃的仙童,纵容他的撒娇,为他收拾烂摊子,那份呵护里,沾染上了尘世父亲该有的喜悦。 如此真挚,如此刺痛我的心。 一日趁着醉酒,我跑到夜珩宫,久魃已经睡了,他却在卧室下棋,那棋局却还是许多年前清风仙人留下的残局,那个怪老头,眼前之人的师兄,我的师伯。他神情认真而专注,淡漠的侧面,依旧美得让人心悸。 “这么晚了还有事吗?”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台的问。 何时,我与他已经疏远如斯,往年就算他缠着要在这夜珩宫宿夜,却也是常有的事。 我仗着酒劲,一把将那残局给扫落,我看见他抬起的双眼中,带着不悦,却最终又淡漠如水。 “喝酒了便早些歇着吧,明日还有朝政。” 说罢就起身要离去,我却是急了,不管不顾,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入了怀中,紧紧的拽住那细瘦的腰身,热气便扑在他的头上。 不知何时,我已经高出了他一个头,我变得壮硕高大,而他依旧清瘦,似乎总能随风而去。那一刻所有的爱恋溢满胸怀,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紧紧的将人拥在怀中,用前所未有的柔情,低声诉说着我的爱恋。 我说:“珩……珩……珩……从我不再叫你师傅始,我就未将你当成我的师傅了,而是朋友,爱人,你知道吗?我一直将你当成放在心尖上的爱人……” 我清楚的记得我对他真情剖解心迹,他未推开我,也未反手拥住我。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站立着,仿佛就此停留,不再有丝毫痕迹。久到,我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旷世奇梦。 我们进行了一场苦恋角逐,他永远都离我几步之遥,我却苦苦的一步步赶上去,有时心里难受委屈,有时却有气怒难当,但最多的却是甜蜜般的充实,似乎只要这样看着他,每一天都是好的。 终究有一日,我还是忍不下去了,一场棋局,一个豪赌,我赌尽了自己的心自己的良知,只为赢。赢了便是能得到他的人,输了我不介意一同毁灭。 他终究还是未等到那赌局揭开,便惹我生气了。他从凡界带回了一个女子,虽是精灵族之后,却是寄居在魔族中,如此低贱之物,如何能配得上那样的人儿。 然而一群人,却是都称两人是极称的,她受尽宠爱与万般光华,我却要在黑暗中苦苦挣扎。我心不甘,不甘。 我终究还是出了手,将那女子亲手打得差点灰飞湮灭,而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眼中的恨意,那样的浓烈那样的让人心惊。 我心里一半疯狂一般晦涩,那女子死了,从此便无人能更我抢他。然而随着那女子的死,他的心也死了,如一汪死水,何事何人,都沉浸在最深处,爬不出来。 魔王煞题要来报仇,我的本意是要将那魔类也杀了,好统一天魔两道,他却比我快出手,击伤了煞题。那一刻,他的眼中还是有些浮动的,我知道,能影响他情绪的,也就只剩这个与那女子有关的事物了。 我命人将煞题关进了天界地牢暗玄洞,用那魔头的命来牵制着这人。单灵的魂魄被我用聚魂灯收拢,让她复活,却不让她在夜珩君面前亮出身份。 就这样吧,一切在我的股掌中,缓缓进行。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那人的能力,他下凡了,顶着一个凡人的身躯,将灵石藏了起来,让我找不到,我心里焦急,狂躁。 随后,便是他爱上了一个竹妖。我无法忍受,我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相伴,用了如此多的精力手段,却依旧拉不近那人的心,这要我如何甘心? 我心不甘。我终究还是打开了天镜,想要用一场人间的洗礼,逼他回来。他回来了,却又与之前的夜珩君不像了,他有了七情六欲,有了想念,有了祈盼,那眼中的色彩波动,让我心里嫉妒得发狂。 这一刻,我记住了竹寒弦这个名字,因为他成了我真正的对手。 一场又一场的角逐,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那个竹妖。那一把剑,就这样深深的刺入我体内,让我心与身,一起灭了声息。 “珩,你真要与我一决生死吗?用我赠与你剑,一决生死吗?”我不能以淡漠冷酷的心来对待这个我挚爱的人,这个我曾经发誓用一生去守护的人。 “这是你逼我的。只要你收手,一切回到起点,将一切复原……” 我有看到他眼中的伤痛,不舍,以及怜惜,但更多的却是绝决。为了那个无心的竹妖,所对我的残忍绝决。 痛切心扉,便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吧? “太迟了,太迟了……”我痛苦的怒吼着,天地间回荡的都是我绝望悲伤的嘶吼,连天地都在为我悲伤绝望而震动,为何唯独你无动于衷,“已经太迟了!自从你阻止我将雪灵扔下炼火池那日起,自从你微笑着指导我修炼起,自从你为我救我而自损千年修为之日起,自从……我将赠你那剑命名为雪微之日起,一切,便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你知道吗?” 是呀,回不去了!我也不要回去,不要再独自一个人品尝孤独绝望的滋味,明明我可以抓住那抹明艳的火光了,明明我可以与你生活幸福的,为何我要放弃,为何我要回去?我不要,我死也不要! “你我师徒情谊,今日起,再不复!” 那样决绝的话语,却已经不能再将我伤得体无完肤了。 我当时想说,从来我要的,便不是师徒之情。 待得那人灰飞烟灭之时,我常常问自己,是否得到,才是真正的幸福? 等到我的心里住进了另外一个人之时,那想想念他的疼痛,渐渐减少,也渐渐的,被我遗忘。 第三章:单灵死(上) (单灵与夜珩君的过往……) 要死了吗?应该是吧!如若不是,为何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的表情那样的忧伤,仿佛,已经被世界抛弃般,那样的孤独,那样的绝望。只是,如何是好呢?我,就要离开了呀! 我感到了身体的力量渐渐消失,我的意识已经渐渐离开了我的身体,我清楚的看到,我在虚无中,看着那个我挚爱的男子,抱着我已经毫无声息的躯体,不停在颤抖,无声无泪,却那样的让人感到痛切心扉的悲伤,狠狠的揪扯着我的心。 那个男子,从此,便不再属于我了吗?那样一个孤绝清雅的男子,又要再次品尝孤独的滋味吗?为何偏偏,要对他如此残忍。 “他不会孤独,因为他有朕!” 那个,掌握着天下万物生死的最尊男子,如是高傲的宣称着。可如今,他依旧背影苍凉孤独,依旧,让我心痛。 我以为,自己终究还是要离开了他。然而不久,珑御清却将我召唤了回来,没错,他将我半个元神灭了,如今的我即使有能力,也依旧虚弱。我被关进了聚魂灯中,日日夜夜,他在帮我催眠着,忘记那个男子。 然而如此深刻的记忆,我无法忘记。 仍记得第一次见他,我在风中舞蹈,那样尽兴,似乎这一生,只为了那个男子的出现。 我是水精灵一族的公主,本就继承了族中的精致面容,却不知何时起,精灵族灭亡,我被送到魔族中成长,这一去,便是漫长光阴。 从阴郁中渐渐长成,又渐渐变得放开了心怀,我知道这是我一生中变得最美好的事。 我依旧喜爱着那一片片香雪海林,清香幽幽,洁白无瑕,带到山花浪漫七彩斑斓之时,它依旧已纯美的颜色点缀着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没有什么异常,我生命中唯一的易数便是夜珩。那个同样爱着香雪海的男子,一个让人望而敬畏的男子,就这样闯入了我的生命,何其有幸。 我知他忙,却总会抽出时间来寻我,而他不知的是,他是随性而来,若是想来看看了便来,而我却是自那日起,每天必去那片香雪海林,只为等他带着笑意,温暖我的整个世界。 他的纯净的干脆,所有生命中的不如意,似乎都未在他身上有任何的停留。那样的光辉,让我也沐浴在了光明纯净的世界里,我只知自己喜欢上了那种感觉。 我们开始离开了香雪海,出外界去游玩,通常他依旧是清凉的样子,而我却因为他完完全全摆脱了往日的阴暗。这事煞题哥哥也看出了端倪,一定要跟着我出去,无奈我便将他带去见了夜珩。 我还担心他会看不上夜珩,却不曾想他眼中满满的欣赏,我就为自己当时的担忧好笑。如此光彩夺目的一个男子,只有自己配不上他,何时倒成了我担心他被嫌弃? 得了煞题哥哥的默许,我更是与夜珩纠缠不清了。他却是一个单纯的人,喜欢了便给了承诺,带我上天庭。我以为我的日子,从此就会每一日都是快乐的与他一起,但是我错了,错的离谱。 天庭何其多的规矩,他是女娲娘娘座下第一大童子,如今在天界地位可想而知,且如今的玉帝是他的徒弟,如此出色,手握大权的上神,受万千仙家崇敬。而我一个小小族灭了的精灵族公主,便是被看不上眼的。 虽受着夜珩的万般宠爱,与久魃一起可以肆无忌惮,但是否真的是肆无忌惮呢? 那些带着善意之人少之又少,那些带着嘲讽鄙视而来的人何其多,尤其那还是以玉帝为首的一群人。 珑御清这个人,想起我便会忍不住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虽也是长得极其俊秀的一个人物,眉宇间英气逼人,但他看向夜珩的眼神,让我极其不舒服,那是带着强烈占有的眼神,作为女子,我不会看错。 起初我也心惊过,不曾想堂堂一界之主,竟然有了如此心思。我被这发现苦苦纠缠着,不知如何是好。总在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夜珩,让他好生做些防备。 原来,却也是我担心了。夜珩早已知道,他是极其聪明的,察言观色,料事如神,如此人物怎会不懂那人的小心思? 难道,带我回来,只是为了堵了那人的这些心思? 我心中开始带着犹疑,又为自己怀疑夜珩而心惊,整日开始惴惴不安。那日夜珩不在,珑御清派人来请我,我本不欲前往,他让人传的一句话,却让我如五雷轰顶,他说:难道你就不曾想过自己或许只是一颗棋子。 无论结果如何,终究我还是要去解了心中疑惑,我不能带着猜疑,如此欺骗自己一生。 我还是去了,在珑御清安排的地点,一个偏远的,荒芜石壁下面。他如不如忽视的神诋看着肮脏的生物般,看着我,让我头皮发麻。 他说,珩是他的,他不允许任何人将珩抢走。 他说,珩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才带了我回来,要阻止他继续沉陷下去。 他说,是我横刀夺爱,抢走了珩。 听了许许多多的他说,我心中已经明白几分,原来所有的一切,也只不过是这个男子的自以为是,我不愿再听,就要离开。 他刻薄嘲讽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我还道珩喜欢上的的女子究竟有多出彩,却也是不信任他的,怎么?是对你自身的怀疑,还是你对珩爱上你这事,也是存着怀疑的?” 我唰的回身,冷着脸反驳:“若非你从中作梗,我岂会胡思乱想?” “是胡思乱想吗?难道不是你自己心中自卑?一个小小精灵族的蝼蚁,却妄想高攀夜珩君这样的上神,难道你就不是在痴心妄想着,所以自卑了?” 我知他是故意用话语来激我,我知的。可还是忍不住,出手与他打了起来。 我不知他本就是存心来激我的,我手上也不忌讳,招招狠厉,他却都轻松自如的化解了,更是激得我失去了理智,唯一想做的,便是至少将他打伤也好。 我成功了,我也不知为何,在我一个猛势冲出后,伤到了他,我一愣,看着一道鲜血从他嘴角缓缓逸出,他却看着我的背后诡异一笑,那笑消失得太快,我来不及辨别,他便换上了一张脸,手中缓缓累聚的白光,让我忍不住伸出袖子遮挡。 “不要!”我听到了夜珩的声音,遥远的,带着急切,虽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听出了恐惧的颤抖。 我身子一僵,随后便不知发生何事,被一股巨大的冲力,狠狠的撞击了出去,那种灵魂被撞碎般的感觉,一声难忘。 然后我便知,我要死了。永远的离开这个将我紧紧搂抱在怀中的男子。 第四章:单灵死(下) 我死了,却也没死,就这样被关在聚魂灯中,等着某一日,这个男子将我放出去。 长年的孤寂,早已经渐渐死了心,他不会让我出去了,他瞒着夜珩将我关起来,便不会让夜珩知道我还存在于这个世上。 但那一日,他却出奇愤怒的回来了,几乎将恒阳殿中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砸烂了,我却依旧保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冷冷的看着他。 似乎我的眼神过于冷漠,他被我引来了,眼中带着嗜血的红,极冷极冷的看着我,声音也是如冰,僵冻万年。 “如今你是否很高兴了?嗯?夜珩搬出了夜珩殿,为了离朕远远的,选了一处西边的偏僻宫殿,这样子离我远了,你是否就很高兴,嗯?” 他将聚魂灯拿了起来,便如我被拽在他的手心般,只要他手上一用力,我便会如方才遭遇劫难的所有物品一样,真的烟消云散了。 但那一刻我却不惧怕的,与其就这样被关在此处,我还宁愿就此离开。 他话里的气怒,都与夜珩有关,我从中听出了几分端倪,却不能言语。 “他不是想为了你而离我远点吗?好,我就将你送给他,我看这一次,他是否还能这样明目张胆的离我远去。” 他的话里有着些疯狂,我听着心里害怕,我不知自己为何会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他最终还是收了我一般的元神去,以一个绵软小球的姿态,将我送给了夜珩。 他的理由是,这是一个精灵族的遗婴,送给夜珩当作消遣的东西,带在身边。 消遣?亏他想得出。 如此,我便再次留在了夜珩身边,虽不能言语,却依旧留在了他的身边。 但因为我是珑御清送到他身边的,他多少有些疏离,只让久魃带着我,却从来不抱我。我心里却是有些伤心的,为着那个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没有感情流露的夜珩而难过。 我看见他对着远方发呆,却已经极少再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此宫殿被命名为单灵宫,是为了我而建的,在南天门到单灵宫的路上,有着长长的香雪海花道,不知何时起,一夜间棵棵挺立着,花,常开不败。 我是水精灵,如今的原形需要在水中吸收日月精华,那一方凉亭便成了我的居所,但我不要只听到久魃在亭子栏杆边喊我,我要他也能喊着我,虽然那名字早就不再是单灵。 我知道我是一个贪婪的人,我渐渐的满足了一样后,再想要另外一样。所以,我开始调皮捣蛋,我用外表的顽劣,让久魃对我的无奈,来唤起那人的关注。 一天,一年,十年,百年……似乎时间就要如此过去,整个单灵宫被我绞得天翻地覆,久魃如今见到我调头就跑,我在笑,笑得肆意,却也凄凉。那人,终究还是没将目光,转到我身上。 又一百年光阴流走,人似乎没变,却早已沧海桑田。 我的心渐渐沉淀,也渐渐的有了心如止水的感觉,捣蛋成了我的习惯,我已经不能再让自己这样冷冷清清下去了。 一日我趁着他熟睡之时,潜了进去,就这样落在他的枕边,看着那在睡梦中,紧蹙的眉峰。他心里一定还未放下某些事的,只是白日里的那个人,太耀眼,也太冷静,似乎你永远也看不透他的心。 我将自己软绵绵的身子靠近他,微微的碰了碰那张熟悉的面容,却没有丝毫的感觉,曾经棱角分明的触感,如今只是如碰在桌子凳子上的冰凉。我耸了耸身子,偎依进了他的怀中,能感受到那种温暖与清香包裹的味道。 下一刻,那双修长的手,便轻轻的拍着我,我抬头看去,却是已经张开了眼,清冷的眸子中没有丝毫睡意,却是方才也不曾睡着的。 “怎的想到来我房里了?” 他平静的出声,也不似对久魃那种的宠溺语气,却出奇的让我感受到,他已经不似当初那般,对我不理不睬了。 我身上的手收了收,将我揽入了怀中,然后闭目休息。 自那晚以后,夜珩对我,果真变了好多,白日里会揽着我,细细说着话,然后偶尔对我宠溺一笑。这样的夜珩,让我越来越迷恋,迷恋到,不愿闭眼一分一秒,就想这样看着他到天荒地老。 但世事总是让人天上落到地狱。夜珩对我的宠溺,终究还是传到了珑御清的耳中,在夜珩处,他不动声色,却在夜晚将我召去,一番炼火般的虐待,让我遍体鳞伤。 可如今我的命,掌握在他手上,他能对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能肆意的虐待我。本就活泼性子的我,开始渐渐沉寂了下去,即使我在夜珩君面前,有多想保持着活力,却还是无能为力。 夜珩渐渐察觉出了异样,夜晚都将我带在身边,我顺理成章的呆在了他身边,不必再受珑御清的折磨。 随后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夜珩却说他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并未说原因。我想,他要离开我了,心中突然有些凄凉。但他终究还是去了,即使他还是让久魃好生照顾我却还是有被抛弃的悲凉。 不久后,从珑御清那得来的消息,夜珩爱上了一个竹妖,爱上了一个男子。那一刻,我心中不知该作何反应,该悲凉吗?曾经那样深爱着自己的男子爱上了别人?高兴吗?曾经有一个人费经心机想要将他留在他身边,却终究还是比不上那竹妖。 我冷眼旁观着,即使心中有着同样的悲凉。 虽然想将人锁在身边,却最后只能眼看着那人将目光投在了那竹妖身上。即使,那样的嫉妒过,最后还是只能祝福。 他死了,就这样死在那人的怀里,是珑御清亲手杀了他。那一刻,我有冲上去与珑御清同归于尽的冲动,却最终,还是只能龟缩在自己的天地了,筑了一个贝壳,将自己埋进去,不做奢望,也不再只一味哭泣。 最后,他还是作出了选择,出奇的,我不再有那种痛切心扉,我们都曾经深切的体会过那种痛,那么,这一刻,就持平吧。 他能过着自己的喜欢的生活,总比就此消失,让我心里有些安慰。 女娲娘娘给我的使命,我也终究是完成了,此后,我过我的生活。他有他的幸福。 第五章:青竹生(上) (竹寒弦与夜珩君的过往……) 寂静,孤独,这便是我的生命起源时,早已习惯的。初始,我不知何为寂寞孤独,因为,四周万物,一片虚无,唯有我,有着生命。 初始,我只是一株翠竹的形态,何时起,有了思想,却不记得了。只知,沧海桑田后,我的身体被自然的风雨无情摧打,残肢落下土地,任何繁衍,生生不息的蔓延,如此,又经世事变迁,我依旧不停的蔓延着生长,直至一望无际,皆是翠竹片片。 那时,我渐渐的有了伙伴,那些自称是蛇的动物,盘旋在我的身上,不太难受,我便渐渐接受他们加入我的世界。 渐渐的,又有其他诸如羊、虎、兔、狐、鹰的生物,来到了这里。和平、宁静,开始被打破,他们相互猎食打压,渐渐的,这里不再只是属于我的天地,这里有了争斗,有了厮杀,我,开始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然后,那个自称是蛇妖的,幻化成一个男子的模样,开始教我术法,我开始了漫长的修炼,只是,即使我与世无争,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将我列入必杀的名单。 那日,是我幻化为人身的时候,却因大意,招来其他妖怪的合堵围击,那男子,跃出来,为我杀尽所有的妖,他却也,倒在了我的脚下,血肉模糊。 那一日起,我发誓,定不会再让这些人,闯入我与他的生活,我会将所有的闯入者,厮杀殆尽。 蛇妖一族,从此便与我隐居于此,听蛇族长老说,此山被命名为看跌山,然后我便以看跌山命名之,并勤加修炼,渐渐有所成。 然后,我以梦中出现的上古神卦阵,辅以强大的修为,设了一个结界,除非看跌山里的妖破阵,否则,我们便遗世独立于红尘纷扰之外。 安从的出现,给我平静寂寥的心,带来了几分喜悦与波荡。我一直知道,我在等一个人,却不清楚,究竟在等谁。安从出现后,我原以为,我等的就是他。 将近五千年的平静之后,迎来了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妖,多少还是欣喜的。因此,纵容着他的顽皮与无理取闹。蛇族长老曾多次因此而责备于我,却对着的纵容,又无可奈何,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确实多了几分新奇。 将安从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他修炼之途,生活便会这样平静温馨的过下去了吧? 我努力维持着看跌山的平静祥宁,每有无意闯入的妖魔,我会毫不手软的将之擒拿封印,渐渐的,千风洞中,堆积如山的被封印的妖魔,日日嚎叫嘶吼挣扎,试图冲破封印,我却渐渐变得有些心力交瘁。 忘了是何时,厌倦了看跌山中那些妖魔的嚎叫,我将安从扔回蛇洞老巢,让几个长老看着,便跑到了红尘当中。这一游,便是百年。对于神魔鬼怪而言,百年只是屈指时光,一个转身,便已流逝。如此不值一提的时间,却是一个凡人的一生。 但,凡人一生虽短,却也是轰轰烈烈了一把,不至于在床上一躺,便是生死百年。红尘浮华,眨眼尘归尘,土归土,没有什么带得来带得去,如此,还要争什么呢? 只是,不知心底还在执着着什么,依旧有不舍得放下的事物。 尘世流连百年,知道了人间生死不渝的爱情,无怨无悔的亲情,以及尔虞我诈的争斗,这些,便是红尘的色彩,浓重绚丽,却也残酷血腥。 那时的我,还只是孩童的样子,我依旧也摆脱不了好奇心。繁华红尘失去了兴趣,便又迷上了山间岛上各色新奇的风光,以及妖魔。 那日一游,无意中一瞥,被那片出尘的白牵引着,不知不觉便进入了那地方。清冷幽香缠绕着我,似乎能将我就此陶醉在此地。 如此美景,只因初见,也不曾多想,便迈步进了这片丛林。越是深入,幽香越浓,却不显得呛鼻,只芳香萦绕间令人心醉神迷。 隐约间,我听到了女子清脆的笑声,还带着凡尘女子的撒娇似的。 一个转弯,纳入眼中的,便是在那白茫茫的一片空地上,一个白衣女子旋转飞舞,如水上精灵,轻盈婉转。而她的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衣出尘的男子,一头银发,似乎与这雪白的世界,融合无瑕。 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到来,女子停下了舞步,男子回身看向我。我却是一愣,如此绝色倾城的男子,就是妖中也难得一见,更枉论凡界那些庸夫俗子。那女子自然也是绝美的,两人的气质上乘,且白光环照,一看便是天庭中人。 虽知道,我却是也没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那两人。我看到那男子脸上,本云淡风轻的表情,有了一刻的松动,似欣慰,似喜悦,又似愧疚。如此繁复的情绪,在那张脸上,也只是一闪即逝罢了。 女子性子是柔和的,上前拉着我的手,问我是否迷路了。却在手上不小心探到我的脉门时一惊,终究还是没放手。 我已知她在惊奇我身上的法力,为何如此强。此话说来也是成迷的,我只当自己天生独异,所以奇遇也是有的。 “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那个男子出声询问道,但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他合该就是这样的姿态傲立红尘之外,不染俗世,却掌握着众生生死。 “竹寒弦!” 我出口答,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对这个男子的一种盲目的崇拜,极致虔诚。 “竹寒弦……寒山冰雪藏妙弦,此乃一个流传之语,也是不错的。” “那我的竹呢?” 听得他在赞美我的名字,忍不住就欢喜,紧追着便问出了口。后来又觉得唐突了,赶紧敛袖低头,心中惴惴。 他却轻笑出声,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只听那清冷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柔意,“你为何姓竹,难道你不知道吗?” 突然间就有些兴奋又有些颓丧,我不厌恶那男子将我当小孩子看的这种亲昵,甚至心中十分欢喜,但却又开始为我的道行低浅而懊恼。我曾经十分骄傲我在如此年纪便有如此法力,但在这两人面前,却是低微到了尘埃里。 似乎看出了我的低落情绪,那男子又微微弯了腰,问:“要与我们结伴去凡界一游吗,过两日便是上元节了。” 虽然我方从凡界中游玩归来,有些厌倦了那边的利欲嗔痴,但与眼前这样的男子走一遭,倒是也是美事一桩了。 “神仙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笑着,望着他问。 “夜落烛照影,归心谁可知。叫我夜即可。” 夜,这个名字,总在我往后的岁月中,望着点点星辰与银辉之月,总想着,夜,其实也是那般的照耀人心的。 第六章:青竹生(下) 夜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沉默却不会让人觉得他闷。倒是他身边的单灵仙子,很活泼,总会牵着我的手在每一个摊子前挑那些小玩意。 我虽还是小孩模样,却早已经不爱玩这些,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陪她选。每当此时,夜都会凑上前,笑着问看上了什么,他送她。 我一眨一眨的看着单灵仙子选了个憨厚的泥塑娃娃,肥头大耳的,也极是可爱。她笑着将那娃娃往我脸庞一放,笑眯眯道:“你看你看,这娃娃跟小竹一样,好可爱!” 若是平日,别人说我可爱,我定是不允的。可一转头间,我看见夜那蓄满了笑意的双眼,清澈得仿佛不然红尘的明月,极是耀眼,反驳的话便吞了回去。 最后那娃娃还是被单灵仙子强塞了给我,只后来带回看跌山后,却是不知去了何处。或许是被我自己弄丢了,也或许是安从拿去玩丢了。 那只是我人生当中的一个插曲,我与那两人分开之时,曾经想着若是以后有空,便也去那香雪海花海中,或许还是能见到他的。 过了个把月时光,我再次去了那个地方,可四处找了一遍,却是没有寻到任何踪影,只留一片的香雪海地,散发着冷冽清香,一如那人身上的味道。 再过了有将近一年的时光,偶然间想起那个晚上,他站在火树银花间,即使逆着光,似乎也能将所有的视线都吸引过去,比背后那一片的火树银花还要光彩照人。心中难耐,再次去了香雪海花海处,却是花海不再,留下的,只是一棵棵将近枯萎的树干,昭示着,这片花海的主人,早已经不再此处了。 从此我便死了心,安心的在看跌山修炼,安从也慢慢开始长大,能跟在我身边修炼了,所以也不会觉得寂寞。那些所谓的寂寞,其实于我们这些妖言,却是早该习惯的。 我虽长留在看跌山,却还是有些妖魔鬼怪的想要夺了此处去,当作地盘,妖王魅惑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份子,那一次的一战,我与魅惑都受了重伤,最终还是我将他封印在了千风洞。千风洞是个神奇的地方,所有的妖魔鬼怪关押在此处,都不会轻易逃脱了去。 春去春来,风尽花开,看跌山虽无甚花草,紫菱花却开得极好。青蛇一族的至宝紫菱,是一种能增加法力的仙果,但我却不怎么爱吃,反倒是安从爱极了那种味道,想必也是遗传的,我也就随着他了。 修仙的日子是极其漫长而消磨人的心性的,对于一个凡人而言,几百年的光阴是遥不可及的。对于一个妖而言,却是眨眼间的事情。凡界中游走的,也只是有着几百年修行的小妖,上了千年的,都被唤作老妖,成了精的。他们却不知,真正是修炼的妖,又岂只千年? 我与安从也是有几千年修行的妖了,这些漫长的岁月,或许于一个仙人而言,也只是眨眼的功夫,这就是凡人与妖,妖与仙间的区别。 回到看跌山不久的那段日子,我会做一些千奇百怪的梦,似乎梦见一棵小竹,只露出了个头,便被一个仙人看上了,带回天庭,指导它修炼,然后成精,成仙。只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那小竹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没有仙人指点迷津,没有一段一步登天的奇遇,他依旧只能在潮起潮落间,苦苦修炼。 我从梦中醒来,总觉得这个梦做得出奇。后来查了下原因,只千风洞中之前光了个梦魇的魔,总会发出一些让人做些千奇百怪的梦的香气。随着我修为的增进,这些气息也就渐渐的不能影响到我。 某一日,我一如往常般在竹子上惬意的过着休闲时光,安从却大惊小怪的来寻我,却是说有一个凡人进了看跌山。这倒让我有些吃惊了,这些年来,莫说是凡人,就是仙人、妖魔都没有能轻易进来的。 我与安从一同去看了,却是一个白袍男子,虽是凡人,却长得出奇的好看。我隐身在一旁的竹枝间,安从变了真身向他爬去,他却毫无所觉,并一脚踩上了安从的身上。 我有些忍不住,顿时就笑了起来。安从只委屈的回头看着我,那样子我觉得特别可爱。 这凡人倒也是胆大,知道我们是妖,竟然能面色不变的与我们交谈,想必也是凡界中的一个佼佼者。我看着那张面容,总觉得熟悉,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这张面容。 早些年我也是在凡界游荡过的,或许是那些人的转生也说不定。 此时的我已经长开了,自认也是长了张好面容,安从却是爱缠着那个凡人,原因却也是那男子长得比我好看,一时间我也不知是该好笑还是该好气。 他说他叫欧夜珩。 欧夜珩。 这个名字熟悉中带着陌生,我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审视。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麻烦,我应该将人赶紧赶出去。 可心中总是带着些不舍与心痛般的复杂情感,白日里我对他的态度都不太好,有时安从都看不过眼,总会嘟着嘴埋怨我,可到夜间,我却是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张面容,熟悉的,而又带着陌生的气息。 “夜落烛照影,归心谁可知。叫我夜即可。” 这个念头窜出来,我却也将自己吓了一跳,虽是极久远的事了,记得也不甚清楚,然而那张面容,却是出奇的相像。想到此,总忍不住去看看那张面容,不知不觉间,便不由自主的将人揽在怀中,带着满心的呵护。 我与他的恩恩怨怨,似乎早就有了安排,否则今生他为人,为何还会出现在此处。 我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上仙,转眼间成了一介凡人,或许那也只是一种假象,我藏在背后,想看看那人何时再换回一个仙人的身姿,却是越长久的时间,这种希望便越落空。 那日我急急赶回来,看到石妖魅惑想要将他融入他的体内之时,那一刻,他的心跳得极其剧烈,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就要失去了般,那般的恐惧。 我发了狠,用了最恶毒的方法,却也因为心急,最终还是受了伤。不愿让他看见我受伤的模样,便瞒着他,只让安从好生照顾着他,我便寻了一处地方养伤了。 养伤期间,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要栽了,栽在那个男子手上。 往后的岁月里,虽千辛万苦都要面临着别离,虽渐渐有些真相浮头,却原来所谓的这种机缘,也只不过是一场豪赌,而我成了那场豪赌的赌注,只我却赢了那人生生世世的相伴,如此,也不亏了。 第七章:魔王情(上) (煞题与夜珩君的过往……) 单灵春风满面的跑来与我说起夜珩君的时候,我便知道,那个让她动心莫名的男子,出现了。只是我不知,那个我视同亲妹妹的单灵,爱上的居然是那个上古天神,那个如迷一样存在,却光芒万丈的男子。 我知,世间能与单灵相配的男子,少之又少,她是仙妖魔三界,最是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若说世间有谁能与那男子相配,除了单灵,别无二选。可为何,自己的心会有隐隐的痛,那是嫉妒的苦涩。 曾经以为,我对单灵的宠爱,便是那种对恋人的爱恋。虽她名义上是我的妹妹,但是我们从来相处都是毫无避忌的。也可能是魔界之内,并没有这些相处的大防。 当年父王将单灵带回来之时,她还只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长得却是极其精致的,只那双眼中,带着防备与阴郁。 一个方才不大的年纪的小公主,遭逢家族大变,论谁也是不能轻易接受的。 刚来魔界不久的单灵,是一个孤僻的小姑娘,不喜人家的靠近,但那些人,却不包括我。 或许年龄相近,或许我对她有着一种从心底生出的怜惜,或许我的善意让她感受到,她不拒绝我的靠近。我用各种方法,将她从阴郁的小姑娘,变成了活泼可爱的小公主。 魔界的生活是单调的,每日除了练功便是想办法去争夺地盘,或者是寻仇打斗,那些日子我都厌烦,更加不愿意让单灵参杂入其中,所以我总会趁着父王在忙着族中事务之时,带着单灵偷偷跑出人界去玩。 只那一次,在香雪海花海中,我离开不长的时间中,她就遇到了夜珩君。 当她与我说起夜珩君的时候,她的脸上是除了那种神采飞扬外,还多了女子识得情爱之后,才有的娇羞。看着这人小女儿态的单灵,我突然有种被夺了所爱的错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夜珩君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放眼四界中,真正有些阅历的,提起天界,都不得不提夜珩君。 虽然这些年来,他已经渐渐退出了天界掌权之列,地位却是不容撼动的。 当年女娲娘娘座下第一大童子,法力无边,地位尊崇,连玉帝也要礼让三分。只这样一个上神,算算年纪,也是一个老怪物了,怎的还能入了单灵的眼? 那日她要出去,我不依不饶地缠着她,要跟着一同去。或许那一次,是我这一生当中,最为耍赖的一次,只缠得单灵也有些无措了,便答应带上了我。 她在前面一步一回头的看着不紧不慢跟着她的我,那脸上是有着惴惴不安与带兄长去见心上人的娇羞,这样的单灵,似乎身上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都消失殆尽。 我们是在凡界的中秋佳节碰面,只红彩灯笼挂了满街,行人脸上喜悦,赏灯猜谜是消遣,不远处还有些杂耍的吆喝铜鼓声,不远处的鼓楼上,隐约传来筝琴之声,一派和乐。 魔族从来不会有这些喜庆的节日庆祝,反倒是打了场胜仗,得了些宝贝,会在族中办一场盛大的火会,臂腕粗的火把点上火,族中人排成长龙,口中唱着祝词,缓慢移动。 雷打不动的火会,却是让人有些乏味。我虽比单灵大些,却当真未来过凡界,参加这些节日庆典。我饶有兴致的看着一路上各色各样的花灯,莲花盏盏,寒船笙笙,灯花迷乱了我的眼,我才会如见神诋般,看着那个男子,渐渐迷离了神色。 我就见单灵兴冲冲的跑上前去,小鸟依人般攀着那男子的手臂,巧笑倩兮。那男子淡淡的笑着,微微低下的头,一头墨发飞扬,极是美丽。我能从那平淡中,看出了宠溺。 那两人站在一起,如此的切合,似乎周遭的一切喧哗,都被收纳入一个盒子中,而这个世界,只有这两人,相携相依。 两人低语许久,或许是我一眨不眨的眼神过于炽烈,夜珩君终于抬眼看着我。那眼中清澈如光华无限的月华,刹那将我拽住了,怎的也跳不出来。 单灵到此时也才想起我的存在,她不好意思的红着脸,拉着夜珩君到我面前,笑着道:“珩,这是我哥哥,唤作煞题。” 他颌首,只轻声介绍道:“夜珩。” 如此一个简单的介绍,里头包含了什么,我不清楚。只他眼中,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展现出丝毫的惊讶,或许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心思却是深沉难懂的。 那日因为我的在场,能看出单灵的拘束,怎的说我也是以半个家长的身份,起着监督之责,她自然不敢放肆。 我们逛花街,赏花灯,游花艇,放花灯。所有寻常人家中秋会做之事,我们都去玩了一遍。所谓的赏月吃饼,月是常见的月,我并不觉得出奇,饼是有些甜腻的饼,也是不喜的。我偷偷打量着坐在我对面的夜珩君,从头到尾,他出声的时候很少,脸上总是淡淡的,却总会在单灵撒娇之时,适当的带上宠溺的笑。 或许他也并没有多喜欢单灵的。 此念头一出,我吓了一跳。若照平时,其他人如此待单灵,怎么说我也会为单灵出口气的,如今却为这个男子不甚在意的心态,多了几分窃喜。 我赶紧摇头将脑中那种龌蹉心思摇去,一抬头便见夜珩君那双澄澈的眼眸,便这样看着我,那双眼过于透明纯粹,似乎也能照出我心里的黑暗,我尴尬的调转视线,脸上有些火热。 那日与夜珩君见面过后,那张俊脸总会在脑中想起。我只暗暗的提醒自己,别想了别想了,那是单灵喜欢的男子,那人与单灵却是极配的,我是单灵的哥哥,应该给予祝福。 只自己催眠着自己,倒也是过了一段平常的日子,似乎单灵不再我面前提起他,我强制自己不去想起他,便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依旧是魔族的少主,单灵依旧过着小公主的生活,而那个男子也不曾出现过。 可那些自欺欺人,终究还是有破灭的一天,那一天便是单灵与父王说,她要上天界去了,那个男子要带她上去,给她全部的照顾,将她带在身边。 当时我冲口而出的便是反对。怎么可以,在我还未做好准备之时,那人就要带着单灵,消失在我的生命中,直觉的,我不想单灵嫁给他,即使这是单灵高攀着,是一种荣耀般的事。 族长有些资历的长老却是不反对的,毕竟夜珩君的身份地位就摆在那里,若是与天界联姻,倒是将魔界在四界的排行中提升了一个层次,其他界族之人也不敢轻易瞧视魔族。 但我依旧反对着,这样单灵有些不解。 第八章:魔王情(下) 那日我第一次对单灵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我看着她两眼发红,却是心中委屈了,然而我铁了心般,只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她不知我为何生气,其实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当我看着单灵幸福的模样时,我的心却是痛的。起初我以为是嫉妒夜珩君夺走了单灵的全部爱,将我一直捧在手心的妹妹夺走了,但我发现我错了,原来我妒忌的是单灵,我妒忌她能有夜珩君给予的爱与包容,那些刺痛我的心的包容。 我离开了魔族,想要躲开去,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阻止单灵跟着夜珩君走,这样我就可以阻止夜珩君继续爱着单灵,这一走便是几年。 这些年里我走南闯北,寻着一些小妖小怪出气,空为不知怎的找到了我,我们两个就这样漫无边际的走,四处闯祸,不计后果。然后就这样过了这些年,直到有一天我问起空为,为何来找我。 “单灵跟夜珩君走了。” 空为看着我,眼中是带着探究的。 我如他所愿,忍不住就僵住身子,脸上的笑也僵了下去,再也笑不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 “你离开魔族一个多月后。” “嗤……原来我就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连我走了,她也要坚持她的选择。” 我不禁自嘲,然后笑起来,大笑,苦笑,笑到心都在吃痛。 “单灵是真的爱夜珩君,你为何就不能看开些,成全他们?” 空为或许说得对,他们是真心相爱,我为何不能看开些,成全他们。但我成全了他们,谁成全我? 我被自己脑中疯狂的想法一惊,原来我的一切无理取闹,我的偏激,也只不过是我对夜珩君起了非分之想。 但空为却误会了我的反应,以为我是喜欢上单灵,却被夜珩君横刀夺爱,所以才如此颓废,如此决绝。 我并未纠正他们的想法,与其让他们都知道我喜欢上那个遥不可及的男子,还不如让他们误会我爱上了单灵。 回到魔族,我依旧是魔界那个受人尊敬的少主,甚至是被人同情的少主。魔族女子虽也是极其出色的,却也没有几个及得上单灵的姿色,那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出尘,却是与夜珩君的气质相似。 魔族女子偏于艳丽,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艳,但在他眼中却流于俗气。 不多时,父王在一场异族战争中身受重伤,去世了,我顺理成章的成了魔界之主。少年便主持一个族中事务,自然有些人不服气,一时间魔界也陷入了短期的混乱之中。 那一段时间,我已经没有经历去想如今那个男子如何,我全副心思都扑在了平定内乱之上。在这一场内乱中,我将大部分权力放给空为,他成了我的左臂右膀,为我出了不少力。 当这一切告一段落之时,却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光阴,待得我有时间去细细想起那个男子的一言一笑之时,那边传来了单灵已死的消息。 我想也未想,便单枪匹马的闯了上天界,寻去找玉帝,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单灵死了,那个人一定很伤心,我要杀了那个让夜珩君伤心之人。 我不顾一切,招招狠厉。珑御清法力高强,我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很可能那便是我死去的地方。但我还想再见他一眼,我想好生安慰那个在暗处自己默默伤心的男子一眼,告诉他,单灵死了,还有我。 似乎是我心中所想都能实现般,我看见他从远处飞来,一头飘逸的银发,如白絮纷飞,扬起的是一个香雪海的花海。单灵说过,夜珩君很爱香雪海,如今那一身白衣的男子,就如那散发着冷冽清香的香雪海般,将我包围。 我看着他向我飞来,隔开了珑御清对我的致命攻击,一转身却是向我的脉门袭来,我一惊,急速闪开,回神之时已经与他缠斗在一起了。 我脑中不停回响的是,他为何要与我打斗,难道他也认为我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吗? 他靠近了我,只听那清冷的声音传入我心中,却是用了密语道:你不该出现,他会杀了你的。 他指谁,不言而喻。 但得他此言,我心安慰。 这个男子,我终究还是未看错他。他的眼中,已经不复往日的清澈,里头带着些忧郁,那是所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之时的悲痛,只能沉淀沉淀,不得爆发。 我似乎看见了那个男子,怀抱着重伤的女子,无声无息的哭泣的模样。连自己所爱之人也无法守候,我作为哥哥,是否该给他一剑,为单灵报仇? 我犹豫了,就在我犹豫之时,我手中的剑果然透过了他的身体,我清晰的听到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却只是淡淡一笑,一掌击在我胸口,我便这个被打飞了出去。 他知我心中对他是有怨恨的,便以此来赎罪是吗? 珑御清派人将人关在了暗玄洞,他不敢杀我,因为这是夜珩君的意思。他爱夜珩君,他看夜珩君的眼中,有与我一样的神情。 呵呵呵,单灵爱夜珩君,单灵死了。我也爱夜珩君,是否某一日我也会成为下一个单灵。 我知我的心思是龌蹉的,单灵死了后,我心中竟然升起了丝丝的窃喜,那个我视如亲妹妹的女子,只因为她爱上了我也爱的人,所以就该死吗? 这一关便是两千年,这暗无天日的岁月里,我时时在忏悔与思念中度过。因为我被俘,魔族中有些我的忠心护卫前来营救,却也一并的被抓了来,在这里,其实我也并不孤单,只时间越长,对那人的思念就越浓。 出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他,然而去扑了个空。 在随后的岁月里,我知道他爱上了一个竹妖,可我也爱他,我依旧无怨无悔的跟随。空为说我傻,为了这个男人不值得。可他何尝不傻呢?我亲眼看着夜珩君在爱与被爱中,走得步履蹒跚,走得满身是伤。 竹寒弦爱他,想将他囚禁在身边,却最终也还是能放他走,那是真爱。 珑御清爱他,同样的想要占有他,但他的方法过于激烈,伤人又伤己,害得两人最终破裂。 魅惑爱他,爱得大度与包容,最终也是能为他生为他死,为他放手为他祝福。 而我呢?我爱他那么长时间,为何就不能得到一些回应?我心中有迷惘有心痛,却最终也敌不过一句不爱。 单灵转世为灵雪因,她也爱得无怨无悔,爱得可以放手祝福,而我,也应该可以的吧。 第九章:点石花(上) (魅惑与夜珩君的过往……) 在遇到夜珩君之前,我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的。谁说万事万物皆有生命?可作为一块普通的石头,我却是没有生命的,起码在夜珩君出现在我的生命之前。 九玄之渊是关押上古妖魔之所,只因这里有个龙脉,龙脉被强大结界封锁,一旦打开,后果不堪设想。底下是千年不断的岩浆炼火,那是通往冥界血狱池的,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被封印在九玄之渊的妖魔能顺利通过岩浆,从冥界逃脱封印。 虽如此,女娲娘娘每过一段时间,还是会带着夜珩君到此地查看封印情况。那个绝世女子拥有强大的法力,本是高高在上之人,却唯独对夜珩君另眼相看。那是一种极尽于宠溺的爱。 司生机之法术,犹如是万物之主的无上术法,这无疑是将天下交到夜珩君手上。 那日,女娲娘娘照往年般带着夜珩君到九玄之渊,两人谈话间,便说到这司生机之术,夜珩君当年也只是小孩心性,忍不住便跃跃欲试,只他的一个无意间的一点,便造就了我魅惑。 当年,我只是一块在九玄之渊所有邪气浸润中的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却被他这一点,便将身上的邪气净化得一干二净,并在眉心烙下一点花印子。 将花印子掩藏住的,是一株艳丽的梅花,如傲雪中最艳的一朵,在这荒山中,耀目挺立。 印只是浅浅的一块,还不明显,也因夜珩君法力尚浅,所以当年的我也只是有了些微意识,他却是已经极其高兴了的。 那是第一次,我知道了有这样的一个人,还未能分出美丑,只知善的体现。 岁月在我身上留下的最明显的痕迹,便是久经洗刷,表面的粗糙已经被磨砺得光滑,黑暗的一层,渐渐变得光亮润泽。我是这九玄之渊中,独特的一个存在。往后的岁月里,夜珩君总会时时来看望我,说些孩子气的话,只当年的我,却分不清何为孩子气,何为理智之语,只觉得他憨厚可爱,却又带着几分精明。那是天之骄子,注定不是我能高攀的,只能仰止。 “吼”逃脱,是一个意外,那却已经是许久许久以后的事了,总之我的修为也到了能化成人身之时,只我还贪恋着夜珩君固定时间来探视我的这种温情,便一直留在了那里。 那一场战役,是我这一生当中,见过的最惨烈的一场,“吼”差点就将夜珩君拖入九玄之渊,若不是女娲娘娘舍己救了夜珩君。 但他也依旧是受了极重极重的伤,这一昏迷,便睡了漫长的光阴。 女娲娘娘在将自己与“吼”封印之前,将身受重伤的夜珩君的半块灵石,打入了我体内,因为需要容纳法力比我高出千万倍的灵石,我被所困住,不得动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夜珩君鲜血淋漓,他的血,染红了我灰白的身子,流窜入我的心。那是温养着灵石的所在。 不知过了多久,仙界之人寻来了,并将夜珩君带回去。那一刻我知道,我将有漫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了。 所以在不久之后,我化成人身,在凡界各处行走,其中自然有些道行高些的妖魔看出了我身上的宝贝,欲强夺了去,我却是拼了命的去扞卫着,属于他留给我的东西。 我知道那于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不能在我这丢了。 一年年的光阴,都耗在了搏斗上,倒也得了些小成绩,我收拾了那个虎妖,却是妖界之王,从此我成了妖王,带领一群小妖,四处征战,其中与魔族之间的地盘之争,也是最多的。 在一场大战中,我亲手杀死了魔族的魔王,受到万妖的崇拜。就那一年开始,我变得骄傲自满,只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因为我有那人留给我的法宝。 一日路过极南的地方,打听才得知唤作看跌山,那些小妖看中了它的集天地灵气,而我却是被它的气息所吸引,那是与我体内完全契合的气息,似乎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般,让我变得疯狂,变得想要不顾一切的扑进去。 最终我还是带着我的族人,侵入了那个唤作看跌山的地方。那里是一个竹妖与一些蛇妖的领地,那是女娲娘娘的后代,所以我以为那气息只是那些青蛇一族散发的,只有了些大意。 却在大意之下,被一个竹妖给打伤了,我不禁惊讶,那只有几千年修行的竹妖,身上却似乎有几万年的道行,这样的异常,让我惊恐。 然而惊恐的时间很短很短,只是一个念头的闪过,我便被他打入千风洞,并被封印了起来。 千风洞,千风洞,这个依旧是环绕着熟悉气息的地方,死死的将我烙紧,纠缠着不放我出去,挣扎得越厉害,便被揪紧得越疼痛。我终于发现,这里不是我轻易能够逃脱的。 漫长的时光中,这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败笔,堂堂一个妖王,就这样被囚禁了,暗无天日。 千风洞中没有四季白昼之分,只昏昏沉沉的一日日的过,那一刻我翻遍了所有的记忆,只记得当年救了天姬山的天狐一族某位族长,给他们施予恩惠之时,他们似乎说过,他们有一个宝贝,是专门对付竹妖的法术的,只我想是想到了,如今却是没有办法出去。 日日夜夜的流盼,我在想,此生是否就要留在这里了? 却最终,上天总待我不薄。当那个男子被竹寒弦抱着穿过千风洞之时,我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让我迫不及待的飞蛾扑火。 那人又来了,那人又走了,那人又来了,那人又走了……来来回回的穿梭,让我一时惊喜一会失落,却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这个希望,不久便到来了。竹寒弦与那蛇妖都不在他身边,他慢慢的靠近我,我全身的力量就回来了,身上被封印着的重压,也顿时消散了去。我一得到自由,便迫不及待的现身,我见到一张绝美的面容,只觉得熟悉,却已经处于兴奋到癫狂的我,只想着将人吸纳入我的体内,如此,我便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 我伸手,使出了魅惑之术,那是我百试不爽的法术,只要迷了他的心智,我便可为所欲为。在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鲜血淋漓瘫在我身上的男子,只这一犹豫,竹寒弦却出现了。 那似乎来自地狱的气息,将我死死的笼罩着,一招直逼我要害,我不得不退了回去。只他下了狠手,置我于死地,我却也是有些手段的。也幸亏我早有准备,先一步在那男子身上做了些手脚。 虽还被封印在千分洞中,却已经不再那么的难受了。 就单单此事,我找到了那竹妖的弱点。那个没有丝毫法力的男子,就是他的命脉。 第十章:点石花(下) 我能感受到那人复杂的心情,有愧疚,有无奈,有苦涩,有焦急。这些纠缠在一起,却还能保持着云淡风轻,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竹寒弦终究还是察觉了异样,让那唤作欧夜珩的男子不离安从或是他身边,这样我下手便难了。或许在这太漫长的时光,过于无聊了,那两个一成不变的生活被打乱的同时,我却似乎有戏可看了。 我看着一个竹妖,渐渐陷入了凡界的情爱当中,躲在暗处,冷眼嘲讽。 那男子,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的,因他的身份,因竹寒弦的身份,因他未办完的事,因竹寒弦的高傲。 如我所料,欧夜珩最终还是离开了看跌山,我潜伏在他身上,离开了这个囚困了我将近三千年的地方,外界的空气,即使没有看跌山来得灵气,却终归还是比千风洞好上几千倍的。 那日欧夜珩两人遇到山贼,生命倒还是无忧的,只我心中也是带着几丝看戏的意味,便冷眼旁观了,却未曾想,竹寒弦那高傲的家伙,竟然就这样带着安从追来了。 事后那场杀戮,我倒是有偷偷的跟去看,惨绝人寰倒不至于,只他知道如何去折磨一个人,那是比直接将人给杀了,还要恐怖万千倍的折磨,我便是从那经历过来的。 让一群被囚禁了千百年的妖魔,去折磨这些凡界的无能之辈,也亏他想得出来。只如今我身上的禁咒还未完全解开,也不能与他硬碰硬,我只安静的潜伏在欧夜珩体中,那里有适合我伤势愈合的气息。 一路上竹寒弦警惕性很高,我不敢轻举妄动,且如今的法力也不能与他相比。 欧夜珩却是丞相府的公子,有了个定亲的未婚妻,这倒是好玩了。竹寒弦以医术高明在御京极受达官贵族的亲睐,自然而然的免不来要进进出出与那些人打交道,放在欧夜珩身上的心思就少了,而那男子的心思,却是让我也有些疑惑了。 他要去看他的未婚妻子紫菱郡主,我便跟着去了,那女子美虽美,却总与欧夜珩的气质有几分不搭,但也无碍。我窜入了那女子的身上,着实让欧夜珩疲于应付多日,我心中因为能这样作弄他而窃喜,这个男子,看着有些精明,却在情爱上迟钝,也难怪能让竹寒弦给骗了去。 想着,心中却开始隐隐的不舒服,总觉得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被人抢了似的。我开始喜欢上呆在紫菱郡主的身上,即使那个男子以对待女子的身份待我,去也是高兴的,似乎那一刻,那个男子,只属于我。 每当我感觉到自己离欧夜珩近一点之后,竹寒弦总爱来插足。他开始盯着欧夜珩,自己虽经常出入皇宫贵府,却让安从留下来看着人,不再让他出去寻紫菱郡主,我心中有气,又只能乖乖的回到欧府。 欧夜珩与竹寒弦置气,要到江南桃花山看桃花,这个稍微有些孩子气的举动,让我觉出了几分真挚可爱。竹寒弦吃醋,我乐得在一旁偷笑,是人一眼便知欧夜珩对那侓澈雨无那层意思,只有真挚陷进去的人才会看不清。 我看欧夜珩对那侓澈玉的态度,倒是恭敬多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就是没有那些爱慕的接近,只有那傻子才会在一边生气,最后跑了出去。 这倒是给了我一个好机会,我趁机将人掳走,设计让他误会欧夜珩,然后让欧夜珩陪我一同上了天姬山,寻找天狐一族。其实当年我只要自己独自一人去,也是能成的,只隐约有些预感,凡界不太平了,总放心不下欧夜珩,便强行将人带上。 刚刚踏上天姬山,我便知凡界有变故。我是在九玄之渊修炼过来的,对这些变故极其敏感,却又不得不瞒着欧夜珩。我不知当欧夜珩知道真相时,是否会恨我。 最终,他还是以他的直觉,以及与亲人间的血脉相连,预感到了某些事,他要离开,要回家去,即使那已经变成了一道废墟。 我趁着他离开的那会,让天姬雪瑶派了天狐去引了竹寒弦过来,从进入这片雪域开始,这里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本可以带着欧夜珩,直接到了天姬族的居所,却还是为了能与欧夜珩单独相处些时光,生生的拉长了路程。 天姬雪瑶问我,不是爱那个男子吗,为何还要让他走,让他投入另外一个男子的怀抱。 我心中苦笑,若是我能再狠心些,再对欧夜珩的心视若无睹些,或许我真的能强留了欧夜珩在身边,但那究竟不是我魅惑会做的事。我魅惑虽能过不择手段,但骨子里还是一个有着傲气的人。 那一场天灾,让整个人界受难,几乎无寸土完好。我担心着欧夜珩的安危,直接奔去看跌山,看到他完好如初的那一霎那,我几乎想要哭出声。这个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住进了我的心,让我对他欲罢不能。 珑御清带着人马要来将欧夜珩带回天界,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为何我会对欧夜珩有异样的情感,他就是当年那个点石成花的男孩,那个给我生命的男孩,那个我曾经深深篆刻在心中的男孩。 只眨眼间,年轻的男孩已经长大了,不再带着年幼时的憨厚机灵,他变得淡漠清冷,与世隔了个距离,让人无雾里看花,总走不进他的心里。 他要带着受伤的竹寒弦离开,我便尽全力的帮他,一如闻声赶来,只为了帮他而救竹寒弦一样的煞题。 严格说起来,我与煞题却是有杀父之仇的,只当年之事隔了这么久,且如今都是为了同一个男子,我们竟然就这样携手作战了,这个男子,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 几经周折,他与竹寒弦分分合合,我在一旁看着,也为他的累而累,想为他担负些,或者是想将那些累给卸下来,可他却就这样担负着,就算喘不过气来,也不愿放下,这样的固执,让我看不见当年那个孩子的影子。 或者时间真能改变一个人,隐忍,清冷,淡漠,待得哪年,真将人给逼急了,或者冷情冷心皆有可能。 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也仅仅是助他渡劫,然后转生,回到那个竹妖的身边。这是我能最的对方的最大的祝福了。 也或许应了那句话,退一步,你或许能看到属于你的幸福。然后我迈步追向属于我的人生,我的幸福,我的爱人。 第九章:冥王怒 (冥王与夜珩君的过往……) 我很小之时,便与夜珩君见过一面,那是一个光彩照人的人,从头到尾都是白,银白色的发,月牙白长袍,皮肤白皙。反观我,我却是除了苍白,便是全身的黑。墨发黑袍,便连靴子,也是黑的。 他很喜欢白,相反的,我很喜欢黑。 当年第一次见到他之时,我就在想,这个男子,似乎就是上天派来的,与我是处在地对面的人。 第一次见面,我偷偷跑去人界,不小心拘错了魂,平白让一个凡人早几年死了。这次犯错,恰好刚上夜珩君来寻父皇。据父皇说,他与夜珩君算是老交情,两人虽不经常往来,却也是极好的友情。 恰好不巧,那人来的时候,我被父皇罚,在殿中当着其他鬼差的面,举着万斤重的鼎,蹲着马步。我知这冥府的鬼差,自然是不敢嘲笑于我的,但夜珩君不同。 他是上界的天神,他只要一个眼神过来,那眼中的冷意,就让我感到寒冷,似乎那个人是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存在。 就这样,他与父皇在大殿上方,说了整整三天的话,而我就这样,被整整惩罚了三日,期间还要承受他若有若无的眼神。那日开始,我便不喜欢这个人,甚至是带上了恨意。 他终于离开了,父皇却唉声叹气,看着我的眼神,都是透着失望的。我不知为何,总有感觉,这事与夜珩君有关。 黑白无常送我会寝殿之时,我将心中的委屈都诉说了一遍,却是被两人紧紧的捂住了口,要我不要乱说话,那个人却是极其厉害的角色,说不定,任何事他都能轻易知道。 口中不说,我心中总会带着些怒意的。本就是我们冥界之事,为何都要忌讳着那男子? 第二次见到他,却是父皇寿终之前,他来见父皇最后一面,并将囚笼罩赠予父皇,这明摆着便是要赠予我了。 我不解的看着他,这个囚笼罩,却是他的宝贝了,当年女娲娘娘传给他司生机的术法,却是没有给他其他的武器,这囚笼罩却是他大半生的修炼结晶。 父皇说这太贵重,不肯收,但夜珩君坚持要送给他,随后便走了。那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见到他的背影,带着股哀伤与寂寞。 父皇遣退了旁人,将我留下来,与我说了那个男子与一个叫单灵的精灵族公主的事,而上次来,他便是想要请父皇为他关注一下,是否有这样一个游魂到了冥界。而这次来,却是已经决定放弃了,这囚笼罩,也只是为了表达他的谢意。 父皇叹气,只道世间之时多不是能顺心的,明明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却还是不能得到其他人的支持。 那一刻,我在心里想的是,若是那女子真真的是我的心上人,我定然不会让她受这些苦,我会凭借自己的力量,给予最多的宠爱与保护。 父皇终究还是去了,吩咐我将囚笼罩锁起来,不到时间不要拿出来用,我都一一照做了。随后便是坐上了那个冥王宝座,顺风顺水,就这样过了些不长不短的年岁。 那一年,洪荒在大地上蔓延,不单单是人间遭受天劫,便是冥界,也因为孤魂野鬼骤增,变得有些混乱,这状况确实让我头疼了一阵,上报天庭,却是没有丝毫回应。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时,一个青衣男子,自称是妖王的竹妖,带着人来与我谈判,要我出鬼兵,一同平反在人界肆意妄为的妖魔,我想拒绝,并认为这本不该是我该管的事。 “我之所以来寻你借兵,是因为与玉帝有了一个赌约,若是我赢了,那人便能留在我身边,若是输了……” “输了又如何?即使你赢了,也与本王无关!” 我拒绝得直接,他却不肯轻易离开,甚至搬出来女娲娘娘的后人青蛇一族,来加大筹码,我却不是轻易能被要挟的。 “那夜珩君呢?若是我与玉帝的赌注是夜珩君,你是否愿意出兵?” 我离去的脚步,被这句话给牵住了,怎么都下不了决心离开。 那个男子,白皙如玉,光洁如华,即使在冥界这样黑暗的世界里,依然有着万丈的光芒,却总在感情这一条路上,磕磕绊绊。如今便是招惹了些男子,为其争得头破血流。原本我该高兴的,但是这一刻,我却感到有些悲哀。一个法力如此高强之人,依旧有其无奈之处。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竹寒弦的请求,甚至将黑白无常二人都派了出去。 然而这冥界中也不是那样的好过,即使妖魔恶鬼少了许多,但是人间的孤魂野鬼却是不得不召回来的,一时间这里也是拥挤得厉害,到后来这冥界也被破坏的厉害了。 血池的异状,也开始越来越频繁,我知自己答应帮竹寒弦也是有着私心的,血池与九玄之渊有连接,若是血池在冥界喷涌,那么九玄之渊中的上古妖魔,定然也会出来作乱的。而血池在地狱,却是已经归入冥府管辖的地域,若是出了差错,冥界也难逃此咎。 夜珩君却是不同,当年的九玄之渊,便有一半他的法力封印,所以若是阻止血池异动的,也非他莫属,所以这一个交易,我也不吃亏。 后来,我终究还是身受重伤,要寻个地方躲起来疗伤,却是在此时,遇到了来到冥界的夜岑。他说他叫小岑子,但是我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他是当年从冥界走出去的夜岑,与他曾经两小无猜的,却终究还是去投胎了,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再也认不出我来了。 当年为了出去寻他,我将守候的鬼差给打晕了,最后被抓回来,被父皇关了将近百年,随后却是再也没见过他。 当这次见到他时,他却认不出我来了。他口口声声说要去寻少爷,我开始嫉妒那个他口中所说的少爷。我当机立断的将人给锁了起来,不让他踏出密室一步,无论是用威逼利诱也好,感情攻势也罢,这些年似乎忘记了的事,铺天盖地罩下来,将我锁在了死胡同间,怎么也出不来了。 后来,我知道了他口中的少爷,就是夜珩君为了历劫而到凡界的一个肉身,且竹寒弦爱上的,也是那个肉体凡胎的夜珩君。 为何只是一个凡人,也能让他们一个两个的念念不忘?为何那个男子如此懦弱,还有那么多人为他前仆后继?我不懂,所以也不打算懂。 我对小岑子的占有欲越来越强,强到有些让我自己也心惊。那已经不再是儿时玩伴的那种强烈占有欲,而是另外一种情愫在作怪,如珑御清对夜珩君的,如竹寒弦对欧夜珩的。我是一个明确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既然我清楚了,那我便会坚持去拿到,哪怕粉身碎骨。 唯一让我气愤的是,夜珩君身边明明已经有许多人围绕了,为何小岑子还要对他念念不忘,不愿意留在我身边,而要去那个男子身边。 我气,所以我要阻止他重生,毁灭一切阻碍我与小岑子在一起的可能。 但终究还是没做到,他复活了,小岑子生气了,我心却又有了另一种体验。因为他的吃醋,让我知道了他的心意。既然我们真心相爱,那我为何还要在意他将夜珩君放在某个位置呢? 虽然,每当他与我怄气时,便拿夜珩君出来,我还是依旧会气得牙痒痒的。 ——番外完—— 完结感言 历时将近五个月,《青竹心》在今日终于完结了。呼,忍不住要吁出一口气,真的好累的说!话说上架一个月,固定的每日两更,真真的脑细胞都绞在一块了,也幸好能憋出些东西来。 有些读者说整本书好悲沉,也确实是,因为整个的故事格调就是走的悲凉的文风,所以你们说看着会有压抑,其实我也是的呀! 本想着等这本完结了,就开一本欢脱的,却还是忍不住开了本重生虐文,好虐好虐,都将我自己给虐进去了,喜欢看虐文的可以去看看小寻寻的新坑《凤倾天下:谁主江山》,这是重生文,也是一部女强文,若是你们想将它变成女尊文也是可以的。 而八月中旬会开一本耽美欢脱文,有点小白,但绝壁不是无厘头,小寻寻写不来无厘头,这你们看我的《青竹心》与新文就知道,所以要看无厘头的读者,可能就要让你们失望了。 这一本欢脱文,主要还是《青竹心》的姐妹篇,能透露就是关于安从的,大伙喜欢安从不?喜欢就给力些,支持小寻寻第二部耽美创作吧! 《青竹心》因为是《两生缘》系列文的第一部,所以交代的背景会比较宏大,而且因为我经验方面或许比较欠缺,所以故事情节安排,章节以及每一卷间的过渡会不太衔接,这些问题我都有注意到,谢谢好基友们悉心的点评,往后的创作中一定会查漏补缺,克服第一本书中的缺点。 《两生缘》系列文大概有七八本,风格各异的哦,虽然文锋不能有多大的变化,但是我会尝试一下不同的写法,毕竟还是属于新人,需要大家的支持才能继续写出不一样的精彩文。 其实《青竹心》真的还有很多欠缺的地方,因为这是一个临时起的感想,只源于与同学的一个随便聊聊的话题,说到竹子开花,然后我便有了个构思,当时想着,要写一篇这样的虐文,却没想过要写耽美的,然后便是突然开始写了,没有经过太精心的构思,所以可能某些表达没细细斟酌,就显得情节分割有些杂乱,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但还是谢谢长期以来对本书的支持,某些读者一句简单的鼓励,都让我很高兴很兴奋,得到你们的夸奖,是每个作者继续写下去的动力。 特别要感谢那些在本书上架后,依然坚持订阅的读者们,谢谢你们的支持!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河藕有眼,不沾半点污泥。 这个对联不是本人想的,大家应该都有看过,这里要说一下,这是借用了网上的一副对联。还有我在书中的《万年曲》这一章节中的古风歌词,是将一首古风歌中的歌词“他年再续前生来世因缘劫”割裂了用,所以“他年再续,前生来世,因缘劫”这句并非原创,特此声明。 2013-8-4 寻语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