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殿下——玄缟&宁歆玥
玄缟&宁歆玥  发于:2014年07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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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文——《不良殿下》 傲娇皇子与傲慢神官的恩爱史(?) 好吧,就这样……宁对简介不是非常在行(倒) 属性分类:架空 西方魔幻 正剧 首章·达雅王国 —— 作者:宁歆玥 —— 夜深人静的夜晚,经过长长树林围绕的树廊,那庄严神圣却又诡异无比的歌谣由远至近,渐渐的响亮。穿过那片树林,高高的火柱伫立在两侧,上头的火焰熊熊燃烧一路延伸到最前方的挑高塔台。 广大的广场上聚集了许多身披黑斗篷人们,他们手边握着与身上披的玄黑斗篷完全相反的纯白羊纸卷,齐声高唱刚才那诡谲的歌谣,一直到穿着象征纯洁白净连身裙的女孩踏进那刻起,众人停止哼唱,暗色的土地被火炬上的火光染红一片,女孩无神的双眼直直盯着前方塔台所供俸的银棺。 女孩每踏出一步,脚上的铃铛就会晃出清脆的响声,一步……一步……一步……她的所有目光全都为这银棺所吸引,为它所着迷。女孩走到高塔的下方,她停下脚步、缓缓抬头凝望。银棺由皎洁的月光照耀下像是多了一层白雾的薄纱,棺上雕刻的女人图像也因为那层薄纱,看起来更加妩媚动人。 从高塔最高处缓缓走依旧身披黑斗篷的人,脸上带着有如鬼魅般的面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沉稳、世上极微罕见的灰银双瞳,那双眼流露的气势足以镇住在场所有人。忽然,藏在斗篷内的手臂看似轻松却极有力道的一挥,低沉如稳流水般的嗓音从他传出。 「至高无上的主神啊!吾族在今日此时如此美好的夜晚,向您献上吾等最真诚的祭品,请求您保佑达雅王国世代兴旺,永世不衰!」 女孩看着银棺,嘴边渐渐挂起了浅笑,甜腻的童音细声附和:「永世不衰啊……」 「现在这就请您敞开您的双臂,将这祭品给揽入怀中吧!」 叽——咿呀。 银棺开启时伴随着如同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在暗黑不见底的棺内只能发觉有一团不知名的物体蠕动。小女孩看着门开启的那刹那,望着那团物体嘴边勾起更深更深的笑…… 「请来……接受我吧……」 男人闭上了双眼,棺内蠕动的物体在一瞬间冲出、迅速缠绕在女孩的身上,上万般的荆棘札在女孩每一寸的肌肤上,揣紧、下一秒拖进棺内,喀的一声棺门阖上,泊泊的鲜红血液顺着缝隙洒溅出来,顺着阶梯向下流、造出一条美丽却刺眼的鲜红色血河。 祭典仪式结束,底下身穿黑斗篷的随从拉下帽沿,走到男人身旁轻喊一声。「科特神官。」 男人睁开那双灰银眸子一扫随从,「下去休息吧。」 「是,也请科特神官早点休息。」随从弯腰朝着他深深一鞠躬后,起身擦过他的身旁走到司仪台前摇摇手,底下众人了解意思纷纷离去,只留下那名唤科特的神官伫立在台上。 闭上眼定了定心神后,转身正对着银棺,睁开一双冷静沉稳的灰银双瞳。那银棺溅满刚才那小女孩的血,血淋淋的红纱也覆在女人的浮雕上。仔细盯着瞧,那女人彷佛正用自己的舌尖舔着小女孩那甘醇甜美的血液,那脸上轻蔑的笑容像是嘲讽自己、也嘲讽眼前的男人。 对他笑着说:『可悲……为了一个国家无聊的仪式,竟然要伤害无辜的孩童作为贡献的祭品,堕落的灵魂,真是玷污了他神官这个美名啊……』 男人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随手抛在地面。跨两步到银棺的面前并将掌贴在女人浮雕的脸颊上,拇指轻柔的来回抚摸,嘴边挂着淡淡的浅笑。「艾娃啊艾娃,你没有这个资格说我知道吗?是你将我拉入这无法回头的深渊啊。」 小女孩的血液经过他的手指一抹到了女人浮雕的双眼,彷佛滑落了两道后悔的血泪。 艾娃·亚恩,达雅王国的第三十四任女神官。 也是提拔他成为第三十五任神官的恩师,不……应该是说将他推入火坑的恶魔才是。 虽然说他有现今这个地位是她的功劳,但是他宁可不要有这些地位……因为看了太多太多无辜的孩童在这受难了。 收回贴在银棺的那手掌,将掌心面向自己。小女孩的血紧紧的贴在他的掌心,渐渐干涸、冷却有着深刻且明显的感觉。收了收掌心,凑近唇边浅浅一吻。「可怜的孩子,愿主神永远深爱你。」掌心忽然摊平,朝着银棺的方向一挥高举在空,原本覆盖在银棺上干涸的鲜血突然一点一点的飘起,朝着平静的夜空飘去,形成了一道艳丽的红色星河。 ……去吧……去找你应该到的归属…… 他,萨伊诺·科特,会在这里为你祷告的。 仰头望着那红色星河飘向夜空,最后隐没在玄黑的天色之中,萨伊诺侧脸再次看着银棺上的浮雕女人,闭上眼代表礼貌性的点点头,迈开步伐离开这个令他感到不适的祭祀台。 ※ 隔日。 达雅皇宫依旧热闹,有许多的男女侍者在偌大的皇宫内走动,广大的花园也有数十位园丁在那忙着修剪树枝及草地,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与和谐,根本没人会与昨日奉献祭品时可怕的场景联想在一起。 同样是皇宫,白天与黑夜的差别就如此的大。 褪下昨夜那一身黑斗篷的装扮,萨伊诺将平时的白袍蓝衫穿在身上,金色耀眼的长发以银丝线束起,在身后不断的跳动着。他现在以及快的步伐朝着国王的寝室奔去。 每一步走的飞快,彷佛就像在走廊上奔跑一般,左弯右拐,经过长廊、圆弧状的乳白拱门、经过皇后最爱的花园,最后到了那占地广大如一座城的国王住所。 萨伊诺有些小喘气的走到拱门的侍卫旁,从袖口拿出刚才才从随从手中拿到的召唤书以及通行证。「我是科特神官,特地奉国王陛下的命令前来。」 侍卫接过他手中的召唤书确认无误后,弯下腰对萨伊诺深深的一鞠躬。「是的,欢迎科特神官的光临,小的这就替您打开大门。」话说完转身开始转动那沉重的把手,铁链哗啦啦的落下,木造的大门向前开启。 富丽堂皇的皇宫,宛如人间仙境的四周随即入眼帘。 但是没有太法子花太多心思去观察这皇宫之美的萨伊诺,简单的向侍卫点点头,「愿主神保佑您。」收回他手中拿的那两份文件后,匆匆的走进内部。 在国王的皇宫门口早早就站了一名有些年纪的老管家,待他走到老管家的面前,老管家立刻一个深深的哈腰一鞠躬,双手有纪律的摆在腹上,早已下垂的眼皮依旧藏不住那有神的双眸。「欢迎科特神官,国王陛下正等着您,请科特神官往这边走。」 看着他充满活力的眼神,萨伊诺浅浅的一笑。「感谢您,愿主神保佑您以及您的家人。」透过老管家的双眸,他看见一条漂亮、洁净、充满丰富人生的灵魂,那雀跃的神情是为了他的小孙子所闪烁的。 老管家回以一抹微笑为感谢,手朝着右侧长廊的方向一指,跨步领在他的前头带着他走到右房的最底端,看着那两扇大门轻敲了两声。「国王陛下,科特神官已到。」 「进来。」一道老沉但具有威严的声音从内传出。 他礼貌性的朝的老管家点点头,随后自己推开厚重的房门从门缝中钻了进去。 面对着国王,他无惧的直视他的双眼,眨眼后单膝叩在地上,右手贴在左方的胸口表示忠心。「下属萨伊诺·科特,参见国王陛下。」一个表示的礼仪结束后他站直了身子,静静的等候国王开口。 达雅王国的国王看着这第三十五届的首席神官,他年轻、像是才刚踏出巢般的大男孩,却有着一双精明、世人无法匹敌的眼神。国王嘴角往上一扬,满意的盯着他。「祭典有没有问题,顺利吗?」 萨伊诺静静的看着陛下,沉默好半天后开口只说几句。「祭典一切正常,祭品也如往常一般顺利的献给主神。」 「这样啊……那仪式方面应该非常辛苦你吧。」 萨伊诺低下头,谦卑的回应。「没这一回事,若能为国王陛下尽一份心力,这是下属荣幸。」尽管……他是多么的厌恶那里的环境。 「哦……」国王看着他脸上没任何表情,一脸好奇的想明白他心中到底想了些什么。他站起了身子,抽出侍卫腰际上的长剑架在萨伊诺的脖子上,惊动了还同在房内贴身侍卫,却意外的没惊吓到萨伊诺,看着反应依旧冷淡的他,一抹赞赏的微笑。「科特神官胆子很大啊。」一边说话、一边将长剑丢还给侍卫。 「没这一回事,国王陛下过奖了。」不正面对着问题,选择委婉的方式闪过。 国王眯起双眼凝视,忽然想到了他在前阵子抓到——不,应该说从亚瑟王国请来作客的二皇子,爽朗的笑了两声。「科特神官,身为首席神官,接待贵宾对你来说应该不算是难事吧。」 陛下……这位刁钻的陛下又想要做什么事了吗?他屏气凝神、仔细聆听并小心的回覆。「是。」 「那替本王招待贵国来的殿下吧。」 招待他国的贵宾?他在心中嗤笑着他的话,讲的可真好听。嘴边轻轻的勾起抹淡然的微笑。「是,这是下属的荣幸。」他倒是要看看是哪位可怜虫被陛下给捕着正着。 「好。」国王拍了拍大掌,两声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房内,也命令外头的老管家走进房内。「带科特神官到二厅去见见贵宾。」 朝着国王陛下深深的一鞠躬。「是,老奴明白。」随后站直身子,推推挂在右侧的单边眼镜,回头微笑有礼的朝他点了点头,右掌并拢指向大门。「科特神官,这边请。」 微笑的对国王陛下深深鞠躬。「愿主神保佑您,那么下属就告退了。」回过头对着老管家又是一抹亲合的微笑,「劳烦了。」 二章·亚瑟王国的皇子 —— 作者:玄缟 —— 仕女奉上凉茶,却被这位”恭请”来的贵宾拒于门外,他一把推开瓷杯,闷闷坐在位上,连启口发声都不肯。 他裹着昂贵的毛绒披肩,他坐姿端正,表情严肃,正气凛然地坐在二厅里头等待敌国,达雅王国的发落。 大热天底下把自己包得紧紧的,连汗丝都从眉角边滑下,仍然汗水未拭,这般不以为然的态度绝对让人料想不到,他是个俘虏。 纵然达雅王国的气候炎热得足以让他汗流浃背,但他依旧不愿松开绑紧的银貂毛披肩。自己的祖国,亚瑟王国位处连年冰雪之地,那儿的人们经年累月围挂披肩,披肩甚可说是亚瑟的风土民情,对浮士德·亚瑟来说,披肩是种身分意味,即使身为政治囚犯也不可屈服的尊严。 自己的祖国与敌国对战,结果敌方大获全胜,我方一败涂地。 浮士德可不认为两国之间争战势力悬殊,是亚瑟王国近来权官乱政,阶级覆灭,贵族倒戈,国家秩序一片混乱,达雅王国才能因此趁机取胜,压迫他们签下不平等条约,割让领土,赔偿金额,甚至……甚至连他这个二皇子都给赔上了! 浮士德越想越气,索性闭上双目,不正视这个国家所有的一切。 回想当初签订条约所受的屈辱,浮士德很愤怒。 亚瑟王国的权官权可倾国,地位名列贵族世家之顶,所拥有的兵力足以牵动全国,就连国王陛下都得忍让他们几分,面对如此失态的政治,浮士德一向欲除之而后快,他极力扫当这些无能却有权的权官。 然而,看在权官的眼中,浮士德是根碍眼的钉子,不可不拔。 战争大败的隔天,亚瑟王国的权官齐聚一堂,与国王商讨赔偿要事,大皇子艾洛蒙殿下也在其座,只有浮士德不在现场。艾洛蒙四处细看,疑惑二弟居然不在,照理说这样重大的皇家聚集,他实在没有不来的道理。艾洛蒙挥手招来贴身侍卫,讯问的结果居然是浮士德二皇子殿下很早就起床了。 起床了? 那个有起床气又爱赖床的弟弟一大清早就起床了,那是去哪了? 练武场锻链剑术?他的剑术不是一向都不能看吗?当年教导剑术的老师还因此哭着请国王原谅他无法让二皇子成才…… 难道是御花园那个春夏终年的玻璃围房赏花看蝶?他不是有严重的花粉症会过敏吗,而且相当恐惧昆虫…… 艾洛蒙左右思量,浮士德会去的地方,掐指数数也只有一两个,这个脾气稚拗的二弟,固执又特立独行,偶尔他的大胆作为连他这个做大哥的都为他捏把冷汗,其实艾洛蒙常告诫浮士德别对权官赶尽杀绝,凡事留有馀地也是一再吩嘱他的。 「大皇子殿下,请让我们开始讨论吧。」权官说。 「好的,请。」艾洛蒙点头。 「大皇子殿下果真与二皇子殿下完全不同,气势上显然有皇族威严多了。」权官继续说着。 听着话中涵义,艾洛蒙挑起了眉线,他微笑以示,不打算多表示。 事实上,浮士德与艾洛蒙并非同母所生。 浮士德的母亲是国王的第二任妻子,她的容貌相当美丽,娇媚百态,仪态华贵,令人一眼难忘。 艾洛蒙的母亲很早就死了,他自小便是由这第二任妻子所带大,新母亲爱戴他犹比亲生孩子。她疼他,为他洗手作羹汤,她宠他,每晚伴他入眠,小小的艾洛蒙原先见着她都会害怕的躲起来,直到后来一见她就来个大大的爱的拥抱。 艾洛蒙非常喜欢这个新母亲,他好喜欢她的双目,温柔情深,情意恍若足以将他给团团包围,暖暖的,柔柔的。 只是好景不常,这个新母亲死了,服毒自尽,原因不明,只留下一个才刚呱呱堕地的婴儿——浮士德。 艾洛蒙把浮士德当成亲弟弟照顾,无微不至,哭的时候逗着他玩,气的时候顺着他安慰,笑的时候陪着他一起开怀。在还小还小的时候,小小的艾洛蒙就立誓要保护小小的浮士德到永远永远,连同逝去的母亲的份,一同给这个可爱的弟弟。 浮士德越长越大,模样越来越与母亲相近,当年母亲一国之花的美誉,有人笑称传承给了二皇子。少见的碧绿发丝短短的服贴在鬓角,阳光下恍如翡翠般晶莹,那双黑目更是得自了母后的灵动活脱,是夜空中熠熠生辉的星子,他的气质亭亭而立,只可叹他的举止实在谈不上优雅,母亲的细柔动作倒是没遗传他半点。 好些次,艾洛蒙看见浮士德的身影都差点误认为母亲,他那所挚爱的母亲。 时间已过半刻多,浮士德仍没有现身,艾洛蒙开始担忧起来,二弟对于权官乱政的情况相当感冒,这样子的他更不可能容许让他们随意掌控国家赔偿事宜。 「我看一时的赔偿绝对免不了日后的征战,国王陛下。」权官肯定地说着。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国王陛下的眼神犹疑地左右摆当不定,他怯怯地缩了缩脖子:「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联姻。没错就是联姻,唯有联姻才能确保两国和平!」权官大声吆喝。 国王快快点了头,大力赞同这项提议。「没错,你说的没错,我们必须赶紧与达雅王国联姻。」 艾洛蒙低下头,假意观看条约各各列项提议,面对国王陛下……也就是自己父亲的软弱,他感到既可叹又可悲,事事迎合的态度,也难怪会被这群狐假虎威的权官爬上头顶耀武扬威。 「可我记得……我们没有公主,要从贵族里头挑选吗?」国王懊恼地问道,眉心都给纠结一块了。 「既然没有公主,那我们送上皇子也是同样的道理……都是政治俘虏。」权官笑开了眼,眼睛底闪烁着异样的阴谋。 艾洛蒙猛然抬头,脸色大变,他会意了那些权官所谈的建议,难不成他们想将…… 「二皇子殿下。将二皇子殿下送去达雅王国作客吧,国王陛下。」权官说着并行了大礼,恳切地鞠躬。 「这……要将浮士德……」国王不知所措,眼神漂移,最后落在艾洛蒙脸上寻求答案。 「也好。」 艾洛蒙善意一笑,双手平放桌上,收起一叠叠汇整的资料,大皇子肯定的如此之快就连国王都愣上一愣,权官们交头接耳,以为大皇子会百般阻挠,艾洛蒙保持一贯的笑容,稳重地起身行礼。 「恕在下先行离席。还有,那个提议很棒,我说真的。」 他再度微笑,浅浅的勾勒起唇角,转身提步离开大殿,唯有眼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念头,踏出殿堂霎那,笑容也瞬间降至冰点。 三章·初遇 —— 作者:宁歆玥、玄缟 —— 在老管家的领导下,萨伊诺走出富丽堂皇的皇宫,他放慢脚步、一步步的踏在石砖地板,灰银的双眸看着四周独一无二的美景嘴边勾起了浅笑,在其中同时也藏了几分苦涩。 这些世上绝无仅有的美景,这一片假象美好的底下是牺牲了无数无辜小孩性命才造就的景色。一个转弯拐进了左侧的偏楼,红砖上头攀满数不清树藤,而附在上头艳红花儿,那美的程度一点也不输给拥有纯正血统的花群。萨伊诺看着它停下了脚步,一个侧步到花儿的正前方,纤细的指尖轻轻碰向…… 暗红的血珠从手指头滑落地面摔个粉碎。 收回刚才随意触碰它的那只手,一个抱歉的微笑对着花儿,在老管家站在前面不远的二厅大门那回头望他的同时,拉开缓慢的脚程快步走向二厅。 浮士德原先紧闭的双眼睁开了,黑曜石般的眼珠子呼溜溜地转向尖拱装饰的扇形门口。听着脚步声越来越逼近二厅,他腹里紧抱的东西,像防备似的更揣往腹里,紧紧揽着。 厅里的女侍们整齐的一字排开,纵队门口,深深弯腰鞠躬,彷佛这个脚步声的主人是什么伟大的人物一样。 见女侍的反应倒让浮士德凑起了眉心。 他苦等接待人员多时,心中的怒火也越发猛烈,一向藏不住心事的他就冷着一张人畜皆不可犯的轻鄙模样。众女侍面面相觑,都害怕跟这位火气甚大的亚瑟王国皇子交流,甚至自动在他周遭围出半径,不敢有丝毫危怠。 虽然对外声称外交,但实际他的俘虏身分,在达雅王国的存在地位,可说是摇摇欲坠,为此,浮士德不得不先虚张声势,他太明白了,先屈居他人之下已经先败一半,再者,他的傲气,是绝不容许任何人来玷污的。 大哥……虽然大哥出卖了他,但是他的大哥一向宠着他,还曾经告诉他说:无论如何,皇室的傲气不能失,我没有那股气魄,可是你有,你遗传了母后的气质,是皇族之气,这股气息一直是列祖所拥有的。 想及艾洛蒙大皇子,浮士德失了神。大哥背叛了他,在任何人都不值得相信的皇室里,他是全心全意信任着哥哥的。 来人的脚步轻轻停在他跟前,惊醒浮士德的恍神,他缓慢抬头,褪下毛茸茸的兜帽,直起身,双脚并拢,足下的钢头长靴打在地板上,在空旷的厅堂里敲出回音。 浮士德以着相当具有国际礼仪的姿势行礼,姿势可说是十分完美,但是表情却异常冷清。 「让贵客枯等,这便是达雅王国引以为傲的待客之道吗。」他轻喃着,炯炯有神的碧绿色眼眸对灰银色的。 萨伊诺先侧脸对着一旁的老管家说声辛苦并请他回去休息,回过头后灰银的双眸一扫他那一身贵气的装扮,静静的由他刚才所说的话中语气分析,随后对他一开口责难的语气勾起一笑。「是,还请大人您原谅。」在方才的笑容中藏了一丝不屑的成分在内。 浮士德意外地没吭声,他悄悄观察这位理当是大人物的美男子,原先以为对方的回应会是暴跳如雷的恼羞成怒。在往年的经验里,浮士德身旁的人,尽是阿谀奉承的,他说一没人敢说二,而这回,眼前这家伙居然视他为纨裤子弟般不屑! 「虽然我是……咳,总之,我想回房了。还不快带我去我的房间吗?」浮士德假意撇过脸。差点就说漏嘴,他是被以婚约者的身分来的,倘若说出口,别说没面子,连里子都没了! 「是。」笑容再加深一些,这个贵客还真是有趣,看他刚才的模样应该也有注意到他的给他不友善的微笑,竟然还没当面指责……啧啧,真是难得。 萨伊诺伸出掌来朝着一旁的女侍挥了两下,稍微侧着脸对着女侍说:「贵客的房间已经整理好了吗?」 女侍的脸蛋绯红,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并朝着萨伊诺的身上靠近,眼神闪耀着崇拜以及爱慕的光芒。「……是、是的,一切都准备就绪,需要小的带路吗?」 「那就麻烦你了。」将话一说完,随后朝着眼前贵客的方向微微的弯腰。「那么请您这边请。」 浮士德没有动作,对方屈身的弯腰微微直起,萨伊诺觑了他好几眼,再轻道几声请,浮士德还是直盯盯看着他,像是在思考,阴沉却浮上了面。 浮士德上下打量起他,动作明显的连周遭的女侍都知道他在观察对方。眼前这家伙虽然感觉客客气气,但是骨子里一定埋了诸多祸水,瞧他初见面的冷笑便知一二,更甚者,他还仗着自己的容貌招蜂引蝶,这种家伙最讨人厌了! 他实在讨厌长得好看的家伙!尤其是可媲美他的家伙! 正当他打算再出嘴扳回一城之际,他腹里的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发出咕声。 「啊,别动啊。小貂!」他惊叹一声,赶忙把蠕动的小小身影揽得更紧,他弯过身,将那东西藏往背后,警戒地回望着厅堂中的任何一个人。 小貂……?灰银的双眸立刻锁定在他背上的那团球状物体,看那种形状来看应该是属于小体型的动物,他记得国王陛下非常讨厌动物才是,而眼前的这个贵客不肯乖乖合作就算了,竟然还替他主动找上一个麻烦? 萨伊诺皱了一下眉,随后舒坦的再一个微笑回应。「方才忘了一件事。在下是身为皇宫内附属教堂的首席神官萨伊诺·科特,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可直接称呼在下的名即可,只不过……」他走向前一步,「请您先将怀中的小东西交出来,别造成我们的困扰好吗?」他得必须先将这个小东西给藏好才行。 对方打算动到自己拥抱着的小东西,浮士德为之气结,一下子气势涌现,他转身睥睨,凛然对上彼方。他高音说,显然威严十足:「我也该来自我介绍,我乃浮士德·亚瑟,亚瑟王国第二皇子。」他挑起下颚,懒懒地接着说:「我可不知道,小小接待员有那个权利动到本皇子的东西。」 他忿恨地冷瞄他一眼,气氛瞬间凝固,冷得连周遭的女侍都滑下冷汗。 就在浮士德板着一张脸,原先的美丽脸蛋阴沉跟鬼怪一样的同时,怀里的小动物窜出了头,是一只毛茸茸的银色雪貂,浮士德还未察觉,它以迅雷不及掩耳得速度,在两方剑拔弩张之际,爬上主人肩顶。 那只小雪貂舔了舔主人的脸颊,这让浮士德原先摆着的一副火鬼邪神的霸气面目,一下子变得可笑起来,女侍们纷纷掩面偷笑,浮士德红了脸,赶紧捧雪貂下来抱住,瞪着萨伊诺,一步一步往后退。 铁青着一张脸的萨伊诺,不悦的凝视眼前的人。心中原本对他有小幅度上升的好感也被这种贵族天生就有的骄傲、鄙视他人地位低的态度感到反感。看着他肩上那只小雪貂,毛色净白如雪、身上的任何一根毛都透着微微的银光,这证明身为它的主人对它十分照顾,而他是基于好意却这样被浇了桶冷水,既然这位地位如此崇高的皇子殿下不愿领情,那他也不需要做些白费心力的事情。 嘴边勾起没任何温度的微笑,或者是说危险成分参杂其中,他向后退了一步并深深的鞠躬,这举止吓傻了原本还在偷笑的女侍们。 「……科特神官……」有些人不舍的喊了一下,除了国王陛下以外,从未向任何人鞠这个大礼的科特神官竟然在现在却…… 他无视女侍的惊呼,接下将拿来敷衍国王陛下的那套说词给搬上了台面。「是,科特感到十分的抱歉,在此请亚瑟王国的二皇子见谅。」眨了眨眼后,再次站直身子,语气轻柔但却冷到让人有种想打冷颤的感觉。「那请问尊贵的二皇子殿下,您是否愿意移动您尊贵的双足到您专属的房内去呢?」 这对峙的场景,双方互看着对方,好安静,女侍皆不敢出声,连呼吸的鼻息都清楚可听闻。 浮士德珍贵地捧着小雪貂,走在萨伊诺所指的大道,他不时紧张兮兮地回首望着后方的人……尤其是那个面带微愠的神官大人。 他小心翼翼地顺过小雪貂的柔软毛发,让它碰触自己的脸颊,小雪貂冰冷的体温彷佛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忧忧地闭上眼,脑海中似乎浮现了那个白雪皑皑的美丽国度,那个有着热情人们的可爱国家。 那个,他所爱的祖国。 四章·麻烦的殿下 —— 作者:宁歆玥 —— 萨伊诺带着他巡视一圈属于他的房间,前门有附属的小型花园以及小水池,夕阳透过大型的玻璃窗,传来阳光暖洋洋的热度以及夹在黄与澄之间的暧昧色光。经过由绿藤编制而成的拱门,一踏进又是另外一种不同的视觉享受。 这的墙有着如同亚瑟王国银白大地雪景一般的乳白,家具摆设其全,虽然不同如大厅一般的华丽,却有一种单调的美感。水蓝色的床铺由皇家饲养的蚕吐出的丝线所制成,质感轻柔却也相当保暖,每样物质都是和浮士德在亚瑟王国所使用的物质不相上下。 他搂着怀中的小雪貂看着四周的景色有些恍神,这是他们祖国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颜色……将一步跨出,斜眼却瞄见前方停下脚步的白袍身影,脚跨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该放下好,还是该收回好……犹豫好半天后,还是收回去吧! 萨伊诺看着外头的天色,在看着这附近,房内摆设他也介绍的差不多,可以向这位令人反感贵族说声不见。他轻轻的回过头,灰银的眸子一扫才发现他与自己的距离有些近,一向不喜欢与人太过于接触的他向前跨了一步后,转身面对浮士德。「这间房还可以吗?尊贵的二皇子殿下。」 尊贵的二皇子殿下。这句听起来十分刺耳。他眯起双眼瞪着眼前的神官。「是啊,还算是可以配合本皇子的地位。」他说了违心的话……但是为了站稳他的脚步不得不这样说! 「……那还请二皇子海涵。」一个鞠躬再表示歉意,之后挺直腰杆走道衔接通往外头小花园的绿藤拱门旁,「那么若二皇子还有事,在麻烦侍仆们来通知科特。那么科特就先行告退。愿主神保佑您。」话一说完,他转身就离开这间房,步伐飞快的疾速踏出,只留下浮士德一人在这广大的房内。 走到水蓝的软床旁,一个转身安心的往后一躺,床铺的反作用力让他小小反弹了一段距离。他眨眨望着白净的天花板,放开怀中的小貂,大大的叹一口气。「唉——」 为什么他现在必须要承受这种莫名奇妙的压力?这种生活……并不是他想要的……为什么要将他送到这里来,哥哥…… 忽然脸颊一阵湿热,他惊讶的回过头看着对他摇尾巴的可爱小雪貂,勾起一抹美艳但又带几分孩童纯真的微笑。「你竟敢偷袭本皇子,看本皇子怎么修理你。」长臂一揽,将小貂揽进怀中,嘻嘻哈哈的与小貂一同玩耍,暂时抛开脑中的忧烦。 ※ 刚回到前殿的萨伊诺,在回教堂的路上沿路与另一名圣职者在讨论庆典的事情。单手摆平、撑着厚厚一叠的羊皮卷,一边向前一边回过头询问对方。「下周王后陛下的生辰,已经准备好像样的祝贺典礼吗?」 「嘻嘻……早就好了。」圣职者轻松愉快的步伐跟在他的身旁,身上穿的服饰与萨伊诺大致上相同,唯一不同的只有水蓝短衫上是以银线缝制。「喏,你瞧上面写的内容,祝福圣歌的合唱者各个都是最上层的圣职者……」 萨伊诺立刻回过头无奈的看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从以前就不喜欢唱圣歌,尤其是她离开以后…… 路上擦肩过了一名端着鲜红苹果的女仆,圣职者微笑的点点头,顺手接了不小心滚落的一颗苹果,咬上一口。「我知道,所以我才没有安排你在名单上。」吞下之后,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纯真的笑。 看着他的一眼后安心的投以微笑,「感谢你了。」收起手边的羊纸卷,夹在怀中一个转弯进了通往教堂的长廊。 「不用跟我客气,只不过……萨伊诺。」他说到一半话停了下来,连脚步也顺便停下。 感到身边的人停下脚步,他狐疑的回过头望着。「怎么了?」他的发色与他是完全不同的墨黑,也没有向他一般整齐束起贴在身后,反倒是像随意的拿一把刀将多馀麻烦的长发划掉,也没有多加的整理,随着风吹摇摆,但是整体的感觉却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他的表情有些严肃,让他不得不认真的起来。「怎么了?有事就说吧,不然你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嘻!没事。」他抿抿嘴扬起优美的弧度。「我忘了。」再次起步,蹦蹦跳跳的走到他的身旁,单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一下。「走啦走啦,待会要很忙呢。」 「说清楚,司修。」目光顺着他的方向,又正面向着教堂,朝着面前的人说。 「……说清楚?」司修缓缓的回头,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盯着他,忽然快步的走到他的身旁,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有些偏白的唇瓣靠在他的耳边细声说几句。 看着萨伊诺脸色一阵红潮浮起,想一掌朝着他的方向挥过去的同时,他巧妙的闪躲,嘻嘻哈哈的立刻跳远,与他保持两公尺的安全距离。「嘻……羊纸卷掉了还不捡起来,小心被王后的人马瞧见可有你受的啊。」 「你少来跟我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感谢主神恩赐了!」他没好气的睨他一眼,随后立刻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羊纸卷。快步走到他的身旁,用纸卷敲了他的头一下。 「唉呦。」他无奈的揉揉自己的头。「真是爱计仇,我只不过说『我喜欢你』而已,没必要下成这样吧。」在说他要说的事根本也不是这件事,看他刚刚的反应……应该忘了吧…… 他微笑的摇摇手上的纸卷,「这是你应当接受的惩罚,你忘了她常常讲的吗?错了就该罚。」 ……他还是没忘她。一丝落寞以及疼惜的眼神在一瞬间闪过。「唉……是是。愿主神永远爱戴您。」可怜的好友,他在这时真的恨透了同时身为他们恩师的亚恩大神官。 两人有说有笑的一同踏进教堂内,互相到别后各自转往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萨伊诺站在自个儿的书柜前,整理关于明日的报告时,门外响亮的敲门声传出,没回过头但却有出声回应。「进来。」 门是咿呀的开了,但是却没半个人走进来。他好奇的转过头,走回办公桌旁将手边的书给摆在上头之后再缓缓的走向门旁,将头往侧下方一偏,这时才发现一名小女仆躲在墙那,那双手就快被他扭成麻花卷一般不停的扭。萨伊诺无奈的无声叹气,「主神保佑,请问你怎么事吗?」 「科、科特神官……亚瑟王国的二皇子有事请你过去一趟……」抬起小脸却发现他眉间多了几条不悦的小皱纹,慌张的将头埋的更低。「我们发誓我们真的有很认真的服侍,只是……只是……」 「我明白,辛苦你们了。我现在就过去一趟,不过在这之前,可以麻烦你替我收拾一下桌面上的物品、顺便关上门吗?」 「是!科特神官请慢走。」 深深的一个九十度的躬对向萨伊诺,他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勾起嘴角微笑的回应:「感谢你,也愿主神保佑你。」麻烦的亚瑟王国的二皇子殿下,这次又想找什么麻烦?心急的立刻转身,快步走向他专属的寝室。 ※ 才刚踏进小花园,在远远就可以听见他拒绝下属的傲慢语气。他皱起双眉,更快步的穿过绿藤拱门,走进了房内。 「二皇子殿下您晚安。请问这里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 听见他的声音,浮士德有些小惊讶的身躯稍微颤抖,心中暗暗的命令自己冷静点,被对着他盯着外头一片漆黑。「哈,是他们找你当救兵?好命令本皇子来吃下你们的东西?」 ……刁钻的二皇子殿下。基于他是上等贵宾,不适宜发脾气,萨伊诺压制住火爆的情绪,揉着额头的双角。「您别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为您的身体好才准备的。」 「为我身体好?哼。」他不屑他们给他的食物,但是肚子却与心相违背,发出了一记闷响,脸蛋不禁又再度染上一层红纱。 其他还待在里头的女侍们愣了愣,嘴边扬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却在萨伊诺出声之后,收起笑意。 「既然二皇子殿下需要人服侍,那么科特就冒犯了。」冰冷的灰银眸子瞥向房内所有人,收到讯息后立刻全员退出房内。 感觉四周气氛异常凝重的浮士德,抱着怀中的小貂紧张的转个方向,正面对着萨伊诺。「你想对本皇子做什么?还有你把人叫出去,你应该也给我跟着出去,待在这做啥?」不知觉得声音颤抖,他直喊糟糕,这表示他从现在起又输了一节。 萨伊诺不理会他的问话,自个儿向前走到餐桌前,端起桌上的餐盘后到他的面前,放在他隔壁的矮柜,眼神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当然是来服侍亚瑟王国的二皇子吃饭了,不是吗?」 五章·思 —— 作者:玄缟 —— 萨伊诺逐步逼近,将那位自傲的皇子给压往了墙角。 他一手支着墙面,另一手端着餐盘搁在皇子眼前。萨伊诺轻轻笑了笑,带点讽刺意味的,他可以想见这位自恃甚高的皇子殿下肯定会推开他驳斥一顿,又或者像被激怒的狗儿一样咬他。萨伊诺觉得有趣极了,面对如此性子火爆的皇子,他有相当的馀裕可以陪他玩个几局。 只是事情的发展不如他所预料,萨伊诺犹疑地看了看沉默的对方,状况似乎不对。 浮士德低下头,咬着唇,血丝腥红了整张嘴,他不停地颤抖着四肢,对方高大的影子将他围困在墙角,逃不开,没错,他逃不开的……就像当初一样。浮士德抬眼四处飘移,没有落点,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又好像是在避开什么东西,失去了跋扈的戾气,萨伊诺赫然发觉对方的无助,居然就像只——就像只惊弓之鸟。 原先炯亮的双眸逝去了光采,黑目死气沉沉地流露不出一毫生机,他缩着肩,紧捉住腰带系上的利剑。 浮士德目视萨伊诺随走动而飘扬起来的白长袍,居然和那些他所厌恶的人们所穿的衣袍重叠在一起,同样的纯白……也同样的,都会沾上他所呕的鲜血。 是的,浮士德永远不会忘记,在还小的时候,那些权官贵族的子嗣每日每夜都来找他麻烦,他们将瘦小的他堵在角落,然后欺辱这个既没有母后可以撑腰,又没有天份的愚蠢皇子——至少在剑术及法术的课业上,他表现的确实令人头疼。 那些权官贵族的子嗣并不因他是皇子而休手,国王太懦弱,国王甚至会区居于权官之下,而这位二皇子更从没有向外人告知自己被欺负的事,久而久之,他们欺负成瘾,浮士德干净的面貌裂出伤疤,洁白的四肢开始坑疤。 浮士德从不跟外人说,他拥有的骄傲不容得他跟其他人诉苦。 「浮士德,怎么了,为什么脸上有伤。」艾洛蒙欲往嘴角抹去,却被浮士德避开,他侧着布满伤口的脸,搔了搔嘴角,最后笑得如日般灿烂,直说是自己调皮爬树摔下了。 「没什么的,哥哥的公务够繁忙了,不值得为我的任性伤脑筋。」他勾住艾洛蒙的手臂,笑得灿烂过了头,假的好像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在目光中流逝过去,他靠往哥哥的胸膛,不同于口吻上轻松的语气,他侧脸的表情,落寞得连他所带着的笑,都像凋零的花。 ——就因为我是如此的没用,所以至少,不应该妨碍哥哥。 浮士德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来到达雅王国是为了成就哥哥未来的地位,那牺牲自己又何妨?哥哥为了他,做得已经够多了。 浮士德笑了笑,表情却异常冷清,淡淡地就好似少了感情色彩,萨伊诺单看对方的反应越觉得怪异,一会儿阴沉一会儿冷笑,他反射性地拍了他的肩,一下又一下,浮士德照理说是可以闪避碰触的,他却没移动步伐,呆看对方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慰他,用这种粗糙的方式。 「不要碰我。」最后,浮士德还是冷淡地推开萨伊诺。 「看来皇子殿下已经恢复跋扈的模样了。」萨伊诺轻哼,将盘子转放到桌上,「自尊不能拿来当饭吃的。」说罢,他离开房间。 「那是因为你不懂,我除了仅有的骄傲以外,我什么都没有。」浮士德愤恨地大声嚷,在对方身影完全消失之后,他握紧拳头,黯下往昔高傲的眉目,嘴唇抿成一线:「身为一国大神官的你,拥有如此实力的你……怎么会明白我的想法。」 「人之上的你们,是不会懂一直在人之下的人的心情……」 就像你,就像哥哥…… ****** 浮士德整个身子蜷缩窗边,他抱紧双脚楞楞地盯看那座小型花园,水池闪耀月光淋漓,昏沉的夕幕早己落幕,紧接着的是黑后亲临的大地。浮士德自朝转晚,身躯没有移动半点,他将头靠向窗棂,呆滞的目光跟着星光一闪一闪,视线内没有任何事物入的了他深炯的眼底。 「哎唷,怎么有人在这里耍自闭啊。」 浮士德感觉有双大手将他的头给按下去。 「是哪个没有礼貌的家伙……」自己正在郁闷,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浮士德咬牙切齿,反手拨开,立即站起来想往对方的肚腹一拳赏去,没料到对方架开他的攻势甚至单手反制住。 浮士德的双手被对方以流利身手反绑,他气急败坏,大力跺脚,足上钢靴发出叩响,浮士德脑筋动得快,立刻用钢靴直蹬对方脚丫,对方嘴中一记闷声,痛得都快迸出泪。 「不愧是传说中的亚瑟王国皇子殿下,暴躁非常。」对方疼归疼,还不忘伸手比出大拇指。 「你活该。」浮士德双手环胸,怒视他一眼。浮士德开始打量起对方,这个没有礼貌随便摸人家头的家伙,穿着剪裁简单的咖啡色军装,腰系长剑,胸口有别致的徽章,是侍卫……? 「别用那种观察小偷的眼神看我,我自我介绍就是了。」他说,「我是贝克拉,米亚公主专属的贴身侍卫。」他礼貌地弯腰鞠躬,一手弓前,一手背后:「初次会面,浮士德皇子殿下。」 浮士德瞪大双目,彷佛听见什么晴天霹雳的大消息般,他迟疑地支唔其词,纤长的手指指着对方又指着自己:「米亚公主?我的……未来婚约的?」 「正是,所以我是特意来瞧瞧浮士德殿下您的。」他温和答腔。 浮士德撇过头,自个儿走向洁白的床铺,他捉紧蓬松的棉被裹住全身,贝克拉没有经主人应允迳自入内,他看见桌上那碟菜色没有动过,不禁蹙了眉。 「殿下,您因为水土不服无法下咽吗?」 「不是。」 「还是因为菜色不同亚瑟王国?需要属下吩咐厨房准备雪糕吗?」 「不是。」 贝克拉叹了口大气:「殿下,您想家吗?」他走近对方,缩在棉被里的身体,听到”家”这个熟悉的字眼,居然颤抖了一下,浮士德转头瞪着贝克拉,眼神示意不准靠近我了,贝克拉自是明了,抓了抓头发,他更烦恼了。 「殿下,您想家,我可以体谅,我也曾经这样想念过……」贝克拉轻轻地微笑,「老实说,我是亚瑟王国的人,现在则住在达雅王国。」 浮士德惊讶地回看他,贝克拉继续说着,「在故乡……亚瑟王国,已经没有我的家人了,不过皇子殿下还有吧。」他转身将桌上那碟菜端上来,放在床头。 「如果饿了就吃吧,在这里,即使饿死了也没人会为你哭泣,但是你的国家还有人等着你回去。」贝克拉的悠悠的口吻像诉说自己的过往,他朝他发笑,又大力按下浮士德的头。 ——你的国家还有人等着你回去。 等我回去……真的吗? 哥哥会等我回去吗?哥哥会像我想念他一样思念我吗…… 我真的不是被遗弃的吗……哥哥还爱我吗……? 浮士德浑身倏地一抖,他将棉被整个裹住他的头,独自闷着声音哭泣,他抑住哽咽的声线,出嘴反驳:「少罗唆,不要碰我,我最讨厌人家碰我的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一直告诉米亚公主,亚瑟王国的人都是好人,而公主殿下一直相当期盼与你的会面,今日我是来替她先打听您的为人的。」贝克拉将餐盘挪去正中央。 带着些微颤抖以及吸鼻子窸窣声音从被窝里传来:「你可以如实告诉她,是一个自视甚高外加任性无比的皇子。」 对方终于肯窜出头来,与着往常自傲尊贵的模样不同,他狼狈地抓着餐盘的面包一口接着一口狼吞虎咽吞下去,和着眼眶的泪珠一串串咽下肚。 「我会告诉公主殿下,就只是一个孩子。」贝克拉小小声地说着。 一个爱面子,硬要装成千不怕、万不怕的单纯小孩子而已。 六章·疮疤 —— 作者:宁歆玥 —— 连续一个礼拜的繁忙,安排宫殿的布置排场,挑选王后生日当日的歌唱名单,夜晚……则是必须拨出时间,赶到贵宾的寝室,说好听点是关心他有没有正常的饮食,难听点的则是监视。 在王后生日会场的前一天,终于全部处理完毕。晚上宴会的餐点,邀请的贵族名单发放完毕,祝福圣歌名单、排场、位置座席完全整理,在剩下的晚上时间就属于…… 单手托着食物餐盘,另一手敲敲门后扭开房门,「打扰了,浮士德殿下。晚上用膳的时间到了。」眨着灰银的双眸张望四周,人呢?他到哪去了?跨步走到圆桌旁将食物放在上头,转身就开始在硕大的房内寻找那娇贵的身躯。走到了前厅的小花园,晃了一圈后却没发现人的踪迹,在一个转身走进去房内,床铺、小雪貂专属的小摇篮,一直走到靠近浴室的大门,耳边听到细微的哗啦啦水声,这时他才松一口气。 ……原来……他还在。 那他回到客厅的位置等他。转身,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双眼竟然看见一名服装与他相同的透明女人,淡到如同银白色发丝飘散在空中,那双迷离又独特的紫色双瞳无神的望着他。 「……艾……艾娃……」萨伊诺看着眼前飘浮的幻影,嘴边细声呢喃的她的名字。一个深住在他心中的女人……伸长一双手,想向前拥住她却扑了个空,步伐一个踉跄,重重的撞上一旁的墙。 「怎么了!」巨大的声响,吓的浮士德立刻换上干净的衣裳,不在眷恋水给他的暖意以及温度,刚踏出浴室的大门就发现与他作对的大神官瘫倒在墙旁。 ——搞什么! 拉拢身上的睡袍,光滑的裸足踏在冰凉的地板上,因水珠让碧绿的发丝更加的柔顺光亮,他走到了萨伊诺的面前,由上往下俯视。「喂,你知不知道你晚……」看见他发白的脸色,他剩下的话梗在喉间说不出。 怎么会看起来这个憔悴!如同外头星辰一般闪耀的眸子转了一圈。算了!还是别管他。转身就要踏到回前厅,发觉脚边一阵骚痒,浮士德低下头一看。「小貂,你在做什么。」他弯下腰将他给抱起,斜眼馀光却瞄见那双有些失神的灰银眸子。真的……有那么累吗?一手环抱着小貂,另一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 没有反应,还是不理他啊? 他气鼓着双颊,伸手在他的俊俏脸庞一捏。「臭家伙,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在叫你啊!」气死了,连个反应也没有! 他是死了是吗!气恼的站起身子,决定不管他、打算转身离开的同时,手腕遭人扣,后者使劲的向后一拉,浮士德直接向后一摔摔进后者的怀中,大掌迅速的揽上他的腰际,另一手抵押住他的右肩,他将他的脸贴在他的背脊。 「你搞什么!放开我!」浮士德涨红着脸,左右挣扎。「本皇子命令你放手,听见没!」 本皇子?失焦的灰银眸子逐渐的拉回焦距,眼前碧绿的发丝正有一颗水珠顺着滑落,滴在他的洁净的水蓝短衫,成了一圈水蓝的水晕。身上有着一股能够平定人心的味道,但却不是他所熟悉紫罗兰香味,那清新的檀木香味……默默的盯着那人的背影,萨伊诺的双眼忽然瞪大,紧扣在浮士德腰际上的那只手松开。 浮士德红着一张脸,迅速的回过身赏了他一个火辣的巴掌。 萨伊诺接下那一掌,默默的低下头,发自内心的道歉。「抱歉,冒犯了。」 「你也知道冒犯?别说这种笑死的人话来搪塞我!」黑到发亮的眸子瞪了他一眼。 他默默不语的低着头,一句话也没答上,却也没有反驳的意思。 看着脸色有差的萨伊诺和脸上若隐若现的红色掌印,浮士得脸色突然有些和缓,背对着他轻咳两声。「算了,跟你这种人计较根本也不符合我的本性。」黑曜石般的眸子偷偷的瞄他一眼。「本皇子饿了,还不快点伺候本皇子。」 ……又回到之前那位跋扈的皇子。萨伊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应该是……给他一个台阶下吧。「……是。」立起一脚踩在地面上,大掌压在膝,猛然站起的瞬间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晃动一般。他紧皱一双眉,另一脚迅速的向后踏一步。 是他太累的关系吗? 抬起头来看了浮士德有些惊讶的神情,努力勾起一抹象征无事的微笑。「请到这边来吧,浮士德殿下。」快步的走向前并领在他的前头,替他拉开了椅子,等着他的到来。 他在搞什么!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事,有那种连命都拼进去的必要吗?他抱着小雪貂站在门旁看着他好一阵子,直到萨伊诺再一次将目光放回他的身上,「殿下,请您能来这好好吃饭吗?」嘴角却没力气再次上扬。 浮士德的脸蛋一红,「……不需要你来命令我!」抱紧怀中的小雪貂立刻走到位置上坐好,看着他舀起一口烹煮的浓郁可口的浓汤到他的面前,再看看他现在的眼神……之前那般憔悴的模样早已不知消失到哪去。 现在这双冰冷的灰银眸子,没有刚才那种绝望、心痛的神情,取而代之的则是先前那种不耐烦。浮士德微微的嘟起嘴,张开嘴后含进那汤匙里的浓汤,汤汁里头有着达雅王国特产牛的香浓牛乳在其中,甜却不腻。 满足的稍稍勾起嘴角,眨眨黑眸,又看见又是一只满是浓汤陶瓷汤匙在面前。他不悦的瞪了萨伊诺一眼。「你当你是在喂什么?」那种眼神他看了就有些刺眼。 ……萨伊诺不吭半句话,将汤匙很干脆的放入碗中,整个碗推到他的面前,眯起灰银的双眸冷睇。「不然你自己来会不会比较快呢?浮士德殿下。」麻烦的家伙,这样做也不对,那样做也错,他现在严重质疑他身体会出现异样,有一大半都是他害的。 「唔!」吓他一跳。又是那种冰冷的语气!浮士德放怀中的小貂到一旁的地面,让它也去享用自己的晚餐,有些赌气的强抢那陶瓷碗。 啪搭! 完了—— 萨伊诺右眉稍挑,似笑非笑的睨着他。 浮士德默默的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干净衣物,浓汤不小心洒了一身……可恶!「都是你害的!」愤恨的将掌心往桌面上一拍,红着一张脸,美眸狠狠瞪上好长一段时间。 「……要不是您这么不肯合作,会得到这种下场吗?」他缓缓的说出这句话,嘴边藏不住笑意的勾起。 「你!你……很好!」果然在别人的屋檐下,就必须矮一节,他不退步,他退!转身又走往浴池的方向,大步大步的踏在冰凉的地板。 「浮士德殿——」 「闭嘴!」二话不说更加快速度冲进浴池,将他被食物所沾染到身躯,在一次清洁干净,讨厌的家伙,都是他害的! 萨伊诺从怀中抽出一张邀请函摆放在桌上,嘴边勾起一抹不曾相似的温柔微笑。清清喉咙,对着浴池内的人朗声说道:「殿下,明日的王后庆生会的邀请函,科特就摆在桌面上,诚心的希望您能参加,若无其他的事情,科特就先告退了。」 也没等里头的人有什么反应,站起身子离开。 ※ 夜晚,本是应该一片静谧的土地,却在今日王后的生日打破了一切规矩。 浮士德站在会场的中央,看着一旁人来人往的行人,像蜜蜂……不,应该说像苍蝇一般的无头乱撞,看了就碍眼。昨天挣扎老半天,结果还是抵不过那个可恶的家伙的一句话,他就这么让他吃的死死的吗?可恶! 忽然眉间一皱,不知道小貂有没有乖乖的待在房内休息,万一跑出来……照科特说的,国王不喜欢小动物,要是将小貂给当众打死的话——他的头某猛然遭人往下压,那粗糙的大掌粗鲁的在他头上揉揉。 他咬着牙正打算要开口骂人,「无理的家伙……」 「浮士德殿下,又见面了。」 他惊讶的瞪大一双眼,随后立刻拉开头顶上的大掌,抬起脸来一瞧。「贝克拉!」随后又皱起双眉,「你来做什么。」 贝克拉无奈的搔搔头,露出爽朗的一笑。「浮士德殿下,我是带着米亚公主来参加庆典的。」身子往旁跨一个步伐,娇小的褐发人儿,五官端正,颊上总有有着一对小巧的酒窝,身上一袭剪裁简单的粉色礼服。 「米……米亚公主?」浮士德看了她一眼,有些吃惊的叫了公主的名。糟……没想到那么快就碰面。 米亚缓缓勾起嘴角,贝克拉这时走到她的身旁,很主动的牵起她的小手并替她转向他的方向。「浮士德大人,初次见面。我是米亚,还请多指教。」 「你……看不见吗?」他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们的举动。 「浮士德殿下,这句有些直言啊。」一旁的贝克拉皱着双眉,无奈的摇着头。 他红起小脸瞪他一眼,他就是这样直接的问问题! 一串像风铃一般笑声,柔顺的让人听起心理总有一股踏实、抚慰心灵的感觉。浮士德漂亮的一双黑眸立刻回到公主的身上。 「贝克拉,浮士德殿下也没说错不是吗?」 「唉……是,米亚公主。」公主总是人太好,什么都不计较,真是。 她大方的承认,现在反倒是换成浮士德羞的将脸低到差点要埋进土里。「……抱歉。」 「不要紧,你不是有意的啊。」端起一抹微笑,像暖日般的笑容深深烙印在浮士德的心中。 「嗯……」随着她的笑容,身上那一身像刺猬的紧绷情绪也跟着瓦解,渐渐露出融冰之后的微笑。 舞会进行到了一半,站在台上的圣职者,打开羊纸卷,利用他那优美的嗓音朗诵里头的贺词,所有人一个个静下,专注且认真的听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直到全部结束之后,接下来的祝福圣歌听得所有人都沉醉在其中。 唯有浮士德,那双明亮的黑眸像是寻找某人的东张西望,随后放弃寻找直接走到贝克拉的身旁,用手肘推推他。「怎么主持的不是科特?」那个嚣张的大神官跑到哪去?重要的庆典竟然找不到他。 「你说科特神官?」一脸满是兴趣的盯着浮士德。「浮士德殿下竟然和科特神官有交集啊?」 红晕浮起,所幸在黑夜之中对方没办法看得很清楚。「少罗嗦,我只想知道那个嚣张的家伙到哪去,在重大的集合庆典竟然翘班,他还真不知道死活。」说到这,他嘴边就不知不觉的勾起劣质微笑。 嚣张家伙?噗的一声,贝克拉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哈……哈哈……殿下,您真是有趣的人耶。」竟然会将科特神官直接与嚣张画上等号,真有他的。看着他那张快要发怒的脸蛋后,收起笑容,指向一北方站在台旁的黑发圣职者。「你去问司修大人吧。」 浮士德疑惑的挑起眉。 贝克拉笑着在答:「听很多人说,司修大人和柯特神官从以前就是同袍,他们感情一向不错,你去问问看说不定他知道你口中那个嚣张家伙的下落。」 「嗯。」转身向前跨了两步之后再次回过头,细声的呢喃:「谢谢。」快步走向他口中所只有司修圣职者身旁。 走近才发现,他的相貌虽然没有那个嚣张家伙来的俊俏,但是总是有一股吸引人的清新淡雅。 「那个……请问这位阁下找我有事吗?」一直注意到他热切的目光,看着他浑身不自在,又不肯开口。他只好主动的询问并端出圣职者最重要的笑容。 「你知道那个嚣……科特神官在哪吗?」讲习惯了,差点咬到舌头。 「呃,抱歉,请再说一次。」他耳朵有问题吗?他在问萨伊诺还是别的人? 「科特神官。」 哦……听他这样一问,他大概能够猜到他是哪位了。应该是萨伊诺晚上还要抽出时间照顾的贵宾吧。他该主动替他把事情挡下来吗?……不,他还是别太多事,但是萨伊诺现在所待的位置却…… 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模样,浮士德不知从哪来冒出的无名火。「你到底有没有要说?」 真是心急的孩子,算了。司修叹口气。「他在后方的竹林里,我带你去。」看着他一脸怀疑的神情,为了让他安心再补上一句话。「那里很黑,夜晚总是会有一些属于夜间出没的生物,还是让我跟着您一起过去。」 「……那就麻烦你。」 ※ 经过长长的黑暗走廊,上方由茂密的树枝挡住上头的银白月光,快步——极尽用奔跑的方式好不容易跑到长廊的另一端入口,沐浴在月光下的萨伊诺正站在一只银棺的旁边。 那个家伙在做什么?正打算靠过去的同时,手腕却被后者给拉住,看着司修对着他摇摇头,以气音的方式对他说:「别去,在这边看着。」要是现在去找他,恐怕又会像几年前的他一样,摔在沼泽中无法脱身。 他鼓着双颊,没办法的顺从他的意思,静静的蹲在他的身旁,看着他到底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必须只能远远看,不能近距离的接触。 萨伊诺静静的站在银棺旁,指间不停的来回抚摸银棺上女人的脸庞。 那个摸鱼的家伙,竟然只会到这里看着银棺,难不成他有病啊! 司修回头看着他,却发现浮士德那一脸嫌恶、像是发现怪人一般的神情,他不禁嘴边勾起一抹无奈的笑靥。 「你笑什么?」又气又恼的斜眼瞪他。明明怪的人是那个科特,为什么反倒要对他发笑。 司修摇摇头,「没什么。」他忽然缓缓的起身,弯下腰对着他耳旁细声的说:「我要先离开,到时候要是萨伊诺问到你怎么来的,就麻烦跟他说你自己找到他的,好吗?」再待下去,或者他也无法避免被卷入当年的回忆。 不等上他的回覆,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四周漆黑,那个嚣张的神官又离自己身边这么遥远。浮士德想起刚才司修说的话,该不会这边……有些很恐怖的东西会出现吧?颤抖的身躯,美眸紧张的望着,也像求救似的看着前方的神官。 看着银棺有些失神的萨伊诺,忽然缓缓勾起一抹浮士德不曾见过的笑容,有一丝纯真,却又带着万般的怨恨。 「……我知道你在这里,别躲了。」 缩在一旁草丛的浮士德恐惧的颤抖一下身子。他……他说他知道他在这里?应该不可能才对…… 「艾娃。昨天你来见我,为什么今日就对我避而不见。」 艾娃?……好险,他不是在说他。浮士德松了一口气般的拍拍胸脯,却忽然一是不对,这样说起来昨天,昨天是在他房间里看见的罗!脸色有些发白,紧张的看着眼前的神官……一震,他的神情…… 灰银的眸子愤恨的瞪着眼前的银棺上的女人,泛白的指尖使劲的压在银棺盖,顺着指尖,指尖流下一丝丝的小血流,在女人的脸上留下暗红色的血痕。 「你就这么需要这种鬼东西,才可以维系灵魂、才可以出来和我见一面,我可以通通给你!」什么权、什么利,他什么都不要。他宁可做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他也不要像现在被人遗弃在这世上…… 「说话……你说话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眼神有一丝崩毁,灰银的双眸,无助、绝望。 萨伊诺退后两步,直接瘫坐在地上,靠在一旁的石雕墙,曲着膝,将脸埋在单手中。 银色月光照耀下,他的眼角滑落一道银色的光河。 他一直爱着她……深爱她……只是换来的却只有被人遗落的悲哀…… 七章·月下的悲伤舞会 —— 作者:玄缟 —— 浮士德看着萨伊诺的寂寞,顿生一阵悲凉,他抿紧薄唇。 原先对他的敌意尽在这一刻散了去,他知道他确实相当孩子气,孤立无援的处境令浮士德想迁怒,使他忐忑不安的心情获得解脱,于是他选择怪罪萨伊诺,对他发火,表现出受害者的模样,要求别人怜悯自己。 但……不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伤。 他拿自己的悲伤攻击别人,到最后,大家伤痕累累。 浮士德一直没办法坦然面对被艾洛蒙哥哥抛弃的事实,即使他再如何自圆其说,事实上,他确实被遗弃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 就像眼前这个人,不停地不停地,呼唤逝世的爱人,藉此催眠自己。 银色的月笼罩了整片树林,灰白色光让景致斑驳起来,萨伊诺跪坐银棺旁,喃喃自语地,诉说着对某个心爱的人的思念,萨伊诺令人讨厌的严肃面孔一下子软化,取而代之的是无尽心伤。 没有顾虑后果,浮士德立起原先弯着蹲低的姿势迈步向他,对方没有抬头,依旧沉浸在悲伤之中,浮士德看着他,原先以为冷冰冰的他是冷血无情的,但或许最多情的反而是他吧。 浮士德用几近微弱的音量感叹:「……我们都是被遗落的人啊。」 不顾对方听否,浮士德自顾自地回顾过往,勾起勉强的微笑:「从小时候开始,我一直跟在哥哥身后,一直一直。我知道我比不上他,也知道他不可能一辈子陪着我、帮着我。」他的眼神转落于夜当空,语气变得遥远,「我很努力想让他另眼相看,我不想成为他的绊脚石,我要告诉他,我不是个孩子,我有能力可以做很多事……」 「但似乎,」话语至此,他反倒苦笑起来:「我还是会碍到他啊。」 对方终于抬起头,灰银色的双瞳似乎被水气雾了一片,萨伊诺与着浮士德对视许久许久,有种亲近的归属感缓缓流露出来,浮士德意外地笑开,睛瞳底带着绚烂的光彩,他抵住袖口轻擦去对方的泪流。 「神官大人,这样子就不像你了呀。」他说着,插起腰来装出颐指气使的模样,「你应该是要高高在上又自以为是才对,这样子,我才能继续跟你斗嘴,继续烦闹你,继续把你当仇家……这样子……」 「你这样子,会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浮士德垂下首,高举的双手也无力地平躺下,感觉自己的眼泪也要泛滥出来了,浮士德停止呼吸欲要抑止滚落的泪珠。 浮士德突然暴躁起来,他大叫:「不要再哭了啦,可恶,都是你害的,害我想到不该想的东西。」无奈泪水还是无法控制的颗颗落下,他转过头避开萨伊诺注视的眼神。 萨伊诺紧觑他的一举一动,朦胧间,记忆里那个美丽的人儿似乎又回来了,回到他的身边,但是,朦胧间,那个心之所向的又模糊了,站在跟前的似乎是那位王子殿下。萨伊诺摇晃混乱的脑子却无法理清思绪,他不稳站起身将手搭在浮士德的肩上,浮士德吓了好大一跳。 「别再难过了,看见你哭,我比任何人难受。」萨伊诺虚弱地将一字一句说清楚,精神恍惚的他尝试微笑以对,表情却依旧苦楚。 浮士德羞愤盯着对方,这种安慰一点都不值得开心,他仰首,固执地要将眼泪全都倒吞回去,两手遮脸,刻意掩饰泛红眼眶,他大声咆啸:「不要说这种话!你跟哥哥一样,老喜欢说这种话,没有人要你们为了别人的难过而难过,别人并不想让你们伤心的啊,拜托……多爱自己一点……」 「……拜托。」浮士德重复又重复,他蹲下,语气委弱:「不要再把我当成必须照顾的人了。」 「你一样,哥哥也一样,多爱自己一点好不好。」 过去的时光全窜入浮士德脑海里翻搅,像万把针般刺痛他逃避的那一部份,他抱头呻吟,觉得痛苦。是的,他最亲爱、最敬爱的艾洛蒙哥哥,总是把他当成必须照顾的、非常弱小的、易碎的弟弟看待,小心翼翼看顾,深怕他受伤害,但是这样的爱,太沉重、太悲哀。 萨伊诺不说话了,只是划手一拨,嘴上轻读咒语,一阵凉风旋然而至,芒草摇曳舞动,惊醒藏匿草丛的百只萤虫,青色萤光瞬间充斥整座园林,在无星的夜空底,万点萤光点缀寂寞的夜,光明已驱走黑夜。 浮士德面露惊愕,生长于雪国的他未曾见过萤虫,他悄悄伸出手指让萤光停上,打算一手擒住它却翩然飞走,又一阵夜风带过,吹翻了草叶,拂过浮士德细碎的额发,萨伊诺温柔笑着,长袍下摆扬起,柔软的触感轻触浮士德,浮士德脸颊酡红,站离了点。 浮士德表现得像个孩子般好奇,睁着闪烁的双眼观察发亮的小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想两手覆盖,可每回都宣告失败。 「不是所有被关在笼子里的生物都可以生存的。」萨伊诺看他偷偷摸摸的举动,心情瞬间转好,语调轻快起来:「万物都需要自由。」 浮士德都嘴,狠狠回瞪一眼,对方的神情一反方才的悲伤难止,既是如此,那他心中的某种牵挂也可放下了——意识到这点的浮士德觉得万分诡异,牵挂什么?有什么好牵挂的?浮士德猛力摇头将方才的怪念头给甩出脑外。 萨伊诺弯腰拱手,绅士般礼貌致意,微笑道:「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过了好一会儿,浮士德才犹豫不定地将纤手放上他的,迟钝的他这时才想到一件重要的事——他是男生耶!跟个男人跳什么舞!就在他欲要脱手之际,萨伊诺已经紧紧擒住,丝毫不让半分。 浮士德觉得羞愧死了,他真想挖个地洞躲得远远的,他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绯脸漫延红晕至唇边,连明亮的绿眸都漾着羞怯的迷蒙,萨伊诺将对方尽收眼底,尔后他柔声说:「你真漂亮。」 突如其来的称赞令浮士德整个傻住,表情呈现可笑的呆滞,全然忘了他对于”漂亮”这词的反感程度绝对不下于辱骂,他反倒不知所措的不知所以然起来,他尴尬地念着:「说什么啊!你这家伙!你再乱说话我就踩你!」 「我先说,我跳男生的舞步喔。」浮士德打算先发制人,虽然当初学习的时候,为了与淑女的舞步更密合,他也同样学习了女生的步法,但他心想,跟个大男人跳舞也就罢了,至少……不,身为男士的尊严是肯定要有的。 「少来了,」对方变得悲伤,他牵起手开始引领对方,「明明会跳女生舞步的,明明以前跟我跳过的……不要想逃避我,艾娃。」 浮士德沉默地看着对方,原来,他一直把自己误认为是他所爱的人吗?浮士德的心脏为了眼前这位痴情的可怜人绞痛,他可怜他。浮士德决定成全他这个梦境,纵然是个假造的梦…… 「我接受你的邀约,萨伊诺。」他回应。 对方执起他白皙的手,轻轻烙下一吻,深藏的炯炯爱意全留在那轻触的吻里。 夜里,没有万颗群星点缀的孤单月下,以夜幕为底,以萤光为灯,以枭啼为乐,轻盈的舞步穿梭在树丛间,时间彷佛在此处铸下永恒。 可以永久不灭,可以在岁月流失之后牢牢留住的,就是记忆了吧,但是回忆对于眷恋于过去的人来说,真的好沉重,浮士德叹气,吐息化为白雾散发在空中,彷若是悼念逝去的。 萨伊诺累得睡着了,靠往他的肩头一沉,浮士德扶他躺下,伴着他所爱的女人的银棺旁,浮士德淡淡一笑,对着萨伊诺。 如果我是艾娃,如果你是艾洛蒙,我们将不会寂寞,只可惜,我们都不是。 留下这一席话,浮士德转身离去。 「……谢谢你。」 睡沉的萨伊诺,彷佛是在紧闭的唇瓣里传出这句话,轻轻的,如同浮士德吐出的白雾般,一下子便消失无踪。 八章·悸动 —— 作者:宁歆玥 —— 黑发的圣职者大掌拖着盘,盘中那碗漆黑的液体在碗中晃荡,像是会随时从碗中洒出一般,走到一对简单白净的大门前,手指才刚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时,却听见里头那人剧烈的咳嗽声响。 他皱皱眉头,二话不说的立刻扭开打门,深沉的黑眸不悦的盯着躺在白色大床的人影。「……还真好,王后生辰那日你给我感冒回来啊,亲爱的科特神官。」 「咳咳!」他双颊浮出不正常的红晕,张着嘴细微的喘气,眼神有些散的扫向一旁的圣职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别拐着弯骂我。」他现在只觉得好疲倦,很累。身子无力的倚靠在枕头上,闭上眼,想办法平复凌乱的思绪。 他不认同的朝天翻个白眼,「哈,我只是区区小小的神官随从,哪敢啊。」一边说着一边端着黑浊的液体走到他的身旁,将盘中的瓷碗端起。 「是吗……」他嘴边扬起一抹淡到不行的嗤笑,手却很顺的伸向前接过,大掌扣住碗的边缘,左右的摇晃两下,一饮而尽。「生辰庆典还顺利吗?」唔,好苦。 「还可以,大致上没有什么问题,后面收拾的工程也做得很完善。」主动拿起他手中的碗,随手搁置在木柜上后,再次走回并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正视着萨伊诺。「我说你啊……」 「怎么了?」整个身子向后退,在大床上找出一个舒适的位置躺好,闭上自个儿的双眼正打算休息。 「陛下要你招待的小皇子昨日找上我。」 萨伊诺嘴边不自觉的勾起浅笑,原来他还是有去参加庆典。「然后?」 「然后?」他挑挑眉盯着快入眠的好友。「哪有然后啊,只听说他跟你一样已经卧病在床啦。」语调最后有些上扬,眼前的金发神官立刻睁大那双独特的灰银眸子,一脸吃惊的看着他。 感冒了?怎么回事?他没好好照顾自己吗? 司修看着他有些意外的神情,不禁纳闷起来。「你不知道?」他记得那个时间点,那位皇子殿下不就是在他身边?该不会一直都躲在一藏的矮木灌没出来,跟着他吹一整个晚上的风吧? 他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要是我知道我就不会这么吃惊。」他真以为他当神官已经达到有通天遁地的本领吗?这点事情,他不在现场怎么会知道。 ……还真的是。他为那位可怜的皇子掬把同情泪,竟然遇上这个什么也不知、还陷害他一同感冒生重病的家伙这么的关心。 等了一些会儿的时间,司修一句话也没搭上,萨伊诺渐渐的烦躁,不耐烦的皱起眉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黑眸悄悄的溜到他的身上,看着他即近喷火的一双眼,打笑脸的笑了两声并迅速跳离他身边三大步。「哎呀哎呀!神官大人别生气啊,小的可什么也不晓得。」要是他在待在他身边,保证扫到风尾的人绝对是他没错,所以还是跑远一点比较好哪。 「司修你——」气得一时气通不顺,捂着嘴将脸撇到一旁,剧烈的咳嗽嗓音令人感到不舍。萨伊诺单手撑在床铺上,灰银的眸子立刻射向让他剧烈咳嗽的祸首。 「嘿!别气别气,气坏对身体可没益处。」他笑着摇摇大掌,「而且我还听说——」 「快说!」这家伙,看他急躁的模样挺高兴的是不?再不说他就会要他受! 看起来他好像异常的激动啊……司修笑弯一双眼,拉开洁白的大门,回过头盯着萨伊诺好一阵子,一直到他快忍不住冲到他面前的那一刻,立刻开口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亚瑟王国的皇子因为不是你,不肯进食。」看他激动的模样好像也挺好玩的。不过这件事也挺大条的,上席贵宾竟然拒绝饮食,这样的消息如果传到陛下那里的话——司修在瞬间皱起双眉,「萨伊诺,你在做什么?」有床不躺站起来做什么。 轻咳了两声,他拿起在架上的水蓝短衫二话不说立刻套在身上,斜睨他一眼,「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他捂着嘴,痛苦的连续咳着。 「我知道你要去哪,不过这个时间点不对。」他不赞同的摇首,这时候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让开,我只是要去看那个皇子又再闹什么情绪而已。」那颗脑袋又打结了吗?竟然又打算不进食?为什么总是不爱惜自己一点! 闹情绪?现在是他在闹情绪还是那位皇子?他从来没看过对任何人事物那么执着的萨伊诺……那个皇子影响力还真大。司修将萨伊诺拦在面前,暗自叹了一口气。「好、好,那让我跟在身边总可以吧?」 「随你高兴。」侧个身子,从他一旁走过,朝着二厅房的位置奔去。 司修站在他的后头,看着他快步奔去的背影,吐吐舌。 火气还真大啊…… ※ 「贝克拉,你把你的手放在哪……」浮士德咬着牙、一字一句的从牙龈中磨出。这个家伙越来越没规矩!到底谁是主谁是从啊!有谁家的随从可以将手任意的搭在主子肩上! 他盯着他的秀气侧脸,双颊因为染感到风寒而浮出的淡淡红晕格外可爱,他将碗依偎到他的红艳的唇边。「当然是放在您的肩上啦。」 这点他也知道,那还要他再说一次!「拿开你的手!」 「这可不行哪,我可是奉米亚公主的命令前来,你总不能让我不好交差就回去吧。」他暗示性的眨眨眼,技巧性的挪动身子让他可以瞧见还稳坐在房内的米亚。 浮士德顺间垮下一张脸,随后那双美艳动人双瞳立即射向笑着无碍的那张脸。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他现在恨不得可以将眼前这位直接给射死,省得他拿药来烦他! 「来啦来啦,您不吃药是不行的。」再接再厉,烦他一下下还有米亚公主在一旁坐镇,他保证这个皇子一定会乖乖妥协。 ……撇开脸颊,嘴边嘟嚷:「我没吃饭哪来的吃药……」都是那个家伙害的,要不是他,他也不会像这样受风寒,还要向任人宰割的嘴边肉,施予心灵压力、进行残忍吃药行为……那家伙到底是跑到哪去快活了! 喔——这个好解决啊!「喏,您瞧,这桌上的食物还是温热的呢。」他笑得放下手中那碗汤药,随后端上一碗热汤到浮士德面前。「请慢用,还是您需要小的喂您啊?」 颜面有些抽蓄,看汤匙已经递到了唇边,勉为其难的张开小嘴含下那一口汤。……说起来这种感觉好奇怪,明明就只是一样的食物,为什么吃起来却没有他送来的好?还是说是因为他把食物搁置比较久的关系,所以味道有些走样? 脑中思考着其他的事情,乖顺的让贝克拉一口接着一口服侍,一直到整个碗净空为止。 「好了!这样总算是行了吧,殿下真是厉害。」他满意的看着净空的碗,像是给予小孩称赞一般的话语作为奖赏,「所以现在来吃药吧。」 浮士德额间青筋略浮,「你当作你在哄小孩吗?」 「当然不是。」贝克拉笑得灿烂。 ……见鬼!明明就是!那个笑容就露出马脚了!眼神不小心瞥到一旁的米亚公主,她嘴边始终挂着浅笑,那双黑眸虽然看无现今的虚华世界,但是总觉得能够穿透人心、带来一丝暖意。 不过话说在前头,「……哼!我是看在米亚公主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你知不知道啊!」他绝对不是屈就于他的险招和米亚公主所散发的温暖光芒之下。 「呵。」米亚嫩掌捂着小嘴,银铃般的笑声从这个郁闷的空气中流出。 「我知道啊。」不然他带米亚公主来这里做什么?「好啦,别说这些事情,快来吃药最要紧。」端起搁置在一旁的药碗到浮士德面前。 「……臭家伙。」嘴边碎念,主动的将脸凑到贝克拉指尖所抓的汤匙旁,含下那苦涩难咽的药汁。那极苦的药汁瞬间在他口间扩散开,浮士德瞬间将小脸紧皱。他痛恨这种苦味! 「小心点,等会再给您一颗糖去去苦味。」他笑着看他吃药一脸痛苦的神情。 「……你给我滚开我会更高兴。」 「哈哈,真是,殿下就是这么害羞。」开心的将整碗要给喂完,拿起空碗转身一看,视线不是落在米亚公主身上,而是位于门旁,脸色异常红润的神官大人。他立即收起嘻笑的神情,拘谨的朝着他行军事礼仪。 「参见科特神官。」 「……愿主神保佑您。」他一脸纳闷的看着眼前的侍卫,在朝着他前方看向那娇小的身影。「……参见米亚公主。」 「科特神官?」米亚有些讶异的轻呼,随后又恢复以往一般的淡然的娇嫩嗓音。「好久不见了,不用这么多礼。」 「是,愿主神保佑……公主殿下您。」他忍不住在咳上两声。 「感谢你,科特神官。」以一抹甜美的微笑回应。「科特神官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呢?」 「科特——不,没什么。听说浮士德殿下受风寒,特地前来表达关心。」只是没想到米亚公主和她的贴身随从会出现在这里…… 「是吗?科特神官果然是达雅王国的首席神官。」连对待贵宾的礼仪都做得那么周到。她笑得很甜,发自内心的表达赞赏。 「……感谢公主殿下不吝啬赞赏。」漫不经心的回应,双眼却直直的落在那张正臭着一张脸的浮士德。 他在心中默念八百遍『萨伊诺你这个不良神官』,害他受风寒还有脸站在这表达关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怎么感觉他的病情比他还要来的严重,因为他把他丢在那里的关系? 想到昨日的场景,他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垂下双眸,回绝掉萨伊诺的视线。 「……我……科特先告退了。」转身立刻走出房门,站在门外以靠着墙边。 心中隐藏、封闭的窗口似乎又悄悄的被开启,不安的空气在心门内流串,不知道是因为风寒的关系才让封闭的咒语削弱,还是又变得更不加牢固。 听见他们之间欢愉的笑声,萨伊诺掌心按压的左侧的胸腔,按压着跳动沉重的心跳。 ……好像,又开始抽痛了。 九章·改变 —— 作者:玄缟 —— 半个时辰前,浮士德接到了一封信,他犹豫不定迟迟不敢拆开信件,但当他看见信封黏贴的角落,以烫金形式显现出来的徽章,竟然是亚瑟王国的皇徽,他又惊又喜。 对于送信的该名守卫,他一再叮嘱不准虚张此事,并额外多赏了他几只钱币,守卫见钱眼开,急忙收下后便点头说没问题。 浮士德眼看守卫走远,他悄悄探出门外观察是否有人走动,将房门关上,也顺手将窗户拉上,他深吸一口气屏息以待,一把坐上床铺,他脑中立即浮现许多信的内容,可能是哥哥写的,可能是要告诉他并没有遗弃他,但无论如何,浮士德雀跃极了。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却没有他想见的内容,信纸上只方方正正的写着几行字,大抵上是说亚瑟王国政局安定要他安心之类的,显然是非常官方的发言。浮士德皱起眉头,这点消息他当然知晓,纵然身为俘虏,他还是有打听消息的本事,况且,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并不需要偷偷摸摸来信吧。 倒是最后一段话让他非常挂心,上面只简单写明——等待,保重。 没有任何标记注明写信者的名号,连字迹都是请专人代笔,他无法猜测对方的来意,只是…… 浮士德实在有个出乎意料的看法,这封信最重要的精华似乎在最后那段「等待,保重」,对方要他好好保重是为了等待什么吗? 浮士德思考过后决定将信烧毁以杜后患,他将信揉成一团塞进小罐子,起火燃烧后把馀烬侵倒花盆内,而那只被火烧得焦黑的璧绿罐子则被浮士德推入床底最深处。 小貂趁着主人还在使劲把罐子藏起来的同时,他一溜湮窜到那只洒着灰烬的花盆边开始舔食,浮士德发现之后,紧张地一手拎起来,他戳了戳小貂毛茸茸的下颚,直嚷道:「小笨蛋,别乱吃东西,会坏肚子的。」说着,便将小貂的点心餐推给它。 小貂啄食起来,浮士德坐在椅上,头靠大理石桌,看小貂毛茸茸的身躯因为喂食而缓缓上下起伏,他自语道:「小笨蛋——你会变胖的……」 这样说起来,小貂似乎比刚来达雅王国时胖了许多?浮士德抬起脸来,凌空照着印象里的体型上下笔划一番,他颇受困扰地弯下唇形。 ——真的……胖了,难不成是达雅王国的伙食太好了?这小家伙一点不懂为人下囚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漫步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推展开,外边的水池随着风动而带动涟漪,那一片青草绿地修剪适当地平铺前方,偶尔点缀几丛达雅王国独特的鲜花,左右两侧各有一排碎石铺道直通隔壁厢房。浮士德好熟悉这里的情景,甚至闭上眼就可以轻易在脑海中挥洒出正确无误的景色,好像他已经在这儿生活了好一段日子一样。 确实有一段时日,半年有了吧,连自己都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 这样的想法让浮士德备感愤怒,他发怒摔上窗,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习惯这里,他是个从不渴望融入这里的外来者,纵使一辈子回不去家乡,也不能被这儿的气氛情景同化,身为亚瑟王国子民,同化等同叛国。 一瞬间,脑中浮上许多人影,那些真心待他好的人——贝克拉、米亚…… 还有,该死的神官。 他头发疼,搀着额坐去床铺,他垂头沮丧,好像……走太近了,他和大家走得太靠近了,不应该这样的,要是哪天两国再度开战,他将毫无犹豫地将锋利的刀剑举向他们,所以现在享受他们的好意,实在是太狡猾了。 他曾梦过自己走在夜晚的回廊,依在烛火尽灭的阴影处,潜入国王的寝居,毫不留情地以匕首击杀沉睡中的达雅国王。 惊醒后他汗流满面,急忙举手,手上却虚空,什么都没握着,他茫然盯紧天顶,甚至有丝失落。 思及那夜梦境,他抬手放到视线内,握拳又再展开,似乎在想像一把带血的匕刃就在手中,浮士德自言自语:「杀了……国王……」 敲。 是敲门声,浮士德吓得弹起身,他下意识捂起嘴巴,方才随便说说的话不会被听见了吧,他后悔地轻打自己一下,朝外喊声进来。 「我的殿下大人,吃药时间到罗!」那个整日笑嘻嘻的家伙从门缝露出头来,高举着盘子。如果是这家伙的话倒还好,浮士德内心不禁松口气。 ——不对,为什么如果是这家伙的话就没问题呢?那就表示他已经将贝克拉视为自己人了吗…… 浮士德的眼神暗了暗,扫过眼前人却没有与对方交集,视线落在那个盘子上的药水,贝克拉意会到殿下的意思便露出微笑:「殿下,我知道您今天又要为难我,打算不吃药了,对不对?这次我们来玩个游戏,如果您输了就得乖乖……」 「放着,我等会就吃,退下吧。」 贝克拉瞪大双目,讶异地看着眼前这位处之泰然的王子殿下,冷淡的面貌如同层冰霜凝结了他所有的表情,对方的态度一下子变化太大,贝克拉些许适应不良,还以为对方闹他玩,「殿下,您一定在打发我,对吗?」 「我以我的身份保证。」浮士德不耐地挥挥手,示意他把药水放下就快快离开。他端正坐姿,一反平日胡闹的面貌,冷漠得让贝克拉都认不出来,眼前这位冷静自恃的竟是那位爱耍孩子脾气的王子殿下。 「退下吧,米亚公主的专属侍卫。」再次下了逐客令。 贝克拉阖上房门,却惊觉事情不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他的一举一动犹如不同样的两个人?或许如今的亚瑟王国王子才不会带给他们困扰,不会闹脾气、不会找他吵架,但是…… 好陌生,像个陌生人。 贝克拉望回瞄一眼,锁得紧紧的房门。 为何突然间变成这样,贝克拉满腹疑惑,然后他又回想起前个日子,科特神官特意来关心殿下病情,最后却面色凝重的快速离开了,难道是这个缘故?贝克拉于是决心找神官大人问清楚,至少他很怀念那个会同他打打闹闹的王子殿下。 浮士德捏着鼻子一口喝干药水,接着平躺上床。 就这样吧,和大家保持距离,不要再接近他们,也不要再接近任何人,不能因为孤单而寻求他们的温暖,却又在之后狠狠背弃,这样做的话……我会很讨厌自己的。 想起贝克拉离去前不明就里的表情,浮士德累得闭上眼。 十章·懵懂情愫 —— 作者:宁歆玥 —— 「我是米亚公主身边侍卫贝克拉,想与科特神官见上一面。」 黑发的圣职者挡在门的前头,一脸无奈的苦笑。「是公主请您来的吗?」 「……不是。」咬着唇将目光瞥向另一个方向。 那……既然不是米亚公主,那他想最近与这侍卫卫最有交集非亚瑟王国来的二皇子殿下吧。司修打量般的眼神直盯着他,是不是让他和萨伊诺见一面或许会比较好?话说回来,自从上次去看了那个二皇子后他也怪怪的……或许这一次见面两人的交谈可以谈出什么结果来才是。 司修微微笑的站到一旁,优雅的行个浅礼仪。「好的,那么请进。」 「呃,谢……谢。」这个态度真是让他有些讶异,该说教堂礼院部分的人都是这样礼仪态度做得如此完美吗?他尴尬的回敬个礼,随后迅速的拉开门把走进门内。 斜视扫过眼前的房间,惊讶的他差点说不出话来。 ……空……空到一个极至点!除了书柜上密密麻麻的羊纸卷和三大柜的书柜外,一张桌、一张椅,原木衣架,还有前面应景的几张沙发,剩下的空倒让人可以打寒颤。 埋首在公文堆中的金发人影抬起头,不带任何温度的银灰眸子轻扫贝克拉,随后放下手中的鹅毛笔从座位上站起来,挥手轻拍水蓝短衫上的小皱摺后走到他的面前,微笑。「愿主神保您。请问贝克拉侍卫来这找科特有什么事吗?」 这张笑脸笑得很温和,但却让人感受不到他任何一丝的情绪在其中。眼前的科特神官真的与浮士德殿下像上次感觉那么好吗?疑惑的看着他好一段时间,缓缓的开口试探性询问:「科特大人您……身体还好吗?」 「科特身体很好,感谢您的关心。」微笑点头,手边朝着一旁的米白沙发一指。「请坐。」 顺着他的手势所指的方向,照着他的指示正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的继续发问:「那是否因为公务繁忙,没办法抽空去浮士德殿下的房内探望?」 ……浮士德。眼神中闪过简短的情绪,随后又恢复平常的平静。「科特公务的确多了一些,有疏于照顾殿下是科特的错,不过请问殿下他怎么了?」嘴边的苦笑漾起,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怪了,他不是已经对自己施放法术,照理说应该不会再疼痛才对。 「殿下他变的有些奇怪。所以我想来这里询问科特大人该如何是好。」毕竟与殿下最早相处的人,是眼前的科特神官。 萨伊诺阖上眼定了定心神,双眸中闪了一道银光。「是吗……」他现在连自己也不明白了。 「那……您希望科特怎么做?」 如果可以,最直接的方式当然是去找浮士德殿下最快。直接劈头就问清楚他在心中想的是什么。但是,他却又怕这一直接过去会刺激到殿下……他有些沮丧的垂下肩,抱着头思考。「……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希望殿下变回以前的殿下,会跟人打闹、会开心的笑着,而不是带着一个冰冷的面具。」 从外头端着热红茶的司修推开门走了进来,听着他后面说的那句话嘴边勾起淡笑,随后走到他们俩的面前将热红茶给递向前。「请用。」 贝克拉仰起头看着一脸惬意的司修点头道谢,接下手中的那杯热红茶后浅啜小口,随后又将所有的视线全投注在萨伊诺身上。 他面无表情的接下手中那杯红茶,银灰的眸子盯着暗红的茶水,指尖轻轻摇晃杯子看着里头漾出水波。「面具是吗?」那个殿下似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想开始与人做切割。 「我出去一趟。」放下手中一口也没喝的红茶,走到门边拉开厚重的大门后没踏出几步,身后那悠闲醇厚嗓音让他停下脚步。 「萨伊诺,这个不是跟你很像吗?」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圣职者。「或许吧。」都是一样的习惯已冰冷的面具面对世人。别开对他的视线,安稳贴在背脊的金发剧烈跳动,看着出来它的主人走得有多匆忙。 「哎呀哎呀。」司修笑着摇摇头,轻挑的看着坐在房内的侍卫简单的微笑。「瞧,不负责任的神官大人丢下客人,急忙得跑去帮您解决疑惑了。」 ※ 前脚才刚踏入浮士德的住所,下一秒询问女仆才明白他被国王陛下给请了过去。微笑的对着女仆说声谢随后又连忙跑到国王所在的第一皇宫。由于没有事先的请示,要进去宫内的限制多上了好几层关卡。 花好一段时间在进入一层层大门的关卡口,只差那么一步。只要再踏进这个门就可以直接的与国王见面,但这一部份也是最严守的。两名看守在门外的侍卫丝毫不肯退步的守在门前,不论萨伊诺怎么说也不愿意放通。 ——可恶!那位殿下不要被国王陛下的陷阱给套住才好。 焦急、目光在一瞬间看见站在楼梯口的老管家,犹如一名绅士一般缓缓走向前,对着门口的两名侍卫说上几句话后,见他们脸上出现一丝不耐烦的神情,随后收起手中的长枪让出一条道路。 齐声喊:「请进,科特神官。」 「感谢您。」感激的看了老管家,跟在他身旁走的步伐越来越快,在准备要拉开国王陛下的房门时,大掌却遭到老管家按下。 「科特大人,您这一冲进去不妥吧。」忧心的看向他,要是陛下发现有人通融他进来,又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侍卫遭殃。 不妥吗?他低下头看着老管家。「不然请您借一套科特合适的管家服,至于身上的神官袍就麻烦您帮科特送回了,好吗?」 这……更不好吧!要委屈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神官穿上低位卑微管家服……看着他想说几句,却发现他眼中流露出一些焦躁不安的神情。叹上一口气,「好的,这就请科特大人跟老奴来吧。」 跟在他后头,拿着老管家手中的劲黑礼服,萨伊诺二话不说的褪下身上高级丝绸的水蓝神官袍,迅速的换上一套黑礼袍,大掌扣住细长的金色发丝朝后空一甩,高挑的身形将衣服优雅的气息完全衬托。 花险少的时间整理完毕后,回头看着老管家。「麻烦您了,愿主神保佑您。」微笑的道谢,甩开帅劲的黑尾翼走出房门外,快步奔至国王陛下的房门外。 大掌贴在门把,准备要拉开时却听见银剑抽起的响亮声响,冷汗滑落,萨伊诺立刻拉开大门。「陛下!」 房内的两的人不约而同的回头了头。 浮士德惊讶的瞠大一双眼。 达雅王国的国王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盯着眼前的年轻管家。手边握的银剑朝着空荡荡的侧边甩两下。「科特神官想换着职称看看是吗?」将银剑丢到一旁地面,伸出右手被对着他。 萨伊诺微笑的走向前,细长的手指扣着国王陛下的掌心,唇边贴近浅浅一吻表达效忠。「回陛下,没这回事。只不过国王陛下,虽然对方是来自北方的贵宾,但以您的身分唤他来见您,不觉得有些失身分吗?」明着讲,听起来对于国王是一种奉承,暗着说,对他则是指着他请以大局为重,别随意的坏了两国之间的关系。 这些话,国王他不可能听不出来。脸色有些凝重的瞪上一眼。斜眼一扫站在一旁傻住的浮士德,嘴边勾起藐视的笑。「……也对。更何况我是王而他只不过是个邻国来的贵客,要说站在同相同的位置——也算是笑话。」 浮士德被羞辱气的小脸胀红,恨不得立刻抢夺下他手中的银剑改向他。「给我闭嘴!你要本皇子踏到这块领土,本皇子一点也不稀罕!像你们这种只会依靠权势的君王官员,哼,说难听点只是自以为是又没用的暴君而已——」 浮士德话说到一半,萨伊诺一手将他推退后半步,护在他前头接下一掌。 脸颊麻辣的疼痛感让萨伊诺忍不住皱起眉间,「陛下,对贵国贵客出手是要不得的,身为达雅王国的礼官,跳出接受这一掌是希望能够挡下两国之间无必要的纷争……」斜眼看着身后的浮士德紧咬唇的模样,左手悄悄的伸到头,轻握着他的掌心。 「再说贵客年纪尚青,陛下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人,应该不至于会因这种小事动怒才是。」 他看着萨伊诺的略红肿的侧脸,鄙视的嗤笑。「那还真感谢科特神官有先见之明?」 「不敢当。」 看着他表面谦卑,骨子里却高傲的模样,国王气的牙痒,瞪上好一会儿之后,豁然一笑。「那未来本王还得多仰赖科特吧。」 萨伊诺低着头不发一语。 「下去吧,好好替本王照顾这位贵客。」 「是。」松开原本轻握他的那只手,从容的领在浮士德的前头。 走离了第一皇宫,穿过重重的关卡,再度走回浮士德的寝室。轻轻的关上一扇大门,硕大的房间内只有他和萨伊诺两个人。 被对着他的浮士德有些气恼的咬咬唇,转过头来对着他咆啸:「多管闲事的家伙,谁准你来管我做什么!更不用替本皇子担下所有责任,你以为本皇子没有你,什么都办不到嘛!」 没有他预期中的情况,眼前的萨伊诺不像之前那样会回嘴冷言嘲讽,打直双臂,一手轻轻按压他雪白的颈肩,另一手环住他的腰际,温柔的拉进怀里。 在浮士德耳边细声呢喃:「你想划清界线不要紧,别伤害自己就好。」 十一章·转 ——你想划清界线不要紧,别伤害自己就好。 空静的寝室,只有这句话悠悠地回荡着。 高傲的王子殿下登时愣住,没有即时离开神官的怀抱,反而安心的待了好一会儿。 浮士德嗅到了那股味道,他身上有种香气,书香的味道,也许是因为他整日都在书房里磨蹭了大半个日子,自然带着羊皮纸的味道、封蜡的味道、甚至是墨水的味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偶尔他会觉得,房前花园的花香草气竟及不上他身上的那股书香。 他一点都不想弄清这想法的源头,他隐约预知,一旦明白了这思念为何而来,伤害的将不只他一个人。 他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他总笨笨拙拙的,脑袋像打结一样,明明要说的是安慰,出口的却是带讽的讥笑。 浮士德叹一口气。 他低下头,想揽住对方,手指碰触到对方柔细的衣服布料后,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害怕地收敛起自己的动作。 「伤害什么的……」他低眼不想瞧他的脸,双手握紧,「是我不想带给你们伤害,我自己算什么呢。」 「你是什么意思。」萨伊诺阴沉拂面,想仔细看看浮士德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究竟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他搭上他的肩,要他亲自面对他,可他无论怎么摇晃对方,他像只布娃娃任人晃动,一点儿活力都没有。他动气了,「王子殿下,你说你伤害我们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萨伊诺刚说完就被浮士德捂住唇,他望他笑了,浅浅的笑意搁在唇边荡漾,浮士德喃喃地:「是啊,知道什么。」 他想起了那封信,亚瑟王国的来信自第一封之后就没了下落,这几日他心神不宁,潜意识里心慌意乱,他静不下心来,预料内的似乎脱出他的掌控,他居然恐惧、害怕什么事情发生。他轻轻推开神官的束缚,摇了摇头。 「你觉得国王陛下真的会杀了我吗?」浮士德淡淡地说,迳自走至窗前,拉开窗帘,他重复道,「他会杀了我吗。」 他的口吻平淡,冷静到让人不以为他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交关,萨伊诺觉得王子的一举一动非常怪异,他靠上前,拉开的窗帘透露景色依旧,叶脉在枝桠间微动,挣扎着要落下,窗前的人孤立其中,像随时会跟着飘散一样。 他猛地抓住飘扬的袖子,对方回头。 他镇定,处之泰然:「不会,只要有我在。」 对方微笑了,可是这笑容不再仅只有悲伤,那还带着一丝丝的喜悦,纵然刻意隐藏住,萨伊诺能瞧见那对黑曜石眸子里的亮点,如夜星微光。 「谢谢。我说真的。」 他们俩并坐在宽敞的床畔,棉被和软枕早收拾摆在一旁,床因此显得更大,他们坐着,中间隔了至少两个人的距离,没有人愿意越界,尴尬极了!心知肚明从来没有过这样平和的相处,以前见面的例行事项就是吵架、挖苦、刻意找对方难堪,突然宣告和平共处,两人都相当不自在,不时回瞧对方展笑——彼此都认为那是示好的笑,实际上对方眼里看到的都是苦笑。 「能跟你和平共处,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浮士德玩弄自己的手指,他说着,「我本来最不擅长和你这种人相处。」 「就我看来,」萨伊诺非常不以为意,他直言,「依您的”高贵”脾气,才没几个人和您处得来。」 「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反驳我,」浮士德大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我也回敬你一句,彼此彼此,”高贵”的神官大人。」 「可是呢,在皇室,太和蔼可亲可是会被踩在脚下的喔。」浮士德随意嚷着,忧然垂下眼帘,才一下子又转而笑得横眉舒展,他的笑像讽刺自己。「人家会瞧不起你的。」 ——你想离开皇宫吗。他差点就冲口而出,萨伊诺撇头避开触动他心湖的面容,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自己也吓着,赶忙冷静思绪,他注视前方,调整乱糟糟的脑袋和呼吸。最后他只呐呐应答一句话:「是吗。」 浮士德张大眼,难过地摇摇头,像在否定心中燃起的一些希望之火——我没有希望他明白我的处境或者安慰我,他对自己说,连哥哥都不了解亲弟弟了,更何况他呢。他深吸一口气,把方才的情绪吞下去,哽在胸中,闷闷的。 「哪、其实我是故意激怒国王陛下的,你知道吗?」浮士德回头凝睇他,唇瓣稍稍上扬几度,意味深长的眼神对上他惊讶的表情。 「故意……」他皱眉自语,接着跨界擒紧他的手,「为什么要故意做那种事!你到底在想什么!」 「在我还是你们监牢下的囚犯,他不会杀死我的,」浮士德冷冷地回答,「也许他会给我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一个教训,」他用手划过喉咙,「然后……在这里留下一条疤。」 「你疯啦!你脑子在想什么!」萨伊诺震怒不已,暴力抓住另一只手,顺力道将他压在床上,擒对方手腕的力道加大,勒出红色痕迹,然而对方一声不吭,冷静自持,看他毫不以为意的面孔,萨伊诺更气愤,他刻意逼近,金色长发盘旋浮士德耳旁,他压低声嗓:「你那么想让自己受伤吗,亲爱的王子殿下。」 「我曾在梦中杀过你的国王,」他淡然开口,双眼直视他,丝毫不被眼前人畏缩,「无论是不是梦,事实上,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萨伊诺震惊地瞪着无情绪起伏的他,打了个冷颤,撇开个人喜好因由,国王是达雅王国的一国之主,他居然想动手杀他…… 「科特大人。」他说,「知道这个消息的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浮士德勾住对方衣领往前拉,对方的呼吸轻搔过自己的唇瓣,他轻声细语,「你会如实禀告呢,还是装作不知道……」 萨伊诺赶紧起身,故作整理衣袍,脑子却一片空白,浮士德依旧躺在床上,擎手挡脸,大笑着,夸张到明显刻意。 「这就是距离,我和你们的距离。」浮士德挪开遮掩的手,他茫然盯看屋顶,感觉眼睛发酸,眼前雾了一片,「所以我不想伤害你们……」音量缩减,末端几乎听不见。 外面突然熙熙攘攘起来,女侍及侍卫在回廊里匆忙跑步的声响传来房间,萨伊诺迟疑地往外头一探究竟,浮士德只疲倦地阖眼,有几个人大声叫嚷,要厨房准备佳肴,萨伊诺正想询问快步经过的侍卫,一个名字传进他耳里—— 「快、快!艾洛蒙国王来拜访达雅皇宫了!国王要我们款待盛宴!」 萨伊诺闭上嘴,瞠大眼回头看那个人…… 那个人已经站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着,悄然踏步向前,距离二步之遥,他微笑,带着苦涩味道。「终于来了,我的哥哥……」 萨伊诺已然傻住,失去原有的敏锐思考,他只能呆呆地站立,以至于忽略对方最后一句……温柔的、悲伤的、充满感情的一声叫唤。 ——萨伊诺…… 十二章·不堪历日 —— 作者:宁歆玥 —— 来了……亚瑟王国的国王。 根据收到的消息来看,亚瑟王国的前任国王因身体不适,忽然驾崩,紧接着由亚瑟王国的大皇子艾洛蒙接手。不过为什么会那么紧急的就来达雅王国? 情报的回覆,艾洛蒙国王应该是上任没多久。 还是说——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 接走现在被拘禁在此的二皇子浮士德!萨伊诺神色一凛,抿着唇,面色凝重的走出浮士德的房内,倏然间嘴边扬起一抹自嘲的笑靥。也是,他本来就不是属于这里的人,如果强行将他留在这里,只是会让他更痛苦而已吧。 他能回去……能够回去祖国的怀抱,他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但是为什么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咽下苦涩的情绪,大掌抚上自己的胸口,那一处被施展法术的地方。 很痛。 闷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呼吸,几乎就快要窒息。 萨伊诺伸手到自己的金发上的银丝绳,指尖轻轻一勾,耀眼的金发宛如瀑布一般泄下,随着温和的风吹拂,柔顺的金发随风飘扬。 「萨伊诺!」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萨伊诺回过头,指尖将挡在视线前的长发勾至耳后。迎面来的黑发圣职者,极尽奔跑的到他的面前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那一身劲黑管家装扮,竖起眉,「你在做什么,还有心思穿这种管家袍。」二话不说立刻拉起他的手腕,直奔位于东南方的教堂大殿。 急促的拉着他快步走,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司修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你知道今天有哪位大人来吗?」 「……亚瑟王国的国王。」唔,胸口的疼痛又再次加重。皱起一双眉,银灰的眸子瞥见那双平时优闲的黑眸首次闪过一丝不安,空出的掌心朝着心口一贴,念着静心的法术定下心神后,眨眼之间,那般迷惘的神情完全被冰冷的漠然给压制。 看着萨伊诺眼神之间的转换,司修停下脚步,似乎能够看穿人心的清澈黑眸将萨伊诺现在的模样完全的映入眼帘。表情有些哀伤,比一般人温度略低的掌心贴在他的心口。「你是不是……」望着他漠然的神情,垂下双眸接下把话说完。「施展静心术了。」 「是。」萨伊诺微微的低下头,脸上冰冷流露不出任何一丝情感。 这是这法术的缺点。只要经由这个法术不断的洗礼,被施予法术的那人渐渐的会失去喜怒哀乐,忘了笑,忘了哭……忘了所有象征人才有的情绪表象,只有冰冷的执行自己所需的任务。 「……为什么。」 「什么?」 司修扬起脸,苦涩的笑颜,眼神充满无止尽的哀伤。「静心术施展的原因。」他知道原因,一直都很清楚……伤神是为了亚瑟王国的二皇子,压抑情绪只不过是不想让他知道他所有的心伤。 为什么不肯对他说? 「没什么,走吧,贵宾还在等候。」淡然的结束司修的问句。银灰的眸子闪着精明干练的光辉,先是走向教堂换回水蓝的神官袍,接下来,必须还有很多的事情该处理。 假使换回亚瑟王国的二皇子谈判谈拢的话…… 「——不。」 萨伊诺停下脚步并回过头看着司修。什么——? 淡然一笑,「你从以前就是这样,萨伊诺。」什么事都往心底藏。尽管,他什么都知道,但是却没等候到他对他说上任何一句。 「亚恩神官离开的那日,现在难过的情绪也是为了亚瑟王国的二皇子——对吧。」 萨伊诺心中荡起不小的激荡,拜静心术所赐,这些惊讶的情绪才没险露出来。沉默一段时间,抿了抿嘴,昧着良心说反话:「没这回事。」 「别说谎,你骗不了我的。」笑得从容,这个模样的司修是萨伊诺未曾见过的。「你很纳闷,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事情对吗?」 萨伊诺抿着唇,看着他却不知如何反驳,也不知如何回应。 「这种事,我告诉你。」黑眸不复从前的洒脱,取而代之的是悲怆的无奈。 ※ 萨伊诺回到教堂,迅速换回水蓝的神官袍,指挥着身边其他圣职者该负责的岗位及应作的事务后,将自己的大权全权交给正在培养、硕造能力的未来大神官。 将银色丝圈重新系上,看着倚靠在门边态度从容的司修,有着一种陌生的感觉。这跟平常的他所散发出的气息,截然不同。或者说,其是这才是他真正的个性——如果是,那他这么做又是有什么目的? 司修微笑看着他,「你在想什么?」温和的嗓音依旧没变,语气清淡的像是一阵和暖的春风吹过。 「你的目的是什么?」萨伊诺警戒的盯向他。 司修无奈的苦笑,「真是伤人,什么目的……我们相处都十几年,如果我会伤害你,又何必等到这时候。」 「是……么?」低声的喃语,像是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的司修,以他们之间十几年的情谊作为凭据。 「算了,你想知道什么我会跟你说的。」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他怎么都不肯相信,说再多不如直接进行动作会来的快、也诚恳些。宽大的衣袖摇摆,随着他的手挥动,原本雕花的纯白木门出现黑色的漩涡,正中央显示着某处熟悉的影像。「进来吧,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 萨伊诺深吸口气,昂首,大步的跨近黑漩涡的传送阵内。 转换的景色,银灰眸子渐渐的瞠大……这里……这里是—— 「祭祀台。」到这个祭祀台来做什么! 「没错,你要的答案都在这里。」随后跟着走进来的司修从容的将最后一个步伐踏近,脚尖垫到软土的同时,黑漩涡左右扭曲,眨眼般的动作后消失在这空间里。 全身洁白的司修,身上宛如不沾染上凡是一丝尘埃。缓步从萨伊诺的面前经过,走到祭祀台下,脚尖轻松一垫,身子竟是轻盈的高跳在空中,最后优雅的落在祭祀台上的主祭位置。 「萨伊诺,你瞧这里跟夜晚的景色有什么不同?」 不管本身有多么厌恶这里,此时的他必须要用自己的双眼去看这个充满血腥的祭祀台。白日与夜晚的不同,在于夜晚里看不见这满地怎么洗刷也洗刷不掉的暗红血渍。 过度的祭典,导致无辜孩童在这里殒命……双手染的腥膻的鲜血,有哪个母神会接受这样的圣职者? 自嘲的讽刺自己,双手染着血竟然还有脸顶着母神身旁替世人解惑的使者。随后立即平复激动的情绪,银灰的眸子压下掀起的波澜。「这里的情况还要我替你说吗?」 司修听完不禁一笑。「也对,这里的情况是你平常最厌恶见到的。」说完,他往更内层走了进去,主动伸手推开封紧闭的藤蔓大门。 「来吧,萨伊诺。」他回头望了他一眼,「你该知道的事实,该明白的权益,这时都该归还给你。」包括,亚恩逝世的真正原因。 萨伊诺不疑有他的利用大自然的力量,与司修做着同样的动作,利用风的吹拂轻松跃至台上,走在他的后头,神情却无法与他同样从容。 没几步的距离,走到塔的最内层。躺在最内层的银色铁棺,上头所躺的熟悉人影,让萨伊诺的心神又是一震。 「艾……艾娃。」 冰冷的身体,身上穿着白色长裙是她离开他那天的穿着,似水一般的柔情容颜,淡紫色的发丝散落在银棺四周,紧闭的眸子像是整个人陷入静静的沉睡,安稳的睡着。 如果没有身上的绿藤围绕,真的会让人只以为她只是在熟睡罢了。 除了震惊,萨伊诺的眼神有些迷网,银灰的眸子尽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囚禁在此。」灵魂出不去,身体也不会腐败,永远长眠在这里,直到国家灭亡为止。司修嘴边勾起淡笑,「这也是她悲哀的之处。」 司修渡步到他的面前,白皙的掌心贴在他的心口,平放,朝着左侧的空荡的地区挥去。「这些禁锢不是你该有的。」 萨伊诺愣上好长的一段时间,被人抛去身上所施予的法术,心情起伏一夕之间根本无从控制起,大掌立即抚上剧烈疼痛的心口,身子有些无力支撑的向后一摊,看着身后的司修细心的护着他,轻柔的搀扶让他坐在地面。 他脸色苍白的看向司修。「这是怎么回事。」 「那年亚恩会那么匆忙的转交神官一职,是因为她收陛下的指令,一封赐死的指令。」司修待在他的侧旁,嘴边叙述着好像与他无关的事情。「你也知道陛下是怎么样的人,他说一是一、二就是二,对于整个达雅王国而言,他就是神。独一无二,能够呼风唤雨、掌握所有权势的人。」 「陛下当年,」司修看着脸色逐渐凝重的萨伊诺,失声的笑。「曾经向亚恩要求要她做他的王后,这点你应该不知道才是,因为亚恩她不曾对任何提起过这件事。」 「为什么你会知道……」好多震惊的答案逐渐的在他面前揭露。 司修挑眉看向萨伊诺,指尖轻触着他的眉心。「因为……我会读取人的心思。」只要是他见过的人,只要他想看透心思,没人可以阻止他。 诧异的神情,瞪大的银灰眸子停留在他身上好一段时间……原来,就是因为他能够看透人心,所以有时候他觉得他的眼神总有一些不对劲,但在事后意识过来那种气息却又散去。 换言之,他之所以那么的随兴、与世无争的模样,完全都是要掩饰他能看透人心能力的伪装罢了! 萨伊诺眼神微愠的冷睇。 「哎呀哎呀,别那么生气。」笑的摇摇手,「我可没有利用这种能力窥看你的隐私呀。」 「然后呢?」 「然后?」他偏头细细的想了一下。「亚恩她拒绝了。因为她认为要提拔你,比作王后还要来的重要许多。」 萨伊诺唇一抿,银灰的眸子睇向躺在银棺上的艾娃。如果她在那时答应他的请求,而不是一昧的坚持提拔他的话,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种情况,躺在这长眠…… 忽然一愣,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好像……好像……在一夕间渐渐的将艾娃的感情淡放。 「后来的情况,相信你和陛下那么长时间的相处,应该很快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吧。祭祀台是他设立的,活人祭品也是他想的,会建立的原因只在于他怕有不甘心的人死后找上他,相信献上祭品,在母神的保佑之下能够一切无事。」 「哦,那他还想的真周到。」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要是这样能够请到母神保佑,而双手所沾染的血腥更加浓厚……他想,这永远不会得到母神的眷顾吧。 「也是。」司修认同的附和,好奇的看他现在的神情,微笑的勾起嘴角,却什么也不提,将话题转往另一个方向,面色沉重的睇着萨伊诺。「还有另一个凝重的消息。」 「嗯?」 「达雅王国即将灭亡。」悠然的站起身子,拍拍白袍上的灰土,「这边就是我给你的提示,剩下的就让你自己去把握。」 跟着他一同站起身子,听了许多让他震惊的事实,现在这句对他来说影响早已不大,只不过这种话说完……萨伊诺疑惑的看向司修。「那你要上哪去?」 司修眉尾轻挑,白皙的掌心搭上他的肩拍两下。「当然继续当你的副手,你现在没我可不行。」 自傲的回话,萨伊诺曲起肘轻推他。「没你在我会更自在。」 司修站在原地愣上好一段时间,捧着肚子放声笑着,看着他的背影,附有深切意义的一笑。「萨伊诺,我再告诉你自己不敢正视的一件事。」 「什么?」回过头,银灰的眸子斜视身后的圣职者。 「之前偷读你的心思,你现在的心思早已被一个人所盘据了。」 萨伊诺不明白着皱起双眉。 神秘的一笑,快步走到他的侧身,刻意擦过他的肩膀,压低音量似乎像是不给远方的亚恩听到似的,附在他耳旁说:「亚瑟王国来的浮士德殿下。」 十三章·筹码 滚金边的地毯从门口无止尽地往前延伸;大厅周围垂挂一帘帘红色布幔;栏柱精雕细琢地刻镂达雅王国的四季风情;有幅壁画镶嵌在内部阴暗照射不到的地方;黑白大理石片在地板上拼排成诡异的图像,像乱数拼凑,但仔细一看又隐约像人的哭脸。 这样富丽堂皇的建筑结构在亚瑟王国绝对见不着,而达雅王国的奢侈在大陆上则是赫赫有名。 大厅只有一道光源从厅顶的水晶灯直落,有两个人对坐在长型餐桌上,钻石般的灯火正璀璨如烛,亮度聚焦两人之间的暗流。 达雅国王处在光线未竟之地,在幽暗处,他打量对桌的贵客。艾洛蒙一反从前轻装简服,雪白大衣披上身,皇冠闪烁青苍色的珠光宝气,温和的目光里暗暗埋藏一丝不察的深沉,他盯着看然后飘向大门口,露出这场宴会头一回的微笑。 浮士德踏进大厅就被气氛震慑住,突然不晓得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逃开,此地的气氛完全沈淀下来,大厅一尘不染,但他却彷佛吸到尘雾,肺部阻塞了泥土,连吸气都困难重重。 「过来,浮士德,让哥哥看看你。」 艾洛蒙细柔地朝他招手,仕女拉开附近一个座椅。 「哥……哥哥。」浮士德颇惊讶的快步趋近,一时忘记礼数的他,赶忙往达雅国王所在处欠身,「我来迟了,国王殿下。」 对方不甚在意的扬起眉,彻了手,达雅国王慵懒的姿势改为正坐,俯向桌支着颐。他不以为意地说道:「国王殿下……这里不只有一个国王殿下,王子。你瞧瞧,你身边那个难道不是吗,嗯?」他讽刺地笑起来,「人家能当上国王在怎么说也是弑父的结果,我说对吧,艾洛蒙国王殿下?」 刻意着重尊称是加深恶嘲,浮士德不可置信望向哥哥,艾洛蒙一派优雅地双脚交叠,仰身靠背,目光凝视那个在角落嘲讽他的阴影。 「啊,」他惊讶的说,纵然表情平静依然,「达雅国王在敝国训练的间谍真是高干了,改天一定要让我的部属好好学习。」 ——哥哥居然没有反驳弑父这滔天大罪! 浮士德惶惶然激动起来,艾洛蒙眼神没有挪向他,意识到他的不安,按住对方颤抖不堪的手,他轻轻拍着,浮士德难过地避开哥哥的温触。 察觉对面上演亲兄弟阋墙剧码,达雅国王咧开大快人心的笑意,他拍手,仕女上前,佳肴美食奉桌,接着捧着一瓶上等葡萄酒,在郁金香酒杯倾倒酒红香醇。 一时间,空气布满葡萄香气,在单调的大厅构成最鲜明的记忆。 壁画大厅、鲜红布幔、葡萄酒杯、黑白大理石、无止尽的地毯通往灯火照射不到的角落,拼贴成一个诡谲的场景,一个正在毁灭、放纵火舌噬吞的囚牢,而他们则在里头做最后的周旋。 仕女将酒瓶摆上桌,退离宴会,大厅仅馀三个人。 「开诚布公吧,你来这里的目的,」达雅国王隐隐带笑,「别说是为了那种要彼此交流的笑话,国王。」 「很可惜即使我说是,你也不愿意承认。」艾洛蒙俊秀的五官困扰地紧凑眉心,他一手支起酒杯,以可惜的口吻感叹,「而我的另一个目的,是为了带浮士德回故乡。」说罢,他宠溺地望向至爱的亲弟弟——对方却痛苦的撇过脸。 贵客的虚情假意使达雅国王不免嗤笑一声,他动刀横切排肉,使力的狠劲恍若对方在他手底下分尸支解一样,当刀划过半生熟的肉片,刀尖附着血丝,他伸舌舔除腥味。 「难道令弟待在达雅王国享受不好吗。」 「啊,倘若我没记错的话,浮士德不是已和米亚订婚了,难不成软禁女婿是您的癖好。阁下?」他慢条斯里回应,闲适地摊开巾纸擦拭嘴角。 眼前人愤恨回瞪,刀子当啷甩上餐盘,他双手环胸,怒目以待。 那保持一贯的平静语调似乎是没察觉对方早已怒火中烧,他继续接下去说道——「阁下,您的间谍如果优秀的话,应该会知道,我已经重新整顿亚瑟的军队,还亲身操练一支皇家军。据说——根据那些被并吞的国家,他们是这样说的:那是一支战无不克的军队。」 达雅国王豁然站起俯前,他冷调。「是在威胁我啊。」 「筹码。」他微笑,一边以刀叉分切磁盘上的肉片,「任何谈判都需要筹码,如此而已。」 「说什么筹码……」达雅国王刻意虚张声势,举起刀子笔直正对那英俊的脸孔,和那双自信有神的眼珠。他故作轻松,耸肩暗讽:「好像你很擅长赌博似的,高贵的国王。」 艾洛蒙撩了撩鬓发,似乎在思考什么,他开始聊赖至极的把玩手上餐具,炯炯目光散发智慧,他敛起笑容,良久才开口。「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缝隙,两国之间能和平共处是最好的。若是感情破碎了,对双方都是伤害。」 忽然一道影子重重飞到桌面,达雅国王猛然击桌,一个拳头就将实心木桌打出凹洞,血沿关节渗出,木屑插进皮肤。浮士德脸上露出不安,他坐立不安,惊慌中他在意哥哥的反应。艾洛蒙则拾起眼神,颇有意会地牢牢盯住,像要把对方给钉死在那个椅子上般的锐利。 「哈哈哈哈!」达雅国王用肿红的手比向那个他万分厌恶的人,一面捧腹大笑,他以极其戏谑的嗓音放大声叫嚷,「你真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风趣。本国王还真想知道故意要与我作对的到底是谁……」 啪当—— 尖锐的玻璃砸碎,如雷贯耳,硬是截断达雅国王的讥笑。 亚瑟国王两指腾空,原先该夹住的酒杯已经落了地,地上的玻璃碎片破裂成伤人的利器,酒红色液体洒遍雪白大衣,身旁的浮士德也连带遭殃,有一滴溅上眼皮,从眼窝滑下,像一滴活生生的血泪。 始作庸者毫不以为意,倒是浮士德已全然吓傻,呆呆直视哥哥。 艾洛蒙歉意的表情很是无辜,双眼隐含情绪却是前所未有的犀利,像一把利剑,随时准备杀上前的冷酷。 「真可惜……」 艾洛蒙悲伤地呢喃自语,音量极小,像不小心掉到地上的针,传到彼端回荡,在沉默的现下,累积成令人恐惧的压迫。 「要是我能再小心一点对待就不会破碎了,」亚瑟国王弯起苦涩的唇形,他意味深长地拉长语气——「对吧,阁下。」 达雅国王瞠大的双目放射凶狠火焰。 「走吧,浮士德。」艾洛蒙站起优雅转过身,轻拂湿答答的衣袖,他柔和朝依旧坐定的弟弟示意,「难道你想继续穿这套沾酒的衣服吗。」 当艾洛蒙推开大门的时候,他顿了顿,手抬起下巴,像想到什么似的回过身,「对了,国王阁下。」他低声喃,面对依旧坐在最内里的那道阴影。 「我并不嗜赌,但是一旦真下去玩了……」 大门被敞开,强烈的阳光侵入阴沉笼罩的厅堂,光线镶在身周围,看不清背光的那个人面容,但是他的目光却比刺人的光线更锐利。 「我一定得赢。」 似乎嘴角扬起的瞬间,他轻柔松手,依呀地,阖上了门,掩盖了那个人的身形。 阴暗重回大厅,达雅国王没有再开口说话,看往地上那滩刻意的,红色与透明交错的残迹,他咬牙扫下一整桌凉透的餐点,紧拳颤抖着。 ****** 艾洛蒙大跨步穿过中庭,步程逐渐加快,甚至两步并成一步,浮士德原先跟在身后的,但他的步伐远不如高大的哥哥宽阔,差点跟不及,用小跑步才能刚好随跟身侧,他气喘嘘嘘,脑袋瓜子一团混乱,他尚未从方才的震惊中醒觉。 磁性声嗓却在此时从前方传来,「你今晚就得离开。」 浮士德双目瞪大,蓦地停下脚步,艾洛蒙没有回头,多走一阵子正要拐过弯角,才赫然发现身后人没有跟上。遥望那个瘦弱的身形,他迟疑一阵,掉头徐徐走去。 「亲爱的弟弟,」艾洛蒙将手搭在弟弟肩上,他低头附耳,放低音量,「达雅王国即将结束。明晚……或后天晚上,总之近几日,亚瑟王国的军队将攻占此处。」见对方没有反应,他又补充:「如果你是担心被守卫阻挡,放心,经过方才的谈判,达雅国王不会再约束你的身份了。」 「不,」浮士德无法谅解地看他一眼,他却步,双手如冰霜般凝固胸前,瞳孔中闪动明显的惊惧,「哥哥,你也知道经过方才的谈判!你这样做等于是欺骗他!你以前明明再三告诫我做人不可无诚信的,怎么可以……」颤抖不歇的声音带动起伏激烈的胸膛。 「国与国之间的口头承诺,远不如黑纸白字的条约,」他幽然开口,像安抚情绪,「现在是非常时刻,你懂的,二弟。」 「我怎么懂!更何况你还杀了父王!」浮士德筋疲力尽地猛摇头,又往后大退一步,「你弑父!这是滔天大罪!无论有什么理由……」 「是的。」他悲伤的重复,「无论有什么理由。」艾洛蒙投以关切的眼神不断注视浮士德,其中流露的浓厚情感,也令浮士德不禁心软,「但是相信我,二弟……我现在没有时间解释,有时间我一定告诉你任何想知道的事。」 他恳求:「现在听我的话,我不想让你在战场上受伤。」 艾洛蒙一再固执要求,浮士德无声凝视无比认真的他,他叹气,握住哥哥冰冷异常的大手,「我知道了,」他悲惨的笑,「我能有现在的我,是哥哥救回来的,这份恩情我不曾忘记。」 艾洛蒙露出笑容,揉揉他的碧绿发丝,恍若回到小时候,一边哄着哭哭啼啼的他,一边安抚他,任何病痛都能在他的温热触碰下消失无踪——小小浮士德总窝在他怀里,如此撒娇嚷着。 「外面的森林里,有我替你备的马,是你很喜欢的坐骑,是那一匹神经质白马,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都骑不上它。」他叮嘱,「快去换套衣服,回房准备行李。」 浮士德没有点头也没有反对,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哥哥充满关爱的神情,艾洛蒙再俯身抱他一会儿,在树色下踩踏影子绝尘而去。 浮士德赫然发觉这一切变得好陌生。 当他抬头关注高挂夜空的月,他忽然想起宴会上的红酒。艳红的诡丽色彩叠上黄澄的月,红色的倾斜月光,红色的荆棘大地,红色的骷髅人们,红色的神官大人…… 自古至今,明月依旧照耀这个国家,只是今晚所看到的月,似乎比他以往在达雅王国见过的月亮还圆。 像象征圆满的圆。 浮士德低头走回房间。 十四章·约定 —— 作者:宁歆玥 —— 与司修穿过漆黑的黑洞再次回到教堂,司修走到门边拉开门把,看着走廊那忙碌的人影,他回过头看着萨伊诺,两人不约而同的一笑。 「萨伊诺,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潇洒的摆摆手,「那我去看其他事情处理得如何了。」不等他的回覆,却清楚的明了萨伊诺的任何一种表情,司修表现的自然坦率,彷佛稍早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轻关上厚重的侧门,人从房间内离开。 萨伊诺看着再次关上的侧门,回想他方才说的任何一句话。 达雅王国会亡国。如果预言是这样的话,那么依照现在整个情势看来,最占上风的就属亚瑟王国新上任的艾洛蒙国王。虽然听说他是犯下弑父重罪才获取国王的地位,但是不可否认,他的心思细密与谋略周详。 亚瑟王国的国王会来此,应该是带了十足把握。不只是为了将浮士德殿下带走,也有可能吞下整个达雅王国,创立出统一的世面。 他嘴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靥,要是真对上这样的对手,他看目前的陛下也无法抵挡吧。 司修的那句话……他心中早已有了一人的存在。 那个人影,有着碧绿柔顺的秀发,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眸,虽然个性有些不敢恭维,但不可否认这同时也是他率真的表现方式。 萨伊诺的神情渐渐舒坦,却又倏然间皱起双眉。这么说来……司修那个家伙竟然骗他!说没读他的心思却又在后面自掌嘴巴! 那个家伙……到时候一定会有得受的。 只不过要他一时接受这种情况——浮士德殿下在他心中占了有一席分量,这倒是让他有些吃惊。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种情愫又是在什么时候蔓延。 拉开侧门,缓缓的走了出去,漫无目的的在四周走荡。 他和他之间的感觉,却和艾娃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没有昔日他对艾娃的心动,倒是有满满对他个性产到不满的情绪,平日的斗嘴打闹,却又和司修之间的关系没那么和谐,有些许的火药味——不,应该说早就已经不知开几场仗了。 渐渐的像是成了一种习惯。 他的陪伴总是有一种令人放宽心的感觉,虽然嘴边会抱怨着他的麻烦,但是有笨拙的掩饰却看着他忍不住嘴边勾起微笑。 踏实的感觉。 是在他们一开始和好的那刻起吗? 萨伊诺蹙眉,困扰的顺着走道拐了一个右弯。 这样不对,要是情感来的那么突然……那么他早该在一开始对他就有好感才是,但是没有,不但没有还相当反感。 那再往前想一段时间……王后的生日。那日去寄发邀请函给浮士德殿下的那时,发生了什么事?他似乎在那时就有些神智不清,只记得片段他伸手将他给揽在怀中,紧紧抱着。 那一张羞愤的容颜,扬起的那掌掴上他的侧脸,瞬间打醒。 用晚膳没多久的时间,却因为赌气将浓汤给翻倒在自己的身上,气到涨红的脸……萨伊诺温柔的勾起一笑。 他的孩子气率真可爱。 但在庆生会当天,如往常一般的到祭祀台那,却在之后记忆非常模糊,到底发生什么事……印象极为朦胧。 听见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他像似轻柔的执起对方的白皙的手,像是蝶一般轻印上一吻。 对方…… 如夜空星熠般眸子,泛着一圈雾气,无声的叹息却成他昏睡的那一刻最后的朦胧记忆。 当时神情温柔的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我接受你的邀约,萨伊诺。』 这是他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 在隔天后他却反常的生了一场重病,碰巧的浮士德却也在同一时间感冒,虽然没有相当严重。 他在那时去探望他时,无缘由的感到一阵心痛…… 萨伊诺的灰眸缓缓瞠圆。该不会就是在那时——对他开始有感觉!……但是为什么?本来不该有的情感为什么在这时候开始蔓延。 萨伊诺忽然停下自个儿的步伐,站在小型花园的喷水池前,目视前方的华丽拱门,嘴边扬起一抹苦笑。竟然走着走着却走到了这里来。 敏锐的双耳听见后方沉重的脚步声,他眯起灰眸回过头睨上一眼。 碧绿柔发的主人抬起小脸,星熠闪烁的眸子泛起水雾,悲伤且迷茫的看着眼前的神官。「……你来做什么。」 盯着他的神情,有些震惊的愣上几秒。那时的记忆与这时相叠,轻柔的嗓音回荡在耳边,那时是浮士德……轻柔的举止,到他所待的祭祀台那…… 白晕的月光底下,萤光为绕,枭声为伴奏,一起漫舞。 萨伊诺递给他一抹温柔的微笑,「浮士德。」那一日陪伴他的,是坚强又贴心的皇子。 浮士德听到那声温柔的嗓音,眼眶瞬间泛红,脑海中又再次浮现染红的萨伊诺。为什么哥哥的决定这么快……但是眼前的神官,他却没任何意思意愿要他出事! 该怎么做……他跟他之间有踏进一步的距离,但却在必须要在这时与他站在不同的遥远对岸。该开口对他说,叫他快离开这里,哥哥他要准备进攻到这了吗? 垂下双眸,悲伤的缓缓摇头。不行,这样的答案对于他或者萨伊诺来说都是一种负担。说出等同于让他背上叛国的罪名,会让他更快步入死亡。故意佯装坚强的抬起小脸,「离开这里。」 萨伊诺明亮的灰眸像是察觉什么事似的,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将他轻搂怀中,大掌拍着他微颤抖的背脊。 温热的泪珠在他大掌落下的同时,无助的一同滚落。 不要对他这么好……不要对他这么温柔!慌张的伸手拼命推开他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要再靠近我!离开、离我远一点!」不然他会死的…… 真的会…… 「还记得我说的话吗?」温柔的语气,坚定、护着他的宽大臂膀,轻柔将他捧在自个儿的掌心。「我会在你的身旁。」渐渐的能够理会到他所做的一举一动,拼了命的将别人拒于门外,却又害怕、跌撞的走到前方道路。 一句话轻而易举的瓦解他的心房,浮士德将双手绕过他的腰际,紧抓着他的水蓝短衫,颗颗萤透的泪珠,在这一时像断了弦般不断落下,咬着唇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对待我……」 「为什么。」他重复着他的问句,咀嚼其中的字意。微笑,一手托起他的下颚,灰眸直视着他哀伤的容颜,拇指揩去眼角的泪花。「因为我没办法不去重视你。」 看着他因为啜泣而颤抖的身躯,萨伊诺温柔的轻抱着他,「艾洛蒙国王对你说了什么?」 浮士德紧咬着一句话也不愿意吐出。 看着他的举动,萨伊诺淡雅的笑,「先进去房内谈好了。」看着浮士德没异议的点头,萨伊诺双手松开他,让他先走进房内,随后跟着踏进房门,从容的转身关上房门,隔绝的法术,施展完毕。 「你——」 「艾洛蒙国王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萨伊诺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切入正题。 看着他犹疑的模样,靠在门边,与先前不同的笑容漾起。「他有动作了?」 浮士德吃惊的瞪大双眸盯着萨伊诺。「你怎么会——」惊觉不对,他赶紧将剩馀的话紧闭在口中。 事情果然猜的八九不离十。艾洛蒙要完成统一的前提,第一首要动作就是将浮士德安全接离达雅王国。 「那你呢?」他笑着问着眼前的浮士德。 咬牙别过脸,扬起一抹狼狈的笑靥。「你再问什么傻话,我再怎么选当然也是回到哥哥的身边,那边才是我的唯一的家啊。」 「也是。」 浮士德有些气愤的狠瞪萨伊诺。答得这么快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把它当作判离他的叛徒吗!冷笑道:「对,所以知道了你又想怎么样?告诉国王陛下说要本皇子要叛逃,亚瑟王国要进攻达雅王国,好开始抵御外患是吧。」 没想到一切都来的那么刚好。达雅王国灭亡是迟早的事情,那么艾洛蒙将浮士德给接走或许是最好的决定,能够保住他的安全是最重要的选择,这一步走的还真好。 萨伊诺浅笑,走到浮士德的面前,高过他一颗头的身子微弯,「不会怎么样,跟我做个约定好吗?」细长的指尖拂在他的颊边。 这个动作令他一愣,「什么约定。」 「三个月。」眼神充满情感的望着他,「你随着艾洛蒙国王回去亚瑟王国。不过给我三个月的时间。」 「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又如何。」浮士德仅觉得身子四周渐渐起寒意。 「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好吗?」不能给他束缚,也不能给限制。说了,一者会造成他的困扰,二来会变成他的负担。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他将做完所有的事情,包括与达雅王国做出最完美的切割。 望着他茫然的神情,萨伊诺微笑的柔声问:「你的答覆呢?」 「我会在亚瑟王国等你。」浮士德舒展开眉间,神情坚定的凝视着萨伊诺。「……别让我失望。」别丢下他一人……拜托,不要再一次了。 「约定成立。」从容的笑着,「走吧,他和你约定在哪等待?」 「城外森林。」 萨伊诺投以淡笑,挥手划开一旁的空地,漆黑的黑洞在一瞬间浮现,画面的对头还倒映着他在亚瑟王国心爱的白马。看着浮士德惊讶的神情,忍不住一笑,催促他将小貂给抱在怀中,并带着他踏过传送阵到达城外森林。 「你……一定要来找我。」 萨伊诺笑而不答,轻轻的在他额上印上一吻。「去吧,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目送浮士德坐上白马,双脚朝着马腹一踢,飞快的朝着亚瑟王国的方向直奔,在路途中他几次回过头看着越离越远的金发神官。这是你答应我的,你一定要履行你的约定,萨伊诺。 萨伊诺看着远离在这片森林的浮士德,脸上的微笑似乎换成冰冷的漠然。「司修,你在吧。」 一旁的绿林像是被人拿刀划了一道漂亮的弧度,半垂的景色,静雅白衣圣职者从里头优雅的走出。「你找我啊。」 「我知道你在这里。」萨伊诺笑了,「开始行动吧。」 「遵命,我亲爱的好友。」 夜幕缓缓拉起,为了三个月后,为了履行他和浮士德的约束,所有的计划开始实施进行。 十五章·死路穷尽 白色蜡烛在房里冒火。 数不尽的长条蜡烛在房间各处燃烧,地上、桌上、柜上、床上……他倾身伏于地面,又点燃一根烛火,将它栽往烛林处,他的动作非常缓慢,时间在他的世界里已经失去了价值。 十天、二十天、三十天…… 有什么意义,差别只是受苦的早晚而已。 白色蜡烛让沉闷的通房燃起一线光丝,细微地,却像团太阳,螫得他眼目泛热,一片的火点都是磷火,在低处爬升,从坟墓深处爬起来。 有些蜡烛烧尽最后一点生命之火,他放上新的,让它日以继夜地续燃,吊唁不能停,这些究竟是纪念那些死去的人们还是哀悼自己的?他麻木盯看,在前方,他看见自己的墓碑。 不可细察地露出笑容。 想起那段日子,就像场噩梦。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在地狱里绕过一趟,没有救回谁,反而遗落了好多东西。 浮士德看见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滴答滴答流了一路上,他用手背使劲来擦,却发现握在手上的从来只是刀子,那些被他遗弃的人们全在哭喊他的背叛,诅咒和怨恨更是无穷止尽。 他好爱好爱他们。宁可用自己的命换回那些人。 ——你……一定要来找我。 他想啊,多想躺在他的胳弯里,听他用往日的柔情来抚藉他,即使一句也好,一个谅解的点头,一个善意的微笑,他可以获得拯救…… 不,或许,最不该救赎的是自己。 这一个月来,他活在无法解脱的泥泞里,每日、每日、每日,只要他死命赖活地爬出淹没他的死亡沼泽,泥垢就会窜起数十只枯手由底处将他往下拉,拉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最后他灭顶,只剩一双遗漏岸边的眼珠子,在流泪。 「是误会吧……殿下。」 他这样朝他说,表情却如死灰,当浮士德接收到对方闪烁不定、欲哭不哭的失落,他像当场被雷击,整个人无法动弹。 房里摆满吊唁用的白蜡烛,将房间布置成送葬的礼仪队,还差一个号角,应该由他自己吹响。 照料浮士德的女仆一天里总有数次端来热汤,然后捧走毫无动静的碗筷,几乎整整一个月,女仆像照应只死气沉沉的布偶。浮士德不想说话,唯一做的事就是点蜡烛,累了就睡,醒了继续摆,有些时候,他会看着这片蜡烛火林,心满意足地睡去,在梦里,他梦见一只萤虫在末日天光翩向火炬。 在黑暗中,破烂的国旗从旗杆摔落那刻,亚瑟军纵队高声欢呼,那个人伫立广场,如石像般坚挺不屈,他抬头注望该是国旗飘扬的所在,立正行军礼,背后的主堡开始焚烧,火舌吞噬往日富丽堂皇的一切,黑烟窜上天庭,柱栏崩塌,压毁了生路。 他看到他了,笑得很无奈。 然后浮士德见他高举长剑,对向天空,月芒下反耀剑光。 「二弟。」 艾洛蒙进门来,稳重的步伐迤进雪地的水,脱掉覆满雪花片片的毛大衣,他又招呼一声,却见弟弟没有反应,苦笑一阵,将衣服挂往吊钩。 现今的亚瑟王国正值雪季,宁静的国度令人联想不及一个月前才掀起一场大战,战争打坏两国一线之间的和平,也摧毁达雅王国百年辉煌历史,甚至连那座精致的城堡也付之一炬。 达雅国王放火烧了城堡,自己也葬送火窟。 堡里的仕女、仆人在亚瑟军包围的那段日子里熬不过断粮的折磨,一一投降逃出,他们被军营收容成为军俘,当城堡起火瞬间,那些人站在远处的军帐看着火星点点,全都哭了,其中一个招降的士兵跛着脚,他一边掉泪一边以哑掉的嗓子大唱国歌,歌声越传越远,到最后,所有的俘虏都一齐唱和。 他们在哀悼,为自己的祖国唱送葬曲。 亚瑟的军人听了都不禁为此动容。 倒塌的城堡该是没人了,所有人理当早已逃难,但当亚瑟军在胜利后几日进去搜查,发现除了一具坐皇位的焦尸,还有另一具躺在附近。 消息传回浮士德,他崩溃尖叫。他知道那是谁。 「二弟……」 艾洛蒙再次开口,趴在床脚的人影抬起视线,木然盯他,他的手中握着一只蜡烛,举起手,蜡烛往跟前人提去,艾洛蒙迟疑半分,对方无机地笑了,收回手,蜡烛滑下手指,摔向后方床铺,纯白棉单被火红吞噬。 「哥哥,好久不见。」浮士德轻声,「……你终于下定决心找我了。」说着他又继续点他的白蜡烛。 「非常抱歉,」顿一下,他悔恨地闭上眼,「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该怎么跟你说……」他叹气,「或许我在害怕,你会从此恨我。」 浮士德飘起失去重力的眼睛看他。 「我杀死你的父亲跟母亲,这是事实。」艾洛蒙一口气说完,不打算给自己馀下任何馀地,「母后为了使我顺利继承皇位,她服毒自尽。你知道,在我们国家,皇后存否是皇子继承顺位的要件,而母后——她为了我而决意牺牲自己,她对我的爱是如此高贵,高贵到我承受不起。母后一直以为她夺走我什么,她始终歉意地对我,她以为她的小孩诞生将夺去我的父爱、我的位子……」 没有回应,艾洛蒙长吁一气,满是莫可奈何。 过好半晌,艾洛蒙终于抚平情绪,他远望桌柜上摆放的皇后相片,温柔地启口:「她误会了,她没有夺走我什么,她带给我更多更多的……包括你,浮士德。第一眼见到你,你知道吗,你的眼睛明亮得像面镜子,足以看清我的身影,在皇家,我初次感觉有个如此与我亲近的人存在。」沉重口吻转淡,他哀伤笑开—— 「你。我想保护你,我最宝贝的弟弟。」 浮士德还是这样注视他,安静的。 许久许久后,身畔的那根蜡烛留下最后的烛泪,烟灭成一圈黑雾,圈过浮士德依旧沉静的一对眼睛,眼神光亮不再,像磨过的珠子。 「二弟,还记得那次吗?那回的病好严重,你的眼睛差点失明,我几乎日夜照顾你。小时候的你一直哭着要找母后,明明母后早不在人世了,我只能不停跟你道歉,我一直盼你病情转好,但你知道吗?那几日,你每喊母后一次,我就跟着哭过一遍。」 浮士德缩了缩身子,蜷进角落,不住颤抖。 接着又是一片沉默,除了些微的抽泣。 四地的烛火像泪,在暗房形成一波波的热泪,不停燃烧,拥有蒸散一切的热度。 「我记得。」声音有些走调,喉咙卡了什么,让他差点缓不过来,他颤抖地抓住自己的喉头,「我曾经说过,我会有现在的我,是你救回来的,现在这彩色明亮的世界,是你带给我的……那时候连御医都宣告不治,你却不放弃……」浮士德背过身,眼泪流淌,发丝黏湿地贴伏鬓边。 彷佛回到当初那段共苦的日子,这张床存有太多回忆,太多太多无法割舍的,以至于在已经污秽的现在看来,反而痛得清晰。 所以当这张床被火焰彻底灰烬以后,他感到解脱。 ——太好了,看不见、消失、没了,就当作没有存在过吧! 浮士德回眸仍然焦火满遍的床,他看见床畔坐着的是年幼的艾洛蒙,正焦急拧湿毛巾,他忧心忡忡说话,一恍眼,人影转成那名高举剑把的,那所在之处凝聚成无法比拟的黑洞,他木然开口。 「是误会吧……殿下。」 「我……」 「不要解释,不用了,已经没必要……」他惨淡地望向彼端,破碎的旗帜被灰尘掩盖,踩在人群下。 「我一直跟公主殿下说,亚瑟王国的人都是好人,都是很善良很善良的人们,尤其是你,王子殿下。」他望他的眼神变得陌生,他苦笑。 「米亚公主!她呢?她人在哪?」 忽然一阵轰然巨响,城堡碰声塌陷,火焰已经完全将达雅城堡彻底包围,一条火舌窜过两人中央,那火光照亮举剑的人面部晦暗,他闭上眼,有两行泪水顺着颊度。 「公主殿下随国王去了,也许该庆幸她的眼睛见不着战争的惨况,」他说,「至少走的时候,是跟自己的父皇一起。」 浮士德这才意会他话中之意,茫然注视火海,一名亚瑟士兵突然冲向前扣住王子,将他带离现场,浮士德拼命挣扎欲想脱出掌控,却毫无力量,震惊抽走他所有的力气。 「不降者以死论之。」亚瑟指挥官举起手,一列弓箭手搭上弓。 「等、等一下!」浮士德惊叫出声,被紧扣住身子的他正被士兵架出这里,他手脚死命乱挥,又四五个士兵前去压制。他歇斯底理喊叫:「住手!住手!住手!哥哥……艾洛蒙国王,快叫他们停手——快——」 巡视堡垒的艾洛蒙依旧披着那身无垢的雪白大衣,如同宴会上被红酒沾湿般,也污垢上许多红色血迹。恍若听见呐喊,他凝望该处,浮士德心力交瘁,跪在地上,一群士兵拦住他,他依旧伸长手直向彼端。 艾洛蒙远观,然后背身离开。 「哥哥!」浮士德见哥哥的背影消失,惊恐地尖叫起来。 贝克拉高举长剑,对向天空,月芒下反耀剑光。 白光穿过胸膛,鲜血从胸腔里激射而出,他抽出利剑,在圆月的见证下,扬起鲜血淋漓的剑,他高喊万岁,达雅王国永生永世万岁。 他的疾呼,在世界的尽头。 然后他倒地,剑也落地。 血溅上浮士德的眼睛,当他哭了的时候,泪花带着血液,化成血泪。 艾洛蒙对缩在角落的他低声道:「我杀了许多你珍视的人……」 「是的,你杀了我的朋友,我好不容易结交到,很珍贵的朋友。那一个不顾礼节随便按我头的家伙,他非常照顾我,体贴我的心,以他的方式安慰我。还有一个纯真的公主,她的笑容像天使,笑声也像乐章,她非常善良,对每个人、无论什么身份,都用爱来包容……」 「你恨我吗,二弟。」他幽然开口。 浮士德没再说话,呼吸很沉很稳,平稳到似乎失去了喘息,方才燃起的白蜡烛轻执起,他漠然凝注哥哥,望穿了他的视线。 蜡炬在手心里燃烧,一滴两滴三滴蜡液掉落,热烙无暇手臂。 无关痛楚,他默然凝视哥哥。 直到艾洛蒙发现蜡烛伤到弟弟,快速夺走蜡烛,浮士德才无意识地抚摸数道伤口,像疤,红色的圆一点一点排列在白皙的肌肤上。 「哥哥。」 他站起。 「我们来比试吧。」柔着音缓缓道。 取下墙面交叉的双剑,其中一把扔给他,自己手上握有一把,他测试性侧挥两下,柔软的剑身反弹优美的线条,两旁被剑风扫过,横一排蜡烛熄灭。 剑尖滑过大理石,在浮士德脚前划出一道圆弧。 「比试你最擅长的剑术。」 十六章·不存在的三十五任神官 —— 作者:宁歆玥 —— 一个月前,达雅王国尚未亡国。 萨伊诺穿过黑洞回到富丽的达雅皇宫,与司修分开进行活动之后,他独自走到了国王的第一宫殿外,仰头看着随风飘扬的旗子,心理倒是咽下百般的苦涩。 单臂一挥,朝着皇宫的地方划了一道无形的空间,他踏步走进去,轻而易举的走进皇宫内最深的地底下层。一个有多人层层把关的地底,里面藏着这国家的整个完整地图,包括了这皇宫内所有的逃生入口。 当萨伊诺一踏进那漆黑的空间,一个响亮的弹指,整层的火炬瞬间点着了火光,照亮整层灰暗的地下室。他看着好几排巨大的书柜,皆是记载整个达雅王国的历史,包括那个活人祭兴起的缘由。 手抚着上头有些馀灰的羊纸卷,走到重要军事的书柜前,看着一只厚重书卷,上头点着密密麻麻的地形机密。指尖握着边缘,轻轻的向前抽了出来,灰银眸子迅速的扫一次整个图形之后,无表情的将羊纸卷收在扭曲空间暗袋内。 在门口设置感应的术法,一旦有人开启出入口的大门,他便能够在第一时间掌握到。 不过现在似乎是军人巡逻的时间,沉重的铁门推开,暗灰的薄雾飞扬,萨伊诺在眨眼的瞬间将所有的火炬熄灭,站在黑暗处,等待着军人将火炬点燃,手边捏着划开黑洞的术语,等到他们快靠近的同时,从容的挥舞手臂,纯洁的衣袖飞扬,当着他们两个侍卫的面前踏进黑洞内,回过头,明亮的灰银眸子挑衅的望向他们俩。 在军人傻楞的同时,轻挑的讽刺微笑,萨伊诺完全走进了黑洞,关闭。 空荡的地下室只留着两名有些愕然的军人……抱着迟疑的心态对着方才眼前的人提出质疑,「真的是……科特神官吗……」 但是那个高挑人影,象征大神官的水蓝短衫和萨伊诺独有的金色长发,骗不了人,不管怎么证明,他确确实实的就是萨伊诺·科特。 两名蹙紧双眉,对看一眼后立即冲向国王陛下卧房内,紧急禀报。 ※ 城外的树林,坐在高大骏马的男人,一身轻便装扮。他不着急,深邃的眸子看着自纯净的空间划开的扭曲黑洞,暼着从黑洞内走出的金发男子。 灰银的双瞳映着眼前的男人,萨伊诺不慌不忙的整理自己身上的衣物,指尖扣着柔亮的金发,甩开披在后头,从容的一笑。「真有耐性,艾洛蒙殿下。」 「堂堂的一个大神官,要委屈你做这些事,辛苦了。」回敬一个毫无温度的冷笑,依旧坐在马背上,冷睇着。 「请别这么说。」萨伊诺从袖口中拿起厚重的羊纸卷,精明的眸子一扫艾洛蒙。「叫你的手下别乱动,否则,我会毁了这张对你们来说很重要的军事地图。」在他到这里的同时,早就清楚的明白细心的艾洛蒙,怎么可能不带着人一同来这里面对他。 艾洛蒙有些微微的皱眉,忽然扬起抹抱歉的微笑,「我相信我的下属不会做出这种事,就算有,」嘴边的笑意渐渐降温。「也是无意,您说对吗?」 笑着顺着他的话接下,「是的,亚瑟王国训练的菁英,要是连握个箭也握不住,那么也就表示还须TJ了。」手边的羊纸卷有意无意的挥舞,「殿下,浮士德是否有顺利的回到亚瑟王国呢?」 忽然森林内冲出了一行人,每个人手上架着的弓箭纷纷对向萨伊诺。 「你不该这样直讳亚瑟王国的二皇子名。」艾洛蒙漠然,看着他遭到军队包围的模样,嘴边依旧挂着从容的微笑有着警惕,「不过我原谅你的无理。」 话一落,握着弓箭的军人向后退了一步,并将箭矢的方向向下指。 艾洛蒙看着眼前的情势,继续说:「浮士德很好,他现在就在亚瑟王国休息。」明亮的眸子看着他手中的纸卷,再对上他的双眼。交出来,他没时间跟他这样耗了。 「是吗。」原来他很平安的回到亚瑟王国,萨伊诺嘴边勾起安心的微笑,在他紧握羊纸卷的手一松开的同时,训练有素的其中一名军人立刻丢下手中的弓箭,飞奔至他的身旁将厚重的羊纸卷抢走后,所有人迅速的举起弓箭对准萨伊诺。 在军人抢夺下那卷厚重的羊纸卷后,艾洛蒙看着萨伊诺没有惊慌的神情,反而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看着纸卷,鼻间忽然嗅到一股奇异的花果味,脸色瞬间铁青的低喊:「丢掉那个纸卷!」 但是似乎有些晚。自羊纸卷离开他手中的那刻起,里头的迷魂药随着空气中的水分散开,完全的混在其中。萨伊诺冰冷的眸子看着纷纷倒下的弓箭手,浅浅的一笑。「殿下,您真的不细心啊。」 「一个教堂内的神官,能做的了什么事。」就算只有他一个,他有自信,以他的剑术绝对高过眼前的萨伊诺好几倍,只是前提,这个神官必须要提防。 「只要你是达雅王国的陛下,想要办的事,科特会尽力去达成。」萨伊诺一个慎重的鞠躬,对向艾洛蒙,但这个大礼对艾洛蒙来说却充满数不尽讽刺。 「只可惜,你不是。」 陛下和殿下的称呼,地位高低永远是差那么一截。是他,他不会承认他是陛下,纵使他是能力优秀的国王,萨伊诺的陛下只有一位——达雅王国的国王。 「这是达雅王国忠心臣子的效忠对吧,」艾洛蒙淡然的开口。「真叫人感动。」缓缓的下了马,左手的拇指扣着剑柄。 「呵。」萨伊诺一笑,「既然纸卷都交到你手中了,那么就恕科特告退。」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要是不留神,他后续的计划也全都毁了。 冷锋刷过,萨伊诺一个旋身闪过利刃的攻击,秀长的金发却闪不过那一击,坠下,躺在黄土上。 银色的发束再也绑不住削短的发丝,萨伊诺挥手,念出神职人员禁止的咒术,由地底冒出的坚硬黑土,利刃般突刺向艾洛蒙,成功逼退。 冷然的目光望着艾洛蒙,一个欠身,高挑的身子被黑雾包裹,最后消失在城外的森林。 ※ 萨伊诺再次回到约定的祭祀台,看着在一旁等候司修,勾起浅笑。 「浮士德殿下安全抵达吗?」 「嗯。」 司修笑着指间抚向他被削下的发尾。「真可惜,漂亮的长发没了。」 「挺幸灾乐祸的?」萨伊诺手肘推向司修。他刚才……差一点,只要闪躲时间在晚个几秒,那把利刃不是划过他的头发,而是直接划向他的颈肩。 「哈哈,也没这回事。」只不过接下来,才是真的要面临死亡的情境。惹恼了艾洛蒙,再将皇室的城堡宫殿地图给当着士兵的面前带走,只为了一求死。 只要萨伊诺·科特的身分消失,那么,他就不再是达雅王国的子民,达雅王国既国王之后的伟大神官。 司修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幽深的黑瞳清楚映着萨伊诺的人影。「准备好了?」 「只差你这句了。」他笑着将手他在他的肩上,失去了一头长发,现在俐落的短发更显得轻松自在,这也是……挥别在达雅王国二十五年的时光吧。 「记得把找我出来。」 丢下这句后,萨伊诺开启黑洞,带着属于他第三十五届大神官独有的尊严和地位,再一次踏进华丽的宫殿。 ※ 遭到困绑的萨伊诺被人吊在国王的私人刑房,凌乱的发丝、嘴角不明的瘀血,明亮的灰银眸子依旧直视着达雅王国的国王。 「……陛下。」 「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辩驳?」国王气愤紧握剑柄,很不得冲向前将他大卸八块!他早就知道,当初推崇他当大神官绝对有问题,他的眸子太清澈,但是整个人却无法让人看得透,他对他一举一动说是敷衍,再也没有用这两个字形容还要清楚! 「科特无话可说。」 「很好,那地图在哪?」交出来,他会让他死轻松点。 萨伊诺抬头看着国王脸上的神情,忽然漾起一笑。「亚瑟王国的艾洛蒙国王手中。」 刺眼。长剑挥舞,在他脸上留长一道狭长的锋利刀痕。 萨伊诺咬着唇闷哼,一张羡煞众人的脸庞多了一道可怕的伤痕,温热的鲜血不断从脸上涌出。 为什么眼神是这样的无惧?那种怜悯的神情是怎么回事!达雅国王紧握剑柄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上头鲜红的血液凝结成珠,聚集,摔落至地面成了一团艳红的珠花。 国王冷哼两声,眼神闪过暴戾的神色。「那么,从现在起,本国的第三十五任神官,正式引退……」剑身狠狠的穿透过萨伊诺的身体,随着染血的剑身抽出,大量的血液溅在四方。 国王将长剑给扔到一旁的地面,对着守在门外的侍卫随意吩咐。「丢到城外去。」接下来,「去通知各个大臣,准备商讨攻打亚瑟王国的战前准备。」 ※ 暗黑暗的夜空,白衣的人影站在树林的某一角落,鼻间很清楚的闻到那腥膻的血腥味,忽然的蹲下身子,指尖靠近他的鼻间试探。「还好。」 他渐渐的勾起一笑,「你倒是拼命的替自己做最好的治疗呀。」 十七章·剑、皇冠、雪 那双靴子踩在雪地,凝结的冰层开始化为水流,靴子踏在上面溅起水滴,涟漪荡出一圈又一圈的圈子,有一把剑的锋芒就搁在倒映的水面上,那比现在露出晨曦的天色还明亮。 日头爬上城堡的烽火台顶端泛光,蓝色角形图样的旗帜在广场飘扬,没有鸟叫虫鸣,好安静好安静,耳朵似乎只能听见雪花飘下来。 雪国的凌晨是不会有人声嘈杂的,那是国家休养生息的时间,人民只会在中午阳光正烈的时候出门工作。在冰天雪地讨生活的本事可是得从小学习起的,对比热带国家的热情,亚瑟的人民通常务实而又带点固执,但是他们很爱国,很爱很爱,对他们来说,皇室的国王就是要为他们服务的。 所以皇室内哄的时候,他们非常不高兴,与达雅的战争又大败,更是心生不满。而现在的他们很满意,一位英明的国王登位,彷佛可以带领他们重回往昔富强的时光,可惜好景不常,皇室的二皇子太不洁身自爱,勾搭敌国甚至为此大闹脾气。这谣言怎么传怎么难听,民怨四起,就像潮流一样来得猛烈也淹得皇室各各人心惶惶。 「欸,听说二皇子待在敌国久了也被洗脑了。」 「听说他心系一位爱人,谁知道爱人是谁呢,订婚的公主不是已经死了?」 「天晓得天晓得,可是这真是糟糕透了。」 英明的国王陛下即使果断地阻绝纷起的谣言,还是阻止不了人与人间的窃窃私语。有时候,莫可奈何的他时常想着,挚爱的弟弟知道外头传言传成什么样了吗?从前那副把自尊当命在顾的亲弟弟,听到这些八卦会有什么表情。 ——更何况他还明白这些八卦不只是八卦而已,他很清楚其中某些的真实性。 那令他失望。他以为弟弟闹闹脾气,就像以前一样有时候会哭着逃家、会闹着耍耍性子,但是只要他一贯的抚慰他、顺从他,不久他就会为自己的举止忏悔然后回到他身边。 他以为是这样的。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浮士德拿着剑与他对峙。 艾洛蒙看着眼前冷漠如冰的弟弟。是不是与他分离太久,连自己都对宠爱的弟弟感到陌生了?还是他深受达雅王国那些人的影响——这当然是艾洛蒙最不乐见的,所以当见到弟弟为着一名不愿投降的军人百般求情,甚至不惜在我军面前为敌人护航,他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他不禁惋惜,如果浮士德还是以前那个浮士德,艾洛蒙至少还不会忘记,亲弟弟对于剑术的生疏程度。他明说:「二弟,我并不想与你对战。」双手高高举起,示意他无意接受挑战,他甚至想把剑扔下雪堆。 一道锋芒锐利地刺来,艾洛蒙反射性将剑一挡,铿锵巨响,磨出一阵白光。 「……我已经说了我——」 艾洛蒙双手收紧剑柄,往前压制,处于弱势的浮士德侧身将力道带开,迅速往旁弹,再次的互击,两人纷向后跃出一段距离。 「就算输给你……对没错,我一向都是输给你的,哥哥。从来都是。」 艾洛蒙凛然而立,默然回看。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比任何人都要敬爱你!」浮士德绝望的大喊,那双失色的绿眸就像快哭了的样子,他咬唇撇过脸,狼狈地将话从齿缝中逼出:「对我来说,你比我早逝的母后还要亲近还要重要。在冷漠的皇家,是你让我体悟亲情的温馨,但是……」 「……是他们让我体会友情的美好的。」 浮士德捂住口鼻,哭得不能自己,他全身颤抖,站在无边际的雪地中央,承载失重的雪花,他无助而痛哭,弓着身子将那些已被蒸散的眼泪全都逼出来。带着雪气的晨风很冷,拂在单薄、孱弱到不行的他身上,如同吞噬一艘小帆的狂风骇浪。 艾洛蒙无语应对,「浮士德,」他说,除去亲腻的称呼,他以名讳重新呼唤,显得严肃万分。二弟……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二弟,他应该认得他每个微笑的角度、每个悲伤的眉头,但是,如今的他却有种说不出的生疏,好像被漫天雪气给朦胧了,连他的身影都变遥远。 「浮士德,也许我该与你说现实。因为我们是皇室子孙,很多事情你不能任意妄为。」艾洛蒙的语气包含太多寓意,他以轻描淡写的方式诉说,没有怒意或责备的意味。 浮士德的肩轻颤,对方的话语戳中他不愿坦承的一块。 「既然你我的身份比百姓要高阶,那就得明白分际,我以为你懂的。浮士德,你是二皇子,哪天我驾崩了,”国王的继承”会落到你头上。」艾洛蒙的实话比握在手心的刀剑要锐利,纵然他没有想要构成威胁,事实却也令对方备感难堪。艾洛蒙反常的露出一丝倦容,「二弟,现在的你就像个吵闹的孩子。」 浮士德没有动作,只是单独站在那儿,握紧拳头:「是这样吗?为何你不说是你太冷血了,大哥?继承皇位以后,你何时变得这样理性?」 「如果你要说理性,以前就有了。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看着叛国贼施用虐刑逼他说出被透漏的军情。结束以后,我会换掉一身肮脏、溅上呕吐或血腥的衣物,穿上白色无暇的衣裳出来见你。」艾洛蒙的眼神望着郁闷的天空,视线随飘散的雪花徘徊。灰色的空洞,像遗失了什么,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丧失的东西,那份纯真、那份稚子之心。 「那么,」浮士德垂眸,「即使要消灭你的二弟,为了保护国家,你依然会下手吗?」 眼看雪花在手心融成水滩,艾洛蒙抬头,一时之间差点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我不做无意义的假设,」他说,「但是,拜托,别逼我在你和国家之间做抉择。」 艾洛蒙摊手苦笑,「但是,你做了,二弟。接下来你还会再做的。」浮士德不明白他说什么,国王看出他的疑惑,冷峻地回笑,竖起长剑遥指他,「那个神官,从你愿意接受他的安排我就知道了。」 浮士德脸色霎时一白,比冰天雪地的白色更加苍芒,他感觉心脏被沉沉地拉到地底下冻结了。 「……我不会对国家造成伤害,我死也不会这样做。」他启口,略微泛紫的嘴唇翕动,他虚脱地回瞪,「所以那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即使他要我做对不起亚瑟王国的事,我也绝对不会同意!」他的眼中闪着恍惚,「更何况……他不会要我这样做的。」 艾洛蒙瞪视着他,尖锐目光像猎鹰的鹰眼,在对方身上搜寻弱点般的蛛丝马迹。 「所以你要抛弃你应该疼惜的子民吗。告诉我。」 「我……不会的,但是……」 「没有但是,浮士德。」 被国王故意使坏的刻薄语论刺伤,浮士德像受伤小动物一样缩着肩膀,恐惧的不知所措。 「你说过的,弟弟,你说过的……你说你现在的世界是我带给你的,」艾洛蒙露出悲伤、柔和万千的表情,他落下长剑陷入雪推,他微笑朝弟弟伸出手:「那么,你为什么不乖乖继续待在这个世界里呢?有我在,这个世界会很美好的。」 浮士德摇头:「哥哥,不要这样。若你要我尽国家的义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绝对义不容辞,但是现在……」 「放开我吧。」 他呐呐开口,声音很轻,比雪花还要轻盈。浮士德悲伤看着眼前这位曾经是他全世界里的唯一,曾经。 艾洛蒙满面震惊,不甘心、痛苦的矛盾将要涌起。 弟弟,这个他用全部真心来疼爱的弟弟,用全部力量守护的弟弟,即将离他而去了,那么,在这个皇家里,他到底还留下什么值得宝贝的事物呢? 艾洛蒙大跨一步,伸出的手彷佛欲要抓住某个已然消失的身影。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在远处挥手高喊他的名字,笑得好灿烂呀。 浮士德的睛瞳闪过一丝黯淡,他往后大退,下定决心般举起剑。 「该还你的,我会还你的,哥哥。」 手持剑柄,犀利的剑尖邻近眼珠子不到一公分。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艾洛蒙还来不及阻止,血泪已经从剑口那处源源涌出,将整张苍白的脸都染成一片通红。 红色的天空。 这是浮士德最后看到的世界。 十八章·重生 —— 作者:宁歆玥 —— 天,很蓝…… 他有多久没有接触到外在的事物了?从那日推算,到现在已经整整两个月了。离开达雅王国,带着奄奄一息的萨伊诺逃到这,达雅王国和亚瑟王国皆不管的地带,一处世人隐密深山。 经过那次正式反叛陛下的行动,他们也早已被驱离出境,不再是达雅王国的子民。 他们……皆不属于谁。 司修张手遮着烈阳的光线,嘴边扬起一抹道说不尽一切的苦笑。 他走回了前方的小屋,推开木门、将身上的披肩给搁置在门边的木制衣架上,迈开步伐朝着床上躺的金发男子走去,手肘靠在床沿,他低着头望着男子的神情。 紧闭的双眼不曾睁开过,司修弯下身,指尖触及男子已长长的金色发尾,静静的望着好一段时间,干涩的唇抿直,抚过他脸上的结痂的可怕疤痕。 「萨伊诺。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两个月了……」他等了他两个月,也别忘了还有另一位在遥远的亚瑟王国等他回应承诺的殿下。 司修无奈的赠予一抹苦笑,轻松的将萨伊诺的身子撑起,挪出一个空间让自己坐在他侧边、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轻柔的牵起他的手臂替他按压着,防止他睡太久,肌肉萎缩。 「欸……我在叫你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朋友做了那么多年了,以前他到还没有遭受过他这般的冷落。 他靠着他很近,说话呼出的热风在他耳边拂过。 黑发男子一个斜目,看着紧闭双眸的侧脸。金色的羽睫贴着有些偏白的侧脸,那条暗黑、浮起的可怕伤疤,突兀、刺眼。他想将这个伤疤从他的脸上移除,但是怎么也办不到。 指尖按压下的手臂,布满数不清的黑紫鞭痕,不管怎么洗刷也无法清除。 不过……再多少的伤口,他依旧希望萨伊诺能够在这时睁开眼,让他再看见那双独特的灰银眼眸绽放在这世上,开口听见他的声音,让他觉得在这里,不再是一个空有躯壳、却永远陷入深睡的萨伊诺·科特。 咽下一抹苦涩,勉强勾起的嘴角不到几秒……没了。 「萨伊诺,距离你给二皇子殿下的约定,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司修的指尖稍稍的加重力道,掐紧萨伊诺的掌心,深如潭水的幽眸像似有火般的跳跃,瞪着眼前深睡的人影。「你快给我醒来,听见没。」 在这等他醒来的人不只他一个,他也得考虑到在亚瑟王国的浮士德殿下,不是吗? 瞪了好一段的时间,他叹了一口气。替萨伊诺翻个身,帮他另半边的身子按压着。「……好,我投降。啊,对了……」司修像是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抿抿嘴、勾起一抹浅笑。「你应该想知道浮士德殿下过的好不好吧。交换一个条件,我替你去亚瑟王国打探殿下的消息,但我也恳求你……快点醒来,好吧。」 说的语气萎靡,像是难过的快掉泪。 快醒来,醒来好吧……他的好友…… 过了一个早晨,司修批上宽大的黑色披风,将自己的身影掩盖了八成,黑压压的斗篷只露出一双幽深的眸子,回过头,柔和的朝着萨伊诺一笑。 「快点醒来吧,别忘了我和你的约束。」语毕,他在自己的身后开了一道玄黑的传送阵,上头映着霭霭白雪、一片雪白的王国。 旋身、踏步,消失在小屋中。 在他离开的同时,躺在床上的金发人影有了动静,柔亮的睫羽轻轻的颤抖,一双灰银的双瞳,再次出现在这世上。 ※ 景物瞬间转换,司修一踏到了浮士德所在的主城,那一片银白的世界,是他在达雅王国从未见过的景致。 很美…… 彷佛这里是这世界不该出现过的梦境。 天空飘着细雪,有些偏粉,司修伸出单手将细雪给接住,幽深的眸子看着细雪接触到他的体温,缓缓融成水,垂落在他脚边的雪地。 一身轻便的装扮,很快的就感到寒意不断的逼近,他皱紧了眉,拉拢自个儿身上的斗篷,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群,静谧、有股说不出的和谐。 这和他以往所待着达雅王国有着不同的风土民情。 热闹的达雅王国,不管何时何地,只有人群聚集的地方,绝对少不了欢乐的嬉闹声、叫卖声,他们的活力热情,就如同所居住的地区,活力不被浇熄。 只是,这般的景象,他再也看不见了…… 连国家灭亡的那时,他也无法在自己长年居住的领土,见证它历史的最后一刻。 司修的眼眶有些泛红,回头望着南边,虽然眼前的景色依旧一片雪白,但是他脑海里却浮出富丽的达雅王国。 他敬爱的祖国,他明白自己是国家灭亡的凶手之一。 除了攻打组国的亚瑟王国,他还是亲手将自己出生地推向灭亡的其中一人。 司修一个人站立在街中,路边行人看着他立在那不动,服装没有他们那身御寒保暖的毛帽、裘衣,仅只有一件单薄的斗篷罩着。他们看过很多这样的人,也很明白那是来自于南方已亡国的人民,他们同情达雅王国人们的遭遇,但也不知从何帮起。 好奇、鄙笑、同情、欢悦,各样的神情皆没逃漏过司修的黑瞳。 冰冷的双手拉着斗篷的衣领,由斗篷掩盖、让人看不清楚面容,司修轻轻的笑了,吞下亡国辛酸的泪水,无奈的对着这世界一笑。 「那个……你是前达雅王国的居民吧……」 老沉的声音从司修的身后响起。他回过头,侧着脸看着驼着背的老人,望着对方的双瞳,司修习惯性的回赠抹微笑。「是的。」 老人的眼神有些激动,多了些神采,热情的一把抓起司修的大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着。「太好了……太好了……终于让我找到来自祖国的人民……」 ……是啊,他是找到了来自祖国的人民,但也是同时毁掉国家的推手。司修深吸上口气,轻轻的反握着老人满是皱纹的双手。「嗯。」 老人开心的拉着他的手,「快来呀,年轻人。」朝着民宅的一个小巷弄走进去。「瞧你手冷成什么似的,快来到我的住宿来取个暖。」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到了这个国家,身边的亲人在慌乱中走失、散了。 他在这里的每一段时间里,多渴望能够再次见到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居民。打开自家的房门,屋内堆放的木柴还在暖炉内烧着,老人挽起衣袖,拿着几块木柴丢近烧旺的暖炉中。 拍拍手上的木屑,拉开自己的帽沿,回头看着司修。「你在来到这个路上,还有看见什么人吗?」有没有看见他的亲人?他想知道他的孩孙是不是也跟他在同一个地区。 冰冷的指尖逐渐的回温,司修手指一勾,拉开了帽沿,墨黑的发丝长到了背脊,温和的微笑。「抱歉,我一路上什么人也没看见。」能够在这里遇到达雅王国的居民,已经算是万幸了……长期习惯于热带气温,要是身体较差点,很有可能敌不过这国家的冰冷,惨遭冻死。 他的回话令老人有些失落,但他很快的打起精神。不要紧……他相信他们一定还在这个世上,一定…… 是啊,抱着对这他们还存活的信赖,相信他的亲人依旧会和他心连心、总有天会相见。 「对了,老先生,我想对您请教点事情。」 「说吧。」 「您知道……亚瑟王国的二皇子的消息吗?」会不会有些零散的小道消息传到了民众之间。 「亚瑟王国的二皇子……」老人先是皱了眉,但是忽然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你怎么那么想知道这国家的事情?」 「先前,亚瑟王国的二皇子不也在达雅王国居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是没错。亡国的那时,二皇子伤心的程度不亚于我们。」他还曾听过,二皇子当时极力的替达雅王国的人民求情,因而被亚瑟王国的国王软禁在宫中。只是,「消息流传很多的版本。」 「例如什么呢?」司修一抹淡笑回应。 「听说二皇子爱上了达雅王国的人民,因为他的过于珍惜、才不断的向着亚瑟王国的国王求情,希望他放了他们。」老人的身子经不了久站,迟缓的步伐走到木椅前坐着,继续说:「听说他因为过于伤心,哭瞎了一双眼。」 司修心头一凛。「哭瞎了双眼……?」 「到也不知是否正确,也有人说其实是国王命人将二皇子的双眼戳瞎,让他再也看不见灭亡的达雅王国。」 ……据他所知,疼爱自个儿弟弟的亚瑟国王,不可能对二皇子痛下这般的苦刑。但是,唯一一点……就是二皇子的双眼,可能在眼无法看着这世界的景物了…… 抿嘴,司修微笑道谢。「我明白了,感谢您的告知。」他待在这的时间也有些久,至于二皇子的状况,找些日子看是否能潜入皇宫内,用自己的双眼看清这些情况好了。 「老先生请好好的保重身体,那么我就先离开。」 「咦……你这么快就要离开……」老人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他看不清……印象中,有这个一个眼神清澈的男人曾找过他,但他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投入了黑暗中。 司修伸手支撑住老人倒下的身子,暗自将遗忘的咒术施展在老人的身上,将他曾看过他的记忆给抹去。这对他来说,是好的…… 将老人放置床褥,拉起厚重的棉被,轻盖在他的身上,离开之前在暖炉内再丢近几块木柴,黑眸斜睨老人一眼。 「愿主神,保佑您。」 保佑这位来自于达雅王国的居民。 开启黑漆的传送阵,再次回到了温暖如春的小屋,他看着床上的金发人影,惊讶的看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一觉睡得还真久啊……好友……」 随着颊瓣滑落的泪珠,嘴边勾起如释重负的微笑。 十九章·结局 —— 作者:玄缟、宁歆玥 —— 是盛夏。 今年夏天来得意外早,亚瑟王国的夏日正透着微风,艾洛蒙端着葡萄酒,在阴凉的树下专心聆听着。 这短暂的休憩时间是艾洛蒙盼了许久许久才换得的,艾洛蒙专注地凝视对方眼上缠紧的带子,趁对方换曲调的同时悄悄叹气。他知道,代价实在太昂贵。浮士德的双眼已彻底失明,疗愈半年,期间不曾踏出门,突然有一天,浮士德走出从来不肯踏出的房外,他来到艾洛蒙的寝室。 到此为止吧。他说。用着比以往更加平静的语气。 就让我习惯现在的生活,也只能这样了。他恬静地微笑。只有艾洛蒙看出那笑眉的弧度带着完全的释怀与坦然。或许只是把世事喧嚣放下吧,但是那瞬间褪变的浮士德竟让艾洛蒙感到无比遥远,这比从前与他反目时更加生疏,这等成熟如比日阳,遥不可及。 艾洛蒙看浮士德收起竖琴,「不弹了吗?」 「不了,我想先去一趟孤儿院,我答应过要陪他们一整天的。」浮士德笑意未减,由仕女搀扶起。「大哥,今天会议的时程可别忘了,别老要我提醒你呀。」 眼见浮士德转身欲走,艾洛蒙赶紧唤住他,「二弟……」 或许明白对方未脱出口的话,浮士德踌躇一会,抬起手摘了一朵小花放在他眼前,「我希望大哥对待战败国的态度能更加宽宏,孩子们失去父母的痛,我和大哥应该能比其他人更加体会。」然后放上艾洛蒙手心,双手紧握,「麻烦你罗。」 那抹安稳的笑容,艾洛蒙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的举止持重而行为得体,神态沉静像是蓝宝石在夜里散发微光,即使被晶体伤痕累累,依旧掩盖不住它拥有的光灿,那瞬间的震慑令他说不出话,一时间他无法认得眼前人是谁。 那是一颗原先尖锐的原矿,如今磨成了一颗圆润的宝石。 今日的天气很凉爽,不时都有凉风吹着,经过漫长的时间休养,他的身体终于可以如期的自由活动。走到小屋的外头,看着清澈的河水向下游流,轻快的水流声,有时碰触到河床上的石子,激起的水花声响,这是属于大自然所给予的音乐飨宴。 低下头,灰银的双瞳看着河水上倒映的人影。水面上的人影,经过了长时间的洗礼后,告别昔日在达雅王国,那位拥有辉煌一生的萨伊诺·科特,他不再有国家所给予的束缚…… 「萨伊诺。」 他回过了头,静静的望着从屋内走出的司修。他手上端着一碗刚煮好的药汁,黑漆的液体让他想起了那时,月下舞会后染上风寒,第一次尝到所谓「在意」的感受。却因为他自我的愚昧,强押下那份感觉。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司修。」温和的微笑,主动的伸手接下那碗汤药,双眸盯着碗内所冒出的热气与黑浊的汤药,将苦涩的药汁顺着咽喉,吞了下去。 司修狐疑的盯向他好一段时间,「你的脑袋现在又想了些什么,萨伊诺。」 「什么也没想。」看着空的药碗,缓缓地说。「也别用读心术来读取我的想法,我现在能够站在这里……已经很万幸了。」首次获得真正的自由,没想到这样所换取的代价,是如此的庞大……可以毁了一个国家,赔了数百万人民的性命。 但能够像这样,随同风一般的自在行动,何尝不是宝贵的经历?只是他现在有件事,放不下心来…… 「他……还好吗?」 「他?」司修看着他温和的神情,微微的勾起一笑。「你指的他,是谁啊?要是指我的话,我保证我现在很好,看到沉睡的你再次醒来,对于现在平静的日子,我感到相当满意。」 萨伊诺笑着斜睨向他。「我当然知道你很好,我是指二皇子殿下。」 「我说他不好。」司修微微地皱眉,伸手取回萨伊诺手中的药碗,有些抱怨的嘀咕说道:「自从他醒来之后,跟以前比起来真是差了好多。之前那个充满自信的他不知道跑到哪去,只会躲在我背后问说『他好不好』、『他近期有发生什么事』诸如此类的话,我又不是你的母亲大人,你跟我问这个我怎么可能通通知晓……」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你指的这不就是我?」他投降的对他举起单手,只差没对他这个珠字连环的攻击高举白旗投降。他想亲眼看他,但怕啊……对他许下的承诺过了这么多的时间,却无法在准确的时间点上到他的身边。 「要是我是你,不管过了多久,我还是会去看他一眼的。」司修叹了口气,回过身慢慢的走向屋内,并对着身后的萨伊诺说:「看看他吧,利用你自己的双眼,好好的看他一回。」 沉默了好一段时间,萨伊诺浅浅的笑,跟在司修的身后走进屋内,拿起挂在木架上的黑色斗篷披在身上。「那么,我出门了。」 念起好久未使用的传送咒语,熟悉的波动由掌心向外画道同等人高的黑洞,里头的影像倒映着陌生的建筑物,以其那抹熟悉的身影——萨伊诺迈开步伐,自他清醒的那刻后,首次踏进亚瑟王国的城镇。 孤儿院。 孩子们总是精力过剩,吵架、打闹是常事,浮士德也曾趾高气昂好一阵子,他知道为了顾全面子而四处惹争端的心态何在。当有一个孩子被另一个孩子推倒而嚎啕大哭的时候,浮士德是听到了哗啦啦的哭音,他意外地没有动作,他只是比了个手势,要孩子自己站起来。 「依赖别人不是好事。」他这样说。 那孩子咬着嘴唇的模样很倔强,他是孤儿院里最聪明的孩子,说话总能举一反三,他反驳:「殿下哥哥,不想要依靠别人是假坚强。」 浮士德笑着没答话,温柔地摸着孩子的头。他没跟孩子说,他曾经太过依赖哥哥而丧失自我,又曾经因为太依靠爱人而当他死去的时候,以为自己的世界到达尽头,但当他回过身才发现这世界依旧在转,秋去冬来,什么也没改变。 「什么是假坚强,我倒觉得我以前才是假坚强,而且还很固执。」浮士德稚气地把孩子往肩上扛,抓痒逗弄样样来,把孩子逗得笑呵呵,连眼泪都忘记流。 孩子抱着大哥哥的头,轻轻抚过眼带,悲伤地说:「殿下哥哥的眼睛失明好可惜喔。」 「我不在意,这个世界我看够了,而且我还多看了好几年。」浮士德牵着孩子小小的手,温暖又柔软的触感令他回想到过去,是不是也被父母疼爱过,当成唯一的宝贝。 「听说殿下哥哥的未婚妻死掉了,是吗。」这孩子才刚讲出口就被旁边吓出冷汗的侍卫制止,连忙捂住这个乱说话的大嘴巴,浮士德哈哈大笑,笑这个孩子心实在太过单纯又太过直接,他架开侍卫,一手揽抱着他。 孩子继续追问:「殿下哥哥很想念吗?」 浮士德开始沉默,侧边脸像是凝望着远处,长空万里的云絮在远方无止尽地延伸。「啊,好久以前的事了。」孩子露出疑惑的表情,浮士德这回应不像答覆也不像怨叹,像某种感叹,一种彷佛离过去时空很久很久的感触。 站在一旁,默默的观看他的一举一动。坐在距离他不远也不近的大树枝干上头,一来是防止让其他人看到他的模样,怕这的小孩因为他的模样而吓哭;另一方面则是……他不知该如何和他见面,说上句话。 他早听司修说,他的双眼已经不见光明,他为他感到心疼。在那样的世界里,一片漆黑的视景,他看到的是怎么样的景观? 听着他和孩童玩耍时开心的笑声,那副成熟的模样,像极了被磨制光亮的宝石,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浮士德,抛光过后的他,看起来闪耀夺目。 他不知以现在的他,是否有那资格能够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声:我回来了。想他。 他有好多话想和他说,但是依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他不要出现是最好的吧…… 「哇啊!大哥哥你在那里做什么?」小小的大眼望着坐在树干上的萨伊诺,眨着无辜的大眼看到他那双灰银的眸子,惊讶得立刻跑开,并高兴的朗声向其他孩童喊道:「呀啊啊,大家快来看!我在那边的树旁看了一个大哥哥!」染上灰土的小手指向萨伊诺所在的方向。「我看见那个大哥哥的目光是朝向殿下哥哥的呀!」 侍卫一听见有人的目光锁定在殿下身上,紧张的立刻绷紧神经,迅速的围在萨伊诺所在的树下,一同看向他。 他看着下方的情况,暗自叹一口气。也难怪他们会对他戒备成这副德性,谁叫他披了这块显眼的黑色斗篷。「慢着,各位侍卫们。我下来就是,别惊吓到院内的孩童好吗?」 看着他们不语的点头,萨伊诺将斗篷拉紧、压低,遮住自己半面面容后,二话不说从枝干跳下来,稳稳的站着,对着那些侍卫无奈的一笑。「抱歉,我没有敌意。我来这里,只是想看个人而已。」 「看着殿下哥哥那个人是什么样子?他对殿下哥哥会做出什么坏事吗?」 小孩轻轻的跺了跺脚,「唉呦!那个不是要紧的啦!我是要说跟你们说,我看到那个大哥哥的眼睛好漂亮,是灰灰亮亮颜色呢!」 浮士德静静听着那步伐轻轻落在身畔,几乎数分钟未开口,他支开侍卫,走近那嗓音的来源,「先生,这样无预警的出现会吓坏孩子们,你应该在这之前先报备。」 先报备吗……也对。只不过,他也不知该用什么方式报备,该说出他的名,还是就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离开这里,让他所认为的萨伊诺就此身亡,消失在这世上?但他却又不愿这样一声不响离开……「是的,我在此深感抱歉。」他真的很抱歉……浮士德。 浮士德意外地轻声笑了笑,这让在场的孩子们大感吃惊,殿下哥哥从未笑得如此洒脱,那像是取笑人一般恶作剧的笑让浮士德成熟的脸庞瞬间生动不少。 「侍卫们,先带孩子回去就餐吧,我等会过去。」 「是。」 浮士德听着众人脚步逐渐远去,他也跟着转身,踩着轻松的步伐扬长而去。 「欸,晚上来跳一曲吧,这回我一定要当男生,听到了吗。」 意外的看着他的笑容,这是……原谅他了吗?盯着他轻松的背影,萨伊诺松口气的微笑着,一个箭步走向前,轻轻的将他给拥近怀中,在浮士德的耳边细声呢喃:「听是听到了,不过还是免了吧,我可跳不来。」 ——正文完—— 作家的话: 阿玄: 终于结局罗,其实跟我当初预想的有段差距,不过这样也好啦!不折磨他们了 囧 怎么办小萨最后那么自得意满的样子,我好想让阿浮回一句:想都别想!! 无论如何,与阿宁的合文总算有头有尾,想法不同的人一起合作还满有趣的哈哈…… 完全没有剧情大纲走向还可以接的很顺利很厉害 XD(所以波折总是来得很突然啊 囧 宁: 感言!费尽千辛万苦,两位终于能够在一起了!盼了这天我也盼了一年(泪目) 我发现首次虐儿子虐最凶的就是这篇了,但是拜这篇所赐,我也爱上虐文了…… 只是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事,我将小玄的儿子——浮士德、小浮,写的幼稚好多,呜呜——小玄我对不起你。(跪) 但能和小玄合作写文,我真的感到很开心!不,是无比的开心!经过很多的磨难之后,两个人才可以在一起的故事情节真的很深受所爱啊啊啊。 我我我,我想说,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合作吗?我会努力把文笔练好一点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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