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他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已是可怜,偏偏还要碰上个天煞的冤家!他要破案,他偏是那该死的贼。他要护驾,他偏是那忤逆的刺客。他要找姑娘潇洒,他说倚红轩的头牌是我发小儿。 他说,你断我财路,挡我官运,还不让我叫姑娘?那人邪魅一笑,将人揽过一把压在身下—— “京城最大的四大钱庄里都有我的账户,户头全改成了你的名字。我们家你都是太上皇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至于姑娘嘛……” 那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看来一夜三次还满足不了你,以后改一夜七次吧!”说罢,化身豺虎扑了上来。 “住手啊,混蛋,小心我废了你!” “废了我你下半辈子的性福可就没了。” “那也好过被你做死强!” “我怎么舍得呢,为夫一定会温柔伺候你的。” …… 他是一心想抓贼的小县官,怎奈贼没抓住,反被贼先偷了心…… 第一章:侠盗(1) 继京城首富张员外家失窃之后,宰相府再次被盗。殢殩獍晓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起盗窃案了。先不说丢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让人恼火的是这接二连三的案件竟都出自一人之手——人称“江湖无影手”的燕十三。这次更是偷到了宰相头上,摆明了是挑战官府的底线——看你们能耐我何! 展颜头疼地看着留在被盗现场墙上龙飞凤舞的“燕十三”三个字,真是恨得牙痒痒。这燕十三有个怪癖,人家做贼都是不声不响。他倒好,生怕人家不知道是他偷的,每次做完案都会在被盗人家的墙上留下自己的大名。 燕十三何许人也。人称“江湖无影手”,自称“盗侠”。劫富济贫,专偷贪官污吏,富贾假商。自五年前出道江湖至今,逢偷必得,被他盯上的人家无一幸免。贫苦百姓称颂他,官府富商却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有人说燕十三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绿林壮汉,也有人说他是个衣袂飘飘的翩翩佳公子。不过这些都是坊间传闻,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燕十三长什么样子,更别提抓到他了。 展颜虽然也有几分佩服这个从未谋面的偷侠盗亦有道,但无奈这次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太岁头上动土。失窃的那颗南海夜明珠可是去年圣上赐给宰相大人的寿辰贺礼,这万一哪天皇上一时兴起问起来,搞不好可就是个藐视圣上的大罪名,纵然是宰相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不,这老狐狸一发怒,连带着下面的小喽啰也跟着遭殃。展颜这才刚被调任京师,本来盘算着日后如何步步高升,在京城这个黄金地儿只要不出什么大纰漏,凭着他这个人精的脑袋混个人畜安康不是什么大问题。要是再运气好破个几桩大案,类似于抓个燕十三什么的,搞不好从此也就平步青云了。 只是没想到刚上任就接到了这么大个烫手山芋,上头有令,三个月内必须将燕十三抓捕归案,否则,打哪来的还得回哪去。老天你还真是垂怜苍生啊,这么快就把升官发财的机会抛给我了。 展颜苦着一张脸盯着墙上的字体发呆,旁人看着他凝眸审视的认真程度,必定以为他在找寻什么遗落的蛛丝马迹。但凡稍微了解这厮的也不会以为他现在能想什么正经事。 “好字!”果然,只见展颜一拍手掌大喝一声,倒把身边跟着的衙役们吓了一大跳。 “老爷,什么好字啊?”一衙役斗胆上前问一脸陶醉样的展颜。 “喏,你不觉得这‘燕十三’三个字笔劲雄浑,狂放不羁,实在是潇洒大气,真真是好书法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登时气倒一大片! 在宰相府折腾了大半天无果,展颜拖着一身疲乏回了他的小知县府。一想起刚才王丞相那张黑得跟锅底有的一拼的脸,他就觉得头顶上跟着一片乌云,走到哪跟到哪,暗无天日啊。 好,三个月就三个月!燕十三,你展爷爷美好的将来可不能被你这厮给毁了,管你是何方妖孽,就让本大神来会会你! 第二章:侠盗(2) 京城最大的青楼倚红轩。殢殩獍晓 燕十三将肩上的包袱扔在桌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下,一点都不介意这是在女儿家的香闺里。 “东西到手了,老规矩,你六我四。” 铜镜前端坐着一韶华美人正对镜理妆,听得身后忽然传来一男子声音竟也毫无惊愕之色。不紧不慢的将一支珠钗插入云鬓,左右瞧了觉得满意这才捻着雪白的帕子款款起身朝燕十三走来。 “这次又是哪家遭殃了?”美人的口气听起来倒像是和他相识已久。她莲步轻移,纤纤玉指捻起桌上的布包袱,稍稍掀开一个角儿。 “这,这不是……”只瞥了一眼,她便立即将手里的布盖上,一张俏脸半是震惊半是兴奋。 “嗯,可能有点棘手,但以你的能力,脱手应该没问题吧。玉娘!” 没错,眼前这个绝色的俏佳人正是倚红轩的头牌——沈玉娘!但同时也是“夜魅”的联络员,专门负责帮组织收集情报以及帮燕十三脱销赃物。 “十三你开口的事,我什么时候没有办到过。”沈玉娘将布包里的东西迅速收起来藏好,这要是被发现了,铁定是要遭大罪的。 “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做事的能力。没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啊,我的那份,还是买点衣物吃食拿去分给城郊的那些难民吧。”原本半只脚已经踏上窗棂的燕十三,突然顿了一下又多说了一句话。 “十三,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沈玉娘在他身后响起幽幽的声音。 “自己多小心,保重!”话音刚落,人早就没影了。沈玉娘怔怔看着他离去时身形带起了一阵劲风扬起了窗棂边的纱帘,不禁一阵失神。 十三,现在的我,是不是已经配不上你了。所以你才会连看都不愿意再多看我一眼。 回身望向铜镜,纤纤玉指抚上俏丽的面容,明明还是吹弹可破的瓷肌,明明还是这么美艳不可方物。可是她知道,在这美丽外表下掩盖的,是日益溃烂的疤。 短短半个月内,道台李大人,知府刘大人家相继失窃,丢的也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上头频频施压,展颜快要被这几个大人压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展颜这边鸡飞狗跳之际,罪魁祸首燕十三正怀抱一坛女儿红独坐在西郊的树干上对月独饮。月色迷蒙,半躺在树枝上的人似有些醉了,眼前翻飞着远久的记忆里天真无邪的孩子爽朗的笑声和美妇人慈爱的目光,还有飘远在暮色烟火中的叫唤—— “云儿……” “娘亲……” “唉哟——”已经被绊倒了无数次的展颜,屁股又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就着月色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拍了拍摔得红肿的屁股,忍不住咒骂起来。 “什么破路,小爷的屁股都快摔成四瓣了。” 惊觉有人,燕十三迷醉的神思即刻清明起来,若对方来者不善,他也好先发制人。却见那人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显然是迷路了。 展颜也觉得自己倒霉,被丞相叫去呵斥了一顿弄到现在才放他回来。不给饭吃也就算了,连个灯笼也吝啬。现在好了,也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这林子里来了,都转了大半个时辰了还没转出去,展颜真是欲哭无泪。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百米左右再往右拐就能出了这林子。” “谁?”展颜被这黑夜里蓦地响起的人声吓得魂儿都快飞了。 黑暗中的声音静了下去再不出声,展颜只觉得后背上冷汗直流,再顾不得那么多,他拔腿就跑。只可惜越急越乱,脚下的枯藤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般,不时的缠住他的脚步,展颜一脚没提起来,身子一歪就朝地上倒去。 “啊——”他这一跌才发现地上正直直的立着一根枯木桩,这要是砸下去不得直接扎成人肉串才怪,看来这次真是要玩完了。展颜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电光火石的瞬间,眼看这书呆子就要殒命了,燕十三飞身一纵将他扑倒一起滚落到一旁的草堆里,他自己却被枯木桩给划伤了手臂。 第三章:侠盗(3) 原以为自己这就要英年早逝了,没想到过了半晌该来的尖锐疼痛却没有发生,他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睛。殢殩獍晓咦,怎么这么软?还是温温的?展颜一只手在温润的地上摸来摸去。 “没死就赶紧起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那人一出声,展颜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压在别人身上了。他手忙脚乱的从那人身上起来,也不知道怎么蹭的,只觉得摸了一手的黏腻。他举着手对着月光细看,惊见自己的手掌一片鲜红。 “啊,血!”后面就没声了,燕十三一看,竟然晕了过去。 不是吧,一个大男人还晕血!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怎么尽遇上些倒霉事! 燕十三狠了狠心懒得理瘫在地上的那团泥掉头就走。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寒露还是挺重的,这书生看起来也挺弱的,不会有事吧。真是,他有没有事与自己何干。想罢飞身掠上枝头。站定,又回望了一眼地上的人。罢了,就当是救了路边的一只流浪狗好了。他摇头叹气,飞下身来将瘫软在地上的家伙架了起来。 展颜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揉着发酸的脖子四处望了望,这似乎是个被废弃的茶棚。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醒了?” 展颜正努力回想昨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茶棚里进来了一个男人,手上抱着几个刚出炉的大包子。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昨晚救了自己的那个人。 “是你救了我?” “你以为呢?”燕十三将包着包子的布摊在地上,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展颜盯着地上的包子咽了咽了口水,他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 “饿了就过来吃吧。” “谢谢。”展颜也不客气,拿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真好吃,简直是人间美味。 “吃完就回家吧,说不定你家里人现在正到处找你。” “我没有家人,我是孤儿。”嘴里还嚼着包子,展颜口齿不清地回了句。 原来跟自己一样!还以为这么头脑简单的人该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呢,至少也该是个在爹疼娘爱的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孩子。 “展颜。” “嗯?” “我的名字。” “哦。”在脑中搜索了一下信息,确定没有跟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之后,燕十三埋头继续吃包子。 “喂,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应该自报一下家门啊?” “燕……云舒。”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改了口。要是告诉他自己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江湖无影手”燕十三,搞不好会把他吓得被一口包子噎死,而且他也没必要惹上麻烦。 只是也没必要告诉他打从进“夜魅”之后就再没用过的名字吧? 他仍旧记得十三岁初进“夜魅”时,那个端坐在高处的人问自己叫什么名字时,他声音洪亮的回答—— “燕云舒。”这是娘亲帮他取的,他最爱娘亲叫他的名字,云儿云儿的唤,无比的让人心安。 “燕云舒?这名字太过温柔。你今年十三岁,以后,你就叫燕十三吧。”一句话就改变了他的一生。从此以后他就是燕十三,再也没有云儿了。 “哎呀,你的手臂受伤了!”展颜这才发现他右手上缠着一块布条,早已经被血染透了。 “没事。”燕十三淡淡瞟了一眼,倒是发现展颜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他放下包子几步上前一把摁住展颜的肩膀。 “你,你要干什么?”展颜一下子惊慌了起来。 “别动!”说着,燕十三右手按住他,左手突然一用力从展颜衣襟下摆上撕下一块长布条重新缠住自己的伤口。 原来是发现了自己晕血的毛病,没想到这人的心思还挺细腻的嘛。展颜松了一口气,明白燕十三不是要对他不轨之后。 “我还有事先走了。剩下的包子全留给你。” “诶,等等,我还没问……你家住哪里呢?”展颜还不及知晓他家住哪里,燕十三纵身一跃已经消失在了枝头。他原本还打算要好好谢谢他的呢! 第四章:夜魅(1) 展颜拉好了架势要跟燕十三来个正式对决的,却不想自遇见燕云舒那日回来之后就再没有燕十三的消息,这人竟忽然像是从世上烟消云散了一般匿了音讯。殢殩獍晓这都又过了小半个月,燕十三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倒是让原本想大干一场的展大人没了用武之地。 唉,大概高人就是这样吧,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这样才能保持大人物高深莫测的神秘感。展颜半眯着眼睛躺在躺椅上无奈地感叹着。 眼看着离最后的抓捕期限越来越近,展颜觉得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敌人不出现,那就只好换自己主动逼他现身了。燕十三,就让我们来比一比,究竟谁比较厉害。 话说那日在树林里机缘巧合救下展颜之后,燕十三的手其实伤得不轻,再加上朝廷最近抓捕他的行动较之前都严密了许多,总部又三番四次来密令催他回去,燕十三躲不过只好先回夜魅。事实上他也有点担心夜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然高墨澜不会这么急着连下好几道指令让他赶着回去。 如此一来,展颜自然是抓不到人的。 夜,薄凉如水。 “我说了药等会再吃,先放在一旁吧!”屋子里的男人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那股苦涩的药香,都喝了一个月了也不见成效,他现在看见那碗黑乎乎的汤水就反胃。 “身体怎么又不好了?”屋檐下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竟不是贴身丫鬟如烟。屋子里有片刻的寂静,尔后是衣料在地上拖曳绊倒凳椅的声音。 “十三,你终于肯回来了!”帘子被掀开,一张俊美清秀的脸露了出来,然而脸色却带着久病的苍白。 “咳咳咳——”白衣的男子突然就咳嗽起来,连带着身形都有些不稳,燕十三心里一惊,将手里的药碗往边上一放快步上前扶住他。刚才在走廊遇上如烟,才知道他现在这会儿身体已经变得这么差了。 “身体不好怎么还不肯老实喝药?” “老毛病了,天气一转凉就这样,放心死不了的。咳咳咳——” “谁说你会死的!”燕十三脸色一青,他最受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说死。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忌讳这些。十三,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男子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气血,身体软绵绵的靠在燕十三肩上。一丝笑意挂在苍白的脸上,说是动人,却也让人看了难受。 “你不会死的!”燕十三眉头紧蹙,仿佛极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 “别事无巨细都一个人揽着,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养那些废物做什么用!” 他不是不知道这几年夜魅里的明争暗斗,都巴巴的瞅着高墨澜哪天起不来了,他们才好连皮带肉的生吞入腹嚼得不剩一点渣滓。夜魅这么大的家业,早就让有些人红眼好多年了。 “十三,你现在嘴巴倒是学着厉害了!”高墨澜难得心情好的戏谑,见燕十三不接他的话,这才收敛了转入正题。 “有什么办法,你闲云野鹤的过惯了,自然待不惯这金丝鸟笼子!你若是肯回来帮我,我也不必如此辛苦。” 高墨澜这话也没说错,燕十三从入夜魅起就一直是高墨澜亲自教他武功。原本他有意日后能由燕十三来接手夜魅,他倒好,翅膀硬了一点留下一纸书信便再不见踪影。 第五章:夜魅(2) 高墨澜说得半点不亏他,燕十三心里有愧,自然不接他的话。殢殩獍晓这么多年他对高墨澜的感情始终复杂。这个男人对他而言,亦兄亦父。他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自己,又赐予自己新的名字,教自己武功,让自己懂得在这个江湖生存下去的法则。是这个男人给予了他新生,可以说没有他高墨澜,就没有今天的燕十三。所以燕十三感激他。 然而这些年在他心里一直没办法放下一件事,高墨澜对他再好,也没办法抵销他在这件事上对他的恨。燕十三恨他为了组织的利益让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进“夜魅”的沈玉娘去了倚红轩。每次看见玉娘在倚红轩轻歌卖笑,他就觉得很难受,那是一种比被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还难堪的难受。所以他不愿意去见玉娘,尽管他知道每次在身后追随着自己离开的那道目光是有多留恋,可是他还是胆小得没办法承担这份沉重,他只能选择逃避。 高墨澜一直知道燕十三无意于夜魅,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会想要让他来接手夜魅的原因。燕十三这种人,不然不要,一旦接受就是最忠诚的守护。高墨澜这点还是看得很准的,只是他低估了燕十三这股子叛逆劲儿。这会儿见他不说话,也不好人刚刚回来就把气氛弄得这么僵。 “放心吧,我还撑得住,暂时用不着你。” “进去吧,外头屋子的风大。”燕十三拦腰将人抱起,穿过帘子进了里屋,将人放在软榻上扯了毯子盖在膝头,这才折过身将放在外间的药碗端进来。 “我不想喝。”高墨澜将头扭向一边,跟个小孩子一样闹脾气。燕十三也不劝他,端着那碗药立在他面前。 “我真的不想喝,很苦。” “可不可以不喝?” “哎呀好了好了,我喝就是了,你别摆那副臭脸了,难看死了。”高墨澜拗不过他,从燕十三手里接过药碗仰头咕隆咕隆一阵咽,一口气将整晚药汤全灌了下去。 “啊苦死了苦死了。”他还在夸张的叫着,下一秒就感觉到口中有甘甜之感。他尝了一下就知道是什么。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些陈皮糖啊。”高墨澜抿紧嘴巴让陈皮的甘甜驱散嘴里的苦涩,表情倒是没那么夸张了。燕十三接过他手里的碗放到桌子上。 “带习惯了。” 燕十三刚进夜魅那会儿,生了一场大病,哭着闹着不肯吃药。高墨澜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陈皮糖,哄他吃了药之后赶紧给他塞了一颗,还真奏效了。病好以后他就随身带着这种小零食了,没想到竟然还派上了用场。 “叫我回来有什么急事?”燕十三起身去关了窗,虽然已经是夏初了,但是山中的风还是带着丝丝沁骨的凉意。 “我就不能因为想见你所以叫你回来看看我?” “你不会!” “你个死榆木脑袋,就不会说几句好听让我开心下?” 燕十三不说话了。他关好窗,立在窗边看着高墨澜。这还是当年那个被人称为“索命罗刹”的男人吗,几年不见竟越发不正经起来。 第六章:夜魅(3) “唉,算了,就知道你是这种反应。殢殩獍晓上个月收到消息,康瑞会在下个月去扬州微服私访,雇主的意思是让他永远待在扬州。” 康瑞,是当朝圣上的年号。没错,夜魅就是一个你出钱他就帮你办事的顶尖杀手组织。只要你出得起钱,不管是谁的脑袋,他都可以帮你摘下来。皇帝的也不例外。 “我能问原因吗?” “十三,不会出去几年就连组织纪律都忘了吧。”高墨澜嘴角仍旧噙着笑,只是这笑意已经失了温度让人看一眼都要觉得脊背发凉。 “我知道了。属下这就去准备,稍后就动身。”燕十三也收起了温情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下属对上司的恭敬态度。从进夜魅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组织纪律的第一条,无条件的服从,并且永远不要问为什么。 “十三,本想让你多留下来陪陪我的。”高墨澜在他背后幽幽的说道,声音又软了几分,仿佛刚才泄露那么凝重杀气的人根本不是他。 “首领如果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属下先行告退了。” “十三!”高墨澜在他快要跨出大门的时候叫住了他。燕十三身形顿了一下,等着他的吩咐。 “活着回来见我。这是命令!” 燕十三再没回话,脚尖轻点腾空一跃,一袭黑衣就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 有没有搞错,皇帝微服出巡一般身边不都是带些得力大臣啊,要不就是武功高强的侍卫什么的么,带上自己算怎么回事啊?论身份,他只是个低微的小县令。论武功,他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真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今儿个大早上头就传来了密旨,说是让他陪同圣上去扬州老家微服出巡。 展颜一整天都在为这事儿揪心着呢。那头王丞相让他三个月之内将燕十三抓捕归案,眼看着这三个月的期限已经过去三分之一了,案情还是没有半点进展。正焦头烂额的时候,皇上也来凑热闹。微服出巡这等好事说白了其实就是拿着公款出去吃喝玩乐,正应了朝廷里那帮御用闲人的好,怎么这等好事今儿个居然落他头上了。只是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可就说不准咯! 想着早上来传旨的李大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展颜就觉得这事儿悬乎得很。好在王丞相似乎也收到了消息,让自己以圣上出巡这件事为先,抓捕燕十三的事就暂时缓一缓,这才让他火烧眉毛的心情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是展颜又不明白了,出巡就出巡呗,为什么要让自己先行一步。说什么扬州是自己的老家,让自己先过去打点一下。其实天知道,这扬州老家压根就是自己当年考科举的时候瞎诌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老家是哪的。不过先过去也好,省得到时候漏了马脚,捅了篓子。这万岁爷跟前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搞不好自个儿的脑袋可就玩没了。 将府里的事情都交代给了师爷,第二天一大清早展颜就启程去了扬州。 第七章:重逢(1) 在路上颠簸了一整天,展颜打算先找家店住下,明天再接着赶路。殢殩獍晓揉着快要被震断的腰掀起车帘,他对正在赶车的车夫说道。 “大哥,这天快黑了,我们先找间店住下吧,明天再接着赶路。” “诶,好嘞。爷,我知道前面一公里的地方有个小镇,我以前赶车来过这里,咱们就去那里住店吧。价钱便宜房间也还好。”赶车的汉子一看就是个憨厚的人,不像别的赶车赶溜了的老油皮一样,逮着个生客就想着要坑一把。 “行,你比较熟,你带路吧。”展颜说完又揉着发酸的腰爬回车里。这才多久没活动过手脚就累成这样,要是让景灏知道了还不得笑死他。 “好嘞,爷,你坐稳咯。驾——”汉子一鞭子抽在马背上。跑了一天的马儿明显速度慢了很多,这一鞭子下来,又加快了四蹄奔跑的速度。 “吁——”没跑多远,赶车的汉子紧拉住马缰绳一个急刹车,展颜的后背狠狠地撞到了车厢上。 “怎么了,大哥?”这是想在半路上就把他的骨头拆了么?展颜按着被撞疼的背又爬了出来。 “爷……爷,咱……咱这是遇……遇上,打劫……劫的了吧?”赶车的汉子看着眼前这一伙扛着大刀的凶神恶煞,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别怕,先看看他们是要干什么。” “几位大爷,请问有何贵干?”展颜安抚好赶车的汉子,瞅着马车前的一伙彪形大汉。尽管知道来者不善,但他还是想碰一下运气。 “贵干?哈哈哈,还是个文绉绉的小子。打劫,打劫知道吗?欸,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知道吧,啊?识相的赶紧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爷几个留下,不然的话,呵呵……”为首的一个独眼龙说完对着展颜掂了掂手里的大砍刀。 “我一个穷书生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各位今天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我雷大鹏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出了家门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没有值钱东西也可以,就把你的小命儿留下爷也高兴。”对面的独眼龙边说着,邪笑着慢慢靠近。 那赶车的汉子早就吓得腿软了,只眼巴巴地瞅着展颜,不过看他一副比自己还娇弱的身子骨怎么能是对面那几个山贼的对手。眼看着就要成为人家的刀下鬼亡命魂了。 “我可是朝廷的命官,你敢动我!”展颜没辙了,虽然知道这伙亡命徒压根不会把他这个什么狗屁朝廷命官放在眼里,但他还是抱了一丝侥幸的希望。 “什么?朝廷命官!哈哈哈,实话告诉你,爷的这把刀还真砍过不少朝廷命官的脑袋呢,也不差你这一个。” 果然,那群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难不成非逼得他用最后一招! “这样吧,这位大哥是我雇来赶车的,只要你们放了他,我任凭你们处置好吧。” “看不出来你倒还是条汉子。行,我雷大鹏最佩服有情有义的人,你也别说我们山贼不懂道义,话给你撂这儿了,今天只要你让爷几个满意了,别说是他,你们两个都能平安无事。” “那要怎样才能让你满意呢?” 第八章:重逢(2) “那要怎样才能让你满意呢?”展颜将赶车人护在身后,今天就算自己逃不出去也绝对不能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殢殩獍晓 “这个嘛?”那唤雷大鹏的摸了摸自己的飞下巴,一双眼睛在盯着展颜上上下下的不住打量,一抹猥琐的笑便浮上了唇角。 “你看,你也没钱,模样倒是长得挺俊俏的。要不,你跟爷回去做个压寨夫人怎么样?弟兄们你们说怎么样?哈哈哈——” “哈哈哈,模样倒是个好模样,只可惜是个男的。” “男的说不定夹得你更紧。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 …… 雷大鹏身后跟着的几个人纷纷附庸,一群人发出猥琐下流的笑声在整个树林上空回荡,惊得燕雀纷纷离枝。展颜的脸早就气得红一阵白一阵,这群人简直太下流无耻了,他今天不教训教训这帮王八蛋龟孙子怕是真要把你展爷爷当是水做的女儿家了。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提手摸上藏于袖中的几枚银针。这是景灏教他的绝招,关键时刻可以保命。只是还没等他出手,刚刚还在对面狂笑着的人立马变成了杀猪般的嚎叫。 难道自己现在已经可以隔山打虎了?不,是隔山打猪!? 只见那个雷大鹏手里的大砍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捂住右耳的指缝里不断有血流下来。他惊恐地四处张望。 “谁?到底是谁?有种的给爷爷滚出来!” “哪个龟孙子敢伤了我们雷爷!”说话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就是刚才说“男的说不定夹得你更紧”的那个下流胚子。 展颜就是被他这句话给惹毛了,早就想出手教训他了。没想到被人抢先了一步。 “啊——” 紧跟着又是一声惨叫,刚才说话的那个瘦子左边的耳朵跟着掉在了地上,血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啊——啊——疼死爷爷了,疼死爷爷了——”藏于暗处的人出手速度之快令人在一瞬间甚至感觉不到疼痛。等到耳朵落地,血喷涌而出之后,剧烈的疼痛才如海浪般袭来。 那瘦子比那雷大鹏更没种,当即就捂着被割掉的耳朵又喊又跳,样子着实滑稽可笑。 一下子就重创了两个人,而他们居然连对方在哪都没看见。估摸着眼下这形势再耗下去肯定是自己吃亏,雷大鹏对着众人使了个眼色,拉着还在地上哭爹喊娘的瘦子迅速撤离了。 原来不是自己会隔山打猪,是有高人相助。展颜对着虚空中的人一个抱拳。 “谢谢大侠出手相救,不知可否方便出来一见,在下想当面谢谢大侠的救命之恩。” 半晌,林子里静得连鸟叫声都没有。正当展颜以为那人早就走了的时候,突然觉得耳边一阵生风,再转首,一袭黑衣赫然立于他边上。这倒是把他吓得不轻,一个趔趄直接从马车上栽倒了下来。 “你是天生站不稳还是平衡能力缺乏啊,怎么动不动就喜欢往地上倒?”燕十三眼疾手快将人接住。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展颜抬首一看,立刻惊喜地叫起来。 “啊,云舒,是你!” 第九章:重逢(3) 上次破庙匆匆一别晃眼竟又是一月有余,展颜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燕云舒。殢殩獍晓上次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展颜可是一直记挂着还有这么个救命恩人的。 “云舒,你的伤好了吗?总算又见着你了,本来一直想登门道谢的,可是又不知道你家住哪里。” 云舒?很多年没有被人叫过这个名字,燕十三乍一听很是不习惯。再说,有人第二次见面就把姓省掉直接叫人家名字的吗?他们的关系还没那么亲密吧!而且那一脸见到亲人般惊喜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燕十三原本也没打算管这档子闲事的,他刚才也就是正好路过,偏巧听到那雷大鹏嘴里不干不净的吐着脏什子。他往下瞟了一眼,乍眼觉得马车上被人调戏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人有点眼熟,仔细想想不就是月余前自己在树林里救过的那个文弱书生么。看样子是遇上麻烦了。 懒得管,他又不是闲得慌。刚想走就听到那瘦子的污言秽语。燕十三不舒服的皱了皱眉,手掌一凝,两枚暗器已经从袖中飞了出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燕十三将人扶正,没有理他的问题。刚才要不是他正巧路过,现在早不知道是成了人家的刀下鬼还是山寨夫人了! “我路过此地,没想到就遇上了这帮山贼。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我……” “这位爷,您这趟车小的不敢走了,您再找别的车夫吧!”吓得躲在一旁一直大气儿也不敢出的车夫,见那群恶煞走了之后,终于从车后爬了出来。 “唉,这位大哥,这样可不行啊,我这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呢,当初明明说好送到扬州城的。”展颜一听就急了。 “当时也没说会遇上今天这么一伙啊。搞不好还不止这一伙,您就体谅体谅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是把命丢了,谁来养活他们啊?您还是找别的车夫吧。”那汉子说着爬上马车,一扬鞭子,马儿撒了欢儿的跑了起来。 “诶,我的包袱还在车上呢!”展颜愣愣地看着马车跑远了,这才记起来自己的东西还在车上呢。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一团黑影就朝他砸过来,他顺势一接,原来是那车夫将自己的包袱扔了过来。 唉,算了,那人说得也没错,这要真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自己还真成了害得人家变成孤儿寡母的罪魁祸首,那这辈子他怕是不得安生了。只是,他现在要怎么办?对了,云舒! 展颜一转过身,才发现燕云舒已经走远了。他飞快地跑过去赶上他,一边跑一边喊。 “云舒,云舒,你等等我!” “燕云舒,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在叫你啊?” “燕云舒,你给我站住!” 展颜简直要气得跳脚了,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越喊他走得越快。 “啊——”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接着就没声了。燕十三顿了一下,等了一阵没听到身后有声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展颜晕倒在地上。他赶紧飞身上前。 “喂,你没事吧。醒醒,喂!”燕十三扶起地上晕过去的人,一边大力地拍他的脸。 “疼,疼死了。你轻点不行啊!”展颜捂着快被他打肿的脸使劲翻着白眼。就算自己不是皮娇肉嫩的女儿家,也不用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吧。 “疼死活该!”意识到被骗了燕十三突然就松开了手臂,展颜猝不及防摔到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呜——,云舒你太没人性了!”展颜揉着摔疼的屁股,一只手赶紧抓住他的衣服。 燕十三刚想甩掉他的手,却听到一声更惨的叫声。 “啊——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溅上袖子的几滴鲜红,在展颜白色衣料上格外显眼。抓着燕十三衣摆的手一松,这回是真的晕过去了。 第十章:重逢(4) 燕十三回头一看人又躺到了地上。殢殩獍晓他才没有那么傻,上了一次当还会再上一次当?燕十三理都没理抬脚就走。走了几步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小子刚才好像叫了一声血,上次救他的时候发现这小子好像有晕血的毛病。想着燕十三又回身用脚尖踹了踹昏过去的展颜,却见他脸色发白呼吸沉缓,这才意识到人是真晕过去了。暗叹一口气,燕十三无奈地将人背起来朝着前面的镇子走去。 终于睡饱了。展颜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咦,这是哪里?”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坐在床上,沾了血的外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给脱掉了。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应该是客栈没错。这么说,是云舒带他来这儿的咯。想想昨晚自己又在他面前丢了一次人,展颜真有点不好意思见他了。 展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六岁以前的记忆完全没有。等自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师父和十岁的景灏,之后所有的记忆就从那时候开始。第一次发现自己晕血是八岁那年,和景灏去后山玩,自己太顽皮爬上了一颗高树上,却不想一脚踏空从树上摔了下来,膝盖被地上凸起的小石子割得皮肉模糊流了好多血。他当时一下就晕过去了,不是疼晕的,却是因为看见了那满眼刺目的红,竟像是一种出于本能的拒绝般闭上眼睛晕了过去。一开始他以为那只是偶然,可是每次只要自己身上沾到血,他就会两眼发黑,意识模糊。这才确定原来自己真的是晕血。因为这个,自己从小到大不知道被景灏取笑过多少次。但也因为这个,景灏从小到大都对他保护得很好,几乎自那之后就再没让他受过伤流过血。 睡了一整晚,展颜觉得现在是精神头儿十足。他起身从挂在床头的包袱里翻了一件新的月白色外裳换上,想去看看燕云舒在哪里。才走到门边准备开门,冷不防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展颜猝不及防被突然推开的门撞得身体直往后倒。 “你是真的天生站不稳吧!”燕云舒伸手将人捞起来,站定。 “还不是你!进来之前要先敲门,这是最基本的礼貌懂吗?”展颜挣脱掉他的手,揉着被撞得生疼的鼻梁,心想刚才这一下还不知道有没有把鼻梁骨给撞断。要是自己原本高蜓的鼻梁骨变撞成了塌鼻梁,那还叫他怎么活呀! “不懂!”完全没把他的抱怨放在眼里,燕云舒看都不看他一眼,绕过他径直走进房间里,将手上的糕点放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吃起来。 “你……你……你……” “你有意见?”燕云舒斜着眼瞟他。 “你给我留点!”展颜情急之下突然瞥见桌上那盘糕点,知道跟他急也是白搭,人家根本不理他这茬儿。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那盘糕点上。 “你也给我留点!”也不管刚才鼻子是不是要撞歪了,展颜扑过去将盘子里所剩不多的几块桂花糕抢了过来用身体护住,先塞了一块放进嘴里。嗯,果然还是一样那么好吃。 第十一章:重逢(5)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啊?”已经完全霸住那一盘桂花糕的展颜,干脆抱着盘子坐到离燕云舒远远的一张椅子上心安理得地吃起来,馋嘴的样子像极了偷到鱼的猫。殢殩獍晓 “街角的酒楼新开张,送的。”燕云舒倒也不是真心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适才人家给他的时候他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冲淡一些浓烈的桂花香味。 “哦。”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这么好心特意去买的。既然是不要钱的,那他吃光了也不用客气咯。想着展颜又往嘴里塞了一个,大口大口的嚼起来,满屋子都是淡淡的桂花香味。 燕云舒呷着茶,眼睛装作不经意地在展颜身上扫来扫去。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先不说对自己这个才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丝毫没有戒心,他就不怕自己趁他睡着的时候偷走他值钱的东西,就不怕自己会在这桂花糕里下毒害他?而且他还是头一次见一个大男人竟然对这种女儿家才喜欢的甜兮兮的糕点这么中意。 “干嘛偷看我?”展颜一边往嘴里塞桂花糕,一边挑起眼角看他。 “谁看你了?”像是被当场抓住了的小偷,燕云舒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否认着。 “咦——真的没有吗?真的没有?”展颜头一次看见这样神情的燕云舒,有点别扭,又有点倔强,登时玩兴大起。他放下手里的盘子拍了拍手,悄声朝燕云舒逼过来。 “都说了没有!”燕云舒有点恼了,这人怎么这么烦。他扭头反驳,却不想嘴唇碰上一个柔软的东西。这是——什么!? 展颜也傻了,原本只是觉得他这样恼羞成怒的样子很好玩儿,就步步逼近他不敢正视自己的脸。却没想到自己离得太近,燕云舒猝不及防的回头两个人居然就,唇碰到唇了。 四周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愣住了的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往后弹开。瞬间,火样的云朵开在彼此的脸上,比窗外刚升起的太阳还艳丽。 展颜立马跳开退到离桌子好远的地方,拼命往自己嘴里塞桂花糕掩饰刚才的尴尬。 “对,对不起。啊哈,我,哈,这家的桂花糕真的好甜,好好吃啊。” 明明想解释一下自己刚才不是故意的,却像是言语失控了一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嗯。是有点甜。”燕云舒倒是想竭力装得镇定一点,可是脸上绯红的云霞却出卖了主人此刻胸腔里剧烈加速的心跳。一下一下擂在他胸口,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燕云舒急急忙忙灌下一口茶,想要将此刻身体的热度降下去,却不料灌得太猛被茶水呛住,狼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你没事吧?慢慢喝嘛,又没人跟你抢,看给呛到了吧!”展颜也不记得自己刚才是有多尴尬了,一看燕云舒被呛到了,赶紧贴过来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儿。 “谢,谢谢。咳咳咳——”燕云舒本来就够尴尬的了,展颜只当是他被呛得挺严重的,更加轻柔地抚着他的背,不重不轻的力道在他背上一下下滑过,透过衣裳清楚地感受得到。回想起刚才那柔软的触感,燕云舒的脸不禁又红了几分。 “你还救了我好几次呢,这点小忙不算什么啦!哎,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了,是不是呛到气管里了,快点让我看看。”展颜说着就要去掰过他的脸来,丝毫不记得片刻之前的尴尬。 “不,不用了,没事,我出去洗把脸就好了。”燕云舒躲开他的手,急忙起身下楼去了。再待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要出什么丑。 “云舒怎么了?” 第十二章:重逢(6) 人刚走,刚才发生的事立马又蹦回展颜的脑袋里。殢殩獍晓他这才懊恼的想起来自己刚才已经丢了最重要的东西。看在你燕云舒三番五次救了本大爷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这可是小爷我的初吻啊,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本来还想着留给自己最喜欢的人的。 不过,接吻的感觉就是这样子吗?好柔软的触感,还带着一点冰凉。原来燕云舒不但人冷冰冰的,就连嘴唇也冷冰冰的。展颜呆坐在椅子上,对着盘子里的桂花糕出神,脑子里却想着那个落荒而逃的人这些细小的事情。 燕云舒下了楼直奔后堂的天井,舀起一瓢冰凉的井水就往脸上浇,这才把脸上的潮红都褪尽。深呼了好几口气,他整理好衣裳上了楼。 “咚咚咚——”这回他倒是学着敲门了。 “谁啊?”展颜从神游中回过神来,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 “是我,云舒。”果然还是很不习惯云舒这个名字。 “等等,我就来开门。”听到是燕云舒,展颜赶紧站起来去开门。 “不用了,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诶?你要去哪里?”昨天就问了他这个问题,可是燕云舒并没有告诉他。展颜哗啦一声拉开门,燕云舒正准备转身离开。 “我有事要办,带着你不方便。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会嘱咐掌柜的帮你雇一辆马车。” 燕云舒又变成了那个冷冷的燕云舒,但是展颜知道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救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人了。 “真的不能同路吗?”展颜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嗯。” “真的一小段路都不能同?只是几个时辰也好啊!” “不能!” “唉,那好吧。你路上也要小心点。记得吃饭,下雨了要记得躲雨,淋了雨可是要着凉的。一个人生病了的话会很可怜的。还有要是遇上了山贼,对方要是人多你就不要跟他们正面冲突了,免得受伤。还有……”展颜唠唠叨叨的念,将自己现在脑袋里能想到的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都拿出来一一叮嘱他一遍,那架势堪比要送游子出远门的唠叨慈母。燕云舒耐着性子等他说完,直到展颜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了,只好巴巴的望着燕云舒。 “你自己保重。我走了。” “那,那你保重。一路顺风。”展颜跟着他的步子追出来,鼻子竟有点酸酸的,声音都有点哽咽了。 “嗯。”燕云舒头一点,连半分都不带停留就往门外去了。 真的走了?真的不回头?真的不带他一起?死云舒,真的这么狠心! 展颜两道怨念的眼光瞪着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走掉的人,心里恨恨的。直到燕云舒完全走出了客栈,展颜才不甘心的回身。结果楼下又响起一个让他惊喜得恨不得抱着某人啃两口的声音。 “桂花糕,你会不会骑马?” “会,会骑。呜呜呜,云舒,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把我一个人扔下的。”展颜一转头,果然看到刚才走出去的燕云舒正倚在客栈门口。他趴在二楼的楼梯上冲某人做无辜可怜状,还真给挤出了几滴猫尿。 “数到十,你还没下来算了。”燕云舒真心觉得无语了,他几岁了,居然还有脸哭鼻子! “马上,马上就来!”立马抹掉那几颗盐珠子,展颜火速跑回屋里拿了早就打包好的包袱,屁颠屁颠追着燕云舒下了楼。 死燕云舒,非得真逼得小爷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才软下心。展颜一边腹诽,一边却又露出歼计得逞的笑。 第十三章:赶路(1) 结果还是没甩掉展颜这个跟屁虫,带着他一起上路了。殢殩獍晓 他实在是太久没有骑过马了,估计是在县衙里头凳子坐多了,没跑出几十里地展颜就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被颠出花来了。可是燕云舒一点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一上马就跑得不见了人影,展颜紧赶慢赶还是没追上。 快要进入夏季了,中午的太阳有点儿毒。展颜的屁股实在是受不住了,燕云舒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索性放缓了速度信马由缰。燕云舒跑了一阵直觉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远,最后竟然没声了。他一拉缰绳吁住了马,回身一看后面哪还有什么人啊。 这死呆子! 燕云舒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声,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了带他一起上路的。这么大个活人总不会平白无故丢了吧。没办法,燕云舒一夹马肚子,原路返回去寻落在后面的展颜。 早上出来得急,他竟忘了要在路上买点干粮。此刻烈日当空,展颜又累又饿又渴,坐在马背上晃悠晃悠的脑袋早就犯迷糊了。等燕云舒跑回来看到人时被他吓了一跳,只见展颜眼睛都快要眯上了歪着身子坐在马背上,眼看着人都要摔下来了,燕十三拍了一下马屁股加快了速度跑到他身边,赶在展颜掉下去之前扶住了他的身体。 “喂,桂花糕!”燕云舒已经十分后悔早上的一时冲动了,现在才发现带上的这个麻烦简直不是一般的大。 “云舒,你跑到哪里去了?”展颜费力的抬起眼皮子,模糊中觉得面前这个人是燕云舒。 “你没事吧?”这书呆子看着有些不对劲。 “我没事,就是觉得,觉得,有点饿。”话音刚落,展颜身子一歪直接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还好燕云舒身手好,抢在展颜摔成泥巴之前把人接住了。 “喂,醒醒。”摇了半天没反应,燕云舒看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额间渗出许多细密的汗珠来。该不是中暑了吧! 燕云舒有些犯难。扔下他吧,刚才又是自己答应带他一起走的,现在半道给扔下了多少显得不仗义。带着他吧,这一路上又是晕血,又是中暑的还不知道有多少状况发生。 把展颜抱到树荫下休息,他折身回自己的马上取了水袋和干粮拿过来。他这会儿才发现原来展颜的马上什么都没有,连水囊都没带。这么热的天连口水都没有居然跟着赶了这么长的路,不中暑才怪。 燕云舒这才想起买马的时候只准备了自己的水和干粮,他以为展颜自己会准备的。都是出远门的人,这些东西怎么能不带呢。结果,唉,他现在真的是很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孤儿,怎么连这点求生的本领都没有,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展颜喝了水缓了一阵之后总算是睁开了眼睛,燕云舒递给他一个馒头,他就着水慢慢咽了下去这才觉得头晕眼花的症状减轻了一点。 “谢谢你,云舒,你又救了我一命。”展颜已经在吃第二个馒头了,有了力气说话的他倒还是知道自己是托了谁的福又捡回了一条小命。 “你怎么连水都没带?”燕云舒终于逮着机会问出了这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你早上催得急,我哪里有时间来得及准备。” 哟,敢情这倒还是他的错了!燕云舒无语。 “你是不是急着赶路?”展颜咽下一口馒头,逮着空隙问到。走了一路都没机会和他聊天。 “嗯。”燕云舒也坐下来吃点东西,反正都已经慢下来了,索性就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那我会不会拖累你啊?” 知道拖累就好,看来这书呆子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嘛。不过刚才他确实赶得有些急,这速度对搁一个文弱书生身上的确有些勉强。不过他做事一向如此,习惯先敌人一步,万事俱备才有胜算的可能。 “是我赶得太急了,后边的路程我会尽量放慢点速度让你跟上的。” “云舒,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展颜欲做狗腿状爬过来,却被燕云舒一掌撑住额头推开了。 “赶紧吃你的东西,休息够了就赶路!” 第十四章:赶路(2) “对了云舒,我老是听到你叫桂花糕桂花糕的,你是在叫谁啊?”展颜边往嘴里塞着馒头,边问燕云舒。殢殩獍晓 “你以为在我身边十丈之内的除了你还有谁?”燕云舒抛给他一个白眼,这一路上除了和这个倒霉鬼在一起,他还有见过别人吗? “啊?为什么叫我桂花糕啊?” “你喜欢吃桂花糕吗?” “喜欢。” “那你是男人吗?” “当然是啦。” “那不就结了。” 燕云舒继续吃他的馒头,展颜吃不下了。这怎么就结了呢,这到底是怎么结的呢。难道他喜欢吃桂花糕就得被叫做桂花糕吗?没有朝廷律例这么规定吧!再说这怎么又扯到他是不是男人的话题上了呢,他是不是男人和他要被叫做桂花糕这两者之间有联系? “先别吃了,你跟我说清楚,怎么叫这就结了啊?”他扑过去想要抢掉燕云舒手里的馒头却被他轻易的晃过了。 “因为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这么喜欢吃桂花糕的男人。”燕云舒说完将手里最后一点馒头塞进嘴里,然后拍拍手站起身来。 “这世间上喜欢吃桂花糕的男人多了去了,凭什么你没见过就给人家取这种‘雅号’?” “雅号”?!燕云舒想笑偏偏又得忍着不笑,脸上的表情憋得有点奇怪。他要是这么觉得的话那就当是“雅号”吧。 “你吃完了没有,吃完就上路了。到扬州还有好多天的路程呢。”燕云舒一踩马镫跨上马,懒得理还在絮絮叨叨的展颜。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停人家把话说完就走了呢?唉,说你呢。”看燕云舒走远了,展颜赶紧将手上的馒头塞进嘴里,填得满嘴鼓囊。解下自己的马跟着追了上去。 “云舒,你等等我啊!” 又赶了一下午的路,直到日暮时分两个人的脚力才渐渐慢了下来。其实比起上午来下午燕云舒已经放慢了速度,他怕展颜吃不消又中暑了。原本想走一条更为捷径但比较荒凉的路的,考虑到这书生估计受不住他就改走了官道。 太阳落山后他们到达了一个小镇上,这才发现这镇子真的是很小,整个镇上居然才一家客栈,而且客房紧张。等到展颜他们进去的时候只剩一间房了。有了上次的尴尬,燕云舒死活不同意跟展颜住同一间房,正巧紧跟着展颜他们身后又进来一个旅人,也是要住店的。那人问掌柜的还有没有房间了,那掌柜的也嫌展颜他们烦,要间房还一个要一个不要的说半天都定不下来。他刚想说还有一间,却被展颜一把抢先。 “没有了,没有了,最后一间被我们包下了。掌柜的,可是外面先来的,我们现在要了,你可得讲个先来后到啊。” “这下真的商量好了,二位爷?”那掌柜的颇不满意的调侃。 “商量好了商量好,你快带我们上去吧,都累死了。”展颜完全无视燕云舒的眼神,赶紧拉着掌柜的往楼上走。 燕云舒转身就往客栈大门外走去,展颜一回头正好看到他半只脚已经跨出了大门。 “云舒你去哪里啊?” “喂马!”他扔下两个字就朝马厩那边去了。 第十五章:错手伤人(1) 燕云舒来到后院马厩,马倒是在,不过马厩的食槽里却是空的,大概是客栈的人手太少,小二哥忙不过来只给他们牵了马过来却忘了喂草。殢殩獍晓还好他过来看一下,不然明天还怎么赶路。 燕云舒从旁边的茅草堆里抱了些麦秸秆和干稻草分别给自己和展颜的马喂食。冷不丁的旁边的茅草堆里发出异样的响动。燕云舒戒心大起,袖中的两枚暗器已经抵在手心。 “谁在那里?” 等了半晌没有出声,燕云舒放轻了脚步朝那堆茅草垛子走过去。 “啊嘁——” 茅草垛子后面突然有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接着就听到一个男人在自言自语。 “这么热的天难不成还染上风寒了?啊嘁——看来还是得去找掌柜的找个不漏风的地方睡着才行啊。”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燕云舒隔着草垛子差不多两丈多远的地方站定,想要认真回忆一下这声音到底在哪里听过,草垛子后面的男人倒是自己走了出来。 “哎哟,怎么还有个人站在这里啊,吓死我了!”那男人像是被燕云舒吓到了,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猛拍着自己的胸脯。 “我说这位大哥,你大半夜的站在这里装鬼吓人呢?” 那男人再一说话,燕云舒立马想起来了是刚才跟在他们身后问有没有房间的那个旅人。没想到最后一间房被桂花糕抢去了到让他沦落到睡茅草垛子。燕云舒不动声色的将掌心的暗器收回去,也不搭话就转过身去继续喂马。 “哎,这位大哥,你怎么不理人呢?” “刚才要是吵到你睡觉了,我说声抱歉。” “没事没事,出门在外大家都是兄弟。我姓乔,叫乔木。不知道小哥你怎么称呼?”那男人倒是一直嬉皮笑脸的,见燕云舒答了话越发来劲了,竟然想凑过去搭燕云舒的肩膀。结果手还没碰到燕云舒的衣衫就被他两指握住手腕一发力,那男人痛得立马叫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燕云舒身形一闪,已经扣上了男人的喉咙。 “大,大哥饶命啊,我只是想,想和你打声招呼而已。我没有,没有想干什么呀!” 眼看着自己即将命丧黄泉,乔木急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大,大哥,手下留情,我不是坏人。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商人,你放了,放了我吧,我包袱里有钱,全部都给你。求求你,别,别杀我。” 燕云舒明显不相信他的话,他猛的一发力,又加重了几分手上的力道。刚才探上他的手腕之时就已经发现了这个男人有内力,而且他手掌上有硬茧。一个养尊处优的商人怎么会有硬茧呢?那明显是平日里拿刀剑磨出来的。 “一个商人怎么会有内力?你明明就会武功!” “我,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我爹怕我活不过十岁,就把我送到山里跟着一位师傅学了几年。后来我身体好了就被我爹接了回来,那老师傅嘱咐我爹说切不可忘记勤练身体。这不是什么武功啊,只是强身健体的气功而已。” 见燕云舒还是不信,乔木真的急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大哥你相信我。我要是想害你也不是你对手啊!” 第十六章:错手伤人(2) 他说的也没错,这男人是有内力,但并不深。殢殩獍晓莫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强身健体的气功而已?燕云舒还在犹豫,展颜不知道什么时候拎着灯笼来后院找他了。 “云舒,你在干什么?!” “这位公子,快救救我。这位大哥他想杀我啊!”乔木一看有人来了,立即朝展颜求救。 谁要杀他了,要是真想杀他还能留他在这喊这么久?燕云舒十分不屑的想。但现在这架势的确很让人误会。结果展颜真的就误会了。 “云舒你干嘛杀他?快点把他放开!”展大人无比崇高的父母官使命感顿生。他急急的朝那俩人走去。 “别过来!我还有点事情要问他!”燕云舒怕这个叫乔木的男人使诈,只等展颜一靠近就偷袭。他怕展颜会躲不开偷袭,于是急忙喝退走过来的展颜。 “燕云舒,我叫你马上放了他!”展颜急了,怎么可以随便就杀人呢,杀人是要偿命的。他当然不想燕云舒被砍头,所以他要阻止他犯错。其实死在燕云舒手上的人何止一个两个,要说砍头他一颗脑袋早不够砍了。 “桂花糕我叫你别过来!” “我叫你立刻放人!”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燕云舒也怒了,他这是为了谁的安全考虑,他倒好,不但不知道感恩居然还这么颐指气使的。 “我偏不!我本来还不打算杀他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说着燕云舒指尖银光一闪,一枚锋利的小匕首出现在他手上。乔木急了,展颜也急了。 “燕云舒,你快住手!你要是敢杀了他,我,我就跟你绝交!” 展颜话一出口,燕云舒握住匕首的指尖不自觉颤了一下,锋利的刀尖轻易就划破乔木的脖子,细小的血珠从破损的皮肤里流了出来。 “燕云舒,你快点给我住手!”展颜一看流血了就急了,他真以为燕云舒会说到做到。他可是亲眼目睹过燕云舒的武功有多高的,杀几个山贼都轻而易举,更何况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强不了多少的男人。 他跑过去想要抢下燕云舒手里的匕首,却被燕云舒一脚踢开。看了一眼这个叫乔木的男人,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两条腿都在打颤,也不像是装出来的。燕云舒手腕一松,将乔木扔到一旁的地上。 “赶紧滚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 乔木死里逃生,赶紧捂着自己流血的脖子连滚带爬的跑掉了。展颜见那个男人跑掉了,松了一大口气,还好燕云舒没有犯下大错。他刚想叫燕云舒拉他起来,刚才这一脚可是踹得真疼,他肋骨下面肯定都淤青了。一抬头却见燕云舒去马厩把自己的马牵了出来。展颜一看就知道不好了,赶紧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挡在他面前。 “云舒,这么晚了你牵马干什么?” “让开!” “我不让。你不告诉我去干什么我就不让!” “我们现在已经绝交了!” “你不是没有杀他吗,你没有杀他我就不和你绝交,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我已经当数了。让开!” “我不让,我不让,云舒你不能扔下我,我跟你道歉,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再说一次,让开!” “我不让,除非你打死我!” 燕云舒再不说话,突然扬起一掌朝展颜的胸口打去。他压根没有用什么内力,但是展颜却被他这一掌震得倒退了好几步,嘴一张,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来。 “云舒,你真的,打我!” 第十七章:错手伤人(3) 展颜哇的一口血吐在衣服上,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殢殩獍晓 “桂花糕!”燕云舒心惊的抢在展颜倒地之前抱住了他。他刚才那一掌根本没有用到内力,怎么还会被打到吐血呢?当下他就顾不上马是不是没拴上,抱起晕过去的展颜就往前院跑。 “您是要打尖呢还是住店呢,住店客房已经……”展柜的正在柜台后面麻利的拨着算盘,听到脚步声以为又是有客上门了。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全,一抬头便看见燕云舒抱着嘴角还有血的展颜进来了。 “这,这是怎么了?怎么才一会就这样了?”展柜的一看就急了,慌慌张张的从柜台后面小跑着出来。 这不是刚才来住店的两位爷么,这一眨眼功夫怎么就成这样了。开店的都忌讳血光,尤其是他这小家小店的更加经不起折腾。要是万一在他这店里死个人出了条把人命,引得官府把他这养家糊口的小店儿给封了,那他全家老小得上哪讨饭去啊。 “这位爷怎么了,没,没事儿吧?”展柜的其实特想把手伸到展颜鼻子底下去探探鼻息,这要真是快没气儿了,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继续住在这里了。但是一看燕云舒那张冷到快掉渣的脸,他又退缩了。 “刚才他订的是哪间房,带我上去!”燕云舒懒得跟他罗嗦,因为桂花糕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 “楼,楼上转角第三间。” “带路!” “诶,诶,好的。”掌柜的急忙提起长衫的下摆撩在手上,生怕被这碍事的衣衫挡了路,坏了身后这位爷的大事。他蹬蹬蹬的跑上楼梯,燕云舒一提气抱着人直接从大堂里飞上了二楼,稳稳当当的落在楼梯口,被那刚上来的掌柜的撞了个满头。 还是个会把式的!那掌柜的回过神来用袖子猛擦额头的汗,幸好刚才没有鲁莽的将人轰出去。在他们这些市井小民眼里,这些走江湖的是仅次于官府衙役之后的另一种强权的存在,都是得罪不起的。 “爷,这边,这边。”掌柜的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连头都没敢抬,指引着燕云舒来到房门口。 “爷,就是这间了,刚才这位爷订的!”说着他瞄了瞄燕云舒怀里的展颜。 “麻烦掌柜的去帮我打一盆热水来。”燕云舒一脚踢开房门,将展颜抱进去放到床上。 “诶,好,好的。我这就去给您打水去。” 那掌柜的慌慌张张的奔下楼去叫自己婆娘赶紧烧水去了,燕云舒关好了门这才走到床边细看展颜到底是怎么了。 他确信自己刚才那一掌打在身上也不过是些肉疼罢了。但看展颜这架势分明不止是受了点皮肉伤的样子。 “桂花糕,喂,听得到我说话吗?”燕云舒拍拍他的脸,得不到丝毫反应。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展颜嘴角流出来的血呈暗红色,看起来像是中毒了一样。而且他全身发冷,额角冒冷汗,眉头皱得都能锁起来,这情况看起来实在不怎么好。燕云舒再不犹豫,他慢慢解开展颜胸前的衣衫,想要看看到底伤到哪里了,没想到不看还好,一看他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十八章:错手伤人(4) 展颜左边肋骨以下有一块黑气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蠕动扩散,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已经将肋骨下方大半边的皮肤都熏染成了黑色。殢殩獍晓 这景象看起来着实有些怖人,展颜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燕云舒当下手起指落,将他身上几处大穴点住。果然,那团黑气的扩散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展颜的痛苦似乎也随着那股黑气扩散速度的减慢而有所减轻,燕云舒看他的眉头已经没有之前皱得那么厉害了。 “爷,你要的热水已经烧好了。”掌柜的端着一盆刚烧好的热水隔着门对房间里面的人说道。 “辛苦你了!”燕云舒打开门接过了水,身体恰好挡住了身后的展颜。那掌柜拿眼角往后瞟了瞟想要偷瞄一下那位受伤的爷现在怎么样了。 “那位爷怎么样了,不会有什么事吧?”他其实就是担心展颜会不会死在他客栈里,又不敢明问。燕云舒眉一皱,折身上前将那掌柜的逼得后退了一步。 “他不会死的,你大可放心。还有,不要让任何人过来打扰我们,有什么需要我会再叫你的。” “诶,好好,我马上就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掌柜的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抚着胸口下楼了。 燕云舒把水端进屋,回身将门拴好。展颜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一些,燕云舒坐在床边细细查看他左腹肋骨下方的那团黑气。像是体内被封着一股错乱的真气,将展颜肋下的皮肤顶出一个个豌豆大小的疙瘩来,此起彼伏的,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他又检查了被自己打中的地方,离那团黑气的中心只差了一手指宽的距离。难道真的是自己把他打吐血的?!燕云舒郁闷了,他捡个无能的废书生也就算了,怎么还是个碰都碰不得的金贵身子。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偷了人家太多东西,所以老天特意扔了个这么大的麻烦来惩罚他的。 燕云舒叹了口气,现在基本已经能确定是这团黑气在作祟了,他将展颜扶起来,双手运气抵上他的后背,缓缓将自己的真气输入到展颜体内。他现在是想以气度气,引导着展颜肋下的那团黑气散开。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感觉到展颜的身体不再发冷了,燕云舒这才撤了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颗小药丸喂进展颜嘴巴里。这是畅通气血的,效果还挺不错,几年前他从一个医痴老头那偷来的,不过到现在燕云舒也不知道这小玩意儿叫什么。他倒是自己取了个俗不拉几的名字——“救命丹”。 果然展颜服下后,汗渐渐停了,下腹处乱窜的黑气也渐渐安分了下来,脸色也慢慢恢复了正常。黑气散去留下块碗大的淤青。燕云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因为这块淤青的位置正好是他刚才踹了展颜的地方,虽然那一掌他没用什么内力,不过估计这一脚踢到身上得有点疼。他把展颜外面那件沾了血的月牙白外裳脱下来随手挂在床榻边上,拉了被子过来替他盖上。盆里的热水晾了会水温刚刚好了,燕云舒绞了条毛巾替他去擦脸。 这金贵毛病,等下醒来要是看到身上有血不又要晕过去才怪。 第十九章:清醒(1) 展颜这一晕过去直到第二天快要晌午时分才醒过来。殢殩獍晓燕云舒从昨晚起就一直没敢离开半步,生怕那团黑气半途又生什么异变。好在一整夜相安无事,只不过展颜一直昏睡着不醒,这倒是让他有点着急。 就在燕云舒几乎快要坐不住想要出门给他找个大夫瞧瞧的时候,展颜自己醒了。燕云舒听见床上有了动静,几步跨过来一把将床帘撩起来。 “你终于醒了!” “云舒,你还没走!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丢下我一个人走掉的。”大概是昨夜的那番折腾太耗损精气了,展颜现在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有点苍白。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燕云舒见状赶紧扶了他一把。 “云舒,我要跟你道歉,昨晚是我口不择言,你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好不好,我们还是朋友吧?” 他这一说倒是让燕云舒心下觉得有点歉疚了,明明昨天踢伤桂花糕的是他自己,现在反而要受伤的人来跟他道歉。燕云舒又拉不下脸来说没关系,是我该跟你说对不起才对,抱歉踢伤了你。只好转移了话题。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了,稍微休息一下就可以上路了。放心吧,我不会耽误你的正事的。” “你要是不舒服就先留下来休息两天再走。” “我都说了没事了!云舒你果然还在生气,你还是想扔下我自己一个人走。”展颜有点激动,拉扯着下腹有点疼。燕云舒见他脸色不好也就不跟他争了。 “我不走,留下来等你身体好了再走行不行?”碰上个这么难缠的燕云舒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你说真的?太好了,果然还是云舒你最好了。”展颜说着就想抬手拍拍燕云舒的肩膀,没想到一抬手就牵动了肋下的淤青,痛得他登时一阵龇牙咧嘴。 “你怎么样,没事吧?” “没,没事,就是昨天被你踹到的地方有点痛。你看,我打也被你打了,踹也被你踹了,你的气也该出够了吧,云舒你不生气了吧?” “我不是故意踢你的,我都已经叫你不要过来了,你偏偏还不听劝。”燕云舒其实心里有愧疚,偏偏嘴上仍旧死拽着道理不松口。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劝。那我们扯平了吧?” “对了,你肋下的那团黑气是怎么回事?”被展颜忽悠着将他们要绝交的事扯平消散了,燕云舒这才想起要问紧要事。 “啊。云舒你这个色狼,你居然偷看人家的身体!”展颜忽然在他耳边大叫一声,拽紧了内里的长衫退得离燕云舒远远的。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外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人脱掉了。 “燕云舒,你没对我做什么奇怪的事吧,我可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绝对不会背着他红杏出墙的!”展颜一手指着燕云舒声声控诉,一边做懊悔状对不起心上人。 燕云舒被展颜这反应弄得楞了三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气得暴跳如雷,他十分不齿的指着展颜说道—— “桂花糕我告诉你,别说你不是个娘儿们,就算你是个娘儿们,就凭你这没胸没屁股的身材,你以为你燕大爷我会看得上你这号货色?” 第二十章:清醒(2) 听燕云舒这口气应该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展颜放了个大心。殢殩獍晓尽管他和景灏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海誓山盟,可是他知道,这辈子他就已经认定景灏了。展颜相信景灏对他也是一样。 “云舒,云舒,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呢。”展颜腆着一张无耻的脸又靠了过来,被燕云舒一把挥开。 “哎哟,云舒,人家受伤了,你还这么粗鲁的对待人家。”展颜边装模作样的捂着腹部,一边拿眼角偷偷瞄了瞄燕云舒的反应。果然见刚才还盛怒的人现在有点儿犹豫了。 展颜心里偷笑,就知道你不忍心。于是某人不要脸的又演了一把,喊得跟家暴一样。燕云舒推开了他才后悔,忘了展颜身上还有伤呢。这会儿见展颜喊得跟杀猪似的,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转过来身靠过来。 “喂,桂花糕,你真疼啊?” “废话,还能是假的吗?哎哟,疼死我了!”某个不要脸的现在更加上瘾了,还作势在床上滚起来。 “谁叫你刚才说那种话,我也不是适意的,对不起了。” 倒是展颜楞了,他本来想逗燕云舒玩玩的,好让他不跟自己计较。没想到燕云舒这人这么认真,竟然还真的跟他道歉了。这反而弄得展颜不知道该怎么演下去了,再玩就过火了。于是他躺在床上不动静了。燕云舒一看刚才还闹得跟猴子一样的展颜忽然就一动不动了,顿时就急了。 “桂花糕,你没事吧,是不是疼得厉害了?” 展颜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忽然就变戏法似的挤出了两滴眼泪。这可真把燕云舒吓到了。打从进夜魅起他就再没在外人面前流过眼泪,叫他哭比叫他流血还难。在燕云舒认为这世上值得流泪的事莫非是爹死娘丧,或许别人比他感情丰富点那也至少得要是极度的痛苦才会哭。难道是桂花糕疼得实在太厉害了? “桂花糕,起来,我带你去找大夫。很快就不会疼了你再忍忍。”燕云舒说着就要去抱展颜,却被展颜一把抱住不松手了。 “云舒,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别说傻话,你不会死的。” 展颜闻言一把推开他。 “我干嘛要死?”神情语气与正常人无异。 “你,你刚才不是,疼得,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吗?”燕云舒指指他的眼睛,却见那两滴眼泪早就干了,此刻一张贱脸笑得十分欠扁。恍然明白过来,居然又上了他的当!燕云舒当下真想掐死他。明明他是个令人闻风丧胆江湖大盗,却屡屡被这个瘦猴子耍得团团转。 “桂花糕你下次再敢这样耍我,我要理你了我就不姓燕!”燕云舒愤愤的收手,他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丢人的时候,跟个白痴一样被某人耍。 “云舒,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原谅我,我刚才不是耍你玩的,我是很感动的。真的,我从小没有爹娘,一直不知道原来被人关心的感觉这么好。我真的是很感动才流眼泪的,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骗你!” 燕云舒现在已经不知道他哪句话说的是真的哪句话说的是假的,不过这人本质不坏,这点燕云舒还是看得出来的,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救他。 “再敢有下次,你就死定了!” 第二十一章:清醒(3) “好了说正经的,你肋下的黑气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从有记忆起它就在了。殢殩獍晓”展颜自己倒是不在意。这团黑气估计跟了他有十几年了,一开始顶多也就一粒绿豆那么大,又不痛不痒的,展颜也就没在意,只当是长了颗黑痣。 没想到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这才发现肋下的这粒黑痣也跟着慢慢在长大。从一粒绿豆变成了一颗蚕豆,又从一颗蚕豆变成了一粒枣子。最近几年它更是频频作祟了起来,先是痛,来得快走得也快。只是每发作一次,这团黑气的范围就会较上一次增大几分,发作的时间间隙也越来越短,难为了景灏这些年为了他的身体没少钻研医书。也幸好有他一直不断给自己调试各种药,他才能在每次病发的时候少受点折磨。 “没去看过大夫吗?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看了,大夫都诊治不出来这是什么毛病。” “你过去那些年是怎么活过来的?”燕云舒回想起刚才展颜痛苦的样子,觉得这个人能活着长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有景灏啊,这些年都是他在帮我调配药方子。要是没有他,我估计也活不到现在了。” 燕云舒不知道这个景灏是谁,但看展颜一说起这个景灏就两眼放光,自豪得不了的样子,他料想这个景灏必定是个极其重要的人物。 “所以,这个景灏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是师父捡来的,后来又好心一直收留我到现在,他们的确是我的救命恩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展颜突然笑了一下,带着如沐春风般的清爽。 他怎么会忘记,自打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温润的少年。他说我是景灏,以后我来照顾你。那时候展颜不知为何故伤得特别重,记忆全无差点连性命都不保。是师父和景灏救了他,之后的一整年景灏几乎都寸步不离的守在他床边照顾他。后来他身体好了,却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是景灏说,叫展颜吧,我希望你一直开开心心的,有最幸福的笑颜。 于是他就成了展颜,忘了自己的过去,忘了自己的父母,忘了自己打哪来该往哪去。师父后来收留了他,他和景灏一起读书,一起练剑。但是因为晕血,所以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没办法握起那把剑,好在师父和景灏都很惯着他,尤其是景灏,在得知他有晕血的毛病之后更是处处护着他,从来没让他受过半点伤。 燕云舒被展颜那一笑晃了一下眼睛,自打跟他相识,第一次看见他这么舒心的笑容。像是在和别人谈论起自己的心上人,那笑容看起来带着满足和自豪,又带点羞涩和期盼。他忽然想起展颜之前说过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莫不就是这个景灏? “景灏,是谁?”不知道为什么燕云舒突然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名字好奇起来。 “他是我师兄,也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陷入回忆的展颜仍旧挂着一脸恬静的笑,却让燕云舒看得有一丝丝不舒服。因为这个世界上他最亲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你再躺会吧,我下去给你弄点吃的。”燕云舒慌忙起身离开了房间,他最见不得别人幸福的表情,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的身世有多凄惨。 他喜欢那个景灏吧。连燕云舒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只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的生活里永远只有接不完的任务和杀不完的人。 第二十二章:清醒(4) “你撑着点,我带你去找大夫。殢殩獍晓”展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好在马还在,不然展颜真的要哭了,就凭他这身力气真不知道该如何将一个受伤的人带走。 燕云舒虽然受了伤,好在没伤到致命处,随即自己点了几处大穴先封住了大动脉。如果箭上没毒的话,区区伤到肩膀应该是没有大碍的。但是如果箭上有毒的话,那可就难办了。 燕云舒受了伤但头脑还是清醒的。打从进这片林子起他就感觉身后一直有人跟着,对方的武功似乎也不低,一路都将气息掩藏得很好。适才他也是故意要将展颜一个人留下的。如果那人的目标是自己,自会跟来,他也省了要顾忌展颜在场。但如果那人的目标是桂花糕,他也要引得他出来动手,不然自己在明敌在暗,这一路都得提心吊胆的。 他算好了距离才敢离开的,没想到还是算岔了一点,那支箭差点就射中了展颜,好在还是赶上了。那人受了自己一把飞镖,估计也伤得不轻,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撤离了。展颜费力的将他扶上马,自己也坐了上去,扶稳了燕云舒的身体朝前赶路。 “你,你不是晕血吗?”燕云舒脑子还真是清醒,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记得这种小事。 “别说话,我已经快到极限了。”展颜说的是真的,要是细看也会发现他现在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燕云舒满身的血腥气直扑而来,他真佩服自己居然能忍住想要跑到一边呕吐的冲动。但是他必须忍住,燕云舒是为了救他而受伤的,他现在要是撑不住晕了,燕云舒说不定会死的。他流了好多血! 可是走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半户人家,展颜这才想起燕云舒说过下一个镇子在二十几里地之外。这可怎么办? 月亮爬上正当空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隐在丛林里的一座破庙。展颜大喜过望,燕云舒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他不知道情况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云舒,醒醒。这里有座破庙。” 展颜吁住了马,自己先跳下来,然后扶着燕云舒下马。他把人扶进破庙,借着月光他竟然发现庙里的神案上居然还有一个完好的灯笼,这简直是帮了大忙了。展颜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吹了吹将灯笼点上,破败的寺庙里燃起了微弱的光亮。 扶着燕云舒靠坐在柱子边上,血迹已经染透了半只手臂。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定了定神,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云舒还等着你救他呢。深呼吸了一大口气,他霍然睁开眼睛,努力将那些红得刺目的血迹忽视掉。 “云舒,告诉我,该怎么做?” 燕云舒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干涸的嘴巴吐出两个字—— “拔箭!” 展颜手有点抖,狠了狠心“嘶啦”一声将他肩上伤口处的衣服撕开。箭扎的有点深,因为事先燕云舒已经封住了自己的几大要穴,现在血迹已经开始慢慢凝固了。展颜再三稳定心神,绕到燕云舒身后扶正他的身体,一只手撑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那支箭,在心里暗数了三下,狠心一用力,刺进肩膀的箭头被整枝拔了出来。 “唔——” 强忍着还是从紧咬的唇边泻出半声痛吟,燕云舒的嘴唇都咬出了血,额头布满了冷汗。 “拔了?” “拔了。”展颜将那只带血的箭头扔得远远的,颤抖的声音泄露了此刻他的慌乱。 “接下来要怎么做?” 慌乱归慌乱,救人还是耽误不得的。 “我怀里有金创药,拿出来撒上,包扎止血就行了。” 展颜摸索着从燕云舒的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些白色的粉末撒在伤口上。又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了几块布条给他缠上。怕靠在柱子上会碰到他的伤口,展颜让燕云舒枕在他的腿上昏睡着。 第二十三章:赶集(1) 太阳还在西天头挂着,展颜就开始催促燕云舒。殢殩獍晓 “云舒,你也快点准备准备。”展颜一边从包袱里找外裳换上,一边催促燕云舒。之前那件外衣上沾了血,他刚刚才花了钱请老板娘帮他洗了,这会儿还晾着呢。他总共也就带了那么两三套衣服,翻来拣去还是不知道该穿哪件好。 “准备什么?”燕云舒正懒坐在矮榻上假寐,只听得展颜悉悉索索的摸索不知道在瞎忙活什么。 “上街啊,你忘了要和我一起去夜市吗?快帮我看看,哪件好?”展颜一手拎一件褂子,一件墨绿绸子锻衫,一件乳白织锦罩衫。这两件算是他所有衣服里料子最好的了,都是景灏送他的。要不是这次是出来见皇帝老儿的,他平日里还舍不得穿呢。这会儿皇帝老儿没见着,倒先拿来跟燕云舒一起出门了。 单看外表,展颜长得其实就是那种最招大户人家小姐喜欢的书生样子,眉清目秀,皓齿红唇,满身文静的书卷气。常年生活在少见阳光的深山里倒让他的皮肤生得白净细嫩。乍一看倒是个标致模样,穿什么衣服都称。只不过稍微深入了解一下他的人都会后悔自己当初被他这人畜无害的无辜样子给骗了。这明明就是只滑头的狐狸,还错把他当成了纯洁的小白兔。 燕云舒有时候觉得这人特别搞笑,你说要是个娘们吧,出个门浓妆艳抹满床的衣服挑花了眼还说得过去。他一个大男人,出个门换身干净衣服不会被人误以为是登徒浪子路边乞丐也就行了,用得着这么费心费力的招呼自己吗? “右手那件,白的。”虽然觉得这人实在无聊,不过估计是跟他在一起久了连他自己也跟着变得无聊起来,不然怎么还会真的认真考虑起来哪件比较称他的气质呢?燕云舒睁开眼睛瞟了一眼就做出了决定。 “我也觉得这件好。”有了决定,展颜将另外一件小心叠好放回布包里,也不顾忌燕云舒在场,当着他的面就脱得只剩下贴身的里衣。只是长衫的系带不知怎么就缠住了脑后的长发,展颜弄了半天也解不开。 “云舒,快点来帮我弄一下,缠住我的头发了。” “自己弄。” “我要是能解开还能来找你帮忙啊,小气鬼!” 燕云舒一听这话就准备从窗户下跳出去。 “你去哪里?” “你不是嫌弃我这个小气鬼啊,只好不在你眼前碍眼了。” “云舒你怎么这么爱计较,我跟你道歉行了吧。快点帮我弄开。”展颜一跺脚,燕云舒不过来,他就只好自己过去。一手拽着缠在头发上的衣服,他慌慌张张的也也没注意脚下,腾地一下踢到碍事的凳子,整个身子直直的扑下去砸到燕云舒身上。 “你小时候学走路是不是都是横着走的啊,没见过你这么爱摔的!”燕云舒已经对他彻底无语了。 “你才横着走呢,又不是螃蟹。现在好了,害人家摔了一跤,总该可以帮忙了吧!”展颜摔得疼了自然委屈,趴在燕云舒身上不肯起来。燕云舒楞了一愣,发现这人还真是个小孩子脾性。 “起来吧,我帮你解。” “不要,你就这样给我解,谁知道等下放开你会不会就走了。” “真是拿你没辙!”燕云舒无奈摇头,低头去解展颜后颈处和头发丝缠绕在一起的衣带。 初夏日暮,晚风里散着最后一丝余热。燕云舒认真的帮展颜解衣带子,谁也不曾发现此刻他的脸上有着怎样柔软的笑意。 第二十四章:赶集(2) “好了没有啊?” “吵什么!”燕云舒正头大呢,这到底是要怎么脱衣服才能缠成这样啊。殢殩獍晓展颜的头发乌黑细软,摸在手上倒是十分顺滑,怎么偏偏就跟这衣带子过不去呢?缠得这么难解难分。燕云舒绕了半天也没分开来,一不小心就扯到了展颜的头发。 “哎哟!云舒你到底是解带子还是拔头发啊,痛死我了!” “谁叫你吵得我分心的。”燕云舒不客气的回击。展颜撇撇嘴不做声了,明明就是他自己毛手毛脚的还怪他太吵。不过现在还求着他帮忙,算了,他忍着。 燕云舒常年握剑的手哪里做得来这么精细的活儿。怕弄痛展颜只好动作慢点再慢点,倒腾了老半天脑门上都急出汗来了,好歹是给他解开了。 “好了。”燕云舒像刚做了一件什么费气力的大事似的,擦了一把脑门的汗,将解下来的衣服扔到一旁的凳子上。展颜抬头看他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打趣他。 “不就让你解个带子吗跟做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起来。”燕云舒就不明白了,怎么认识这个桂花糕起就老是少不了要被他打击揶揄。他抬抬膝盖顶了顶展颜的肚子,示意他起来。 “都是你慢吞吞的。”展颜一边抱怨一边起身,突然膝下一软再次压到燕云舒身上。这次更过分,怕自己摔下去,展颜还机灵的双手搂住了燕云舒的脖子,一条腿勾住了他的腰。 “腿麻了。”展颜只顾着抱怨燕云舒的动作太慢让他的腿都跪麻了,一点都没意识到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最先意识到不对劲的是燕云舒,他一低头差点亲上展颜的鼻尖,吓得他赶紧别开了脸,胸腔里一颗心脏跳得有如擂鼓。展颜趴在他胸口听到了燕云舒不规则的心跳声,竟然还好奇的趴在胸膛上听了一会儿。 “哎呀,云舒,你的心跳得好快哦!” “你趴够没有,赶紧给我起来!” “哦。”展颜毫无自觉的想要从燕云舒身上爬起来,却被门外掌柜的声音意外打断了。 “两位爷,要不要准备……你们的……晚饭。”掌柜的看门没关,自当以为房内有人,敲了一下便推门进来了。一抬眼他就恨不得自己挖了自己的这双招子,这下该怎么办,看到了这么不该看的事情。 “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二位爷的,请……继续,请继续。晚饭……晚饭我给您二位热着,想什么时候……吃了什么时候……都有。我……我这就出去了。”那掌柜的自以为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吓得连说话都不利索。说罢便低头弯腰倒退着出去,还不忘把这二位的门给关严实了。 “掌柜的他怎么了?”展颜从燕云舒身上爬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腿就去床边换衣服去了。刚才这一折腾,太阳彻底落了山。薄凉的夜幕上已经开始挂了几颗稀疏的星子。 燕云舒还没来得及有个解释,那掌柜的就飞快的跑了。这明显就是误会了嘛,叫他以后怎么出门见人!偏偏有些始作俑者还一副不自知的懵懂模样,看得某人特别想狠狠敲开他的脑袋来看看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授受不亲啊!就算他燕云舒不是女人也不用这么不拘小节吧! 真真是头大!头大! 第二十五章:赶集(3) 展颜换好了衣服,燕云舒随意瞥了一眼,果然很称他的气质,温润的书生,平和里不带半分尖锐。殢殩獍晓不似他自己,一凝眉就能释放出足以让人后脊发凉的杀气。 “云舒,该走啦!”展颜将东西都收拾好,回身看到还懒在矮榻上的燕云舒便走过来拉他。 “我不去。”他可不想出去被掌柜的用眼神洗礼。 “干嘛不去,你不是从来没有去过吗?” “不去就是不去,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燕云舒索性背过身去不再理展颜。 “真的不去?” “说了不去!” “那我也不去了!”展颜扭身一屁股坐回床上,咬着嘴巴生闷气。燕云舒扭回头看他。 “怎么又不去了?” “你都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还是早点睡觉吧!”展颜说着往床上一倒扯过被子蒙住头。燕云舒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生气弄得哭笑不得,过了一会儿,他咳了咳嗓子。 “桂花糕。” “别叫我!”展颜蒙着头,声音闷闷的。 哟,现在都可以大方承认了自己是桂花糕了。之前还为了这个跟他拌嘴来着。 “我才发现我的钱袋好像破了,正打算去买一个,要不要一起去?” “你不是不去吗?”展颜扯下被子露出一双眼睛。 “你要不情愿就算了。” “诶,去去去,谁说我不情愿啦。云舒你等等我。”展颜立马掀开被子跳下床,一把拖住已经走到门口的燕云舒。 “要去就一起嘛。不早说,害我衣服都睡皱了。”展颜低头去拉他的外裳,燕云舒白了他一眼没看到,自顾自的走了。 “云舒,等等我嘛。” 展颜边喊着一路小跑着追上来,路过大堂的时候果然见那掌柜的一脸想看又不敢看,但是又极度想看的纠结表情努力装作是在打算盘,其实连他自己拨错了好几个算珠子儿也没发现。 燕云舒本要解释,转念一想又算了,他不过也就是个过客而已,更何况平日里的燕十三可是个曾在乎别人怎么看的人?想到这儿他也就释然了,回头冲那一脸紧张的掌柜吩咐到。 “掌柜的,今晚就不必留我们的饭菜了,记得把马喂饱一点,明早要赶远路的。我们去逛逛集市就回来。” “诶,诶,好的,爷。”那掌柜的忙不迭的点头,目光却一直落在跟在燕云舒身后的展颜身上。 还别说,这小公子细看起来暖目细眉的,今儿个又穿了一身白,更衬得清新脱俗,与平日里见得那些个粗人比起来,倒也算是个璧人。他又悄声打量已经跨出大门的燕云舒,尽管衣着不鲜亮,但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子凛冽傲气也足以震慑人心。虽然都是男儿身,但这俩人站一起,倒也不觉得让人不舒服。 燕云舒能不知道身后这一道追随的视线?他只是懒得去计较罢了。别人怎么看他压根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但是这个桂花糕。 “你能不能走快点?”燕云舒有些不耐烦了。 “来啦来啦,干嘛老是这么凶巴巴的,小心没姑娘喜欢哦。”展颜怕地上的灰尘脏了他的衣衫,一路跑还特意将衣襟提起了些。不料又遭到了燕云舒的嫌弃。他毫不客气的反击,偏偏人都还站在大门口,这话一字不落的全被那掌柜的听了去,当下没人忍住就笑了出来。 燕云舒一道眼刀扫过来,吓得他赶紧止住了笑,硬生生逼得咳嗽了好几声。 第二十六章:赶集(4) 老板娘说的一点都没错,今晚的集市的确很热闹。殢殩獍晓 “哇,好热闹!”展颜已经很久没有赶过集市了。回想起以前跟着景灏一起随师父下山的情景,他到现在都觉得那段日子是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大概是身份的关系他总是隐于暗处,所以燕云舒一点都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偏偏展颜兴奋得像个顽劣孩童,一会跑到这个小摊看看,一会儿又奔去那个小店瞧瞧。 “云舒云舒,快来呀。”展颜立于一个卖脸谱的小摊前,招呼着身后慢吞吞的燕云舒。 “快看看,这个是武松。看看,看看,好不好玩?”展颜拿着一个武松的面罩戴在脸上,凑到燕云舒眼前摇头晃脑。 “你几岁了呀!”燕云舒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越过小摊朝前走。 “哎,云舒,等等我吖!”展颜飞快的将面罩拿下来还给老板,回身去追燕云舒。 “快看那个卖扇子的。”展颜说着又被旁边一家卖纸扇的小摊吸引了注意力。 “画得可真好。” “一般般吧。”燕云舒瞟了一眼,就是些粗鄙之作。名家的画他偷过不少,什么好的没见过,这等三教九流自然不入他的眼。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老板会不开心的。”展颜放下扇子,果然见卖纸扇的老板脸色不好。你不买不要紧,但不能信口就说我的东西不好。展颜一见情形不对,对老板抱歉的笑笑,赶紧拉着燕云舒走了。 “云舒,你怎么这么扫兴,不是你自己说要出来的吗?”离了纸扇摊子,展颜有点不高兴了。本来出来玩就该高高兴兴的,结果燕云舒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害他也没了兴致。 燕云舒没理他,目光被不远处一个卖女红的摊子吸引了注意力。他径直走过去,手指抚上了一条刺绣精细的手帕。展颜一回身就没看到人了,结果抬眼就看到燕云舒站在一个卖女红的小摊前。他赶紧小跑着过去。 “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我这帕子可是精细活儿,我敢保证找遍整条街也找不出第二条这样的了。公子买来送给心上人的吧,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有福气。”半老徐娘的摊主,脸上晕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水红胭脂,一看生意上门,拉着燕云舒就不肯放了。 “多少钱?”燕云舒懒得听她废话,直接问价钱。 “这位公子真是个爽快人,大姐我今天也算是和公子有缘,这手帕都是选用的上等丝线,成本高才有这么精细的帕子。” “你再废话我就不要了。”燕云舒打断老板娘的自吹自擂,说那么多还不就是想多加点价。 “啊呵呵,公子爽快,我也不罗嗦了,就二两银子吧。” “什么?二两?”展颜抢了那帕子在手上摸了摸,虽然做工是不错,但也值不了二两银子吧。这明显是敲竹杠嘛。 “云舒,我们走,这也太贵了!”展颜放下帕子就要拉着燕云舒走人。 “给,这是二两。”燕云舒二话没说,自钱袋里拿出二两银子付了帐,拿了帕子塞进怀里就走人。 “公子再来啊!”人都走出老远了,那得了便宜的老板娘还在身后卖力吆喝。展颜气呼呼的,直骂燕云舒是个冤大头,明知道被人坑了还任人宰割。 “前面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展颜就想不明白了,他的钱太多了还是怎样? “就是看上了,不想错过。”燕云舒也懒得跟他多做解释。适才那一眼他就看上了这条帕子,觉得它和玉娘很称。玉娘也快过生辰了,正好送给她当生辰礼物。燕十三想着,唇角不自觉就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只是想到幼时每每他过生辰,玉娘都会送他一些小东西,都是些平日里他想而不得的。可是回想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送过玉娘什么。以前是没钱,后来有钱了又没心思,现在好不容易看上一样东西觉得适合玉娘,二两银子算什么,二百两他也愿意。 第二十七章:赶集(5) 展颜很少看见燕云舒露出这种笑容,像是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连笑容都分外的温柔。殢殩獍晓他忽然就想起了景灏,那个人每每想起也是这般最温柔细致的感觉。 “真的是送给心上人的?”展颜碰碰他的肩膀,眼睛还不住的他往怀里瞟。真想象不出来,能被燕云舒这种坏脾气的人喜欢上,那得是个多强悍的姑娘。 “不是。”燕云舒把帕子收好往前走。在他心里一直把玉娘当成亲姐姐,尽管他知道玉娘待他并非只是弟弟这么简单。 那一次,玉娘喝醉了问他,十三,还记得八岁那年你说过长大以后要娶我的吗?他分明看到了玉娘眼底的期盼,可是他却别过了头装作没有看见。如果当年没有那场变故,如果娘亲没有死,他们没有进夜魅,或许,他会兑现儿时的戏言娶她为妻。可是这世上最遗憾的事就是不能重头再来,一开始变了以后也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才不信呢,那明明就是给姑娘家用的东西。” “你爱信不信。”对于玉娘,燕云舒是愧疚的,如果当年不是拉着她一起跑出来,如今也不会沦落到歌舞妓的身份。或许她早已经嫁了个平凡的男人,每日相夫教子,过着最普通的生活。 “走吧,看看前边还有什么让你感兴趣的东西。” 展颜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刚才一瞬间,总觉得好像在燕云舒脸上看到了一种叫落寞的东西。 肯定是自己的错觉,像燕云舒那么自我的人知道什么叫寂寞才怪。展颜摇摇头把这种想法甩出去,这才跑上前去赶上燕云舒。 “哇,云舒,快看那边有卖吃的。我们过去看看吧。”展颜和燕云舒随着人群在街上走动,忽然飘来一阵食物的香味,展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还空空如也,赶紧拉着燕云舒朝路边的面摊走去。 “老板,两碗牛肉面。”展颜冲里面的老板大声吆喝。 “好嘞,马上就来。” “我刚才听别人说这家店的牛肉面特别好吃,等下一定要好好尝尝。”展颜边瞅着里面老板忙碌的身影,一边咽着口水,那样子真像极了饿了好几天的人见到大白馒头一样。 “你几天没吃过饭了?” “哈?中午才吃啊!” “知道还这么馋,你上辈子怕是饿死鬼投胎来的吧。” “有吃的当然开心啦。吃饭都不开心,人生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开心的。你想想看,你还有的吃,还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你不觉得应该高兴吗?再说,老板看客人吃了他的东西那么开心,他们也会觉得很高兴吧。这叫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展颜啰啰嗦嗦的跟燕云舒讲了一大堆,直到两大碗牛肉面端上桌。 “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展颜搓着筷子跃跃欲试。 “客官您请慢用。” “嗯嗯,老板你这面煮的真的很好吃。云舒你快点尝尝,真的很不错。”展颜一边吃一边招呼燕云舒。 “这位小哥真的觉得好吃我就放心了,哎,老婆子,给这边桌上盘小菜。” “哎,来了。” 那边应声而来的店家女主人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乡野小菜放在了展颜他们桌上。 “店家,我们没点这个啊。” “二位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难得来我们这小镇一趟吧。承蒙这位小哥不嫌弃我老头子的面,这盘小菜算是额外赠送给二位的,请慢用。”和善的店家老板招呼着便到后厨房帮忙去了。展颜冲燕云舒挑挑眉。 “怎么样?吃饭还是得要高高兴兴的好吧!” “快吃吧你,面都凉了!” 燕云舒发现这人真的很不可思议,光是夸了别人一句,真的就可以吃了东西不要钱。这人果然不是一般的神奇。 第二十八章:赶集(6) 展颜估计是真的饿了,只顾埋头吃面。殢殩獍晓燕云舒倒不是很有食欲的样子,展颜吃完了自己的面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这才满意的摸着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他一看燕云舒的碗里还剩大半碗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云舒,你怎么不吃啊,不好吃吗?” “我不怎么饿。你吃完了吗,吃完了我们就走吧。”说着他就放下了筷子。 “你真是浪费粮食,亏得人家老板还特意送了咱们免费的小菜,你居然一点都不领情……” 展颜还在喋喋不休的数落着燕云舒,突然平地里刮起了一道劲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燕云舒第一个察觉到这股风里带着浓烈的杀气,他下意识的把展颜拉到自己身后挡住,掌下凝力。若是风中带来这股杀气的人是冲着他来的话,这一掌足可以震开对方让他有时间带展颜离开。但若不是冲他来的,他多做个防备以防对方伤及无辜也是有必要的。 那阵风贴着燕云舒的脸一扫而过,浓烈的杀气也瞬间消散无影,再低头,他的腰间竟然多了一块腰牌,一看上面雕刻的“夜”字就知道是夜魅独属的腰牌。他瞬间明白过来刚才带来那么重凛冽杀气的人是谁。 夜魅的杀手分两种,一种是像他这样专为取人性命的杀手,还有一种是专为保人性命的影卫。夜魅的影卫除了给人做保镖之外,还会负责组织间情报的传递。这跟沈玉娘所司的职责又有点区别。 显然刚才那人正是夜魅里的影卫之一。夜魅里到底有多少杀手和影卫,燕云舒不清楚,但他知道高墨澜亲自训练了一批影卫,他们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顶尖级杀手。这些人直接听命于高墨澜,不受任何人约束。燕云舒从来没有正面和这些影卫接触过,今天连他们都劳烦上了,是有什么重要的大事? 他不动声色的将那块腰牌藏进袖中,深知那腰牌上肯定有文章,但现在不方便一看究竟。 “好好的天气怎么突然起了这么大的风?”展颜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抱怨。 “时辰也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我们回去吧。”燕云舒急着赶回去想要看看那块腰牌上有什么重要讯息,便无心再陪展颜逛街了。他刚抬脚,就听得身后展颜在叫他。 “云舒,等等,我眼睛里好像进沙子了,你帮我看看。” “你怎么这么多事啊!”燕云舒无奈转身,看展颜眼睛都揉红了,似乎真的是进了沙子。 “哪只眼睛,我看看!” “左边这只,快点帮我吹吹。” 燕云舒左看右看,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展颜就凑着一张脸直往他唇边贴,叫他怎么好意思。燕云舒只想着快点了事了离开,于是只好装模作样的吹了一口气。 “好了吧。” “还没有啊,再吹吹。” 燕云舒又吹了一口气。 “还是没有出来啊,云舒你靠近点吹嘛,一点都不当回事。” 燕云舒忍了忍想要打烂这张脸的冲动,心想这人怎么就能整出这么多事来呢。不给他把这粒沙子吹出来,他今天估计就回不去客栈了。燕云舒这才捧起展颜的脸,凑近他的左眼很认真的吹了吹。 “出来了没有?” “嗯,好像出来了。”展颜使劲眨了眨眼睛,那种异物感好像消失了。燕云舒闻言赶紧放开他的脸。 “没事了就回去!”他掉头就走,展颜小跑着跟在他身后,突然,他冒出一句话让燕云舒有立即就想灭了他的冲动。 “云舒,你刚才是不是脸红了?” 第二十九章:赶集(7) 展颜大笑着从他身边跑开,大概也知道要是被燕云舒抓住肯定又要挨揍,他这回很有先见之明的离了燕云舒一段安全的距离。殢殩獍晓 燕云舒本来一心惦记着腰牌的事,突然被展颜这么一闹心思都集中不起来了。展颜跑到他前边还故意回头冲他做鬼脸笑,燕云舒一愣,莫名觉得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他要真想追展颜,那个呆头鹅哪里会跑得过他。 展颜一路小跑着回到客栈,跑得鬓角都是汗,濡湿了额前的细发。他扶着门框大喘气,还不住的回头望身后。好奇怪,云舒竟然没有当场就追上来揍他。照平时怎么也得抓着言语恐吓一番,今天居然这么慢条斯理的跟在后边走着一点也没有要找他算账的意思! 那掌柜的见展颜跑得满头是汗的,以为遇上什么麻烦事儿了呢,赶紧迎上来关心的问。 “这位小爷,您这是怎么了?”说着,那掌柜的也伸头朝门外瞧,没见着有什么凶神恶煞的人啊。倒是见着跟这小爷一道的另一位大爷慢悠悠的跟在后边。 “哎呀,他来了。掌柜的,赶紧让路,被云舒逮到我就死定了。”展颜赶紧挥开挡路的掌柜,蹬蹬蹬的跑上了楼,“吱呀——”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敢情还是俩人在打情骂俏呢,因为燕云舒的脸色可比出去的时候好看多了,暗暗的还噙着一丝和善。那掌柜的眼力好,有些事看见了也得当没看见。燕云舒这大爷煞气太重,他惹不起,赶在人进门之前他赶紧闪到柜台后面算他的二两账去了。 展颜进了门才知道不妙,他和燕云舒共用一个房间,总不能一个晚上都不让人进门吧。让他进来了又免不了要挨揍,都怪自己多嘴。他当时就是觉得挺新鲜的,燕云舒给他吹沙子的时候,他就无意的瞄了一眼,因为离得太近他才会发现的,燕云舒的脸竟然红了! 能眼不眨心不跳的就把人耳朵削下来的人,竟然会因为在大街上帮他吹了粒沙子就脸红了。这发现着实让展颜觉得很惊奇,他还以为燕云舒真的冷血到杀人不眨眼呢,原来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这又坚定了他要跟着燕云舒的决心。 燕云舒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展颜正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想法子怎么忽悠燕云舒,没想到说辞还没想好燕云舒就进来了。他心虚躲在一把椅子后面,眼睛警惕的盯着燕云舒,以防他有什么突然袭击。他倒是忘了要是燕云舒真打算对他怎么样的话,就凭一把椅子能做什么用? 倒是燕云舒从进门起就再没瞟过展颜一眼。他径直朝自己睡的那张矮榻边走过去,落座就躺了下去。这会儿他的心思又回到了腰牌上,只想着展颜什么时候上床睡觉了他好仔细看看那腰牌里到底有什么。 “云舒,你累了?”展颜小心翼翼的从椅子后边朝床边挪,他才不会蠢到自己去找揍。 “嗯。” “累了好,累了好,那早点休息。”他轻手轻脚的溜上床想赶紧装睡。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展颜还以为燕云舒睡着了。他正准备卸下戒心安心大睡的时候,怎料燕云舒又开口了。 “桂花糕。” “嗯?有,有事吗?”展颜真怕他是想起来刚才的事要找他算账的。 “突然想起来你笑起来的时候比生气的样子好看多了。睡吧。” 展颜突然听了这话心脏没来由的突突跳快了两下。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就连景灏也不曾。他听到燕云舒在矮榻上翻身的声音,感觉脸上有些发烧。把被子一拉蒙过头,他嘴里嘀嘀咕咕的念—— 什么嘛! 第三十章:暗伏(1) 待到听到另一边的床上传来展颜均匀沉稳的呼吸声,燕云舒这才从袖子掏出那枚腰牌就着月光细看。殢殩獍晓 这种腰牌是空心的,中间有道小槽。果然,燕云舒在腰牌背后的暗槽道里发现了一张被卷得极细的纸条。他抽出来凑近了细看,原来是告诉康瑞确定近两日内会从京都出发去扬州,让他自己把握时间。另外,沈玉娘不日后便会赶过来和他会合。 前一条讯息他倒是无所谓,反正就算高墨澜不说,他也打算明天动身赶往扬州。燕云舒在意的是为什么要把玉娘也卷进,明明知道这次的任务是有多危险。燕云舒虽然可以理解高墨澜为什么这么做,但并不表示他赞同。 投身夜魅,同时也意味着失去信任,同情和其他一切不该有的感情。要成为夜魅的杀手,冷酷是首要条件。要自保,要活命,你就得学着残忍。在夜魅,人和人之间是没有感情可言的。 但只有一个例外,就是沈玉娘。这大概也是高墨澜为什么会派玉娘过来协助他的意图。他看透了这个女人的感情,一如燕云舒明白沈玉娘眼底的期盼一样。 偏偏是这样燕十三才会愈加的怨恨高墨澜。沈玉娘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就算拼死他也绝对会想要护玉娘安好。可高墨澜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深陷险境。尽管沈玉娘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但他仍旧不愿意让她冒任何危险。 他把那张纸条握入掌心催动内力,再张手,风一扬,细细碎碎的粉末便从指间滑落,融入无尽尘埃里。 天才蒙蒙亮,展颜就被燕云舒叫醒了。 “喂,起床了。” “再让我睡会儿。”朦朦胧胧中展颜还以为是在自己府里。这还不到上衙门的时间,他翻了个身想要再睡一会。 “我数到三,你再不起来我就自己走了。一,二……” “好了好了,我起来就是了!”直到燕云舒的声音再响起,他才猛然记起自己已经出门好几天了,只是这一路上都没好好在床上睡过觉,这一睡就有点舍不得起来了。燕云舒三字还没数出口,展颜就从床上弹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往门外走,也不看路,一脚绊到门槛上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摔趴在了地上。 “啊,好痛!” “喂,你到底醒了没啊!”燕云舒真是哭笑不得,怎么会有这么迷糊的人。这一摔算是彻底把展颜给摔醒了。好在天色尚早,别的房客都还没起床,不然可又要闹大笑话了。 “赶紧去洗把脸,我们该上路了。” “哦。”展颜答应着往楼下走,到了后院一看马已经牵出来了,水囊什么的也都灌好了,一切都准备妥当。 云舒竟然什么都做好了,他一点都不知道。昨儿个夜里实在睡得太沉了。他以前其实是个睡觉极不安稳的人,有丁点声响都会惊醒。那时候景灏还经常笑他就是耗子来了你也知道。可是现在他却经常一睡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展颜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左下腹,他知道肯定又是跟这团黑气有关。但是景灏都研究了那么多年也根治不了,可能,这就是属于他的命。 一抹无奈的苦笑自他脸上掠过,却被随后来牵马的燕云舒看在了眼里。今天早上他叫了展颜三次,第四次才把他叫醒。听他的呼吸沉缓气流不顺,似乎有郁结之症。现在又看他抚着自己的左腹面露难色,相信展颜他自己也有了自觉。 要是完成这次任务后自己还活着的话,就带他去找找那个医痴老头吧,说不定他会知道桂花糕身上这团黑气是怎么回事。 “洗个脸也那么慢。”燕云舒自窄门后进来,装作没有看见展颜适才的样子。 “知道啦,马上就好。”展颜瞪了燕云舒一眼,从井里打了半桶凉水上来,泼到脸上还是有点沁骨的,他麻利的抹了把脸。 管他呢,早该在六岁那年就死了,多活了这么多年本来就是他赚了。 第三十一章:暗伏(2) 俩人在街上吃过了早饭又买好了干粮,这才上马一路往扬州赶去。殢殩獍晓燕云舒也不敢真的赶得太急,怕展颜的身体吃不消,赶上几里地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展颜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燕云舒这是在体谅他,怕他太累跟不上。一时间对这人的好印象又多加了几笔。 赶赶停停的,已经日落西山了。燕云舒知道离下一个镇子还有二十几里地,要展颜连夜赶路他肯定吃不消,看来今晚只能露宿山野了。希望这附近能有个破庙什么的可以遮挡一下露水就算运气好了。 燕云舒放慢了速度,等着后面的展颜跟上来。晚风吹起林间的树叶瞬间沙响声一片,他拽松了衣领,让林间的风可以带走些赶路的疲热。展颜的确再走不动了,先不说马累了,他也累得够呛,腰都快颠断了。 “云舒,还要走多久啊?”他慢悠悠的赶上来,不知道还有走多远才能到下一个镇子。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想干了。 “我们今晚恐怕要睡野地了。” “什么?” “我倒是没问题,离前边的镇子还有二十几里地,你要是不想睡野地也行,我们继续走就可以了。” “别了别了,我们就在这里将就一个晚上吧,再跑二十几的地我这腰就彻底断了。” “那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栖身的破庙,你在这等我。” “哦,那你快点回来。” 展颜是真跑不动了,看着燕云舒走开,他打算下马喝口水休息一会儿。林间忽然刮过一阵风,带起树叶沙沙的响声,斑驳的树影在月色的照映下疯狂舞动着枝条,一个个像是呼之欲出的妖魔。展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愣是没敢下马。他左瞧右瞧的总觉得这林子阴森恐怖,登时就有点胆寒起来。 “云舒,等等我!”他一夹马肚子,朝燕云舒离去的方向追过去。许是马也累了,跑起来也像是踱步似的,眼看着燕云舒就要没影了,展颜赶紧大喊。 “云舒——” 然随着他一声大呼同来的,还有一支利箭刺破晚风呼啸而来的声音。 “小心!”闻声赶来的燕云舒,一眼惊见展颜身后呼啸而来的利箭。来不及细想,他从马上飞身纵起,同时手上银光一闪,一枚锋利的柳叶刀朝虚空中的偷袭者飞去,只听得隐在树叶后的一声闷哼,随即劲风一扫,树林里重新归于平静。 燕云舒飞身过去将展颜从马上扑倒下来,将他死死的护在身下。展颜被摔得眼冒金星,过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被压在下面的身子动了动,展颜叫了声燕云舒,却没有得到回答。紧跟着身上一轻,压着他的重物滚落到了一旁。展颜慌忙抬头去看,却发现燕云舒脸色煞白的躺在他旁边。他伸手去够燕云舒的肩膀,刚一触及他的衣服立马粘满了满手的黏腻。 拿过手在鼻子下嗅了嗅,胃里立马翻江倒海,是血腥气,浓烈刺鼻。 “云舒,云舒,你怎么样?”展颜顾不上害怕,赶紧爬上前去晃醒他。 “死,死不了。倒是再被你摇,摇下去,恐怕就要摇,摇死了。”燕云舒忍着剧痛睁开眼睛,肩膀处渗出的血迅速染透了周边的布料。 第三十二章:暗伏(3) “你撑着点,我带你去找大夫。殢殩獍晓”展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好在马还在,不然展颜真的要哭了,就凭他这身力气真不知道该如何将一个受伤的人带走。 燕云舒虽然受了伤,好在没伤到致命处,随即自己点了几处大穴先封住了大动脉。如果箭上没毒的话,区区伤到肩膀应该是没有大碍的。但是如果箭上有毒的话,那可就难办了。 燕云舒受了伤但头脑还是清醒的。打从进这片林子起他就感觉身后一直有人跟着,对方的武功似乎也不低,一路都将气息掩藏得很好。适才他也是故意要将展颜一个人留下的。如果那人的目标是自己,自会跟来,他也省了要顾忌展颜在场。但如果那人的目标是桂花糕,他也要引得他出来动手,不然自己在明敌在暗,这一路都得提心吊胆的。 他算好了距离才敢离开的,没想到还是算岔了一点,那支箭差点就射中了展颜,好在还是赶上了。那人受了自己一把飞镖,估计也伤得不轻,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撤离了。展颜费力的将他扶上马,自己也坐了上去,扶稳了燕云舒的身体朝前赶路。 “你,你不是晕血吗?”燕云舒脑子还真是清醒,到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记得这种小事。 “别说话,我已经快到极限了。”展颜说的是真的,要是细看也会发现他现在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燕云舒满身的血腥气直扑而来,他真佩服自己居然能忍住想要跑到一边呕吐的冲动。但是他必须忍住,燕云舒是为了救他而受伤的,他现在要是撑不住晕了,燕云舒说不定会死的。他流了好多血! 可是走了好久都没有看到半户人家,展颜这才想起燕云舒说过下一个镇子在二十几里地之外。这可怎么办? 月亮爬上正当空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隐在丛林里的一座破庙。展颜大喜过望,燕云舒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他不知道情况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云舒,醒醒。这里有座破庙。” 展颜吁住了马,自己先跳下来,然后扶着燕云舒下马。他把人扶进破庙,借着月光他竟然发现庙里的神案上居然还有一个完好的灯笼,这简直是帮了大忙了。展颜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吹了吹将灯笼点上,破败的寺庙里燃起了微弱的光亮。 扶着燕云舒靠坐在柱子边上,血迹已经染透了半只手臂。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定了定神,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云舒还等着你救他呢。深呼吸了一大口气,他霍然睁开眼睛,努力将那些红得刺目的血迹忽视掉。 “云舒,告诉我,该怎么做?” 燕云舒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干涸的嘴巴吐出两个字—— “拔箭!” 展颜手有点抖,狠了狠心“嘶啦”一声将他肩上伤口处的衣服撕开。箭扎的有点深,因为事先燕云舒已经封住了自己的几大要穴,现在血迹已经开始慢慢凝固了。展颜再三稳定心神,绕到燕云舒身后扶正他的身体,一只手撑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那支箭,在心里暗数了三下,狠心一用力,刺进肩膀的箭头被整枝拔了出来。 “唔——” 强忍着还是从紧咬的唇边泻出半声痛吟,燕云舒的嘴唇都咬出了血,额头布满了冷汗。 “拔了?” “拔了。”展颜将那只带血的箭头扔得远远的,颤抖的声音泄露了此刻他的慌乱。 “接下来要怎么做?” 慌乱归慌乱,救人还是耽误不得的。 “我怀里有金创药,拿出来撒上,包扎止血就行了。” 展颜摸索着从燕云舒的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些白色的粉末撒在伤口上。又从自己的衣衫上撕了几块布条给他缠上。怕靠在柱子上会碰到他的伤口,展颜让燕云舒枕在他的腿上昏睡着。 第三十三章:暗伏(4) 展颜从刚才起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殢殩獍晓适才在燕云舒身上找药的时候碰到他的皮肤,像着了火似的滚烫灼人。正寻思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躺在腿上的人不安的动了一下。 “怎么了,云舒,疼吗?”他看了一眼伤口,血像是完全止住了。 “热,好热。”迷迷糊糊中燕云舒只觉得身体就像被架在火堆上烤,浑身燥热难耐。他伸手去脱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往外扒,本就是着薄裳的季节,没被他扒几下就露出了裸露的胸膛。他甚少受伤,身上也没留下什么疤痕。蜜色的皮肤上渐渐蒙出了一身汗,脸也像是喝醉了的人似的布满了潮红。难耐的扭动着身体,他看起来极度的难受。 展颜把手贴上他的额头,立马惊得甩开来。这么烫?怕是发烧了!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展颜把他的身体扶到柱子边上靠好,准备去外面找点水来。 “不要,不要走。”展颜刚一起身,燕云舒就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本就松散了的衣裳此刻全部斜到一边,露出了大片裸露的肌肤。肩膀上的伤口也因为他的大幅度动作再次裂开,血又洇湿了布条。 “好,好,我不走,你别乱动,小心伤口又要裂开了。”没办法,展颜只好把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想着只好等他睡了再去。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缠在伤口上的布,果然又裂开了。 “痛不痛?受了伤就不要再乱动了,你看伤口又裂开了。”他低头问靠在他胸口喘息的人,温热的鼻息柔柔地拂在燕云舒脸上。 热,好热,像是要把人身体里最后一丝水分也榨干的燥热。好想,好想……已经,再也忍不下去了!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人像是突然从身体内部爆0发出无尽的力量,低吼了一声将展颜压倒在地上。肩上还没来得及缠回去的染着血的布条就这么晃悠着,压在身上的人眼睛已经完全变了色,透出森森的野兽般的欲望。展颜还没回过神来燕云舒带着滚烫的温度就覆了上来。 好热,云舒的身体好热! “放,放开我!”展颜大惊失色,拼命想要推开他。无奈本来力气就不够大,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失去理智的人。燕云舒的动作越来越激烈,他已经撕开了展颜的衣服。 “住手!”展颜心下一急,死命的在他肩膀伤口处痛击了一下。他这次出手够力气,燕云舒吃痛地跌回地上,滚到一边缩成一团瑟瑟的发抖。 “云舒——” “云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突然……” “快走!别靠近我!”燕云舒用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才吼出这句警告。刚才被展颜击中伤口,强烈的痛楚让他理智又回来了三分。但他不知道这薄弱的理智能支撑多久。 “云舒,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燕云舒的伤口又流血了,比刚才还多。展颜知道那都是自己干的,他想爬过去给他止血,人还没靠近就被喝止住了。 “别碰我!我叫你快走没听到吗?” “云舒,怎么了嘛,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走?”展颜急得快要哭了,他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要是把燕云舒害死了该怎么办。 “我中毒了。你快点走,不然连你也逃不过的。” “什么,中毒?!那箭上有毒?!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云舒,你不会死吧?呜呜呜,云舒你不要死啊,都是我害了你。” “快点走啊,算我求你了。”燕云舒此刻真的觉得还不如让他死了的好。他情愿这箭上抹的是一箭封喉的毒药,也好过是这种下三滥的——春0药! 第三十四章:暗伏(5) 燕云舒自己老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从展颜扶他进破庙的时候他就已经快要顶不住了。殢殩獍晓身上一阵阵的火烧火燎,浑身的血液好像都被点燃了要沸腾燃烧,喉咙好干,最要命的是身体的某个部位已经不受控制的起了变化。 燕云舒不是第一天出来混江湖,有些东西没有尝试过并不等于他不知晓。常年在倚红轩出出入入的,对于男女间床帏之事也略有耳闻。老鸨为了多赚钱有时候会用上这种东西。如今他这一身的变化,怕也是着了人家的道。看来那人的目的并不是真想置人于死地。 “我不走,我不走,都是我害你的,我怎么能抛下你一走了之呢。” “我中的可是春药,再不走你可别后悔!”燕云舒突然调转了头,一双因忍耐而变了色的眼睛死瞪着展颜。药力已经上来了,他的眼睛满满弥满了欲望的色彩。 原本还在小声抽泣的展颜突然被他吼得愣在当场。就算再怎么不知人事,春药这种东西也还是有所耳闻的。 “云舒,你会不会死?”展颜突然莫名其妙的的问了一句。 “快走啊!”燕云舒最后一丝理智也被被药力药力攻陷,颓然倒地忍着全身的抽搐尽可能的缩成一团。 展颜起身就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但是他觉得应该听云舒的话,赶紧走。可是跑着跑着他就跑不动了。他以前听人说过,中了春药的毒得不到解决的话,是真的会死人的。展颜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自从认识燕云舒以来的种种经历,他三番五次的救自己,就连这次也是因为替自己挡了箭才会中了那种毒。他老是拖燕云舒的后腿,明明不是很熟悉可是他都一直照顾自己。可是现在他出了事,可能真的会死,自己居然在这种时候扔下他一个人跑了。如果不是燕云舒,现在躺在破庙忍受着痛苦等死的人就是他自己。展颜,你还是人吗? 想到这,展颜突然调转脚步就往回冲。他知道回去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是相比之下如果燕云舒就这么死了,他就算留着干净的身体和景灏在一起了,也永远不会心安的。 他不顾一切的冲回破庙,却惊见燕云舒因为不能忍受痛苦而举剑准备自断手臂。 “云舒,不要!”他疯了一般冲上去夺下燕云舒的剑,后悔的情绪瞬间逼出了满脸的泪水。 “云舒,云舒,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不要这样子。”他死死抱住燕云舒,就怕他会再次挥剑。 “你又回来干什么,不是叫你赶紧走吗!”燕云舒痛苦的忍耐着,用仅有的最后一丝理智推开展颜的身体。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展颜扑过去再次抱住他。 “你会后悔的!”燕云舒的声音已经嘶哑到带着浓烈的晴欲的味道了,他定定的看着展颜,眼里的挣扎和痛苦的忍耐看得人心疼。 “就算后悔我也要救你,我不会让你死的!” “哐——”,燕云舒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最后一丝理智也被药力吞噬。火热的手掌捧起了展颜的脸,粗蛮而不懂温柔的亲吻铺天盖地而来,几乎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景灏,对不起,原谅我! 第三十五章:暗伏(6) 天刚泛起鱼肚白,清早的风还夹杂着一丝浅浅的寒意,拂起呆坐在河边的人散落额前的几缕发丝。殢殩獍晓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感受到了丝丝凉意,手臂上起了点点的小疙瘩。肩膀上伤口处的血已经凝固了,缠在上面的布条松散开来。燕云舒丝毫没有在意这些。清晨的冷风一下一下拂过他的周身,也没有吹醒他混沌的大脑。 真的,做了! 药效下去之后,恢复神智的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散落满地的衣衫和身边只稍稍披了块破碎衣料就昏睡过去的展颜。狼狈的场面和展颜浑身刺目的痕迹让他断断续续回想起昨晚的激烈。 昏睡过去的人看起来像是死过一次了一般,脸色煞白,大腿内侧还残留着混合着淡淡血丝的污秽浊液。 他把他弄伤了! 燕云舒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从未有过床笫经验的他此刻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更何况,对象还是一个男人!他还把人弄伤了! 轻轻拉过一件长衫盖在展颜身上,趁着身边的人没醒,燕云舒悄悄穿上衣服走出了破庙。他需要好好冷静冷静整理一下思绪。他现在已经顾不上想是谁下的手,目的又是什么。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对他做出了这种事,以后该怎么面对桂花糕? 他在河边一呆坐就是快没了一个时辰,等意识到自己出来太久了的时候他这才想起还留在破庙里的人,于是赶紧起身回去。 破庙里早就空无一人,地上属于展颜的衣服都不见了。神案上立着一个小瓶子,正是自己的那瓶金创药。他伸手将那瓶金创药捏在手里,不及多想掉头就冲出了破庙。 桂花糕! 其实在燕云舒给他盖衣服的时候展颜就已经醒了。他死死的闭着眼睛不敢有任何动作,好怕稍微一个细小的动作就让身边的人发现自己其实已经醒了。这种状况下还是不要面对面的好。展颜在燕云舒离开之后挣扎着坐起来,身上一个个刺目的痕迹提醒着他此刻自己的狼狈。连一眼都不忍多见,他捡起地上的衣服迅速的穿好,得赶在燕云舒回来之前离开。 尽管是他自愿救他的,可是发生了这种事再要一起上路已经是不可能了。展颜强忍着全身传来的痛楚,扶着腰一步一步离开了破庙。 别说骑马了,连稍微走快一点都会疼得冷汗直流,走走停停的快一个时辰了,展颜估计自己还没走出半里地,却痛得冷汗流了一身。 燕云舒料定展颜受着伤走不了多远,他飞身掠上树枝,从高处俯瞰的范围更为广阔,没多久他就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果然不出他所料,展颜的行动异常的艰难,每走一步都像是疼出了一身汗似的,眉头皱的都能挂上个酒坛子。 燕云舒本想上前叫住他,可是展颜既然挑了他不在的时候离开大概就是不想见到他吧。说来也是,发生了这种事,别说不想见到他,要是换做是他自己,杀了对方也不为过。燕云舒不动声色的跟在他身后,怕被他发现又不敢跟得太紧。 他生平最讨厌欠别人的情,偏偏这一次却欠下了这么大一个想还都还不了的债。 第三十六章:病中照料(1) 初夏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刚刚还晴空万里,不消一会儿西边头漫来层层乌云,眼看是要下雨了。殢殩獍晓展颜走几步就停下来歇一会儿,大半个时辰了也没走出半里路。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碾碎了的疼,他实在是没力气再抬脚了,索性就靠着一棵柳树干坐了下来。 燕云舒其实就隔着两棵树的距离,展颜仿佛累极了的模样让他看得心生歉疚。眼见着快要下雨了,可是展颜似乎一点都没有想要躲雨的意思。足尖轻点,他轻轻松松落在展颜身后,为了不惊吓到他,燕云舒踩到地上时还特意弄出了些声响。 明明没有回头,可是展颜好像就是知道身后是谁似的。燕云舒正待再上前一步,他已经开了口。 “不要过来。” 燕云舒一愣,脚步滞了滞没再上前。一阵沉默,他自腰间抽出那把一直缠身但轻易不使出来的软剑递到展颜面前。 “你如果想杀我,我不会还手。” “你明知道我怕血的。把剑收起来吧。” “对不起。” “罢了,你三番五次救我,这次就算是还给你一个人情,以后我们就互不相欠了。我们就在此分道扬镳吧。” 展颜扶着树干把自己撑起来,艰难的向前迈着步子。燕云舒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追好还是听他的话就此别过的好。 暴雨来得很快,像是天边决了口,雨点下得又大又急。展颜根本没走多远,待感觉燕云舒没有跟上来之后他就瘫倒在了一棵大树后边。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生疼,可是他只是闭着眼睛任由雨水洗刷着身体。 他不后悔救了燕云舒,只是他以后该如何面对景灏。 失神的人不止展颜一个,还有燕云舒。他似木偶一般一直呆立在原地直到大雨倾盆而下,浑身的衣襟很快被浇了个透彻,他这才恍若梦醒般跑去追展颜。 这雨下得太大太急,打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燕云舒在漫天的雨幕中寻找展颜的身影,不多时便在大树后发现了他。但似乎情况不怎么妙。 “喂,桂花糕,醒醒,你怎么样?”然展颜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任他怎么喊都睁不开眼睛。燕云舒再不犹豫,抱起人就往之前栖身的破庙赶。展颜好像发烧了,浑身滚烫,嘴唇泛白,全身抖个不停。 回到破庙燕云舒赶紧将没打湿的干稻草拢在一起给他铺个床。展颜抖得越来越厉害,看起来似乎很不好。 “你怎么样?” “冷,好冷。” 怎么办,火折子已经打湿了根本生不了火,而且这破庙里也没有可烧的柴火。燕云舒扶正展颜,催动内力将他的衣服一寸一寸烘干。丝丝的白气从展颜头顶散出来,他苍白的嘴唇这才有了一点点的血色。 燕云舒让展颜自己睡在干稻草上,他打算再在破庙里找找还有什么可以御寒的东西没有。结果转了一圈发现徒然,这破庙唯一能御寒的也就那几堆干稻草了,可是展颜看起来仍旧很冷,蜷缩着身体不停的瑟瑟发抖。 管不了那么多了,燕云舒将他自己的外裳脱了下来披在展颜身上,然后连衣带人整个抱在怀里。 “还冷吗?” 怀里的人没出声,却一个劲的打着哆嗦。燕云舒又把他抱紧了一点,同时催动内力让身体变热好让展颜更加暖和一点。他见展颜的嘴巴不停的翕张,似在念念有词,燕云舒俯身贴近他的唇边想听听他在说什么,没想到却听得一声一声全是那个人的名字—— 景灏,景灏,景灏。 第三十七章:病中照料(2) 夏天的雷阵雨总是来得急,去得也快。殢殩獍晓一场暴雨拢共下了不到半个钟就停了,破庙的屋檐上零星滴着水滴,林间清爽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乌云散去,天空又渐渐恢复了澄澈。 展颜已经不抖了,像只乖巧的猫一样缩在燕云舒的怀里,但仍旧脸色潮红,额头滚烫。燕云舒看了看屋外放晴的天空又低头看了看一脸难受的展颜,他现在得想办法带展颜离开这里,他需要看大夫。 骑马已经是不可能了,别说展颜现在昏睡着,就算清醒着看他走路的别扭样子也知道昨晚伤得不轻。 燕云舒小心的让展颜躺倒在一旁的稻草堆上,然后将他的包袱拿过来重新打包好系在展颜身上。他自己倒没多少东西,昨儿个那两匹马倒还是挺忠心的跟着他们一路来了破庙。燕云舒卸了马鞍将两匹马也赶走,这才回身走到破庙,将仍旧昏睡着的展颜扶起来背在背上。 若是他用轻功带着他走的话,不消小半天也应该能赶到前边的镇子了。 “没事的小颜,我很快就带你去找大夫。”也不知道展颜听不听得到,只感觉颈后是他呼出的异常灼热的气息。燕云舒将昨夜撕烂的一件外裳撕成布条打成扎实的结,自身后将展颜牢牢绑在自己身上,这才出了破庙。 他也受了伤,展颜就算再轻也是个成年人的体重。没走出几里地燕云舒肩头的伤口就崩裂了,浓烈的血腥气刺得昏睡中的展颜频频皱眉,胃中翻江倒海的不舒服。他费力的抬起眼皮,却惊见自己正被燕云舒背着于狭窄的林间小道中疾走。而他刚才闻到的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正是燕云舒肩头的伤口崩裂又流了血出来。 “放我下来。”展颜虚弱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燕云舒一惊,赶紧停住了脚步。 “你醒了!” “放我下来,快点。”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尽管胃里空空,就算是黄胆汁,他现在也要吐出来才舒服。燕云舒却以为他是介怀昨晚的事不肯再和自己有半分纠葛。 “我不是要纠缠你,等送你到前边的镇上给你找了大夫,我马上就离开。” 他是不想看见他,可是跟不想看见他比起来,他现在更想吐掉胃里的黄胆汁。燕云舒还陷在歉疚中,展颜已经忍不住了,哇的一声一股腥臭的黄色液体悉数吐在了燕云舒的前襟上。 “我说了叫你放我下来的,不能怪我。”展颜吐完,耷拉着脑袋又昏了过去。燕云舒呆立着哭笑不得,只好先把展颜放下来脱掉自己的外裳。松懈下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裂开的伤口处传来的痛感。他伸手一摸,摸到满手的赤红。燕云舒这才明白过来好好的怎么展颜突然吐了。他从怀里掏出金创药,撒了些在伤口上,撕了一块布条重新包扎好,这才靠着展颜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这一路疾赶也走了快有十里地了吧。燕云舒挑的是近道,荒僻无人的。一来是因为可以省时间,二来带着展颜目标太大,他不希望这一路上再出什么岔子。侧头看看展颜,额头上渗出了些细密的汗,高烧让他的唇色看起来苍白又干涸。燕云舒靠过去用袖子替他慢慢拭去额角的细汗,又扶住肩喂了些水给他喝。展颜这一路都在昏睡,燕云舒实在是有些心急火燎。 第三十八章:病中照料(3) 燕云舒实在低估了带着一个病人赶路的困难。殢殩獍晓原本预计小半天的行程硬是走到快日落西山了才看见有了炊烟人家。本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可是中途他肩膀上的伤口一再崩裂开来,血一直止不住,展颜被这股子血腥气冲得频频欲吐。燕云舒没办法,只好将人打横抱着走,让他的头靠着没受伤的那只手臂。 这一路他时不时的要停下来看看展颜是不是渴了,高烧有没有再严重,走一阵,停一阵的,路上就耽搁了,直到夕阳斜下才走到镇东头。燕云舒这一路几乎没让展颜的脚沾过地,他受伤的半边肩膀早就脱力了,伤口处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染透了整只袖子,可他却一直咬牙坚持着不肯放下展颜来。 离镇子还有两三里地的时候,展颜在颠簸中醒来,燕云舒正抱着他急速穿行。看得出燕云舒此刻也已经疲力了,汗濡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尽管强撑着,但到底失血过多,唇色有些苍白。展颜动了动干涸的嘴唇—— “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他的眼睛已经瞟到了燕云舒整只袖子都被肩膀处流出的血染红了。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袭来,展颜闭了闭眼睛,深呼了一大口气。 “放我下来吧,云舒。” 燕云舒一愣,脚步慢了下来。这是展颜自昨晚以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平时总是云舒云舒的听他喊,突然不叫了竟然让燕云舒觉得有种淡淡的失落。 “只有两三里地就要到前边的镇子了,你再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先放我下来吧,你的伤口裂开了。” “我没事。”他说着便又想加快速度赶路。 “燕云舒,你是想流血而死让我内疚一辈子吗?我再也不想欠你的人情了!”展颜这话说得有点重,燕云舒当即愣住了。原来展颜肯舍身救他全都是因为不想欠他的人情! 当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还能以为展颜这么做还会有其他什么原因么?他都肯背弃最喜欢的人舍身来救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纵然明白个中道理,仍旧免不了失落。果然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像娘亲一样爱他了。燕云舒收了收心神,默不作声的将展颜抱到一棵树前放下来,他自己则站到离展颜稍远的地方。 “过来,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你的身体……”他担心展颜看到那鲜血淋漓的场面会不会又晕过去。 “没事,我忍得住。” 燕云舒再不说话,朝展颜靠过去。然而真实的场面其实比展颜想象得还要惨烈,他真佩服燕云舒流了一路的血竟然还活着。燕云舒半边肩膀几乎都要抬不起来了,血顺着胳膊一直流到指尖,一路走一路滴落在尘土里。汗水加上血水浸透了燕云舒整只袖子,衣料都紧紧的贴在了皮肤上,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 展颜不过伸手撩了一下衣袖,只觉得满目刺红,呼吸困难。燕云舒想要收回手却被他拉住了。 “金创药给我。”他几乎不能呼吸,艰难的挤出一句话。 燕云舒自怀中掏出药瓶给他,蹲下身来好让展颜能帮他上药。好不容易洒了药粉,展颜从自己怀里抽出一条素白的帕子给燕云舒包上。 “我们上路吧,我自己走。” 第三十九章:他就是景灏!(1) “我们上路吧,我自己走。殢殩獍晓这一路,辛苦你了。” 展颜心里清楚,若不是带着他燕云舒自己一个人早都走好远了,又岂会耽误了一整天的时间连二十里地都没赶完。 “我扶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 燕云舒讪讪的收手,默默跟在展颜身后看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般艰难,却终于还是没有再提要扶他走的话。 没走半个时辰展颜就开始体力不支,这一整天除了喝水,他几乎粒米未进。几欲摔倒之际,他赶紧扶住了身旁的一颗树干。 “你怎么了?”燕云舒快步奔上前,想碰他又不敢碰。 “我没事。” “歇一会儿再走吧。”燕云舒看他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却还嘴硬。 “不用,不快点走的话就到不了前面的镇子了。” “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的!” 展颜一愣,背脊随即僵住了。 日暮下的林间格外宁静,平地里却起了一阵劲风。燕云舒敏感的察觉到树林里还有第三个人,他的手才要握上腰间的软剑,虚空中一股剑风夹杂着浓烈的杀气直扑而来。 燕云舒第一反应先是保护展颜,他一把将人拖到自己身后护住,再回身想要抵挡来人的剑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人速度极快,一出手即是杀招。若不是展颜出声得及时,燕云舒这会儿恐怕已经被一剑毙命了。 “不要,景灏!” 不止燕云舒,连被唤景灏的来人也皆是一愣。 “景灏,不要杀他!” “颜儿!” 展颜从小鼻子就较常人的灵敏,刚才林间的一阵风他已经闻到了有香囊的味道。虽然香气很淡薄,但哪怕只有一丝他也能肯定,这是景灏身上的香囊。他从小闻到大的味道,怎么可能会记错? 从小景灏就是个温柔的人,却惟独对欺负了展颜的人格外的不留情面。景灏一定是误以为自己被燕云舒欺负了所以才会痛下杀手。 “景灏,住手,不要杀他!” 展颜从燕云舒身后走了出来,许是久没见到心上人,又加上受了这么多委屈,从听到景灏唤他“颜儿”之时就已经双目噙泪了。不比在客栈和燕云舒打闹时挤出来的眼泪,这是真真切切的伤心委屈的泪水。此刻的展颜双目委屈含泪,面容苍白无华,身体摇摇欲坠,看得景灏怎一个心疼了得。当下拔剑弃了燕云舒将展颜心疼的一把护在怀里。 “颜儿,你受伤了?” 燕云舒已经完全忘记了还手。这个人就是景灏,是桂花糕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跟他想象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样。他一直以为能跟桂花糕这种人打成一片的人也定然是疯疯癫癫的,没想到眼前这个景灏却全然没有一点不正经的样子。不仅不疯癫反而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上许多倍。 他虽从不曾在意过男子的容貌,但面前这个男子的确生了一张好面皮。五官秀挺,眉目如画,一睥一睨皆成俊逸,一身白衣几许墨发更衬得这人清高自仙尘外。明明是温润的眉眼,此刻却手执染血的寒剑,周身的肃杀之气凝聚,硬是让人半分靠近不得,却偏偏能用那么温柔疼惜到骨子里的眼神看着展颜。 这个人果真也是疼极了桂花糕的! 温热的血自胸口的伤口处喷涌而出,景灏这一剑刺得够深,如果不是展颜出声得及时,只怕剑尖早已经对穿了他的胸膛。燕云舒捂住受伤的胸口踉跄后退抵上了粗壮的树干,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展颜身上。 他看到展颜哭了,仿若孩童时的自己在外受了欺负时回家扑倒在娘亲怀里的表情,极其委屈却又极其安心。他看到他依偎在那个人的怀里一声一声的唤那个人的名字—— 景灏!景灏! 声声情动,字字缠绵! 第四十章:他就是景灏!(2) “颜儿,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是不是他伤了你?”景灏再次提剑怒指燕云舒,眼里的杀意四起。殢殩獍晓 他一路急赶着去扬州,适才恰巧是从这片林间路过,不经意间好像听到了展颜的声音,没想到细看下来真的是他。不过他也眼尖的看见了半身染血的燕云舒,当下他就以为是展颜遇到麻烦了。不及细想,凌厉的剑招就已经朝燕云舒刺了过来。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人竟然将空门留给自己,反而先去护住展颜。 “不是他,我没事,只是受了点风寒而已,跟他没有关系。” “那他是谁?” “只是碰巧同行的一个路人而已。” 自景灏出现之时,展颜就再没有看过燕云舒一眼,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景灏身上。 他的景灏来了,来带他走了。燕云舒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半句话,展颜的一句“碰巧同行的路人”已经让他明白此刻自己才是最应该消失的那个人。只是无奈胸口的剑伤太深,又加之抱着展颜赶了一天的路几近虚脱,他现在能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已经算是勉强。 “他真的没有伤害你?” “没有。” “景灏,我们走吧,我好难受。” 展颜知道自己这话伤人。燕云舒三番五次救他于危难中,现在又平白无故挨了景灏一剑,到头来却被自己说成是没有关系的路人。可是跟伤害燕云舒的感情比起来,展颜更加不愿意伤害景灏的感情。所以二者择一,他只能偏心了。 发生了昨晚那种事他和燕云舒再一起同路本来就是种莫大的尴尬,亏得景灏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如临天降,总算是解了这尴尬的局面。怕景灏再多问,展颜再三的催促着他带自己离开这里。 “好好,我马上就带你走。” “这位兄台,刚才一时误会伤了你,在下跟你赔个不是,还望海涵。”尽管嘴上道着歉,但其实景灏的眼里并没有减退疑惑。 这个人是谁,如果真的只是如展颜所说是个路人,为何刚才自己那一剑过来的时候他却不要命的先护住展颜? “我先带颜儿赶去前面的镇子,还烦请兄台在此静候,我会很快找人回来救你的。” “不劳大驾,这点小伤还奈我不何。他感染了风寒,还是尽快找大夫而给他看看的好。”燕云舒说着看了展颜一眼,他低垂着头靠在景灏肩头,气息不畅,似乎很不舒服。 “既然已经有人来接你了,我也就放心了。那后会有期!”强撑着一口气,燕云舒提气掠上枝头,尔后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间。 燕云舒才离开,刚才靠过的树干上赫然留下一个血印,地上的尘土里也混合了一小摊血。展颜知道他伤得很重,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眼巴巴望着燕云舒的背影消失在了夕阳迟暮里。 “这人的武功不弱,颜儿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景灏总觉得那人最后看展颜的一眼意味深长,混合着太多复杂的东西在里面。听内息就知道这人内力深厚,不过似乎因为受伤的关系气息有点不稳。伤得那么重却还担心着展颜,这让景灏越发疑惑起来。 看着燕云舒的身影消失在了丛林间,景灏不解的问展颜,谁料一低头才发现怀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瘫软下去没了意识。 “颜儿,颜儿你怎么了?” 第四十一章:他就是景灏!(3) 燕云舒未走多远便一口真气岔开从树上跌落了下来。殢殩獍晓刚才他便已经是强行运气,自知也撑不了多久,总算没有在展颜面前如此丢人。伤势过重加失血过多,刚从树上摔落下来他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突然听得前边不远处扑通一声巨响,连着脚下的大地都感觉抖了三抖,把乔木给吓了一大跳。这是天上掉飞石了吧,这么大动静。向来爱看热闹的他兴致冲冲的跑上前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一眼便瞅到一个面朝大地趴着的人。 敢情刚才闹出那么大响动的原来是他啊!不过这人是从哪里掉下来的,还这么悲剧的脸朝地。乔木不禁咋舌,回想起刚才那一声巨响,他着实替这人捏了一把冷汗,这脸没摔烂吧? 救人要紧,乔木赶紧跑上前去看看那人到底摔成怎样了?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他低头一看,那人半身的衣服几乎都被血给染透了。乔木虽然是个男人,但这荒山野岭的,冷不丁的冒出个浑身是血的人来,而且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就算胆子再大此刻也有点胆怯了。 “这位兄台,你,你没事吧?”他没敢直接用手,从边上捡了根树枝戳了戳那人的后背。 “喂,你是死是活啊?” 乔木接连着戳了那人后背好几下都没有反应,最后一下估计是戳到肩上的伤口了,那人轻微的动弹了一下。 “啊,还活着!” 他赶紧扔掉手里的树枝,将包袱扔到一旁,双手把人翻过来一看,顿时一声尖叫手上一松忙不迭的后退。那人被他这一摔彻底摔晕了过去。 怎么是他?!这不是前两天在客栈里差点要了他命的那个男人吗? 乔木吓得赶紧抓起包袱就跑。那个人看起来受了很重的伤,这样不管他的话会不会真的死在这里?虽然那日差点死在他手下,但说到底他还是没有杀自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虽对我不仁,我不能也对他不义啊。乔木犹豫的回头望了望躺在地上昏过去的人,思索再三,终于还是折回了脚步。 “算你命好,遇到你乔大爷我这么菩萨心肠的人。”他一边费力的把燕云舒从地上架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展颜一直昏睡到第二日早晨才醒过来,景灏连夜请了大夫替他诊治,确实是偶感风寒,这么说来他倒还真是冤枉了好人。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了,伤了那一剑似是有些重了,日后若有缘再见,定当再赔不是才好。 展颜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一夜梦魇缠身。灼热的呼吸,粗重的低喘,撕裂的痛楚,仿佛自己还身处那一场惨烈的欢爱中。自天明幕晓,他已经汗湿了一整身衣衫。睁眼这才发现景灏一直握着他的手守在床榻边,就着床沿趴睡着。蓦地一颗惊躁的心就安宁了下来,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就什么也不会怕。 他刚动弹了一下,细微的响动就惊醒了床边人。景灏见他醒来,满目欣喜。 “颜儿,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昨晚可把我吓坏了。”景灏说着探出手去摸他的额头,还好,高烧已经退下去了。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等会再吃,景灏,让我好好看看你。”展颜说着便抬手去摸他的脸,景灏微微一愣,随即便凑近一点好让展颜不那么费力。 “景灏,我很想你。” “我也是,颜儿!”景灏说着便要朝展颜的肩膀上靠去,头低到一半却突然僵住了动作。他眼睛死死的盯着展颜敞开的领口处锁骨下方的一个红印子,瞬间感觉五雷轰顶。 第四十二章:他就是景灏!(4) 那一块深红中带点青紫的痕迹暧昧地印在展颜的锁骨下方,在白希的皮肤上更显得刺目晃眼。殢殩獍晓景灏眼神一紧,这个位置绝对不可能是展颜自己弄上去的!他双手撑住床榻,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展颜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一一收在眼底,他顺着景灏的目光低头瞟了眼自己胸口的衣襟,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来了,心里暗暗一惊,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收回了自己的手,不露痕迹的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颜儿……”景灏的目光从那片暧昧的痕迹上移到了展颜的脸上,想要开口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犹豫间已经被展颜抢了话语权。 “景灏,可以帮我打一桶热水来吗,我昨晚出了很多汗,现在想洗个澡。” 景灏看着他的眼神瞬息万变,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应了声掩门走了出去。 出了门他却没有急着离开,再眼瞎也看得出那是块吻痕。到底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昨晚见到的那个男人又是谁?他和颜儿又是什么关系? 景灏现在更加确信展颜没有对他说实话,可是为什么要骗他呢?长这么大,展颜从未对他说过谎。景灏在门口踟蹰良久,终于还是不甘的离开去给展颜打水。 自十岁那年第一次看见展颜,他就对那个纷嫩的六岁孩童欢喜上了。那时候展颜不知为何受了很重的伤,几乎险些丧命,是爹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将他救了回来。此后的一年时间展颜几乎都不能下床活动,是他一直寸步不离的陪在他身边守护他,照顾他。 那时候他只是欢喜以后的日子不必再一个人度过了,终于有了玩伴。却怎么也想不到沉静的山中岁月里,两个无忧的少年渐渐成长,变化的不止是容颜,还有那颗爱慕的心。自十四岁那夜他喊着展颜的名字梦遗起就知晓了自己的命运,那个人今生注定是他逃不过的劫。 他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肩负的重担,那是爹对他予以的全部期望,他不能让爹失望。只是唯一让他感到痛心遗憾的事,是将展颜也拉进了这个漩涡。他违抗不了爹的旨意,眼睁睁看着展颜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朝堂,从此远离他的身边,远离他的视线。 展颜等了良久,直到景灏从门前离开,他才猛然坐起来拉下被子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这岂是惨不忍睹可以形容的,满身暧昧的痕迹简直让人想入非非。没想到瞒了最紧要的部分却终究还是瞒不过被发现。展颜小心翼翼的将衣衫整理好,重新躺回被子里。 他该怨谁,怨燕云舒?怎能怨他,若不是他救了自己,现在他怎么可能还见得到景灏。怨他自己?明明燕云舒都已经叫他走了,是自己执意要回去的。可是怎能真的眼见他挥剑断了一条手臂,那是血是肉啊,不是没有感觉的枯木头。还是该怨背后放冷箭的那个人,若不是他突然袭击,又怎会有这一切事端。 展颜将头埋进被子里,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命中注定他该受此劫难,命中注定他和景灏的感情要经此考验。只是这一关有多难过,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测。 景灏来到后厨房,让伙房的伙计帮忙烧一锅热水。刚出门抬头就见后院门口站着一个戴斗笠的男人。他没多想便欲转身上楼,没想到身后那人突然轻咳了一声,压低嗓子叫住了他。 “灏儿。” 第四十三章:父子争执(1) “灏儿!” 景灏闻声惊愕的回头,那人的声音,竟然是—— “爹?!” 景灏四下望了望,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之后才敢大踏步的朝后院门口的男人走去。殢殩獍晓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怪景灏会惊讶,他爹在那座山里待了二十几年几乎从未出来过,这次连他老人家都亲自出山了,看来是到了要做个最后了断的时候了。 “我刚巧从外边路过好像听到你的声音就进来看看。你在这里做什么?” 早在五天前,景灏就接到他爹的飞鸽传书让他尽快赶往扬州,他会随后跟来,父子俩相约在扬州碰面。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就遇上了。 “我……爹,你猜我见着谁了?”景灏这才想起楼上的展颜。自从展颜调任京师后,他们师徒也好几年没见面了,这次肯定是个意外惊喜。他一时忘了吻痕的事情,只想着这师徒俩见面会不会都高兴得哽咽出来。 “谁啊?”景坤倒是没注意到他脸上的欢喜表情,戒备的神色从未从他脸上消失过。太久没有出来过了,如今再踏入这喧城闹市间,恍然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景灏也不把话说明,拉着他爹景坤就往楼上去。 “到底是谁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说话间景坤已经被景灏拉着上了楼来到了一间客房门外。 “颜儿,你快来看看谁来了?”景灏推门而入,展颜正打算从床上坐起来。听闻这一声,他扭头朝门外一看就愣住了。他定定的看着戴着斗笠的中年男人,半晌才慌慌张张的掀了被子下来床。 “师父!” 景坤一愣,他没想到景灏见着的人竟然是展颜。自打让展颜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开始,景坤就很少再和他见面。不止不和他见面,他还要求他离开那个小地方,他说你不能只待在这小地方,你得进京,在皇城脚跟下才有更广阔的天空。算起来,他们师徒俩也快要三年没见面了。 景坤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将斗笠摘了搁在一旁的桌上。景灏回身将门关上,临了还不忘再四下瞅了瞅。展颜见状赶紧上前扶着景坤坐下来。 “师父,您怎么来了?”虽然师父一直对他严厉,可是在展颜眼里其实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爹一样看待。这会儿见了好几年不曾见面的爹,眼里雾气一浮,半跪在景坤脚边低头不语。 “都是做了几年官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动不动就哭鼻子。快点起来吧。”景坤怜爱的叹了口气摇摇头将展颜拉起来,快三年没见了,样子倒是没怎么变,就是瘦了些,也是委屈这孩子了。 “颜儿,辛苦你了。” “颜儿不辛苦。” “你怨为师么?” 展颜刚站起来,听得这话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 “颜儿怎么会怨您呢,颜儿的命都是师父您给的,颜儿报答你都来不及。” “爹,颜儿他还生着病呢。颜儿,快点起来。”景灏不满的朝他爹抱怨,赶紧去扶展颜。他让这俩人见面可不是为了让展颜又是下跪,又是哭鼻子的。这会儿心疼着展颜的身体,早把片刻之前的嫌隙都撇到了九霄云外。 “起来吧,颜儿。让为师好好看看你。”景坤并不理睬景灏的话,大手一拉,赶在景灏之前将他拉了起来站在自己身边。 “灏儿,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单独跟颜儿说。” 第四十四章:父子争执(2) “爹,为什么让我出去,有什么话是当着我的面不能说的?” 景灏不情愿。殢殩獍晓想起四年前也是这样,景坤说有话要单独对他说,等展颜从房间里走出来之后就莫名其妙要去考科举,入仕途。从此就离了自己身边。 “灏儿,你这是不听爹的话吗?”景坤也冷了脸,他这儿子样样都好,唯独遇到了展颜的事就没了冷静慌了手脚。再这么下去,终有一天他是要为了展颜毁了自己的! “孩儿不敢,但是爹……” “景灏,你先出去吧。你还怕师父责罚我不成,快出去吧。”看得出景坤是要生气了,展颜赶紧出来打圆场。 说来也奇怪,在别的事情上景坤都还算是疼爱着他的,可是只要涉及到景灏的事,师父就变得特别严厉不讲情面。不过这也是能理解的人之常情,毕竟景灏是他的亲生儿子,谁不替自己儿子着想呢,又不是人人都像他没爹疼没娘爱的。 景灏还想说什么了,可是展颜用眼神制止了他。他看看他爹似乎真的要生气了,又看看展颜,展颜冲他点点头,示意他没事。景灏这才极不情愿的转身出了门。 然而这俩人眉来眼去的小细节都看在了景坤眼里,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毁了自己。他不着痕迹的细细打量展颜,似乎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之外其他一切都还好。 “师父你要跟我说什么?”待景灏走了之后,展颜这才垂手恭谨立于景坤旁边,等待着他的训话。 “颜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和灏儿在一起的?” “我昨天才在城郊遇上他的。皇上要去扬州微服出巡,让我先行探路。”展颜一五一十的汇报,不敢有一丝欺瞒。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你能接触到皇帝了?” “这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的官职太低微了,要面见圣上恐怕还是有点难度的。” “好,只要你有机会接触到皇帝,记得要把握好时机。” “是,颜儿谨记。” 说完了正事,景坤这才拉着展颜坐下来。 “听灏儿说你生病了,身体不要紧吧?” “劳烦师父挂心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偶染风寒而已,已经吃了药,现在基本无大碍了。” “没事就好。一个人在外要多照顾点自己。” “颜儿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请师父放心。” “这次是我们难得的机会,如果失去这次良机,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了。” “颜儿明白。” 景灏当年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过他,他爹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才会让他突然做出考科举的决定,心甘情愿卷入这场复仇大计的漩涡。展颜什么也没有告诉他,因为景坤确实什么也没有对他说过,他只是让他选择,是要入朝为官帮他做内应,还是就此离去从此再无瓜葛。 他从有意识开始生命里就只有师父和景灏两个人,让他断了联系从此再无瓜葛。他孤苦无依的一个人要上哪里去?所以展颜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第一个。 “明白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现在是官府的人,灏儿不能跟你一起走,我要带他先行去扬州。”这才是景坤要和他说的话,他又要留下他一个人。 “颜儿知道。我自己可以的,师父您不必担心我。” “颜儿,你帮我劝劝灏儿,你比他懂事。”景坤站起来拍拍展颜的肩膀。 “我会的。”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该走了,你自己保重,我们在扬州等你。” 第四十五章:父子争执(3) “那我去送送您。殢殩獍晓”展颜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走了。 “不必送了。你去帮我劝劝灏儿,我就在后院门口等他。”说罢,景坤重新戴好了斗笠,将房门拉开走了出去。 “爹,颜儿。”站在走道尽头的景灏一看房门开了,赶紧走过来。 “灏儿,我先下去在后院门口等你。”说罢景坤先行下了楼。 “可是爹……” “景灏。” “颜儿,爹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你跟师父一起走吧。” “这怎么行,你还生着病呢!” “我没事,你跟师父走吧,不然又要惹他老人家不高兴了。” “又是爹让你跟我说这些的?” “师父是为你好。”展颜低下了头。他并不笨,从几年前开始他就一直感觉得到师父似乎并不大乐意景灏和自己过多亲近。 “我去跟爹说。”景灏说着就要转身朝楼下去找景坤评理。 “算了景灏,别惹师父生气了。他养大我们两个也不容易。你走吧,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去扬州找你的。” “可是颜儿……” “走吧。”展颜转身进了屋将房门关上,将所有的不舍和委屈都留在了景灏看不到的地方。 景灏呆立在过道上,直到楼下的景坤咳嗽了两声他才最后不舍的走到展颜门口,隔着薄薄的纸窗户说道—— “颜儿,你答应过我的,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来扬州找我。我会一直等你的!我走了,记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展颜靠着门滑坐下来,咬着自己的手背硬是没敢哭出声来。他知道要是哭出来了景灏肯定就不会走了,景灏不走师父肯定又会不高兴,师父不高兴了他心里也不好受。所以他只好忍着。他也舍不得景灏走,明明才见了他没多久,连他的脸都来不及好好看看就要分别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最近越发不如从前了,展颜真怕这一分别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景灏。 一想来这些展颜就觉得挠心挠肺的疼。他还有那么多话从来没有对景灏说过,他还没有跟景灏说过喜欢他,他多想告诉景灏这么多年他真的过得很幸福,因为有他在身边。他还有好多事想和景灏一起做,他还想活得更长更久和景灏一直在一起。可是这一别,或许这些以后都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展颜以为景灏走了,谁知道门外静了半晌才又传来他幽幽的一句—— 颜儿,我喜欢你! 展颜蓦地睁大了双眼,他迅速起身拉开房门,却还是晚了一步,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了。他奔到走道尽头向楼下望去,后院门口已经没有师父和景灏的身影了。清早里扬起一阵风吹散了他眼里隐忍已久的一片湖泊,漾起的涟漪扑簌簌的染了满脸满面,终是模糊了视线—— 景灏,景灏,你可知我也喜欢你,也喜欢你啊! 景坤父子这一路赶得极快,别看景坤也是快要五十的人了,可是身子骨依旧硬朗,连带着当年的武艺也没半分落下。倒是这些年的勤加练习反而又精进了几分,一般二般的人还近不了他的身。 景灏自离开客栈起就再不曾和他爹说过一句话。赶了半日的路,景坤远远看到路边有一个茶棚,叫景灏停停脚,他们歇一会儿再走。 “爹既然急着赶路,我们就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也不在乎这一会儿工夫。” “那爹为何要那么急着让孩儿扔下颜儿一个人在客栈自己走了呢?”景坤知道他这一路上都在为了清早的事生气,只是一直忍着没说。看来这会儿是要忍不住了。 第四十六章:父子争执(4) “灏儿,你这是在怪爹吗?” “孩儿不敢。殢殩獍晓孩儿只是不明白爹为什么要把颜儿一个人留下来。我们明明可以带他一起走的。” “颜儿他现在是官府的人,我们跟在他身边不方便。” “他现在是一个人出来,而且也没人知道我们的身份……” “灏儿!爹就是不想看见你总是因为颜儿的事变得这么不冷静。” “所以这才是爹你最终的目的,你其实根本就不关心颜儿的死活对吧,你根本就只是在利用他!”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景灏脸上瞬间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你这是什么混帐话!难道在你心目中爹就是这么不堪的人吗?” 景灏捂着被打肿的脸不说话。景坤也是气极了才动手,他虽严厉,可是这么多年也从未打过景灏。看他置气,景坤也知自己失手了。过了半晌,他幽幽的叹了口气。 “灏儿,你跟爹说实话,你是不是对颜儿他,存了什么念想?”景坤本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可是现在这情况看起来,早捅破要比晚捅破好。景灏现在就已经敢为了展颜跟他顶嘴,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能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是,我就是对他存了念想,我喜欢他,我心里就只有颜儿一个人。”景灏捂着半边红肿的脸倔脾气也上来了,丝毫不退让的冲着他爹大喊。 景坤要被他气疯了,没想到他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变成了真的。当初在山里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觉得这两个少年之间有些不同寻常。那时候他还没起心让展颜那么早去考科举,可是眼见着两个人的年岁越大,景灏眼里流露出来的感情已经是藏都藏不住了,他这才开始害怕。反正迟早也是要送展颜出山的,晚一点不如早一点,他就生生将那俩人分了开来。 他以为只要见不到面,这些朦胧的感情总是会淡下去的。没想到四年的时间并没有斩断景灏的念想,反而让他眼底的渴望更加昭然若揭。这是景坤害怕的事情,如果换做别的男人或许为了唯一的儿子他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可偏偏是展颜,偏偏挑了所有可能中的最不可能。 “你,你还知不知道廉耻了?!” “我不管什么礼义廉耻,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要颜儿好好在我身边。”他不愿意忤逆他爹的,可是他也不愿意放弃展颜。两个人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失了谁他都活不下去。 “爹,算我求你了,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只求你这一次,答应我吧,我这辈子就只认定了颜儿一个,别的人我不会再看一眼的。”景灏突然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景坤面前。 “你,你给我起来。平日里我是怎么教导你的,男儿膝下有黄金,岂是说跪就能跪的!” “我不管什么尊严,什么气节。如果没有颜儿,这些对我来说通通都是没用的东西。”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爹!” “你先起来。”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颜儿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你难道不清楚吗?他还能活几年都说不定!”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陪在他身边。要是万一,要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我才不会后悔最后的日子没有陪在他身边。” “灏儿,世界上的好女人那么多,等这事儿完了爹帮你找门好亲事。” “天下的女人再好也只有一个颜儿,是谁也比不上的。” “别说了,我不会答应的!”看景灏怎么也说不通,景坤索性用强硬的态度表示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爹!” “我最后再说一遍,这事没得商量,我不答应!” “那爹就恕孩儿不孝了,孩儿这就回去找他,带他隐居山林,从此那些纷扰的杂事就再和我们无关了。”景灏说着起身欲离去。 这还得了!景坤气极! “灏儿,你别逼我动手!” 第四十七章:父子争执(5) “爹,我自认为身手不会在您之下,您若真想动手的话,未必拦得住我!” “你,好,好,好一个孝顺儿子!” “恕孩儿不孝!孩儿这就给您叩三个响头,今生不能达成您所愿,辜负了您的期望。殢殩獍晓”说罢他真的跪下来咚咚咚的叩了三个响头,额前都叩出血来了。 “孩儿走了,爹您保重!” “你给我站住!” “您拦不住我的!” “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 “是!” “那你可知道颜儿他也喜欢你?” 景灏却突然被他爹这话给问住了。他蓦地想起来展颜锁骨下方的那片暧昧不清的吻痕,头一次有了这么不踏实的感觉。但他依旧选择相信展颜,相信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 “颜儿他必然是喜欢我的。” 展颜喜不喜欢自己,到底他也没有勇气开口问过。但景灏却坚信他和展颜之间的羁绊是任何人都斩不断也替代不了的。 “灏儿,时至今ri你还如此天真,真是让为父太失望了。” “爹,你到底想说什么?” “灏儿,听爹的话,忘记颜儿吧,这对你们两个都好。” “我做不到,要让我忘了他比杀了我还难。” “你就非得要气死我才肯罢休吗?”景坤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他们两个在一起的。 “爹,我是你的儿子啊,你难道想看着我郁郁寡欢一辈子吗?” “颜儿他亲口对你说过他喜欢你吗?他心里或许早有人了,为何你就是这么犟呢?” 景灏拔腿的脚步在听到景坤这话之后顿时停了下来。他僵直着后背良久不肯回身。 “你早就发现了颜儿已经不是以前的颜儿了是不是?灏儿,何苦骗自己呢,接受现实跟爹走吧!” “爹你在说什么,颜儿明明还是以前的颜儿,他一点都没变。”景灏不愿意承认,这次遇见展颜的感觉确实有点不太一样。明明彼此之间的感情没有丝毫生疏,还是一样的亲密无间,但就是有种微妙的违和感。他总是在展颜眉间捕捉得到一抹似有似无的哀怨。 “好了,灏儿,我们不说这个,爹不想因此伤了我们父子间的感情。你知道自己肩上肩负着的担子有多重吗,不要让我失望。”景坤说话间眸色暗了暗,他没想到自己最重视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连他这个爹都可以不要!这多少伤了他的心。 “爹,我……” “什么都别说了。爹答应你,这次的事情结束后如果颜儿他心里有你,爹就不反对你们两个。但是现在,你必须得跟我走!” “爹,你说的都是真的?!” “爹几时骗过你?” “爹,对不起,刚才孩儿那么不孝。” “好了,父子俩说这些干什么。去那边的茶棚歇歇脚再走吧。” “嗯,好。爹,我扶你。” 景灏一边懊恼着自己刚才对景坤的冲撞和不孝,一边又暗自兴奋,不知道颜儿知道这件事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相信展颜心里是有他的,尽管彼此之间从来没有将那句最掏心窝的话说出来,可是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要是真的什么也感觉不出来,早上他也不敢那么坦率的对展颜表了心意。 至于那个吻痕,或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景灏这样安慰自己,他相信展颜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情。 看着儿子一副暗自高兴的样子,景坤不由的暗叹了一口气—— 灏儿,别怪爹,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和颜儿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第四十八章:天上掉下个师父来(1) 燕云舒这伤实在是受得有点重,被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熏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乔木架着他没走多远就不敢走了。殢殩獍晓扶着他靠着树干坐下来,他这才发现燕云舒上身的衣衫几乎要被血染透了,看起来实在是吓人。 “喂,你醒醒啊,还坚持得住吧?”乔木用手拍了拍他的脸。燕云舒已经连抬起眼皮来力气都没有了,唇色惨白得吓人,连气息都变得微不可闻。 “喂,你别死啊!”乔木急了,怎么办,怎么办,得要立刻给他止血才行。他左看右看,周围半里地之内看不到一户炊烟人家,想找个人帮忙都没有。 “你再忍一会儿,我现在去给你找药,你撑着点千万别死啊!”也不管燕云舒听不听得到,乔木将自己的包袱摘下来放在燕云舒身后垫着,迅速转身朝树林深处跑去。 他运气不错,没跑多远就在一片茂密的矮灌木下找到了止血的仙鹤草。早年他身体不怎么好,常年离不了药罐子。俗话说久病成良医,他虽算不上什么良医,好歹几味常见的草药他还是认得的。 见到仙鹤草乔木只顾欣喜没留神那矮灌木下还长着一簇荆棘,贸然一伸手结果把自己的手掌扎得满手心的血,疼得他直龇牙。想到燕云舒随时可能会死,他也顾不上那么多连着拔了好几株,觉得应该差不多了这才抓起新鲜的草药往回奔。 太阳快落山了,晚霞将西边的天空染得血红。乔木一路小跑着回到燕云舒身边,赶紧伸手探了探他鼻息。还好,还活着。他寻了块干净大岩石随手在地上抓了块石头开始捣草药,一边捣还不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燕云舒。 “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乔木心里着急,手下就乱了章法,猛地一石头砸在了自己的大拇指上,疼得他立即将那块罪魁祸首的石头扔出好几丈远。 “哎哟,疼死我了!”捂着差点被砸断的大拇指使劲的在嘴边吹了吹,乔木将捣碎的草药一股脑全部弄到掌心里。 “我现在给你上药,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啊。” 他只知道燕云舒大概是胸口受了伤,因为这一块的衣服被血染得最透彻,但也没想到底是有多严重。待他小心翼翼的解开燕云舒的衣服,登时吓得愣是半天没敢下去手。 这到底是谁下的手,也太狠了。燕云舒左胸前的剑伤估计有一两寸深,温热的血从伤口处源源不断的流出来。看他没有咳血,可能运气好没有伤到肺部。乔木再无暇顾忌,将捣碎了的仙鹤草一点一点慢慢的敷到燕云舒的伤口上。 好不容易堵住了胸口的这个大窟窿,竟然又被他发现肩膀上还有一个好不到哪里去的洞。 “你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啊,居然出手这么狠!”将最后一些仙鹤草悉数敷在燕云舒的肩头。他又从自己的衣襟下摆撕下来好几条碎布条,把他受伤的地方都包扎起来。 忙活了个把时辰太阳彻底下山了,月亮悄悄拨开云层爬了上来,在静谧的林间洒下皎白的光。乔木也累得一头歪倒在燕云舒对面的树下。许是流血过多,燕云舒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就陷入了昏迷。这会儿血止住了,倒是像是安静的睡着了。只是眉头还是时不时的会皱起来,大概是伤口疼的。 乔木坐在对面盯着他看,想着几日前还差点就死在这人手下,没想到今日竟然阴差阳错的救了他一命。也不知道这是缘还是孽,该不会一觉醒来又要杀了自己吧。反正血也帮他止住了,伤口也包扎好了,应该不会死了。不如趁他还没醒先溜了再说,不然等他醒了搞不好又要喊打喊杀的。 乔木想着便小心翼翼的靠近燕云舒,想要从他身后取了自己的包袱就走。没想到手才刚伸到燕云舒腰侧,突然就被一只冰凉的手给钳住了。 “啊——鬼啊!” 第四十九章:天上掉下个师父来(2) “啊——鬼啊!”乔木一阵猛甩将抓住他的那只手甩掉,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殢殩獍晓 “你,你想干什么?”燕云舒被他这大力的一甩,身子差点没直接飞出去。 “诶,你醒啦?!” “你想干什么,不要,不要以为我现在杀,杀不了你!” “你这人怎么这么恩将仇报啊,刚才要不是我好心救了你,你现在说不定早死了。”乔木惊魂未定的看着燕云舒。他真不该一时心软救他的,现在乔木只恨自己一时犹豫晚了一步,想溜也溜不了了。 “是你,救了我?” 明白乔木不会对他构成威胁,燕云舒敛了周身的杀气。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都伤成这样了,一凝眉竟然还是能让人后背发凉。 “废话,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你刚才想干什么?” “我要拿我的包袱,在你身后垫着呢。” 燕云舒回头一望,身后果然垫着一个布包袱。胸口处的伤口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可疼却没止住。燕云舒低头闻到一丝草药的味道,又看到被包扎好的伤口,明白过来刚才是自己误会他了。他突然抓过身后那个布包袱朝乔木扔过去。 “你走吧。” 勉强扶着树干站起来,燕云舒还打算赶路。只是一动胸口的剑伤扯得整个胸肌都似要撕开了似的,疼得冷汗直流。 看来是真的不杀他了。乔木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了,看着燕云舒自顾自的走了,反而抱着包袱鬼使神差的跟在他后边。 “你跟在我后边干什么?” “谁,谁跟着你了。我也刚好要走这条路罢了。”说罢,他低头匆匆从燕云舒身边跑过,远远跑到了他前头。 乔木跑着跑着脚步就慢了下来,侧耳细听了下脚步声,好像那人没有跟上来,他忍不住停下身回头张望,等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燕云舒追上来。 “该不会是又晕倒在哪里了吧?”乔木在原地转啊转啊,最后一跺脚又折身往回跑。 燕云舒原本还想强撑着赶路的,无奈实在伤得太重,再加上这一整天消耗的元气太多,他每走一步都觉得天旋地转。只好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等气息顺畅一些了再走。 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回想的却是几个时辰以前的场景。不知道那个叫景灏的有没有带桂花糕去看大夫,也不知道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要不要紧。燕云舒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人家现在哪用得着他在这里瞎担心。倒是他自己,现在落得这么落魄,要是完不成任务他要怎么跟高墨澜交差! 反正桂花糕现在已经安全了,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眼前紧要的事情就是赶紧把伤养好赶去扬州。想罢,燕云舒调整姿势盘腿打坐。 乔木沿着原路折回身,在离分开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坐在树底下打坐调息的燕云舒。他也不敢去贸然打扰,便悄无声息的蹲在不远处看着他。 从小他就有一个大侠梦,梦想自己有一天能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偏偏幼时身体不好,别的小孩在外面追逐玩耍的时候,他就只能关在院子里巴巴的看着。后来被家人送进山里跟人学艺,勉强学了几手防身的功夫,这大侠梦做得越发不可收拾起来。这不,趁着家人不注意他就一个人偷溜了出来,想要体会一把实实在在的江湖梦。 燕云舒的功夫高不高,他上次在客栈就领教过了。虽然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但最后不还是虚惊一场嘛。而且,他敢断定这人不坏,不然上次他也不会因为那个公子的一句话就放了自己,而且刚才他也并没有杀他。 燕云舒打坐了有小半个时辰,总算感觉周身的气血通畅了些。他早就感觉到另外一个人的气息,不过那人没动他也就没动。一睁眼果然又是刚才那个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的,我刚才救了你。”他想赌一赌,赌自己没有救错人。 “要不是你刚才救了我现在你已经不能说话了。”有了桂花糕的教训,燕云舒决计再也不给自己找麻烦了。 “我刚才救了你,你是不是也应该报答我一下。”乔木不怕死的居然还和他谈起了条件。 “多少钱,你开个价?” “我不要你的钱!” “那你想要什么?”燕云舒眸中突然寒光一闪,凡是有所图的必定不是什么正直之人。 “你收我做徒弟吧,我想跟你学功夫!” 第五十章:天上掉下个师父来(3) 燕云舒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殢殩獍晓 “我不收徒弟。”几乎想都没想他就拒绝了乔木的请求,悄悄将袖中的柳叶刀收了回去。 “你武功那么好,不想有个徒弟将你的衣钵传承下去吗?”乔木一点都不死心。 “不想。”燕云舒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一番打坐调息后他现在已经觉得比刚才要好很多了。他才没时间跟这人在这里浪费口舌,站起来欲走。 说起来燕云舒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一个两个净遇上些脑袋不靠谱的人。怎么说他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燕十三,怎么就在这些人面前无用武之地了。 “不然我做你的小厮也成,只要让我跟着你。”乔木打定了主意要赖着燕云舒,赶紧上前两步跟着他。 “你要是再啰嗦,我手上的刀可是不长眼睛的。”燕云舒突然回身手中银光一闪,冰冷的刀尖就比上了乔木脖子上的颈动脉。 “你杀了我吧。”乔木自己给自己壮胆,也不知道他那盲目的自信从哪里来的,他就是觉得燕云舒不会真的杀了他。 “你以为我不敢吗?”刀锋一侧,乔木颈间的皮肤就拉开了一条血口子。 “你今天如果不杀了我,我就跟定你了。”乔木不退反进,将自己的脖子往刀锋上又送过来一分,血口子拉得更大了。 “你!”燕云舒眼疾手快的收刀。这人是真不要命了,别看他手里的柳叶刀薄如蝉翼,但其实是见血封喉的利器。他居然还这么不怕死的自己往刀口上送,小心真割断了喉咙。 “随便你。但是不许靠近我一丈之内!” 他收了手不再理会乔木的死缠烂打,转身自顾自的走了。乔木蓦地松了一大口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真是吓死他了,刚才要是自己判断失误,这会儿脖子就断了。他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出血的脖子,还好,只是擦破点皮而已。 乔木啊乔木,做得好,是个爷们! 他坐在地上大喘了几口气,一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等一颗狂跳的心终于安分了些,他这才起身去赶燕云舒。 “师父,你走慢点,小心伤口又裂开啦!”燕云舒虽然没有杀他,但乔木也不敢真的跟得太紧。就算只是被划破皮其实也还是蛮疼的。 “别像疯狗一样狂吠,我并没有答应收你为徒!” “你刚才没有杀我就是答应做我师父了。师父你别那么狠心嘛,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的……” “咚——” “你要是再多说一句废话,下一刀可就不是插在树干上了。”燕云舒冰冷的目光扫过来。 乔木还待废话,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一枚寒光闪闪的柳叶刀直直的贴着鼻尖插进身侧的树干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吓得赶紧噤声,小心脏都差点给停下了,呆立在原地半天都不敢移脚。 因为身上带着伤,燕云舒没走出一里地就觉得支撑不住了。他打算找处僻静地方休息一个晚上,等明天天亮了再走。现在他只觉得浑身乏力,脑袋沉重,情况看起来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第五十一章:不是冤家不聚头(1) 燕云舒这一睡过去竟是整整一天一夜。殢殩獍晓待到第二天傍晚醒来,跟前凑着连眼睛都敖红了的乔木。 “你怎么还在这里?”燕云舒挣扎着坐起来。 “师父,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把我急死了。”乔木见他终于醒了,激动得泪花直迸。 “我怎么了?” “你发高烧了,怎么喊都喊不醒,吓死我了。”乔木是真着急,他真怕燕云舒再也醒不过来了。长这么大他还没真的见过死人呢。 燕云舒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使劲摇了摇头将混沌的意识赶出去,这才踏着软绵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乔木想去扶他,但又怕被他甩刀子,只好隔着小段距离跟在他后边。好在燕云舒也没再赶他走,这多少也让乔木觉得有些高兴。 燕云舒这一觉睡得似乎全身的力气都散尽了似的,区区两三里地硬是走了快三个时辰才走到镇上。好不容易拖着疲乏的身子进了镇,那更夫刚刚敲完二更鼓。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街上没几个人影了,路边的店铺也大多关门歇业了。眼瞅着只有前边一家客栈门口还亮着灯笼,燕云舒勉强支撑着往亮光处走。他现在只想讨口水喝。 “师父,前边还有家客栈没关门,我去看看。”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乔木,一看前边亮着光的客栈,眼里都在放绿光。调动身体残存的所有力气朝那家客栈跑去。 “等等,等等,小二哥,我们要住店。”店小二摆好了大堂的桌椅刚准备要打烊,乔木一步奔上前拦住了他。 “客官,真不凑巧,我们店今儿个全都住满,没有空房间了。” “小孙,叫你打个烊,你在门口吵什么呢,要是惊扰了客人怎么办?”店家听得前面吵吵闹闹的,从后院掀了帘子进来。一看门口站着跟个血人似的燕云舒,立马愣住了。 “这位爷,真是不凑巧,今儿个小店已经没有空房间了。” “店家,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讨口水喝。还烦请掌柜的帮个忙。” “这位爷,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今儿个店里真的满员了。您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看燕云舒这情景,就算不是朝廷钦犯也极有可能是被仇家追杀的江湖绿林,这店家又怎么会蠢到把祸水往自己身上引。他也是个聪明人,转头就跟店小二吩咐。 “小孙,赶紧去厨房给这两位爷拿几个馒头再打壶水来。” “哦。”那店小二答应着赶紧往后头厨房去了。不多时就用布包着几个大白馒头装了一壶水出来。那掌柜的接了店小二手里的东西转身来递给乔木。 “两位爷,这吃食算是我送给二位的,还望二位体谅体谅我这做小本买卖的。你们还是去别家住吧。” “你这店家,我们又不是不给钱,你怎么还赶人走呢!”乔木来气了,本来还想好言好语的商量,没想到这些人真的半分同情心都没有。 展颜身子不怎么舒服,一整天都在房间里昏昏沉沉的睡,到了这会儿反倒没了睡意。他早就听到楼下有人在争吵什么,本也懒得去管,怎料忽然从这几人的言语中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全身的神经一紧,悄悄起身将门拉开了一条细缝往楼下瞧。 果真是燕云舒没错。只是展颜被他那一身浴血的模样吓坏了。果然是因为景灏那一剑刺得太重了他才伤成这副模样么?他当即就想拉开门下来叫住他。可是前天晚上发生的一幕突然一下全部涌进了脑海里,他扳着门框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终于还是咬了咬牙背过了身不再看楼下。 “这位大爷,您就体谅体谅我们这小老百姓过日子不容易赶紧走吧。”那掌柜的生怕乔木会来硬的,用眼神招呼着店小二将人轰出去。 “你们——” “算了,我们走吧。”他拦住了欲冲上前理论的乔木,转身就走。只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一时急火攻心,他竟然一个趔趄,身子直直就栽倒了下去。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乔木吓坏了。可是长时间的体力透支让燕云舒彻底失去了意识。 展颜一听不对劲,赶紧拉开门往下瞧,却见燕云舒昏倒在了门口,一个男人正抱着他哭天抢地的。再顾不得那么多,他一拉门就跑了出来。 “掌柜的,等等,这个人我认识。”展颜急急奔下楼,朝昏迷的燕云舒跑过去。 第五十二章:不是冤家不聚头(2) “云舒,云舒,醒醒。殢殩獍晓”展颜急急奔下楼跑到燕云舒身边。燕云舒一身的血衣让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啊,是你,我记得你,上次多亏你救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呢!”乔木认出了展颜,这不就是那天在客栈让师父放了自己的那个公子吗? 展颜闻言抬头,也觉得这人也有些面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但这会儿他也没心思细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掌柜的,他是我朋友,不是什么坏人。” “可是您这位朋友……”掌柜的瞅着燕云舒满身是血的样子,甚是为难。 展颜是前两日晚上住进来的,当时也是被一位公子抱着进来的。好在那公子出手大方,托了他好生照顾着展颜。掌柜的虽不愿意得罪展颜,但也实在是不敢冒险。 “你放心吧,我跟你保证,我这朋友绝对身家清白,不会有任何麻烦的。若是真有什么麻烦,我自带他一起离开,保证不会拖累你半分。” 看展颜一副书生样也不像是能干出什么坏事来的人,那掌柜的犹豫再三总算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但如果给他惹了麻烦,他们三个都必须马上滚蛋。 “好的好的,我保证不会给你惹任何麻烦的。谢谢您了。哎,快点,帮忙扶云舒上楼。”展颜见掌柜的同意了,赶紧招呼乔木架起燕云舒朝楼上走去。 “快点,把他扶到床上去。”展颜只能尽量避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燕云舒身上,但那一身刺鼻的血腥气还是熏得他胃里一阵阵的翻涌欲呕。好不容易将人扶到床上,展颜强忍着鼻息将窗户打开,赶紧对着屋外大口换气。 “你怎么了?”乔木忙着照顾燕云舒,也无暇过来细看他。 “我没事。你先看着他,我下去打盆水上来。” 展颜拿了木盆就往楼下去了。乔木把人扶着躺好,自己也累得一屁股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起不来了。好饿啊!是什么东西这么香?他从进门起就闻到屋子里有股淡淡的香味,这会儿停歇下来才发现这香气愈加浓烈了起来。他循着气味闻过去,原来是桌上半包打开的桂花糕散发出来的。肚子此时很配合的叫了起来,他盯着那半包桂花糕咽了咽口水。 看起来好像挺好吃的样子!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展颜应该还没那么快回来吧。他迅速的起身朝那半包桂花糕走去,捏起一块塞进嘴巴里。 果然好香! “你饿啦?” “噗——咳咳咳。”一口点心噎在喉咙里,呛得他狼狈的咳嗽了起来。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慢点慢点,赶紧喝口水咽下去。”展颜见状赶紧将手里的盆子放到架子上,倒了一杯水给他。 “谢,谢谢。”乔木被呛得脸红到了脖子根,实在是太丢人了,居然被抓个现行。 “不好意思,我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刚好看到有吃的,就……”越解释越丢人,再怎么饿也不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吃。说着说着他就羞愧了,生怕被展颜看不起,误以为他是个品行不正的人。 “没关系,这些你都拿去吃吧,慢点吃,不要噎着了。”展颜索性将桌上剩下的大半包桂花糕全都塞到乔木手里。这才转身端了水来到床边给燕云舒擦脸。 景灏知道他喜欢吃这些甜腻的小糕点,昨晚特意买来给他的,只是人都走了,单靠几块糕点又能解多少相思之苦呢。他这一整天也没什么胃口,只是吃了几块就吃不下去了。 “你人真好。上次也救了我一命,这次又多亏了有你我和师父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上次?我救你?” “对啊,在客栈的马厩,你不记得了?” “哦,是你。”展颜想起来了,就是因为他还差点和燕云舒闹掰了。不过这会儿他的心思全都回到了燕云舒身上,也无暇和乔木细说。 分开不过一天一夜燕云舒整个人都脱了形。景灏怎么下这么重的手?燕云舒整个左胸,从肩膀到肋骨以上的衣服几乎全被血浸透了。伤口被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上面敷了些止血的草药。 展颜屏住呼吸慢慢解开燕云舒的外衣,将染了血的碎布条拆下来扔到一旁。伤口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刀口处的皮肉向外翻卷着,浓烈的血腥气一阵浓过一阵,展颜眼前一片片的发黑。他呼拉一下站起来走到窗边大口呼吸。 “你没事吧?” “还是你来吧。”展颜不由分说将毛巾往乔木手里一塞,自动让出了位置。 第五十三章:不是冤家不聚头(3) “还是你来吧,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殢殩獍晓”展颜不由分说将帕子往乔木手里一塞,自动让出了位置。 “哦。”他看了看展颜,脸色是不怎么好看,于是急急咽下嘴里的糕点代替展颜坐到了床边。展颜自己则远远的坐在到了窗户边。 答是答应了,可是服侍人这种精细活儿可不是他乔木这种人能做得来的。从小到大就只有别人服侍他的份,现在轮到他来服侍别人了,乔木还真的有些无从下手。反正也只是擦干净而已,能是多复杂的活儿。他绞了帕子就往燕云舒脸上招呼,力道没轻没重的,脸倒是被他擦干净了,可燕云舒的脸也差点被他搓下来一层皮。 “哎,你轻点劲儿。”展颜光看着都觉得疼。乔木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继续给燕云舒清理伤口。 “也不知道师父是得罪了谁,这剑要是再下去几寸,师父他就没命了。” “真的这么严重?” “我骗你作甚,你没看他流了多少血!”乔木一时激动,手下就没了轻重,正好拂过燕云舒的伤口处,疼得昏迷中的人不自主发出一声低吟。 “都叫你轻点了,是不是碰到他的伤口了。”展颜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急忙忙的走过来,一看伤口处发红,便知道刚才这一下还碰的不轻。他一把夺过乔木手中的帕子。 “让开,还是我来吧。笨手笨脚的。” “对不起,我一时激动就……”展颜这话明着带着嫌弃,乔木也不生气。因为的确是他做得不好。 “算了,你也累了,先去旁边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那就有劳公子了。” “叫我展颜就行了。” “我叫乔木。” “嗯。”展颜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燕云舒身上,乔木摸不准他是不是生气了也不敢多做打扰,默默退到一旁坐下来。 展颜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强迫自己忽视掉这些刺目的血迹。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低下头开始小心翼翼的给燕云舒清理伤口。但这血腥气实在是太浓烈了,没擦几下,他就要别过头去大口呼吸几次,然后又转回头继续。如此反复几次,一盆清水很快就染得鲜红。他自己的手上也沾了好些血。 “我去换水。”乔木自觉站起来端了盆子就往楼下去了。燕云舒的额头还是有些烫,看来还是伤口感染引起了发烧。 “云舒,对不起,让你受累了。” 展颜不自觉就抚上了他因为不适而紧皱的眉头。若不是因为自己,燕云舒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受这么重的伤,自己竟然还说他只是个碰巧同路的路人那种话,他当时一定很伤心吧。 事已至此,再怪谁都没有用。他现在也想通了,若真因此事而让景灏嫌恶离开了自己,那也是他和景灏有缘无分,怎么能把气撒在云舒身上。他想好了,等燕云舒醒来他要好好跟他道个歉才行。 第五十四章:不是冤家不聚头(4) 乔木很快就回来了,换了一盆干净的水。殢殩獍晓展颜道了声谢,继续低头给燕云舒擦身子。 “刚才我说的话语气有些重了,请别在意。”展颜低头清洗帕子,话却是对乔木说的。 “不会不会,刚才的确是我太粗心了。展公子,你和师父是很好的朋友吧,上次在客栈我就看出来了。” “别公子公子的,喊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朋友?也算吧,不过他遇上我这么个朋友也算是挺倒霉。” “对了,你真的是云舒的徒弟?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还有个徒弟。” “呵呵,其实是我一厢情愿要拜他为师的啦,师父一直没有承认过我。但是我已经决定了,一定会好好跟随师父,直到他愿意收我为徒为止。” “原来是这样。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救了云舒。” “不客气不客气。”乔木受之有愧,他可是拿救了燕云舒这件事情来做了交换让燕云舒收他做徒弟的,所以说起来他也不是白救了他。 “展公……展颜,唉,我叫你阿颜行吗,看起来我们的年岁也差不了多少。” “当然可以。” “你知道师父他是怎么受得伤吗?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怎么师父他会一个人晕倒在树林里呢?” “这……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向你解释吧。你不是累了吗,快去睡一会儿吧,我来照顾云舒就可以了。” “哦,那好吧。辛苦你了,阿颜。” “照顾云舒是应该的。你去睡吧。” 乔木也是真的累了,找了几张长凳子一搭,拼了张简易的床就呼呼大睡起来。展颜擦擦洗洗的,换了好几盆水才把燕云舒身上的血迹彻底弄干净。燕云舒昏昏热热的烧了大半夜,展颜也跟着忙乎了大半夜。不停的绞冷水帕子敷在额头给他退热。几近破晓的时候,燕云舒身上的热度才渐渐退了下去,一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慢慢陷入了沉睡中。 看他终于安稳睡着了,展颜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忙活了一整晚,他自己也累得浑身犯痛,和衣趴在床边就睡了过去。 乔木做了个噩梦,梦里燕云舒舞着大刀追在他屁股后面要杀了他,吓得他一个激灵从凳子上摔了下来,瞌睡也摔醒了。他赶紧朝床上望了一眼,看到燕云舒还好端端的躺着这才拍着自己的胸脯长长舒了一口气。 诶,等等,他刚才看到了什么?乔木不确信的又看了一眼,果真看到燕云舒是睁着眼睛的。 “师——”他惊喜出声,却被燕云舒及时制止了。 “嘘——” 乔木这才发现趴在床沿上睡过去的展颜。昨晚实在太累了,一睡着就雷打不醒,也不知道展颜后来忙到多晚。不过看燕云舒现在精神明显比昨晚好了太多的样子也知道,昨儿晚上展颜一定没少费心。 乔木识相的闭上了嘴巴,他指手画脚的一阵比划,燕云舒点点头,乔木这才悄声掩了门下楼去买早点去了。 第五十五章:都是早点惹的祸(1) 燕云舒其实很早就醒了。殢殩獍晓他睡觉一向警醒,哪怕是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警觉性也丝毫没有减退。烧退下去以后脑袋逐渐清醒了一点。迷糊中感觉身侧有另一个人的呼吸,他猛然就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做杀手久了就是这样,一丝丝的风吹草动也能草木皆兵。燕云舒豁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床上。均匀的呼吸声近在身侧,他一扭头就看到展颜熟睡的脸。 怎么会是桂花糕!他明明已经跟那个景灏走了,难道是自己还没醒,难不成他还在做梦?燕云舒用另一只手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的确很痛。这不是梦,这是真的的,真的是桂花糕!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生出了一丝丝的高兴。 燕云舒侧着头不动声色的盯着展颜近在咫尺的脸看,连睡觉都睡得像个小孩子,居然流口水了。燕云舒有点想笑,本来想替他擦一擦的,可是一抬手才发现自己整个左边的肩膀都麻了。刚巧乔木那个笨蛋不知道做了个什么梦,直接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上,摔得轰隆一声响。 饶是这样,竟然都没有把展颜惊醒。燕云舒看向他的眼睛里不免又多了几分担忧的神色。 既然连那个笨蛋乔木都在这里,难道昨晚上那个店家最后还是答应让他们住下了?还是这是另外一家客栈。但燕云舒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不大,昨晚上除了这家客栈还没关门,其他家基本都打烊了。 只是展颜怎么也在这里?景灏呢?难道已经走了?燕云舒这会儿倒不记得自己也伤得几乎下不了床,只记挂着展颜身上还有伤,不知道烧退了没有。 他绝对不会笨到以为是那个景灏好心收留了自己,他看得出,就算展颜说他们是没有关系的路人景灏看他的眼神也仍旧充满了不信任。他又怎么可能会允许桂花糕单独和他在一起。所以既然桂花糕在这里,那说明景灏一定是走了。只是为什么,他怎么舍得扔下桂花糕一个人自己走了呢?难道…… 燕云舒看了展颜一眼,难道是桂花糕什么都对他坦白了,他受不了所以扔下他不管了?!不然他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会让可以为了展颜杀人的景灏随随便便就扔下他不管。 你这个笨蛋,什么都不说不就好了,明明那么喜欢他。燕云舒看着他熟睡的脸上仍有掩饰不住的疲倦,看来,昨天晚上是桂花糕照顾了他整晚。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明明自己也受了伤还逞强照顾别人,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现在还能看吗,白得半分血色都没有。 燕云舒动了动想要下床把展颜抱到床上去睡,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他这一动弹倒把趴在边上的展颜惊醒了。四目相对,竟都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展颜忽然瞟到自己的手还握着燕云舒,慌忙松开来站起了身。 “到床上去睡吧。” 第五十六章:都是早点惹的祸(2) “你到床上去睡吧,我已经没事了。殢殩獍晓”还是燕云舒先打破了沉默,他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受了那么重的伤哪里会真的睡一觉就没事了,他人还没站起来,腿一软又栽倒了下去。燕云舒这才记起他几乎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又躺了这么久,还有力气站起来才怪。 “小心!”展颜一声疾呼赶紧跨过去,人倒是接住了,但就他那点力气接住了也是白搭,连带着他也被压倒两个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展颜脑袋里突然像翻书页一样浮现出一幅幅画面,滚烫的体温,灼热的呼吸,坚廷的硬物,慌乱的心跳,抵死的纠缠……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他忽然大力的把燕云舒推到一旁,自己赶紧爬了起来。燕云舒后脑勺一下撞到床腿柱上,撞得眼前一阵阵的发晕。他瞟了展颜一眼,却见他双颊飞红,呼吸也有些急乱,又加上刚才他突然推开自己,燕云舒多少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你,你怎么样,没,没事吧?” “死不了。”燕云舒强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展颜咬咬牙还是过去搭了一把手。 “对不起,我刚才只是……” “我知道,不怪你。” “云舒,对不起。”展颜好不容易扶他坐到床上,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都说了不怪你。” “不是,我真的要跟你道歉。” “为了什么?” “我,我不该那样说的,说你只是个路人。对不起,云舒。” 原来是为了这个。说实话当时听到展颜这么说的时候燕云舒的确有些失落,但事后他就释怀了,毕竟那个时候景灏也在,伤他的感情总好过伤了景灏的感情,这是人之常情,他能理解的。 “没关系,我理解。毕竟景灏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对不起,云舒。”燕云舒越是对他好,他便越是愧疚。 “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不管你想要我怎么做,只要我做得到我都会答应你。这是我欠你的。” 展颜愣愣的看着他,燕云舒的眼睛很亮,里面却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有他看得懂的,也有他看不懂的。他突然觉得眼睛好热,鼻子好酸,有什么滚烫的液体迅速在他眼眶里凝聚。 “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把你压疼了?”展颜这回是真哭,所以燕云舒一下就慌神了。他手忙脚乱的想要找什么东西给他擦一擦,摸来摸去也找不到合适的,最后只好捧住他的脸,用手指轻轻拭去那些滚落的泪珠。 燕云舒的手掌上有一层厚茧,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抚在展颜脸上有些粗糙。他的手指很修长,也很温暖。 “你别哭啊,是不是压到你哪里了,让我看看。” 展颜只盯着他不说话,燕云舒越是擦他的眼泪流得越多。 “桂花糕,到底怎么了嘛!” “你倒是说话啊,祖宗!” 燕云舒最后被逼得没办法了,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他扳正展颜的脸,一脸的正经。然后叫了他的名字—— “小颜!” 第五十七章:都是早点惹的祸(3) 他也就抱着试试的态度而已。殢殩獍晓展颜一直不高兴他擅自给他取了个“桂花糕”的雅号,所以他想着叫他的名字会不会让他高兴一点。没想到这一招果然灵验,展颜突然就愣住不哭了。 展颜一直很想让燕云舒叫他的名字,而不是什么桂花糕桂花糕的乱喊。现在好不容易听他叫了,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亲昵。连景灏都没有这么叫过他,小颜,小颜,光是听着便觉得都是宠溺到心底的称呼。 他蓦地一下红了脸,心脏突然跳得好快。自己这是怎么了?已经第二次这样了,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 燕云舒看他总算不哭了,长长松了一口气。现在才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还从没有这么叫过谁的名字,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俩人都分外尴尬的时候乔木总算是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里边全是这镇上最好吃的酒楼里卖的早点,他特意打听了才去买的。他一进门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诡异,转眼又瞥见展颜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燕云舒也是一脸的不自在。 “出什么事了?” 展颜听到声音赶紧抬袖子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这才转身。 “能出什么事,倒是你,一大早的去哪里了?” “我去给你们买早点啊。阿颜你醒啦,昨晚太辛苦你了,等下你多吃点。”乔木再细看俩人,神色正常语气如初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难道刚才是他看花眼了? “师父,可以起来了么?快点过来吃早点吧,我买了很多。” 他将食盒里的早点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零零总总摆了一整桌。展颜随便瞅了瞅,还真是不少,蟹黄小笼包,水晶虾饺,鸡蛋烙饼,粉条春卷……展颜撇了撇嘴,一个早餐就吃那么丰盛,真是奢侈。 他哪里知道乔木的心思,好不容易可以在燕云舒面前表现一回儿了,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可以大献殷勤的机会。只是也不知道燕云舒喜欢吃什么,于是挑着酒楼里最好吃的几样一样来了一份。这么多总有一样会合师父的胃口吧。他还指望着靠这些来打动燕云舒那颗石头心呢。 燕云舒倒是想过去,可是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 “师父你别起来了,在床边坐着吧,我给你端过去。”乔木倒还挺有眼力价儿的,瞅着燕云舒不方便,赶紧谄媚到。 “尝尝这个虾饺吧,听说挺好吃的。”乔木说着一下将整碟水晶虾饺都端了走,展颜刚把筷子伸过去就夹了个空。他愤愤的撇撇嘴去端那碗熬得糯软的黑米粥,没想到又被乔木抢先了一步。 “黑米补血的,师父你流了那么多血,应该多喝点黑米粥补补血。” “这个蟹黄小笼包是店里的招牌,师父你一定要尝尝。”说着又端走了一碟。 “这个烙饼和春卷……” “都端走吧,都端走吧,我自己去楼下吃!”展颜气得一拍筷子,叫他吃个毛啊! 第五十八章:都是早点惹的祸(4) 乔木被他吓了一跳,再一看自己手上和桌子上,登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殢殩獍晓 “阿颜阿颜,别生气嘛。你看我,光顾着师父了把你给忘了。你想吃什么,蟹黄包还是水晶饺,师父肯定也吃不了这么多的,这些给你吃吧,昨晚你照顾师父受累了。”乔木说着又把那两碟子给送回了桌上。 “端走吧,我吃这个就行了。”展颜用筷子叉起一个生煎馒头就往嘴里塞,腮帮子填的鼓鼓囊囊的。乔木还真是听话的又端走了一碟,这才往床边去了。 “师父,来,快趁热吃吧。嗯,先喝点粥吧,对肠胃好。”乔木从堆放着早点的小桌子上端起那碗黑米粥递了过去。燕云舒的左手动不了,只得用右手去接,只是这样一来他就没手舀粥了。 “师父你这样怎么喝啊,要不,干脆我喂你吧。”乔木这话一出口,展颜一口馒头卡在喉咙里,噎得他直翻白眼。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可是你的手都动不了啊,还是别客气了,让我来吧。”乔木不由分说从燕云舒手里抢过碗,搅动勺子舀了一大勺送到燕云舒嘴边。 “师父,张嘴啊,这粥不烫嘴的,放心吧。” 又是一声筷子拍在桌子上的惊响。燕云舒和乔木不约而同的转过脸来看着他,只见展颜三两步跨到乔木身边,蛮横的从他手里一把夺过碗。 “我吃饱了,你还没吃吧,我来喂他。”说罢硬是把乔木从床榻边挤了出去,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已经吃过了,还是我来吧。” 乔木心里愤愤的,不停的给展颜使眼色,阿颜你怎么回事,这么难得可以打动师父的机会你居然还要跟我抢,难道你也想拜师父为师?可惜展颜自始自终都没有看他一眼,让乔木很是郁闷。 “吃过了就再吃点,跑了一趟都消化了。这里我来就可以了。”展颜不由分说舀起一勺粥就往燕云舒嘴边送。 “张嘴!” 你别说还真是奇了,刚才还那么不情不愿的燕云舒,现在竟然乖乖的张嘴将展颜送到他嘴边的粥咽了下去。 乔木眼睛都瞧直了,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他这拜师之路是不是真的就遥遥无期了?耷拉着脑袋回到桌边,乔木看着满桌的食物没有丁点胃口,傻傻愣愣的看着一脸杀气的展颜给燕云舒喂粥。 展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着乔木那股子热情劲儿他就是浑身不舒服。燕云舒好歹也是为了他受的伤,凭什么得要别人来替他照顾他。而且云舒也真是的,不方便也不说一声,到底当不当他是朋友了。 “你在生气吗?”燕云舒从刚才起就一直很想笑,这会儿看展颜坐到了面前实在是忍不住了。 “好端端的我干吗要生气。”说罢,又舀了一大勺粥塞进燕云舒嘴里,完了还不满意,又夹了只虾饺送过去。 “阿颜,师父的嘴都塞不下啦。” “谁说的,我说能吃下就能吃下。是吧,云舒?”他笑米米的看着燕云舒,看得他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忙不迭的点头赶紧将粥咽下一口吞下了那只要命的虾饺。 第五十九章:都是早点惹的祸(5) 许是饿了太久,燕云舒这一顿吃得有点多。殢殩獍晓展颜一开始还敞着胆儿喂给他,到后来他就有些犹豫了,怕真把人给撑坏了。结果除了一碟鸡蛋烙饼,其余的全被他扫进了肚子里。 “云舒,你没事吧?” “师父,吃饱了吗?” 别说展颜,连乔木这个一向自诩能吃的吃货也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的。他这一顿可是按照三个人的份量买的啊,结果除了展颜吃了两个生煎馒头外全部进了燕云舒的肚子。他倒不怕燕云舒被撑坏了,更能吃的他都见过,只是他没见过这么能吃还这么瘦的人。燕云舒完全不像那些一顿能吃下八两米饭的彪形大汉嘛。 “好饱!”燕云舒摸着鼓起来的肚皮,还不小心打了个饱嗝。展颜和乔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人突然像疯了一样放声大笑。 “云舒,你刚才,你刚才打饱嗝了。”展颜扶着床柱笑得肩膀抖得像筛糠,乔木更是夸张,捂着肚子捶着桌子,差点没坐到地上。 燕云舒也自觉自己很丢人,居然贪吃到打饱嗝。完全跟他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嘛,难怪会把这俩人乐成这样。还好高墨澜看不到他现在这副样子,不然肯定会惊得下巴都脱臼的。 “你们两个,有那么好笑吗?” 展颜和乔木顿了顿,互相使了个脸色,又跟疯人院里出来的一样,笑得整栋楼都快要听见了。 “你们——”燕云舒激动的站起来,突然捂着胸口直直栽倒在了床上晕了过去。 刚才还笑得天崩地裂的两个疯子一看出事了,吓得脸都变色了,通通围了过来。 “云舒,云舒,你怎么了?” “师父,师父,醒醒啊。” “怎么办,是不是刚才吃太多撑着了?” “我也不知道。” “阿乔你赶紧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吧,我在这里守着。” “哦。”乔木赶紧往门外头跑。 “等一下,阿颜,为什么又是我去?不然我在这守着师父,你去吧。” “你想云舒醒来是想看见你还是想看见我?”展颜这一招果然必杀,乔木垂头丧气的出门了。 装晕的燕云舒听到这话差点没忍住就露馅了。这桂花糕还真把自己挺当回事的,凭什么认为自己醒来第一个想看到的人就是他啊。不过,也许,或者,看到他是比看到乔木那个木头要好一点吧。 他是故意装晕的,不这样的话还不知道这两个疯子要笑多久才肯罢休。反正吃也吃饱了,再睡一觉补充下体力也不错。虽然刚才吃了东西恢复些体力,但燕云舒自己也明白,如果胸口上的伤不赶快养好的话,是会拖延整个任务的进度的。这可不是随便拿来开玩笑的事。 而且,他心里还记挂着沈玉娘要来和他会合的事情。这一路上不停的被耽搁,也不知道玉娘是走在他后边还是赶到他前边去了。夜魅那边也一直没人来给他消息,再这么耽误下去恐怕真的要误事了。 第六十章:展小哥对上乔小弟(1) 大夫很快就被请来了,路过楼下大堂的时候,那掌柜的还不放心跟着一路上楼来,直到听到大夫说死不了这才安心忙他的去了。殢殩獍晓真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了让他们住下,平白添了这些担惊受怕。 展颜和乔木你一句我一句抢着跟大夫描述症状,将他刚才如何将一整桌食物塞进肚子里然后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描述得惟妙惟肖。燕云舒闭着眼睛都快被他们气得想要跳起来一人给一个爆栗,嫌这人丢得不够大还是在怎么的。 那大夫也是个老郎中了,饿死的见过,撑死的他还真是少见。旁边那两个人吵得热闹非凡,他倒是小心的查看起了燕云舒身上的剑伤。恐怕这才是症结所在。好在这小伙子身体底子不错,一看手上的厚茧就知道是个常年习武之人。这伤虽重,但只要多加休养,再佐以汤药,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痊愈。 “我说二位,你们也别吵了。这位小哥没什么大事,就是胸口上的剑伤有些麻烦。我这就给他开付活血化瘀的方子,好好静养几日便无大碍了。你们谁去跟我抓药?” 乔木和展颜又对上眼了,然展小哥终归技胜一筹,乔小弟在他犀利的眼神下灰溜溜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跟着大夫出门去了。 燕云舒一开始是装晕,慢慢的就真觉得困了。肚子也填饱了,又加上昨天晚上烧了大半夜一直睡得不安稳,后来竟真的睡着了。展颜也没敢吵他,替他拉了被子盖好,轻轻掩了门就下楼了。 他这一觉睡得极沉,从日上三竿睡到月亮都爬上来了还没醒。乔木有些坐不住了。 “阿颜,师父怎么还没醒啊,不会是再也醒不过来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展颜白了他一眼,他自己其实也很担心。燕云舒这一觉也睡得太久了,大夫不是都说没事了吗,还以为睡几个时辰就会醒来呢,没想到一睡一整天都过了。 他哪里知道这两天燕云舒损耗的真气有多厉害,光是那天负伤抱着他赶了一天的路就差点要了他半条命。他是个杀手,可不是神仙,没有自动回血的功能。更何况后来又受了景灏那一剑更是雪上加霜,能活下来都已经算他运气好了。这一觉睡下去就像是陷入了醒不来的梦魇里。 “阿颜,不如你去叫叫师父吧。” 展颜也在犹豫要不要去叫醒燕云舒,哪里知道还没靠近床边,就听到床上的人带着浓重的鼻音抱怨了起来。 “你们两个在吵什么,连睡个觉都睡不安稳。” “云舒,你醒了!”展颜惊喜的扑过去。 “你终于醒了,师父。你都睡了一整天了,我和阿颜都担心死了。” 燕云舒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一整天?他竟然睡了这么久。不过真的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给我一杯水,我好渴。” “哦,好。” 展颜和乔木又齐齐转身四只手同时握上了桌上的茶壶。 “阿颜,你又要跟我抢?!” 第六十一章:展小哥对上乔小弟(2) “阿颜,你又要跟我抢?!”乔木不满的看着他。殢殩獍晓好好的在师父面前表现的机会都被他给抢去了,乔木决定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认输。 “谁跟你抢了?” “那你松开。” “为什么我要松开?” “你不松开就是跟我抢。说,你是不是对师父有什么企图?” “谁有企图了。给你就给你,这端茶倒水的事也抢着做。”展颜嘴上这么说,手里却不松劲,乔木仗着自己有几把蛮力硬是占了个上风把茶壶抢了回来。 “师父,喝水。”说罢还得意洋洋的冲展颜挑了挑眉毛。展颜故意一脸的无所谓,转头就气得把牙咬得咯嘣响。 “师父你饿了吗?我去下边拿点吃的上来。哎呀,还给你温着药呢,我去端来给你喝。” 好不容易逮着一回可以表现的机会,乔木牟足了劲儿献殷勤,又端茶倒水,又端汤送药的,围着燕云舒团团转,展颜连句嘴都插不上。最后索性眼不见为净,撂下屋里这热乎的师徒俩,他径直下楼到大街上遛弯去了。 刚过一更鼓,街上夜游的人还不少。展颜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徐徐的晚风送来丝丝的沁爽,路旁人家院子里种的槐树开了花,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夜风中。快要十五了,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皎白的光照在地上似铺了一层白霜,倒是不用灯笼也分外光亮。他脚下踢着一块小石子嘴里一边念念有词。 “死云舒,臭云舒,亏人家那么好心看你衣服破了去帮你去买了身新的,就知道吃,活该你没衣服穿。” 原来早上展颜看燕云舒睡了之后,就悄悄出门去镇里的裁缝铺里帮燕云舒买了套新衣服。他原先那身被扎得到处是洞还满身的血迹,早该扔了。展颜也不知道燕云舒穿什么尺码的,凭感觉在店里找了一套感觉挺适合他的就让老板给包起来了。好不容易等他醒来了,谁知道全让乔木那小子抢了风头,他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哼,回去就把它给扔了,爱谁谁捡了去才好。”他愤愤的赌誓,猛地一脚将那块小石子踢出去好远。 饶是这样漫无目的的闲逛,他也走到二更鼓过了才回客栈。夜游的人们渐渐都回家去了,路边摆摊的小贩们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收了摊。更夫敲完了二更鼓,街上实在是没几个人影了,展颜这才不情不愿的踱回去。 “怎么才回来?”展颜刚走到客栈门口,廊柱的阴影下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他抬头望去,燕云舒从一片阴影中走出来。 “云舒?你不在床上躺着站在这里做什么?” “床让给那块木头睡了,我睡不着,下来走走。” 这个乔木,还真是块木头,怎么能把病人的床给占了呢。他哪里知道是燕云舒命令他去睡的,这些天乔木也累得不轻,光是忙着照顾受伤的燕云舒就已经熬出了好重的黑眼圈。 “两位客官,快进来吧,我要打烊了。”小孙探出头来冲着站门口闲聊的二位爷喊道。 “进去吧。” 第六十二章:夜半心语(1) “进去吧。殢殩獍晓”燕云舒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展颜也没瞧太清楚,这会儿走到亮光下才发现他身上这身衣怎的这么眼熟。 “这不是……” “哦,我看它就放在床头,就拿来试了,没想到刚刚好。” 当然刚刚好,可别小瞧小爷我的眼力。展颜有些暗自得意。 “这是木头的衣服吗?”燕云舒出来的时候乔木已经睡着了,他也没问是不是他的衣服就随手拿来穿了。他压根没想过会是展颜的,这明显不是他的尺码。 “我怎么知道!”刚才的好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展颜先一步跨进了客栈大堂,疾步朝后院天井去了。 燕云舒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只有染料的气味,倒像是新做出来还没上过身的。难不成,这是新买的?他看着展颜的背影,好像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抹笑不自觉就浮上了嘴角,这个桂花糕。 夜色正好,皓月当空,晚风如沐。展颜在天井边上坐着看月亮,柔柔的夜风撩起他颈后的几许墨发,露出白希的后颈。燕云舒蓦地想起在客栈替他解衣带子的情形,脸上竟觉得有些泛红。 “衣服是你买的?”燕云舒来到天井边上,也不敢坐得太近,离着一人的距离坐了下来。 “不是阿乔的让你失望了吧。”展颜还有些在意,怎么说他们认识的时间也比乔木长,结果燕云舒却只想到乔木。 “我只是没想到你还会给我买衣服。” “要是不喜欢可以扔了。” “为什么要扔,我又没说不喜欢。” “真的喜欢?” “当然喜欢。” 展颜佯怒的脸这才好看了些。 “胸口的伤好些了吗?大夫不是说了叫你卧床休息,你又下来做什么?” “我看你一直没回来就下来看看。以后那么晚别一个人出去,不安全。” “自己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担心别人。”嘴上这么说,展颜心里却莫名觉得高兴。总算是还有些良心。 燕云舒没回他,空气里一时静了下来。展颜有些紧张,自那晚之后这样独处的时间总是显得有些尴尬,两个人都沉默着不知该如何打破这静谧。 “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吗?”还是燕云舒先开口打破沉默。 “嗯。” “风寒也好了?” “嗯。” “景灏呢?”燕云舒老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明知道现在提景灏只会破坏气氛,果然展颜听罢一愣,低下头把脸扭到一旁,肩膀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把你一个人扔下走了?” “不是的!”展颜突然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的,景灏他没有扔下我。他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还有什么事情是比你还重要的!”燕云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火气。他是个笨蛋吗,不是喜欢景灏吗,喜欢就把他留下来啊。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懂什么,他怎么能理解对景灏来说最重要的根本不是自己,任何一件和复仇有关的事情都要比他来得重要。 良久,身后没了声音。展颜冷静下来又后悔了,明明不关云舒的事,又无缘无故把脾气迁怒到了他身上。刚想回身道歉,却突然听闻他的声音在背后幽幽的响起。 “如果是我,至少这种时候,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第六十三章:夜半心语(2) 展颜一愣,僵住了转身的动作。殢殩獍晓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从来不对他有所求,还像个笨蛋一样三番五次为了他差点连命都送掉。云舒,我还不起的,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好不好? “桂花糕?”燕云舒见他不出声有些急了,莫不是自己说错话了?他起身想去看看他,展颜却快走几步,背对着他坐到了一堆干草垛子上。 “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燕云舒没敢上前,站在原地道歉。 “你又说错了什么?” “我——”燕云舒还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要真有什么地方错了,那就是他不应该一时嘴贱提起了景灏。 “你不要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桂花糕?”燕云舒见他不说话,又凑过去了些。 “怎么不说话?”看他还是没反应,燕云舒索性大胆的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喂,你到底……”燕云舒话没说完,展颜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他,燕云舒措手不及被他扑了个满怀,胸口被他撞得有些疼了,他也忍着没说。 怀里的身子有些颤颤的,燕云舒僵了一会儿才敢把手落在他了肩膀上。 “别哭了,我会带你去找他的。” “谁哭了!”埋在胸前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却倔强的矢口否认。燕云舒也不跟他较真,只等他慢慢平复了情绪才红肿着眼睛抬起头来。 “是不是弄疼你了?你是个笨蛋吗,不会推开我啊!”展颜看他嘴角一抽一抽的,这才想起自己靠着的正好是他受伤的地方。明明是他不对,反而先凶巴巴的。 他刚才根本没有在生气,只是觉得好高兴。这么多年来,就算有师父和景灏,他也还是觉得好寂寞。尽管景灏对他也很好,可是在他心里终究有太多事情重要过自己。他毫不怀疑的相信,如果师父逼着景灏要做个选择,自己或许就是被抛弃的那个。他不是不相信景灏,只是他也是个可怜的人,生下来就没有自己的人生,一辈子都替别人背着沉重的枷锁活着。说到底景灏不过也是个没有选择的人。 “还好,不疼。” “让我看看。” “别看了。我怕你看了又要晕过去。”燕云舒拦住了他的手。展颜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便也作罢。 他其实早就累了,刚才哽咽了一场现在更觉得身心疲累。燕云舒仰头看了一会儿月亮,转头就发现展颜已经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他低头凝视着展颜的睡颜,那个晚上混乱的片段竟突然清晰了起来。关于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燕云舒一直想要刻意的忘掉。明明知道展颜心里有别人,他再多想也是无益。可是现在,鬼神神差般的,他竟偏过头朝展颜唇上亲了下去。 马厩里的马儿们大概也不齿他这偷亲的行为,不安的骚动,响鼻连连。燕云舒一触即分,赶紧瞪过去让那群畜生噤声。现在要是把展颜吵醒了,可真的就尴尬了。 第六十四章:宿州艳遇(1) 也不知道怎么着两个人后来都在后院的干草垛子上睡着了。殢殩獍晓天色刚亮起来的时候燕云舒叫醒了展颜,从天井里打了半桶冷水洗了个脸,俩人上楼叫醒乔木就去退了房。在街上随便吃了个早饭,燕云舒去买了一辆马车,展颜顺便买了些药膏和干粮,三个人这才上路朝扬州去了。 燕云舒身上有伤,展颜看起来也是弱不禁风的,这赶车的活儿自然是落到了乔木身上。只可惜了这位乔大少爷平日里粗重活儿没做过几件,现在硬塞给他一个技术活儿真真是难为了他。没办法,都已经有觉悟要做人家小厮了,这点事儿都做不来岂不是太丢脸了。于是赶鸭子硬上架的后果就是坐在车里的展颜和燕云舒几乎要被他拆了骨头,被颠得腰酸背痛不说,身上也是撞得这青那儿紫的,直坐得展颜哭爹喊娘的让他赶慢点。 这一路赶得有些急,有时候连晚上都在连夜赶,实在困了就睡野地。走走停停五六日,总算是过了毫州地界进了宿州。燕云舒这一路上没少被展颜逼着喝药,胸口上的剑伤总算是开始结疤有了些好转的迹象,展颜也跟着松了口气。这伤到底是景灏造成的,多少他也觉得有些歉意。 宿州过去便是泗州,过了泗州就到扬州了。接连几天赶路三个人都露出了些倦怠之色,进了宿州城他们便决定休息一晚再走。 赶到宿州城的城门前时天已经黑了,街上依旧人潮如织。不愧是大城市,连晚上都这么热闹。乔木驾着马车一路悠闲的在街上经过顺便好好看看宿州城的夜景。这一路下来他逐渐摸出了些门道,赶车也赶得有模有样了。展颜撩开车帘子也朝外打量,这一路上为了赶时间他们都尽挑些僻静的捷径走,很久没看见这么热闹的地方了。 “云舒,你也来快来看啊,好热闹,比我们之前经过的那些小镇热闹多了。”展颜自己看了还不忘招呼燕云舒一起过来看。燕云舒正闭目打坐没理他。 “诶,听说了吗,烟雨楼最近来了个花魁娘子,听说长得是国色天香,舞跳得一绝啊。”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我都没听说过。” “也就头几天的事,登台的头一天就让李府的二公子和王员外家的宝贝儿子为了她差点打起来了。” “真的这么漂亮?什么来头?” “我也是听人说的,没见过。只知道那姑娘好像叫什么玉娘来的,对,沈玉娘!” “要不咱们今晚也去瞅瞅这沈玉娘到底长得有多国色天香?” “哈哈,正有此意。走走,去晚了恐怕就没位子了。” 车外两个汉子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全落在了燕云舒耳朵里,当然展颜也听见了。他倒是对这谈话内容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的,他并不喜欢男人提起那种烟花之地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全是昭然若揭的欲望,让人看了想吐。他自己也鲜少涉足那些地方。虽然选择走怎样的路是每个人的自由,但若不是真的被逼到无路可走,又有谁真的愿意进那扇门。 许是被刚才那俩人的对话影响了心情,他放下帘子安分坐好。乔木驾着车停在了一家叫如风客栈的门口。 “师父,阿颜,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吧。” 第六十五章:宿州艳遇(2) 展颜扶着酸痛的腰爬下了马车,燕云舒也跟着跳了下来。殢殩獍晓 “住这里行吗?”乔木自知自己没什么话语权,虽然擅自选定了客栈但还是得请示主上啊。 “看起来还不错,大城市果然连客栈看起来也高档些。云舒你说呢?”展颜看了看雕花的门前柱,又看了看朱漆的大门,连门面都装潢的如此奢华,店里必然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你决定就好。我去四周转转,你们先进去吧。”燕云舒连脚下这块地都没站热就抬脚要走。展颜一把拉住他。 “先吃了饭再去吧。我们也第一次来这里,等下我们三个好好逛逛。” “是啊是啊,师父你又单独行动。”乔木也跟着附和。 燕云舒其实是听了刚才那俩人的对话想去烟雨楼确认一下他们口中所说的沈玉娘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玉娘,带着这两个拖油瓶怎么都不方便吧。但要说不出个正当理由来想要自己一个人出门似乎也不太可能。无奈只好跟着他们一道进了客栈,只等吃完饭他好找个借口再出来。 所以说书生就是事多。三个人要了三间房,小二把他们的行李拿上楼,展颜第一件事就是让人送一桶水来,他要好好洗个澡。这一路上尽是用水抹把脸就完事了,天气越来越热,总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 燕云舒因为身上有伤也一直没敢碰水。反正展颜要洗澡,他也顺道让小二给他屋里送一桶。乔木原是想着先吃饭的,他可饿坏了。一看燕云舒和展颜都嚷着先洗澡,他总不好一个人臭烘烘的,便也只好饿着肚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刷干净。 等到三个人都神清气爽的从屋里走出来,果然刚才进门的萎靡之色一扫而光。展颜本就长得眉清目秀书生气十足,燕云舒的气场在那儿摆着呢,光是往那一站一股硬朗之气藏都藏不住,更何况细看下他也是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就是最不济的乔木,洗个澡收拾收拾出来,那也是容光焕发,朝气逼人。三个英俊的少年郎齐齐走下楼来,引得大堂里一片唏嘘之声。有些大胆的女客更是不顾娇羞猛盯着展颜的脸看,倒是把他看得羞红了脸,比那姑娘家还皮薄。 这都过了晚饭时间,燕云舒也不是很饿,草草搪塞般塞了几口就放了筷子。展颜也饿过了头,只不过比燕云舒还是多吃了些。只有乔木,那是真饿了,一阵风卷云残之后,桌上的盘子基本都空了。 “云舒你怎么才吃这么点?”看他似乎没什么胃口,展颜担心着是不是伤口还没好全。 “我不怎么饿。你们先吃,我出去走走。”他还惦记着去烟雨楼的事情,这会儿澡也洗了饭也吃了,再不出门恐怕人家都要打烊了。 “云舒等等,我跟你一起去。阿乔你慢慢吃。”展颜说着放下筷子出去追燕云舒了。 “你们都不吃啦?阿颜,师父,你们等等我啊,我也去。”还有一个鸡腿没吃完,眼看着展颜和燕云舒走远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将鸡腿叼在嘴里就追了出去。 第六十六章:宿州艳遇(3) 三个大男人逛街实在是有些奇怪,偏偏后边那两只呆头鹅一点自觉都没有,还臭味相投的找到了共同语言。殢殩獍晓展颜说这个真好看啊,乔木拿过一看也说真好看。展颜又说这个看起来好像很好吃,乔木立马买了就吃,说真好吃啊。燕云舒不想被人误会自己和这俩活宝是一起的,快步走到了前边和他们拉开了些距离。 他隐约记得那两个人说过烟雨楼似乎是在这附近的,怎么转了这大半天就是找不见呢。刚想找个路人问问路,便听得前边有人也在打听去烟雨楼的路,看样子也是慕名而来的游人。 燕云舒不动声色的跟在那几个人身后,原来刚才他走岔了。展颜他们要逛街就走了比较繁华的一条巷子,要去烟雨楼正好在这条巷子的另一边,拐过去就是了。他一路尾随着那几个游人来到烟雨楼的大门口,真不愧是宿州城最大的青楼,这场面丝毫不逊于京城的倚红轩啊。 燕云舒刚抬脚准备往里走,袖子突然就被人拖住了。他扭头一看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展颜和乔木。原来这俩人走着走着不见了他,便扔下那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在大街上找起人来。好在燕云舒这人气质不一般,走到哪里都好认,稍微打听了几个人就问出来他是朝哪边走了。展颜和乔木一路小跑着追过来,正好看到他要往妓院里去。 “云舒,你要干什么?”展颜一把拖住他的袖子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燕云舒常年在倚红轩进进出出的,早就不觉得出入这种地方有什么不妥了。更何况他又不是来找乐子的,更加觉得没什么要藏着掖着的。 “进去啊。”他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你竟然要去这种地方!” “烟——雨——楼!”乔木仰头盯着二楼的金字大招牌一字一顿的念出来。 “这不是青楼吗?” 这不是说的废话么?光是看门口穿得那么暴露的姑娘都知道了。展颜狠狠白了乔木一眼,拉着燕云舒不肯松手。 “师父原来你急着出来是想一个人偷偷来逛窑子啊。早说嘛,带上我吧,我还从来没去过这种地方呢。”乔木一脸的跃跃欲试,展颜恨不得把这个火上浇油的家伙给踢远点才好。 “我不是来找姑娘的。”燕云舒知道这两个家伙是误会了,明明没有解释的必要,可是看着拉着他不肯松手的展颜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多余的解释了一句。 “来妓院不找姑娘,难道师父你来找小倌儿?” “阿乔你闭嘴!”真是越说越离谱。他干脆懒得理乔木。 “那不然要去干什么?”乔木挨了训显得有些委屈,嘟囔着又不敢说太大声。 “我只是进去找一个朋友,很快就出来。” 明明知道男人上这种地方说来找朋友怎么听都像是借口,可是展颜就是觉得燕云舒不会骗他。虽然极不情愿但他还是松开了手。 “你确定你朋友在里面吗?” “我不确定,所以才要去看看。” “那你快去快回,要是找到了就带他一起出来,有事我们在外边说。” “要是没有找到呢?”燕云舒忍不住逗他。 “废话,没找到当然是赶紧滚出来了,你还想在里面待很久?!” 燕云舒看他炸毛的样子忍不住发笑,伸手摁在他头顶撸了撸。 “知道了,我很快就出来。” 第六十七章:头牌花魁(1) “师父,带上我啊。殢殩獍晓”乔木见燕云舒往里走了,他也跟着赶上去,被展颜一把拖住。 “你又去干什么?” “我去看漂亮姑娘。” “不害臊!” “阿颜难道你不想去看看那个花魁到底有多国色天香?说不定师父就是偷偷去看她才骗你说是去找人的。”乔木怂恿他。 “我相信云舒,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展颜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眼睛频频的往烟雨楼那边扫去。燕云舒进去好一会儿了,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个情况。 “阿颜,我们就进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好不好?我还从来没有去过那里边呢。” “不行。” “阿颜,好阿颜,你就答应我吧。”乔木耍起了赖,摇着展颜的手臂哀求。 “好啦好啦,说好只看一眼就出来哦。” “嗯嗯,就看一眼。阿颜果然最好了。” 燕云舒进去也有半柱香的时间了,展颜自己都没发觉为什么会等得如此心焦。经不住乔木的软磨硬泡,他总算是松了口答应了进去看一眼。 燕云舒进来的这个点儿正好,压轴好戏刚巧开场。从进门到入座,耳旁听到的全是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沈玉娘的褒赞,说她长得如何如何貌美绝伦,舞跳得如何如何艳惊四座,光是回眸一笑就能倾倒众生。燕云舒听着不觉暗自发笑,这些言辞听着怎的那么耳熟,倒和小时候那说书先生嘴里祸国殃民的狐媚子有些相似。 他找了个不怎么显眼的位子坐了。这趟来就是为了确认一下这个沈玉娘的身份,若真是他认识的玉娘自是最好,若不是,他还答应了某人要快点出去的。 今儿个烟雨楼可谓座无虚席,连门口和廊道里也挤满了人。燕云舒悠闲的呷着茶,一盏茶水没饮尽,只听得那老鸨尖着嗓子让四座静静,他们的头牌姑娘要登场了。 四下里登时一片静谧,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几分。燕云舒也放下手里的茶盏专心瞧着大厅中央的台子上,等着这个传闻中的绝色丽人登场。 厅内的灯火灭了几盏,原本灯火辉煌的大厅光线顿时黯淡了些,有琴师开始奏乐。一袭薄纱从悬梁上垂下挡住了众人的视线,隐隐看到薄纱后有一曼妙女子自二楼缓缓步下。 四下里一片低低的唏嘘之声,直叹果真是仙子下凡。展颜本是进来找燕云舒的,无奈人太多一时挤不进来,被挡在门口一抬头便瞧见了这天仙下凡的一幕。 “好漂亮的姑娘!”乔木看得目瞪口呆,连魂都差点被勾走了。 “人家还没露面呢,你就知道她漂亮了。”不过这胃口倒是吊的很足,不知道这薄纱之后的人是不是真如大家所期待的一样是个绝色美人。 咚—— 伴随着一声有力的琴音落下,先前暗下去的灯火瞬间重燃将大厅照得通亮。薄纱后的女子已经摆好了起舞的姿势,随着这一声铿锵琴音的落下,薄纱往两边轻拢,白绸水袖猛然甩开,一袭红衣翩然跃起。 第六十八章:头牌花魁(2) 只见她身形轻转,水袖在手中抖出层层波浪。殢殩獍晓翩然回身,一张俏丽的容貌半掩在白纱下,只露出一双流转的美目。随着琴师的节奏转急,那女子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而纤足轻点,自地上翩然飞起。忽然有漫天的花瓣雨自空中撒下。众人抬头望去,原来是有小厮故意坐在悬梁上朝下撒着花瓣。她一袭纱衣舞在半空中旋了一圈轻盈落地,衣袂飘飘,宛若仙子。大厅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燕云舒唇边浮起一抹轻笑,若说半盏茶之前他还搞不清楚这个沈玉娘是不是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沈玉娘,那么现在他已经能十分肯定了。这个沈玉娘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沈玉娘,刚才那一支舞最后的一飞冲天不就是玉娘的绝技么。 看来她是走到了自己前头了,也亏得她能想出这样的点子让自己名声大噪,这样找起人来确实是容易多了。 既然已经确定了玉娘的身份,那接下来他是不是该找她商量点正事了。只是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该如何接近这个烟雨楼的头牌红娘呢? 玉娘一曲舞罢方要退场,台下的看客纷纷嚷着再来一曲。说来这个新花魁还挺有脾气,每晚只舞一曲,舞罢便离场,任谁出再多的银两也不为所动。今晚一舞已毕,只是台下这气氛越来越热烈,眼看着是要压不住了。那老鸨腆着笑来跟她商量,看能不能再跳一曲。玉娘淡淡的扫了一眼台下,也不生气也不着急。 “再跳一曲也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台下的人纷纷出声。 “一人独舞岂不寂寞,若是台下在座各位中有武功卓绝的年轻侠士,可否与玉娘来一曲剑舞合璧?” 此话一出,台下开始窃窃私语。放眼望去,来这烟雨楼消遣的人多是些纨绔子弟,满身铜臭俗不可耐。唯有独坐在角落里的那位年轻公子看起来不与他们一般。玉娘说这话时眼神已经瞟向了燕云舒,方才她腾空一跃就瞥到角落里那抹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十三是谁? 接到高墨澜的指示来和燕十三汇合,可这一路走来都没见着他的人。听夜魅的探子说在应天见过他,那现在自己是走在他前头了。反正去扬州的话宿州是必经之地,她索性安心在这里等着燕十三赶上来。 “不知廊柱旁的那位青衣少侠可否愿意与玉娘合舞一曲?”她成心的,和燕十三剑舞合璧是她梦寐了很久的事情。别看沈玉娘只会跳舞,她的杀人绝技也都藏在了这些柔软的舞姿里,待你沉醉在这美妙的舞曲里,她便可以一击得手。 沈玉娘此话一出,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角落里安静喝茶的燕云舒身上。展颜也随着朝廊柱边看过去,赫然发现正是燕云舒。才待要喊他,却见燕云舒仰头将杯中的残茶饮尽,将那茶盏往桌上一放。以掌撑桌纵身一跃,在众人的一片惊呼中稳稳当当落在了舞台正中央。 第六十九章:心意违,情难自禁 琴师咚咚几下撩动琴弦弹出铿锵之音,四下鼓声如擂,乐师们一改前面的婉约之风竟奏起了当日兰陵王入阵杀敌的曲子。殢殩獍晓这本是男子的独舞,需舞者戴上狰狞面具。今日没有面具,沈玉娘灵机一动,将自己面上的白纱摘下又亲自替燕十三系上蒙住半张脸。 这下沈玉娘的容貌便全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下,果真不负“国色天香”的赞誉。台下众人惊叹连连,还有甚者竟忍不住鼻血横流。乔木就是这丢脸的一群人中的一份子,口水都差点掉到展颜袖子上了,被他嫌恶的一把推开。 “真的好像仙女下凡,太美了。” 展颜不接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的两个人。 这是经过改编的《兰陵王入阵曲》,这曲子本是武曲,后慢慢改编自今日的软舞,现在又被沈玉娘再次编入自己的伴舞。加入女子的伴舞之后并没有减少整支曲子的雄浑悲壮,沈玉娘一改先前的水样柔媚,一条水袖掷出带出一阵呼啦劲风,竟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气势。燕十三一把软剑舞得宛若狂龙,众人只觉眼前一片青光掠过,不见剑身只见剑影。满目的水银白袖青光剑影,入耳皆是铿锵琴音如擂鼓声,一时之间这大厅的众人竟是都看得痴了,这一场剑舞合璧的视觉效果实在是有些太震撼了。 一身红裙一袭青衣,一个水袖善舞一个剑气如虹,一个气宇轩昂一个娇媚如花,偶有四目相对隐隐有粼粼的波光流转在俩人眉目之间。果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对璧人。众人只道这俩人第一次配合便如此默契,果真心有灵犀。 只有一个人不欢喜。 台上的两个人越是琴瑟和谐有如壁画,他这眼里越是像进了沙子,横竖都不舒服。 死云舒,臭云舒,骗我进来找人,原来真的是来找姑娘的,枉我还那么信任你!展颜心里愤愤的,望向台中央的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 见色忘友的坏蛋,见到漂亮姑娘就任人家为所欲为了,大庭广众下就和她跳舞,还戴人家用过的面纱!你们很熟吗,居然配合得这么天衣无缝,果真是心有灵犀啊! “阿颜,阿颜,快放手,我的手都快要被你捏断了!”乔木终于忍不住痛出声了。展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抓住他的手就使劲,这会儿估计手腕上都要被他捏出一圈淤青来了。 被他这么一喊,展颜回神过来才发现自己正抓着乔木的手使劲,敢情是把对燕云舒的怨念都发泄到笨蛋乔木身上了。他慌忙放手,眼神还是恨恨的。 “阿颜,你还好吧?” “好,好得很!” 乔木一听这语气都跟要生煎活剐了谁似的,他真相信展颜的话才怪。于是想着找个开心的话题把这股怨念驱散些,怎知道这个倒霉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撞到了展颜的枪口上。 “师父的运气也太好了,被大美人挑上还亲自给伴舞,真的好羡煞哦!” “羡慕什么羡慕,不过就是个登徒浪子。阿乔,我们走!”展颜恨恨的往那台中央的两人剜了一眼,一甩袖子就往门外边去了。 “啊,不等师父了啊?”乔木极不情愿的跟着展颜一路往外退,恋恋不舍的频频回头看向那台上的如仙美人。 “等他作甚,想必一时半会儿定是乐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还是说,你也要留下来?”展颜森森的目光扫过来盯着乔木,无端端让他看得后背生了一层冷汗。别看展颜长着一张温润的书生脸,可真要生起气来那是相当恐怖。乔木可不止一次领教过了他超强的气场。 师咚竟四戴。“不,不,我跟你一起回客栈。” 展颜一路只顾埋头疾赶,害得乔木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 “阿颜,你走慢点嘛。” 展颜哪顾得上理他,只觉得生气,却又不明白自己这气到底是从何生起。人家郎未娶妾未嫁的,又都到了婚嫁年龄,彼此钟情上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他就是觉得生气,明明燕云舒的性子那么冷,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瞧上人的姑娘家。虽然那姑娘长得的确不能算随便。但也不能说看上就看上了啊。 一想起那俩人在台上的秋波暗送,他就觉得不舒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焦躁。 “阿颜,小心前面!” 展颜只顾着往前冲,待听到乔木一声大喝他再抬头时已经晚了。一头直直撞到路边的一棵大槐树上直撞得眼冒金星,头昏脑胀。 “阿颜,你没事吧?”乔木赶上来赶紧扶住他,只见他额头被撞得红肿,好在没蹭破皮。 “没事没事。”展颜捂着被撞痛的额头,越发觉得焦躁气愤起来。 “阿颜你怎么啦,看起来好像生气了似的。” “我生气?我才不生气呢,鬼才会为了那种登徒浪子生气!” 这这,乔木真是哭笑不得,这都已经气糊涂了还说不生气。 “师父也真是的,还骗我们说是去找人,结果是去找那花魁娘子。”乔木只当他是气燕云舒撇下他们两个独自去享乐,这时候自然得要站在展颜这一边说话。只是乔木这脑子永远都用不在点子上,好心也被他做了坏事。 不听还好,一听他更来气。展颜一把挥开乔木,话也不说,闷声闷气的往客栈的方向冲。 燕十三和沈玉娘一曲剑舞终了,在台下众人或嫉妒,或羡慕的眼光下,双双进了沈玉娘的香闺。众人皆叹这无名侠士今夜真是艳福不浅,垂涎不得便也只好纷纷散尽,该回家的回家,该喝酒的还是继续喝酒。 沈玉娘一路牵引着燕十三来到房间,身后的门才关上,燕十三就挣开了她的手自己坐到了桌子边。 “墨澜叫你来做什么?” “十三,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你不问我一句好不好就只记挂着你的任务?”沈玉娘似有些委屈,独自坐在铜镜前不快。 燕十三不说话了,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和沈玉娘相处,明明心里很关心她可是嘴上就是说不出一句温情的话。 “这个,给你。” 沈玉娘一抬头,一条丝帕垂在眼前。帕子的料子倒称不上上等,好在绣工精细,两朵含苞待放的腊梅绣得栩栩如生。这正是之前和展颜一起逛街的时候看中的那条。 “送给我的?!”沈玉娘一扫刚才的委屈,惊喜的接过帕子。 “上次在路边正好看到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不等燕十三的话说完,沈玉娘就抢先答了他。她将那帕子紧紧握在手心里,眼里竟不自觉浮上了一层水汽。 “十三,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 “玉娘,以前都是我的疏忽。我答应你,以后每年你的生辰我都送你一样东西。” “这话可当真?”玉娘握着帕子惊喜抬头,身子不自主就往燕十三身边靠了过来。 “当然当真。要不是我拖累了你……” “什么都不要说了。十三,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沈玉娘突然上前一步抱住燕十三,将头埋在他胸前。快十年了,当年瘦弱的胸膛如今终于变得如此宽阔让人有安全感。沈玉娘一时贪恋不想松开他。 “玉娘。”燕十三有些尴尬,想要推开她,反而被她抱得更紧。 “十三,就一会儿,让我抱一会儿。” 沈玉娘的声音里带着软软的祈求让燕十三不忍拒绝,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放弃了推开她。 “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了,我去求墨澜让他放你离开。玉娘,你值得有个好男人来好好爱你。” “十三,我不会走的,只要你还在夜魅一天,我就不会离开。我答应过你娘要好好照顾你的,你忘了?” 他没忘,他怎么会忘。娘拼着最后一口气将他们两个送出来自己倒在了那一片火海里。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娘亲最后的表情,笑着的,说,云儿,要快快乐乐的活着。 叫他如何能快乐的活下去,当这世上最后一个至亲的人也离自己而去之后,他还如何能快乐的活下去。所以无论如何他也要护玉娘安好,她是自己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些了。”燕十三轻轻推开她走到窗户边坐下。刚过二更,院墙外的大街上还是人来人往,不愧是大城市,连夜市都如此热闹。 “你回去吧,这件事我会亲自和墨澜说的。这里不需要你的帮忙。” “你觉得首领会听你的?”都是在夜魅待久了的人了,高墨澜什么性子大家都知道。尽管他是对燕十三有些例外,但也不意味着他就会听他的。燕十三也知道要让墨澜改变主意很难,但也并不是完全没希望。 “我会尽量劝他改变主意的。你先回去。” “一个杀手没有完成任务的后果是什么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吧。比起接受首领的处罚我情愿跟在你身边。” “我不想你涉险。” “我也不会看着你有危险而袖手旁观的。十三,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一个人?糟了,他竟然忘了桂花糕还在门外等他,这都过了快有一个时辰了。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明天再来找你。”他急忙忙的起身踏上窗棂。 “你住哪里?”沈玉娘只来得及问他这一句,晚风里飘来他的回声,人却不见了踪影。 “如风客栈!” 燕十三急急越过院落高高的围墙朝和展颜他们分开的地方奔去,哪里还有半分影子。他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人,莫不是等不及先回客栈了?想来他便匆匆往如风客栈赶去。 话说展颜回了客栈,又急又气又痛,一进屋就把自己甩进床上不起来了。乔木倒是有些担心他隔着门喊了很久,可他就是不开门。 “阿颜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阿乔你也去睡吧。” “真的没事?” “都说了没事,你去睡吧。” “那我去睡了,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嗯。” 展颜听见门外乔木的脚步声朝他自己的房间去了,他这才揪住被子把它当做某人的脸狠狠的揉拧。 “登徒浪子!死色鬼!臭流氓!” “谁又招惹你了?”燕云舒自屋檐上下来,才落到展颜窗口就听到他在屋内的咒骂。 “云舒?!”展颜被这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是燕云舒这才放了心。然顷刻间就变了脸色。 “怎么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那花魁娘子香闺里过一夜呢。” 这会儿但凡有第三个人在场都得被他这话里的醋味儿给熏死,展颜自己倒是没觉出什么味儿来,松了手将被子往边上推了推,也不瞧燕云舒,故意挺直腰板坐得一本正经。 他说怎么自个儿先回来了,原来是等不及进去找他了,看样子也是看到大堂内的场景。燕云舒没想到那人真是玉娘,光顾着确认身份去了,倒没想到万一真是玉娘他对着展颜和乔木又该作何解释。 展颜以为他至少也会为自己辩解几句,没想到燕云舒一径沉默了下去,倒像是默认了似的。 “怎么不说话?”他有些急了,原本都不瞧燕云舒一眼的,这会儿转头直盯着他的脸,恨不能从他脸上能看出些什么猫腻来。 “你不是还在外面等着嘛,我怕你等急了。” “你……”燕云舒这一说,展颜倒不知道这气是生还是不生了。刚才没觉得,这会儿缓过气来只觉得额头上一片火烧火燎的痛。 “哎哟——” “怎么了?”燕云舒见他忽然捂着额头呼痛,赶忙贴过来细瞧。拿开展颜遮挡的手,就瞧见他额头一片红肿。 “额头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撞树上了。”展颜还委屈呢,这都怨谁啊。 “怎么这么不小心。树站那不会动,你还不会动啊,那么宽的路怎么尽找那些死东西去撞。”燕云舒真是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动不动就喜欢晕倒,动不动就站不稳,现在眼神也不好使了,那么大棵树也能撞上去。燕云舒起身绞了条帕子过来替他冷敷。 “我怎么知道它会站在那里等我去撞呀,还不都是……你轻点。”展颜吃痛,梗着脖子往后退。 “别动。”燕云舒一手扣住他的脖子把人固定住,一手拿着湿帕子小心的在他被撞红的地方轻轻擦拭着,边擦还边一口一口吹着凉风。 展颜有些愣住了。这真的是最开始遇到的那个燕云舒吗,简直温柔得让人招架不住。 “还痛不痛?”燕云舒只顾着他额上的红肿没在意展颜的表情。好半天没见他出声了,低眉一看这才见展颜仰着一张脸直直瞅着他,眼里痛得有些泛水色,眉头微微皱着倒也听话的没有逃开任由他擦拭。 燕云舒猛地记起那晚在草垛子后边偷亲他的经历来。不知怎的脑子忽然一热,他本就扣着展颜的后颈,这会儿只要一低头就能亲到他的嘴。呼吸一下子有些困难起来,燕云舒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然后叫了他一声。 “桂花糕。” “嗯?” 展颜仍旧仰着头不明所以。反倒因为发现了燕云舒脸上细微的变化而凑近了几分想一探究竟。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然。燕云舒总觉得他的脑子最近越来越不管事了,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行动。就像现在,明明脑袋里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可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亲到展颜嘴上了。展颜也是一愣,他没想到燕云舒会突然亲他,惊得连眼睛都忘了闭,就这样瞪大了眼珠子瞅着燕云舒,身子僵得一动也不敢动。 这几乎是两个人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做出的行动,燕云舒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而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至于展颜,一开始他是震惊的,可是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竟然没有立即推开燕云舒,他竟然没有觉得这很……恶心。 只是唇齿的相触,并没有过深的纠缠。直到燕云舒放开他,展颜才红着一张脸别过头去大口喘气。云舒怎么能亲那么久,刚才差点要憋死他了。诶?为什么他会等燕云舒亲够了才放开他,而不是自己先推开他呢?这……展颜自己也有些糊涂起来了。 “桂花糕,我……” “你,你不是说去找朋友吗,现在找到了吗?”展颜慌忙间记起进烟雨楼之前燕云舒说他要去找个朋友,从他回来到现在光顾着生气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嗯,找到了。”被他这一提醒,燕云舒又该苦恼怎么跟他解释玉娘的事了。 既然玉娘来了,她定是要和自己一起上路的。那这么一来他是不是就要和展颜分道扬镳了。说起来这一路上虽然不断的被他麻烦,可要真没了这个麻烦,说不定自己反倒不适应了。 “那,怎么,怎么不见他和你一起回来?” “她还有些事要处理,我明日再去找她。” “哦。” “嗯。” 屋子里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两颗心在各自胸腔里跳得有如擂鼓般。展颜忽然起身将人往外推。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去睡吧。” “你的头还痛不痛了?”燕云舒被他推到门口,还不忘问他一句。 “不痛了,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你赶快回房睡觉吧。” “那,那你也早点睡。” “嗯。”展颜将人彻底推出去,把门一关扑到床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烧得烫手,赶紧捡了燕云舒留下的冷水帕子摊在脸上。手指无意识的抚过自己的双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燕云舒的气息。 还不等燕十三想好怎么和展颜说玉娘的事情,沈玉娘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展颜刚起床。大城市的客栈就是比较高级,连洗脸水都有人专门送到房间来。他在屋里洗漱完了想去叫燕云舒和乔木下楼吃早饭,刚拉开房门,碰巧燕云舒也正打算出门。他还准备今天再去一趟烟雨楼和玉娘细说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最重要的是要提前和沈玉娘去串好词,不然她一开口喊十三就什么都穿帮了。 “早啊。”见着展颜燕云舒先打招呼。 “早。”本是挺平常的一声问好,偏展颜一看到燕云舒的脸就想到昨晚上的事,脸上登时有些发烧,神色间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阿乔呢,还没起来吗。我去叫他一起下楼吃早饭。”为了缓解气氛他赶紧转移了话题。燕云舒瞟了一眼还紧闭着的房门,估计那块木头还在呼呼大睡呢。 “嗯,那我去楼下等你们。” 他这话音刚落,楼下大堂里忽的起了一阵骚动。正是吃早饭的点儿,客栈大堂里满坐着来喝早茶的人,沈玉娘这一脚踏进来无异于扔了一块石子进了一片平静的湖水里,顿时激起圈圈涟漪。 “那不是烟雨楼的那花魁娘子吗,她怎么上这来了?” “可不就是她么。这一大清早的,难道她也来喝早茶?” “你听说昨晚上烟雨楼的事儿了吗?” “果然是美人胚子啊。” …… 身后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的全进了沈玉娘的耳朵里,她全然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到柜台问那呆了了店小二。 “小二哥,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住一位姓燕的公子?” 那小二哥口水都快掉到碗里了,头一回见着这么漂亮的姑娘,真真跟天仙下凡似的,这辈子都不算白活了。 “小二哥?” “哦,有的,有的。”那店小二的魂又算是勾回来了。他猛地擦了擦唇边的口水,抬手往楼上一指。 “就是那位公子。” 展颜和燕云舒听到楼下的骚动也不约而同的往下看,这一看两个人都变了脸色。燕云舒没想到沈玉娘会先来找他,到时候她要是喊他十三不就什么都暴露了。展颜却是生气,怎么,昨夜那么风光还不够,今天都找上门来了。 沈玉娘随着店小二手指看过去,正好看到从楼上探出头来的燕十三,刚想开口叫他,不料忽然听得站在十三旁边的书生开了口,让她立在原地楞了一愣。 “燕云舒,你允了人家什么好,这都找上门来了!” 展颜这声压得比平日的音量还低,楼下的人本是听不到的,怎奈沈玉娘的武功也不弱,区区辨清一个声音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快十年了,她竟然还能听到有人喊这个名字。 燕云舒,云舒,云舒。 自打进夜魅的第一天起,他就舍弃了这个名字。高墨澜说这名字太过温柔,便做主替他改名十三,她还以为这辈子真的再也听不到这个名字了。只是不知为何会被这陌生书生得知了。 “燕公子,原来你真的住在这里?”将心底翻涌的情绪小心藏好,沈玉娘换上一张风尘女子惯有的笑脸踏上了二楼的楼梯。 乔木才睡醒,哈欠连连的刚拉开房门,只觉得门外一阵冷风吹过,冻得他一个激灵。 “真奇怪,不是都快要夏天了吗,怎么大清早的还这么冷?”他嘟囔着跨出门想要去找展颜和燕云舒一起去吃早饭,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此时的情景有多诡异。 沈玉娘一路上了楼,大厅众人也都认出燕云舒就是昨晚在烟雨楼的那位青衣少侠。展颜溜圆了眼睛盯着燕云舒,沈玉娘狐疑的打量着展颜,燕十三紧张的看着沈玉娘。乔木一出门看到的就是这么震撼的画面,登时就把瞌睡全吓醒了。 “阿……阿颜,这,这不是昨晚上那个花魁娘子么,她她怎么到这里来了?”乔木指着沈玉娘惊得半天没合上嘴。 “问你的好师父去!”展颜气不打一处来,不能对着人姑娘家生气,可没说不准对燕云舒生气。他一个眼刀子剜过来功力可不比燕云舒低多少。乔木看得胆颤心惊的,赶紧识相的离燕云舒站远了点,生怕被展颜的眼刀子伤及了无辜。 “师父,你昨晚没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吧,怎么这都找上门了?” “你给我闭嘴!” 这块死木头,不会说话就干脆装哑巴好了。不指望他能帮上忙也别在这时候火上浇油啊。燕云舒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看展颜的脸果然又黑了三分,肯定是因为刚才听了那死木头的话又胡思乱想了。 倒是沈玉娘,虽然有些迷惑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什么师父,什么徒弟的,十三什么时候都收徒弟了?毕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先不说夜魅是个什么地方,就单单一个小小的倚红轩每天也能暗涌不断风潮迭起。没有丁点能耐她还能在倚红轩屹立不倒这么多年? “燕公子,可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什么燕公子,玉娘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燕十三无奈的看了展颜一眼,最后心一横,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让人看笑话。 “沈姑娘,你来得正好,我刚好要去找你呢。” 什么什么,他还刚好要去找人家?!难怪起得那么早,登徒浪子就是登徒浪子,果真是本性难移! 展颜的眼刀子几乎要将燕云舒的脸活生生削下一块肉来,可是燕云舒刻意忽视了他的眼神。这时候还是先解决玉娘的问题比较好,至于桂花糕那边,晚点再和他解释吧。 “外面闲杂人多,不如我们进屋里吧,我正好有些事情要找你。” 什么什么,闲杂人?自己现在倒成了闲杂人了。还进屋里谈!好你个燕云舒,大白天就想着这些个不正经的事,下流胚子! “那玉娘打扰了。”经过展颜身边时,沈玉娘不自觉多看了这个白面书生一眼,却不料到正对上充满敌意的一双眼睛。她心下一惊,莫非这书生的不满竟是冲自己来的? 展颜眼睁睁看着沈玉娘进了燕云舒的房间,更可气的是燕云舒竟然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径直关上了房门。 “阿颜,这是什么个情况,难道我快要有师娘了?” “我怎么知道,问你的宝贝师父去!”所以才说乔木是块木头嘛,不会说话就装哑巴呗,非得出个声证明自己不是哑巴。展颜没好气的撂下一句话就进屋了。早饭也不用吃了,气都气饱了。 燕云舒关上门,转身却见沈玉娘自己已经大大方方的寻了张凳子坐下。 “你怎么突然上这来找我了?”燕十三坐下来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压压惊,顺便也斟了一杯给沈玉娘。 “我在烟雨楼本来就是为了等你,如今你来了,我自然是要跟你一起走的。我来就是想问问你我们什么时候上路。” “玉娘,情况可能有些变化。”燕十三斟酌着该如何跟沈玉娘说这件事情,他不能半道上把桂花糕扔下这种话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算正当。 “是因为刚才外面那两个人吗?” “嗯。他们两个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半道扔下他们。”说起来也是,展颜和乔木确实都救过他的命,说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你受伤了?”沈玉娘先紧张的倒是这个,作势要起身过来查看他身上的伤势。 “现在已经没事了,多亏了他们两个的照顾。玉娘,我想要带他们一起上路。”燕十三这口气已经是商量的口吻了,沈玉娘也不好一口否决了他。 “十三,你要知道我们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带着他们只会更添麻烦的。” “我知道,我只把他们护送到扬州就行了。到了扬州我们就分道扬镳,到时候我们去做我们该做的事,至于他们。”燕十三顿了顿,或许那个时候景灏就该办完事情回来了,那桂花糕也就不再需要他了。 “总之,我不能在这里扔下他们不管。” “那,你是一定要带上他们了?” “嗯。”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你要怎么跟他们解释我的身份呢?”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燕十三到现在都没想好怎么编个借口可以让玉娘跟他们一起走又不会生疑。 “不然这样吧,就说我是你的远房亲戚,小时候被人贩子拐了不想这次竟然遇见了亲人。你受了我老家的亲戚所托要送我回家。怎么样?” 燕十三想了想,觉得这提议还不错,就答应了。 “对了玉娘,千万记得在他们面前不要叫我十三。”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一点。 “那是要叫云舒吗?”沈玉娘有些激动,这个名字睽违已久,实在是太让人怀念了。 “好了玉娘,你先回去处理一下烟雨楼那边的事情,下午我会过去找你,你收拾好东西等我。” 燕云舒这个名字对这两个人来说都蕴藏着太多的回忆,有很多更是他不愿意提及的,所以他及时打断了沈玉娘的话。 “也好。那我走了。” “我送你出去。” “嗯。” 燕云舒拉开了房门,在门外偷听的乔木一下没站稳摔了个狗吃屎。他在楼下吃完早饭左想右想总觉得有些不妥,便轻手轻脚的上了楼想听听燕云舒和那花魁娘子说些什么。结果才趴好门就打开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刚巧路过,我这就回房去。”他迅速的爬起来,趁燕云舒还没变脸之前先闪人。 “他们真的没问题吗?”沈玉娘有些担心。 “放心吧,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就是块木头。” “那,隔壁那位呢?”沈玉娘的目光看向展颜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特别在意那个书生,从第一眼看到他起就有种不喜欢的感觉。 “他更加没问题。”燕云舒不假思索就回答了,这份自信反而让沈玉娘有些担心。他难道忘了杀手是不能有信任的,这是大忌! “走吧。” 燕云舒经过展颜门口的时候停顿了一小会儿,房间里听不到声响,不知道桂花糕现在在干什么。等下再来和他解释吧,先把玉娘送回去再说。想到等会又得一番好言好语的劝着,燕云舒的嘴角竟不自觉浮上了一抹笑。他这一笑不要紧,落在沈玉娘的眼里竟像是炸开了锅。她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燕十三这样温暖的笑容了,眼睛不自觉又多看了几眼那扇紧闭的房门。她不知道这两个月来到底发生过什么,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现在的燕十三看起来明显跟两个月前起了很大的变化。 展颜肚子有些饿了,又拉不下脸下楼去吃早饭。正被饥肠辘辘的痛苦搅得快要投降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开门桂花糕,我拿了早饭上来给你。”燕云舒送玉娘到门外,记起展颜早上还没吃早饭,顺道在楼下端了清粥小菜上来。 展颜本不想理他的,可一听他说拿了早饭上来又经不住肚里的馋虫叫嚣,撇了撇嘴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起身去开了门。 “你的贵客走了?现在有时间来理我这个闲杂人了?” “一大早的就生气也不怕伤了身子。”燕云舒以前还真是没发现这人这么爱生气的,最近更是,他这边连个所以然都没搞清楚,那边就又上火了。 “谁生气了,我犯得着为了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劳什子气坏自己吗。”展颜回身往椅子上一坐就不理人了。燕云舒把早饭端到桌子上招呼他过来吃。 “不饿。”他这话才落音,肚子就抗议似的叫了起来。燕云舒没忍住笑,这是生哪门子的气,好端端的的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玉娘是我老家一个远房亲戚的侄女,小时候被人贩子拐了,我昨晚听人说烟雨楼有个沈玉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的,就想着去瞧瞧,没想到真的是她。这些年她家人一直在找她,现今让我寻找了怎么能丢下她不管呢。”燕云舒边说边搅动着碗里的粥,天气热了,他怕展颜等下喝的时候会太烫。 “别以为你随便瞎编个故事我就会信你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她就是你要找的那个玉娘呢?” “所以我才特意去细问了啊。小时候她来我家住过一阵子,好些事情她都还记得,自然是我认识的那个玉娘没错了。” “鬼才相信。” “那你信不信?”燕云舒含笑看着他。 “我要吃早饭啦,饿死了。”展颜避而不答,脸色却缓和了很多。信不信?他当然是信的,光是刚才燕云舒为他凉粥的小动作也让他怀疑不了这个人。 “小心烫。” “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展颜边喝粥边问燕云舒。若真如他所说是被拐卖的,那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人了,自然不能放着不管吧。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呢。” “你想带她一起走?” “我不能扔下她不管。” “她现在可是头牌,那青楼的妈妈能这么容易就放她走?” 这个燕云舒倒是没有问过玉娘,不过他相信对沈玉娘来说这种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他反而担心的是会不会走得太过容易而让展颜起疑。 “她跟我说了,这些年她也攒下来一些私房钱,愿意全部交给那妈妈赎身。今儿个早上她就是来找我商量这件事的,她把珠宝首饰都兑换成了银票拿来给我,希望由我出面替她赎回卖身契,这样烟雨楼那边也比较没话说。” 原来是这样,所以那沈玉娘来找云舒其实是来商量为她赎身之事,敢情是自己多想了。 “那昨晚上……” “昨晚我也就是去确认一下她是不是就是我要找的人。确认过了我马上就回来了。”燕云舒就知道展颜心里堵着一口气没吞匀呢,听他这话一说,心头彻底算是清明了。展颜这嘴里也总算是尝出来食物是何滋味了。 “关我何事。”他复低头去喝粥。燕云舒只道这人真是一点都不坦率,却也不跟他较真。 尽管展颜觉得沈玉娘的身世可怜,带上她一起上路也是情理之中,但心里总有些不快。想起昨天晚上在烟雨楼的那一幕幕,郎有没有情他不知道,但妾有意却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他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些坐立不安,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这股焦躁是从何而来。 沈玉娘的动作倒是快,展颜还担心她脱不了身,其实那烟雨楼的老鸨子则是求神拜佛的想着这个娘娘什么时候赶紧走。虽然是棵摇钱树,可是这摇钱树太扎手了,她还是留着那条老命赚些安生钱比较好。事实归事实,但戏还是要演足的。装模作样的抹了几滴眼泪,沈玉娘这才头也不回的跟着燕云舒离开了。那老鸨送走了一个祸害又白白得了几百银子,自然回屋里笑去了。这烟雨楼的花魁娘子来得莫名也走得莫名,倒成了宿州城的老板姓好长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余兴。 燕云舒驾着马车回到如风客栈,展颜已经收拾好东西等在门口了,乔木也正好牵了两匹马从客栈另一头来。为了避免引起骚动,沈玉娘就没有下车了。 “师父,马我买回来了,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要骑马啊?”乔木不知道车里还坐着人,怕这个大嘴巴张扬,展颜没有告诉他事情原委。燕云舒也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到展颜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身体没事了吧,骑马有没有问题?” 第七十章:醋意生表心迹 燕云舒本也不想让展颜受这马背颠簸之苦,只是总不好让展颜坐马车玉娘骑马吧,尽管玉娘多半是没问题的。殢殩獍晓虽然江湖儿女不必太拘泥于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世俗观念,但现在情况有些特殊,玉娘现在的身份只是个身世可怜的弱女子,要和展颜同坐一辆马车的话是断断不妥的。思来想去,最后也只好他自己来驾马车,展颜和乔木骑马了。 展颜一听就知道他所指是何,登时红了脸,好半天才尴尬的点头。 “可以,没问题的。” “这一路上恐怕要辛苦你了。” “这点苦都吃不来还算什么男人。”展颜撸了撸袖子露出白希纤细的手腕。燕云舒看着他只是笑也不挤兑他。 “好了,上马吧,我们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歇脚的地方。” 燕云舒扶着展颜上了马,又叮嘱乔木走慢点看着点展颜,他可没有忘记上次和他一起骑马骑着骑着走丢了的事。回身他自己也上了马车,一行四人又上了路。 “阿颜,师父为什么架个空马车啊?”乔木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个人远远走在前头,他偷偷问展颜。 展颜也不回答他只说等下你就知道了。乔木不解的回头望了一眼空马车,只好满心疑惑的接着赶路。 出了宿州城他们就直奔泗州而去,如果不被耽误的话,到泗州也就两三天的路程。过了泗州再走个四五天就到扬州了。因为多了个姑娘家,所以燕云舒的路线也做了下修改,总不能也让玉娘跟着他们睡野地。去泗州的路上他们就走了官道,这样一来路过城镇的机会就比较多。 只是他们的运气不怎么好,才走到一半天就阴沉了下来,看起来是要下雨了。 “好像要下雨了,师父,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下吧。”乔木不停的擦拭着额上的汗,这天气也太闷热了。燕云舒看了看天边滚滚而来的乌云,怕是要来场大的了。 “快些走,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避雨的地方。”燕云舒一扬鞭子,马儿撒开蹄子跑起来。云舒管颠俗。 夏日午后的雷阵雨总是说来就来,半点都不等人。好不容易瞧见一座废茶棚,连马都来不及下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阿颜,快点快点。”乔木先跑进了茶棚,却见展颜还落在后边没跟上来急得跺脚。雨势来得大而急,展颜才晚了几步就被浇得浑身通透。 “怎么下得这么大?”好不容易进了茶棚,展颜边甩着身上的水珠子边抱怨。但是完全不管用,都湿透了。 “师父,你怎么还不进来啊?” “玉娘,先出来避一会儿雨吧。”燕云舒说着撩开了车帘。沈玉娘撑开一把油纸伞从车里走了出来。 “啊——这,这不是烟雨楼那位,神仙娘子么?”乔木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在地上了。难怪燕云舒让他和展颜骑马,原来他金车藏娇啊。 只是为什么烟雨楼的花魁娘子会在他们的马车上?难道师父真把人拐了当师娘? 这才一会儿的光景,地上就积了一滩的积水。沈玉娘似有些为难,若是踩下去肯定都湿透了。她一个人姑娘家又不似那些糙老爷们,就算再怎么不拘小节湿了衣服总还是有些不方便的。 “你打好伞,我抱你过去。”反正在燕云舒眼里一直把沈玉娘当成自己的姐姐。小时候他还不是经常让玉娘背他,现在换他抱玉娘也不过是长大的弟弟抱姐姐一样。可是看在展颜和乔木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喂,阿颜你看。”乔木偷偷戳了戳展颜,刻意压低了声音。展颜正忙着掸自己身上的水,被乔木一戳回头就见燕云舒抱了沈玉娘正往茶棚里来。他心里咯噔一下,登时觉得有千万只手在心上挠。 “阿颜你说这沈姑娘是不是就快成我师娘了?” “我怎么知道!”展颜没好气的对乔木低吼了一句,转过身去不愿看他们。 她是姑娘家,淋湿了总归是不好的。展颜一遍一遍这么安慰自己。 展颜这一声吼得也不大声,但语气里冷得几乎要掉冰渣子,乔木碰了一鼻子灰不敢再惹他,注意力很快就被那娇俏的花魁娘子吸引了过去。 “师父,这,这是怎么回事?” 燕云舒刚进了茶棚将人放下,沈玉娘收了油纸伞搁在一旁立着。他倒是瞧见了展颜被浇得通透,只是乔木正经过来问他,他总得给人个好回答才是。 “玉娘是我的一个远方表亲,小时候被人拐了去,一路辗转被卖到了别的地方。我在宿州城街上的时候正好听人说起烟雨楼有个同名同姓的沈玉娘就想去碰碰运气看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没想到真的那么凑巧让我找到她了。今儿个早上我已经替她赎了身,现下正打算送她回扬州老家。反正我们也要去扬州,就顺道带她一起。” “原来,原来是这样。”乔木本来觉得这个天仙娘子只是美,没想到还有一段这么凄苦的身世。看向沈玉娘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这是乔木,早上在客栈已经见过了。”这好歹也算是几个人第一次正式见面,燕云舒一一为他们介绍。 “玉娘见过乔公子。”沈玉娘说着还真的就认认真真的福了个身。 “不敢当,不敢当。公子什么的就免了,叫我乔木就好,或者跟阿颜一样叫我阿乔,木头都可以。” “乔公子真是耿直率性。这一路上玉娘怕是要劳烦大家了。” “不碍事不碍事,只要沈姑娘不觉得跟着我们太无聊就好了。” “怎么会呢?” “这位是,展颜。” “玉娘见过展公子。 “沈姑娘不必太拘礼,既是云舒的远亲,大家都是朋友,以后还当平常些的好。”再怎么心里不舒服,这人情世故还是不能少的。展颜压着心头的不快回身礼貌应酬着。 “承蒙展公子不嫌弃,玉娘自当感激。” “不必客气。”说罢展颜似不想再多言,静静走到一旁绞起自己被打湿的衣裳来。 这和平时的展颜真是相差得太远了,冷清的眉目,客气的口吻,尽管礼貌却让人有种靠近不了的疏离感。连乔木这块木头都能感觉得出展颜好像有些不高兴,更别说是燕云舒和沈玉娘了。 这个展公子对自己有敌意。这是沈玉娘第二次有这种感觉了。虽然不明白这敌意是从何而起,但后面的旅程漫漫,为了不让燕十三难做,她决定还是少招惹这个展公子的好。 燕云舒料他又是在赌气了,只是当着玉娘和乔木的面他也不好做什么。 “这雨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停不了了,我们先在这里歇歇脚吧。” “好啊好啊,正好走得热死了,这雨虽然下得没办法赶路,倒是把这热气降下去了些。”乔木寻了块干的废桌子,随便擦了擦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燕云舒扶起脚边倒立的一张凳子,使劲擦了擦摆正,这才招呼玉娘过去坐下。 “玉娘,过来这里坐一会儿吧。” “嗯,好啊。”沈玉娘见展颜对她爱理不理的样子,也就不费心去搭话了。正好燕云舒叫她,便答应着过去了。 “云舒,你看你都淋湿了。”玉娘靠近了才看见燕云舒半边肩膀都湿了,赶紧从袖子里抽出一条丝帕来给他擦。 早上还叫燕公子呢,这会就变成云舒了。展颜愤愤的放了一记眼刀过来,却不想眼尖的瞥见沈玉娘给燕云舒擦脸的那条帕子上绣着两朵栩栩如生的腊梅。他头嗡的一下就炸了。 还记得那半徐娘的老板娘曾拿燕云舒开过玩笑,公子你这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吧?也不忘燕云舒不肯让他多瞧一眼把那帕子贴身放着,甚是宝贝。他不可能会记错的,这明明是之前和云舒一起逛街的时候他冤大头的花了二两银子买的那条! 所以他们其实早就郎有情妾有意,那沈玉娘分明就是云舒的心上人了! 展颜的脸色瞬间变了。 燕云舒一直小心偷看着展颜,只见他顷刻间脸色竟是一变再变,又见他浑身被浇得通透,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又着凉生病。 “玉娘,我自己来。”燕云舒接过玉娘手里的帕子胡乱的给自己擦了几下就朝展颜走过去。 “怎么淋得这么湿?”他刚想用帕子替展颜擦掉点脸上的雨水,却被他不着痕迹的躲开。 “不用了,别脏了你的帕子。”燕云舒的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着的正是自己送给玉娘的那条手帕。 难道桂花糕是在意这帕子是玉娘的? “不擦干会生病的。”燕云舒默默把那条帕子收了起来,只当他是小孩子闹脾气不与他做真。 “我生不生病又干你什么事?”展颜的语气冷冷的,声音徒然还拔高了几分。 这下连乔木都听出来不对劲了。他紧张的看着展颜和燕云舒,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怎么了,从客栈出来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吗?沈玉娘则愈加疑惑的看着这两个人,就连高墨澜也甚少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对十三说过话,这个展颜到底是什么人?而愈加惊奇的是十三看起来竟像是毫无生气的样子,若只是救命恩人,也不必委屈求全到这种地步。这个展颜明显是在无故发邪火。 燕云舒不知道他这通脾气又是从哪里起的,若现下无人还好,揉着捧着总能将他的脾气搓没了。展颜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个性,炸毛的时候得由着他顺着他。可是玉娘和乔木都在场,燕云舒也不好做得太过。 “桂花糕,别闹了。” “谁闹了,我又没求着你搭理我。” 燕云舒唯恐被沈玉娘瞧着出些什么端倪来,但放着他这一身湿肯定也是不行的。 “你就只仗着我不会与你做真,要耍脾气也挑个时候。”燕云舒也不与他多说,强硬的把他拉过来就要擦脸上的水珠。 “原来你竟是这样看我的!既然我在这里让你如此委屈,我走便是,省了你如此的委曲求全!”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燕云舒这话说的也不带半点火星子,偏偏听在展颜耳朵里就是嫌弃他了。也不顾其他人看着,展颜甩开燕云舒的手臂扭头就冲进了如帘的雨幕里。 “阿颜!”乔木急得跳下桌来想要追出去,被燕云舒拦住了。 “你在这里陪着玉娘!”燕云舒将那条惹事的帕子往乔木手里一塞,紧跟着冲进了滂沱的大雨里。 雨实在下得太大了,连眼睛都睁不开,展颜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雨里乱冲,也不知道自己是到了哪里,又该往哪里去。心里想着燕云舒嫌隙他的话,竟是又气上加气了几分,胡冲乱闯的突然脚下一空,整个身子都跟着跌进了一个大坑里。 这一下摔得极疼,他待要爬起来时才发现脚踝处一声钻心的疼。怕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崴了脚。雨太大,他费力的辨认着自己这是掉到哪里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估计是掉到猎户们挖的陷进里了。 雨下的太大脚又崴了,眼看着坑里积的泥水越来越多快要没过他的小腿肚了,展颜急死了也出不去。 也不知道燕云舒会不会追出来找他?才一想到这点他就自己呸呸呸把这想法赶出了脑子。要他来追做什么,登徒浪子,花心萝卜。尽会捡好听的来说,原来心底竟是这般嫌隙他的。 展颜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委屈极了。脚上痛着,坑底积了水也坐不下去,他只得忍痛站在坑底。这坑挖的极深,若换了平日他脚没受伤掉下来靠一个人的力量也极难爬出去,跟何况现在一只脚还使不上力,糟糕的是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疼了,只记得生气,心口缠着一股气一抽一抽的,竟让他整个人都气得在发抖。 燕云舒真的是太可恶了,明明心里已经有人了还要那般来招惹他。招惹完了又要嫌隙自己,真真是太可恶了了。他一股气憋在胸口怎么都喘不顺,最后竟生生逼出了眼底的热意。只是这滂沱大雨里,眼里流出来的那几滴早混合着滴进了泥水里,一时间他自己倒没发觉哭了。 这边展颜气得直掉眼泪,那边燕云舒也是要急死了。就晚了半步就不见人了,下这么大雨就这么冲了出来,出了事该怎么办?偏偏越急越找不到人。 “桂花糕!” “展颜!” “展颜!” “展……”燕云舒脚下突然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他捡起来细看竟是展颜掉落的一只鞋子。 “桂花糕!”他手里握着那只鞋子愈加心惊起来。肯定是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燕云舒这会儿早已经悔青了肠子,明明知道他就是那个脾气,爱怎么说顺着他就是了,嚼那多余的一句劳什子干什么。现在好了,人都不见了,想赔礼道歉都找不到人。 “桂花糕,你在哪里?” 鞋子掉在这里,说明展颜刚才的确经过了这里。顾不上埋怨自己,他得赶紧找到人才行,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必定只是跑急了才把鞋子跑掉的,不是被人掳了去,也断不是遇上野兽了。燕云舒边跑边在心里安抚自己,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展颜站在坑里眼看这泥水越长越高快要到他的腰际了,再顾不上生气,他要再不想办法出去,真的要被淹死在这坑里了。他生气归生气,可还没想着为了这一顿气把自己的命搭上。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快来救救我!” 无奈雨下得太大,他的声音几乎要湮没在这暴雨声中微不可闻。 怎么办,怎么办,展颜你不可以死在这里。你答应了景灏要去平平安安的去扬州见他的。 想起景灏,展颜又觉得心里一阵歉疚。他这是在做什么,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燕云舒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亏得这些年景灏拼了命的想法子让他多活几年。想罢又多了几分气力仰着头接着喊。 “有没有人啊,救救我!” 燕云舒正急得想杀人的时候,隐约听到好像是展颜的声音,可是雨声太大又听不怎么真切。细听之下又没声了。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刚待迈开步子,耳边又听到那细微的呼救声。真真切切是展颜的声音没错。 “桂花糕,桂花糕你在哪里?” 展颜似乎也听到了燕云舒的声音,泥水已经没过了腰际直逼他的胸口了。再没人来救他真的只有等死了。 “云舒,云舒我在这里,在下面。快点来救救我!” 燕云舒这回是听真切了,从地下传来的,而且就在附近。地下,地下,难不成是掉进捕兽的陷进里了?!难怪找不到人。肯定了展颜在这附近,他开始极认真的搜寻,嘴里还是不停喊着展颜的名字好确认方位。 “桂花糕,在哪里,快回答我。” 展颜也听真切的确是燕云舒的声音了,愈加喊得大声了起来。 “我掉进坑里了,不知道这是哪里。这个坑好深,快点来救我。” “别怕,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快点,唔,快……一点。” 泥水已经没到了脖子,展颜一个不稳已经喝了一口泥水了。燕云舒听着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立马急了。 “桂花糕,桂花糕,你怎么了?” “水,水要淹了。”说罢这一句彻底没声了。 燕云舒听得最后一声最为真切,应该就在不到十步的范围内。可是展颜突然就没声了,还说什么水淹了,糟了! 再顾不上思前想后,他从脸上抹了一把水下来努力睁大眼睛看,果然在离自己五步不到的地方看到边上还铺着树枝的陷进。他飞身扑过去,嘴里大叫着桂花糕。可是哪里还有人,只剩几缕头发漂在水面上,人早不见了。 “桂花糕!”燕云舒惊叫一声跳了下去,摸到人把头拽出水面。借着土坑壁面一用力,搂着人飞了上来。 “桂花糕,桂花糕,醒醒!”把人放在地上却怎么摇都摇不醒。 “我不会让你死的,不会让你死的。”说罢,跪在展颜身边大力摁压着他的胸口。还不够,又对着嘴不断的给他嘴里送气。 “醒醒啊,快点睁开眼睛。”偏偏不管他如何使力,展颜就是惨白着一张脸躺着一动不动。 “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听到没有,快点给我醒过来。你要生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你起来啊!你不是还要去找你的景灏吗,你不起来怎么去找他?你睁开眼睛啊。” 然而身下的人依旧双目紧闭纹丝不动。 “你就这么想死吗?你要这么想死我何必费那么多劲流那么多血的去救你。你给我醒来啊!”燕云舒愤然一掌打在他胸口,展颜突然从嘴里吐出一大口脏水来。 “咳咳咳——” “桂花糕你醒了!” “别,别碰我,去陪你的沈姑娘去!”展颜抹了一下嘴角,打掉了燕云舒伸过来的手。 “不闹了,快点让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展颜刚刚才死里逃生,半点安慰都没有竟然又听得他说自己闹,登时又生气又委屈。一急便口没遮拦起来。 “嫌我闹你又追来做什么。我既这么得你嫌隙,死了倒是干净!”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暴雨里清晰可闻。展颜捂着被打痛的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燕云舒。 “你闹够了没有!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要是我晚来了一步该怎么办,要是我没有找到你该怎么办,要是你真的出了事怎么办!”燕云舒气得连手指尖都在发抖。怎么就这么胡闹呢,这是闹着玩的事吗?他难道不知道刚才以为他活不成了,自己的心里是怎么揪着痛的吗! 不过生气归生气,这一巴掌扇下去响是响,不过终究没舍得用上什么劲力。 展颜捂着半边火热的脸呆呆的看着他,眼泪就那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混合着雨水流进嘴巴里异常苦涩。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是呆呆的。燕云舒早后悔了,不该那么冲动就打他的。明明说好了再不和他置气一时激动竟然又给忘了。看着展颜呆若木鸡的痴傻模样,他早就在心里把自己抽了千百遍了。才待要道歉,却忽然听得展颜先开了口。 “沈姑娘,她真的是你的心上人吗?”展颜低垂下眼眸,不让燕云舒看见自己眼底的失望。 燕云舒一愣,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挂念着这种事。但转念一想,不对啊,难道他生这么大的气竟是因为误会了玉娘是自己的心上人? “你很在意吗?” “不,不,我不在意。” “若不在意又何须多此一问,你这样,只会让我误会你其实很在意我。” 他怎么可能在意他,他心里明明就只有景灏一个人,他才不会在意他呢。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想到沈玉娘就是燕云舒的心上人他就觉得如此心焦。为什么刚才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的时候,最后一个想到的人不是景灏而是燕云舒。为什么在睁开眼睛看到的人是他的时候觉得那么高兴。他明明就那么在意,在意那条手帕,在意燕云舒是不是真的喜欢沈玉娘,在意他对自己怎么看。他明明在意,在意得要死,却偏要口是心非的否认。 “我喜欢的人是景灏!” 燕云舒的脸登时一片死灰。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化作一片无奈惆怅随雨而去。 “我知道你喜欢景灏,又何必这样三番五次的强调呢。我不会强迫你什么,你若是觉得和我一起不方便等到了下个镇子我们就分开走吧,你去找你的景灏,我绝不拦你。”刚刚才燃起的一丝丝希望瞬间被浇了个透彻,燕云舒大抵知道自己无望了,早晚都是要分开的,晚一点还不如早一点。 要说这番话也是真的扯了心里的疼,燕云舒不忍自己此刻的失落被展颜看见,背过了身去。 “云舒!”展颜却后悔了起来,这一路上燕云舒从未说过要分开走这种话,现在怕是真被自己伤了心才这样说。 “起来吧,我带你回去。” “我在意!” 燕云舒一愣,却听得展颜继续在说。 “我在意,我在意那条手帕为什么会在沈姑娘手里,我在意她是不是你的心上人,我也在意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了白首到老的约定。”展颜一口气吼出这一连串话,说的上气不接下气。 燕云舒转过头来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不明白这突然而来的逆转是怎么回事。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明明我只喜欢景灏的,可是脑子里却总是出现你的影子。刚才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我好害怕,我害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唔——”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一闪,紧着着嘴巴就被堵住了。火热而又霸道的舌撬开他的唇齿就闯了进来,展颜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肺里的氧气几乎要被吸个精光,他只能张大着嘴奋力呼吸。这一来只给燕云舒更大的方便,舌头长驱直入而来没了半点阻碍。 不像上几次的浅尝辄止,燕云舒这次吻得极深。展颜几乎以为自己会被他亲到窒息而死了,燕云舒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他。 “你,你干什么?”展颜红了脸,眼睛却不敢直视燕云舒。 “你刚才说在意我了。” “那,那又怎样?” “是不是就是喜欢我的意思?” 是不是?是不是?他不知道,景灏的脸和燕云舒的脸不断在他脑子里交替出现,他脑子好乱。 “我不知道,我脑子好乱。”展颜抱着自己的头茫然的挣扎。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景灏的脸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不清的,他的声音也渐渐模糊了,全都变成了燕云舒的。燕云舒的脸,燕云舒的声音,燕云舒的体温。 燕云舒明知道他此刻内心挣扎一定极其痛苦,他却不愿意给他时间和机会让他心里的那个声音败给背叛景灏的罪恶感。他相信展颜并不是对自己没有感情,只是一直被一种责任感束缚着让他不能离经叛道。他才不管那么多,他想要这个人,他想要把他夺过来。 “我来让你清楚明白!”这一次,他重重的压了下去,将展颜扑倒在了泥地里。 雨下得越来越大,砸在展颜的手臂上发疼。可是再疼也不及身上这个人给的疼痛来得强烈。疯狂的亲吻挟带着豆大的雨点齐齐落下,展颜回过神来拼命的捶打着他的肩膀和后背想要推开他,可惜压着他的人稳若磐石怎么推都推不动。 燕云舒的舌像是一尾灵巧的蛇,在展颜口腔里四处油走。渐渐滑下锁骨,胸前,落在一侧的粉红上。 “不要。”展颜动手去推他,抬手才发现全身酸软早已使不上力了。燕云舒舌尖轻轻一撩拨,一股颤栗传遍全身。宽大的手掌在周身油走,渐渐探进湿漉漉的两腿间,轻轻一握,一声轻喘溢出嘴边。 “云舒,不要。”仅存的理智提醒他要推开身上这个人,可是身体的反应却背道而驰。想要更多,想要更多。 “喜欢我吗?”低低的声音像染着毒汁的花蜜轻吐在他耳边。 “景灏,景——灏。” “不许叫他的名字。”燕云舒的手劲加大了几分,握着那处不停的抚弄。展颜难受的想要绞起双腿,却被燕云舒横进去一条腿给挡住了。两条腿弯曲着被迫分开,他一面在胸前挑动,一面在下面使力,展颜就跟被抽去了骨头的软体动物,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叫我的名字。说喜欢我。”蛊惑的声音又来了,身体被那双手抚弄到几乎无法自持的地步,理智什么的早不见了。 “云,云舒。喜欢,喜欢你。我喜欢你。”眼角迸出泪花,他仰着头边喘气边无声哭泣。 “不要哭,不要哭小颜。你没有错,是我把你抢走的。”得来不易的一句喜欢让燕云舒的理智彻底断了线,也顾不上这是在雨里还是在泥里,他想要他,疯狂的想要他。 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被攻破,展颜坚持的理智也败给了热烈而来的晴欲。生涩的甚至于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始回应着燕云舒的吻。这无疑给了燕云舒最大的动力,整个身体都覆了上来,在雨里泥里纠缠着翻滚。身体热得像高烧的病人,身上的衣物都成了碍事的累赘。展颜被撞抵到树干上,身上的衣服扒到齐腰。他双手紧搂着燕云舒的脖子,一条腿被抬起来架到燕云舒的腰上。 “小颜,我想要你!”被晴欲渲染了的双眼异常的魅惑,展颜只痴痴的盯着这双眼睛就失陷在了这一片瑰丽的色彩里。 轻轻颔首,他把身子更贴近了燕云舒几分。身后的那处感受到了抵触的灼热,来不及呼吸,那东西猛的一个挺身就冲了进去。 #已屏蔽#可是随着沉沦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歉疚。雨水混合着眼泪齐齐流进嘴里,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完了,他再一次背叛了景灏。而这一次,不但是身体,连心也一并被拐跑了。 最后一波冲刺来临的时候,他咬着燕云舒的肩膀痛哭失声。什么都结束了,他年少的喜欢,那个白衣温润的少年,还有将来的约定,一切都在这一刻结束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雨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展颜半边身子几乎是挂在燕云舒身上的,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又经历了一场这么疯狂的鱼水之欢,他现在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双腿打颤的厉害,身体里的燥热褪尽之后这才觉得湿透了的衣服黏在身上冰凉沁肤。 “我们回茶棚吧,再淋下去你会生病的。”燕云舒半抱着他的腰肢感觉到怀里的人的虚弱。其实他也担心着乔木和沈玉娘要等着急了。 “不要,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副模样。”展颜胡乱的摇头,神思已经开始陷入恍惚。 尽管事后燕云舒帮他把衣服整理好了又穿回了身上,可是湿嗒嗒的总归不好受。这雨怕是没个停劲了,总不能一直在这里淋下去,展颜看起来实在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好,你说不回去就不回去,我们先找个地方躲雨。”燕云舒拦腰将人抱起来飞身掠上枝头,不知道这附近还找不找得到破庙或是废弃的茶棚,也好让他们暂时躲避一下。 也是他们运气好,燕云舒没走出多远就看到有一条河,河边有一个茅草棚,应该是给过渡的人准备的。他心下欣喜,抱着展颜轻轻松松落在了茅草棚前。这棚虽简陋,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也算是个避雨的好地方了,燕云舒进去看到里面有几个树桩做成的矮凳子,墙上还挂着一件船夫的蓑衣。他把展颜放到一张矮凳子上,扶住他的身体先输了些内力给他驱寒。 “冷不冷?”燕云舒看着寒气从展颜身体里四散出来。 “还,还好。你别浪费那么多真气在我身上了,自己的伤也才刚好。” “我没事,你别说话了,保存点体力。” 展颜真的不说话。他在想他和燕云舒以后要怎么办。景灏还在扬州等他,他又该如何跟他解释这一切?还有他的病,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他和燕云舒这样一场疯狂又改变得了什么? “云舒,我们刚才……” “我会负责的!”燕云舒将最后一股真气输入展颜体内,撤掌扳过他的身体来正色道。 “我会对你负责的。” 展颜无力的拉扯出一丝笑,他又不是什么姑娘家,要他负什么责,难不成还真的八抬大轿来娶了他不成? “你不必对我负什么责。反正我也是个将死之人,还能活几天都不知道。” “不许你说死。我不会让你死的。等我办完了事我就带你去找神医,他一定可以治得了你身上的怪疾的。” “云舒。” “不要再说了。若你是因为身子给了我觉得对不起景灏就想寻死,我是断不会应允的。” 这又是哪里来的歪理? “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我不许你随便说死。”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那一番言语不妥当,燕云舒又改口道。 “不害臊,谁是你的人。” “你啊,还不承认。不然我们再来一次。”燕云舒作势就要上去亲他。 “不要,不要,你快些走开。”他自己也连连倒退,一动才发现脚上痛的紧。 “哎哟!” “怎么了?” “我的脚好像崴了。” “快让我看看。”低头一瞧,果真见脚踝处已经红肿了起来。 “怎么不早点说,都肿了。痛不痛?”通用手指轻轻一碰,疼得展颜直往里缩。 “痛。” “是我不好,你受伤了都没有发现还动手打你。你打回来吧。”燕云舒一脸的歉疚,将脸凑过去听凭发落。 “你老实答我几句话我就不生气了。” “你说。” “沈姑娘到底是你什么人?” 他心里还惦记着那条帕子。展颜可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半老徐娘的老板娘开过的玩笑,公子这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吧?连给他多看一眼都不行,一径贴身放着,不知道多宝贝。而今那帕子转手就到了沈玉娘手上,他这心里若不是扎着一根刺也不至于闹出这些事端来。 燕云舒看他一脸气愤的模样顿时心里暖暖的,不怒反笑。 “你笑什么?”展颜瞪他。 “我只是高兴。”燕云舒将人一把揽到胸前,展颜的衣服虽然已经半干了,但身上还是凉的。燕云舒又抱紧了些,想要将他的身子捂热。 “那条帕子的确是我送给玉娘的。小时候玉娘一直对我很好,每年我过生日她都会送一样小礼物给我。可是这么多年我却什么都没有为她买过。在我心里,一直把她当成亲姐姐一样看待。” “真的只是这样?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沈姑娘喜欢你吧?”展颜将信将疑。 “可是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啊。”明白了展颜的心意,这样的话再从燕云舒嘴里说出来就不那么犹豫了。 展颜听得面上一红,这人怎么老是把喜欢喜欢的挂在嘴上,也不害臊。可是心却是做不了假的,竟是满满的窃喜。 第七十一章:妒心起杀意生 燕云舒握着他的脚踝小心翼翼的揉着,时不时的问问他痛不痛,真正是温情到了骨子里。殢殩獍晓展颜痴痴的看着他,想起片刻之前的痴缠竟不觉有些红了脸。 这个坏人,拜了师的吧,专偷人家的心。 转念一想到另一个,又觉得一片歉疚,这辈子,总归怕是要负了他了。想来这么多年的情谊就这么断了,不觉就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弄疼你了吗?” “云舒,我们会不会遭天谴?你辜负了沈姑娘,我也背叛了景灏,老天爷会不会惩罚我们?”展颜有些哀伤的看着他,世事变化无常总难以预料,谁又能预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你怕吗?” 展颜点头,片刻又摇头。 “傻瓜,就算真的有天谴,也有我替你遭着。有我在,没有什么是可以伤害到你的。” “不要,如果真的有天谴我们也要一起,你不准留下我一个人。”他再也不想重蹈和景灏的覆辙了。 “好,我们一起,我不留你一个人。” “云舒,你说了会对我负责的,你可要记住。”展颜搂紧了他的腰缩进燕云舒怀里。不管将来会变成怎样都好,就算真的有天谴报应也好,他现在不想放开这个人,他再也不想孤零零一个人了。 “我说过会对你负责的,你不要逃跑才是。不对,你就是逃跑了我也要把你抓回来,你已经是我的了。” “那你记得一定要把我绑牢点才行啊。”展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困意,听起来没有一点生气。 “你怎么了?”燕云舒一摸,这才发现他的身子有些烫。 “你发烧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你穿着这一身湿衣服不行的。” “阿乔要笑我的。”怀里的声音越发软了下去。 “他要是笑你我就把他逐出师门。” “阿乔听到这话肯定要高兴的跳起来了。他说你一直不肯收他做徒弟,其实心里早就承认了他是你徒弟了对不对?” “看他的表现了,我才不收笨蛋当徒弟。” 大雨一直从下午下到黄昏才停,因为天气不好所以天黑的也特别早。燕云舒还记挂着废茶棚里的沈玉娘和乔木,他和展颜都出来几个时辰了,他们肯定都等的急了。 “雨停了,我们得赶紧回去,木头他们肯定都等着急了。” “嗯。”身子越来越沉重,展颜靠在燕云舒怀里渐渐昏睡了过去。 再说沈玉娘和乔木,久不见他们两个回来确实急了。沈玉娘还坐得住一些,毕竟她知道燕十三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出事的。乔木就没她那么沉得住气了,要不是燕云舒让他留下来照顾沈玉娘,他估计早都要跑进雨幕里寻人了。 “沈姑娘,你说师父和阿颜他们没事吧,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回来?这天都黑了!”他焦躁不安的在茶棚里走来走去,晃得沈玉娘头晕。 “乔公子,你安心坐下来等一会儿吧。云舒他不会那么容易就出事的。” “也对,也对,师父的武功那么高,不会有事的。也不知道师父有没有找到阿颜?” “展公子和云舒,他们似乎关系很好。”那个叫展颜的书生一直让她很在意。女人的直觉天生灵敏,若说在客栈的时候她还只是有些怀疑,那现在怕是已经心下有谱了。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抗拒着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是啊,师父只要对着阿颜说话就特别温柔。”对他就凶巴巴爱理不理的。 “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在我认识师父前,他们两个就已经认识了。” “展公子他,是不是也对云舒特别好?” “阿颜啊,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每次都对师父凶巴巴的,其实心里比谁都要关心师父。” 想着这一日多来展颜和燕云舒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朦胧感,沈玉娘越听心越往下沉。 “啊,他们回来了!”乔木瞧着暮色中走来的人影,惊喜的叫了出来。 “阿颜,师父,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阿颜他怎么了?”乔木见着是他二人,急急奔了过来。却见展颜浑身狼狈,鞋子也掉了。双颊上透着两抹不正常的潮红靠在燕云舒怀里昏睡了过去。 “他淋了太久的雨又掉进了积水的陷阱里险些丧命,现在怕是发烧了。” 尽管已经输了些真气给他驱寒,但也只能暂时应一下急。展颜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还是湿的,又加上那一场雨中的折腾,体力早该透支了。 “怎么会这样,阿颜,阿颜你醒醒啊!” “现在是叫不醒他的。木头去把他的包袱拿过来,他这身湿衣服得赶紧换掉,不然等寒气入侵到肺里就麻烦了。” “快点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哦,哦,好。”乔木这才回过神来急急转身回茶棚里去取展颜的包袱。 “云舒,你有没有受伤?”玉娘看到人回来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们回来虽没多久,燕十三的眼睛一直没离过展颜身上。她纵有千万个疑问也知道不该挑这时候问,只是心里像是平白塞了块石头进去,堵得慌。 “我没事,玉娘,得委屈你下一段路骑马了。可以吗?” “我无妨,展公子他没大碍吧?” “怕是不大好,淋了雨又受了惊,我们抓紧赶赶到前头镇子里去,得找个郎中给他瞧一瞧才行。” “师父给,阿颜的包袱。” “木头你去把马牵来,玉娘和你一道骑马,你照顾着些,我先去帮桂花糕把衣服换了。” “好,我马上去。” “要不要我帮忙?” “不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你等着木头把马牵过来就行了。”燕云舒说罢抱着展颜进了马车,急忙忙从他的包袱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裳来换下他那一身湿黏黏的脏衣服。 沈玉娘站在马车外横竖心里不是滋味。燕十三对她的态度完全及不上对那个展颜十分之一的热情。不过就是发个烧就急成了这样,她委身在倚红轩这么多年也不见他露出过半分心疼的神情来。想来这些心里竟是越像是扎了根针,起了细细绵绵的疼。 燕云舒替展颜换好了衣服,又细心的拿了个软垫子垫在他腰下。这一次虽没中什么奇怪的毒头脑也是清醒的,总也怕疯狂之余没顾全到他的身体,不知道这次有没有弄伤他。马车里备了薄毯,燕云舒也细心的替他盖了掖好,这才撩了帘子出来。 “师父,马牵来了。” “玉娘,上马吧。我扶你。”说罢便扶着沈玉娘上了马,转身又对乔木吩咐了起来。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阿颜他没事吧?” “放心,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又是这语气,好像那个展颜已经是他不可推却的一种责任,事事都和他联系在一起。这种感觉让沈玉娘很不舒服。 “那我们先走了,你慢慢跟上来。” “沈姑娘还会骑马?!”乔木见她跨上马不由惊讶。还以为只是个柔弱的女流之辈,没想到跨上马背倒也不乏英姿飒爽。 “小时候骑过,久不骑了,不知道技术生疏了没有。”沈玉娘嘴里说着技术生疏,手里却不含糊,一扬马鞭,竟是撒开了蹄跑,倒把乔木吓了一跳。不是说技术生疏了么,这不要命的跑起来气势竟比他这男儿还要强上几分。 “沈姑娘你慢点,小心被颠下来。”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抽马屁股跟着追了上去。 燕云舒这才转身上了马车,怕赶得太急颠着展颜,又怕赶得太慢耽误了看病。横竖怕他不好,这才理解了心头有记挂是种怎样的感觉。 下过雨的空气变得异常的清新,沈玉娘久不骑马了,心里又郁着一股气,索性让马撒开了蹄子的跑,倒把郁结在心头的这口气散开了些。只可怜了乔木在后边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哪是技术生疏了啊,要是天天这么遛上一圈,这都比得上那善射猎奇的番邦女子了。 没跑出几里地他们就来到了离宿州城外不远的凤来镇。说起这凤来镇的得名还有一段渊源,相传曾经有一只凤凰栖落在镇东头的凤来山上,也不长栖,每年只来那么几日。每每凤凰来那几日,镇里总会有好事发生,不是东家久病的大娘身子突然转好了,就是西家久战不归的汉子回了家。长此一来,流传在民间的传闻就神乎其神了起来,都说这凤凰是天上的王母娘娘派来的吉祥鸟,飞到哪里哪里就有好事发生。后来人们就把凤凰常栖身的那座山叫做凤来山,这个镇子也改名叫了凤来镇。 沈玉娘和乔木自然是先到的,进了镇也不敢走远,只在镇口等着燕云舒的马车追上来。比起怕展颜颠着,燕云舒更怕晚了耽误病情,要是这寒邪之气侵入了肺腑那就真的糟糕了。一路上也没敢放得太慢,总算只晚了一刻也赶上了沈玉娘他们。 凤来镇虽比不得宿州城,但也算是个大镇。一场大雨刚停,街上来往活动的人便多了起来。天色暗了下来,街旁的店铺三三两两渐渐亮起了灯笼。等燕云舒的马车一到,他们便就近寻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偏偏只剩了三间房,乔木犹豫着要不要换一家,燕云舒二话没说就定下了。 “玉娘一间,你一间,桂花糕生病了,总得要有个人来照顾他,我和他一间好了。木头你先去镇上请个郎中过来。” “哦,好。”乔木最近跑腿跑利索了,只消燕云舒一声吩咐,跑得比谁都快。 “小二,快带我们上楼。” “好嘞。” 燕云舒径直抱着展颜上去了,竟没发现身后的沈玉娘是不是有跟上来。她本也不是个小气的女子,只是别的东西都可以不计较,唯独燕十三这个人不可以。自从八岁那年见了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邻家弟弟,这辈子的目光就再难在别的男子身上停留了。 燕云舒实在也是心急,展颜这一路上竟是越烧越厉害了。等到乔木把郎中匆匆请过来,他这额上烫的都快可以摊熟一张面饼了。 “怎么样?” 燕云舒看那郎中一会儿搭了展颜的脉象,一会儿又翻看了他的眼皮子,一会儿点头一会儿又摇头的,弄得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寒邪入侵,再加上这位公子体质太虚,体内又有一股道不明的郁结之气,怕是有些棘手啊。” “虚就进补啊,方子你尽管开,别怕我们付不起钱。”乔木一听就急了,怎么淋个雨就这么严重了呢? “公子所言差矣,体虚也分很多种,进补虽可以缓解但也要根据节气和病人的体质来。这位公子体内的郁结之气缠身已久,早已侵入了脏腑。” “那你的意思是没得救了?” “也不是。若只是祛个风寒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想要根除他体内的这身病怕是有些困难。” “你怎么当郎中的,难道就找不出原因?” “木头,别说了。那劳烦郎中先替他开了这祛风寒的药,务必要药到病除才好。” “这是自然。记得喝了这药多拿几床被子捂着出一身汗,再修养几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有劳了。” “无妨无妨。” 郎中写了一张方子交给乔木让他跟自己先去抓药。燕云舒留在房里没敢离开。 “玉娘,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吧。等木头回来我再叫他把晚饭送到你房里。” “云舒,我想和你谈一谈,到了扬州……”沈玉娘原本以为说到跟任务有关的事情,燕云舒的注意力总该回来一些,没想到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燕云舒打断了。 “玉娘,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好吗,我现在没什么心思想别的事情。” “没心思想别的事情,是因为你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对吗?” 再眼瞎的人都看出来了,如果只是救过他的命何须紧张成这样。不过也就是个伤风感冒而已,就已经让他没了心思做别的事情,若要流血断脚了岂不是连天都要塌了。 “云舒,你是不是……”后面的话沈玉娘没有说下去,她紧张的盯着燕云舒,唯恐他吐出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可惜燕云舒虽然没有说出她最不愿意听见的那句话,却也比那好不到哪里去。他一径沉默了下去,这境况看起来竟是默认了。这简直比他当面说出来还要让沈玉娘受不了。 “十三,你疯了吗?”沈玉娘情急之下便忘了约定,冲口而出就叫了燕十三。 燕云舒心悸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展颜,看他还似刚才一样昏睡着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才急急转身拖了沈玉娘的手出了门。 “你怎么又叫我十三,要是被他听见了怎么办?”隐隐的有些生气的口气,听得沈玉娘一愣。虽然一时情急叫了燕十三是她的不对,可是燕十三竟为了这种小事跟她急。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而今为了里面躺着的那个男人燕十三竟责备她! “你怪我?!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对我生过气,现在就为了怕他知道你的身份怪我?!”说不生气是假的,但是比起生气她更觉得难过和心寒。 云舒竟片了。“对不起玉娘,我不是要怪你。刚才我的语气重了点,我跟你赔不是。” “云舒,我今天就要你一句话。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她今天豁出去了,不是她死就是展颜亡,她是决计不会再忍受这样的日子一天的。 “玉娘,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亲姐姐一样看待。娘走了之后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能够让你幸福是我辈子最大的愿望。” “能给我幸福的那个人一直就只有你,云儿,带玉姐姐走吧,我们走得远远的,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一起生活好不好?”沈玉娘激动的抓着燕云舒的手,她以为燕云舒能说出这番话大抵还是放不下她的。燕云舒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尔后慢慢将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细心的替她理了理耳际的乱发。 “玉娘,回不去了,我们已经再回不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了。我这辈子再没别的愿望,只愿你能遇到一个疼你爱你的好男人嫁了,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是我对不起你,害苦了你半生,若有来世,我定当做个好弟弟全部还了你。” 好弟弟?呵,连来世都只约做姊弟,可见白首之约已赠他人。这个问题已经不用再选,答案已经清楚明白的摆在那里了。沈玉娘哀怨的看了他最后一眼,忍住欲滴的眼泪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对不起,玉娘,若有来生定不要再遇见我了! 乔木照着郎中开的方子抓了药拿到厨房煎了给展颜服下,又向那掌柜的多要了几床棉被裹着展颜闷出一身大汗来。晚饭自然是端到房里吃的,燕云舒让乔木给沈玉娘送了晚饭过去,沈玉娘借口身体不适已经睡下,晚饭就不吃了。燕云舒知她是在生气,偏这当口也不好去安慰她。既已把话说明,还是不要拖泥带水的好。 吃了晚饭燕云舒打发乔木早早回自己房里睡觉去了,他就守着一盏油灯趴在展颜床边生怕他半夜有什么不舒服叫不到人。 也许是在雨里那一番折腾消耗了些体力,到了后半夜燕云舒趴着趴着竟然慢慢睡着了。油灯的火苗一跳一跳印在纸糊的窗户上,屋里安静的掉根针都听得见。 门外突然闪过一抹身影,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门来,一点一点的将栓门的插销顶开。只听得细微的一声啪嗒,门开了,门外的影子闪了进来。影子慢慢慢慢的靠近床边,床上的人还在昏睡着毫无知觉,趴在床边的人也许是累了,也睡了过去。 他的脸侧着,从上方的视线正好可以完全看到他的侧脸。从额头到眉角到眼梢,再到鼻子嘴唇下巴,这已然是张成熟男人的脸。记忆中那张稚嫩的脸还在脑海深处清晰存放着,却不敌时间如梭,一眨眼竟已经长成如此英气逼人的成年男子。 目光里诸多留恋和不舍终于在落到床上十指紧扣的两只手上时变成了愤怒和心伤。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这个人的出现破坏了她和十三之间的感情。病怏怏的样子看起来也活不长了,为什么要死了还要来破坏别人?不如趁早去地府见了阎王早早下辈子投个好胎的好。 一双美目中闪过一抹狠绝的光,手腕一转手中匕首银光一闪就已经抵上了那个人的喉咙。只消她轻轻一抹,这个人就再也成为不了她和十三的阻碍了。可是为什么,明明这么简单的事情,一闭眼一抬手就可以搞定的事情,现在却犹豫了呢? 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又看看十指紧扣的两只手,她终于放弃般收起了匕首。 “起来吧,不用再装了。” “为什么最后又犹豫了?”燕十三睁着清明的眼睛,完全不像是刚刚才睡醒的样子。他看着沈玉娘和她手里寒光闪闪的匕首问道。 “如果我杀了他你会不会杀了我替他报仇?” “我不会杀你。” “但你会恨我一辈子,对吗?” “现在这个假设不会成立了。” “云儿,你真的好狠的心!”一颗晶莹的眼泪顺着眼角簌簌滑落,可是她的脸上却还挂着笑,美艳却也心酸。 “玉娘,对不起!” 十年的眷恋终究不过换来毫无意义的三个字。光是一句对不起又怎填补得了在心上生生剜掉一块肉的痛? “云儿,抱抱我好吗?最后一次了,算玉姐姐求你。”她扔了匕首站在那里,眼泪汪汪的等着燕云舒过来再抱一抱她。 燕云舒思量再三,终是不忍自己伤她那么深,站起身来伸手将人揽过。 “答应我,不要忘了我,好好的活着。” “嗯。” “那就好。好了,我该走了。”沈玉娘轻轻推开燕云舒的肩膀,捡起地上的匕首走了出去。这一次,她再没有回头。 第七十二章:平地里炸惊雷 燕云舒以为沈玉娘所指的走了只是回自己的房间,怎料她是真的走了。殢殩獍晓一大早乔木去敲她的门请她出来吃早饭,孰料敲了半天也无人应声。想着昨晚沈玉娘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不会也是生病了吧? 乔木也顾不上那么多,几次喊门不应他干脆大力的一推,没想到门根本没拴上,随便一推就开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声响。 “沈姑娘?” “沈姑娘吃早饭了。” “沈姑娘我进来咯。” 虽说是在客栈,怎么也是女儿家的闺房。乔木一开始站在门边没敢进去,喊了几声房间里没人应他就壮着胆子进去了。 屋子里哪里还有沈玉娘的影子,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倒像是一夜没被人动过。 “沈姑娘你在吗?”乔木绕到屏风后边看了看也没人。 沈姑娘这么早上哪去了? 也没想到沈玉娘是走了,乔木从屋子里退出来打算去问问楼下的小二哥有没有看见昨晚和他们一起来的那位姑娘。 “你去哪里?”燕云舒刚醒来,随便洗了把脸想去楼下叫些吃的东西上来。刚出门就碰到了乔木。 “我去问问店小二有没有看见沈姑娘。刚才想去叫她出来吃早饭来着,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我,进去一看人根本不在房里。一大早的也不知道上哪去了,师父你知道吗?” 不待乔木说完,燕云舒转身就朝沈玉娘的房间走,推开门一看里边果真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气儿,倒不像是刚走没多久。他眼尖的瞅见梳妆台上压着一张信纸,走过去抽出来一看竟是沈玉娘的留书。信上只说她先一步赶去扬州了,便再无其他多余话语。 “师父?”乔木跟着进来。 “哦,我忘了跟你说,玉娘她爹接到我的飞鸽急书连夜派了人来接她。昨天夜里人刚刚到客栈,我本想让他们等天亮了再走,那边来人说玉娘她爹急着要见女儿没办法就先带她走了。”燕云舒把那封信捏成小团藏入袖中,信口胡扯了一个谎话。 “原来是这样,我还说沈姑娘一大清早的上哪去了呢,原来已经走了。” “嗯,玉娘父女失散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了急着见面也是人之常情。没事了,出去吃早饭吧,顺便跟掌柜的说把这间房退了。” 乔木被燕云舒推搡着出门,半点没注意到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怪怪的。 别说那郎中的药方子果真有效,展颜喝了药裹了被子出了一身大汗,第二天早上烧就退了,醒来就直嚷着喊肚子饿,燕云舒赶紧将早早备好的清粥端了来喂他。 “阿颜,你总算是醒了,可把我吓死了。” “你哪有那么容易死啊。” “呵呵,那倒是。” “还要不要再喝点,你从昨天下午就没吃过东西,怎么才喝了这点就饱了。”燕云舒看着碗里还剩了一半的粥有些皱眉。 高烧让展颜的嘴唇有些脱水,人也显得乏乏的。 “云舒,我想洗个澡。”昨天从那泥水坑里出来就换了身衣服,身上总归是有些不干净的。展颜向来又是个爱干净的人,不好好洗漱一身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不行,你才刚退烧,要是又着凉了怎么办?” “对啊对啊,阿颜你就再忍一下吧,等明天就好了。” “可是我真的觉得很不舒服。昨天晚上出了好多汗,现在天又那么热,再不洗澡都该臭了。” 快要六月天了,他们这越往南走天气越热,展颜昨晚裹得跟只熊一样,差点没捂出痱子来。 “真的要洗?” “真的要洗。” “那木头你让小二送两桶热水上来,要热些的。” “哦。”乔木答应着赶紧下去了,不多会儿热水就送了上来。燕云舒在浴桶里试好了水温,这才要把展颜抱过去。 “阿乔,你先出去一下。”展颜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木头说,他不好意思在别的男人面前脱衣服。 “为什么?师父不是也在这里吗,干嘛让我出去?” 燕云舒能跟他一样吗,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都已经是什么都做过了的人了,还怕被看一下身子?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跟呆头木说的。 “我脚不方便云舒要留下来帮忙。” “那我来帮你吧,这种小事就不劳烦师父动手了。” 乔木说着真的就开始挽袖子抡胳膊。展颜真是要被这呆子急死了。 “我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啦,你赶紧出去。” “哦,原来是害羞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男人,又不怕被看走了一块肉。” 所以说呆子就是呆子,乔木左说右说就是不肯走,展颜要急死了。燕云舒一直听着这两个笨蛋你一句我一句的差点憋到岔气,抱着展颜一个劲的抖。 “师父你笑什么?” 展颜早就不爽他只看好戏不帮忙了,伸手在他腰上悄悄拧了一把,狠狠剜了一眼过来—— 还不快点帮忙把你这傻徒弟哄走! “好啦木头,你先出去随便逛逛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师父都发话了,他再不听话就是有违师命了。乔木极不情愿的放下袖子出了门,临走还不死心的问了一句真的不要我帮忙?云舒半出真。 “真的不用你帮忙了。” “那我走了。” 好不容易这块木头走了,燕云舒才抱着他来到屏风后边。 “你还笑!”展颜作势想要从他臂弯里挣脱出来。 “好啦好啦,我不笑了。别乱动,当心摔着。” “你到底从哪里捡来这么个傻徒弟啊,真是……”展颜一直没觉得乔木聪明,但也没想到真的就这么傻,刚才真是要逼得他没话说了。 “还不是跟你一样,硬赖上来的。”燕云舒把人放在椅子上坐好,伸手替他去脱衣服。 “你把话说清楚,谁硬赖着谁呀?” “可不就是你赖着我么。你在树林遇上劫匪的时候,在碰见木头的那间客栈的时候,我说我要走了,是谁硬拉着不肯让我走的。”燕云舒嘴里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歇着,将展颜的外裳脱了下来搭在椅子上又去解他的中衣。 展颜一想也没错,当初的确是自己赖着他,不过那时候也只打算着小小利用他一下算是捡个便宜的保镖。又怎么会料到事情竟会变成如今这样子,连自己都给搭进去了。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如今他人都已经是他燕云舒的了,他再说这话是想过河拆桥么? “那你是后悔了?”展颜一把拦住燕云舒的手,一本正经的问道。 燕云舒一看他那小脸正经的样子知道这话又说过头了。赶紧陪着笑脸凑上去亲了一下。 “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被你赖上。” 展颜一下子就红了脸。 “不正经。” 燕云舒握了他的手指凑到唇边亲吻。 “我是说真的。要是我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最好比景灏还要早遇见你,我就可以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眼里只看得到我一个人。” “就算景灏先遇见了我,现在我不还是和你在一起么。”可见遇见这种东西也不一定靠谱。 “我怕有一天你后悔了,觉得对不起景灏,你要回到他身边去。” “若真有那么一天也一定是你把我惹急了生气到顶了。” “那只要我不惹你生气你真的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看你的表现吧。” 展颜故意把脸扭到一边,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完全肯定的告诉燕云舒一定不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若真有那么一天,他怕也是回不到景灏身边了。已经被这个人在身上刻满了印记,他还如何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和景灏重叙旧缘? “好了好了,赶紧洗澡吧,等下水都要凉了。” 这些沉重的话题尽管避免不了,可是展颜并不想挑这种时候来谈。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们总会有办法的。 难怪展颜嚷着要洗澡,他这一身实在是有些脏。干了的泥水被昨晚上出的汗一泡又黏在了身上,一桶水洗出来真是叫他自己都汗颜,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脏过。 收拾好了展颜,燕云舒这才想起昨天自己也进了一回泥水坑,想罢也叫小二送了水上来把自己身上的泥搓干净。俩人都洗完了澡清清爽爽的坐在床边。展颜高烧才退身子还是乏得紧,燕云舒陪他说了一会儿话他就觉得眼皮打起架来了,本想着撑撑就过了,只是没坚持多久就彻底睁不开眼了。 燕云舒也没吵他,小心的扶着他睡下掖好被角。末了看他的睡颜实在是可爱的紧,忍不住在他额上偷亲了一下。 乔木从街上逛了一圈回来就快晌午了,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他赶紧跑回来叫燕云舒他们一起吃午饭。他发誓真的不是成心要偷看的,估计是那小二出门的时候没把门带严实。乔木想着展颜生着病需要静养,于是上楼的时候脚步也刻意放缓了好几分,屋子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声响,他估计着展颜是不是又睡着了。悄悄凑上去打算进屋叫燕云舒出来吃饭,怎料不经意的一瞥差点让他没站稳直接摔进门去。 捂着狂跳的胸口逃回自己的房间,猛灌了好几口水都压不下惊来。刚才的画面实在太过刺激,乔木一时半会儿都觉得自己快要找不到魂儿了。师父他,他竟然,竟然偷亲阿颜!他们不都是男人么,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也不怪乔木会如此震惊,自幼被送进深山长大,直至成年才被送下山。脑子里对于男女之事都有些懵懂无知,这一下让他看到如此惊天帷的禁忌之事,就跟平地里炸起了惊雷,简直不得了了。 燕云舒看展颜睡着了,又瞧了瞧外头的天,都晌午时分了怎么这个木头还没有回来,不是最怕肚子饿的吗,怎么连吃饭这头等大事都给忘了。想着他便起身出去看看,孰料一出门就看到乔木的房门半开着。诶?难道这个木头已经回来了?真是怪事,平时总是撵都撵不走的,怎么今儿个悄无声息的就回来了。 燕云舒朝那扇半开的房门走过去,往里一瞧那木头不真的就回来了么?只是这是怎么了,痴痴傻傻的坐着发呆,好像魂儿给谁勾走了似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燕云舒推门进去,竟不想把走神的乔木吓了一跳,直接从凳子上跌坐到了地上。 “哎哟。” “你又在想什么呢,出个声也能把你吓成这样!”燕云舒打算去扶他起来,不料乔木见来人是他,那动作竟是比兔子还要快上几分,利索的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没想什么,没想什么。”说着还不自觉的往后缩着身子。燕云舒没挨到人,讪讪的收回了手。 “摔疼了没有?” “不疼不疼。” “下楼去吃饭吧,都这个点儿了。”燕云舒抬脚往外走,以为乔木会跟着来,半晌了身后竟没了声音。他转头疑惑的看着乔木,见他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细看竟又是走神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 他这样子没事才怪。燕云舒也不跟他废话,几步跨到乔木面前,拿手贴上他的额头试了试体温。要换做平日里燕云舒这么关心体贴他,乔木肯定都要乐昏了。无奈他才见着惊天动地的一幕,还能有什么事能赶得上那画面刺激的。结果燕云舒手一挨着他的头,脑子里腾的闪现方才瞧见的那一幕,他竟莫名浑身一热,僵直着后背直往后退。 “我没事,真没事。”乔木慌乱的解释,脸愈加烧得红了起来,竟像是刚才被一个大姑娘摸了一把似的。 “额头好像有些烫,怕也是沾了些寒气。下午小二煎药的时候叫他多煎一碗,你也喝一点,别才好了一个又倒下一个。”燕云舒倒是发现了他的脸红,不过权当是他染了风寒上脸了。哪里想得到这个木头心里也还藏着这些弯弯仄仄。 “出去吃饭吧,多吃点病才好得快。” “我,我不吃了。” “嗯?” “我,我刚才在外边吃过了。” 刚说完,肚子就不配合的响起了咕噜声。燕云舒索性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这明显有情况啊。 “坐下。” “哦。”乔木贴着床沿坐了下来。 “坐过来。”燕云舒拍拍桌子。乔木虽然不愿意,但惧于银威还是不甘心的挪到了桌子边坐了下来。 “说说,怎么回事?” “什么?” “你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好得很呐。” “你是不是出去闯了什么祸不敢说?” “没有,真的没有。” “那是怎么了。平时一听到吃的就忘了娘的人现在肚子都饿的咕噜叫了竟然撒谎说吃过了。” 乔木见谎言被拆穿,只好低着头不说话。燕云舒见他这模样越发肯定有事瞒着他。 “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乔木摇头。 “那是身体不舒服?” 乔木又摇头。 “家里出事了?” 乔木还是摇头。 他快要忍不住了。本来叫他一个直肠子藏住话就困难,如今燕云舒这么关心他,更是让乔木几乎忍不住要脱口而出—— 你跟阿颜,你们两个亲嘴是不对的! 但他没敢,怕被燕云舒打死。他再怎么鲁莽也知道这事关声誉不能随便声张,况且他这偷看的行径也不光彩。想罢乔木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好吧,既然你实在不想说,那我也不勉强你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过来叫我。” 燕云舒见他面有难色,以为是极其私密之事,他也不好再逼问。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起身要出门。 “饭菜我会叫小二送到你房里来。下午就别出门了,喝了药好好睡一觉。” “师父。”乔木被他如此照顾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了。 “嗯?”燕云舒顿住了脚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没事。只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嗯,有事叫我。”说完就替乔木关了门走了。 听着燕云舒离开的脚步声,乔木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一摸才发现脑门上都是汗。差一点就没忍住说出来了。他不安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把从认识燕云舒和展颜以来的种种过往都细想一遍。他现在总算是明白过来,这一路上展颜的种种生气竟是为何。只因为展颜是男儿身他便没有往那方面想,而今想来不正是打翻了醋坛子么? 在客栈的时候他还埋怨展颜抢了他献殷勤的机会,说不定那个时候就被展颜在心里骂了千次万次了。哪里是展颜抢了他献殷勤的机会,这明明是鸠占鹊巢,自己抢了展颜份内的事,难怪那时候展颜的脸看起来像是要杀人似的。 乔木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展颜不是师父那种随便挥挥手就能让人脖子落地的人,不然自己这颗脑袋说不定早保不住了。 想通了这个道理他也就明白了昨天在茶棚那一出又是怎么回事了,只不过这次吃醋的对象换成了沈姑娘。也是,那么一个天仙美人放在眼前是个男人都要动心,阿颜怕师父被沈姑娘抢了去也是有道理的。 只是这代价也太大了吧,差点连命都给搭上了。果然阿颜是不能随便惹的,太狠了! 乔木自己在屋子里头琢磨来琢磨去,将脑子里读过的孔孟圣贤之道通通翻出来嚼了一遍。照书上说这实在是有违伦理常纲的,可是想着燕云舒刚才对他细心嘱咐,又想着展颜也对他不错,只觉得自己这样背地里偷偷的嫌隙是不是太龌龊了。 “乔木啊乔木,你想什么呢,他们是你的师父跟朋友啊,怎么能用那么卑鄙的心态去想他们呢!若你真因了此事就和他们生出嫌隙来,你还配不上和他们做朋友呢!”他自己把自己脑瓜子敲了好几下,算是对自己刚才心里小小的犹豫做了惩罚。 所以说有时候脑子简单的人也有简单的好,若换做别人,遇见这样的事多多少少总要有些时间来适应。可换了乔木,把问题一想开,轻重主次往台面上一放,该怎么选就清楚明白了。他不愿因为这件事就失去这两位好朋友,比起失去他们来说,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接受的。 一旦有了决定,任何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方才觉得太震惊连吃饭这头等大事都给忘了,现在一身轻松了方才觉得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的感觉,赶紧拉开门往楼下吃饭去了。 “师父,不用把饭菜送上楼了,我下来吃了。”乔木一眼瞧见燕云舒正独坐在楼下吃饭,他人还没下来先响起了招呼。 燕云舒一抬头见他神清气爽的下楼来了,刚才那番闪躲忸怩的神色竟一点都不见,心下正有些奇怪,乔木就已经坐了过来。 “小二,再拿副碗筷来。再上个宫保鸡丁,两斤酱牛肉,来条鱼,再来两碗白米饭。快点啊,饿死了。”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那小二答应着喜滋滋往后厨房去了。越是点菜大方的客人越是他的最爱啊。 “师父你怎么就光吃素啊,吃不饱的。”乔木瞧着桌上不是豆腐就是白菜,一点食欲都勾不起。 燕云舒瞧着他这胃口大开的样子,知道是雨过天晴了。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对于吃货来说,还记得吃就没什么大问题。 “都好了?” “好了好了。” “吃得下饭了?” “吃得下吃得下,早饿死了。” “那你慢慢等,我吃饱了。” “唉呀,师父等等嘛。”乔木见他放下筷子要起身,赶紧拉住了他。 “我叫了那么多菜一个人哪里吃得完,你也一起吃嘛。阿颜呢,又睡了吗,不然也叫他下来吃一点好了。” “他大病初愈,哪里吃得了这些油腻肥厚的东西,我叫厨房熬了粥,等下就给他端上去。” “对哦,果然还是师父比较细心。我说阿颜也真是傻,师父心里明明就只有他一个人,他竟然还傻傻的无端吃那么多飞醋,害得自己现在连床都起不了。” “你说什么?” 第七十三章:逛庙会遇真命 “你说什么?” 乔木心里咯噔一下,这下惨了,一时嘴快就说出来了。殢殩獍晓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该死的小二,上个菜怎么那么慢。乔木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只是这说出来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都是收不回来的。燕云舒这才明白刚才他那一番反常是怎么回事。 早在乔木拉住他以前燕云舒就放了筷子,他正襟危坐看着乔木。 “乔木。”这是燕云舒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叫他的名字,乔木一听就知道惨了。心里那个哆嗦呀,都快哭出来了。 “师父你别这样叫我啊,你还是叫我木头吧。” “我问你几件事。”燕云舒也不理他,继续一本正经的说话。 “师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什么都告诉你,求你别这样看着我了。”乔木还真的是第一次见燕云舒这样,不怒不笑,样子特别吓人。他这会儿胆儿都吓绿了,别说问他几件事,就是问他家的账本放在哪里他也全招了。 “你刚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小声的嘀咕。 燕云舒不接话,只把一双眼睛看着他,乔木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师父你,你喜欢阿颜吧。”终于壮着胆子说了出来,乔木拿眼角偷瞄燕云舒,见他眉头皱了一下,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于是他接着说道。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真的只是不小心路过就看到了。你们的门又没关好,不关我的事。”乔木也很委屈,眼睛虽然长在他身上,可是没人说不许东看西看呀。虽然现在他已经后悔了。 “还有呢?” “师父你不生气吧?” “继续说。” “我,我又没看到什么,只是刚巧看到师父你偷亲阿颜而已。” 燕云舒的眉毛挑了挑,居然被这死木头看到了。 “我承认,刚才我是有些吓到了。我,我从来没见过人家亲嘴,更何况还是两个男的。”乔木偷偷瞟了一眼四周,饭点快过了,大堂里吃饭的人不多。燕云舒挑的这张桌子又靠墙,周围没什么人。 “但是我现在想通了!”想到自己居然无师自通的有如此大彻大悟,乔木顿时自信起来。原本低垂的头也抬高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不管你做了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师父。还有阿颜也是,也是我很重视的朋友。我,我还想继续跟着你们,师父你不要生气赶我走好不好?”说到后半句,乔木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变成了乞求。 燕云舒听着他一会儿小可怜状,一会儿又义愤填膺的说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这木头刚才是闹什么病。其实刚才他还真怕乔木躲躲闪闪的说要就此别过之类的话,他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怕展颜知道了会伤心。 “所以你刚才那番别扭就是因为这事儿?” “师父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以后你可得长点眼少惹桂花糕生气。” “是是,我一定长点眼不惹阿颜生气。那师父,你是答应不赶我走了?” “你走了谁来赶车?” “啊?”虽然一直知道自己的价值就这么点,不过赶车就赶车吧,只要师父不赶人就好。 “你的菜来了,我先上楼了。” “师父你真的不吃啦?” “你慢慢吃,我去看看桂花糕醒了没有。” 燕云舒拍拍他的肩留他一个人自己上楼去了。临进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在楼下大快朵颐的乔木,心下忽然有了什么决定。 吃完饭乔木又来看展颜,这次他吸取教训了,隔了好远就开始咳嗽,故意把脚步踏得震天响,唯恐屋子里的人没听到又让他撞上什么非礼勿视的画面。 “师父,我可以进来吗?” 平时还不都是一边嚷一边推门就进的,偏这会儿搞得这么正儿八经的,又咳嗽又敲门的,亏得展颜没醒来,不然又该问他了。 “进来吧。” “阿颜还没醒啊?” “才睡了一两个时辰。” “我们今天不走了吧?阿颜还生着病呢。” “不走了,看看明天情况怎么样再决定。” “那我去跟掌柜的说再住一日。” “去吧。” “师父你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有?” “没什么其他事了。” “我刚才听店小二说今晚有庙会,要不晚上我们去逛逛吧。” “桂花糕脚伤着呢,要出去也不方便。你自己去玩吧,记得早些回来,别跟人惹事。” “哦,我会给阿颜带好吃的回来的,晚饭就不用等我了。那师父我自己去咯。” “早点回来。” “知道啦。” 听声音人已经到楼下了。这个木头。 “你在和谁说话,是阿乔吗?”展颜迷迷糊糊的听着有人说话,一睁眼又只见燕云舒一个人在屋里。 “不是他还有谁。你醒啦,饿了没有,要不要先起来吃点东西?” “嗯。” 燕云舒把他扶坐起来拿了个枕头垫在身后,端了还有些温的粥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对了,怎么不见沈姑娘?”展颜喝了一口才想起来好像一直没看见沈玉娘。 “她爹连夜派人来把他接走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他面上没什么变化,其实心里还是担心的。玉娘一个人先走了,要是先遇上康瑞会不会先动手?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完不成任务的,他最怕的是玉娘负气逞强,到时候想后悔都来不及。若不是展颜这身子拖住了,他今天早该动身了。 “你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好好好,你没有。再喝一口。” 中午的食欲比早上好了一些,展颜喝了一碗粥又喝了一碗老鸭汤,饭后还是觉得困,倚着燕云舒没多久又睡着了。燕云舒见他又睡着了,想起那郎中说的话不免又担心起来。看来还是得早些带他去找那医痴老头给瞧瞧才行。 展颜一直睡到晚饭时分才醒来。这一整天睡得实在是充足,醒来的时候人也显得有精神了些。燕云舒下楼端了晚饭上来,清蒸鲈鱼,水蒸蛋,一大盅山参老鸭汤配两个新鲜的时蔬,展颜的胃口总算是恢复了,喝了一碗汤还吃了大半碗白米饭。吃到一半这才想起不见乔木。 “阿乔呢,怎么一直没见着他人?” “他呀,听说今晚有庙会,中午吃完饭就出去了,现在早不知道野哪里去了。” “啊,有庙会啊,那一定很热闹。” “你想看?” “想啊,可是脚都成这样了怎么出去?”展颜瞅着自己的脚,虽然已经消了肿,可还是碰一碰就疼。 “不出去也一样可以看。” “真的?骗人的吧!” “快点吃,吃完了我就带你去看。” 原来燕云舒所说的不用出门也可以看庙会就是把他带到屋顶上看星星。虽然是可以影影绰绰看到远处的人潮如织,可惜庙会这种东西就是得要往人堆里扎才有意思。不过有星星看总比没得强,他这人一向容易满足也就不挑了。 “冷不冷?要不要我下去拿件衣服来给你披着?”白天还很热,到了晚上倒是起了些风。燕云舒怕他高烧刚退又给冻病了就麻烦了。 “不冷。”展颜说着又往他这边靠过来几分,燕云舒索性揽了他的肩将他半抱在怀里。 今晚的夜色真好,没什么云雾遮挡,星星又多又亮,一颗一颗挂在天边闪啊闪,倒跟人眨眼睛有几分相似。远处的大街上灯火辉煌,人影绰绰,叫卖声打闹声连成一片,更显得这片屋顶的宁静。 “云舒。” “嗯?” “我觉得自己现在真像在做梦。” 从他懂事起,他的生活里就只有念书,考功名,报答师父。后来进了朝堂,他的生活又变成了阴谋和算计。像这样和喜欢的人心无杂念的躺在屋顶上看星星的日子,真的是展颜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还没睡醒啊。”燕云舒轻笑,搂着他的手臂却紧了几分。 莫说展颜像在做梦,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十三岁开始握剑起他的生活里就只剩杀不完的人和流不尽的血。从未幻想过这辈子还会喜欢上谁,还有这样松懈下来安心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 “若真的是一场梦,我倒真希望一直不要醒。” “你若喜欢,以后我就经常陪你看。不管是看星星也好,看月亮也好,看河也好,看山也好,只要你喜欢,我都陪你去。” “那说好了,到时候可不能说不记得哦。” “一言为定。” “云舒,我有点冷,你抱紧一点。” “这样好吗?” “嗯,再紧一点。” “不然我还是下去拿件衣服上来吧。” “不要,别走,待在这里陪我。” “我怕你又着凉了。” “有你在呢,不会的。” 展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缩在他怀里,像一只温顺的猫。燕云舒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 “还冷吗?” “不冷了。” “云舒,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燕云舒看着他笑,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吧。” “第一次?是在树林里的那一次吗?” “嗯。当时你不是迷路了吗,一边走还一边骂人,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 “你还说呢,当时都快被你吓死了。突然就出声,我还以为遇见鬼了。” “鬼会给你指路吗?” 额,那倒是。 “那你为什么那么好心给我指路?”展颜可没忘记最开始遇见燕云舒的时候,这个人可是冷到掉渣的,别说什么热心了,连正常心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缘分吧。” 如果不是缘分,怎么会在他最想念娘亲的时候遇见桂花糕;如果不是缘分,桂花糕怎么偏偏在他藏身的那片林子里迷了路;如果不是缘分,他们又怎么会接连着再三相逢。这一定是一早就注定好了的,他会遇见这个人,他要爱上这个人。 “那你呢?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在意我的?”燕云舒反问他。 “还记得在客栈那次吗,你说我笑起来很好看的那时候。”他还记得那天晚上燕云舒因为帮他吹沙子脸红了,记得那天他笑得很开心,也记得燕云舒说你笑起来很好看的时候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一起睡在草垛上吗?后来我说你说了梦话记不记得?” “你不是说骗我的吗?”展颜激动的坐起来看着他。 “是骗你的,因为你真的说了。” “我说什么了?” “你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谁?”展颜有些紧张,生怕自己那时候喊的是景灏,那燕云舒是不是又要在意了。可是看他现在一点也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啊。 “云舒。” “切,你该不是骗我的吧。”嘴上这么说,展颜心里却是蓦地松了一大口气。 “信不信随你,反正我是听见了。” “我真的这么叫了?” “当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决定要把展颜从景灏手里抢过来。 “你好阴险。” “不阴险怎么能把你抢到手。” “那你现在可以笑了。” “当然,我笑得可开心了。” “坏蛋。” “你喜欢这样的坏蛋吗?”燕云舒低头凑近他,低低的声音带着丝丝的you惑响起在耳边。温热的鼻息扑在脖颈处痒痒的,像是伸了一只手在心上轻轻的挠,酥麻到了骨子里。 展颜最经不住他这样的温柔攻势,偏过了头轻轻颔首。燕云舒挑起他的下巴转过来,低头就亲了上去。不似昨天在暴雨里的强势,燕云舒吻得极其小心而温柔,像是三月里润物无声的细雨,又像是早春里枝头飘散的第一片花瓣,总之是轻柔到像是一片羽毛飞过。 这个吻不深但是绵长,良久燕云舒才放开他。展颜双颊早飞了红,两片薄唇被燕云舒吻得水渍发亮,透着血色充盈的艳红。 “风大了,我们下去吧。” “嗯。” 展颜身子软软的,任由燕云舒抱着进了屋。今晚花好月圆气氛甚好,有了白天的教训燕云舒这次极其小心仔细的关了所有门窗。回身见烛火下的展颜红唇皓齿,越发动人了起来,一股暗火直冲上来,他几步走到床边将人抱住。 “我们早些休息吧。” “嗯。” 虽然睡了一整天展颜现在根本毫无睡意,可是这气氛太好,不做点什么简直可惜了。看着燕云舒眼睛里都闪着迷乱的色彩,展颜明知道他所指的休息是何意却也没有拒绝。 烛火被吹熄,纱帐放下来,黑暗中渐渐响起了粗重的喘息声,偶尔夹杂着几声止不住的申银。 “桂花糕,腿抬起来。” “啊——云,云舒,太快了,慢,慢一点。” 哪里慢的下来,银靡的水渍声萦绕在床帏间,罗纱帐里的娇喘让他几乎要发了疯。一次比一次更激烈的冲撞,直教身下那人连娇喘都曲不成调,破碎难吟。 再说乔木,中午出了门他就直奔镇东头的茶楼,听人说每天下午那里有人说书,这可是他小时候最爱的节目。一奔过去正赶上开场,乔大少爷好茶好水的喝着,又叫了几碟花生米儿时不时扔几颗到嘴里,听到兴奋处忘情拍掌而起大喝几声“好!” 这一坐就坐了一个下午,可算是过了把瘾。出了茶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随便在路边找了家馆子吃了碗面就急忙忙直奔庙会去了。 小时候在山里长大也没什么机会逛庙会,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街上也真是热闹,太阳落下去之后,街边的灯火都亮了起来,整条街都被照得通亮。三三两两男女成群,放眼望去尽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 乔木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摸摸那个,不多几时两只手里就塞满了东西。红殷殷的糖葫芦,香脆脆的桂花糖,热乎乎的炒年糕。他左手拎一包,右手抱一捧,脖子上还挂一串,恨不得把整条街好玩的东西都买下来。 “真可惜阿颜和师父不能来,多好玩啊。”想着展颜因为脚伤来不了又觉得一阵遗憾。 “不过没关系,我把这些都带回去给阿颜,他肯定很高兴。阿颜高兴了,师父就高兴,师父一高兴说不定就答应收我做徒弟了。”想着这美滋滋的事,他拎着大包小包的就打算往客栈赶。 也怪街上的人太多,走着走着忽然街上的人潮都齐刷刷往一个地方奔。乔木被人潮撞得左躲右闪不及,突然只觉眼前一道白影一闪,紧接着就有个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怀里。 “哎哟!”这么一撞,满手的大包小包应声而落。他自己也差点被撞得摔一跤。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白希的手伸了过来将他一把拉住,乔木这才免了在大街上摔个四脚朝天的惨剧。 “谢,谢谢。”惊魂未定的刚站稳,他就忙着向白希手臂的主人道谢。 “你没事吧,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 是个好听的男子的声音。乔木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清澈的黑眸。那人因为担心有没有撞到乔木受伤而站得极近,连呼吸都清晰可闻。乔木一抬头只觉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白希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俊美的容貌,要不是刚才听他出了声,他定要以为面前这位是个女儿家了。 但如假包换的,这的确是个男人。若说展颜是他见过长得最清秀好看的男子的话,和面前这个男人一比竟是沙子比于金子。不,展颜都不足以拿来和他比。一张糅合了女子的柔媚和男子的阳刚的脸,每一笔,每一个线条都像是能工巧匠经过精雕细琢出来的。若说沈玉娘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那面前这个男子的美竟不在沈玉娘之下,甚至还要赛过几分。 世间竟真的有如此美男子,真的有如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乔木一时间惊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惊扰了这位犹如天神的人。 “这位公子,你没事吧?”那人见乔木看呆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哦,我没事。” “对不起啊,刚才人太多了,不小心就撞到了你,没受伤吧?” “不要紧不要紧,我没事。” “哎呀,你的东西。” 被他这么一喊,乔木才发现刚才拿在手上的大包小包都掉在地上,绳子散开了东西也撒了出来。被来来往往拥挤的人潮一踩,早就不能吃了。 “你这些东西都是在哪里买的,我再买一份一样的赔给你吧。”那人很不好意思自己撞翻了乔木手里的东西,说什么也要去再买一份赔给他。 “不用了不用了,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要的要的,真对不起糟蹋了你的心意。你带我去,我再买一份赔给你。” 乔木拗不过他,只好带他去了。 “这些人都跑去哪里啊?”将撒了的糕点又重新买了一份,乔木道了谢这才想起来不知道这群人疯狂的都要跑去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城隍庙那边有烟花大会,大家都去看呢。” “是吗?我还真的不知道。” “我刚才也正想去呢,没想到就撞倒了你。” “那我们一起去吧。”话一出口,乔木就有些后悔了,人家都已经买了糕点赔给你,干吗还要陪你一起去看什么焰火。 “对不起,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一定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吧。” “可以啊,我是一个人来的。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去吧。” 乔木没想到他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当下就高兴的眉飞色舞。 “那我们快走吧,晚了恐怕就赶不上了。”说什两真只。 “我帮你拿几个吧。” “不用,都是很轻的东西,一点都不重。” “那好吧。” 俩人随着人潮往城隍庙那边去了,晚是晚了点也不算太迟。乔木他们赶过去的时候烟火大会才开了个头,五彩的焰火在头顶炸响,在夜色铺就的大幕布上开出一朵朵绚烂的花朵,甚是美丽。人群中不时有人发出惊叹声,乔木扭头看了身边的男子一眼,五彩的光映照在他白希的脸上,竟是有种动魄惊心的美。 “好漂亮!”男子发出一声惊叹。 “嗯。”乔木重新看向天际,焰火漂亮虽漂亮,可终究转瞬即逝不能长久,哪及身边的这个人。 他其实想说焰火没有你漂亮。可是再转头身边竟然已经不见那人的身影。急忙忙的在人群中寻找了好一阵也无果,他最后只得带着一腔失落回了客栈。 第七十四章:遇袭,错伤天人(1) 赶在打烊前回了客栈,路过展颜房前时发现屋子里已经灭了灯,人怕是已经睡下了。殢殩獍晓乔木没敲门,拎着大包小包的回了自己房间。 夜已经深了,若换做平日里这会儿周公早该找上门来了,偏偏今日竟跟入了魔怔一样,眼前不时的闪现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哪里还有空招呼周公。 乔木本来就傻,现在一魔怔起来就更傻了。拎着满手的纸包光站在门口也不进去,只是傻傻愣愣的发呆。关好门的店小二回身一眼就瞅到他呆站在门口,还好心的问了句要不要给送盆洗脸水上来。 “哦,好啊。”他答是答应了,人还是站着没动,直到小二打了水送上楼来,他才如梦初醒般推了门进去。 “客官没什么其他别的事的话,我这就去歇息了。”小二放下了盆,见他还是一副傻傻愣愣的样子,便也不等他应声替他掩好门出去了。 乔木像是没听见小二说话一样,进了门也不把手上的东西放下来,还是一样拎着傻站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极美的事,他咧着嘴笑了一下。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沮丧的事情,他低垂下头看着手里的纸包重重叹了口气。 “唉,算了算了不想了。乔木啊乔木,你肯定是下午听多了说书连脑子都不正常起来。”他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才发现手上还满满挂着大包小包。 “明天把这些小点心拿去给阿颜,他一定会喜欢的。”想到可能又拜师有望了,乔木一甩刚才的失落变得振奋起来。把手里的纸包悉数放在桌子上,他打了个大大的哈切。 “困死了!” 胡乱拿毛巾擦了把脸,他连外衣都来不及解倒头就睡了过去。 一夜芸雨,展颜浑身的骨头都被折腾的散了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床上多了一个人的缘故,他很早就醒了。刚一睁开眼睛,只一眼,脸就红到了脖子根。 这是什么睡姿。他整个人几乎都是趴在燕云舒身上的,头枕着他的手臂,手搂着他的腰,一条腿还横插在他两腿之间。这,这姿势也太让人血脉喷张了吧。展颜非常不好意思的偷看了燕云舒一眼,他还睡着,靠得极近的脸让他可以看的很清楚。 展颜忍不住偷偷打量起燕云舒来。虽然这张脸天天都要看到,可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靠得这么近,看得这么清。原来云舒的眉心处有一颗极小的痣,淡淡的嵌在两条眉毛的中间,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睫毛好浓密,一定是遗传到了他娘。女子的睫毛纤长浓密才好看,不过长在燕云舒眼睛上也很好看。展颜侧躺着正好看到燕云舒的侧脸,鼻峰高耸,唇形挺翘,五官的线条都像是经过雕刻的,流畅而清晰。 展颜光看还不过瘾,抬起放在燕云舒腰上的手轻轻摩挲着立体的五官。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嘴唇。手指贪恋的在脸上一寸寸抚过,感受着指腹下传来的热度。他以为燕云舒睡死了,岂料手指经过他的嘴唇时突然被他一口含住,展颜吓了一大跳,却见燕云舒眯着眼睛唇角扬起一丝坏笑。 “一大早就撩拨我,不怕我再接着来啊。”燕云舒握了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一脸的没睡醒。 “吵醒你了?”好像做了坏事被逮个正着的人,展颜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把手从燕云舒手里抽回来,不料却被他握的更紧。 “要是每天早上都可以被你吵醒该有多好。” “美死你。” “你不愿意啊?”燕云舒满脸的失望。 “看你的表现吧。” “看来我昨晚表现的还不够好啊。”说着他一个翻身将展颜压在身下,一双贼手又要往下面去。 “别,别闹了,那里不舒服。”展颜慌忙捉住他的手阻止他作乱。那地方现在还有一丝丝疼呢,再来一次他真是要吃不消了。 “是不是把你弄伤了?快点让我看看。”燕云舒也没真的跟他闹,拉下他的亵裤仔仔细细的检查了起来。 还好只是有些红肿,没有像上次在破庙里一样带出血丝来。燕云舒也是怕伤着他,每次都留了几分力,哪怕是最后几乎要被块感冲昏了头的时候他也没敢太放肆。 “我记得你上次不是买了一堆润肤的药膏来着,是不是在你包袱里放着,我帮你擦一些。”燕云舒说着掀开被子跳下床去,从柜子里拿来展颜的包袱,翻找出一盒芦荟膏,便兴冲冲拿了跑回床上。 “我来帮你上药。” “我自己来吧。”虽然那地方不是没有被他看过,可是光天白日的让他用手指在那里进进出出,展颜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程度。 “躺着别动。”燕云舒一只手轻而易举就拦住了展颜要爬起来的动作,他把人翻了个身,褪掉他的亵裤,用手指勺了些药膏送到展颜身后的蜜薛里。 “唔。”被手指入侵的感觉和某个东西进去的感觉如此相似,只是尺寸小了些罢了。展颜咬着手指却还是泄露了一声小小的申银。在打小门找。 “叫的这么逍魂我可受不了哦!”燕云舒一边给他上药,一边俯下身来亲吻他的耳朵。 “要上就快点上!”他的意思是说要上药就赶紧上,偏偏一急就只说了半句。 “我是很想上啊,可是你这里受伤了,我舍不得。”燕云舒说着坏心眼的在里面勾了勾手指,又引得展颜忍不住一阵颤栗。 这个混蛋,又被他钻了言语的空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展颜索性板起脸不理他,要是由着他闹下去,估计又得没完没了了。 燕云舒见他板起了脸,知道再逗下去又要捅篓子了,只得安安分分的替他上完药穿好裤子。再把被子也索性盖得严实,杜绝一切有可能引他犯罪的因子。 “你今天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若是好了,他们也该上路了。 “我已经没事了,我们今天就走吧。” “你要是还有不舒服别勉强,我们再多留一天。” “不用了,我现在觉得很好。你去叫阿乔起来吃早饭吧,吃了早饭我们就出发。”展颜说着就要从床上起来。 “你躺着吧,我把早饭拿上来就行了。”燕云舒拦住了他要下床的动作,又把他塞进被子里让他再睡一会儿。等他下去喂了马,添些干粮,再叫他下来也不迟。 乔木这一晚睡得极香,梦里竟都是那才有一面之缘的天人。时而撞到了自己怀里温柔浅笑,时而站在烟火底下朝他招手。待他被燕云舒的敲门声惊醒弹坐起来,只觉身下一片湿凉,伸手一摸,嗐,亵裤下竟然湿了一大片! 不是吧,难道他这么大人了还会尿床?!可是床上又没有水渍,又不像是尿床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哭丧着脸看着自己的下身,觉得又羞愧又丢脸。 “木头,醒了吗?”燕云舒敲了老半天了也不见里面有人应他,还以为乔木不在房里呢。 “哦,醒来了师父。这么早有什么事吗?”他慌慌张张的拿被子盖住下身,生怕燕云舒进来了会看到。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醒来就下来一起吃早饭,吃完了我们还得赶路呢。” “哦,我知道了,师父你先下去吃吧,我穿好衣服马上就来。” “那你快点。” “嗯,好的。” 看着门外燕云舒的影子走了,乔木掀了被子就跳了下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赶紧从柜子里拖出自己的包袱翻出一条干净的亵裤换上。提着那条脏了的裤子,乔木看着那一大片暧昧的痕迹若有所思。他用手摸了摸,黏黏的凉凉的,又不害臊的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不是尿骚味,倒是有点腥。 难道他除了尿床还可以尿别的?! 这发现倒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乔木匆匆把那条脏了的亵裤蜷成一团扔进自己的包袱里包起来。等下就要上路了,现在洗了也干不了,还不如等哪天在路上了他随便找条河再把它洗了。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师父和阿颜也不会起疑心了。他其实有些担心被燕云舒和展颜瞧见,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一回事,但肯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才不要又被阿颜笑话呢。 匆匆换好了衣服下楼,燕云舒果然已经坐在昨天坐过的那张桌子上吃早饭了。稀饭配油条,还特意叫了乔木最喜欢的鸡蛋烙饼。 “阿颜又没起床啊?”乔木一坐下来筷子就直奔他的鸡蛋烙饼去了,燕云舒怕他噎着,推了一碗豆浆过去。 “嗯,我等下把早饭给他拿上去。他吃完了我们就上路。” “哦。”乔木一边吃一边看着燕云舒傻傻的笑。 师父果真是会心疼人啊,阿颜可真幸福。他这会儿又觉得自己先前的反应真是傻透了,两个男子相爱怎么了,看师父现在和阿颜还不是甜甜蜜蜜的羡煞旁人。 展颜早上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小半碗清粥就说吃不下了。好在乔木昨天晚上买了很多各色的点心,倒也不怕他在路上饿着。 两匹马被沈玉娘骑走了一匹,剩下一匹正好给乔木骑。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燕云舒让乔木先去退了房付了房钱,展颜的脚还有些不便,燕云舒索性将人直接从床上抱到了马车里。 乔木骑马,燕云舒赶车,原本四个人的旅程又变成了三个人。一车一骑慢悠悠的朝镇外去了,若不是彼此心里都明白着这一趟是要去干什么的,恐怕真的要以为这是去郊游了。 出了镇子人迹就少了起来。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不算大,还有柔柔的风。燕云舒怕展颜无聊,不知道从哪里捧了本书来孝敬了过去,正好对了展颜的胃口。旅途无聊,正好可以解解乏。将马车的帘子掀开挂起,展颜靠坐在垫子上捧着书认真看起来。 燕云舒坐在前头赶车,时不时的回头来看他一眼,眼角眉梢都染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展颜安静下来的模样还是挺招人疼的,只是千万别让他炸了毛,不然要再抚顺下来可要费不少功夫。 “阿颜,你在看什么?”乔木也看展颜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 “《春秋》。” “哦,那是讲什么的?” “主要记载了春秋时期的一些大事。” “都有些什么大事啊?”乔木倒像个好问的学生在向夫子请教问题。 “比如各个朝代的更替,每个君王都有哪些对后世影响比较大的事迹。当时的一些国情怎样,各诸侯国之间的混战又产生了些什么影响。还记载了些象征当时社会进步的事,像是牛耕的普及和铁制农具的广泛应用之类的。”展颜倒也耐着性子和他一一解释。 “哦。这些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听说书先生讲的好听。” “说书先生是为了赚观众,多半是些野史,还添油加醋了一番,哪里都是能全信的。” “是吗,我倒是挺喜欢听的。那些大侠个个都神功盖世,听起来可过瘾了。”乔木兴奋起来,还在马背上手舞足蹈起来。展颜也只是笑着看他,并不泼他冷水。 “木头,接着。”燕云舒看他一脸的兴奋劲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本什么书就朝他扔过去。 “师父,这是什么啊?” “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燕云舒料定他看清楚之后肯定得乐疯了。果不其然,待乔木看清了燕云舒扔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之后立马惊喜的叫了出来,差点没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啊啊啊,师父!师父!” “怎么了,怎么了,给你什么了乐成这样?”展颜不知道这师徒俩又在玩什么神秘。 “剑,剑谱,是剑谱啊!阿颜,师父真的给了我一本剑谱!这是不是就表示他已经同意收我做徒弟了?” 展颜看他激动得连话都说不清,心里也替他高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虽然他一早就知道燕云舒心里是怎么想的了,不过心里想的和嘴上说出来效果总是有不一样的。 “还不快谢谢你师父!” “是是,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有时间给我好好练练,别对不起我这本剑谱。” “是,是,徒儿记住了,一定不会辜负师父的一番好意。” “阿颜,谢谢你了。”乔木说着对他挤挤眼睛。他以为是展颜在燕云舒耳边吹了枕边风,燕云舒才会答应收他做徒弟的。 “谢我做什么?”展颜哪里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燕云舒的关系,见他挤眉弄眼的笑得猥琐,只当他又是犯了二,也懒得理他。 乔木得了剑谱喜滋滋的小心收了起来,展颜见他高兴也跟着心情轻松起来,燕云舒更是只要看着展颜就能眉开眼笑起来,一时间气氛真是好得不得了。 然而燕云舒脸上的笑意还没散尽,突然眸中精光一紧。展颜连句怎么了都来不及问出口,忽然只觉一阵劲风扬起地上的尘土扑面而来。他慌忙抬手用袖子遮挡住脸,却只听得燕云舒对着乔木喊了一声“保护好桂花糕”,紧接着便是利刃出鞘的声音。 头顶一股凛冽的杀气直冲展颜而来。燕云舒双足轻点,腰间的银光软刃宛若一条灵蛇吐着毒信迎向敌人。 “云舒——” 展颜大叫了一声,燕云舒的人早已经不在车上了。他抬头往上看,只听得呼啦的掌风带动周围的空气也几句旋转起来。两个矫健的身形在半空中翻飞打斗,却因为速度太快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也顾不得脚伤未愈,他大叫着就要冲出马车外,被乔木死死拉住了。 “阿颜,别出去,你要是受伤了,师父会骂我的。”乔木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害怕的同时又有一丝丝兴奋。 “阿乔你不是也会武功吗,你赶紧去帮云舒,他会受伤的!”展颜急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这一路上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这种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流血受伤,不管是他自己也好,还是燕云舒也好。 “这……”乔木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对付地痞流氓还差不多,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根本不顶屁用。 “你不去我自己去!” “阿颜,你又不会武功,去了只会给师父添乱而已!” “那我也不能眼看着他受伤!” “好啦,我去我去,你好好在马车里待着!” 乔木决定豁出去了,可是豁出去是豁出去,人家大侠在半空中打斗着呢,他一没轻功二不会飞的,怎么上去帮忙啊。 “阿颜,我,我上不去啊!”他苦着一张脸看着展颜,一副有力也无处使的憋屈模样。 燕云舒只道这股杀气竟比前两次遇到的还要强,可见来人身手不是一斑。果然交上了手才发现非但不是一斑,简直强的吓人。燕云舒自问如今江湖上武功能赢过自己的人屈指可数,高墨澜算是一个。可是这人竟要比高墨澜还要厉害上几分,他出手的速度奇快,和他交手也快二十招了,燕云舒竟连那人的正脸都没看清。 燕云舒惯以右手使剑,却没人知道他左手的掌法其实更厉害。这是在离开夜魅之后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一套掌法,连高墨澜都不曾见过。平时他轻易不使出,一旦出掌必能得手。 他料想那人只会注意他右手上的软剑,的确剑法精湛无懈可击。若能引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的剑上,那他便有机会一击得手。想定,燕云舒以掌敛气,迅速在掌心聚集起一股真气,只等那人再近身时便击出,就算不能打到他,相信掌风也定能搅乱他体内的气血,到时候趁他气血翻乱之际再一击得手。 打定好了主意,他越发将右手的剑法舞得眼花缭乱。果然那人所有的防御都放在了他的右手上,再一交手时就露出了空门。燕云舒左手迅速出掌,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是怎么使出来的。 “十三。” 突然,一声低呼划破空气直灌耳膜。燕云舒心下一惊,想撤掌已经来不及了。对面的攻击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敛去了所有杀气,这一招攻过来竟然半分感觉不到寒意。他慌忙收手,却还是晚了半分,那人的身体被他凌厉的掌风震得有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后仰着头迅速朝外飞了出去。 “墨澜!”燕云舒一下变了脸色,一个纵身飞扑将高墨澜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稳稳落在了地上。 “不要!师父不要!”乔木眼尖,最后一刻发现和燕云舒对打的人竟然就是昨晚在庙会上遇见的那个白衣男子。不知怎的心忽然就跳漏了半拍,尤其看到他被燕云舒一掌震飞出去之后竟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燕云舒下一招就会了结了他。 展颜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突然的倒戈是怎么回事。 “阿乔,你认识那个人吗?” “认识,我认识他。阿颜,你待在马车上不要下来,我去去就来。”再顾不上那么多,乔木撒开腿就朝燕云舒奔过去,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叫嚷着—— “师父,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燕云舒哪里还顾得上听乔木说话,这一掌他可是用了十层十的功力的。他一开始只觉得这人和高墨澜的武功套路有些相似,竟没想到真的就是高墨澜。看来几年不见,墨澜的武功又精进了。只是现在怎么办,高墨澜结结实实的挨了他这一掌,身子震飞的同时早就一口鲜血吐在前襟上昏死了过去。 “墨澜,墨澜你醒醒。”高墨澜一张俊脸此刻毫无血色,任凭燕云舒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再顾不上那么多,燕云舒立即将他扶着坐起来,双手运气抵上他的后背替他运功疗伤。 乔木原本还担心着燕云舒会不会杀了那个人,短短几步路跑得跌跌撞撞,怎料到走近了才发现燕云舒不但没有杀他,竟然还帮他疗起了伤。 第七十五章:遇袭,错伤天人(2) “师父?” 乔木心有余悸的站在一旁轻唤了燕云舒一声。殢殩獍晓他知道运功疗伤的时候不能吵,否则很容易就走火入魔。看着那人惨白得吓人的脸色,他也不敢再吵燕云舒,干脆走远了几步坐来静静等着。 展颜坐在马车上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只看着燕云舒和那人打着打着竟然又给他疗起了伤。还有乔木,认识他这么久,展颜从未见过他有过刚才的那种表情。焦急,像是眼看着什么重要的人身陷危险而他无能为力的那种近乎绝望的焦急。此刻见他不进反退,离燕云舒和那人走远了几步安静坐下来等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正在疗伤的那个人。 顾不上脚不方便,展颜蹒跚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尽管已经很注意了,可是落地的时候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受伤的那只脚,登时疼得一阵龇牙咧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一步一蹒跚的朝那边坐着的三个人走去,走得越近便越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 焦急,不止乔木脸上,连燕云舒脸上也是那种表情。他再看向那个受了伤昏迷过去的人,竟是半天没挪开目光。 好漂亮的男子! 展颜一直唏嘘史书上所描绘的美男子,说他们比女子还要漂亮简直让人无法信服。而今见了眼前这位,竟是想不相信都难了。这世间竟真的有如此尤物,那些俗世女子跟他一比果真显得拙劣不堪了起来。 只是这样一位堪比天人的美男子又怎么会和乔木认识呢?他和燕云舒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片刻之前两个人还在拼死搏杀,片刻之后燕云舒却一脸焦急的在替他疗伤? “阿乔,他是谁啊?”展颜不敢贸然去打扰燕云舒,只好坐到了乔木身边。眼神不住的往那边两个人身上溜去,压低了声音问乔木。 “嘘——不要说话,会吵到师父疗伤的。”乔木难得如此正经的说话,唬得展颜也不敢太放肆,只好闭紧了嘴巴,将满腹的疑问都吞回肚子里陪着乔木一起等。 时间过得很慢,展颜看着燕云舒额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砸也不敢上前去帮他擦一擦。乔木比他更紧张,一双眼睛连眨都不敢眨,生怕眨个眼面前的人就没气儿了。 不知道是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展颜只知道他的腿都坐麻了,那边盘坐的两个人竟然还是岿然不动。他本想起来活动一下,才动了动脚,那边突然传来“噗”的一声,听起来竟像是饱含在嘴里的水噗了出来似的。但那明显不是水,果然抬头望过去,只见那白衣男子一口血噗在前襟上,将白色的布料都染变了色。 “墨澜,墨澜醒醒。”燕云舒撤了掌,高墨澜的身子直接歪倒在了他怀里。展颜有些不舒服的避开眼,转头竟然发现刚才还坐在旁边的乔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燕云舒身边。 “师父,他怎么样,不会死吧?” “木头,去把马车驾过来,我们马上回凤来镇去。” “好!”乔木答应了一声立即调转头往马车停着的方向跑。 展颜听到燕云舒叫那人“墨澜”,显然是认识。看他已经疗完伤了,展颜站起来想过去替他擦一下汗。没想到燕云舒一把抱起那个叫墨澜的白衣男子就往马车停着的方向赶,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云……” 他连云舒的名字都还没叫出来,燕云舒已经抱着人跑到了马车旁。也不知道对着乔木说了几句什么,只见他抱着人跨上了马,一夹马肚子,燕云舒竟然扔下他和乔木,带着那个受伤的白衣男子掉头直奔凤来镇去了。 乔木也一改平日里的散漫,将马车赶到展颜面前。 “阿颜,快点上车,我们现在要回凤来镇去。” “哦,哦。”展颜还不及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乔木已经过来搀扶他了。他才坐稳,乔木手里的鞭子一扬,马车掉个头也跟着往凤来镇的方向赶。 好在他们才离开没多久,再回去也比较快。高墨澜这一掌受得实在冤枉,偏偏还伤得极重,燕云舒一时又急又愧,竟没来得及顾得上展颜。 “阿乔,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回去的路上,展颜总算有机会问了,可是问了也是白问,因为乔木根本也不知道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你不是说认识他吗?” “我只是在昨晚的庙会上见过他一面而已。他不小心撞翻了我的东西后来还硬拉着我去买了一模一样的赔给了我。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就不见了。我觉得他不像个坏人。” 什么?这也太离谱了吧。光凭一面就断定他不是坏人!那个人刚才明明就想要杀他的,乔木不是也看见了吗! “阿颜,你相信我,刚才肯定是个误会。你看师父他刚才还叫了他的名字,还替他疗伤,他一定不是坏人!”这次乔木说得很笃定。 乔木这一说展颜也觉得有道理,不然燕云舒也不会替他疗伤,还那么着急的带他回凤来镇,肯定是急着去找郎中了。只是想到燕云舒刚才竟然丝毫没有看见他,展颜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会才走了一个娇艳的俏姑娘,又来一个绝伦的美男子吧,他这人还没好上两天呢,烂桃花倒先来了不少。 眼下一个人在这里瞎想也不是办法,他还是相信燕云舒的。想通了的展颜也不那么焦虑了,安安分分的在马车里坐好,让乔木一并带着又回到了凤来镇。 还是他们之前住的那家客栈,那客栈的掌柜的见又是他们不觉也有些疑惑。不过做生意的从来不会把银子往外推,他才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又回来了,总之有钱给他赚就是好的。他们上午退的房正好也没租出去,又被他们包了下来。 展颜被乔木扶着回了房间,燕云舒根本没来客栈,他只是嘱咐了乔木让他带着展颜在客栈等他,他应该是直接带着人去找郎中了。 在房里坐立不安的等着人回来,只是这坐立不安的不止展颜一个人,连一向没有什么自觉性的乔木也是一副烧火屁股坐不住的模样。 “阿乔,怎么你看起来好像很担心那个人似的?”展颜老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机会问。 “哪,哪有,我是在担心师父,我是担心师父。”他笃定的推翻展颜的质疑,也想要推翻自己的质疑。 “真的是担心云舒?” “当然是真的,你不相信我?” “哦,不是。只是云舒也没有受伤,你不必这么担心的。”相信你才怪,上次燕云舒满身是血的倒在客栈门口也没见他急成这样。展颜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玩味,乔木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干脆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我去楼下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阿颜你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别乱跑,等下师父回来要是发现你又出了什么事的话,肯定会扒了我一层皮的。” “知道了,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屋子里待着,你总该放心了吧?” “嗯,那我下去了。” 也等不及再听展颜说话,他拉开门就往楼下跑。展颜其实也有些担心燕云舒,所以乔木说要下去等人的时候他便没拦着。 这一等便等了三四个时辰,早都过了午饭的时辰,店小二也上来问了展颜要不要给他把饭菜端上来。展颜只打听了和他一起来的公子吃了没有,那小二哥说还没呢,站在门口好几个时辰了,问他也说不饿,等会再说。 这真的不像是平日里的乔木啊,要是换做平时,缺了什么也不能缺了他的饭,肚子总是饿得比别人快,听到吃的就两眼放光。现在连吃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了,可见那人的份量着实不轻。 “那就再等等,我饿了再叫你吧。”想着燕云舒他们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半点消息,展颜也的确是食不下咽,索性等着燕云舒回来了再一起吃。 乔木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啊。都去了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可见受的伤有多重。师父也真是的,怎么连是不是熟人都分不清楚就下了那么重的手。 等一下,乔木自己把自己吓到了。他刚才这是在埋怨燕云舒吗?他竟然为了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陌生男人就埋怨起了自己的师父!乔木既悔又惊,自己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正如阿颜所说,是在担心那个白衣男子? 乔木还在犹自胡思乱想,远远听到了马蹄声打断了他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燕云舒带着高墨澜回来了。他急忙忙迎了上去帮燕云舒牵住马,看着燕云舒怀里的人比刚才分开的时候脸上多了丝血色,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桂花糕呢?”燕云舒这才想起来问起展颜。 “好好在楼上屋子里待着呢。” “那就好。”说罢便抱着人急急往楼上去了。 乔木唤了店小二来将马牵到后院马厩去,他自己也急急忙忙跟着跑上了楼。 展颜坐在窗户边上伸长了脖子往外瞅,这么久了人还没有回来,他正想着要不要也下楼去看看来着,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云舒,你回来了!”展颜起先以为是乔木进来了,回头一瞥竟然是燕云舒,喜得立马扶着椅子站了起来。 “你吃过饭了没有?”燕云舒看了他一眼,抱着高墨澜径直往床边走去。 展颜本还有些小委屈,听他这么一问心头又豁然开朗了。这种时候了他心里还记挂着自己有没有吃过饭,不是真的在意自己又怎会时刻记着这种小事? “我想等你回来了再一起吃。” 已近未时,早过了吃饭的点。燕云舒把高墨澜放在床上躺好,拉了薄被替他盖上。这才转身快步走到展颜身边摸了摸他的脸。 “等我做什么,你这身子也才刚好,饿坏了还不是自己难受。”他话里带着几许嗔怪,细细听来又全都是宠溺。展颜只觉得一股蜜糖化在心尖上,登时什么烦恼都没了。 “咳咳——”乔木刚进门,又看到这俩人光天白日下浓情蜜意的在秀恩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燕云舒知他并无什么嫌隙,便也只当做没听见。展颜就不行了,乔木进来的时候燕云舒正摸着他的脸说话,一时来不及撤手被乔木撞了个正着,他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阿乔,云舒他只是摸一下我有没有在发烧而已,你不要有什么误会。”说着赶紧把燕云舒的手从自己脸上拽下来。 “我什么都没说。”要换做平日,乔木看到展颜这副模样定是要戏说一番的。只是今日没这个心情。他急急朝着床边走去,眼见着高墨澜安安稳稳的睡着才松了口气。 “师父,他已经没事了吧?” 展颜还以为要费点口舌跟他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没想到乔木竟然一副毫不惊讶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真傻没看出点什么来,还是心里记挂着别的事所以没这个心情。 “我刚才就想问你了,你怎么认识他的?”燕云舒边问话边拉了展颜坐下,随手将从马车上拿下来的那些小点心拆了一包,捏了一块桂花糕递到展颜唇边。展颜本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燕云舒又看了看乔木,发现这两个人的注意力完全没在自己身上,便也大着胆子就着燕云舒的手咬了一口。房间里登时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我,我不认识他。”乔木只好实话实说。 “昨晚我不是去逛庙会了,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那个人就是他。”乔木指了指在床上躺着的高墨澜。 “他撞翻了我买的东西,硬要赔给我。后来我们就一起去城隍庙那边看烟火,我就看了一会儿,回头他就不见了。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直到上午在城郊再次看见他我就认出他来了。” “师父,这一定是个误会,我觉得他不像是坏人,你不要杀他了好不好?” “谁说我要杀他?” “但是他不是来杀你的吗?” “你也说了这是误会。我不会杀他的,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乔木悬了一上午的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松懈下来之后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肚子饿了,咕噜咕噜的唱起了空城计。燕云舒看着他们两个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了好了,我们都先下去吃饭,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真的好饿耶,怎么刚才都不觉得。去吃饭去吃饭。”乔木嘿嘿一笑,又望了一眼床上的人,这才摸着空瘪的肚子先出去了。展颜鹰一样的眼睛将乔木的一举一动都收在了眼底,一定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发什么呆呀,下去吃饭了。”燕云舒见他还愣着,推了推他。 “云舒,你觉不觉得阿乔有些怪怪的?” 父乔走则远。“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哪里怪怪的。倒是你,脑子里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连饭都不记得吃。下次再这样看我怎么罚你。”燕云舒真是不知道该拿这块桂花糕怎么办的好,骂他吧,不忍心,不骂他吧,一点也没自觉,最后心疼的还不是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也有个劳什子的病根在身上,怎么就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呢。 只是这一个要操心的还没操够,现在又来一个。燕云舒回头看了看高墨澜,他虽拿不准高墨澜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听乔木的话应该是早就来了。既然早来了为什么不来找他,又为什么一出现就要直冲展颜而来?只是这些都得要等高墨澜醒了才知道。上次见他的时候身子也不好,刚才带他去看郎中,郎中也说他劳累成疾,身子虚得很,实在不宜过多奔波。这会儿不在山里好好待着养身子,这么大老远的亲自跑出来又是要做什么?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我担心你嘛。去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个情况。” “对了,你认识他吗,为什么他要杀我们?” “我晚点再跟你解释。我们先下去吃饭吧,木头该等急了。”说罢伸手一捞,将展颜抱起来往楼下走。 “我可以自己走啦,被木头看见了不好。”展颜生怕被乔木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他也不是怕人知道,只是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乔木解释。虽然男子相爱这种事自古就有也算不上什么惊天帷的见闻,只是总不如男女相恋般被世俗所接受。他拿不准乔木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只待日后探探他的口风再做决定。 “你啊,整天就担心这些有的没的,木头他早知道了。” “什么?!”展颜这一惊,差点从燕云舒怀里掉下来。 “你说阿乔他,已经知道了?!怎么会,是你……” “不是我告诉他的,是他自己看到的。” “看到?”展颜一下就明白了。肯定又是燕云舒趁他睡着的时候对他做了什么越矩之事被乔木不小心看到的。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也算是天意。 “那阿乔他,没有说什么吗?” “你看他那样子,像是嫌弃你的样子吗?”燕云舒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一句话就打消了展颜所有的顾虑。 “木头傻是傻,但生性耿直,是个不可多得的靠得住的朋友。” “还是头一次听见你这么夸他。”展颜也笑了,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乔木的反应那么冷淡,原来早就心若明镜般了。真是可恶,害他刚才还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那里遮遮掩掩的,肯定要被阿乔笑话了。 “现在可以下去吃饭了吧展公子,你再啰嗦我都要饿死了。”展颜也知道自己啰嗦了,只好扁了扁嘴,任由燕云舒抱着下楼了。 三个人各怀心事匆匆在楼下吃过了迟午饭,又都默契的聚集在了展颜房里守着床上的高墨澜等人醒来。只是高墨澜这一觉睡得有些久,直到日暮西山了也没有半点要转醒的样子。 乔木屁股坐不住,时不时的凑上前去瞄一眼人有没有醒,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晃得人眼花。 “阿乔你别走来走去的了,晃得我眼花。”展颜实在受不了他了。 “木头你安静坐会儿。”燕云舒也被他走得有些烦躁。 “哦。”乔木不甘愿的答应了一声,这才把屁股朝凳子上挪去。还没挨上凳子,便听到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呼。乔木跟屁股上扎了根钉子一样猛地弹了起来。 “师父,师父他醒了,他醒了!” 燕云舒也懒得理乔木,见高墨澜醒了赶紧走到床边。 “墨澜,墨澜,醒了吗?” “云——舒——”眼睛没有睁开,嘴里却低低的吐出两个字,唇边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苍白的脸尽显病态却有种别样的美。 乔木只盯着他的脸眼睛都要看直了,胸腔里一颗心脏撞击着胸膛似乎想要跳出来。怎么能这么好看,世间万物都要在的面前失了色,更别提那些俗世女子了。 高墨澜缓缓的睁开眼睛,清水墨眸里漾着一抹痛楚,水光粼粼,看得人心生怜惜。燕云舒一愣,高墨澜怎么会叫他云舒?自己这个名字还是他亲口否决掉的。 “墨澜!” “好痛!”高墨澜蹙着眉,扶着肩膀痛呼出声。燕云舒解了他的衣服看了一眼。 “只是有些淤青,被掌风扫到了,过一两天就会好的。” “你竟然对人家下这么重的手!”高墨澜不满道。 “是我不好。你先快点好起来,想怎么处罚我都随便你。” “我怎么舍得处罚你。”高墨澜久没见他了,上次回夜魅也只是匆匆一别,竟是十分想他。说到动情处竟也不顾还有旁人在场,宠溺着就抚上了燕云舒的脸。 “咳咳!”展颜虽搞不清楚这俩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众目睽睽之下就动手动脚的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云舒,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展颜瞪着高墨澜的手都快要烧出一个洞来了。可恨的是燕云舒竟然没有躲开。 乔木再眼拙也看出来这人与燕云舒关系匪浅,不然也不会才见面就连脸都摸上了。 “我想和你单独说会儿话,能不能先请他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