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之后+番外——修十六
修十六  发于:2014年0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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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枪响之后,生命终结。 孙远桥在一次黑帮火拼中作为线人潜入现场,然而由于叛徒背叛,身陷囹圄的孙远桥无处可逃。 在肩胛中枪,腹背受敌的情形下,他看见一发子弹朝他迎面寄来,他甚至无力躲避。 ——他以为那是他这一生所能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 但那一声枪响,既是开头,不是开端。是结尾,又不是结局。 而所有尘封的往事,正渐渐浮上水面。所有人,都无处可逃。 温油残疾美人攻x略二阳光帅气受【楚危X孙远桥】 内容标签:阴差阳错 黑帮情仇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危,孙远桥 ┃ 配角:刘雁戈,孙远风,孙文柔 ┃ 其它:== 第一章:危冠广袖楚宫妆 孙远桥抱着一本书上了天台,此时月光静好,星辉浪漫,微风轻过,浮动悬挂在窗边的风铃,叮当作响,同时也带来一阵清凉。 这对孙远桥而言实在是件奢侈的事。 自从在B市现场脱身、被人强行带到这个地方后,孙远桥就再也没有在夜晚清醒的机会,每每用过晚膳,自然会有人定时送上一杯温过的热牛奶监督他喝下去。 ——而牛奶,自然是加了料的。 而喝了牛奶后的孙远桥往往会昏昏欲睡,沾床就倒,直到天明才渐渐清醒。 药物按照效力可以大致推论是强效安眠药。孙远桥早有察觉,只是不想说破。他现在连自己在哪里都弄不清楚,莽撞地跑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他好容易捡回一条命来,怎可能甘愿送出去。更何况,由于某些原因,安眠药对他影响并不大。 大凡美味,吃多了,也会觉得腻味。药也是,量吃的太多,就没有了效果。 孙远桥喝了半月的加料牛奶,安眠药对他的作用正渐渐减小,清醒得也越来越早。更何况,他原本就很难进入深度睡眠,任何轻微的动静,都可能惊醒他。 ……犹如惊弓之鸟。 这个毛病曾经困扰了孙远桥了很久,但在此时,对他却是一种助力。安眠药越来越不对他起作用,他渐渐有种有人在他床边窥视的感觉。 对方的视线太炽烈,孙远桥对人的视线又太敏感。被人这样盯着,而又不能诈醒实在是件郁闷的事。而对方又几乎是夜夜都来,这就是件郁闷之上再加郁闷的事。但郁闷归郁闷,总比把自己暴露出来要好。 好吃好喝半个月,除了不得自由,晚被窥视。孙远桥还真没遭什么罪。 但身体上过得越是舒坦,他心里就越是暴躁不安。 ——他像是陷于困境的猛兽,一边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又想不顾一切地将所以撕裂。 终于,在一天晚上,佣人将牛奶送上来后,孙远桥乘着对方不注意,将牛奶整个洇在了毯子上面,并暗暗侧身挡住那一块水渍。然后看了一会书,看着牛奶渍不太明显。佯装困倦地上别墅二楼睡觉。 他翻上床,听着门外动静渐小,发动机的声音淡出他听力范围,才施施然拎了本书上了露天天台。 这座别墅说是别墅,更像是软禁他的牢房,荒郊野外的,远看一片树海,近看还是一片树海。就是半路抛了锚也没个地加油,因为连路都没修。孙远桥要是敢贸贸然出去了,大概就只有变成化肥的份了。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而孙远桥很少有当傻子的时候。 ****** 别墅一直到了深夜才有动静。 汽车发动机的“嗡嗡”声将孙远桥从小憩中惊起,他拿下盖在脸上的书,从从容容地从凉椅上站起。而从他的位置,借着月色,可以清楚地看见轿车里的人,而对方却难以发现他。 孙远桥在别墅里呆了这么半个月,自觉对这未知敌友的别墅主人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似乎十分讨厌生人进入别墅,特意地打造了一所与世隔绝的牢笼。别墅里装了电视、但不通天线,只能放碟,也没有电话,电脑装了大量单机游戏,但不通网络。而每天来给孙远桥送饭的人,也只在晚上出现,给他预备了一天的口粮,打扫打扫卫生,监督他喝完牛奶之后就会快速离去,不留一点痕迹。 ——即要拘束他,又不彻底的拘束他。 即使孙远桥选修过两年犯罪心理学,但此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直觉对方可能是自己熟悉的人,或者是有一定关系的人。但却难以理解对方将他带到此处而不作为的举动。 没有人能准备预测到下一刻将会发生些什么。就像历史上有名的罪犯,在他们犯下滔天罪行前,或许只是个面目平常的普通人。 犯罪大多时候取决于临时起意。QJ犯很少在大庭广众对漂亮女性心生歹意,却会在人烟稀少的巷口犯下罪行。 孙远桥紧紧盯着那部缓缓驶来的轿车,心中默记下车牌号码,生怕有一分一毫的错漏。 轿车在距离别墅还有十米的地方停下,司机先是下了车,从后备箱取出一把折叠好的轮椅,展开后,才拉开车门,毕恭毕敬地将后座里的人请出来。 孙远桥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兴奋的光芒凝聚在他一双眼里。 ——那应该就是这座别墅的主人。 对方的动作十分迟缓,不良于行,似乎是腿脚落下了残疾,穿着一件合体的休闲衬衣,头发略长,束了小辫垂在胸前,低垂着脸,看不清楚长相。总体来说,并不强壮,相反十分瘦弱。看上去甚至有一些形如枯槁的感觉 那人坐在轮椅上,手缓缓地搭在轮椅背上,熟练地转了转,便朝着孙远桥的方向转了过去。 孙远桥终于是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兴奋的心情碎成渣滓,瞬时成了恐惧。他瞳孔蓦然放大,手里的书掉到地上都没有知觉,心口剧跳如擂鼓,一脸的始料未及。 而故事总是在始料未及中发生…… 第二章:回首已是十年踪迹百年心 ——如果有人在孙远桥二十三岁这年问他最不想见或最意料不及的人是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并如斩钉截铁般回答:“楚危。” ****** 孙远桥并没有和对方正式对上。 他几乎是看见对方的第一时间就想背过身落荒而逃,而实际上他也就这样做了。胆怯的逃兵,是不会有心思去想太多事情的。孙远桥慌张得连书都来不及收拾,踉踉跄跄地就下了天台。 ——怎么会是他? 孙远桥堵在房门后面,听着轮椅辘辘的声响在楼下停息,一颗心完全提到了嗓子眼上。后背涔涔出了一身冷汗,洇湿了衬衫。 他脑子里像是被一堆乱麻扎了根,完全理不清头绪。只能掐紧了手心,保持清醒,等着对方判刑。 但最后,对方却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孙远桥一夜无眠。 ——他暴露了。 ****** 第二天晚膳过后,失去意义的牛奶没有再出现在孙远桥面前。 当晚九点时针一到,别墅外再度传来孙远桥已经很熟悉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孙远桥没有再上楼,经过一天的休息,他情绪已经平复冷静了许多,虽然不保证看到楚危会如何,但至少不会头脑空白,什么都做不了。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废物一般的少年了。孙远桥不断给自己做心理暗示,甚至在别墅里找出了茶叶泡了一壶茶。 水汽氤氲,茶香袅袅。孙远桥刚过了第一遍的水,别墅紧锁的大门便打开了。 孙远桥看着楚危借助轮椅进了门口。心底五味陈杂,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一场事故的主角,他几乎想尽了所有的人,却没有想到楚危,更想不到楚危。 确切来说,楚危这个名字,早随着七年前那场大火、那场噩梦,碎在了他的心里。而可笑的,在七年前的孙远桥却还称他一声阿哥。 谁能想到呢,六岁的孙远桥在街上被人贩子拐带到云南,好容易逃脱却在密林迷了路,饿晕在丛林里,被恰好经过砍柴的楚危捡回了家——一间破旧的,雨天还漏雨的破木屋里。孙远桥几乎就是楚危手把手,辛辛苦苦一手带大的。而当时的少年却也不过是年长他六岁而已。 一个六岁,一个十二岁。命运总喜欢开些玩笑。他们相依为命十年,却在一夕梦碎,天各一方,殊途再难同归。 孙远桥已经许久未曾去想过去的事,也克制着自己不去想。这分离的七年,他过得不好但也不会。而几乎是快要成功了把楚危这个名字埋进不见底的深坑时,这个人却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孙远桥的脸色阴晴不定,他看着楚危停在玄关,略显局促地抓紧了轮椅靠手,朝他温温柔柔地笑。 楚危是自幼生得一副好相貌,从前一双眼总像含了春水,满载情深,与人对视的时候就让人心底怦然一动。如今看也是,眉目如画,容颜如玉,被他温柔看着的时候,孙远桥简直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世间罕有的珍宝。 ——总之实在是个才貌兼备的蛇蝎美人。 孙远桥嘲讽地向他回以一笑,低垂了眼睑,想避开与他对视,却又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想把楚危看得更仔细一些。 七年过去了,楚危看上去却并不好。他们分离时,二十二岁的青年身形早已长开,虽不强壮,但也不瘦弱,而如今再看他,虽说不至形销骨立,但也是瘦得厉害,全身上下几乎没几两肉,而眉目之间总带着难以散去的恹气。 孙远桥在看楚危的同时,楚危也在看他。 自从楚危打开了门,停在玄关处,整间别墅就像是处在了死寂之中。即便是灯火通明,却似乎无法拂去他们彼此心中的阴霾。 那七年,是所有人的七年,在那个噩梦般的夜晚过去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的阿谨变成了大人,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陌生。但楚危仍是忍不住去试探,仿佛他们还有将来。 他不住摩挲着轮椅靠手,看着满脸戒备的孙远桥心底不由一涩,最终还是出声唤道:“阿谨,过来帮帮阿哥。” ——他总要试探一番,看看孙远桥对他还有多少情分。 眼前,就有一个机会。别墅门口到正厅有两阶台阶,平时备了个木质的小斜坡供他动作,而今日,却让知道终于要与孙远桥正式见上一见的楚危让人撤了。 而孙远桥没有拒绝,简单把小斜坡摆好,推着他进了正厅,就站在一边倒了桌上的茶水,再重沏了一壶。看上去十分平静。 实际上,孙远桥并未有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冷静,他急欲找些事情转移一下自己看见楚危后那种暴躁而不安的心情。 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孙远桥起手倒了两杯茶,觉得自己平静了一些,递过一杯茶水,才开口道,“楚先生,我现在叫孙远桥。” 孙家人有取字的习惯,族名是早早定了的,却不常用,十岁之前的孙家孩子总以字为名。孙远桥是远字辈,小字叫谨行,走丢的时候,孙远桥只有六岁,大名小名傻傻分不清楚,也就只跟楚危说了谨行两个字。 楚危接过那杯茶,“但你也是阿谨,”,他拿手指摩挲着瓷面的杯子,眼前阳光帅气的青年的身影似乎又与过往记忆中那个少年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原来阿谨是孙家的孩子,怪不得阿哥总找不着你……” 孙远桥最怕他打这种温情牌,冷着脸不软不硬地道:“这种事情你不早就知道了吗?” 楚危微微蹙起眉:“阿谨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希望我该怎么想?” 孙远桥冷笑一声,斜睨着眼,声音里满是风雨欲来的萧索之意。 “咱们认识那么久,那我也不跟你说些虚的。楚危,你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楚危却不以为意,温温柔柔地看着孙远桥,“叫阿哥,你叫一声阿哥我就告诉你。” 孙远桥脸上简直是要结霜了,他面色阴沉,讽道:“这倒是好笑了,我只有两个兄弟,一个叫孙远天,一个叫孙远风。不知道你是拿什么身份立场……来让我叫你阿哥?” 大厅里瞬时一片死寂。 楚危的脸刷一下血色就下去了,那一双总像含了春水的眼也黯淡了几分。看到这一幕的孙远桥瞬时就有些后悔,但出弓哪有回头箭,有些事情有了开头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但他原本并不想如此不留情面。无论七年前的楚危到底做的是什么打算,十年的养育恩情,足够楚危做任何事而不遭责备。 几乎可以说,没有楚危,就没有孙远桥。这是他——或说孙谨行欠楚危的。 但孙远桥却难以自控,那十年相濡以沫的从前对他影响从来都不小。那一段过去,被他埋得太深,如今再见天日,感情上已如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回。 否则,此时的他凭什么如此愤怒? 第三章:愚蠢的小丑 ——人们欣赏小丑,是在欣赏它的愚蠢。 ****** 冷凝的气氛并未持续许久,楚危很快收拾干净脸上情绪,但神色仍是惨淡,而惨白枯瘦的手紧紧抓着合金制的轮椅靠手,显示出他不平静的心情。 “这件事我们容后再提……”他勉强挂上温文的笑,“阿谨,别惹我生气,这对你没有好处。” “那我再问你一次,这是哪里?” 楚危沉默半晌,道:“知道它对你没有好处。” “但我有这个权利!” “权利?”楚危眼神瞬时阴鸷起来,他重复一遍,声调猛一拔高,隐隐带着惨烈的嘶哑,“孙谨行!你凭什么跟我提权利?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那个码头了!我带你回来,不是让你接着去送死!刘阳是个什么人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他心狠手辣,为了钱什么都能做!你以为你一个小警察能顶什么用?他早就知道码头里混进了暗线,你进去,不过就是送死!你今天站在这里,怎么不想想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他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撕破了温文的假面具,脸上一片凄惨狰狞,“我凭什么给你这个权利!如果、如果那一枪不是从我手里出去的……你、你、咳咳咳——” 他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脸上泛了不正常的红晕,一片厉色,却掩不住眼中刻骨的伤痛。他声音渐低,似是呢喃,又似低泣。 “……你怎么能和我要求这种……让你去送死的权利?” 孙远桥却是无动于衷,他冷冷看着楚危,仿佛像是看着陌生人一般。 “我要死要活,与你何关!七年过去了……你怎么会天真到我还是那个曾经对你欲予欲求、言听计从的傻瓜?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好,怎么不问我相信不相信?”他微微走近几步,弯下腰逼近楚危,“还是说……在我孙远桥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去榨取的?” “你!——”楚危唇瓣翕合,脸上惨无血色。 孙远桥却不在乎,腐烂了的伤口只有挖出了烂肉才能好全。他的心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他这一段话,不过是给自己补上一刀,痛得久了,麻木了,也就好了。 七年前的一切都像个噩梦,笼罩在孙远桥身上使他夜不得眠。他压抑得太久,悲鸣了太久,以致如今,令楚危这个名字已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要么避之惟恐不及,要么……同归于尽。 而楚危……怎会以为他会怕死? “我就算是去送死,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楚危,你和我从来不是一道人,你现在惺惺作态的样子……真叫人恶心。”孙远桥无所谓的笑了笑,直起身不再去看楚危的神色,向着门口走去。 只是,他终究没能站到门口。 “碰”的一声枪响让一切戛然而止,孙远桥不敢相信地回头狠狠瞪了楚危一眼后挣扎着伸出手摸向门口却没有力气支撑他做下去,只能不甘心地倒在地上,全身无力地陷入昏迷。 而楚危无力地垂下握着枪支的手,粗喘了一会,才缓缓地、颤抖着移动轮椅移到失去意识的孙远桥旁边,艰难地弯下腰,握住孙远桥的手,捂向自己的脸。 “阿谨……”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而当他回过神,已是一脸泪痕。 ****** 孙远桥为他的不驯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 麻醉枪的效力实在太强,在这两天里孙远桥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别人对他做各种事。 ——丢脸!太丢脸! 孙警官臊得脸都黑了,唯一比较欣慰的是,在这两天里,他没有再见过楚危。他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只是心里隐隐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实在是不想对上楚危这个人的。那么多年过来,无论楚危做了些什么,他们最初的感情始终还是在那的。亲手对亲近的人做出些什么,并不是孙远桥的行事准则。 只是孙远桥却想不到楚危这么能下的来手。他刚有一点逃跑的端倪,他就对着他开了一枪。 枪法很好,避开了动脉血管,直直扎进了他的屁股。 ——想到这件事孙远桥就暴躁地想找楚危打架,但如果真的对上他能不能动手又是另外一件事。 现在的楚危虽然不良于行,却要比从前的楚危可怕上百倍。于情于理,对着他孙远桥是一点把握也没有。这让孙远桥不禁想起从前的楚危来。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想起埋在心底最美好的事物,无论孙远桥怎么不愿意承认,他六岁到十六岁的这十年里,楚危都是他最可靠的臂膀。 楚危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打小住在离苗寨不远处的既破旧又难以遮挡风雨的小木屋里,生存已很是不易,却还强咬着牙带大了与他无亲无故的孙远桥。 这在当时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更何况那时的楚危不过十二岁的年纪。 而那时的楚危待孙远桥也实在是好,无论怎么艰难,只要他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少了孙远桥。而等到后来日子渐渐好转了,更是像要把孙远桥宠上天去。 也是亏得孙远桥幼时家教好,才没让他娇惯坏。 在当时小小孙远桥的心里,楚危简直就是个无坚不摧的战神。——他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刻出现,又对自己始终不离不弃,已经对人事懵懂的小孩儿心里就种下了那么颗种子,时刻期待着回报楚危,哪怕是半分也好。 知恩图报不是说着玩的,楚危对孙远桥好,孙远桥就变着法的对楚危好。小小的孩子在破旧的小木屋里过早地独当一面,阿哥出去了,小谨行就努力地认着课本上的字温习功课、打扫房子、烧柴煮水……做一切自己能做的事,哪怕对方并未要求。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的确是要理由的。那十年里,他们的日子过得再苦楚危也没放弃孙远桥,他们像是一对真正的兄弟,相互扶持,相互取暖,生死不离。 所以,经历了那一夜的孙远桥才会那样难过、愤怒以及绝望。 那前所未有、深入骨髓的绝望让孙远桥之间回想起来仍会觉得痛苦。 割在心口的伤,会随年岁渐渐痊愈,却永远刻上了印子。孙远桥自旧梦醒来,除却麻木,再不知做如何表情。 而这已经是他被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别墅的第三十天,整整一个月。 在那场不愉快的会面后,孙远桥再也没见过楚危这个人,仿佛当日的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而楚危的出现,不过是一场幻梦。 孙远桥到书房随便挑了本书正打算聊以自慰,却在此时听见了门铃声。 楚危以及家佣都有钥匙,会按门铃的人是谁孙远桥是怎么也想不出。楚危对他说放心放心,说不放心却也的确。他可以到别墅一楼的花园里去,但铁制镂空的大门是紧锁的,孙远桥揣测着附近大约还有楚危布置的人……否则他是不会那么放心放他一个人在别墅里的。 孙远桥悠游悠哉地去开了门才觉命运真是在不适当的时机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他大概知道这是哪了。 孙远桥张张嘴,喊了个名字。 “阿塔朵阿嫲。” 铁栏杆外站着个年纪约莫五旬的穿着百褶裙、头戴银饰的苗族老阿嫲,她听见孙远桥的叫唤,抬头看到青年的脸,先是不容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又像怕自己眼花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一张脸瞬时笑成了菊花,口里拿苗家土话说着:“阿谨你总算回来了!天宝之前跟我说这里有人我还不信哩,回来多久了?怎么不来看看阿嫲?” 孙远桥看着铁栏杆外的老阿嫲尴尬地笑了笑,想了想说:“我这不是刚回来嘛。楚……阿哥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把门反锁了,我就不请您进来坐了,要不然过两天又时间了我在跟阿哥过去苗寨看看您?寨老现在还好吗?” 他幼时受了这位阿塔朵阿嫲诸多照顾,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孙远桥实在不愿意去糊弄这位好心的老阿嫲。 自然,不糊弄,也不代表说实话。 阿塔朵笑眯眯地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老头子身子骨好着呢……什么时候来都行,我就是过来看看,过会就走哩。就是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竟然还能再见到阿谨你……你阿哥身体不好,你回来了多照顾照顾他,当年你不见那会他找你找的可疯了,腿也不肯去治,拖啊拖啊的这会身体应该垮得差不多了……” 孙远桥听着不由得眼皮子一跳,有些不安了起来:“阿嫲您能再说得清楚些么?” 阿塔朵显然很意外,“啊?他没告诉你吗?” 他们现在这样的状况,见了面只会是两相对峙,故友重逢互诉衷肠这样的事,又怎会发生?孙远桥只能勉强道:“这……您也知道我阿哥他那性格的……” “哎,也是,他那性子就是倔!……” ****** 送走阿塔朵,孙远桥摇摇晃晃进了大厅,深吸一口气,脑中却依然乱如杂草。 一片紊乱,什么也想不到。 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楚危的腿,只是愤怒的心情压住了理智的运转,他根本不肯去追究这里更深层的原因。 七年前那场大火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在一片火海中自己的悲鸣绝望,兄长带着刘雁戈决然离去的场景。 无论他喊多少声阿哥,楚危都没有回头。 他肯定是听见了的,孙远桥甚至跟楚危对视过。 可最后……他仍然是放弃了他。 如果不是潜伏在红花会的与孙家交好的警方暗线恰巧认出了他,那么此时此刻的孙远桥,早就葬身火海,成了一堆无名焦炭。 那一夜后死里逃生的少年回到了孙家,又从暴露了的警方暗线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楚危很早之前用孙远桥随身携带的长生锁拜托过他寻访孙远桥的亲人,在得知了孙家的消息后却又不知为何作罢。 被当成商品待价而沽、被兄长背叛……各种错综复杂的现实接连向孙远桥袭来,压得他无法喘息,甚至夜不能寐。 起初他还带着一丝侥幸,觉得一切都是误会,但月后的一次云南之行,彻底打碎了他的幻想。 他跟着兄长到了云南苗寨的故居求证,而到了地方却发现原来破旧的小木屋不复存在,焦黑的土地证明了一切,孙远桥当初就晕厥了过去。孙远风送孙远桥去了酒店,自己去做了一番调查,才发觉自家弟弟口中的楚危,此时……由于亲入火场救出了红花会的少主而成了红花会老大刘阳眼前的红人。 ……一切都是噩梦。 再无法侥幸的孙远桥收整了心情,随着兄长离开,此后再未踏足苗疆之地一步。 而如今,再听闻楚危残废的所谓真相……叫他如何能信? ——他一句都不信。 第四章:似真的谎言 ——谎言再真,都是假的。 ****** 孙远桥开始筹划着逃跑。 他曾仔细探察过,楚危的别墅里的门窗全都被焊死,就算是蚊子也一个也别想飞出去。唯一没有被铁围栏跟栏杆围住的只有别墅背面、面朝森林的一隅。 这一块地方的天台并没有被钢化玻璃包围着。沿着墙壁爬下去就能逃脱。三层的小洋楼,对孙远桥并非什么大问题。他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最近日益加强的警卫。 楚危憎恶生人进入别墅,所以请来的家佣也是定点到定时离开,但这并不表示楚危别墅附近的警卫松弛。相反,别墅附近都有楚危特地请来的雇佣兵驻扎。孙远桥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自然清楚,跟这些受了专门训练的雇佣军硬碰硬他是绝对讨不了好处的。 但他也不打算智取——他的目的只是逃跑,能不跟他们打上照面就尽量不打照面。 而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楚危发生了什么事,周遭的警卫逐渐加严了许多,孙远桥担心自己再拖延下去就彻底失去了时机,当下等着家佣离开后,便在整座别墅里翻找起来。 他这一去吉凶未卜,自然要多做准备。孙远桥搜了一遍别墅,甚至把别墅里唯一上了锁的门给撬了。那大概是楚危私人的房间,孙远桥翻翻找找,居然在壁橱里翻出了把枪。 虽然早知道楚危干的不是正经生意,但切实看见的时候孙远桥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小心把枪收好,打算把一切恢复原样时不知碰到了什么机关,壁橱里竟然弹出了一个小橱柜子。 孙远桥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才发觉是个素描本。 他并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此时此刻却对这么个本子起了兴趣。楚危那么宝贝地把这本子藏在这里,姑且也算是有些珍惜的意思。人总是有些犯贱的劣性根,看见人家的宝贝总想去动动,孙远桥盯着本子看了一会,最后还是觉得犯犯贱没什么,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把本子打开了来。 然而在他翻开第一面,其中就轻飘飘地掉下了一张纸。 他微垂下头看了一眼,顿时就愣住了。 ……那是一张已经渐渐开始泛黄的老照片。 在很多年前的他和楚危的一张合照,当时照相机已经渐渐普及,但在这穷乡鄙野的仍不常见。是那时候刚好有带着相机的大学生到山里支教,楚危央着对方替他俩照的,而这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合照。 孙远桥小心地捡起那照片,眼底渐渐泛了温情——当时的自己可真是小啊,楚危也不大,十五岁的少年笑靥如花,手中牵着被他打扮得粉雕玉琢的自己,亲密无间的站在一起,像是一对真正的兄弟。 而多少伤心往事,当时只道寻常。不合时宜的感情就那样不合时宜地涌上心头,在孙远桥渐渐软弱时攻破心防倾泻而出。 酸楚的感情来得那样突然,打了孙远桥个措手不及,他深吸一口气,把照片贴回原处,翻开素描簿,那一页一页竟全是他的画像,一页一页,几乎囊括了他六岁到十六岁所有的模样,看着发黄的纸质,可判定这绝不是一两天能画成的。 孙远桥把素描簿翻到最后一页,时间停留在他从B市码头出事的那天,也就是他出现在此处的第一天。虽然当时楚危及时地救下了他,但他的肩胛已经中了一枪,后来又受了楚危一记麻醉弹,来到别墅的当晚就起了高热,昏睡的人事不知。这一页大概就是当时画的,笔触虽稍显凌乱,但仍见画者精湛的画工以及激动的心情。楚危甚至难得地在上面写了字。 ——我的珍宝。 孙远桥先是觉得好笑,接着又觉得有些无奈以及悲哀。 也不知道楚先生到底是拿着什么立场来画的这幅画。他自嘲地想着,手却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他知道,在自己心中潜伏许久的名为原谅的小恶魔又开始在他耳边低语。 孙远桥阖上眼,回忆如潮水涌来,那些温情的、痛苦的、绝望的记忆……说到底,他一分也不能忘记。 可他又要如何原谅?他并未怪罪过楚危,只是憎恶那个被遗弃的自己。他可以原谅楚危、原谅所有人,但原谅自己……他做不到。 时过境迁,一切皆如流水,本应不留任何痕迹。倘若楚危不再出现,孙远桥想……他大概真的会忘记这个人。原谅不原谅,在他看来,已经没有了太大意义,过往的伤痛,曾经是激励孙远桥前进的动力,现在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倘若他原谅了自己,那么他也就找不到活着的目标了。 孙远桥一方面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可笑,但一方面他却又甘之如饴。 而如今,七年前的那桩噩梦再次浮出水面,诸多当年不清不明的事情出了古怪,孙远桥回想楚危的言行举止,再想想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一切,更加坚定了逃跑的信念。 当谎言已经露出了马脚,他又有什么理由不顺着它撕开假象,找到掩盖在漆黑岁月下的真相? 谎言再真,都是假的。 第五章:荒诞的真相 ——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 ****** 孙远桥顺利地离开了别墅。 国家对西南地区的开发程度毕竟尚早,发达的交通网络还无法触及这一片地区。而孙远桥在这附近住了将近十年,无论地形还是环境都要比那些初来乍到的雇佣兵来得熟悉。 他借着打成长条的窗帘翻下别墅,迅速地一个翻滚将自己藏进密林之中。再三确认身后没有人跟上才不紧不慢地行动起来。 孙远桥仔细在周围看了一遍,最终确认楚危的这座别墅的原址就是他们曾经居住过的、但后来却不知为何被烧毁的小木屋。 ……虽有些意外,却十分符合楚危的性格。 孙远桥藏在不远处的树干后,遥遥望了别墅一眼,然后决然转身离去。 ……如果,将来一切尘埃落定,或许他还会回到这里,但那是将来,不是现在。现在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夜晚的林子总是危险的,孙远桥没有携带任何照明工具,也不敢使用照明工具,只能凭借着过人的夜视能力借着微弱的月光在伸手难见五指的林子里摸索。 孙远桥记性一直很好,更何况七年前发生的事太过令他印象深刻,犹至于如今仍历历在目,。但时过境迁,事情过去毕竟已经七年,七年后的今日,他再回到这里,也不是太敢确定究竟能不能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他在找当年事故发生的废弃工厂。 孙远桥隐隐有种直觉:如果回到那个旧工厂,那么他或许能发现什么当年被他忽视的东西。 这只是种直觉,孙远桥自己也明白他不该这样乱来,但……不踏出第一步,怎么能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而沉沉的夜色又进一步阻碍了他的前进,孙远桥在此时此刻,再想寻到当年的事发地,无疑大海捞针,就算他在此间生活了十年,但一个稍有不慎,都有可能把自己贴了进去。 孙远桥走了半夜,体力消耗了大半,倚着树干低喘了一阵,拿袖口洇去额间的不断沁出的热汗,正要想想下一步要怎么走,背后却又传来一阵寒意,按着树干的手指突然收紧,孙远桥瞳孔猛一收缩,似乎发现了什么。 而下一刻,破空声起,一抹明光闪现,略有防备的孙远桥微微侧身,一个鲤鱼打挺,快步跃离了那棵树。 硝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孙远桥回望那棵树,只见子弹深陷其中,若他反应再慢一步。那颗子弹就该敲进他的小腹。 孙远桥眼睛微微眯起,朝着子弹袭来的方向开去,只见对方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见他看过来,便花哨地将枪打了个转,游戏般地向着那枪口吹了口气,似乎上面还有未去的烟气。 ——这张脸,他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孙远桥原以为他会激动愤恨,到头来,却是一片平静,至少面上是如此,甚至还有兴致面无表情地开他玩笑:“这么打转,小心走火。没崩了我,反而送了自己的命。” 刘雁戈邪气一笑,又把枪顺手抡了一圈,抛成流线体直直丢进了孙远桥怀里:“——原本就没打算要你的命,我就崩那么一发,中没中根本无所谓。反倒是几年不见,你的本事见长了不少啊。” 孙远桥环视四周,之间密密麻麻一时之间涌现出许多明光,登时冷冷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如果我真是本事,又怎么会给你抓住?刘雁戈,我们的确是好久不见了。”他看着手中冰冷的器械,微微一笑,透出几分冷厉,“我可有许多问题等着你来答呢!” 刘雁戈轻轻瞥了他一眼,“死到临头还这样嘴硬……你倒是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没变就好,你要是变了,我还指不定要怎么折磨你呢……”他微微垂下眼睑,嘴角微掀,右手冷冷一挥,“把孙二少给我绑起来,绑结实了——要是让他跑了,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 刘雁戈抓着了孙远桥,并不急着就地解决他,反而带着人一路到了孙远桥原本的目的地——一家由于在七年前失火而变得面目全非的废弃工厂。 作为红花会的唯一的太子爷,刘雁戈年纪并不大,他比孙远桥同龄,曾经还和孙远桥有一层竹马竹马的关系。只不过现在,早不是了。 从他们七年前在这个工厂相见开始,他们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开始背道而驰,到了现在,孙远桥已是警界根苗正红的新锐警官,刘雁戈也开始独当一面,成为当地一霸,吃喝嫖赌贩毒走私,什么都干,隐隐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速度超越了刘阳,就连他老子也暗暗感叹有些人就是天生就该吃这碗饭的,因此,在当地刘雁戈就是横着走,也没人敢管。 而如今,这位名赫一时的黑太子吊儿郎当地翘着个二郎腿,坐在属下临时搭成的简陋的椅子上,眯着眼将孙远桥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个遍,他容貌清秀白净,眼神却阴柔冷腻,脾气喜怒无常,就是手底下的人也不怎么敢跟这位新主子说话,就生怕下一刻无端惹恼了他被丢进江里,怒江那么大,每年溺死的人不在少数,死多一两个的,也没有人会发觉。 他看了孙远桥许久,却始终不发一言,孙远桥垂着眼睑,不看刘雁戈,也不说话,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但总有人要先踏出第一步。 先踏出这一步的是刘雁戈,他拿手撑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孙远桥冷漠的侧脸,突然笑出了声,只是孙远桥连个眼皮子也没抬,他笑了一会,顿时觉得没意思,顿时恹恹地开口:“你怎么就那么命大呢……要是你早死在那场火里,现在不就不用受罪了么?” 孙远桥深知这人性格恶劣,向来将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也太大反应,只是道:“要是我死了,你现在也就没有那么多乐子可看了。” “二少真是识情识趣,这么快就猜到我带你到这的目的,早知道就不把你往火场里送了,有你在身边,说不定还能添些热闹。”刘雁戈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笑意嫣然却不达眼底,“不过没关系,很快……我就有更大的热闹可看了。话说回来,想必二少对七年前的一切,仍是一头雾水的吧?” “你不妨直言。” 刘雁戈很不满意,他站起来,近距离挑起孙远桥的下巴,却猝不及防,险些叫孙远桥一口咬上了手腕。突遭攻击并未让刘雁戈生气,反而激起了他几分凌虐欲,只是比起肉体上的凌虐,他更喜欢凌虐别人的心灵。 ——特别是心智坚定如楚危者。 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吗……表面看上去睿智温文的楚军师,心里面最为宝贝的就是这个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养弟。刘雁戈心思原本还有些模糊,但如今看楚危如临大敌一般把别墅附近保护得严严实实,也就明白了过来。 伤害楚危并不能让他感到痛苦,但倘若换个人,换成孙远桥……就未必了。 说来也是可笑,楚危爱他弟弟爱得要生要死,偏偏还一点不敢让他知道,甚至就那样甘愿受着误解……刘雁戈心思一转,眼神越见冷腻,隐隐透了一股子阴冷疯狂,唇边又起了一抹邪气的笑。 “当年这里的火是我放的。想必二少也十分奇怪,怎么平时疼你疼得要死要活的阿哥怎么在那时候放弃了你吧?……很简单,他本来是要去救你的,但后来嘛,我叫了他一声阿哥,他马上就返过头把我带走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当他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救出来的人根本不是自己可爱的弟弟,你阿哥他表情真是让人愉快到难以言说呢。接着他马上就滚回了去……但是这地方已经彻底成了一片火海——”他凑近孙远桥耳边,轻轻笑道,“现在,二少是不是觉得……这真是个笑话?” “……” “——况且,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你那漂亮的阿哥,对你到底是怀了什么心思吧?”他笑着微微眯起了眼睛,“要是你知道……我该有多愉快地、期待着那一刻。” ——他等不及了。 第六章:卑微的爱情 ——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 ****** “什么心思?呵,拖太子爷的福,我现在跟楚危无话可说,他对我有什么意思,我还真不知道,而就算知道了,在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孙远桥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淡淡轻瞥了刘雁戈一眼,语调低沉透了讥讽,“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 刘雁戈道:“我不信你对楚危没有一点感觉。” “那是我的事。无论是非因果,从七年前被他从火场抛下……我就是做梦梦见他的脸都能被吓醒,那日日夜夜刻骨铭心从不敢忘!……你以为到了现在,楚危这个人在我心里还有什么地位。” 孙远桥微微阖上眼,眉头轻蹙,似乎在回想那些难堪回首的过往。那无疑是他少年时但最难捱的一段岁月,痛苦与压抑贯穿了他回到孙家的三年,即使他如今回想,仍然会觉得痛苦、愤怒。 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伤害与误会已经造成,即使原本与楚危无关,他们也无法回到过去。 而如今,过往的噩梦已经终结,现实的噩梦却仍然在继续。 刘雁戈愉快的欣赏了一会孙远桥的表情,觉得再精彩的节目也要有点花絮,于是欣然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特地凑到孙远桥面前,捏着他的脸,一张、一张,确保他看得清楚无虞。 他饶有兴致看着孙远桥神情变得惨白,唇角的弧度拉得越来越开。 “看看你现在这副表情……除了瞎子谁会说楚危在你心目中毫无地位?”刘雁戈站直了来,将手里的照片啪一下全部丢在地上,眼里带着一股子狂热,“好戏这才要上场,少了主角怎么好看?阿谨,有一件事你的确是说对了,我的确不打算让你活着离开,但我会让楚危带着你的尸体……活一辈子。” ****** 当天际透出第一抹曙光,随着汽车发动机的熄火,林间的寂静被急促的脚步声所打破,不断有身着警服的持枪武警从汽车上陆续下来,他们队列齐整,训练有素,表情的冷凝让人一眼就感受到时下情势的严峻。 他们有条不紊地向着林间突进,而不远处,他们的指挥官却一脸头痛。 “……我说楚先生你就呆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吧?这里已布下天罗地网,刘雁戈不过蚍蜉之力,又岂能撼树?孙警官很聪明,我敢打担保!他不会出事的。楚先生你这个身体情况,去了也改变不了问题。” 指挥官尽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奈何人家就是不理你。好吧,就在半天前这位楚先生还是满面春风地在跟他打哈哈。但自从别墅那边的保镖发现孙远桥失踪,楚危连接上装在孙远桥身上的隐形窃听追踪器,他那漂亮的脸就开始冻得掉冰碴。 指挥官跟他合作了这些年,也知道这个好看的年轻人当年主动要求去当警方线人的根本原因就是为被卷入黑帮火拼并在其中无辜牵连的弟弟复仇,现在好容易知道弟弟还活着,红花会也快扳倒,偏偏半途还出了这种事……指挥官能理解他护弟心切的心情,更能理解他在红花会耳濡目染了这些年,为了生存,总要做出些改变,但闷声不吭地就在孙警官身上装了个窃听器是要闹哪样! 虽说他们能这么快就能找到地方的确是托了窃听器的福,但想想那位可怜催的孙警官整整带了那劳么子窃听器一个多月指挥官还是觉得有些发毛。 而且…… ——孙警官你到底是说了什么东西才能让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面如死灰一言不发的掉冰碴啊!? 只会是真没见过楚危脸色那么难看的时候,就是当年孙远桥在火中失去消息、他们调查立案的时候,楚危也还能保持表面上的礼貌,至于内里烂成什么模样,他便无从得知。 后来再想一想,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楚危从那个时候就应该抱着侥幸的心理、等着或许有一天孙远桥能回来,即使那是一辈子。 所幸他等到了,但守得云开见月明这种事却挨不到他身上,除了现在这么一出,楚危心底肯定不好受,而又不知道孙远桥到底说了些什么,几乎有一瞬间,让他差些以为楚危眼中就要落下泪来。 似哭不哭的寂静,难以言说的伤痛,这人生一路走来,楚危得到的太少,失去的太多,指挥官都难以去安慰他。 五岁因为红花会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儿,二十三岁又因为救了仇人丢了弟弟,甚至废了两条腿,二十九岁好容易等来了孙远桥,却又成了先下这个局面……而除此之外,楚危似乎还有一大堆的心结未与孙远桥解开,并可能一辈子都解不开。 如果就这样让他跟孙远桥分开,也未免太遗憾。 但那位孙警官对楚危却似乎一件颇大,这些年唯一一次正式意义的会面,到最后居然还动了手,——动手也就算了,最离谱的是倒下的那个居然是那位孙警官! 指挥官是完全无法理解这对兄弟的相处模式了。 楚危的手紧紧攒着窃听器,单只耳朵带着耳机,声音从喉咙发出来都是喑哑,“你们能保证他安全?” 指挥官立即接上,“保证保证,一定保证。” “——我不信。” 指挥官无奈道:“但你这样去了也是累赘,你也知道孙警官现在对你是个什么态度,要是你去了,咱们说不定非但救不成人,还把人刺激一把见了佛祖。而且刘雁戈……你卖了红花会,里面人人恨你恨得要死,你去了,危险比孙警官更大——” 楚危冷声道:“他就只是要我去!只有我去了,刘雁戈才会开始谈条件……阿谨……”他似乎想到什么极为痛苦的事,呼吸也变得沉重,语调压抑,说出来的字句却异常清晰,带着决绝的死意。“就算是死……我也要看他死在我眼前!” 指挥官哑然失声。他想了一会,苦笑道:“你话说到这份上,就是我不答应也不行了。先说好啊,你去可以,但必须服从命令!要是孙警官真的……出了事,你可千万别一个冲动的去殉情——” “这个你放心,就算我殉了情——阿谨也不见得……乐意在黄泉下看见我。”楚危微微一笑,脸色却苍白得仿佛随时都会晕倒,“我就是想做个拾骨人,阿谨也不一定会乐意的。就算是死,也至少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即使见了这一面后生无可恋,他也甘之如饴。 ****** 时间分秒过去,终于引来了对决的时刻,刘雁戈有些抑制不住的亢奋多度,以致握枪的手不停地发汗,导致枪柄摸上去十分滑腻,他也不以为意,拿着望远镜远远发现了被军警簇拥在中间的楚危,他看了一会,转过身对着他的部下说道:“你们谁有那个姓吴的电话?有的就给他拨过去,叫楚危自己过来。他不来,就别想看见他的宝贝弟弟。” 部下们诺诺应了。其实他们谁都没有对面指挥官的电话,但凡是可以折中,没有指挥官的,有楚危的也是可以的。 于是楚危的手机被打响,接到指挥官手中。指挥官听了电话频频皱眉,最后把要求转述给楚危,楚危听罢点点头,道:“这的确很符合他的风格。” 指挥官说:“你不能去,这只怕是有去无回。”楚危作为警方安插在红花会的线人,这些年来不知掌握了红花会多少黑幕,而今他的背叛间接导致红花会势力的倒台,不知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这一过去,只怕难有好结果。 楚危疲惫地说:“如果我去了没回来,你就去我家二楼把书房的门撬了,材料我放在那里——” “你明知刘雁戈恨你入骨,就算你去了,也未必保得了孙警官安全。我们可以外部突击,把握得当孙警官不一定……” “他不会让我死的,因为刘雁戈根本没想过让阿谨回来。”楚危向着不远处的废弃工厂望去,似乎如此,他就能透过老旧的门墙看见他所爱的人。 “干!你这是活脱找罪受!” “无所谓……我等不及了。”楚危无奈地拿手抚了抚额头,“反正……已经没有再错过的机会了。” ****** 楚危还记得的自己当年之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小镇地处边地,又恰恰是适宜罂粟的生长的地方,自然不时有许多走私团体触出没,以刘雁戈父亲为首脑的红花会就是其中之一。而又由于某些原因,刘雁戈留在小镇上居住,他与孙谨行同龄,楚危虽然与他相见两生厌,但却并没有阻止他和孙远桥玩耍。而变故就发生在孙远桥十六岁生辰那天,当时他们相约到老工厂庆生,并且在那里遭到了伏击。不久之后,工厂就起了大火。 而在那一片枪声、烈焰之中,他凭着一声阿哥开始了他一生的噩梦。 ——他救出了身为罪魁祸首的刘雁戈,却把孙远桥留在了烈焰滔天的工厂。 这个认知让楚危崩溃,他甚至无法想象留在工厂里的孙远桥会变成什么模样。掉进深渊的感觉并不好受,心像被凌冽的寒风切割得面目全非,寒意透骨,让楚危在如火的夏日下,浑身冰凉。 有人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三个月,但改变一个习惯却需要一辈子。当爱情已经成为楚危的一种习惯,他就无法割舍。更何况孙远桥对楚危的意义,不单单是习惯,更像是他赖以生存的氧气。 没有了氧气,他要怎么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楚危开始日以继夜地寻找,然而每一次都无功而返。少年的存在于那时的他而言,更像是一场美到极致的梦。但梦总是要醒的,老工厂的一把火……不就把顷刻间让这个梦土崩瓦解。 即使双腿再也无法行走,楚危也依旧能温和从容的笑,但无论笑得有多好看,心里也快要烂透。 楚危是个好猎手,他能布下天罗地网将刘雁戈一步一步引入陷阱,但同时也是一头走到陌路的野兽。他想死,怕孙远桥找不着回家的路;他想活,却又觉得生无可恋。 希望难以拯救,绝望如影随形。 生死他都无法抉择,只能苟延残喘。而往事的潮水从不会消退,一日一日,越来越深的思念压得他几乎窒息。 美好的、可爱的、天真的、残酷的少年,只在回忆里出现,而回到现实,只有虚无。 在七年后,他再遇孙远桥,却已经快记不起怎样呼吸。而此时的阿谨,已恨他入骨,而他……甚至无从解释。 楚危不厌其烦的循环着播放器中孙远桥所说的每一句话,心口像被扎上了一把把尖刀,痛得他无法挂上虚假的微笑。 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在他以为他的珍宝终于回到他的身边,终于不用被往事束缚、绝望相随的时候,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从来没去奢求过孙远桥的爱情,身体的残缺让他甚至不敢出现在孙远桥面前,只敢在夜色的遮掩下偷偷地看他一会。只求在孙远桥记忆里的他永远如初,让他记得一点自己的好,好等到一天,他们都垂垂老矣,白发苍苍,想起对方却依旧能相视一笑。 而不是让孙远桥记得如今自己……这副干枯可怖的模样。 痛苦仿佛没有尽头,在楚危根本没有准备的时候,他的天幕开始崩塌,山川开始龟裂,刘雁戈把一切都摊开到了孙远桥面前。 所有的该与不该,孙远桥都知道了。 第七章:最后的枪响 楚危最终还是出现在了工厂里。 工厂不大,但也不小,因为当年那场大火,墙壁颜色斑驳深浅,尽是乌黑,他缓慢地移动着轮椅,出现在刘雁戈视线范围内,像是出征的战神,容色冷静,一身骄傲,看向刘雁戈的目光冰冷无情。 楚危道:“放他走,我任你处置。” 刘雁戈笑得灿烂:“哟,我的楚哥呀!我哪敢处置您啊?论手段,我是一辈子望尘莫及,而要比忍功,你比谁都能忍。就算让你去送死,只要你的宝贝阿谨活着——你肯定是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去死了,楚哥,为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你不觉得贱么?” “那是我的事,不劳少主关心。” ‘啪’刘雁戈猛一抚掌,音调略冷,眼里的冷腻之色更甚:“那同样的,怎么处置孙二少,那也是我的事,不劳您费心了。”他眼角微挑,睨着旁边的部下,下了命令,“我们的两位贵客想必也是许久没有叙过旧了,古时候上断头台还得喝酒呢,阿三,把孙二少给我请过来。” 目送阿三背过身去带人,刘雁戈便道:“其实嘛,我从到了这里就没打算能活着出去。楚哥你说什么,对我都是没有用的,死人什么都不需要,生前图个乐子才是正道。要我高兴也简单——” 楚危道:“——只要我不好过。” “聪明!”刘雁戈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我想了又想,能叫楚哥在意的,就只有阿谨了。而最能让你痛苦的……我觉得嘛,要么是找几个人上一上你的心肝宝贝再杀了他、要么是让他你在面前自杀。你觉得怎样?” 楚危脸色瞬时变得煞白,他神情冷厉,满是风雨欲来的寒意:“——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刘雁戈偏过头,孙远桥已经被带了上来,他看了又看,简直心花怒放,“或者楚哥更喜欢前者?也行啊,只是我们这里没有像你这样的变态,恐怕还是要用点药,不过放荡的二少,想必楚哥也很想看见吧?而且听底下人说,在有些小作坊里,要是演员不够用,有时连导演都要上阵,唔,我是没这个嗜好呢。不过呢……要是你讨我高兴了,说不准也能让你上一上。二少长得这么俊,拍出的碟子想必也受欢迎的。” 楚危气得发抖!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心中满溢的恐惧压一下去,可是不行,他越是压抑就越是恐惧。刘雁戈所说的事一旦发生——不,他根本无法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他艰难地看向孙远桥,而恰恰孙远桥也在看着他。刘雁戈没有虐囚的习惯,因此孙远桥除了精神上略显萎靡,周身却都还齐整,他的表情很镇静,仿佛刘雁戈刚刚所说的一切皆与他无关,看见他,也不再有任何过激的情绪。 仿佛他们之间,不过是陌生人一般。 楚危愈发恐惧起来,心中恐惧便如洪水决提,一发不可收拾,他很久没有这样害怕过了,他紧紧盯着孙远桥,嗫喏着想开口,最后却委屈地、颤抖地带了哭腔: “阿谨……” 刘雁戈最想看的,就是他这样的表情,他吹了个口哨,笑道:“可真是兄弟情深!”旋即对着孙远桥道:“对于我刚刚的意见,二少意下如何?” 这么一场好戏,缺了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完整的。 孙远桥在此时垂下了眼睑,避过楚危几欲崩溃的视线,干涩地开了口:“我选后者,但我有条件。” “你说。” 孙远桥说得平静,“首先,我要死得有尊严,我不用你的枪。我外衣口袋里有把枪,你可以检查一下,子弹只有一发,我有用它来动手。” 刘雁戈吩咐手下解了他的绳索,检查了外衣,确定无误后,点点头,“还有?” “我要跟楚危说几句话。” 刘雁戈沉默了半晌,是现在他们之间流转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理所应当,但你只有五分钟。” “OK。” 孙远桥稍稍活动了一下骨节,然后走到楚危面前:“时间紧促,我只简单地问几个问题,可以吗?” 楚危手不自禁地攒尽袖口的布料,眼中一阵酸楚,闭上眼点了点头。 孙远桥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孙家人的?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是孤儿,为什么不告诉我?是像黎哥说的那样为了更好的卖了我吗?” 他曾经有一把家传的金锁,后来被楚危拿走了。那段日子他们过得太苦,他原本是以为楚危是拿去卖钱,但如今看来,却是被楚危托给了红花会的人去调查。而那个人好死不死是警方安插在红花会的现任,而又恰恰曾经是他父亲的得意门生,很快就认出了这是谁家的东西。黎跃原本打算待机而动,楚危却迟迟没有后文。而后来……命运作弄,黎跃在那场火中认出了他,将他送回了孙家,并将这一单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孙远桥。黎跃当时分析猜测楚危可能是想再等等,吊高了价格再将孙远桥卖出去。但如今再看,他当初所以为的所有真相都需重新定论,只是当时,他却已万念俱灰。 楚危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脸,最后却还是放弃。 他苦涩道:“……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为我留下吗?” 孙家家大业大,家庭和乐,孙远桥回去生活,远远要比跟他这么个穷小子生活来得更好。这是一场赌,赌注对他太大,赌赢了,可能只是一切如常,赌输了。他就将一无所有。 他根本不敢去赌。 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爱人去做赌注的。 孙远桥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我会回去,那是我的家人。” 楚危张张嘴,攒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肉里,他却不觉得痛,比起这一星半点的痛,他心口的痛才是最难捱的。 他向来是被遗弃下来的那一个,无论何时何地。 他有些绝望的想。 “……但我会为你回来的,阿哥。” 这对楚危无疑是最美的情话,但是……他们却早已没有了时间。楚危听了他的话,先是不可置信,随即却没有感到欢喜,只有无尽的悲伤与凄凉。 “在这个时候。我情愿……你一辈子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楚危全身冰凉,他眼色凄苦,看着孙远桥,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你明明知道……” 孙远桥温柔地捂住他的嘴,用手仔细替他挽了挽头发,轻轻地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却轻如蝶翼,转瞬即逝。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阿哥。”他轻轻拭去楚危眼角不断流下的眼泪,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离开,“有些话再不说,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你别哭,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的。我知道你爱我的,我也爱你啊,阿哥……虽然,嗯,不是你对的那一种……我一直一直都爱你的。” “就算以后……我走了,也是的啊。” …… 最后他就挺直了腰板,不再去看楚危惊恐凄惶的神色,看向刘雁戈。 “——可以了。” 黑黝的枪口,不自禁让他想起一个月前的那一天,似乎也情此景,但是……却大不相同。 他接过冰凉的枪械,抵住胸口,闭上眼,缓缓扣动扳机。 “嘣——” 第八章:秋后算账(上) 时间过去了一个星期,苦逼到了极点的孙警官终于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继续他苦逼的住院生涯。 这真是他令堂的人生何处不苦逼!而孙远桥屋漏偏逢连夜雨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就从过来照料他的大堂姐孙文柔嘴巴里接到一个消息。 ——楚危倒下了。 当然这不是说他身负重伤不治身亡,恰恰相反,在那整场追捕行动中出了孙远桥这只出头鸟,大多数人都很健康,没死没残没重伤,就是刘雁戈也才刚被子弹擦了个胳膊。 但楚危不同,他亲眼看着孙远桥举枪自尽,本就悲痛,又听随队军医判定孙远桥还有气,大喜大悲过后,又连着熬了几天,加上楚危身体本来也不太好,终于是在孙远桥醒来的前两天病倒下了。 楚危身份尴尬,孙家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好在医院什么不多,就是床位最多,最后变这样折中处置了。 孙远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只能让孙文柔把他扶起来,凝目沉思,过了半晌,才软绵绵地对着自家堂姐说:“我饿了,有吃的吗?” 孙文柔道:“吃的没有,葡萄糖很多,要不要给你打一瓶?”话虽则如此,她还是拨了外卖叫了份粥,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少量流食,正好了,我吃完你再给我把渣吃了。” “哦……我爸妈呢?” 孙文柔马上意会:“大伯好像知道了,不过阿爷和大姨还瞒着。至于慎言……他估计也知道了,毕竟你俩还是双胞胎。谨然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不过估计还在准备答辩的事。”孙文柔给他数下来,说话语调也阴阳怪气起来,“你也真行啊,居然敢把枪往胸口堵。要是晚来医院个十分钟,你现在肯定就死翘了……孙谨行啊,你脑子是哪根线不对?要不要姐姐给你修修?” 孙远桥听见她这样说话就怂,勉强笑了笑,却不说话。 当时情势太多紧急,如果他不这样做,恐怕连半成活路也没有。现在虽然受点伤,但至少捡回了条命,他觉得很值得。孙远桥从楚危别墅里发现的枪,虽是真货,但里头填的,却是麻醉弹。 在这场豪赌之中,刘雁戈给了他两条路走,一条是必死无疑,并且耻辱的死路,而另一条,虽仍是凶险,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与其凄惨地死去,不如赌一赌。 好在最后他赌赢了,想到这里,他问道:“红花会的案子什么时候庭审?” 孙文柔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才醒这么一会,消停消停行不行?啧,那早着呢,这么多年,红花会的势力早就盘根错节,连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就是等到下个月也不一定能行。对了,你那对头还活着,庭审的时候你要去?” 孙远桥刚要开口,门口突然传来一阵‘笃笃’的敲门声却打断了他的话,孙文柔看了他一眼,对着门口说:“门没锁,请进。” 进来的人是楚危,他穿了一身蓝白条的病人服,脸色苍白,紧抿着唇,移动着轮椅慢慢进了病房。 孙文柔对楚危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只当是走错了病房的病人,微微皱了皱眉,说:“这位先生你……” 孙远桥咳嗽一声,等楚危走得近了,对孙文柔道:“没关系,这是楚——” “啪——”突如其来的巴掌声打断了孙远桥未尽的话语。他整张脸被打得偏到一边,直直磕上冰冷的金属制管。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立即变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孙远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完全没预料到楚危会是这个反应。 但他呆愣了,不代表孙文柔也一起傻二了,大姑娘好看的眉眼即刻就炸开了,“你干什么!?他才刚刚醒呢!谁让你进来的?医生!医生!” 楚危完全不理会她,他紧紧盯着孙远桥,像那天在旧工厂一样,气得全身发抖,声音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喑哑难听。 “你以为……你那么干脆的去死了,我就能活了吗?孙远桥!你凭什么说爱我、凭什么去死?!我们这一笔烂账还没算完……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结束一切?我告诉你,我宁肯自己去死,也不想看见你受到一点伤害!你能不能稍微想想……我要怎么办?” 楚危全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浑身像泡在冰水里一样遍骨生寒。只要想到那一天的情景,他就无时不刻不在后怕,他不畏死,却无法接受孙远桥在他面前死去。 子弹没入胸膛溅出的血花几乎刺瞎了他的眼,那星点不断扩大,几乎掩盖了他所有的视线。 他既无法去哭,更没有勇气去触碰孙远桥,他甚至什么都不敢想,仿佛那样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过去从前,他至少还会绝望,而这时,他就是连绝望也感觉不到,内心一片空乏,像行走在冰天雪地里的人,热源被一分一分剥夺,凌冽的寒风几乎要将他活活冻死。 躯壳一切无恙,唯有内心,空无一物。 爱比死冷。 而孙远桥,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想知道。楚危几乎是有些恨他的。孙远桥活着,楚危就不可能不去执念,而就算孙远桥死了,他的执念也不会消退,只会一步一步变作藤蔓,缠绕更深。 ——而他所执念的,到头来总一无所有。 孙远桥没有说话,他胸口的地方迅速洇开了血液,染红了绷带,渐渐沾湿了蓝白的病服。而孙远桥脸色惨白,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双手用力地抓着棉被,似乎这样就能稍微减少些痛苦。 而没过多久,他再不有动作,竟是活活痛晕了过去。 “谨行!”孙文柔反应得最快,即刻就红了眼,踏踏踩着高跟鞋冲到门口抓着护士让她加急去找医生,她原本想跟着去,又不放心地回到病房,犹如母鸡护仔般挡在楚危与孙远桥之间。她指着外头,恶狠狠地瞪着楚危:“你们有多少恩怨我管不着,但谨行现在不过是个半残的病人,楚先生要找麻烦!我无所谓,但现在,谨行需要休息,请你出去!” 楚危完全愣在那里,他看着爬满孙远桥外衣的血色蔷薇,鲜红的颜色完全攫取了他所有的视线,奇异地与那一刻重合。 无法压抑的恐惧即刻涌上了心头。楚危咬着牙,想伸手去摸摸他,却被孙文柔用力地打开。她满脸怒容,盯着楚危像是在提防什么危险的猛兽: “我再说一遍,请你出去!如果谨行真有什么不测,我必定会通知到你,但现在,我不想看见你!” “我不是……”楚危慌了起来,心口紧巴巴的难受,他想道歉,但话语却酸涩地哽在了喉头,无法出口。 他被拦在了病房之外。 像一个星期前一样,一切仿佛旧日飞鸿再现,而他,却失去了再见面的勇气以及权力。 ——我不想伤害你的。 但偏偏这又一次成为了现实。 ****** 这一次孙远桥连着晕了两天,醒来后精神倒还不错,但养到伤口结痂,能够自由行动又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而这段时间里,陆续有亲友前来探病,孙远桥却一次没见过楚危。 孙文柔对楚危意见如海深,无论孙远桥好说歹说,她也绝口不提是否有这么个人来过。有时候病房收到什么礼物,她看了就冷笑一声,转手送给了门外的医生护士。 ——孙大小姐虽然讨厌楚危,但从不浪费可利用资源。 孙远桥百般无奈,又没办法说她些什么,只能暗暗头疼任她去了,同时暗暗祈祷赶紧让这尊大神回去上班。 老天像是听见了他的祷告,终于在两天后,孙文柔被紧急通知召唤走了,转手替了他的,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孙远风。 孙远桥又是一阵头疼。 就是在孙家人里,孙远风也绝对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与奇葩并行不悖,他十四岁上了X大少年班,到了二十三岁这年,已经是X大硕博在读生,专研政法系,撸的一手蒙题绝技。当是孙远桥进警校,除了靠家里的关系,还靠着孙远风做了一把弊(长相一样蒙混过关)。 孙远风外表看上去不言苟笑,难近人情。但内在,孙大少却是个二次元死宅,虽然这点暂时没多少人知道,大概。(X大某学生:孙讲师最爱收小说了……) 孙远桥看着他犹如看着什么学术论着一样苦大仇深地盯着本次元ACG杂志,瞬时连着胃也有些疼了。 “……慎言,你该不是被爸妈赶出来才过来替的文柔?” “嗯。” “……QAQ你完全可以含蓄一点的。” 孙远桥在病床上滚了两圈,顿觉无聊,决定出门晒晒太阳去去霉菌。他脚尖刚触到地板,他哥马上抬头凌厉的一眼:“去干吗?” “……晒太阳!” 孙远风于是点点头,把书放到一边,站起身从角落推过来一把轮椅,“我陪你出去。” 孙远桥(╯‵□′)╯︵┻━┻脸:“我是中弹!没残疾!” 孙远风:“挨了一巴掌就晕掉的人没资格说这句话。” 孙远桥:“……QAQ!” * 孙远桥被推着在楼下小花园里转了两圈后,孙远风看了看天色,低头正色道:“天快黑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孙远桥也跟着他看了看天色,脸一黑,忍不可忍地指着不远处树荫下的座椅:“你滚一边去,老子自己转!” 孙远风于是“哦”了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抱出他的宝贝书,就老老实实滚一边坐去了。 孙远桥先是佯作平常地在小花园里转了两圈,看孙远风全神贯注地盯着他那宝贝书并未注意到他,便暗暗松了口气,转身抓着了个路过的小护士,笑眯眯地问道:“小姐,你知道这近期跟我一起进医院的那个坐轮椅的帅哥出院了吗?” 小护士突然被人抓着本来有些恼怒,但一看孙远桥脸上如阳光温煦的笑容,顿时也有些羞涩起来,医院里长得好看的病人本就不多,何况还是同一天进院的,因此小护士对孙远桥跟楚危的印象还是有的,想了想就干脆报了个病房号,并且还热情地提出推他过去的邀请。 孙远桥很干脆的应了下来。 ——能省力的时候干脆就省点力,鬼知道楚危到时候还能干些什么! 孙远桥知道楚危会生气,但却没有料到他会那么绝望。 虽然是七年不见,但在孙远桥心里,楚危的形象却像是没有改变过的无坚不摧。他从前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致他的绝望让孙远桥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措手不及。 ——他是以为楚危能熬下去的。 虽然……那七年,他过得并不好。但人的一辈子很长,孙远桥渐渐地,开始觉得,如果没有他,楚危或许会过得很好。 所以他才能义无反顾地选择去死。 而错估永远不止是人心。 这世界上的确并没有所谓的非谁不可,却有一往无前的难得情深。 孙远桥的决定,给楚危带来的只是更深的伤害。 ——孙远桥觉得很内疚,但却又无可奈何。在那样的情况下,那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好的抉择。楚危怕他死,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他受到丁点伤害。同样的,他也如此。 十年情分,早将他们彼此的生命连接在了一起。 护士很快把孙远桥带到楚危的病房门前。他客气地道了谢,也不去坐那劳么子的轮椅,推开了门,拖着虚浮的脚步就进了去。 他有些忐忑。房间里光线很暗,整个房间像是被阴霾笼罩了一般,让人透不过气。孙远桥找了半天把灯打开了,才发现楚危就坐在窗边,似乎对房间里多出个人毫无所觉,仍然专心致志地盯着窗外。 整个房间,即使充斥着光线,也像死一样寂静。 孙远桥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发现他在看在树下看书的孙远风。 他看得那样认真,认真到仿佛那是什么宝贝一样。他的表情让孙远桥心里一阵抽搐,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酸楚强压下去,从楚危背后缓缓搂住他,假作不经意,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他叫孙远风,是我的双胞胎哥哥。你也可以叫他慎言,虽然我们长得一样,但是,我觉得我比较帅。你说对不对?” “——阿哥。” 第九章:秋后算账(中) 楚危全身绷紧,最终迟疑地转过身,侧眼便看见孙远桥,他怔怔地傻在那里一会,却又像想到什么,艰难地把视线收回来。孙远桥搂得并不紧,楚危很容易就睁开了,他低着头移动着轮椅离开窗边,在床头柜里找出了一瓶药。 从孙远桥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清上面的字样。 ——艾司唑仑片。俗称,安眠药。 孙远桥心一沉,轻声道:“你不想看见我?” 他怎么可能不想看见他?楚危拿着安眠药的手一抖,药瓶子就那样掉到了地上,白色的药丸子滚了一地。楚危却只能僵硬地摇头,眼底一片沮涩。 他不过是不敢面对。 楚危怎么也忘记不了那天鲜血洇透了孙远桥衣服的场景,他的阿谨就那样无知无觉的昏睡过去,他甚至无力、也没有资格去说些什么,因为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那样怕孙远桥消失,但如果有一天,真正造成孙远桥死亡的是自己,那即使是到了地府,他也不敢去见阿谨的。 ——他恐怕连死都不敢。 可无论如何他都想要看着阿谨,即使无法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想看看,直到他闭眼那一天。 或许这样,等到了碧落黄泉,他还能跟菩萨许愿,让他下辈子可以不这样凄苦,见了阿谨,还能听他叫一声阿哥。 楚危知道自己对孙远桥的执着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可他却固执的还不想放手。他要怎么放手?人生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他不过二十九岁,却就已遍尝。 正因求不得而执,又因执而痴,循环往复,未有尽时。 而这一切……孙远桥即使窥见了部分,却不会知道全部。 因为他不爱他,即使接受了他那畸形的爱情又如何?孙远桥依旧是不爱他的。楚危看得很清楚,孙远桥对他的感情的确是有的,但那有倾慕、有敬仰、有内疚、有爱怜……唯独没有爱情。 这离他所想要的……远远不够。 ……而这,或许是永远都不会够。 孙远桥看着楚危那一脸凄惶,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低下头看着滚了一地的药丸子,蹲下来把药瓶子扶正,盖好盖子放到一边,然后默默地去牵楚危的手。 ——他整个人都凉得像是从冷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孙远桥试图去捂热它。 “艾司唑仑别吃了,什么药吃多了都是没用的。” 楚危稍稍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贪恋孙远桥手心的温度,低低应了一声“嗯”,没有挣开,如果这是要判下死刑,那他为什么不趁这机会再多感受一会?或许余生,他就只能靠着这点滴的温暖活下去。 而这样一想,便越觉自己可悲。 而这些年发生的一切,无论哪一件,都不过时命运作弄,他的执念中不过是自己的执念,与孙远桥……一直无关。 他不能因为自己爱的卑微无奈,就把责任推到孙远桥身上。那七年别离,归根结底,是他太无能。 但楚危的想法却不代表孙远桥的想法。孙远桥捂了好一会,觉得终于有丁点回暖,抬起头,对着楚危道: “这边光线太差,空气也不好。阿哥,你过来跟我住好不好?我那边是双人房,不过暂时只有我一个。” 楚危张了张嘴,好容易出了声,比那天孙远桥听着的声音更加的嘶哑。 “……不用了。” 孙远桥微微皱起眉:“什么叫不用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你明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意思!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了、你也根本不打算接受我,却提出这种建议……你就不觉得恶心吗?”楚危冷冷嗤笑一声,双手收紧,甩开了孙远桥的手,眼底却是掩不住的厌倦以及自弃,“……阿谨,我们注定是回不到从前的。” ——而我,也从不打算回到从前。 从十七年后见到孙远桥的第一眼,楚危或许犹豫,却也知道他这以后恐怕再没有退路可走了。 解开迷雾的即使不是刘雁戈,也会有别人,而这个人,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可能是孙远桥自己,更可能的,是已经无法忍耐的楚危自己。 孙远桥沉默半晌,“我好像没有说过……我不打算接受你。” 楚危瞳孔收缩,神色却未见欢喜,只越见冷厉。 “……怜悯的爱情,我并不需要。” 孙远桥像是觉得有些烦闷,抓了抓头发,半蹲着,依旧去抓楚危的手,他像是有些羞涩,但更多的却像是不自在。眼睛是一直直视着楚危的,他咬了咬下唇,说起话来有些结巴。 “我……我没有怜悯你的、也不是觉得一切结束了就能回到从前。我只是……唔、在工厂里我就想好了的。”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随着你去。你想要做兄弟,我陪你做兄弟,你想要做别的什么,我也随你的……这个当然、”他声音渐低,“爱人也是可以的。” 有了开头,下面的话就更好说了一些,孙远桥加重了力道,握紧了楚危的手,“而且……有很多事情我还想不明白,一切都是将就着来的。阿哥你走得太远了,我才刚刚起步,很多事情,都还跟不上你的脚步。像我之前说的,我并不像你爱我那样爱你,但是我放不下你——这种放不下,跟我放不下远风远天是不一样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处一处。” …… ……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为我留下吗?” “我会回去,那是我的家人。” “……但我会为你回来的,阿哥。” 第十章:秋后算账(下) 孙远桥搬病房了,他从前住的重症监护室,待遇高、收费自然也高,为避免在医院久住成穷逼,孙远桥左思右想没必要,就撺掇了孙远风帮他搬病房。 而孙远风幽幽地看了他许久,把他搬到了楚危的病房。 面对楚危那惊喜交加的小眼神,孙远风言简意赅:“这几天我起个报告,帮我照顾一下。”接着他就圆润地滚粗了。 其实说白了就是打扰别人谈恋爱是要被驴踢的,孙远风虽然不希望自己弟弟走上搅基这条不归路,但更不愿意他伤心。 还有……总觉得楚先生略可怕啊╯︵┻━┻。 而很多很多年后,孙远桥又来找他喝酒控诉楚危如何如何,顺带悲伤逆流成河地暴躁地指控他媳妇那自卑绝望的小心理居然还BALABALA……简而言之就是一场求欢不成引起的血案。 孙远风听得牙酸,等孙远桥闹够了耍累睡着了就揣着钥匙出了门,结果在楼下看见了楚危。 他摇着轮椅,正坐在他公寓楼下的树荫下,抬着头安静地看着他家窗户。 他目光沉静,表情安然,哪里有孙远桥之前说的那种自卑绝望的情绪?孙远风于是深深认识到什么都能惹,就是痴汉不能惹,特别还是高智商痴汉,更不能惹的道理。并深深为壮烈牺牲的自家弟弟摸了一把辛酸泪,更同时把揣在口袋里的钥匙递了出去: “上去吗?” 楚危礼貌地摇摇头:“我就在这看一会,阿谨刚刚说他要出去找男人,我就是过来看看,天亮了就回去。” “……”他果然还是好可怕,“┳_┳您放心,我等会就把他赶回去。” ****** 孙远桥在病房吃好睡好,很快就把伤养得七七八八,像他说的那样活蹦乱跳,楚危跟着气色也好了许多,连眉宇间的阴翳也散了许多。 孙文柔中途来了两次,高跟鞋踩得铿锵有力。她跟楚危是相看两生厌,每回见着楚危,孙文柔不刺他一两句就不舒服。 而每每这时的楚危脸色很快就难看了起来,孙远桥心疼他,瞪了孙文柔一眼就说:“你别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孙文柔傲娇地哼他,揪着他耳朵对着脸就是狠狠一掐:“你才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你以为这是琼瑶剧么!”然后“啪”一声愤愤地丢下一叠东西,笃笃笃地踩着高跟鞋又走了。 孙远桥揉了揉被孙文柔掐疼了的脸,拿起那叠文件也不看,转手拿给了楚危:“文柔她一直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听她说那些话,先看看这个。” 楚危勉强对着他笑了笑,落寞的垂下眼睑:“我知道。”接着接过那叠文件,刚一翻开,他神色即时变的严肃了起来。 “这是……” 孙远桥道:“我托她做你的辩护。你别看她现在一副大小姐脾气,但一到了工作里,在B市就算不及一二,也是翘楚。我本来是想让慎言来得,但又怕他年纪太轻,你信不过,所以才折中了一下。” ——这件的案子,到底还是自己人出庭放心点。 楚危点点头,虽说他与孙文柔有些隔阂,但公私之间他还是分得清的。既然孙远桥真心为他打算,他自然乐得接受。当然,如果阿谨没那个顾虑,把孙文柔换成孙远风就更好了。 楚危抬起手,摸摸孙远桥的脸,指尖游移,缓缓摩挲着孙远桥脸上被孙文柔掐出来的红点,柔声道:“弯点腰好不好。” 孙远桥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屈了腰,正想问要做什么,嘴唇上便挨着了个湿热的物体,他的呼吸与楚危的呼吸交叠,一瞬间有些发懵。这突如其来的吻让孙远桥瞪大了眼睛,傻呆呆地任由楚危攻城略地。 楚危本以为孙远桥多少会挣扎,却不料他这样柔顺地任他轻吻,顿时心旌荡漾。好容易停下了,再看他那一脸没反应过来的空白表情,差点忍不住又接着亲上去。好在他还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楚危眼中春潮未去,荡了一池碧水,挑起孙远桥的下巴,轻声道: “感觉如何?” 孙远桥默默地反应过来,抓着楚危挑他下巴的手,将他家阿哥完完整整看了遍,认真地说:“果然还是阿哥比较漂亮,不过就从软度跟味道来讲,还是文柔更胜一筹。” 楚危微笑的脸皮顿时一僵,隐隐透了一股子黑气,“——你让她亲你?” 孙远桥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哪能不逢场作戏。文柔一个女孩子在职场上每个男朋友不太好,我在她聚会的时候被拉去凑过击次数,有时候被起哄了就顺势亲了下。”眼见着楚危的脸色越来越黑,他赶紧扑上去亲一口接着补救,动作一气呵成:“但是我只亲过你一个人。” 楚危脸色稍霁,但那双眼依旧恨恨地瞪着孙远桥,“以后让她去找孙远风!以后不许别人亲你知道么!” 孙远桥缩了缩:“……这不太现实吧?阿哥你也是别人,而且我妈我奶奶也会亲我的!” 楚危简直让他气笑了:“你这是存心又想被我打屁股是吧?” 孙远桥=皿=,他十五岁那年由于罔顾他哥不许早恋的三申五令,在情人节那天从学校收了三封情书,哪知刚回家就让楚危发现,被剥了裤子打屁股,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的……这简直就是他少年最大的耻辱! 顿时孙远桥那小眼神也变了,他幽幽地盯着楚危,语气也幽幽:“你别老想着打我屁股……我还记得那次你害我三天下不来床。现在想一想寨子里十五岁生娃的都有,你居然气成那样!要是我真找了个小女朋友回家,你是不是就要让我一辈子下不来床?” 所谓秋后算账就是如此,孙远桥仔细想来,从前楚危对他好是好,但不对的地方也不少—— 哪家的哥哥会因为弟弟跟小朋友玩久了就在家里生闷气啊!何况他那次出门还不够半小时我去! 孙远桥内心糊了一脸血,正是好气又是好笑,却没听间楚危回话,抬了眼,才看他一双眼深深地盯着自己,唇边依然挂着他那招牌式温文尔雅的笑,可却僵硬的不得了,让孙远桥一就能看出他的恐惧以及委屈。 ——孙远桥瞬时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冷了。 这些天他跟楚危呆在一块,只要是谈了从前的事,楚危就会是这个反应。虽说他能理解楚危这些年经历的辛酸风雨,但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委屈,恐惧着些什么。 是他可能的离开?还是他那对楚危而言太过飘忽的爱情? 孙远桥扪心自问,的确,他的确是不够楚危那样爱他的。十七年,他对楚危的感情始终是复杂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将楚危当成情人。 他爱楚危,如同他爱孙远风。那始终是一份兄弟情,或许其中有偏离轨道的部分,但这七年来,他始终没有将那往那禁忌的地方去想。如果楚危不挑开来说,他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将亲情转成爱情。 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也从未对楚危说过那真正的三个字。 ——大丈夫顶天立地,哪能不逢场作戏? 他的确是喜欢楚危,但那十年的过往早已将楚危变成一座丰伟的高山,不可磨灭,不可遗忘。即使如今物是人非,楚危再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亦仍然如旧。 他的喜欢掺了太多的杂质,要从其中提炼出最精华的部分谈何容易?孙远桥也只能说出他是爱楚危的,他们处一处这样的话。有亲情转为爱情,他需要一个适应的时间。他相信自己能够爱上楚危,也肯定他们能在一起,但这不是现在,而楚危也等不及了。 他等得太久,爱得太深,倘若再不从孙远桥这里得到回应,他可能就要死去。 一个等不及,一个没准备。前路如何,实在太难说清。 孙远桥不希望楚危爱到枯萎。爱情这件事本无错对,区别只在于爱上的对的人还是错的人。孙远桥希望自己是那个对的人,却隐隐有些力不从心。 楚危爱得太过卑微惶恐,他们的相处起来,孙远桥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以及心力去抚慰楚危那颗玻璃心。 这大概就是他的业报吧?孙远桥不忍心放弃,即使疲惫却也仍要前行。他总是有种错觉:往后,他或许会遇见千千万万的人,也或许会爱上其中的哪一个。但楚危却不能够,他也会遇上千万的人,却始终只会钟情于一人。 那样耗尽一生的情爱,一生只需一次,一次便是一生。 孙远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既然他这一生都注定要跟他眼前这人纠缠,那么……速度再加快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他想了半天,只能一脸悲剧的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买单:“算了……你要打打吧,一辈子下不来床我也不管了!要是我下不来床,你这一辈子也就搭在上面了。” 楚危眼神微微一颤,竟是有些恍惚。 孙远桥从轮椅背后靠上去,下巴挨着他的肩膀,半跪着搂着他,小声地说:“……你再等等吧,我的人迟早会是你的了,吻也是你的,爱情更是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阿哥你等了那么久,也不差那么一两天的了。我会爱你的,我从不说谎的……你别害怕,给我点时间。” 楚危声音像是卡在了喉咙里。很久,他才慢慢地、颤抖地说出个好。 孙远桥像是松了口气,亲热地亲了亲他的侧脸,继续说:“明天我们就出院吧?我都快住烦了。我带你回家看看,额,虽然不是我赚钱买的,但好歹是我自己装修布置的。后天我再带你去看看我爸妈跟爷爷——呃,我还有个弟弟,但是现在他不在,叫孙远天,你叫他谨然就好。他正在学医,认识很多医生,改天再让他帮忙找医生看看,看看你腿脚还能不能治。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别担心。等案子结了,我就去把工作辞了,我跟你回云南……不过你得负责养我,到时我们再去拍一拍照片,以前那张太旧了,到时裱了咱们就挂墙上,再弄多两张,一人钱包里放一张……”他絮絮叨叨了许多,说得自己都有些发困,看着楚危愈见柔和的脸,他心里好歹松了松,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继续道:“……你说好不好?” “……好。” ——正文完—— 番外:喜闻乐见 孙远桥最后还是没有去成云南,也没辞职。 云南那块地方留下了太多过去的痕迹。要有新开始就该淡化它。何况红花会根基毕竟深厚,其组织虽倒却难保有多少虾兵蟹将没玩完。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留在B市为好。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在B市孙二少能横着走。 只是……就是能横着走,此时此刻也没能挽救不了孙二少那极度暴躁的心情。 他勒着孙远风的脖子,正在孙远风的单身宿舍上演着一场兄弟阂墙的戏码。 “你居然让他陪你去相亲?!!!!”孙远桥把孙远风晃啊晃,额上青筋暴起,这一句话说得是咬牙切齿,暴躁因子毫无顾忌地肆意在他全身范围内活动。 孙远风让他晃得一阵恶心,好容易才把自己从孙远桥爪下救出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找错重点了,重点不是他陪我相亲,而是他现在被我相亲对象看上,通过妈妈找关系已经请了他去喝茶了,这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而且上次相亲……”他默默看了自家弟弟一眼,“我先问你要不要去,你说不去我才——” “干!去你妹啊!老子要保持从身到心的从一而终!你又不是不知道楚危那什么性格!我去了他还不黑死我!” ——原来你还知道他黑吗? 孙远风噎了一口,“你对楚危那么小心翼翼千依百顺,对着为兄就这么拳打脚踢……孙二二!你会遭报应的!” 孙远桥面无表情:“那么你要跟我搅基吗?”给他对象介绍对象,他没把他往死里打算不错了。 孙远风忧伤地说:“性别相同怎么谈恋爱!我是标准的异性恋,我的女神还在等着我!” “……你的女神活在二次元世界,出不来你死心吧!” “没关系,我柏拉图就够了。”孙远风抬手看了个表,提醒道:“他们约会已经开始了,你掐着点去说不定还能抓个奸。所以你确定你还要在这里跟我耗?哦,对了,你的警帽在那边放着,路上小心,记得不要超速,你飙车时要额外记过的。” 孙远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还是抓着警帽就开始往门外走,到了门口还不忘对着他一阵威胁:“回来再找你算账!” ****** 楚危略有些不安。自打十分钟前他接了孙远风的电话,这种情绪就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就连对面坐在他对面的女士也感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楚先生……是遇上什么事了?” “我的爱人正在赶过来,所以有些担心他。”楚危想了想,还是打算坦诚相告。不过就算孙远桥不来这一出,他也打算在今天拒绝了这位小姐了。 见了人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像这样的隐患还是早日解决的好。本来当时答应孙远风出去就是做做人情,却没想到会导致现在这种情况。 对方于是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我不知道您……之前看您跟孙先生一起来,总之是我误会了,不会给您带来什么麻烦吧?” “是我没有解释清楚。”楚危温和地对着对方道歉,挥手招来服务生,“温小姐想吃些什么?我请。您不用客气,小小歉意,您要是拒绝,我反而不知该怎么好。” 对方微微一怔,还是从容地应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楚先生那位什么时候到?有些事还是当面解释清楚比较好。” “多谢你的善解人意。” …… 只是一直等到天黑,楚危也没等来孙远桥。 客人早已离去。餐厅也迎来了夜间的繁忙。楚危中途打了几次孙远桥手机。无一例外地是忙音。 ……那大概就是回家了。楚危不敢多想,只能这样祈祷。 而等他回了家,从楼下往上看,那里却依旧没有灯光。 孙远桥厌恶黑暗,回到家就是睡觉也必须开一盏小小的节能灯,没道理到家却一直不开灯。楚危不死心地把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答案却依旧令人失望。 他疲惫地把最后一个房门关上,拿出手机给孙远风打电话,也是忙音。听着机械的女声,楚危烦躁地把电话掐断,拨通了孙远桥同事的电话。 所幸,这回总算是通了。 “喂,邢队吗?我是楚危?远桥今天又去上班吗?他现在还没到家,手机也不通,我有些担心……啊……这样……好,谢谢,那我再等会。” ——孙远桥执勤的那条路出了车祸。 楚危一颗心完全被这个消息吊了起来。他不敢去想孙远桥真出事的可能性,但思绪却不受他控制,甚至有些后悔没和邢队要医院的地址。 他越想越糟,乱七八糟的事堆得他脑子发晕,隐隐有了头疼的感觉。他摇着轮椅正想出门去找人,门却在此时传来了动静。 进来的是孙远桥。 他嘴里咬着一袋东西,左手缠了绷带,右手还拿着开门的钥匙,看楚危定在玄关一脸要哭的表情,略感心虚的左右观望。 “怎么不开灯?”然后顺手把灯开了。 楚危说:“……刚回来。” ——约会居然约那么晚!真当他是死的么! 孙远桥内心咆哮,外表依旧冷静地点点头,提着袋子就往房间走。楚危叫住他:“等等!你的手……是怎么弄的。” “路上遇着八连撞了,最前面的车起了火,去救人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了。”孙远桥解释了下,“医院人太多,等处理花了点时间。然后手机没电了,后来换了电池才发现你给打了电话。不过我估计也快到家了,就没给你回。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进去了。” 绝口不提在车祸之前的事。 楚危心里堵得慌,垂了眼睑,艰涩道:“等会到房间来一趟,阿哥帮你看一看好不好?而且……我还有些事和你说。” 孙远桥没多做考虑就点了点头:“我想也是。”然后礼貌疏离地朝他笑了笑,接着就进门去了。 楚危在房间里等了很久。 他特意把灯打得很亮,甚至放了轻缓的音乐借以提醒孙远桥他还在等他。 他的心情多少忐忑,看着门几乎是望眼欲穿。而大致指针知道了十点,他的门外终于响起踢踏的脚步声。 ——孙远桥走路喜欢磨着地板,后来长大了在外面还好些,回到家里又故态复萌,拖着鞋子大爷似的怎么也不肯抬脚走路。 楚危的心思稍定,很快就设想了数种面对孙远桥的场景。 只是到了头来,孙远桥总是打破他想法。 孙远桥大致是洗了个澡,脸上还带着水汽氤氲出的潮红,明亮眸光之中也带着浓浓的水汽,看见堵在门口的楚危,他先是很不自在的抿了抿唇,接着还是推着楚危的轮椅进了去。 他进了房间,也不去看楚危,先是迅速地把门窗给关好锁死后,才转过身看着楚危。到了这个时候,楚危才发现,孙远桥的动作十分的僵硬。 至于这份僵硬——说是生气愤怒……倒不如说是恼羞成怒。 楚危看着孙远桥一面面无表情一面同手同脚地朝他走过来,一颗一直紧揣着的心在这一瞬间莫名地安稳了。 孙远桥受伤的左手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下来,换上了大块的创口贴,手里还提着那个白色塑料袋。而楚危这时终于是看清了上面印着的字样。 ——你好,我好,大家好 ——闺房雅趣。 楚危表情瞬时就古怪起来。孙远桥把那袋东西倒在床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对着他说:“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楚危显然有些无措,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有些意外,还有些忐忑的小心翼翼:“阿谨……这是想做什么?”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阿哥?”孙远桥邪魅一笑,努力端出一副老子高贵冷艳不容侵犯的表情,尽量不去对上楚危的眼睛。但他还是没忍住,孙远桥视线偷偷往下挪了挪,然后…… ——孙二少出离愤怒了! ——楚危这混蛋居然在偷笑!!! 孙远桥内心默默糊了一脸的血,接着小宇宙爆发起来。 想想他容易么!好容易去抓个奸路上先遇见了八连撞!救个人伤到手弄一弄处理完就天!黑!了!想他好容易下定决心准备去献身抚慰一下楚危那颗肯定乱七八糟想多了的玻璃心,于是穿着警服去买情趣用品容!易!吗!那一群死基佬完全把他当成是∫M制服play控!他的贞操差点就碎!成!渣!了!他好不容易回来在浴室自爆了半天菊花,出来了这混蛋居然还敢偷笑!!! 孙远桥憋屈的小心肝顺势就爆了,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睛,磨磨牙,咬牙切齿地对着楚危就是一嘴巴啃了上去。她说啃,可就真是啃了,一点章法也没有,可他又舍不得用力去咬,只能泄愤地去挠楚危的痒肉。 但楚危却不为所动,他坐在轮椅上,伸出手把孙远桥的身体拉得更近,用力加深这个吻,深得得寸进尺这四个大字的精髓。孙远桥开头尚还有回击之力,但越到后来就越是沉沦……又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要反抗。 好容易结束了这个吻,孙远桥腿都快软了,他恨恨地瞪着楚危,凶狠的眼神被无限弱化,当成了一池春水:“混蛋你是找了多少人练习才会熟练成这样!” 熟练工楚危情难自禁地咬了咬孙远桥耳朵,温声道:“如果阿谨从十七岁就开始在梦里不停地练习,那你也会熟练地。”楚危眼中暗光流转,又是喜不自禁地亲了亲孙远桥眼睛,“你这么主动……我很开心。而且谢谢你,没有生气。” ……虽然他们在一起有大半年,但实质上从来都是点到即止,没有更深一层的身体接触。今天孙远桥做出这样的举动、而这样的举动又代表了什么,楚危自然是清楚,而正因为清楚,所以才会恍惚,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漂浮感。 而这种漂浮感……沉淀下来将能得到的东西,足以让他此生无憾。 孙远桥听罢继续磨牙:“你才不生气!楚危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气炸了!你居然敢背着我去相亲?!!想分手你直说!我马上成全你,” 而这种漂浮感……沉淀下来将能得到的东西,足以让他此生无憾。 孙远桥听罢继续磨牙:“你才不生气!楚危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气炸了!你居然敢背着我去相亲?!!想分手你直说!我马上成全你!” 楚危明知他说的是气话,但听了还是不禁:“阿谨,这件事我知道是我不对……但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愿意要我这样的人?”他随即脸色一冷,“不过就算你说分手,我也不会放手的。” 孙远桥哼哼两句又炸了:“残废怎么你了!你以为随便来个残废我都愿意让他上吗?!楚危我告诉你!现咱们这事没完!你知道我听慎言说你去相亲我有多难受么?!你他妈我都跟我爸出柜了你居然还敢去相亲!还有!那些照片的事你不给我解释清楚,你这辈子就呆在床上别下来了!” 孙远桥喷瓜子一样喷完,不等楚危说话说话就从他衣柜里找出一打相片【孙二少平时住在楚危房间】,大爷一样砸在楚危面前。相片有些模糊,但依稀还是能看得清楚上头的情景。 楚危看着相片一阵茫然,“这……我没——” 孙远桥继续炸:“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技术这么烂一看就知道是P的,但是你居然让刘雁戈照到你的照片这种事怎么想都BALABALA……” 楚危就是再反应不过来也知道孙远桥这是干嘛了。他微微失笑,楚危知道女人吃起醋来不可理喻,但想不到孙远桥吃起醋来也不逞多让。 偏偏他还很喜欢。 毕竟他最怕的,就是孙远桥的不闻不问。 楚危唇边的笑弧不断拉大,他禁不住心中悸动,一把将孙远桥拖入怀中并再次吻上他的唇。而这一次的吻,比起从前,都要痴缠,像是恨不得一吻直到天荒地老。 孙远桥刚开始还有些反应不及,但很快也就全心全意地跟着投入其中。他们互相交换着彼此的津液,不断勾缠不断加深这个吻。猝不及防地,情意来的便越是浓烈。 一吻终了,楚危嗓音喑哑,“阿瑾……我好热,你替我摸摸好不好?” 好你妹啊!!!! 孙远桥给他这掉节操的弄得羞愤欲死,手却又鬼使神差地朝着那个地方摸了过去。 ——他!一!定!是!鬼!上!身!了! 楚危从前并不很瘦,是标准的衣架子身材。但自从双腿受伤了之后,整个人就一直在掉重,虽说不至于到形销骨立的地方,但也实在是有些恐怖。最近养是养回来了一点,但还不到孙远桥想要的程度。 心宽体胖,心宽体胖!由此可见楚危心底肯定还压着什么事,否则怎么能不发胖! 孙远桥愤愤地解开楚危的裤头,看着对方大小适中,颜色娇嫩的海绵体,勉勉强强相信对方没去乱搞。(……) 他看着那在他注目礼下不断胀大的海绵体,突然有了种神奇【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中。 ——要是折一下它会怎么样! 孙远桥默默地把自己带入了一下,猛地浑身打了个激灵,连黏腻腻的菊花都好像突然不黏糊了! ……鉴于他做上面的可能会把楚危折腾坏了,所以为了他下半生的星湖着想,他还是勉为其难地对这根玩意好一点吧。 这样想着的孙远桥僵着脸,略显犹豫,但还是慢吞吞地把小楚危含进了口腔里。这实在不是种好感觉,无论任何男人的性器总是带着股腥气,差别只在于轻重。孙远桥小心翼翼地活动着,也不含太深,极力避免着牙齿磕着小楚危,就怕一个控制不住失口要下去血流成河。 ——这种不合时宜的联想在这种时候赶脚略可怕啊…… 孙远桥在心里默默流泪,楚危也僵在轮椅上不敢动弹。他是做梦都想不到孙远桥会为他做这件事。而当这件事切身实际地发生的时候,楚危当下就头脑一片空白,唯有难以言喻的爱恋以及欲望更为勃发。而在这种情况下,感官感受被扩大化,孙远桥口腔的紧窒、他吞吐时唇角不断溢出的透明的唾液……以及那略带羞涩的潮红的脸庞,都让楚危的呼吸更加紧促,下身也更为肿痛。 偏偏他还不敢动,只能由孙远桥主导。 随着孙远桥吞吐频率的加快,楚危不自禁的压抑着渐渐急促的呼吸,手不由自主的捂上嘴唇,表情略带僵硬地低喝了一句: “够了!”他抓紧轮椅椅背,冰凉的金属并未使得他的燥热的身体有所降温,反而更盛,楚危猛地一弓身,随着孙远桥青涩的挑逗,一阵痉挛后,便贡献出他的存货。 孙远桥也想不到他这么不经挑逗,被迫受了一嘴巴的经验,脑子一阵的空白,而盛不住的内容顺着唇角,一点一点地泄下来。 楚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脑子也是一阵空白,强烈的快感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而回过神来又看到这样银靡的场景,刚宣泄过的器官又开始颤颤巍巍地抬了个头。 孙远桥:……童子鸡真要命TAT。 孙远桥含了一嘴巴的经验,想了想还是找了垃圾桶吐了,虽说吃下去看起来很诱人,但是要是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 他揩干净唇边的经验,返回轮椅边挑着眉看着同样一脸潮红眉眼尽是春意的楚危。不得不说,有了爱情滋润的男人就是不一样,明明被服务的是他楚危,但他那张脸看起来却要比孙远桥看上去更为销魂。 ——果然是长相问题对吧。 孙远桥嘴巴酸得要命,但还是亲了亲楚危,问他。 “舒不舒服?” 楚危也回着亲了亲他,他这会的状况好了许多,眉眼间尽是盎然春意,那一双含着春水的眼荡得更是潋滟,他手顺着孙远桥的腰部曲线一路下滑,用手指勾勒出对方同样灼热胀大的器官,“舒服……我希望你跟我一样舒服。” 孙远桥顿时一僵,诚恳地说:“还是算了吧,等等我就舒服了。那啥……你上床好不好?” ——原谅他,他实在没法想象楚危替他做口活的画面,既然他是他心目中的白莲花【从前】,那就让他一路白下去吧! ——虽然他现在应该是黑莲花,咳咳…… 楚危却不理他,他低垂了眼睑,瞬时忧伤委屈的小表情就上了脸:“我知道你……” 孙远桥福至心灵:“你来!你来!我什么都没说T_T” ——尼玛大爷不给你弄你还不乐意!所以说赶着上挨操的人就是没地位…… 孙远桥咬牙切齿地解开了裤子,放出他色泽同样鲜艳的小伙伴,磨牙道:“……快点摸出来!不许咬!怕你咬断了!”尼玛这个体位就不对!他要上床!不上床怎么能速战速决!在不上床润滑剂就干透就操!蛋!了!他才不想再去自爆一回! 楚危轻笑出声,看着孙远桥半是害羞半是尴尬的表情心里的情意就满满的将要溢出,他眉眼勾出几分魅惑,左手不断地有技巧地在孙远桥的性器上活动。听见孙远桥不断逸出的压抑的细碎呻吟以及不断加重的呼吸,他恶作剧般用手指把他的码眼堵住,笑吟吟地咬了咬他的耳朵,在耳边呵口气: “脱给阿哥看好不好?” ——老子最讨厌黑!莲!花!了! 孙远桥被他那一眼勾得心神大乱,下身无法发泄的憋闷感逼得他眼角略略发红,他不自在的扭了扭意图逃离楚危的掌控,却又不自禁贪恋楚危微凉的手掌,最后也只能恼羞成怒地骂他: “你不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实在太过分了么?!!” 楚危拿着拇指在他小蘑菇伞面摩挲了几下,灵动的舌头缠上他的耳垂,低笑出声:“害羞了?这种时候还哪有什么过不过分的,你都送到我面前了……我难道还不吃吗?阿瑾,你叫一声,叫一声我就放开你好不好?” “嗯啊……”触电般的快感逼得孙远桥口中逸出一声呻吟,也让他膝盖一软,整个人就压到了楚危身上,也迫得楚危不得不用手围住他的腰,松开了禁锢他欲望的手。 没了楚危的禁锢,小远桥就迫不及待地缴出了它今天晚上第一波子弹。一小股一小股的经验自码眼喷涌而出,半数贡献给了楚危的白衬衣。 孙远桥被突如其来的快感冲昏了头脑,全身软绵绵的,根本分不出力气供他站立,只能仍由楚危对他动作。等他反应过来手上摸了一水黏腻的液体,孙远桥先是一呆,接着出离愤怒了。 “现在你满意了吧!……嗯……明天……你自己洗衣服!……老子不干了!” 楚危在他耳边呵气,“都没上重头戏,怎么会满意?”他手往下一滑,摸到一手滑腻,他沉默了一阵,挑眉低笑道: “等不及了?” ——!!!!!!! 此时此刻,孙远桥真心是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当然,在那之前他会先把楚危给埋了。 ——真是太过分了!! 孙远桥怒极反笑:“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吗?!楚危你个王八蛋!” 楚危笑着亲了亲他额角,一眼看上去边尽是亲昵爱宠之意。 “阿瑾真可爱。” “你妹!”孙远桥骂着骂着总算觉得缓和了些,撑起身子抬眼去看楚危,见他笑得那么明媚,顿时心里一软,也就没那么介怀了。但嘴上还是不求饶,“笑笑笑笑到不举有你好看的!” 骂完又觉得此句略显饥渴,只能不甘心地闭嘴去瞪楚危。 ——楚危果然是笑得一脸傻逼样,但就算是笑成傻逼也还是最好看的傻逼。 孙远桥看着看着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咬了咬下唇,对着楚危就一嘴巴啃下去,空余的手一颗一颗解着纽扣,解完了自己的就去解楚危的。 他知道接着要发生什么,但他不后悔。 ……从来没有这样坚定过。 这样完全只为一个人激荡的爱意,从来只会对着楚危产生。他不会为了其他人做这样的事,更不会主动去吻任何人……除非那个人是楚危。 “我不会去吻别人,也根本不在意你身体上的问题。阿哥,你赢了,我已经爱上你,也不后悔爱上你。但是……你不要让我觉得后悔。” ——“……我如何舍得让你后悔?” 这样千辛万苦才求来的宝贝,他如何舍得让他后悔。楚危说不出话,他怕他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的哭出来。只能更加用力热情地回吻着孙远桥,以期让孙远桥感受到他心中再难压抑的狂喜钟情。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他吻的那样热烈认真,不禁让孙远桥想起初见楚危时的悲苦绝望。那样深入骨髓的寂寞,难有希望的等待,更让孙远桥起了酸涩的苦意。 无法排解,只能加倍投入。 谁也不知道这一吻到底什么时候结束,等他们双双回过神,楚危已经被孙远桥推倒在床上。孙远桥从被单里找到被他扔掉乱七八糟的避孕套,撕开了包装,莽莽撞撞地就给楚危戴上。 他很少接触这玩意,此时动作起来也十分僵硬,好容易戴好了,只觉楚危的视线灼热逼人,瞬时恶狠狠地瞪过去:“看什么看!老子马上就来上你!” 楚危只觉他这色厉内荏的小模样分外可爱,像只拼命张牙舞爪却只会虚张声势的小猫,便笑得更是温柔宛转,说道,“阿哥这不是等着你来上么。”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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