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张玄为了救娃娃, 居然被车一撞直接撞进了地府!? 在这调查马家谜案的关键时刻, 他却带个奶娃娃勇闯鬼门关, 还和自家招财猫失联了! 小白无常没得靠,他那三两法术又不灵光, 就在张玄被众鬼围困时, 替他解围的男人却是他意想不到的人—— 无从记起的离别,无法预知的重逢, 心情剧烈跌宕,他听见自己开口道…… 「师父!」 第一章 宋长安走进洗手间。 他并没有想上厕所,只是厌倦了繁闹的宴会气氛,旧友聚会是成功人士才喜欢玩的活动,对他这种混得不上不下的人来说,出席只是陪衬罢了,他本该一口拒绝的,却偏偏拒绝不了,因为姬凯提到了马言澈这个名字。 对所有修道者来说,马家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他们融不进同道之中,也不想融进去,同行们对马家的了解少之又少,但又没人敢无视他们,因为他们与生俱来的可评断世人生死的能力。 对于这种能力,他羡慕过,向往过,妄图占有过,最后,却只想远远地避开。这二十几年里,马言澈三个字就像一种禁忌,连想一想都觉得会被诅咒,他竭力让自己去忘记,可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忘记的时候,这个人……不,也许该说,这个鬼出现了。 他想许多同道都抱有跟自己相同的想法,马家的人死不了,他们早晚会回来复仇,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刚死之人尸骨分离,永镇阴位,并散掉他的魂魄,让他永不超生,但即使是这样还是徒劳无功,该来的,怎么躲都躲不过…… 所以再多的人再多热闹的空间都无法掩盖住恐惧,反而因为一下子看到了那么多熟面孔而让宋长安愈发的不安,因为那份恐慌是发自内心的。 为了缓解不安,宋长安打开冷水阀,低头把水泼到自己脸上,伸手去抽纸巾时,他吃了一惊,赫然发现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映在面前的镜子里,仿佛怕他看不清似的,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黑影顶着的骷髅头靠住他的肩膀,用两只空洞洞的眼眶盯着他,宋长安心一揪,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 随着他的惨叫,黑影消失了,宋长安拔出弩弓,那法器虽然叫弓,形状却更像是锥,顶端嵌着丧门钉,一旦射出,鬼妖难犯。 他把弩弓紧攥在手里迅速转过身去,却已经看不到鬼影的踪迹了,心剧烈地跳动着,他知道那是马言澈回来了。 要说捉鬼降魔,跟马家,林家相比,宋家的存在并不起眼,但宋长安毕竟是捉了一辈子鬼怪的猎手,在感觉到四周气场阴晦后,马上想起前不久在洗手间被烧死的金大山,不敢怠慢,从口袋里掏出随身不离的小药瓶,打开瓶盖,倒出两滴液体,迅速抹在眼皮上,然后睁眼打量周围,准备一看到马言澈的魂魄,就毫不留情地把丧门钉射出去。 宋长安灵力不高,见鬼需要外物辅助,但他家传的法器却不含糊,就算是厉鬼,一招下去,也能让它魂飞魄散,宋长安一脸阴戾地扫视周围,恶狠狠地想,既然已经杀他一次了,那不如再杀第二次,反正是错了,不如索性一直错下去好了! 但洗手间里空荡荡的,既没有人,也没有所谓的鬼魂,宋长安这才惊觉,在没有外物协助下,他是看不见鬼魂的,刚才那些都是他恐惧之下造成的幻觉。 由于眼上抹了药,一切看起来都阴沉沉的,宋长安惊疑不定地四下打量,突然身子一抖,冷汗从脊背上冒了出来。 他看到的不是鬼影,而是对面的花纹玻璃,花纹做得华丽精致,在灯光折射下形成了一个很大的细长椭圆图纹,像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他。 天眼! 宋长安感到汗毛都竖起来了,想起这几天听到的种种传闻,他有种诅咒即将应验的预感,饶是捉鬼多年,这时候也不由得心底发寒,想把眼神错开,避开天眼的盯视,却发现自己做不到,那只眼充满了诱惑力,让他明知是索命之刃,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往前靠近…… 砰! 身后传来猛烈的响声,洗手间的门自动关闭了,也同时把宋长安的神智拉了回来,他转头慌张地看了一眼,再转回来时,眼前骤然一亮,原本阴森的空间在瞬间被火光占据,像有人泼了汽油,火势从窗口燃起,然后飞速向他逼近,玻璃窗上哪里还有什么眼睛?宋长安只看到一对脚印踩在火中,笔直地向他走来。 很快的,火焰被那对脚印的阴气吸住,全部汇入他身上,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全身着火的人形,火苗从骷髅头上的眼眶里呼呼蹿出,映亮了整颗头颅,猛地扑到他身上。 火鬼靠得太近,宋长安甚至可以听到头颅转动的咔咔声,灼热逼得他喘不上气来,本能地举起弩弓想按机关,但他马上发现法器被吞噬在火中,更甚至,火焰包裹了他,像是妄图把他也一起吞掉。 在这种情况下,宋长安不敢再硬拼,放弃法器,转头扑到洗手间门前奋力敲打,大叫:「这里起火了,救命!」 他知道这是马言澈做的死亡之咒,只有冲出这个空间,自己才能脱离诅咒,他不想跟金大山那样被活活烧死,可是任凭他怎么敲门,都得不到半点回应,附在他身后的热度越来越高,一只烧得泛黑的手从后面猛地搭上他的脖颈,看到衣领被火焰烧灼,莫大的恐惧向他笼罩而来,再次奋力大吼——「救命!」 砰! 大叫声中门被撞开了,宋长安踉跄着冲出去,首先便看到站在门外的几个人,每个人都以诡异的目光盯着他,见他出来,大家像躲瘟疫似的往后退去,有人低声说:「神经病。」 走廊上空调送来的凉爽微风驱散了宋长安身上的燥热,死里逃生,他没心思去理会别人的窃窃私语,大声喘着气,以缓解心头的恐惧。有人擦着他身边走进了洗手间,他心有余悸地看过去,洗手间里很干净,没有阴沉沉的戾气,别说鬼,连一丝火星都没见着。 宋长安糊涂了,一时间搞不清刚才的经历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恶灵离开了,按捺住忐忑的心往回走,眼神无意中扫过围观的人群,忽然看到有个两三岁大的小孩正靠在墙壁上,瞪着大大的眼睛紧张地看自己,很可爱的小孩子,如果忽略他身上透着的浓浓鬼气的话。 有点面熟,宋长安怀疑小鬼是不是同道朋友带来的,否则今晚宴会里聚满了修行者,光是这份罡气,小鬼就不敢靠近了,换了平时,宋长安一定会去问个清楚,但现在他自身难保,没心思去理会别的闲事,失魂落魄地走了一段路,迎面刚好碰上宴席上的朋友。 「你脸色很难看,出了什么事?」张雪山温和地问,脸上透着满满的关心。 「没事,刚才喝多了,有点醉酒。」 出于要强的心理,宋长安没有说出刚才的经历,他跟张雪山不熟,如果不是因为当年那件事,他也不会特意来参加张洛的寿宴。 「想好怎么对付马言澈了吗?」他反问。 「我觉得比起这个,我们更该确认那只鬼是否真的是马言澈,他又是怎么回来的,」张雪山像是没注意到宋长安的慌乱,好整以暇地说:「毕竟当年集我们众人之力封下的咒语可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 「天眼……」想起刚才诡异的一幕,宋长安喃喃说。 张雪山神色一变,「你见到天眼了?」 「不,我猜的,」怕张雪山再多问,宋长安忙转换话题,「今天来的同道里有谁养小鬼吗?」 「不清楚,」张雪山的眼神讳莫如深,「就算有人养,这种事你觉得会大肆张扬吗?」 「可是……」 被鬼娃冷冷盯视的感觉很糟糕,宋长安额头上渗出冷汗,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天罚传说。 「你不会是看到了那个每次跟死亡同行的鬼娃吧?」张雪山替他说了出来。 宋长安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他明白马言澈会找上自己的原因了,他有小鬼引路,想自己跟那些人一样接受天罚,在一点点逼近的死亡中感受马言澈曾经遭受的痛苦,所以他要及时杀了那个小鬼,或者……把他引去别人那里。 宋长安阴暗地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转过头,想先把小鬼抓住,可惜结果让他很失望,刚才的人群散了,小鬼也不知去向。 「怎么了?」张雪山好心地问。 宋长安不说话,一脸阴鸷地看着眼前笑吟吟的男人,这笑容在他看来充满了算计,让他忍不住想,张雪山借寿宴之名把他们都请来,究竟是为了商量怎么共同对付敌人,还是在找替代品? 「没事!」 在想通了这个事实后,宋长安恶狠狠地扔下一句,转头就走,张雪山没阻拦,看着他走远,若有所思地转头看看对面的洗手间,抬步走了进去。 洗手间里充斥着阴灵留下的怨气,强烈得让张雪山感觉作呕,急忙口念清净道咒,他知道马言澈终于又现身了,可意外的是,以宋长安的道术居然可以全身而退。 难道他找到了什么对应的方法吗? 张雪山思忖着打量房间,很快就发现了落在门口的弩弓。 那是宋家的法器,刚才宋长安一定是惊慌到了极点,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遗失,看到弩弓,张雪山恍然大悟,原来怨灵是被它吓走的,当年马言澈死在丧门钉之下,只有这个东西才能再次将他置于死地! 仿佛发现了珍宝似的,张雪山迅速将弩弓捡起,小小的法器,外形更像是短锥,他按开机关,前端的丧门钉飞速旋转起来,淡色金光中隐隐现出一个宋字,换了以往,这种法器他根本看不上眼,可是现在却可能成为他的救命法宝! 生怕宋长安再返回来,张雪山关了机关,把法器揣进口袋里走出洗手间,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他发现老天爷对他实在太眷顾了,一切都在按照他希望的方向发展,现在只要再弄到索魂丝和鬼娃,一切就都完满了,当然,当前还有很多麻烦要清除,就比如一些没多大作用的人,可以让他们闭嘴了。 宋长安慌慌张张地来到酒店大厅,他本来打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刚走到门口,迎面就被旋转门惊了一头冷汗,门扇随着客人的进出缓慢转动着,形成一个明显的椭圆形图纹,黑漆漆的颜色,让宋长安不敢肯定那是眼睛还是嘴巴,仿佛怪物守在门口,妄图在他出门的瞬间将他一口吞噬。 惊恐让他及时刹住脚步,想也不想,转过身,顺旁边的楼梯一口气跑去二楼,张家举办寿宴的大厅设在二楼,那里聚集了各界道友,他想马言澈的怨灵绝对不敢跟过去。 寿宴厅堂里气氛喧腾,暌别多年的同行们难得的凑到一起,大家都表现得很热情,宴会已经到了后半场,很多人都喝醉了,还继续互相推杯换盏,热切地讲述当年的捉鬼经历,没人注意到宋长安的失魂落魄。 宋长安回到座位上,看到眼前有酒,拿起来一口气灌了下去,因为紧张,烈酒洒到了身上,他急忙拿纸巾擦拭,同席的朋友凑过来搭讪,他没心思搭理,心里只在琢磨接下来要怎么对付怨灵。 同伴还以为他醉了,把刚上桌的芝士虾卷推到他面前,说:「尝尝这个,虾肉上的芝士是服务生现场用火枪烤的,耍把戏似的,不过味道还不错。」 宋长安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声,同伴意犹未尽,掏出打火机,打着了,学着刚才服务生的样子,将火沿着芝士烤了一圈。 那动作花俏,学得还真有几分形似,但在此刻的宋长安看来,没有比火更可怕的东西了,本能地向后一晃,眼神不经意地掠过前方,突然看到有个很小的身影穿过来往的人群,向自己走过来,竟是刚刚在洗手间门前遇到的引路鬼娃。 没想到鬼娃居然敢出现在修道者聚集的宴厅里,而周围的人对他的出现毫不在意,宋长安冷汗直冒,眼睛飞速地打看四周——既然鬼娃出现了,也就是说马言澈也来了,来找他索命! 但大厅里的人太多,来来往往的人影,根本无法看出谁是死灵,宋长安紧张地往后退,手探进口袋里,想拿法器抵御,谁知掏了个空,他摸了半天,急得手都颤抖了,才猛然想起自己刚才将家传法器遗落在洗手间里。 看着鬼娃飘忽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宋长安恐惧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还在旁边炫耀技巧的同伴,把他当盾牌,拉到了自己面前。 椅子在他大幅度的动作下发出刺耳的滑动声,把周围客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宋长安毫不在意,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先避开一劫再说,可是他只顾着注意前方,没想到同伴在他的拉扯下,打火机失手落在了他的身上,火星接触到泼洒了烈酒的衣服,轰得一声烧了起来。 火苗窜得很快,惊动了附近的人,有人想上前帮忙灭火,被宋长安扯过桌上的酒杯,噼噼啪啪扔了过去,极度惊慌下,他大脑完全混乱了,分不清敌我,只觉得每个人都是来索命的怨灵。 把大家逼开后,他推开同伴,这时小鬼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忘了在身上飞窜的火苗,指着孩子大叫:「鬼娃!给怨灵引路的鬼娃!」 被他尖锐的嗓音惊到,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过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边多了个孩子,小孩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大,却气场阴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宋长安,突然拔腿向他冲过去。 「娃娃!」 谢非就在附近,看得最清楚,当看到小孩竟是聂家的娃娃时,他失声叫了出来。 这一声让宋长安更慌乱,眼看着孩子以异常诡异的速度闪到了自己面前,他连反击都忘记了,一转头,看到身后的大落地窗,他慌忙扯过身旁的椅子,抱着它向外冲去。 椅子的强烈撞击下,玻璃窗哗啦啦碎了一大片,宋长安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椅子跳下了楼,好半天,大家才回过神,纷纷跑去窗前,探头去看他的状况。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孩子呢?」 何顺海也看到了鬼娃,再看宋长安的反应和张雪山的表情,他心里有底了,故意大声问道。 姬凯跟张雪山等人彼此对望一眼,谁都没说话,反而是今晚的寿星张洛对突然发生的状况莫名其妙,快步赶到窗前。 酒店后窗下方是通往停车场的小巷,宋长安已经爬起来了,二楼的高度对长年锻炼的人造不成伤害,但他的脸色却像死人一样白,飞窜的火光照亮了他极度惊恐的表情,一边扑打着火苗一边着魔似的往前跑,张洛急忙叫道:「快去救人!」 得到掌门的命令,谢非等几名弟子从破裂的窗口跳了下去,其他一些岁数较大又自恃身分的客人则转去楼梯那边,不过大多数的人不明所以,还在原地面面相觑,半晌,张燕桦突然大叫:「鬼孩子呢?那个鬼孩不见了!」 张洛打量四周,果然不见了娃娃的踪影,刚才变故发生得太快,许多人挤在一起,混乱中谁也没注意那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去了哪里。 「孩子不会被挤下楼了吧?」有人担心地问。 其他人马上探头去看楼下街道,却什么都看不到,姬凯走过来,阴阳怪气地说:「放心,那是个小鬼,就算掉下去也死不了的……」 「这到底是怎么会事!?」打断他的嘲讽,张洛喝道:「娃娃为什么会来这里?」 掌门发火了,姬凯识相地闭上嘴,看看站在远处的张雪山,张雪山只好走过来打圆场,「这些事以后再说,宋长安好像被鬼缠住了,我们先去救人。」 张洛看看何顺海和附近几个人,大家的神情都出奇的相似,透着紧张,却又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以便置身事外,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知道内情,但现在的确不是多问的时候,危机状况下,他无视自己的寿星身分,攀住窗户跃下了楼。 这举动影响了其他年长的人,也跟随跳下,冲宋长安消失的方向追去。 聂行风驾车来到酒店门前,老远就看到几个人从里面飞快地跑出来,张正也注意到了,「咦?」 「你认识?」 「同道,应该是来参加叔叔寿宴的,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张正奇怪地往楼上看去,当看到二楼窗户里笼罩的阴气后,他的神经绷紧了,担心张洛有事,想让聂行风停车,张玄却先开了口。 「董事长,追上他们!」 在张正提出反对意见之前,车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开去。 他们很快就赶上了那几个人,但前面传来的阴气让张玄更在意,让聂行风继续照自己指的方向开,没多久他们就来到停车场附近,停车场一边是国道,夜深了,车辆不多,但每个人都把车速开到了最快,偶尔传来的飙车声严重影响了周围的寂静。 但,影响不了暗夜里隐藏的残忍、怨气和杀意。 强烈充斥的杀机连聂行风都感觉到了,看着前方高耸的酒店大厦,大厦最上方的广告牌不断闪烁着光芒,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道光芒很像一只眼睛,正居高临下,冷漠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董事长你看!」 聂行风回过神,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尖叫声,一个全身发光的男人奔了过来,他跑近后,聂行风才发现光亮是男人身上着火导致的,他本人也处于相当惊恐的状态,边跑边胡乱拍火,但火苗刚灭掉,没多久又自己燃了起来,如此周而复始。 「见鬼了!」 饶是张玄在天师这行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眼看后面有人追上来,像是要救着火的男人,却被他甩掉了,慌不择路地跑了一会儿,突然看到他们的车,竟然无视道路上来往的车辆,猛地扑了过来。 他的速度快到了诡异的程度,等聂行风反应过来时,他的人已经扑到了挡风玻璃上。 砰! 车刹住了,车里三个人都随着惯性同时向前猛晃,还好短期内连撞几次,张玄已经有经验了,早在刹车之前就用脚顶住前方,及时避开了相同惨剧的发生,他抬起头,正想自赞一下,却跟扑在车上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隔着一层玻璃,张玄看到对方赤红的眼眸,也许他自己还没发现,他已经入魔了,身上的火焰可以拍灭,但眼中闪烁的火光却无法熄掉,一只类似人手的焦黑物体从男人颈后穿过,将他紧紧扣住,火光从黑色指尖陆续延伸到男人胸前,导致他身上的火永远无法灭掉。 「退开!」 在发现男人是被鬼缠住的后,张玄发出清喝,仿佛听到了他的呵斥,一颗灰白头骨从男人身后探出来,张玄本来已经掏出了道符,准备弹出,陡然看到头颅,不由一愣,火光腾跃的瞬间,那颗头颅顶门嵌着的某个物体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这怨灵不会就是马言澈吧? 张玄的踌躇让他失去了先机,只听到车外的男人发出凄厉惨叫,眼前火光骤起,竟是从他口中喷出的,随后啪嗒声音传来,轿车的门窗竟然自动锁上了,他们被锁在车里,眼看着男人在外面拼命击打车窗却无法相救。 「靠,这是什么鬼现象!」 由于前不久才动用过法力,张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在几次用灵力开门却失败后,他气得爆了句脏话,坐在后面的张正状况跟他差不多,就在三人在车里着急的时候,男人已经放弃了向他们求救,转身踉跄着向道路正中跑去。 这时谢非等人已经追了过来,上前拦住男人,却被他视为仇敌似的动了手,有些法力不济的被他踢了出去,谢非看到不妙,想往后退,却发现他竟然诡异地瞬间闪到了自己面前,伸手将自己抱住,妄图将鬼火传到自己身上,不由吓得大叫救命。 张玄看到了,却因为被困在车里而帮不上忙,他们越施法,状况越糟糕,极盛阴气跟阳气相冲,两下夹击,轰的一声,阴火燃起,将整辆车罩在了当中。 火光冲得太快,张玄眼睛被晃到,不由自主地眯起,透过熊熊大火,他隐约看到谢非在同道救助下挣脱了男人的控制,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拍打身上的火苗,而男人也最终被火完全吞噬,任凭他怎么挣扎,附在他身后的鬼魂都死死不松手,空洞眼眶在火光映照下,宛如天眼,漠视着惨剧的发生。 「啊!」 混乱成一团的空地上突然响起一声大叫,声音细小,却清脆响亮,听到叫声,张玄和聂行风同时一惊,这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却不是娃娃是谁! 他们往外看去,可是车外被团团浓烟围裹,只能隐约看到一道小身影飞快地向着火的男人冲去,怨灵发现了,在娃娃靠近同时从宋长安身上抽离出来,瞬间消失在夜空中。 第二章 「小祖宗,你杀了我吧!」 怎么也没想到连常运那种灵气之地也困不住娃娃,竟让他跑到了这里,张玄气得大叫一声,顾不得强行施法的后果,索魂丝化作利刃,就要向车门劈去,被聂行风及时拦住,扬起犀刃,凝起心念,双手握住刃柄劈下。 轰隆声响中,车门被劈开,外面围住他们的火光也被法器罡气影响,齐齐向两旁闪去,聂行风让张玄先下车,等他救出张正,两人刚从火中跑出来,就看到娃娃迈开小腿,不顾眼前还在燃烧的大火,冲到了他们面前,眼睛里闪烁着委屈和惊慌,大叫:「玄玄,董事长,不要死不要死!」 张玄对孩子这招最没抵抗力,见他还穿着常运的小制服,瘪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腾起的火气马上消掉了一半,抱起他走到安全的地方,哄道:「乖,没事没事。」 「可是……」 娃娃眼睛眨眨,过了一会儿,像是反应了过来,哇的一声哭出来,抽抽泣泣地说:「你们都不要娃娃了,你们是要死了吗?娃娃不想你们死。」 聂行风本来要劝娃娃别哭,听了他的话,神情若有所思,见人越集越多,张洛及其他同道都陆续赶到了,他给张玄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带娃娃离开——怨灵无视众位道者,在张洛的寿宴上恣意杀人,聂行风想他或许有他横行无忌的理由,现在有人在大家面前被活活烧死,先让娃娃避开是非是最重要的,否则一定有有心人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张玄也想到了,抱着孩子便要走,却被人拦住了,姬凯吩咐弟子将他围住,阴阳怪气地说:「大家都看到了,这又是鬼娃带来的灾祸,居然敢在修道者聚会时杀人,他可真够狠的啊,今晚不解决这个问题,谁都不许走,你们说是不是?」 他不敢一个人叫阵,便把同伴都扯过来壮势,可惜现场被火光和浓烟笼罩,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宋长安和谢非身上,没人回应他的提议,只有曲星辰跑过来,紧张地问张玄,「夜凌在不在?他有没有事?」 周围被一大群人围住,除了姬凯的弟子外,还有许多不熟悉的脸孔,张玄看到站在远处的张雪山和何顺海,心想多半是他们的手下,被众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根本走不了,他索性退了回来,拍着娃娃的后背安抚他的惊慌,又看看在旁边神经质的不断拍打衣服的谢非,对曲星辰微笑说:「素问没事,我们都没事,有事的我想应该是别人。」 曲星辰不知道他们在外庄的经历,听说素问没事,就放心了,谢非却被鬼火吓得神智混乱,指着他们大叫:「是你们做的,你们在故意报复我!」 娃娃刚被张玄哄睡了,又被谢非的叫声吵醒,揉揉眼睛想转头去看,被张玄按进怀里,他正准备反唇相讥,前面传来叫喊声,却是宋长安的同门和朋友看到了他被烧死的惨状,围在他身边失声痛哭,有几个人被姬凯的弟子怂恿,认为宋长安的死是娃娃遭致的灾祸,义愤填膺地冲过来向张玄质问罪责。 娃娃在一连串的变故下,气场变得阴而狠厉,在众人看来,这种鬼魅早已是诛杀范围内的,更何况刚刚有人在他们面前烧死,群起激愤,已经有人拿出了法器,要不是震慑于聂行风的气势,他们早一拥而上了。 面对处于激愤状态中的人们,任何理性的解释都会被认为是搪塞,这一点聂行风再清楚不过,所以他并未把时间花在解释上,而是问最先跑来救人的谢非。 「你带人追过来,都看到了什么,可以给大家讲一下吗?」 「我……」 谢非眼神木然,像是还没从刚遭遇的凶险中脱离出来,以往的张狂消失得干干净净,被问到,他愣了半天,才恍惚说:「宋长安身上着火后突然发狂,我们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趴在那辆车上……」 他指指不远处聂行风停放的车辆,怨灵消失后,火焰也灭了,但车体被烧得变了颜色,好好的一辆车就这样成了废铁。 「后来他看到小鬼,疯得更厉害,把我们当敌人,害得我们都受了伤,他全身着火时小鬼一直在场,大家都看到了。」 听了谢非的话,立刻有数人附和,只有一个迟疑地说:「宋长安好像是被火鬼附身的,我刚才看到有只鬼一直压在他后背上……」 「鬼是什么样子的……?」 发问的是姬凯,他知道在这个微妙时候自己不该说话,但实在忍不住,因为之前的经历,他对那个骷髅头和马言澈回来的传说一直惴惴不安,一听到这类消息,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看到灵体的男人道行不高,迟疑说:「是烧成焦炭的鬼类,颈部以上好像是骷髅……」 「马言澈!」 人群中有人大叫,夜色黑暗,无法辨认是谁喊出来的,聂行风看到张雪山和何顺海等人脸色马上变了,他趁机问:「马言澈是谁?」 「我知道!」张玄跟他配合默契,抢先答:「是川南驱魔马家的后人,二十年前,在一次跟同道联手杀魔后失去了行踪,有传说他死于非命,他再次出现一定是回来报仇的。」 「张玄,你不要乱说!」 面对张雪山的指责,张玄冷笑:「是不是乱说,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心里有数,现在金大山死了,林纯磬死了,秦峰死了,这个叫宋什么的人也死了,是不是直到死亡临近自己,你们才肯承认马言澈的存在?」 「什么马言澈,都没听说过这个人,快把小鬼交出来,否则你们就是邪道!」 人群中有人焦躁地叫道,但他话音刚落,头发就起了火,在他附近的人惊叫着向两旁闪避,仿佛他是瘟疫,一个不留神,也会跟宋长安那样死于非命。 「看,这可不是我们做的,是他自己乱说话遭到了天罚,」张玄抓到机会,虚张声势,「连川南马家都不知道,也敢自称是道中人,真好笑。」 聂行风忍不住看了张玄一眼,很想说,好像某人也是前不久才知道马家的吧。 近期死亡事件连连,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内情不简单,现在听张玄这么一说,马上做出了旁观的态度,张洛扫视了身边的众人,问张玄,「你的意思是他们的死都跟马言澈有关?」 张玄正要回答,扑通声音传来,却是谢非撑不住身体的不适,突然摔倒了,师兄弟们把他扶起来,询问他的状况,他摇头不答,木然站了一会儿,感觉全身热得无法忍受,生怕自己也惨遭宋长安的命运,他慌张地把上衣脱掉,远远扔到一边,这才像卸下了重担似的松了口气,说:「没事。」 周围没人回应,谢非觉得不对头,转头看去,发现大家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背后,有人发出惊呼,虽然声音不大,但惊恐之情不言而喻,这让他突然想到自己背后的黑色印记,刚才头脑发昏,他居然忘记,当众把衣服脱掉了。 被盯得毛毛的,谢非知道不好,转过身,冲姬凯大叫:「师父救命!」 姬凯的脸色不比其他人好看多少,像是要撇清关系似的,迅速避到一边,并用眼神询问张雪山,谢非也去看张雪山,他知道师父一向对师伯唯命是从,急忙奔到张雪山面前,叫道:「求师伯救命!」 张雪山神色凝重,扳起谢非的肩膀,让他背对自己,路灯光芒下,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偌大掌印以脊椎为中心向外延伸,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后背,泼墨般的怪异颜色,只看得人心头发毛。 「最近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吗?」张雪山冷声发问。 「没有啊……」 「说实话!」 「真的没有……」 谢非快哭出来了,他一直怀疑自己出问题是张玄搞的鬼,但今天关住他们后,看他们的反应又觉得不像,想起刚才的经历,越来越恐惧,说:「金大山在餐厅被烧死时,我在现场,后来我就不舒服……是不是我也被天眼诅咒了?」 「不是天眼,」看着慌张的弟子,张洛摇摇头,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这是马家的手掌印,只有马家的人才会留下。」 又是马家! 张玄觉得头大了,按说如果他们推理正确的话,马言澈要复仇的是上一辈的人,他不该冲谢非出手,就算出手,也该用火,用个手掌印算什么? 「准备棺材吧,」黑暗中有人淡淡地说:「马家的鬼手印就是催命符,被拍到的人,就等于判了死刑,就算你跑去天涯海角,也逃脱不了死亡的追逐。」 是刚才第一个叫出马言澈名字的那个声音,感觉到他口气中的幸灾乐祸,聂行风有些奇怪,想看清他是谁,可惜簇拥的人太多,无法辨别,就听谢非大叫:「怎么解救?谁能救我?」 「没得救,除非马家人帮忙。」 「那怎样才能找到马家的人?」 谢非又追问,这次却再没人回答他,他不由得急了,随手抓住身边一个人大声问:「为什么是我?我没有得罪马家啊,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他要来复仇,干嘛要来找我?」 被抓的人飞快甩开他的手,躲去了一边,谢非得不到回答,把满腔怨气都转到了娃娃身上,向张玄冲过来,大叫:「一定是这个鬼娃把怨灵引来的,把他给我,他死了,我才能活下来!」 听了大家的对答,张玄还在琢磨谢非是不是跟秦峰一样被谁嫁祸了,见他失心疯地冲到面前,急忙抱着娃娃避开,说:「你有毛病啊,怨灵杀人就杀人,需要有人引领吗?」 「当然需要,怨灵什么都看不到,没有小鬼引路,他根本找不来!」 「咦,你刚才不是还说不知道马家吗?怎么知道这位怨灵先生看不到东西?」 抓住了谢非话中的漏洞,张玄立刻反问,谢非怔了怔,发现自己说溜了嘴,索性一言不发,冲上来抢人。 其他人也纷纷围上,妄图从张玄手里把小鬼抢下来,这里面有不少人都在马言澈失踪前跟他接触过,刚才看到娃娃随怨灵一同出现,生怕怨灵也会找自己的麻烦,出于自保心理,一齐加入了战团。 张洛急忙喝止,但人的恐惧心理一旦被牵动,所有理智的面具都被毫不在意地摘下来了,只想着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的利益。 张洛的话被无视了,他想制止自己门下的弟子,却发现他们比其他人更激愤,仿佛张玄和娃娃已经成了祭品,随时都会为了大家共同的利益,把他们送上祭坛,这一幕像极了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场景,他明知那样做是不对的,却无力阻止。 「你们都疯了吗!?」 他气得大叫,却无人理会,只有张正和曲星辰帮忙阻拦众人,却被激愤的人群推到了后面,看到有人拿出法器,张洛大叫:「住手!」 叫声被响亮枪声掩盖了,枪声震住了众人,让他们停下围攻,就见正前方,聂行风一脸冷厉地擎起手枪,枪口指向空中,他什么话都没说,但这个动作表明了他的立场。 ——第一枪是警告,谁要是再敢乱动,就是接下来的祭品! 这么强硬且暴力的做法连张玄也震惊了,转头看他,突然一笑,轻声说:「董事长好帅!」 「好帅!」 娃娃呓语着嘟囔,想抬头看热闹,被张玄按住后脑勺,禁止他的乱动。 聂行风的举动生了效,关系到生命问题,大家没再像一开始那么激动。 见暂时把众人镇住了,他正要说几句场面话把他们逼退,忽然有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边跑边叫:「有钱人了不起吗?居然敢持枪行凶,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敢杀老子!」 男人眨眼间便奔到了近前,聂行风无法真对他开枪,犹豫中就见他甩出一条类似软鞭的长索,向张玄卷来,其他人被带动,也跟着冲上来,张玄忙着应付对手,不防那长索中途转了个方向,卷住娃娃的手臂,竟是要生生将他拽过去! 张玄急忙阻拦,谁知娃娃平时跟他玩惯了索魂丝的游戏,迷迷糊糊中还以为又是在玩,居然松开了他的手,顺着长索的力道自动飞了过去,张玄没抓住,就看着他被绳索拽到了那个男人怀里。 见捉到小鬼,周围的人齐声发出欢呼,捉到的那个人更是兴奋,迅速掏出驱邪符,拍在娃娃印堂上,又抓住他的脖子狠厉地掐,想把他吸入的阳气逼出来,张玄大惊,甩出索魂丝,向男人狠狠劈去。 黑暗中数枚道符射来,虽然挡不住索魂丝的煞气,却减缓了它的力道,男人趁机避开张玄的攻击,口中快速念动符咒,娃娃被他弄得不舒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聂行风看得心急,几次想开枪,都被晃动的人群遮挡住,听着娃娃的哭声越来越响亮,他忍不住了,抽出犀刃,法器的烁亮光华下,围住他们的人被戾气震倒在地,聂行风趁机跑过去,谁知还没等他靠近,就听男人发出连声惨叫,松开了对娃娃的制缚,捂住一只眼睛滚倒在地。 娃娃被扔向空中,一转头,看到银光射来,他一把抓住,张玄趁机将他扯回自己怀里,见他晃动的一只小手上沾满血迹,额头还贴着驱除恶鬼的道符,不由大怒,将道符扯下,问:「哪里不舒服?」 「讨厌坏蛋讨厌坏蛋!」 娃娃像是被吓怕了,很夸张地舞动着手脚大叫,不过两眼亮晶晶的,完全没有不适的反应。 张玄放了心,故意将道符亮到他面前,大声问:「这个你怕不怕?」 「唔,这是什么东东啊,为什么要贴我脸上?」 娃娃声音不大,但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大家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按说小鬼最怕镇邪之物,被至罡道符镇住,就算不魂飞魄散,也会萎靡一阵子,可是看娃娃红彤彤的小脸蛋,别说萎靡,就连惧怕都看不到半分,这哪是小鬼应有的反应? 「谁说他不是小鬼,小孩子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伤人吗?谁有伤药啊,快救人!不能放过小鬼!抓住他!」人群中有人大叫。 男人眼睛受伤,在地上乱嚎乱滚,张玄看不清他的伤势,但以娃娃可以一拳砸碎鹖狼眼珠的力气,他觉得这个人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有人上前按住男人,想帮他看伤,但今天大家都是来贺寿的,谁会随身带伤药,只能看着他惨叫喊痛,却无能为力。 有人被话语煽动,还想冲上来挑衅,张玄冷笑一声,想要迎上,被聂行风拦住,站到他前面,冲众人喝道:「闹到这一步,该收场了!有人受了伤,马上打电话报警!」 话语震喝下,不怒自威,大家都不由得却步了,但仍有人不甘心离开,拿着法器蠢蠢欲动,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掠近,众人就听惨呼传来,那些人接二连三地飞了出去,黑影被怒火激发,全身都散发出至阴杀气,靠近他的无一不被牵连到,顿时拥挤场地上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男人火气发完,这才一晃身,掠到聂行风身后一侧站住,却是感应到娃娃有危险及时赶来的颜开,刚才大家对付娃娃的一幕他都看在眼里,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出手,现在即使收了手,仍然怒气难平,胸膛起伏着,将杀气毫无掩饰地散发出来。 看到他,又有人怪叫起来,像是发现了更可怖的事,何顺海趁机指使手下叫嚣——「原来你们不仅养小鬼,还偷偷养厉鬼,你们这些邪道都该诛杀!」 颜开跟随聂行风已久,但因为张玄的脱线,跟同行没什么交流,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这个式神的存在,发现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让他们陷入困境,颜开向聂行风躬身道歉。 张玄一摆手,冷笑着心想,不该打都打了,道什么歉?他觉得颜开最笨的地方是——为什么不趁机多揍几个人,免得他们再来找麻烦。 「如果那是你的家养式神,那就算了,但小鬼要留下。」大概看出颜开不容易对付,张雪山没再硬碰硬,用温和语调说:「就算小鬼没杀人,但他跟怨灵有接触,又伤到了人,也要留下给伤者一个说法,人犯了错要受审,更何况是鬼?张玄,你也是正道修行的,该懂得这个道理,对不对?」 一番话说得看似有理,却强硬十足,颜开听得心头火起,要不是碍于聂行风和张玄在场,他早上去教训这头老狐狸了。 对于张雪山的要求,张玄不置可否,把娃娃放下,让他去聂行风那边,说:「董事长,你先带娃娃离开。」 「张玄……」 听他的吩咐,聂行风就知道他又要逞强了。前不久他的伤毒才发作,聂行风不想他一个人来撑,正要反对,何顺海的人纷纷叫嚷起来,张正也想劝解,被张玄拦住,面对众人,大声喝道:「儿子犯了错,我来替他担,有本事就先过我这一关!」 嘹亮话声响起的同时,索魂丝已绕上了手腕,顿时银光闪烁,散发出铮铮杀气,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慑,竟再没人敢多话,颜开见聂行风踌躇,说:「主人请放心,我会在这里陪他。」 在一些有心人的搅和下,情势变得越来越险恶,聂行风知道现在首要该做的就是先把娃娃带离是非之地,这些人的目的是娃娃,娃娃不在,他们跟张玄叫阵,讨不到便宜,况且还有颜开帮忙,所以没再犹豫,抱起娃娃就走,又拿出手机报警,这个时候最适合警方出面,有警察插手,就算何顺海和张雪山想翻风浪也翻不起来。 谁知他没走多远,娃娃觉察到了,哭叫着拼力扭动要下来,聂行风没想到一个小孩子力气会这么大,自己一只手居然捉不住他,娃娃从他怀里挣扎着跳下地,拔腿就往回跑,口里大叫:「玄玄!玄玄!」 孩子身影飘忽,聂行风来不及抓他,眼看着他就要跑到张玄的身边,旁边突然旋起一阵疾风,不等娃娃躲闪,那股怪风就将他卷了起来,向旁边车道上甩去。 对面刚好有辆卡车驶过来,看到娃娃不偏不倚撞向卡车车头,颜开迅速冲过去抓他,却不料疾风竟然相当凌厉,他被拦截在风口之外,眼睁睁看着儿子就要跟车撞上。 就在这时,旁边人影一晃,张玄用索魂丝将疾风劈开,抢上前,在卡车撞到娃娃的那一瞬间,将他抱住了。 「张玄!」 夜空昏暗,聂行风追过来,只来得及看见他们的身影被吞没在庞大的卡车轮下,他甚至听到了猛烈的撞击声,即使知道张玄不会死亡,心还是猛地揪了起来,只听着刹车声在耳边不断响起,车体又向前划出很远才停下来,他立刻冲了过去。 司机跳下车,惊慌失措的程度不在聂行风之下,当看到围在道边的人群时,他脸都白了,拼命摇手,大叫道:「是他们突然冲过来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努力踩刹车了……」 聂行风推开他,迅速寻找卡车周围,没看到人,他又低下身子查看卡车底下,卡车底盘很高,可以轻松容纳一个人的存在,刚才他没看到人被撞飞出去,所以他们只可能是在车底,但路灯阴暗,加上卡车车身太大,他什么都看不见,颜开在旁边打亮打火机帮他照明,两人在车底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找到。 司机还在旁边歇斯底里地声辩,聂行风阴沉着脸站起来,对他说:「把车移开。」 「现在不能移动车辆啊,如果人还在轮子下面,这一倒车……」 「把车移开!」 接受到散发过来的杀气,司机没敢再废话,跳上车,把车又往前开了一大段距离,将撞车现场空了出来。 偌大的道路上居然是空荡荡的一片,没有血迹没有身躯,连人影都没有,张玄和娃娃竟然就在跟卡车相撞的那瞬间在所有人面前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心则乱,聂行风想不通,呆呆站在空地上,无法冷静地考虑发生在眼前的状况,其他人更是被这个诡异变故弄晕了,听到警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那些一直在叫嚣的人都悄悄消了音,有些甚至准备偷溜——出了人命,不管是否跟自己有关联,被警方审查盘问都是件麻烦事,他们都有家业,没人想跟案件扯上关系。 「站住!」 看到他们的小动作,聂行风厉声喝道,眼眸在每个人身上扫过,目光阴森,众人都被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地把眼神避开了,还以为这件事要麻烦,谁知聂行风只冷冷说了一句话。 「你们可以走,但今后如果还有谁再敢为难我家孩子,我让他阴阳两界,再没一处容身之地!」 声线冷森,让众人明白此刻聂行风的愤怒,看到在他们的追逼下,张玄和娃娃凭空消失了,虽然生死未知,但短期内不会再作乱,也算是暂时解决了麻烦,了解聂行风家世的人都不想跟他正面作对,趁着警察还没来,许诺后就马上溜掉了。 聂行风阴沉着脸,冷眼看着这帮虚张声势的家伙走掉,人群散开,他突然发现远处黑暗中有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自己,眼神明亮,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他心头一跳,对危险的警备涌上,想再仔细看时,那对眼眸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再也找寻不到。 意外的发现让聂行风心情更乱,总觉得娃娃被怪风卷走,还有张玄的意外消失都跟那双眼睛有关,如果那是天眼,那是否便表示连上天都认为张玄和娃娃的存在是罪恶的? 「主人?」 感应到聂行风心绪的烦乱,颜开在旁边轻声叫他。 儿子出了事,颜开也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但他终究是阴魂聚集的灵气,感情表达上不像聂行风那么强烈。 被他呼唤,聂行风回过神,见人群差不多都走光了,留下来的只有张洛跟他的同门。 张洛是今天宴会的东道,出了这么多事,他是无法脱身的,至于张雪山等人,聂行风觉得他们留下,更大的原因是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情报,这些做了亏心事的人,不仅不检讨曾犯下的过错,还想一再掩藏证据,他们既然固执地认为娃娃是怨灵引路人,那么在不得到他确切的死亡证据之前,恐怕是不会安心的。 第三章 警察很快赶了过来,当发现宋长安的死状跟秦峰相似后,他们马上打电话联络萧兰草,接着是勘察现场,给在场的众人做笔录,至于卡车司机,因为道路上没有留下任何碰撞及伤亡痕迹,车头虽然有少许凹痕,但达不到伤人的程度,所以警察向他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告知他可以离开了。 司机惊魂未定,还没完[ぉ香]全接受撞到人却找不到尸体的事实,不过没出事就是最大的幸运,他道了谢,转身要回车上,聂行风拦住他,问:「你确定刚才有人撞到车上了?」 司机面露迟疑,在被数次盘问后,他自己也有些混乱了,「应该是的,不过他们冲过来的速度太快,我只是模糊看到人影,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 跟他在警察面前说得一样,聂行风放弃了追问,等司机离开后,他站在那片空地上默默注视,想知道张玄的消失会不会跟自己在魇梦中的经历一样,在危急关头,把自己转移到安全的空间里?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要去请教一下那位初九大人了。 冷意从聂行风眼中闪过,但在觉察到有人靠近后,他掩饰住了,让自己保持住平静的状态。 过来的是张正,刚才那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看着地面,忧心忡忡地说:「怎么会这样?这里这么阴,张玄会没事的吧?」 聂行风心中一动,这一带气息阴凉他有感觉到,还以为是怨灵出现造成的,听了张正的话,他问:「你说这里很阴?」 「对,从方位上来看,这里属阴位,是选坟地的好地角……」话说到一半,张正看看聂行风,觉得在这个时候聊风水,似乎很奇怪,急忙说:「不过张玄运气一向很好,就算有凶险,他也会逢凶化吉的。」 聂行风还想再问,对面传来谢非叫嚷救命的喊声,张正不便再多说,匆匆跟聂行风告别,说:「我会想办法找寻张玄的行踪,如果有消息,请一定跟我联系。」 聂行风道了谢,没过多久,萧兰草驾车赶到,先跟属下简单询问了事件经过,然后跑过来,无限感叹地对他说:「小表弟没说错,你跟张玄凑在一起,真的很能搞事,秦峰事件没多久,就又有人出事了,说说看,你们是怎么追到这条线的?」 「碰巧。」 「每次都碰巧遇到谋杀案吗?」萧兰草吐完槽,觉察到了气氛的凝重,他有点不太适应,左右看看,问:「张玄呢?」 「不知道。」 「你们好得像一个人似的,你怎么会不知道?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情人,故意不让我见他?」 对于萧兰草的玩笑,聂行风完全没捧场,萧兰草说完,觉得不太对劲,收起了嬉笑,问:「不会是他也出事了吧?」 「还有娃娃,我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由于现场没有撞车的痕迹,聂行风没对警员提起张玄,被萧兰草问到,他才将刚才发生的经过详细叙述了一遍,听着他的讲述,萧兰草脸色越来越凝重,现在不仅新案加旧案,居然连马家都扯进去了,他不禁有些头大,看着眼前偶尔才有车辆经过的道路,问:「众目睽睽之下,人就这样消失了?」 「事情就是这样,你对这种灵异事件比较了解,希望能尽快帮我查到线索。」 可是他对张玄的灵力不了解啊,他怎么知道那个神棍现在去了哪里…… 萧兰草小声嘟囔完,瞅瞅聂行风的脸色,只好郑重表示:「我尽力。」 张雪山等人见没有问到什么情报,也都各自离去,临走时张洛特意来跟聂行风道歉,又说:「别担心,我会让张正帮忙寻找张玄,至于马言澈这件事,我也会查清,给你们一个交代,不让娃娃蒙冤。」 聂行风相信张洛这样说是出于真心的,至少有他帮忙,张雪山那些人做事也会多分顾忌。 来时的车烧掉了,聂行风跟萧兰草道别后,步行去车站,幸运的话,还可以搭上末班车。 车顺利搭上了,却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而显得孤寂,聂行风很不适应这样的感觉,想到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让张玄和娃娃陷入危境,他的担心中还多了份自责,轻声说:「对不起。」 「主人,这与你无关,」颜开回道:「那些对付娃娃的人,我不会放过他们。」 「有感应到娃娃在哪里吗?」 颜开摇头,父子之间的感应被隔断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但至少心潮平静,表示娃娃应该没有遭遇凶险,说:「跟张玄在一起,我相信他们不会有事。」 「你对张玄还真有信心啊。」 想起张玄的机灵古怪,聂行风不由一笑,相信对张玄来说,只要钱到位,任何麻烦都算不上麻烦吧?他说:「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睿庭,免得他担心,再找点事让他做,让他没时间多想别的事。」 「是,」颜开答完,又迟疑说:「娃娃从常运跑出来,老爷子很快会得到消息,如果知道娃娃失了踪,他可能会担心。」 「这件事我会处理。」 虽然要怎样跟爷爷解释,聂行风心里也没底,没人知道娃娃是怎么从遍布封印法阵的常运跑出来的,但事实证明,小孩子的灵力超乎了大家的想象,只要他想走,这世上只怕没有什么法阵可以拦得住他[罗小猫]。 聂行风让颜开离开了,自己一个人搭车回去,在车站下了车,往回走的路上,他看到坐落在道边的酒吧,这个时间段,酒吧该正处于欢声鼎沸的状态,但今天它很寂静,招牌上的灯光都灭掉了,聂行风走近后,看到门上挂着营业结束的牌子。 素问出了事,初九没心思还开店吧? 虽然不抱希望,聂行风还是按响了门铃,出乎意料的,门铃响了一声,门就打开了,初九衣着整齐地走出来,不等他询问,就冲他摆了下头,示意他进来。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 「没关系,只要别太吵就好,素问刚睡着。」初九把吧台附近的灯打开,倒了杯葡萄酒递给聂行风,看了看他有些凌乱的衣着,说:「你好像遇到了麻烦。」 「是的,所以我来找你帮忙。」 初九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听了聂行风的话,他把酒杯放下,笑道:「我欠张玄的人情,已经按免费酒水抵消了。」 「那个取消,我重新跟你清算,」聂行风说:「一个很小的忙,张玄失踪了,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我们面前缔造了一场魇梦。」 他将刚才遭遇的事件简略说了,当听到张玄消失在卡车轮下,初九眉头皱起,问:「你怀疑他跟你一样进入了魇梦?」 「我相信那个人不会一次再次的跟我们作对,」聂行风盯着他,说:「所以我想是不是还有其他可能性?」 听出了聂行风的暗示,初九笑了笑,「我赞同你的判断,但要说其他可能性,我无法提供确切的情报。」 他去了里面的房间,出来时,手里拿了张市区地图,在吧台上摊开,拿笔在幸福海饭店的附近画了个圈,说:「你说的就是这里对吧?」 「有什么问题?」 「这条路阴气相当重,我猜当初这里该是为了扩宽公路,将原本的坟茔占了,你也知道过去那些坟地有多大,这么重的阴气被一直积压在某个地方,盖住了阳气后,它就会形成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如果张玄和娃娃被吸进这个空间,那么他们会面临到什么状况没人知道。」 「你是指那也许会是阴间?」 「我不肯定,我只知道不是魇梦,以娃娃的特异体质,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地府的情况我不了解,所以我帮不了你。」 要说对地府的了解,还有谁比得过汉堡? 汉堡被乔带走了,聂行风拿出手机准备联络乔,但下一刻他的动作猛地停下来,初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探头去看,就见聂行风的手机待机画面是身穿金黄道袍的张玄和娃娃,这是张玄带娃娃去陈家赚第一桶金时,聂行风帮他们拍的照片,一大一小很抢眼的两个人,可是现在他们的身影竟然模糊了! 聂行风急忙擦擦手机荧幕,结果却跟刚才一样,两人的身影颜色浅淡,像是水滴打在墨汁上,湮湿了曾经清晰的画面。 「这是不是在暗示他们遇到了危险?」初九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跟聂行风一起注视着画面,不太肯定地说。 聂行风不知道,他只感觉到,张玄和娃娃现在可能正在一个他们无法触及到的时空里,想起萧兰草曾经的警告,他的心提了起来——如果张玄真的到了地府,那么,那些饲养庆生的恶鬼会不会找他麻烦? 第四章 当黑暗来袭时,张玄并没感到疼痛,相反的,他有种坠海的感觉,光线在卡车冲到眼前的那瞬间消失了,周围一片阴暗,漩涡将他慢慢吞噬,扯着他往深水里拖,骤然而来的下坠力让他神智有短暂的腾空,不由自主地伸开四肢随水浮沉,正迷糊着,冷水突然泼到脸上,让他猛地惊醒,睁开眼睛,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水中,水流湍急,卷着他向不知名的方向流去。 「娃娃!」 张玄惊得一个激灵,立刻大叫起来,这个动作导致他直接被呛到,怪味随着呛水冲了过来,他忙屏住呼吸,奋力往水面上游,准备换口气,谁知游了半天都没有移动的感觉,裤管像是被什么扯住了,不让他离开。 张玄潜下水转头去看,不由吓了一跳,河水里居然沉浮着无数骨节,泛着惨白颜色的尸骨随水向前缓缓流淌,拽住他的是几个长相凶恶的鬼怪,见被他发现了,小鬼冲他龇牙咧嘴,长长的指甲伸过来,那副馋涎欲滴的表情,明显是要把他当晚餐来享用。 靠! 要不是怕再被呛到,张玄一定立马爆粗口,在天师这行混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敢主动挑衅自己的鬼怪,二话没说,掏出一张道符拍过去,符咒金光闪过,小鬼们发出一连串的尖叫,不甘心地松开了手。 啪啪啪…… 旁边传来响声,张玄觅声看去,居然是娃娃,他正跨坐在一个鬼面人身的生物背上,看到自己打鬼,兴奋地拍巴掌助阵,那个怪物还在不断地摇头摆尾,妄图咬他,却怎么都碰不到,不由发出一声声不忿的吼叫。 『小兔崽子你给我过来!』 无法发出声音,张玄只好拼命打手势,又冲娃娃甩出索魂丝,娃娃被他训练得相当配合,扯住索魂丝,任他将自己拉到了身边。 脱离了控制,那个坐骑鬼怪仰头就朝娃娃的小腿咬去,却被索魂丝打到,痛叫着消失在水中,水波翻滚,瞬间将它吞噬得无影无踪。 张玄夹住娃娃,忍受着河水怪异的味道,一口气游到了河面上,他从水里探出头,发现外面很黑,像是暴雨即将来临的天气,就算有微薄光线,带来的也不是温暖,而是更深暗的颜色,周围怪石嶙峋,连棵草都看不到,山风呼啸着穿过石块罅隙,充斥了浓重的肃杀之气,远处鬼影幢幢,偶尔有一、两只靠近过来,被风一吹,就马上不见了踪影。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张玄抱着娃娃爬上岸,左右打探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其实他更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被卡车撞到这种地方,到底是卡车的问题,还是他们的问题,还是那片地界有问题…… 「玄玄,」娃娃的叫声打断了张玄的胡思乱想,可怜巴巴地看他,「我冷……」 「我也冷啊大哥,要不是你突然跑回来,我们会被大车撞吗?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吗?」 被大吼,娃娃嘴一瘪,哇地哭了出来,「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有人欺负玄玄,娃娃想救你……」 其实这话娃娃不说,张玄也明白,被他哭得心疼,忙脱下外衣把他裹住,又把他抱得紧紧的,跑去附近一些乱石后面,避开风口,安慰着娃娃,顺便打量地形,准备找出路,可是前方地面虽宽,石块也很多,只有一条勉强称得上是路的小径,路径灰白,看不出是什么铺成的。 冷风把怪异气味带过来,让张玄注意到身旁那条河依旧在泛着波涛,河水缓缓向前流淌,鬼魅的叫喊声不时传来,有些瘦如干柴的鬼怪从河里探出手,妄图爬到岸上,甚至还有鬼向他们伸手,像是在寻求援助,但很快就被河水吞噬了,如此周而复始,让惨叫声永无休止,唯一寂静的是河边绽放的红花,艳丽夺日,火红的颜色一直与天际相连,望不到尽头。 张玄被这诡异的场景弄得发毛,左思右想,怎么感觉他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地方?祖师爷保佑,他不会这么背巴? 娃娃的好奇心也被带动起来,停止抽泣,趴在张玄怀里东瞅西看,又拍拍他,安慰说:「玄玄不要怕,我们回家吧。」 「你知道怎么回家吗大哥?」 胖胖的小手往前面一指,正是那条蜿蜓小路。 张玄照娃娃说的走过去,发现路比想像中要宽一些,地面湿滑,仔细看去,那哪里是路,根本是一根根白骨铺成的索道,历经岁月洗涤,白骨滑而硬脆,稍加用力,骨骸就被踩成碎片,随风散入空中。 张玄看看脚下的白骨,又抬头眺望延至远方的路径,决定先联络聂行风。他还喜孜孜地想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给手机套了防水壳,但等把手机掏出来后才发现,上面不仅一个讯号都没有,连待机画面上的招财猫图像也模糊不清,一副被水浸湿的模样,立刻把他气到了。 「靠,花了十几块美元买的防水壳,它除了不防水外,什么都不错!」 这种状态看来是别想联络出去了,张玄气呼呼地把手机放回口袋,至于其他诸如钱包、笔记本、还有道符等东西,也都湿得不能再湿,除了一个打火机还能用之外,其他的暂时都成了废物。 「我们先把衣服烤干再说。」 如果现在只有张玄一个人的话,他就直接踩着白骨走下去了,但这里阴风凌厉,他怕娃娃受不了,不过说要烤火,却也有难度,在寸草不生的地界里,谁来告诉他,怎样才能点起火来? 张玄的蓝眸在四周晃了晃,突然计上心头,把娃娃放下,去附近搜集了一些旧骨,堆在一块背风的巨石后,娃娃有样学样,也来回跑着帮他一起搬,不过一会儿,山石后就堆起了一个白骨小山丘。 在不远处飘摇的阴魂看到他们,发出垂涎的叫声,却忌讳张玄身上的罡气,不敢靠近,看到这情景,张玄安慰娃娃。 「别怕,那些都是演鬼的群众演员,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他们为了一天几百块的薪水做事,也很辛苦的。」 「那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 跟张玄在一起常看鬼片的好处是——真鬼对娃娃来说很没存在感,他现在比较对张玄正在做的事感兴趣,歪头看着他把白骨堆成一个特殊的形状,然后以罡气引火,浸湿的道符在他手中轻抖,燃起一串蓝色火焰,接着他又将道符弹到白骨上,白骨就如干柴一般,瞬间燃了起来。 「玄玄好厉害啊!」 小孩很捧场地拍巴掌称赞,这让张玄的虚荣心大涨,让他把衣服鞋袜都脱了,搭在山石上烘烤,又拿了根腿骨拜了拜,拨动着篝火,说:「我们今日走投无路,暂时借大家的东西用一用,反正你们都死了,一副臭皮囊,该放下时要放下,最多我回去多烧纸钱来孝敬。」 回应他的是篝火劈啪的烧灼声,阴火不同阳间火焰,即使火苗翻飞,也不会带来多少温暖,不过有火光照明,附近的光景看得比之前清楚多了,张玄帮娃娃烤着衣服,看到远处开满一路的赤红花瓣,他突然笑了,叹道:「魇梦时,我跟董事长约好一起看彼岸花的,他还答应采给我,没想到真正陪我看的是你这小东西。」 「娃娃也可以采花花送给玄玄的!」 行了小祖宗,你不惹事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想起庆生事件时,爷爷让娃娃跟他们一起住,祖孙俩还故意说悄悄话,张玄忍不住问:「曾爷爷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嗯,曾爷爷说——不要怕,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董事长和玄玄都会保护娃娃的,所以娃娃什么都不怕,不怕狼狼,不怕眼睛,不怕烧人的坏蛋!」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啊。 一直埋在心头的疑惑消除了,张玄哑然失笑,既然爷爷这么信任他,那他可不能辜负这份期望,默默看着眼前翻腾的火焰,他明白了娃娃每次出现在火灾现场的原因,娃娃不是什么怨灵引路人,也没拥有天眼,这孩子只是感应到了危险,想去救人而已,可是那些混蛋不仅不感激,还诬陷他,当真该死! 大腿被推了推,娃娃指着前面叫:「玄玄看那边,有花花!」 张玄回过神,抬头看去,那哪里是花,而是石块在火焰的映照下慢慢浮现出了原本刻在上面的字。 三个质朴遒劲的大字——三生石。 张玄看了一遍,不死心,再看一遍,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他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栽倒——好的不灵坏的灵,他的预感没错,这里还真是鬼地方,承载了无数死魂灵的忘川、开遍两岸的彼岸花、矗立在忘川河畔的三生石,这一切的一切都直接指明了一件事—— 靠,他居然被车撞了一下,直接撞进了地府! 这是什么鬼状况啊?以前师父有没有告诉他,遇到这种状况,他该怎么处理? 张玄头脑发晕,觉得跟这次的经历相比,以前那些历险都根本上不了台面了,抬头往前看去,隐约看到遥远的罗酆山尽头坐落着一座座楼台,层叠楼阁隐藏在阴沉雾气之中,只看到那道气势磅礴的前门高耸,横匾上酆都二字直透云端。 衣角被拽了拽,娃娃问:「玄玄你怎么了? 「没什么,」张玄摸摸他的头,长叹:「我们回到你的老家了。」 「老家是什么?」 「这不重要啦。」 张玄的自我调节恢复功能可说是相当的强大,吃惊的心情没持续多久,就转为好奇,把外衣往石头上一扔,让它们自动烘干,他抱起娃娃跑去三生石前,兴致勃勃地说:「三生石可是黄泉路上的十大景点之一,平时是要花钱观赏的,今天既然让我们有幸遇到了,怎么能不见识一下下?娃娃,来看看我们的命运。」 三生石上记录了每个人的前生今生,不过比起这个,张玄更对它的真实性感兴趣,可惜他看了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他郁闷地给娃娃讲解着三生石的传说,说:「没我的,好像也没你的,真是假冒伪劣产品,让我再来看看董事长的。」 「可是汉堡包说你是从海里来的,什么什么神呀。」 靠,那只混蛋鸟居然连这个都跟小孩八卦,张玄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过娃娃的话总算让他释疑了,三生石上没他,应该也没有董事长,可是为什么会没有娃娃呢?就算是鬼婴降世,鬼也是有前世的吧? 瞅瞅娃娃,张玄觉得有点头大了,在努力调查马家谜案的关键时刻,他跟娃娃被奇怪的力量拉进酆都,这可不是个好预兆,董事长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说不定找不到他们,急得要死。 想到聂行风,张玄掏出手机,手机还是画面模糊的老样子,他试着按了几下,发现除了没讯号外,其他功能还能用,于是拿起来对准三生石连拍几张,这个或许可以成为今后他帮人算命的重要凭证——假若他们能顺利返回的话。 「玄玄!」 娃娃的叫声被张玄无视了,又转去三生石的另一面继续拍,「别吵,让我再拍几张,有钱赚的哦。」 「那你要不要拍拍它们呢?」 娃娃小手往前指指,张玄把手机镜头转过去,镜头里居然出现了无数狰狞鬼魅,有些几乎逼到了近前,他吓了一跳,急忙移开手机,刚巧就看到一只利爪抓向自己的面门,还好他躲避及时,那只爪子抓到石块上,发出刺啦声响。 恶鬼没抓到人,转过身又飞扑过来,被张玄一脚踹了出去,那是只高大精瘦的厉鬼,全身皮肤像是被骨骼尽数吸了进去,乍然看去,状似骷髅,骨头从上到下很清楚地一根根排列着,唯有一张脸勉强还能看出人形,却是透着深绿的凶恶模样,它的同伴足有几十只,一个个獠牙龇起,贪婪地看着他们,像是饿极了的野狼发现了食物,一起发出兴奋的吼叫。 「饿死鬼!」张玄脱口而出。 对一个平时经常跟鬼魅交流的天师来说,饿死鬼并不鲜见,但突然这么一大堆家伙在眼前冒出来,由不得他不吃惊,这些鬼都是前世贪吃造孽,才会被打下地狱受惩的,不该大群出现在这里。 想到以它们的贪婪本性,连石块都能吃下去,张玄头皮发麻,道符都湿了,灵力有限,也无法同时对付这么多恶鬼,他没时间去考虑它们出现的原因,趁它们还没完全逼近,一把夹住娃娃,另一只手荡出索魂丝,卷起还在不远处烘烤的衣物,转身就跑。 不料那些鬼动作极快,看到张玄要逃,一齐吼叫着扑过来,衣服在卷回途中被鬼扯去了一半,三五下撕碎塞进嘴里,竟当成美食吞咽了。 张玄只好放弃衣服,趁机向前疾奔,仓促之下,他顾不得看什么方向,只是闷着头不断跑下去,脚下铺地的白骨在他的踩动下不时发出脆裂响动,和远处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形成诡异的乐曲音符,引着饿死鬼不断追赶。 向前跑了很久,只听忘川水声渐远,却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张玄没余裕去注意,气力开始不济,想到饿死鬼永无遏止的食欲和精力,他觉得这样一味的奔跑,只会拖垮自己的体力,再看娃娃,小脸胀得通红,咬着嘴巴拼命不让自己哭,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他放缓速度,正准备跟恶鬼干上一架,路边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旁边突起的山石后。 张玄踉跄了一下站稳,一张古板木然的大长脸映入他眼中,男人双目精光四射,一看就知不是普通妖鬼,生怕他对娃娃不利,张玄挥起拳头就要打,那人做了个噤声屏气的动作,又顿顿手中长矛,在地上迅速画了一道长线,像屏障一样把他们隔在里面。 张玄见他的举动不像是有恶意,便捂住娃娃的嘴巴,一起屏住呼吸,这须臾工夫,阴风刮来,那群饿死鬼已经奔到了近前,由于屏障的遮掩,它们什么都没发现,很快,阴风便呼啸着向前旋走了。 等所有饿死鬼跑远后,张玄松开了捂住娃娃的手,把他放下来,上下打量男人。 男人长相粗犷豪迈,看不出岁数大小,他个头很高,相对而立,竟比张玄还高出了大半个头,当然,这跟他一张长脸也有关系,这让他刚才用来画障眼法屏障的蛇矛显得粗短了许多。 蛇矛尖头黝黑锐利,弯曲如蛇舌吐信,握在男人手中,更显煞气,他身上穿了套很普通的青黑色长衣,中间用腰带束住,另一只手里攥了条铁链,链子后面锁了两、三个人,个个身影飘忽,看上去都是才死不久的新鬼。 原来是鬼差大哥,张玄放下了心,地府他可是有不少熟人的,那个最上面最喜欢拿架子的北帝阴君就不用说了,白无常和汉堡也跟他关系很好,虽说不太明白以白无常的审美水准,怎么会收这样的丑人当手下,不过既然人家出手相助,就是朋友,他急忙开口道谢。 鬼差反复把他打量了个遍,问:「你是谁啊?看起来不是鬼,怎么会来这里,那帮追着要吃你的饿死鬼又是怎么回事?」 「我叫张玄,正职天师,」张玄自我介绍完,笑嘻嘻地问:「你同事白无常跟我是好朋友,他一定有经常跟你提起我吧?」 「唔……」鬼差看看张玄,又看看他身边的娃娃,「所以你就是那个不学无术整天混吃混喝贪财又财运不济还经常给我们地府找麻烦的张玄?」 张玄脸上的微笑收了起来,「白小常就是这样跟你提我的?」 「限定语还要再长一点,不过我记不住。」 好吧,他不该对一只鬼抱什么友情的,张玄说:「把所有限定语去掉,那就是我。」 「那就奇怪了,你天师捉鬼,怎么捉到我们地府来了?」鬼差好奇地看他,「还被饿死鬼追得抱头鼠窜,看来你的法术真的够糟。」 这人……哦不,这鬼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被鬼追得抱头鼠窜?这件事如果不解释清楚,今后他还怎么在这行里混? 张玄正要辩解,啊嚏一声,娃娃打了个喷嚏,仿佛传染似的,他也打了一个,这才注意到娃娃除了肩上还背着小布袋外,全身都是光着的,刚才跑的时候衣服被饿死鬼抢走了,他现在手里只有自己的一件上衣,急忙用上衣把娃娃包起来,至于他自己,有一条裤子凑合就行了。 「你的衣服不会也被饿死鬼吃掉了吧?做天师做到你这地步,也忒惨了点。」鬼差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揶揄:「你是得罪地府的谁了吧?否则在地狱受苦的饿死鬼怎么会被放出来找你的麻烦?」 想起庆生事件,张玄心中一动,之前萧兰草警告他时,他还当笑话听,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见鬼差嘲笑完转身要走,他一把抓住,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套近乎没用,我刚拘了魂回来,赶着去交差,帮不了你什么忙。」 「别这样嘛,我怎么说也是你上司的朋友,给个面子,带我们出去,回头你想要多少钱,随你开。」张玄大方地打包票。 现在要是把鬼差放走,他就麻烦了,钱不是问题,先把问题解决再说,反正冥币又不值钱。 谁知听了他的话,鬼差立刻火了,指指自己的鼻子,手中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直响,他叫道:「什么!?白无常算老几啊,他凭什么当老子的上司!」 「那请问您是……」 张玄谦虚好问,鬼差却不答,只气呼呼地看他,并用手不断比划自己的脸,看着他那张长长的大马脸,张玄终于反应了过来——「你不会是传说中的……马——面吧?」 「什么叫传说的?我实实在在存在的好不好!你知道白无常,却不认识我,真是太过分了!」 这声大吼证明张玄没有猜错,再看看这张的确非常应景的马脸,他拼命忍住让自己不笑场,难怪长成这样也能在地府混了,原来是马面先生,为了照顾这位鬼差的面子,他说:「那是因为之前我们缘分不够啊,所以总是碰不到面,现在遇到了,马面大哥就帮个忙吧,指条路让我们出去怎么样?」 「不是我不帮,是这座酆都城放进不放出,你只能顺着来时的路自己走回去了,我也要去交差了,跟你聊这么久,时辰都快误了。」 马面说完就走,张玄抱着娃娃,在后头慢悠悠地说:「娃娃,你还能再忍一会儿吗?底下的人法术有限,帮不了我们,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白小常来,让他送我们回去了。」 「你说谁法术有限!?」 点将不如激将,马面果然受不了了,气呼呼地转回来,张玄急忙摇手,笑嘻嘻地说:「不是我说的,是事实嘛,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看你要是能帮忙,怎么会放着大把钞票不赚呢?白小常可是一向赚得很欢的。」 「别指望白无常了,他很忙,近期的近期的近期都不在酆都里。」马面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上下来回看了张玄好几眼,哼道:「看你也不像是个有钱人,没钱还说个屁啊!」 居然被小瞧,张玄立即摸口袋,在发现自己还裸着上身后,他没话说了,现在他身上除了手机和仅有的几张名片外,什么都没有,别说冥币,他就连现金都被那帮饿死鬼抢去吃掉了。 看出他的尴尬,马面哼哼冷笑,谁知娃娃把手伸了过来,问:「汉堡包说这个很值钱,这个可以吗?」 小小的手掌上放了一块美玉,却是张洛送给娃娃的刻有辟邪咒语的微雕白玉,他一直放在小布袋里,见张玄没钱,就急忙拿了出来。 却不料马面看到这个,立刻变了脸色,向后退开两步,叫道:「不要不要!这是辟邪镇鬼的灵玉,再值钱,我一个鬼也用不到啊,还有别的吗?」 「别的啊……」 小孩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小袋子,又拿出一些孩童喜欢的迷你玩具模型和小石头,说:「我只有这些了,都给你好不好?」 马面一脸嫌弃地啐了一口,「我儿子都跟你爸爸差不多大了,我要你这些玩意儿干什么?」 原来鬼也有儿子的,张玄惊讶了,很想取取经怎么抚养鬼孩,马面先开了口。 「看来你们是拿不出来了,不如我做个好人,先想办法带你们出去,等回到阳间,你烧十万块给我,借条先打给我,免得到时候你们赖帐。」 「可以可以,你要怎么打借条?」 「你没什么信誉,让这个娃娃来吧。」 马面从娃娃手里挑捡了一下,取了个小小的胸章,那是有一次聂行风带娃娃出去玩,陪他一起拍的照片,后来做成胸章送给了娃娃,马面正反看了看,对张玄说:「就这个了,这是借条,回头烧钱给我,我就把它还你,记住,不要欠鬼的钱!」 娃娃有点被吓到了,连连点头,马面这才满意地收下胸章,掏出两个铜板递给张玄,让他们收好,说:「这是通行证,戴在身上,可以暂时压住你们的阳气,让众鬼看不出你们的身分。喏,前面就是鬼市,无聊了,你们可以去转转,不过别走远,我把差办完就回来找你们。」 通行证跟阳间古代使用的铜钱极度相似,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质感,看不出是什么打造而成的,只觉得随着接触寒气透骨,张玄打了个寒颤,把其中一枚放进娃娃的小布袋里,问:「要等多久啊?这里这么冷。」 马面又一扬手,凭空抓了两套纯白外衣,是复古版的半长型父子衫,张玄接过来一看,注意到长衫下摆上小小的Hass标志刺绣,他噗哧乐了,这居然是马灵枢设计的国际名牌。 标有Hass名字的衣服价格不菲,这一点张玄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的生意竟做到了阴间,他给娃娃穿上,随后自己也把衣服套上了,把随身之物放进口袋里,说:「看来你混得不错嘛,高档衣服一抓一大把,这是你儿子烧给你的?」 马面一瞪眼,「烧的有什么价值?老子这是货真价实的珍品,国际限量版的,现在你明白我跟白无常谁混得好了?」 这家伙不会没事干特意跑去阳间买这么贵的衣服吧? 鬼的想法张玄搞不懂,也没想去搞懂,拿了人家的衣服,他好脾气地连声称是,又道了谢。 马面见娃娃鞋都没穿,又顺便抓了两双鞋给他们,粗声粗气地说:「谢就不用,这些都是要另外加钱的,两万美金,这个要真钱,记得回去供给我。」 不是吧?两套衣服两双鞋,就算都是名牌,也不值两万美金吧?看着马面一脸奸诈的笑,张玄有种被坑的感觉,叫道:「你一只鬼要真钱做什么?还美元!?」 「纸钱阴间花,真钱阳间花,作为一个有道德的鬼,我是不会在阳间坑人的。」马面冠冕堂皇地说完,又交代:「我要赶时间,记得别走远啊,到时找不到你们来时的路,你们就要一直在阴间游荡,变成活死人了。」 「喂……」 说到拘魂,张玄突然想到了林纯磬,活着找不到人,难道死了还找不到他的鬼吗?他正想拜托马面顺便打听一下林纯磬的下落,马面冲他摇摇手,一晃眼,身影已经飘远了。 张玄站在原地,看着几只鬼消失在黑暗中,半天没听到声音,他低下头,发现娃娃眼皮半合,看样子小孩真累了,竟然靠在他腿上站着睡着了。 不知道马面什么时候回来,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张玄把娃娃轻轻抱起来,向前面的鬼城走去——既然来了,反正没事做,不如就先欣赏一下地府风光好了。 酆都鬼城跟阳间城镇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天空阴暗了些,过往路人身影飘忽了些,道路以黑砖铺地,加深了空间的晦暗,两旁零零散散开了一些小铺,沿街还挂着茶馆酒家的招牌,偶尔传来叫卖声,让张玄有种进了电影城古代拍摄现场的错觉。 糟糕,他刚才忘了跟马面要点零用钱,出来这么久,娃娃一定饿了! 看到前方叫卖米糕的摊子,张玄想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还好娃娃睡着了,没有喊饿,现在只希望马面可以尽早交差,回来找他们。 张玄身上带了通行阴币,倒没有鬼觉察到他们的不同,那些追杀他们的饿死鬼也不见了踪影,张玄顺着街道走了一会儿,在发现这里跟阳间没有不同后,他感觉无聊了,正想找个地方休息,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唢呐声。 张玄好奇地走过去,发现一排满身素缟的长队人马从街市对面走来,伴随着刺耳的乐曲声,人群翩翩起舞。看似在庆贺喜事的典礼,却个个表情木然,从他们死灰般的面孔可以看出这里没一个是活人,前面打头阵的举着大大的喜牌,竟是结阴亲的队伍,但在这诡异的气氛下,喜事办得跟丧事一般。 真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啊。 在发现自己居然有幸看到鬼城阴亲,张玄兴奋了,抱着娃娃跑过去,拿出手机,趁众鬼不注意,悄悄拍了几张,拍着照,他发现萤幕比刚才清晰了很多,灵机一动,试着拨给聂行风。 手机响了几下后,居然神奇地接通了,张玄兴奋地直跺脚,大叫:「董事长,是我,能不能听到?我被撞进酆都了,不过现在还不错,正在看人家结婚呢,你怎么样……」 叽里呱啦说了半天,他才注意到对面没人回应,电波不知接去了哪里,里面一片寂静。 看来还是不行啊,张玄泄气地挂了电话,正好新娘的花轿到了,他正想再拍几张照,娃娃动了动,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还好在唢呐声的吹奏下,娃娃的哭声不算突兀,却把张玄吓了一身冷汗,顾不得拍照,急急忙忙拍打安慰他,娃娃平时很少哭,张玄还以为他是饿了,但马上发现他的躁动来自周围的气氛,两条腿拼命踢打着,像是在强烈要求离开这里。 张玄只好离开,可是刚一转身,就看到一群鬼差打扮的家伙从对面急匆匆赶来,其中一个大声叫道:「有人混进来了,上头吩咐关闭所有通道,遇到后马上拘了他的魂,打散阳气,让他无法再去投胎!」 这里能称为人的只有他了,行踪居然这么快就被盯上了,张玄很惊讶,不过让他更惊讶是鬼差的命令,照地府的规矩,就算偶尔有阳间人进来,也只是送他回去,拘魂散气这种阴毒的做法很不合常理。 疑惑在心头打了个转,张玄想到了庆生事件,虽然不知道这两者是否有联系,但现在这种情势,还是先躲避为妙。 娃娃还在哭叫,张玄生怕引起鬼差的注意,迅速折返回去,哄着他混进迎亲队伍里,谁知娃娃野性子上来,完全不听哄弄,哭得更厉害,再加上他的大嗓门,竟把响亮的唢呐声震了下去。 迎亲的乐声停了下来,骤然间街道上一片死寂,只剩下孩子的哭声,张玄最初还把自己藏在队伍里,但当发现他的古怪后,阴鬼们纷纷向两旁退开,没多大一会儿,街道上就腾出了一大片空地,把张玄和娃娃留在当中。 娃娃哭够了,停了下来,不过为时已晚,周围一双双木然的眼神都盯在张玄身上,看到鬼差率同伴冲了过来,张玄真恨不得在娃娃小屁股上狠狠掐一把,咬着牙小声说:「小兔崽子,我被你害死了!」 「你们很眼生,叫什么?」晃眼间鬼差已飘到了张玄面前,提着哭丧棒,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我们是刚搬过来的,一回生两回熟嘛,你们很快就会记得我了。」 张玄嬉皮笑脸地打着马虎眼,鬼差却没跟他一起嬉笑,木着脸公事公办地说:「户书。」 「什么……书?」 「就是证明你身分的证件,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哪来的?」 鬼差一打手势,让同伴将张玄围住,见他们起了疑心,张玄一只手垂到衣袖下,握紧索魂丝,人在鬼界,多生是非只会拉长回去的时间,但逼不得已的话,他也只能动手。 「把户书拿出来!」 鬼差又一声厉喝,张玄伸出手,手里拿的却不是身分证,而是索魂丝,劲道汇入法器,就要动手,身后响起脚步声,有人勿匆赶来,叫:「误会,都是误会!」 熟悉的声音,却又带着久远的陌生感,张玄疑惑地转过头,眼睛登时瞪圆了,手一颤,索魂丝差点没握住,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又以优雅的姿态经过自己,来到对面的鬼差面前。 跟当年相比,男人没多大改变,依旧身躯挺拔,带着洒脱不羁又有几分坏坏的笑容,这份熟悉到了骨子里的感觉,让他在那一瞬间以为一切都不曾改变过。 男人似乎跟鬼差很熟,跟他们说了几句后,领头的鬼差便命令大家撤了,迎亲队伍恢复了最初的热闹,唢呐声重新奏起,人群随着乐声向前缓慢走去。 张玄任由迎亲的喜队穿过自己,看着男人转身向自己微笑走来,就像曾经自己每次练完拳脚时他做的那样,岁月湮灭了记忆,却湮灭不了感情,耳边萦绕着喜悦却又凄冷的唢呐曲调,便如他此刻的心境——无从记起的离别,无法预知的重逢,人生永远都在欢欣和悲伤之间穿插交替,让人切身体会到这份惊喜。 心情剧烈跌宕着,蓝眸像是被什么蒙住了,让眼前一切变得影影绰绰,娃娃的拼力挣扎被张玄无视了,只觉得万般滋味在心头翻涌,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怔怔看着男人走近自己,然后,像往时那般,他清脆叫道—— 「师父!」 第五章 聂行风醒来,发现自己靠在书架上,他坐起来,两旁太阳穴跳动的刺痛提醒了他昨晚的遭遇,他揉着头看了眼对面的挂钟,惊讶地发现,已经临近中午了。 昨晚他从初九那里回来就一直没睡,上网把幸福海饭店一带的详细地图全部看了一遍,天亮后又给爷爷打电话,说了娃娃的事,聂翼像是已经知道了,回复的话声中带着懊恼和自责,但聂行风知道这不关爷爷的事,他已经把所有事情考虑得很周全了,只能说,他们都低估了天眼对娃娃的影响。 祖孙俩聊完,聂行风又去小白的房间查看与天眼有关的资料,却在不知觉中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 想到张玄此刻可能会遭遇的危险,聂行风急忙起身跑去楼下,他已经想好了找寻张玄的办法,但他需要汉堡的帮助,不过汉堡随乔去了外地,昨晚没联络上。 聂行风掏出手机准备再试试,手刚触到按键,手机先发出震动声,张玄和娃娃模糊的身影随着来电不时闪现出来。 紧张感涌上心头,聂行风忙按下接听,但让他失望的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他不死心地叫了几声,换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聂?」 这样叫他的只有一个人,聂行风关了手机,发现乔和魏正义都在客厅,银墨兄弟也在,大家像是已经聊很久了,看到他下楼,乔站起,向他走过来。 「你不是去外地参加活动了吗?」聂行风问。 「那种活动推下次就好了,」乔无所谓地说:「昨晚接到萧兰草的电话,我就马上赶回来了。」 张玄失踪的事萧兰草知道了,他一定会通知魏正义,所以乔会第一时间知道并不奇怪,具体情况乔没说,但想到他们为了自己临时改变行程,连夜赶回来,聂行风很感激,说:「谢谢。」 「师父有难,徒弟当然要八方支援啦,说什么谢啊,董事长大人,我们力挺你!」 汉堡飞到聂行风身边表示忠心,不过它的奉承被所有人无视了,乔让聂行风坐下,说:「刚才我们讨论了昨晚发生的事件,一致认为当时人群里混进了外人,他的目的可能跟何顺海等人一样,想害师父和娃娃,但何顺海这样做是担心被怨灵报复,而这个人则是想报复师父。」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庆生。」 乔打了个响指,汉堡即时送上地图,银墨和魏正义分别压住地图一角,图纸展开后,聂行风发现饭店旁的公路用红笔圈住了。 「我们查过了,这一带以前叫黄金岭,是片荒地,因为修路才被扩平,此后就祸事不断,后来请风水师看过,说那是片阴地,可增财发运,却不旺丁,又因为强行平复,改了风水,才会一直不太平,后来幸福海的老板,也就是何顺海请人做了场大法事,镇住了那里的地运,车祸才慢慢减少,而他本人的生意也蒸蒸日上。」 「难道这里以前不是坟茔?」想起初九的提示,聂行风疑惑地问。 「这里阴气相当重,通常大家都会认为是坟茔,但我仔细查过了,这里从来没有葬过人,坟茔只是以讹传讹,」银白缠在弟弟的手腕上,说:「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没亲眼见过昨晚的事件,所以要知道主人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们必须再去一趟黄金岭。」 聂行风同意了,问银墨,「你知不知道马先生今天几点回来?」 银墨一怔,似乎没明白聂行风的言下之意,银白帮他回了,「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银墨去公司,如果碰到马灵枢,就告诉他董事长在找他,我陪你们去黄金岭。」 在察言观色这方面,银白不比汉堡差,它说中了聂行风的心事,也知道他的用意,让聂行风接下来的交代都不需要说了。 计划安排好后,银墨去房间换衣服,银白盘在他身旁的衣架上,叮嘱:「你只跟马灵枢说聂行风有事找他就好,别的什么都别说,另外暗中问问钟魁,看马灵枢昨天是不是真去了外地。」 「你怀疑是他在害张玄?」 「我怀疑除了你我之外的任何人,」银白眼眸里划过冷笑,「什么天眼出现,天罚将至,真是好笑,如果这世上真有那么多正义,那为什么何顺海这种人到现在还能逍遥法外?」 「难道天罚的传说是假的?」 「不,只是每个人对于正义的认知都不同罢了。」 银墨走后,聂行风简单吃了饭,就驾车来到张玄失踪的公路上,大家跟随他下了车,都明显感觉背后生凉,虽然已是秋末天气,但这一带的阴气远远盖过了气候的凉意,昨晚事件迭出,聂行风没有多加注意,此刻再来这里,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如果说这一片以前不是茔地,还真有些难以想像。 一道黑影笔直伫立在张玄和娃娃消失的地方,衣衫随风飘摇,就像路标,指引大家过去,却是颜开。 看到聂行风,颜开上前行礼,他表情平淡,但从他在这里徘徊的行为可以看出,他很担心娃娃。 「这里这么阴,以前不是茔地就是战场。」 下车后,银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在所有人当中他的灵力最高,所以感应也最强烈,附近充斥的古怪气息让他很不舒服,如果不是银墨不在,他一早就换回蛇形了。 「可是就算这里是阴地,跟师父有什么关系?以前再阴的地方我们也不是没去过,他也没被影响到啊。」魏正义搔搔头,不解地问。 这个银白答不出,正琢磨着,在不远处徘徊的汉堡突然发出一连串的大叫,拍拍翅膀,以极快的速度冲回他们面前。因为激动,它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这里不是茔地不是战场,这里是鬼门关啊!」 在汉堡迄今为止的爆料中,这个无疑是最具有爆炸性的,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颜开都怔住了,迅速闪到它面前,问:「什么鬼门关?」 「鬼门关,顾名思义,就是百鬼进出的关口,当年为了方便鬼差办事,阴阳两间有许多连接的出口,但二十年前恶鬼群起作乱,修道者联手,好不容易才把它们镇下去,为了杜绝这类事件再发生,阴君大人就关闭了大部分的鬼门,而这里就是其中的一个啊!」 「你确定?」聂行风听完后,立刻追问。[ぉ香] 「我是信使,这些路我不熟谁熟?本来我还不敢肯定,但看到那个,我就确定了。」 生怕大家不信,汉堡带他们来到马路正中,问:「谁能贡献件衣服?最好是黑色的。」 颜开急于知道儿子的下落,毫不犹豫把长衣脱下,照汉堡的指示遮在马路上方,就见原本柏油铺成的路上隐隐透出一块灰白色圆形,正中画着稀奇古怪的符篆,汉堡指着它说:「就是这里,这些符咒都是阴君大人当年封下的,因为常有鬼差出入,这里气场才会这么阴,茔地战场哪能跟它比啊。」 如果汉堡没说错的话,二十年前恶鬼来阳间作乱,正好对应了马言澈跟其他同道联手杀鬼的事,聂行风觉得事件在慢慢串联到一起,问:「既然封住了,那为什么昨天会突然打开?」 汉堡搔搔它脑袋上的毛毛,「这我就不知道了,有两个可能,一,阴君大人解了封印,二,有个很有来头的人解了封印。」 第一个可能性几乎不存在,所以该是第二个,可是谁有那么大的灵力把门打开呢? 聂行风思忖着,颜开急忙问:「既然已经解了封印,那我们能不能进去?」 「不能,」汉堡耸耸它的小翅膀,说了句很不合时宜的搞笑话,「没有钥匙。」 「那就找到有钥匙的人。」 汉堡的话提醒了聂行风,眼神扫过乔和魏正义,还有银墨,他们的法术都太浅,不可能打开鬼界大门,颜开应该也不能,否则他早行动了,聂行风想到了萧兰草和马灵枢,前者见多识广,也许会提供点子,后者……不知道马言澈事件是否可以逼他说出实话。 银白察言观色,说:「总算有发现了,至少知道主人在阴间,以他的本事,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董事长不必过于担心。」 希望如此,聂行风想以张玄的个性和机智,短时间内他可以撑得住,所以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快速度,尽早跟他会合[罗小猫]。 这次来总算收获不浅,了解了张玄的行踪,聂行风放下心,带大家离开,颜开说要回去跟聂翼报告后续,跟他们分开了,聂行风往回走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可是当他接听时,依旧没有回应,乔问:「会不会是师父在尝试跟你联络?」 「或许。」 在确信了这个事实后,聂行风脸上浮出一丝微笑,至少这是张玄一切平安的证明,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没事。 大家各自回到车上,谁也没注意到幸福海饭店最高层的某个房间里,有人正用高倍望远镜窥视他们,男人放下望远镜,管家就迫不及待地把望远镜拿起继续看,问:「你说他们有没有发现那块地气可以帮我们增运?」 「这么快,他们应该不会查到,我倒觉得他们查到了其他线索。」 至少从众人的反应来看是这样的,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但动了地气,将会挡到财路这一条在何顺海看来就十恶不赦了,再想起昨晚遭遇的总总,他就不由心有余悸。 有件事他连管家都没有告诉过,那就是把娃娃卷进车轮下的怨念是他发出的,至于之后是什么力量把张玄和娃娃带走的,他不知道,但对他来说他们的消失都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希望这两个人永远不会回来,这样马言澈少了引路人,替死鬼秦峰也死了,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那片道路的地气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动手改变。 管家还在拿着望远镜张望,他有些得意忘形,没注意到午后阳光将镜片光芒反射了出去,虽然只是微弱光芒,却马上引起了乔的警觉,发现光芒是从饭店上方楼层里闪过的,他不动声色,迅速走回自己的车里,命令魏正义开车。 来时由于人多,乔坐的是自己的车,跟在聂行风的车后,他问魏正义,「那家饭店就是何顺海的?」 「是,昨晚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还沉得住气,真是只老狐狸。」魏正义不像乔的警惕性那么强,不知道正在被人窥视,开着车随口说。 「把车开过去,绕饭店转两圈,绕得有点技巧,别让人注意到。」 莫名其妙的指令,魏正义不自觉地侧头看了乔一眼,不过习惯了他一向随心所欲的做派,魏正义什么都没说,临时改变车道,照乔说的把车开了过去。 随着靠近,乔观察了建筑物周围的监控设置,他很快注意到阳光反射在大厦顶楼的招脾上,光亮刚好汇成一个椭圆形,在斑斓色彩的映照下,很像一只瞪大的眼眸,让他禁不住怀疑,何顺海是真的顺利逃脱怨灵的追杀了,还是他其实一直都在天眼的控制下?留下他不是因为仁慈,而是要让他看着曾经做下罪孽的同伴一个个死去,在恐惧中惶惶度日,这才是最大的惩罚? 下午乔回到公司,命人把调查到的幸福海饭店的资料报给他,又顺便看了昨晚参加寿宴的人员名单,都整理好后,他放进资料夹里,准备有时间再交给聂行风——张玄和娃娃离奇失踪,他想聂行风现在没心思理会其他事情。 乔傍晚回到家,跟早上他来时相比,家里的气氛明显更紧张了,连一贯喜欢聒噪的汉堡都悄无声息地窝在自家的别墅里,魏正义去警局还没回来,乔把汉堡叫到一边,问:「出了什么事?」 汉堡转转小眼睛,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但在看到乔拔出插在腰间的兰博刀,刀柄朝向自己,一副甩刀的架势后,它马上投降了,非常详细地告诉乔,下午聂行风去马家拜访,连去两次都吃了闭门羹,马灵枢明明在家,却不给他开门。 「你确定当时家里有人?」 「钟魁说的,第二次还是他陪董事长大人一起去的,也被关在门外了,后来素问打电话来说,马灵枢身体不适,暂时无法会客,屁呀,明摆着就是知道我们有事相求,才故意不见。」 汉堡不说则已,一说就奔着八卦的精神去,把经过无一遗漏地说了一遍,乔听得心头火起,捏刀尖的手压紧了,冷笑:「看来他是不打算在这里混了!」 「你别冲动啊,也许董事长大人另有打算呢。」 汉堡的话有道理,乔收了刀,想到最近琐事繁多,他决定暂时放马灵枢一马。 晚餐时人很少,魏正义打电话来说要加班处理焚尸系列案件,不能回来,钟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银墨又不是个多话的人,导致餐桌上一片寂静,习惯了这个家里固有的热闹气氛,乔感觉很不适应。 聂行风跟他抱有同感,下午马灵枢的拒之门外让他心情很糟,还好中途接到两通张玄的来电,仿佛为了安抚他的不安似的,通话持续了很久,他让钟魁帮忙接听,可是在歌剧院时的奇迹没出现,钟魁也听不到那边的声音,所以他们能感觉到的只是长久的沉默。 为了不让张玄担心,聂行风回了简讯,就简单的两个字——小心。 希望张玄可以收到……不,他一定可以收到,就像他经常说的——一件事,只要你坚信可以做到,那就一定可以办得到。 饭后,聂行风留银墨兄弟看家,自己出门,银墨想陪他一起去,被银白拦住,等乔和汉堡追上去后,他说:「有乔跟着,暂时用不到我们。」 「可是这次麻烦这么大,我们能帮上忙的话,总强过袖手旁观……」 「银墨!」打断弟弟的话,银白说:「今天跟他们去黄金岭,你猜我遇到谁了?」 兄弟两人心意相通,银墨马上说:「是逼我们跟他定契的混蛋?」 「确切地说,是他的气息,他的气场跟聂行风很像,以前我没注意到,今天重合到一起,我才发觉,当初他利用尾戒和骨妖设计张玄,现在终于忍不住亲自出马了,昨晚他一定出现在焚火事件里,甚至开启鬼门关的可能也是他,看来他要正式跟张玄和聂行风宣战了。」 「所以我们就更要帮主人啊。」 「不,这时候出手只有送死的分,让他们先斗完再说。」 银白说完,就见银墨沉下脸,一副不忿的表情,却不再反驳,弟弟一向这样,在意见不同却又无法反抗自己的决断时,他就会摆出这副模样,银白无奈地笑笑,用蛇尾摸摸他的头发,说:「我没说不帮,而是我在等——等一个出手后,一定要将敌人置于死地的机会。」 碧青眼眸里闪过属于蛇的阴毒,再配合着银白温婉的语调,即使是同类,银墨也不由得心头发冷,想到当年金大山被折磨得要死要活的惨状,他猛然惊觉,问:「难道你是故意跟那个人定契的?」 银白不置可否地笑笑,蛇信在银墨唇角轻舔,像是在安慰他曾因定契而受到的惊吓,温声说:「之前的事不重要,我比较对今后的发展感兴趣,要知道,蛇可是很记仇的动物。」 聂行风出了家门,刚上车,乔就从后面追了过来,说:「我陪你。」 「我跟萧兰草约了在黄金岭见面,你……」 「跟他约,我就更要陪你了,」乔二话不说坐到驾驶座位上,「那家伙不地道。」 换了平时他不会多事,但现在因为张玄的消失,聂行风心神不定,再加上马灵枢避而不见,他担心萧兰草趁机算计他们。 见他坚持,聂行风没再多说什么,车开动起来,汉堡也想搭便车,被乔拦住,交代:「你去盯着马家,如果看到马灵枢,想个办法让他务必见聂。」 没等汉堡反驳,车已经开了出去,它扇着翅膀在空中打了几个圈,最后看在事态紧急的分上,暂时无视乔嚣张的态度,向马家飞去。 聂行风和乔来到黄金岭,萧兰草已经到了,蹲在鬼门关的道边出神,看到他们,他站了起来,脸庞刚好隐在阴影后,一瞬间聂行风隐约看到他眼瞳里掠过的漠然。 「有什么发现?」聂行风故作无视,上前问道。 萧兰草摇头,「如果照汉堡所说的,这道门只能是下面的统治者才能打开了,它怎么会突然开启我不知道,但以我目前的法力,打不开它。」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换了以前,或许我可以试试,但现在……」 聂行风明白萧兰草的意思,他附在普通人身上,一旦离体施法,宿主或许就没命了,他固然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张玄,但也不会为此牺牲别人。 其实聂行风并没有对萧兰草抱太大期望,小白最近接了份工作,不知去了哪里,无法联系上,他跟钟魁在小白的房间里查他的手扎,一直没找到可行的办法,想当年张玄也曾在林纯磬的帮助下去过地狱,但那也要靠无常给的通关灵符,至于其他认识的修道者,或是想帮却有心无力,或是在看笑话,而萧兰草,大概是前者。 看到聂行风面露失望,萧兰草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懂一种巫术,可以贿赂鬼差进入地府,下地府的人要有相当强的灵学修为才行,这一点我可以为你替补,只是成功与否我不敢保证,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的是,张玄是被迫进入阴间的,时间越长,他们受底下阴气的影响也就越大,如果……」 「不行!」 乔替聂行风做了回答,下地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否则以汉堡的阴使身分,它早第一时间回去了,更何况萧兰草说得这么没底气,他更不能把聂行风的生命交托过去。 聂行风不答,抬头看他,乔又说:「一定还有其他解决办法,聂,师父去鬼界是碰巧,你则是逆天,我不想在失去师父后再失去你。」 「是的,」萧兰草点头附和:「逆天走这条路的人都会有报应在身,一条路走下来,你不知道是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更多。」 话里有话,乔问:「你这么清楚,难道你走过?」 「我只记得彼岸花开得很漂亮,不过我不想再看第二次。」 萧兰草笑了,但他的笑留给了黑暗,让笑容在不经意中染上了悲伤的色彩,不过软弱一闪而过,他马上恢复了平时的强势,说:「如果下定决心,也不是不能这样做,反正董事长你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还怕再失去什么?不过如果你真的选择去的话,一定小心不要喝那碗孟婆汤。」 乔不解地问:「又不是轮回,为什么要喝孟婆汤?」 「因为有句话叫鬼迷心窍。」 萧兰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竟然笑出了声,长长的丹凤眼眯起来,让他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种不属于男性的妩媚,即使乔看遍美色,还是被他勾得心中一荡,急忙把眼神错开,心想这人也不知是什么妖物变化而成的,这么妖孽,又疯疯癫癫的,他绝对不能让聂行风照他说的去做。 谁知他刚想完,聂行风就对他说:「乔,有些话我想单独跟萧警官说,你方便离开一会儿吗?」 乔的银眸眯了起来,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的避开无异于给萧兰草提供耍诡计的机会,不过看看聂行风的脸色,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走出没多远,乔站住,随手点着一根雪茄,雪茄夹在两指间,他转头看去,聂行风还站在原地,手里拿了两道符,点燃后扔了出去,带着火光的道符在空中随风飘摇,直至燃尽。 乔不知道聂行风烧的是什么符,也不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他想那种感情大约只有他跟张玄两人才能明白。 火苗盯得太久,眼前变得模糊,乔把头转回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有些理解聂行风的感受了,如果是那家伙出了事,就算明知那边是龙潭虎穴,他也会去闯一闯的,他叼着烟卷,自嘲地想,就是不知道如果易地而处,那家伙会不会也这样拼了命地救自己。 第六章 夜风带来不明显的脚步声,脚步走走停停,像是很踌躇,乔觉察到了,弱气瞬间消失在银眸里,取而代之的是固有的阴戾气场,他将雪茄掐灭,顺着脚步声迅速追了过去。 那人消失在饭店后方,乔赶过去,马上就感觉到周围弥漫的怨气,一团焦黑灵体在空中飘荡着,看不清形状,只颈部露出明显的白骨骷髅,乍看过去,就像头颅单独在空间浮游,灵体前方还有个人打着手电筒在附近徘徊张望,并不时翻翻手里的本子,头颅紧逼在他身后,不断向他身上撞去,他却浑然不觉,一个人边走边看,完全沉浸在个人世界里。 那是怨灵想附身的表现,再看到黑气聚成的模样,乔想到了马言澈,像是觉察到他的跟随,黑气骤然转过头,两个空洞眼眶向乔狠狠瞪过来,荧蓝火光从眼眶中冒出,乔只觉眼前一亮,急忙伸手遮挡,脸的重要部位避开了,手却被火烧到,灼痛减缓了他掏道符的动作,眼看着厉火再度袭来,他急忙翻身滚到一边。 「乔!」 先前被怨灵跟踪的那个人听到了声响,回头发现是乔,还有攻击他的黑雾鬼魂,飞快冲了过来,掏出道符向怨灵劈里啪啦一阵乱扔,竟然是钟魁。 道符冲进火光后,被怨灵接住了,发出不屑的讥笑声,这时钟魁已经冲到了怨灵面前,见道符无用,他索性挥起拳头,冲那团黑火拳打脚踢。他的举动在怨灵看来真是求之不得,感觉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怨灵迅速祭起火光,想将他吞噬附身,谁知火光喷近钟魁后,竟擦着他身边腾向夜空,燃烧过后消失在黑暗中,钟魁却毫发未伤。 「你……」 这神奇的反应连怨灵也吃了一惊,双手挥斥的火焰顿时减弱了许多,空洞眼神看向钟魁,像是要看清他的实质,跟那对冒火的眼眶对上,钟魁神智恍了恍,像是听到怨灵在喃喃说:「你是不是姓……」 金黄道符扔向黑雾,打断了怨灵跟钟魁的灵感沟通——刚才钟魁有勇无谋的举动给乔提供了最佳的攻击机会,趁怨灵走神,他先用灵符镇住它的怨气,又掏出手枪,将浸了朱砂符篆的子弹射了出去。 子弹打在怨灵身上,像是感觉到疼痛似的,那团黑气剧烈颤动起来,但子弹随即就被火焰吞没了,怨灵相当狡猾,发觉子弹的威力后,在周围燃起大片火光,火焰翻腾,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黑雾趁机以极快的速度向乔冲去。 乔的眼睛被迷住,等发觉骷髅黑雾近在眼前时,再开枪已经来不及了,他在庆生事件中受了伤,驾驭不了钩明侯,匆忙中去掏道符,却为时已晚,黑雾穿过他的身体,他只觉得全身骤然一凉,整个人便像坠入了冰窖中,说不出的寒冷。 生死攸关,乔顾不得身上的不适,将手中的道符弹出,刚好钟魁冲过来,看到黑雾紧压住乔,慌忙伸手去揪,居然还真让他隔空揪住了怨灵,将它从乔身上扯下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恶灵,只好拳脚齐上,抓住那团灵体一阵踹打,乔趁机跳起来,看到钟魁跟火焰扭打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他立即掏出诛邪符,双手捻起杀鬼指诀,向恶灵弹去。 与此同时,从旁边也抛来数道符篆,有人及时赶到,和乔两下汇齐,一齐打在厉火当中,怨灵的戾气被道符打得散开了,火焰在半空中徘徊,笼罩了整颗头颅,久久不散。 脚步声传来,聂行风和萧兰草也闻声赶了过来,怨灵见大势已去,旋即化作阴风消散了,匡当声音在当中响起,一个物体仰面跌倒在地,随着怨气的消失,它的形体渐渐显露出来,竟是具烧得焦黑的人体。 「有没有受伤?」聂行风跑过来,见乔和钟魁都很狼狈,急忙问道。 钟魁摇摇头,活动了一下手腕,对自己居然能抓得住鬼魂颇感惊讶,说:「我好像听到它说话了,它说——它还会再回来。」 「回来找何顺海复仇吗?」 随着乔的冷笑,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大厦上方那个类似天眼的看板,可能是昨晚何顺海的出现让怨灵感应到自己杀错了人,才会再度返回,却没料到被半路插进来的钟魁和乔搅和了。 「你是怎么听到怨灵说话的?」萧兰草好奇地问钟魁,「刚才我们大家什么都没听见。」 「不知道,它不是用嘴说的,要靠感应,可能我也是鬼,跟它磁场比较接近吧。」 是啊,磁场接近到怨灵想附你的身你都不知道! 对于钟魁的粗神经,乔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刚才被怨灵的阴气袭到,全身都冷得厉害,为了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失态,他咬牙忍住了。 「这个人又是谁?」 萧兰草把目光转向横躺在大家脚下的焦尸,抚额呻吟:「不要告诉我说又有人被烧死了,我不想今后的人生都跟焦尸打交道。」 「也许我知道他是谁。」刚才跟乔一齐对付恶灵的人走上前来,看着焦尸,说:「如果昨晚我没有感应错的话。」 来人竟然是谢非,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折腾,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嚣张气焰不见了,一张脸比月光还要惨白,钟魁的气色都比他好得多,他还穿着昨天那件衣服,头也没梳,灰尘加烧灼,乍然看去,仿佛顶了头灰发,他蹲下身,触摸焦尸,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在碰触熟悉的人。 「你认识他?」注意到谢非的手提袋子里装的是供品和纸钱,聂行风问道。 谢非没说话,摸了摸焦尸的右腿骨,尸体烧成这种状态,又几经颠簸,很难从触摸中发现什么,不过聂行风和萧兰草很快就注意到这是他们最初在空谷里发现的那具焚尸。 天眼传说出现后,张玄曾让萧兰草烧掉焚尸为它超度,可是由于焚尸被葬到了其他地方,见已有人为它盖棺超度,萧兰草就没再多事插手,但不知是不是他跟汉堡在重埋焚尸时哪个步骤出了差错,它居然又被怨灵控制住,随骷髅头颅出来作乱。 过了好半天,谢非才开了口,木然地说:「也许他是我师弟,他小时候腿骨受过伤,可以摸出来,不过我什么都摸不到,只能靠感觉……」 想起昨晚诡异的情景,他不由打了个寒颤,聂行风看他的反应不像是说谎,问:「所以你是来吊唁他的?」 「是,但更多的是希望他能救我,现在大家见我被怨灵诅咒,生怕自己被连累,都像躲瘟疫一样躲我,连师父、师伯也避讳我,哼哼,整天说什么斩妖降魔,可是自己却怕死怕得六亲不认,」谢非低声笑起来,自嘲地说:「我找不到自救的法子,只好来找他,我们平时都说怕鬼驱鬼,可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时,居然要来求鬼,是不是很可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兰草越听越离奇,忍不住追问。 「等我先祭拜一下,希望他地下安息。」 谢非蹲下,照祭奠的方式将供品在焦尸前放好,又焚了纸钱,口中念念有词,众人听不懂他在念叨什么,多半是在向焦尸求救,这种做法能不能奏效不知道,只是他那恭敬到近似虔诚的态度让人觉得他很可怜。 谢非祭拜完后,对他们说:「这里不适合细谈,我们另找个地方吧。」 这是何顺海的地盘,一连出了这么多事,何顺海多半有注意这里的动静,萧兰草同意了,打电话吩咐属下来收尸骨,又带他们上了自己的车,萧兰草开的是三排座的大车,空间很宽敞,车漫无目的地开着——要去哪里不重要,现在大家只想知道谢非即将说出的秘密。 「这件事还要从张玄常用的法器说起。」 谢非的第一句话居然提到了张玄,聂行风很惊讶,听他接着又说:「你们也知道,我师父想那件叫索魂丝的法器想得要发疯了,可是又拿不到,所以他把念头打到了小鬼……就是娃娃身上,那孩子拥有普通修道人无法预知的灵力,如果把他弄到手,不管是用他跟张玄交换法器,还是利用他练功都是件有益无害的事,所以他就真的这样做了。」 话说到这里,聂行风就已经明白了,那晚有人趁他们外出对付庆生时偷袭娃娃和钟魁,现在看来是姬凯派人做的。 「师父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照他的吩咐去抢娃娃,本来很顺利,但没想到半路被厉鬼截住,后来张玄也赶到了,用索魂丝伤了我师弟。」 任务失败,他们都受了伤,其中伤得最重的是谢非的师弟,他背后被索魂丝打到,痛得死去活来,姬凯便说带他去请药师诊治,从那之后,他就一去不复返,其间谢非打电话给他,却无法联络上,去询问姬凯,姬凯只说药师住在山间,不方便联系,更不让他多问,那时他就有所怀疑,所以当发现自己背后出现黑掌印后,他不敢跟姬凯说,生怕自己也遭遇相同的命运。 「你又怎么肯定那具尸体是你师弟?」 「本来只是怀疑,但昨晚宋长安抱住我,想拖我一起死的时候,我感觉到附在他身上的怨魂在叫我,说——师兄,我好痛苦,救我……」 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谢非全身簌簌颤抖起来,双手掩面,叫道:「我不想死,我没有害过马家的人,我不明白怨灵为什么找上我……」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怨灵看不见东西,需要小鬼引路?」聂行风问。 「这是我无意中听师父、师伯的谈话知道的,马言澈的怨灵好像是师父释放出来的,他很恐惧,师伯安慰他说不用担心,怨灵没有眼睛,只要把小鬼除掉就行,何顺海没事,他们也不会有事……我知道的只有这些,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谁有办法救我,随便什么办法都行!」 迫切的目光看过来,带着对生存的眷恋,可是换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在场的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灵力,但没人能帮上忙,无法无视他的祈求,聂行风只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 「马家人都死绝了,哪里去找系铃人啊?」 看到他们的反应,谢非绝望了,恍惚了一会儿,自嘲笑道:「不过你们没把我当瘟疫躲避已经够给面子了,你们比我那些同门师兄弟强。」 「也别太灰心了,说不定事到临头还有转机呢。」见谢非说得凄惨,钟魁心有不忍,拍拍他的肩膀,劝道:「而且死也没那么可怕,你看我现在还半死不活的,不是一样过得不错。」 谢非抬头打量他,钟魁又重重拍了他一下,安慰道:「上次你抢娃娃时,我还揍过你,不过既然你知错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冤有头债有主,我想马家人也不会不讲理的。」 怨灵如果讲理,那就不是怨灵了。 对于钟魁所表现出的热情,谢非觉得很白痴,但心情却比来时好了很多,也回拍了他一巴掌,开玩笑说:「那等我做了鬼,再来找你打架。」 「好啊好啊,我打架很厉害的,刚才你也看到了,怨灵都被我揪住揍了。」 车开到一个十字路口,谢非让萧兰草停下,说自己就在这里下车,聂行风担心谢非跟他们见面的事被姬凯知道,叮嘱他小心,他嘿嘿一笑,眼眸闪过狠戾,说:「我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的,虽然我的命不值钱,但想要的话,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车门关上了,只留下谢非低沉的笑声,萧兰草把车开动起来,转回饭店的方向,说:「这个人有点心机,姬凯真要害他,只怕也讨不到便宜。」 乔看着在车侧镜里慢慢变小的身影,问:「你们说他的话真实度有多少?」 「百分百,」钟魁抢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没必要骗我们。」 聂行风觉得钟魁的话有几分道理,姬凯对谢非用完就丢,谢非记恨在心,便趁机拉拢他们,就算无法自救,至少也会给姬凯树敌,所以他撒谎的可能性很小,但这些事究竟真实与否,对救张玄的帮助不大。 车开回聂行风停车的地方,分手时,萧兰草对他说:「再考虑一下,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援的。」 聂行风道了谢,回家的路上换聂行风开车,乔说:「别太相信萧兰草,他对这件事这么上心,一定不怀好意。」 聂行风还没回答,钟魁先问:「为什么你总喜欢去怀疑别人呢?」 「习惯。」 乔冷冷回了两个字,就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不说话了,聂行风看出他不舒服,但了解他的个性,不方便多问,只好问钟魁,「你怎么会来饭店?」 「出了这么多事,我希望能帮上忙。」 钟魁虽然是鬼,可是属于鬼的灵力能量他一样都没有。今天看到聂行风在小白房间查资料,他灵机一动,也拓印了一些道符,来到饭店,希望能找到什么线索,谁知线索没找到,还差点被怨灵附身,当然,他本人是不太清楚被附身的定义的。 「也许我跟怨灵的气场比较像吧,你说是吗董事长?」 聂行风对两只鬼的气场是否接近没兴趣,他在意的是怨灵出现在饭店的动机,如果他是为了复仇的话,那何顺海一定有危险,还好在乔和谢非的合力下,怨灵占据的焚尸身躯被截下来了,当年马言澈的眼睛可能被那帮人挖掉了,所以少了驱使的人,他暂时无法随意行动,而附身看来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否则怨灵早就选择更好的身躯为己所用了。 「你写的道符有用自己的血?」他问钟魁。 「没有,」钟魁说:「我怕晕血晕倒,没敢用,如果用就好了,说不定就能把怨灵抓住了。」 如果张玄现在在的话,一定大叫惋惜,想起情人,聂行风情不自禁地笑了,说:「也许真的可以。」 到家了,聂行风停好车,自己却没下去,只让他们先离开,钟魁本来想问原因,被乔二话不说拉下了车。 等他们走后,聂行风拿出手机,待机画面里张玄和娃娃的图像似乎又浅淡了很多,想到萧兰草的话,他眼神透出阴郁,张玄现在的身体不如以往,他无法料知阴间的戾气会带给他怎样的伤害,在给张玄写简讯的时候思绪万千,敲了很多字,想了想,又全都删去了,只留了两个字——想你。 乔跟钟魁回到家,刚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口哨声,不用看也知道是某只好事的鹦鹉发出来的,银墨兄弟也在客厅,坐在魏正义对面,不知在看什么。 发现乔进来,魏正义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东西收好,起身打招呼,「回来了?」 很不正常。 乔一言不发,冷眼扫过面前的几个人——银白很少以人形出现,银墨也不好八卦,魏正义除了心虚外,从不主动跟他打招呼,眼神再掠过他别在背后的手,欲盖弥彰的动作,乔的眉头挑了起来,看看站在水晶灯上的汉堡。 得到指令,汉堡立马飞下来,冲魏正义后背就是一爪子,哗啦啦的响声中,照片落了一地,当看到上面都是清一色的打扮标致的女生时,乔的眼神冷了下来。 「哇唔,这么多美女啊。」 钟魁跑过去把照片捡了起来,让魏正义想用脚踩住的行动失败了,他翻了一下,还问:「看上去气质都不错,你又要去相亲了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到乔越发难看的脸色,魏正义忙把照片抢回去,解释:「不是相亲,就是我家老头子没事干,弄些照片让我翻一翻。」 「呵,看来师兄你很忙啊,」乔走过去,随手拿过几张照片看了看,「都挺漂亮的,伯父眼光不错。」 「是挺好的,不过……」 「我记得你说今晚加班办案,怎么办的是美女案吗?」 「你们慢慢聊,我们要去做功课了。」 一见气氛不对,银白化成蛇形绕上弟弟的手腕,匆忙离开了,魏正义被乔的银眸盯得心底发毛,呵呵干笑了两声,说:「我是在办案啊,不过老头子突然旅游回来,带了好多伴手礼,照片是附带,我总不能只拿礼物,不要照片吧,就顺便拿回来了。」 「什么时候去相亲?」 「还没定下……」看了看乔的脸色,魏正义临时改口,「不是,是我根本没打算去。」 现在连钟魁也觉察到气氛的微妙,瞅瞅两个人,什么都没说,悄声走开了,汉堡见势不妙,也想溜,被乔叫住,冲它打了个响指。 汉堡二话不说,用灵力拿起桌上的打火机,飞过去,在乔面前打着了,乔把照片凑到火上。 「你干什么!?」 魏正义急忙冲过去,不过为时已晚,一把火把照片都烧没了,见他着急,乔哼了一声,揶揄道:「怕什么,你那不是还有一堆吗?」 讥讽换来的是迎面一拳,乔被打了个趔趄,他没像平时那样还手,而是站直身子,阴沉着脸走了出去,魏正义被他的反应搞愣了,直到砰的关门声传来,他才回过神,看看在旁边看戏的汉堡。 「为什么他不还手?」 「等他还手,你就死定了。」汉堡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如果是我,我就马上去道歉。」 「凭什么!?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先烧我的照片!」 「我说,你混警察混得大脑智障了吗?」面对笨蛋,汉堡很无聊地挠挠它头顶上的那撮毛毛,语重心长地教导:「家从来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家是讲情的地方,你看董事长大人什么时候跟张神棍讲过大道理?」 不得不说,汉堡说话刻薄归刻薄,但有时候相当有水准,想到乔刚才进来时气色很难看,魏正义开始担心,把剩下的照片往桌上一扔就追了出去。 这些东西应该是用不到了吧? 汉堡看看美女相片,为了家庭和谐,它义无反顾地再次打着打火机,将火苗凑到了那叠照片上。 第七章 乔气冲冲地走出家门,上了自己的车,把车飙了出去,聂行风在旁边叫他,被他无视了。 当气愤占据整个大脑时,理智只是个摆设,现在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也不想听,他只想发泄心中的不满,通过各种方式! 全身因为过于寒冷而发着轻颤,那是被阴灵穿身而过造成的不适,但更多是气愤和不甘,握方向盘的手指死死攥紧,就像他对某些事物和人不愿放弃的执着一般——如果只要这样攥住,那个人就无法从他身边走掉的话,他一点都不介意拼尽所有气力,哪怕那样的力量会造成毁灭。 夜已深了,街道上车辆很少,轿车横冲直撞着,把这里当成一个人的世界,红灯也被乔无视了,换来的是其他司机气愤的诅咒声,他把中指伸出窗外作为回复——法纪在他看来,只是有钱人的游戏,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游戏,而他现在却为了一个人约束自己,只因为他在意那个人对自己的看法,被叫骂,他居然没掏枪宣战,让他都有些敬佩自己的自制力了。 又一个红灯闯了过去,听到对面车道上传来的急促刹车声,乔品味到了久违的刺激快感,风驰电掣中,可怕的想法涌了上来——其实他不需要压抑自己,他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只要把那个人拘禁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那他就永远属于自己了,不会再有什么相亲结婚的烦心事,有人敢打扰他们的清静,就直接干掉他,这才是黑道中人应该做的事! 身旁传来手机铃声,乔无视了,手机响了一会儿,停下后,没过多久又再次响起,如此这般重复了几次,表明了来电人焦急的心情。 不喜欢我,就不要对我好,既然招惹了我,就别想全身而退! 气愤终于在锲而不舍的铃声中败下阵来,乔探身去拿手机,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亮光闪过,翻腾的火焰毫无征兆地从挡风玻璃前扑来,乔感觉到不对,刚一转头,就发现火焰已近在眼前,火光咆哮着,当中是一个骷髅形状的物体,就像一只巨大的银眸,在瞬间将他跟车辆一起吞进了火中。 强烈的阴冷气息在火焰吞来同时传达给乔,他眼前一黑,急忙用力踩刹车,一连串刺耳的车轮摩擦声中,车停下了,他向前猛烈晃去,又重重跌回,神智在黑暗中恍惚了很久,才被手机铃唤了回来。 乔晃晃头,在发现自己没事后坐直了身子,全身泛着寒意,像是身处数九寒冬,手脚都冻麻了,他活动了很久,才让自己慢慢缓过来,阴火已经消失了,只有铃声还在一边持续响着,他的车半斜着停在道边,车头撞在了栏杆上,还好不严重,至少跟他现在的状态相比,还算正常。 乔打开车窗,暖风吹进来,驱散了车里的寒气,他拿过手机,刚接通就听到魏正义的大嗓门传过来。 「我打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接电话?」 乔不说话,闭着眼享受熟悉的吼叫,魏正义骂完,像是觉得自己态度太差,又压低声音问:「还在生气啊?喂,生气也要接电话,不然我以为你出事了,三更半夜在路上飙车很危险的,你要是被抓去警局,可别指望我去赎人!」 刚才好像是出事了。 乔摸了下额头,他被袭击了,但对方是谁不清楚,昏沉的大脑无法提供给他更多的讯息,张嘴要说话,先打了个喷嚏,便随口说:「我感冒了。」 「哈?」三秒沉默后,魏正义又忍不住吼起来,「你病得还真快啊!」 「你们的俗语不是说病来如什么倒吗?」 「如山倒,不舒服就别开车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吼完了,魏正义很体贴地问,谁知乔说:「不知道,你用GPS查吧,快点,我不舒服。」 飙车飙到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让他去接人还要他自己找地图,魏正义气得又想骂人了,真想再吼两句直接挂电话,就听乔又说:「师兄,记得带条毛毯,我冷。」 就这一句话,便让魏正义打算拒绝的念头都飞去了九霄云外,转回去拿毛毯,气哼哼地骂道:「我欠你的!我上辈子一定欠你的!」 电话挂断了,乔随手把手机扔开,他知道魏正义很快就会来的,魏正义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师兄,嘴角勾起微笑,他阴狠地想,[ぉ香]他不会让任何人把属于他的东西夺走! 车里响起低沉笑声,乔恍惚了一下,才觉察到那是自己在笑,银眸掠过后视镜,奇怪的是他竟然看不到自己的面孔,诡异的现象,他却懒得去确认,迷糊中突然想到一个无聊的问题,鬼是无法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不知道钟魁平时怎么照镜子。 第二天聂行风刚起来就听说乔病了,魏正义在照料他,做了早饭后,又跑去厨房煮姜汤,远远就闻到了老姜的辛辣气,汉堡凑到聂行风耳边打小报告,于是没用两分钟聂行风就知道了前因后果——乔开车兜风时受了凉,服侍工作便落到了魏正义身上,这个季节气候时热时冷,生病的人很多,感冒不稀奇,更何况乔的生病只怕有七分是夸大其词。 最后一句聂行风觉得汉堡没说错,不过想到昨晚遭遇怨灵后乔表现出的不适,他还是有些在意,想去看他,被魏正义拦住了,端着煮好的姜汤从厨房跑出来,说乔现在睡着了,他只是小感冒,休息一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聂行风有事要处理,就没再多问,反正对乔来说,有魏正义陪着,胜过其他任何人。 早饭后,聂行风要出门,钟魁追了上来,小声问:「你是不是要去见马先生?我陪你一起去,也许可以帮到忙。」 聂行风诧异地看他,没想到这个看似粗神经的家伙也有细心的一面,他的确是这样打算的,昨晚萧兰草的一番话还有汉堡的提醒让他明白那道鬼门关不好闯,他需要别人的帮助,而直觉告诉他,马灵枢可以做到。 两人来到马家,马灵枢的车停在外面,钟魁小声说:「我刚才打电话联络过素问,他说马先生在家,我帮你叫门,他总不能一直不让自己的助理进门吧?」 事情没有钟魁想得那么棘手,聂行风按了门铃后,门很快就打开了,素问请他们进去,说马灵枢在书房等他们。 跟平时一样,马灵枢穿了件普通居家服,闲散地靠在沙发上品茶,聂行风的焦虑跟他此刻的悠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请聂行风落座,又让素问准备茶点,问聂行风,「饮料你是要清茶还是咖啡?」 「我不是来喝茶的,马先生。」 事出紧急,聂行风没做寒暄,直接进入主题,「张玄失踪了,我怀疑他去了阴间,希望你能帮忙,价钱要求随你开,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去满足。」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要来求我,行风,」马灵枢双手交叉,很自然地搭在膝上,对他微笑说:「事情大致经过我已经听说了,如果我可以帮忙,昨天就帮了,但这件事超过了我的能力范围。」 「到现在你都不肯承认自己与川南马家有关吗?」 早知道他会这样说,[罗小猫]聂行风针锋相对,道:「你想置身事外的心情我理解,但你真认为这样可以解决问题吗?马言澈的怨灵已经出来作乱,如果不及时阻止,那些所谓的修道人士要对付的不仅是他,还有你,虽然大家不知道你跟马言澈的关系,但相信为了保命,他们不介意做出任何过分的事,就像他们对娃娃所做的那样。」 马灵枢垂着眼帘听聂行风说完,没多久,他发出轻笑:「你在威胁我吗?为了保命,必须跟你合作?」 「如果你认为这是威胁,那它是,但你也可以理解为联手。」 「可是为什么真话从没人相信呢?我不是马家中人,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我不随便怀疑别人,如果要证明你真的跟马家无关,那请告诉我你特意带萧兰草去深谷的目的。」 马灵枢剑眉一挑,这一次他的微笑收敛住了,说:「是碰巧。」 「好,我们当它是碰巧,那么第二次你去山谷,将焦尸和头颅转移地方掩埋也是凑巧吗?没有缘由,谁会特意跑去深谷里为一个无亲无故的人祭奠埋葬?」 马灵枢沉默不语,聂行风又继续说:「请不要否认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知道山谷焚尸的只有凶手、你、萧兰草、我跟张玄还有汉堡,凶手不会埋葬焚尸,我跟张玄没做,萧兰草和汉堡也没有理由欺骗我们,那里地点偏僻,焚尸很难被发现,就算有人发现,要做的也是报警而不是埋尸,所以只剩下你一个,也只有你有理由和能力,我没说错吧马先生?」 书房里一片寂静,钟魁在门外听得焦急,想冲进去帮忙询问,被素问拦住,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就听马灵枢说:「你没有说错,埋葬他们的的确是我,说起来我跟马家有些渊源,不忍心看到他的后人暴尸空谷,才会那样做,不过怨灵怨气不散,出来四处复仇在我意料之外。」 看着男人平静的面容,聂行风很想知道他是真的没料到怨灵复仇,还是特意给他提供了这个机会。 「如果你早些把真相说出来,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惨案了。」他冷冷说道。 「我不这样认为,行风,你只是在用一个假设的因果来肯定并未发生的事情,而我倒觉得,任何事的发生和结束都有它的理由存在,许多时候,事情并不会因为你预先料知而改变它的轨道,该来的总是会来,所以,与其去惴惴不安于未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不把你当下所面临的问题解决好?」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有几分道理,聂行风沉默半晌,问:「所以,你是不打算帮我了?」 「你认为我帮你,你就可以去阴间帮到张玄对吗?」 「难道不是吗?」 「为什么你会认为张玄需要你的帮助才能转危为安,为什么你自大到认定没有你,他就一定无法解决面临的困境?」 咄咄逼人的口吻,钟魁听得忍不住了,想冲进去,被素问拉住推到一边,素问不知道一向和颜悦色的主人今天说话为什么会这么凌厉,但他想既然主人这样说,那肯定有他的道理。 聂行风没像钟魁那样恼火,默默咀嚼马灵枢的话,说:「我没那样想过,但作为情人,在张玄深陷危机的时候,我希望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度过。」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可以永远在一起的,不管是亲人、情人、兄弟、师徒,或者是朋友,我不知道张玄的法力究竟有多高,但我想在遇到你之前,他一个人也独立面对过很多惊险事件,既然那时候他可以做到,那为什么现在不可以?没有人需要依附或依赖别人,你会这样想,是因为你把他看得太重,太患得患失,反而失去了最重要的信任,信任除了理解和在意包容外,还有对他能力的肯定,这才是身为情人的你最应该做的,相信他,没有你的地方,他同样可以把事情做得很漂亮,因为他是张玄。」 男人看事很犀利,轻易就说出了聂行风内心真正恐惧的是什么,侃侃而谈的话语,在讲述中拨散了笼罩在他心头上的乌云,自从张玄失踪后,压在他心里的担心彷徨仿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抬头看向马灵枢,男人收起了世故精明的笑,一脸坦诚地看着他,像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后辈一样的循循教导。 「我该怎么做?」无意中的,他在男人面前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迷茫弱势。 「做你一直在做的事。」 马灵枢走过来,带他来到对面的镜子前,指指镜子里的人对他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属于聂行风的笃定张扬?你对张玄的担心,其实说白了是对自己的没自信,在没有张玄的地方,你无法保持冷静的头脑去处理你该做的事,所以不是他离不开你,而是你离不开他,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他现在的状态绝对比你要好?」 聂行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门前他有注意打理过,所以衣着发型跟平时一样规整,这是他从小接受的最基本的礼仪教育,就算再糟糕的状态,他也不会把自己搞得颓废,但马灵枢一眼就看出了他用精心打理掩饰的慌乱,其实不用马灵枢说,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张玄的消失打乱了他所有的生活节奏,看似冷静笃定的举止,只是为了用来掩饰无所适从的表象。 他知道马灵枢没说错,以张玄的个性,现在一定比自己好,再危险艰苦的状况,那个人都可以用乐观心态去面对,这其实也是自己最爱他的地方。 微笑慢慢浮上聂行风的脸庞,注视着映在镜子里的马灵枢,他说:「看不出来你比我更了解张玄。」 「那是……」 马灵枢把眼神瞥开了,小声嘀咕了一句,聂行风没听到,想再细问,肩膀被拍了拍,马灵枢说:「如果你认为自己是赢家,那就永远不要露出失败者的态度,张玄有他需要面对的命运,你也有属于你该走的路,就像张玄还在你身边那样,认真把你现在做的事做完,一切都将会有转机,这样你才可以真正帮到他。」 现在处理的问题,那不就是马言澈事件吗? 聂行风问:「你的意思是它们之间有关联?」 「难道你认为它们没关联?」 被反问,聂行风沉默了一下,马灵枢转身取了一本书递给他,说:「你可以做好的,但要记住——不管你想怎么做,都千万不要忘了你要做的是什么。」 大大的阴阳鱼图案映入聂行风眼中,是钟魁一直在看的那本《天眼》,素问还曾托他把书带给钟魁,但他的车被火烧毁了,书也一起被烧掉,不知道马灵枢给自己这本书的用意,他诧异地收下,道谢后告辞离开。 马灵枢送聂行风出去,在门口笑道:「也许你可以多烧点纸钱和道符,对张玄来说,这些东西远胜过你对他的担忧。」 这个人真的是对张玄了解到了极点,甚至他可以参透自己的想法和恐惧,如果他是敌手,聂行风想那一定会很令人头痛,他转过头,想再仔细看清男人的面容,大门已在他面前关上了。 马灵枢送走聂行风,笑吟吟地回到客厅,迎面正好看到钟魁跑过来,他打了招呼,说:「把我的东西整理一下,我要去公司。」 钟魁没动,马灵枢转去更衣间的脚步停下来,问:「怎么了?」 「马先生,我一直都很尊敬您!」 马灵枢和聂行风的对话钟魁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他的脸因为激动胀红,紧咬着下唇,令两边酒窝愈发明显,气愤愤地瞪了马灵枢很久,才又说:「不管您做什么,我都认为是对的,您做事一定有您的想法,但您不该欺骗董事长,还袖手旁观!」 「钟魁!」 素问生怕这些话惹马灵枢不高兴,在旁边轻声提醒,被马灵枢拦住了,走近钟魁,钟魁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充分表达了他此刻的不满,这让马灵枢忍不住问:「我哪里欺骗行风了?」 「董事长现在心神不定,才会被您牵着走,但我看得出来,您给那么多解释,理由只有一个——您不想帮忙!您那些话听起来头头是道,可全都是纸上谈兵,朋友有事,最需要的难道不是援手吗?大话谁都会说,可是能解决什么问题?」 听到最后,马灵枢笑了,「这样跟上司说话的助理我还是头一次遇见,你知道这样说的后果吗?」 「我知道,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栽培,不过以后我应该没机会再跟着您学习了。」 钟魁说完就走,素问急忙去拦他,马灵枢也叫住了他,说:「我并没说要炒你……」 「是我炒你!像你这种没心没肺又没感情的冷血动物,我不想再跟你一起做事了!」 这大概是钟魁迄今为止说得最重的话了,钟魁的个性一向大而化之,即使对间接害死自己的人,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是自己最亲最敬重的人,越无法容忍他的缺点和错误,因为太在意,反而要求得更苛刻,一想到聂行风和张玄遭遇危险,马灵枢明明可以帮忙却袖手旁观,他就无法压住自己的愤怒,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他无法跟他一起共事。 马灵枢没再阻拦钟魁,任他气冲冲地走到门口,才说:「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事情,现在你们是朋友,说不定以后你们会变敌人,即使这样,你还要帮吗?」 「以后是以后的事,只要现在是朋友,他们有难,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钟魁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素问不知道马灵枢的想法,站在门口等他的吩咐,马灵枢叹了口气,向他摆摆手,「你跟着去看看吧,别让那笨蛋做出什么傻事来。」 素问也走了,只留马灵枢独自一人在客厅里,想到钟魁的痛骂,他低声笑起来,抬手抚摸书架上的贴螭壶。 「不愧是你们家的人,灵骨捏碎了,那股狠劲和冲劲却除不掉,跟张玄他们走得太近可不是好事,但既然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那他的命运还是由他自己来掌握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感觉到强大的杀伐罡气,马灵枢把手从贴螭壶抽回,转过身来,就看到一个纯黑衣装的男人穿过紧闭的大门,从外面走进来,他每走近一步,那股杀戮气息便加重一分,直至逼到马灵枢的面前。 酷似聂行风的刚毅稳重的脸庞,如果不是身形浅淡,他就是活脱脱的聂行风,马灵枢却视他为无形,转去沙发上坐下,伸手要去拿茶杯,啪地轻响传来,茶杯在他面前被戾气震成了碎片。 「你好像忘了我们在合作。」 男人开了口,铿锵如金属般的嗓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马灵枢的眉头不显眼地皱了皱,平静地反问:「我有做什么违反约定的事吗?」 「你很在意他们,别忘了, 当初是谁害你的,你要报仇,只能跟我合作!」 男人又往前走了两步,阳光下他的身影清晰了几分,魁梧挺拔的身躯,从后面看,就如同聂行风的翻版,只是他身上的杀气更重,也更冷漠,说话时手掌握紧,仿佛马灵枢一个应对不当,就会毫不犹豫地对他动手。 面对他的杀气,马灵枢毫不介意,又拿了一个完整的杯,倒上茶,慢慢啜着,说:「那些事不用你提醒,我记得很清楚,合作也是你来找我的,你不喜欢我的做法,可以随时取消。」 「你别太嚣张,就算你有永恒的生命,也并不代表你是杀不死的!」 「我知道,这天下没有杀伐之神杀不死的人,」马灵枢发出轻笑:「可是如果滥杀无辜,那就不是神祗了,而迄今为止,我好像并未做过什么让你必须杀我的恶事吧?」 杀气猛地逼近,揭示了男人内心的愤怒,看到手里的茶杯又出现了裂纹,马灵枢耸耸肩,把杯放下,正色说:「我明白了,我会配合你的,拖住聂行风,让你去对付张玄。」 「张玄?」男人发出冷哼,「他根本不配我出手,聂行风才是我的对手,他已经没有做杀伐之神的资格了,所以他不需要再存在于人世。」 「是是,我非常期待看到你们对峙的那一天。」 像是很不满马灵枢漫不经心的态度,男人冷冷道:「别忘了你在跟谁合作!」 他的影子逐渐浅淡,在金光中消散了身形,只留一室的杀气,感觉到他的愤怒和张狂,马灵枢微微一笑,狭长眼眸里浮现出促狭的颜色。 「你好像也忘了,你在跟谁合作。」 钟魁离开马家,一口气跑出很远才停下脚步,调整了一下心情,打电话给汉堡,约它在张玄失踪的街道上见面。 放下手机,转头看到素问跟来,他说:「你不用劝我,我不会再回去了。」 「没有,我只是好奇你们说的地狱之门,」素问走近,问:「不介意我一起去吧?」 素问是修道中人,有他跟随,钟魁觉得会有帮助,说:「只要你不怕被马先生骂。」 「他从来没骂过我,他是好人,只是对于事情的处理态度,他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想起刚才的冲突,钟魁叹了口气,「我也曾经认为他是好人。」 第八章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偶像是用来远观的,靠得太近,再美好的事物也会变得索然无趣。」 鬼门关前的马路上,应约赶来的汉堡听了钟魁的讲述,颇有感叹地发表完自己的见解后,说:「不过你也发他好人卡了,从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要去喝一杯吗?有素问在,初九的酒吧会永远为我们免费敞开的。」 不得不说,小鹦鹉的最后一句话又应验了,可惜钟魁没听懂,看看跟随汉堡一起来的银墨兄弟,问:「你们以为我特意把你们约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发泄怨气?」 「难不成你还要去阴间吗?」 汉堡随口问完,就看到钟魁无比认真的一张脸,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大叫:「你不会真的这样想吧?你一只鬼要主动去阴间报到?」 「我只是想帮董事长和张玄,如果可以开启地狱之门,董事长就可以去救张玄了,昨晚我看了一夜小白的手札,觉得有几道符咒可以试试,你们正好都在,帮忙看一下,看能不能打开鬼门关。」 什么叫正好都在,他们是专程来帮忙的好不好! 银白翻了个白眼,但是看到钟魁从口袋里拿出的道符,又有点好奇,给弟弟做了个暗示,示意他走近,汉堡也飞过去看,当发现那都是普通的召唤鬼魂的符咒后,它不屑地切了一声。 「这玩意儿要是能打开鬼门关,那阳间遍地都是鬼了。」 「这些都是我拓印的小白的符咒,可能有些地方写得不对,不过有汉堡你帮忙,应该可以吧?」 钟魁没注意汉堡的吐槽,按照书上记载的把自己写好的道符依次放到应有的方位上,又请银墨兄弟和汉堡,素问在四方镇守,以免地狱之门大开时,群鬼奔出。 在场的众人不是修道己久,就是像汉堡之类的见过世面,大家都知道这种做法根本行不通,但钟魁热情拳拳,不好泼他的冷水,所以照他所说的在各方站好,等候钟魁念动启门招魂的咒语。 「我活这么久,第一次遇到一只鬼念招鬼咒。」 看着钟魁在阴门正中站立,有模有样地念符咒,汉堡忍不住叹道,银白也在旁边感同身受地点头,「如果这也能打开鬼门关,那无数修道者都要饮恨自尽了。」 随着钟魁的念诵,阴风从平地旋起,呼啸着将几人绕在当中,大家头顶的空间被阴气占据,灰蒙蒙的气息遮住了阳光,让四周更显得阴冷,阴风愈刮愈烈,众人衣袂被卷得哗哗作响,几乎站立不住,都急忙凝神静气,帮钟魁守住关口。 没想到法咒居然奏效了,汉堡眼睛瞪大,紧盯着正中随时可能开启的地狱之门,可惜奇迹最终并没有出现,阴风在飞速旋转数周后慢慢弱下来,看到天空重又放晴,汉堡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捋着被风吹乱的羽毛,说:「恭喜你,成功地失败了。」 「为什么不行?」在发现咒语失败后,钟魁皱起眉,不甘心地问。 「你该问,为什么你认为自己行?」 失败结果在预料之中,所以在场的人当中除了钟魁以外,没人失望,见他一脸纠结,银白劝道,汉堡也附和:「你当鬼门关是便利商店大门啊,整天开开关关?」 「可你是地府信使,为什么你帮忙都没用?」 「阴使也不是万能的,你把这个当作是出国可以吗老兄,进出是要有签证的,盖一次戳就失效了有没有,除非你拿免签护照。」 「所以你在地府混了这么久,都没有拿到免签吗?」 钟魁这样问不是想刺激汉堡,纯粹是出于好奇,但这句话强烈地戳伤了汉堡的自尊心,二话不说,一转屁股,掉头飞走了,口里骂着靠靠靠,要是有免签,它早拍屁股走人了,还会整天跟着那几个神棍师徒混吗? 阴鹰不帮忙,挑战更不可能成功,银墨也转身离开了,只有素问留下,见钟魁站在那里垂头丧气,他上前安慰道:「救人还有很多办法的,马先生不帮忙,我们可以找初九问一下。」 事己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阴风己过,阳光重新普照下来,看到还贴在阴位上的符箓,钟魁走过去,纸符的边角都被风吹皱了,他有些不甘,蹲下来,手按在符箓上,说:「开一道门而己,就真的这么难吗?」 话音刚落,原本宁静的空间突然狂风大作,一道墨色大门随着钟魁手的离开,在他面前缓缓开启,顿时阴气冲天,阳光被黑雾完全遮蔽,四周骤然陷入极度阴暗的状态,钟魁什么都看不到,只觉得有股强大的力量扯住自己的手腕往黑暗中拉去,他急忙向后退,想从阴风力量中摆脱出来,可惜挣扎就如螳臂挡车,轻易就被从鬼门旋出的阴气吞噬了。 素问眼睛不方便,仓促之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急忙甩出软鞭抓住钟魁,大叫:「快来帮忙!」 银墨几乎在发生状况的同时就奔了回来,纵身跃入黑暗漩涡去拉钟魁,银白则化回原形,在后面扯住弟弟,汉堡紧接着赶到,一看这情形,惊得头上的毛毛立刻弹了起来,大叫:「鬼门关开了!」 「赶紧救人!」 银白一尾巴甩过去,汉堡被甩到,失去了平衡,翻滚着跌进了阴风漩涡里,银白冲黑暗中大叫:「钟魁,快抓住汉堡!」 钟魁正被阴风吹得在阴暗空间里旋来荡去,隐约感到有东西跌过来,急忙伸手去抓,刚好抓住汉堡头顶那撮毛,汉堡吃痛,变回了原本属于阴鹰的硕大原形,驮住钟魁想飞回阳间,可惜鬼门关却在这时关闭了,周围阴风狂卷,化作一只无形大手,扯住他们向地狱坠去。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人被阴风袭到,随着狂风戾气一齐跌了出去,等他们再起来时,眼前那道墨色大门己然关闭,阴风渐散,四周重又恢复了一开始平静的空间。 「钟魁呢?」 素问被阴风穿过,冷得簌簌发抖,爬起来跑到刚才的地方,伸手摸过去,触摸到的却是硬硬的柏油路面,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急忙转头问银墨。 「他们开启了地狱之门,当然是被带进地狱了。」 银白缩回宠物蛇的大小,爬上弟弟的手腕,替他做了回答,「不需要太担心,他们一个是鬼,一个本来就属于地府,状况不会比我家主人更糟,或许有他们在,还能帮到主人的忙,我跟银墨先去联络董事长,素问,你回去把事情告诉马先生,看他怎么说。」 素问离开了,等他走远,银白让银墨靠近阴位,盯着那个方位看了很久,却不说话。 「有什么不对吗?」银墨问。 「有,鬼门关是怎么打开的?」银白冷笑:「就凭钟魁那几道符?」 钟魁有多少斤两大家都知道,别说他的符是拓印的,就算是真正的天师符箓,也不可能开启阴间之门,如果这是碰巧,那也太巧了,可惜刚才他们跟汉堡都离开了,素问虽然在,眼睛却不好,所以没人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微风吹过,几张金黄道符旋到了他们面前,是钟魁用过的符箓,被阴风卷得都碎掉了,看到其中较大的碎片,银白心中一动,摆摆尾巴,将碎符卷到银墨手里。 道符烧焦了,上面拓印的符箓变得模糊不清,焦黄纹路盖住了上面的符字,阳光下看去,宛如人的半只掌纹。 张玄一直认为阴阳两界最大的不同是人跟鬼的区别,但现在他发现,其实生与死才是它们最大的界——就像他跟张三,相隔只有几步距离,他甚至可以看到前面那个人头上并不显眼的白发,却越不过生死间的屏障。 那道鸿沟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也隔断了他们的牵绊,虽然他们还像很久以前那样——驱鬼归来,懒散的师父在前面负手而行,小徒弟走在后面,淘气地跺着师父的脚印跟随。 他就是这样一步步跺着师父脚印长大的,学会了师父的法术,为人的风骨,还有那股刻进了骨子里的懒散气。 穿过长长的冷清的街道,在寂静中张玄随张三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前,张三推门进去,吱呀的酸涩声响传来,把他的思绪拽回,这才注意到他们貌似走出了很远,四周低矮灰黑的房子零落排列着,透出令人不适的阴晦气,偶尔鬼影闪过,很快就又飘远了——这里看似连鬼魂都不想多加停留。 「我现在就住在这里,等待轮回的名额。」张三把他带进去,很平淡地说。 张玄看了眼房间摆设,布置得很简单,木头桌椅过于陈旧,散发出怪异的腐烂气味。正中桌上有盏灯烛,荧蓝如鬼火的光芒在眼前跳跃着,阴森森的气息,却也是整个家里唯一带来光明的地方。 「师父……」 想到张三一直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张玄心中发堵,把娃娃放下来,弯腰想向张三行叩拜礼,谁知他的膝盖才刚点地,娃娃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睡得正香的孩子突然失去了温暖的依靠,很不开心地抓住张玄的衣服乱摇,又张开小手,一副求抱抱的架势。 怕娃娃的哭声再把阴差招来,张玄只好先把他抱住,拍着后背哄弄,娃娃哭声低下来,却双手圈住他的脖颈,怎么都不肯放。 看到张玄要跪,张三的手本来攥紧了,但张玄的临时退开让他不得不又松开了手,眼中狠戾一闪而过,温声问道:「你儿子?」 「是,他叫娃娃,快三岁了。」 「时间过得真快,我带你的时候仿佛就在昨天,可一转眼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叹息声传来,带着淡淡的伤感和眷恋,张玄的心情也不自禁地被牵动了,把娃娃抱在怀里,说:「师父,那件事……」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人各有命,你又是怎么来这里的?」 怎么会来这里,老实说连张玄自己都莫名其妙,要是把整个事件从头说起,那又太长,只道:「一言难尽。」 「看来这是老天要让我们再见一面,」张三让弟子坐下,一脸平静地说:「我快熬到头了,再过两天就是我的轮回之日,能在走之前见到你,也算了了你我师徒之间的缘分。」 荧火明灭,照得眼前那张脸阴晴不定,但洒脱随性的感觉是不变的,除了两鬓略有斑白,身上鬼气颇重外,张三跟二十几年前相比并没有太多变化,说话时嘴角噙着笑,似乎早把当年的不愉快抛之脑后,只想着今后的重生。 可以再顺利步入轮回,这是件大喜事,跟师父面对面坐着,虽然还无法脱离久别重逢后的拘谨,但张玄觉得一直压在心头的阴霾不再那么重了,微笑说:「恭喜师父。」 张三笑了笑,不过惨白的脸色让微笑变了味道,娃娃转头看了他一眼,马上皱起眉,像是害怕似的重又把头埋进张玄肩上,任凭他哄弄,就是不回头。 张玄不知道小东西又怎么了,明明平时他没这么别扭的,于是抱着他硬是把他的头转过来面向张三,说:「叫师公。」 娃娃看看张三,把头别开了,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好半天才小小声地叫:「师公好。」 张玄很不满意,正要训他,娃娃又扑进了他怀里,看到孩子这样,张三苦笑道:「别怪他,孩子太小,他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 不管张三生前修为如何,他现在都是鬼,身为鬼魅,任凭行事再潇洒帅气,都脱不了那份阴森鬼气,像娃娃这种年纪的小孩子感应最强,他不喜欢也不稀奇,只是张玄很难做,要知道造成师父今日这种状态,他难辞其咎。 「师父……」 话到嘴边,却觉得任何道歉都是多余的,于是他把索魂丝拿出来双手递上,张三先是诧异,随即便笑了。 「我是即将步入轮回之人,这些身外之物要来何用?」 「这不是属于我的东西,还给师父,就当……」 有了索魂丝,张三轮回投胎后,修道不需要再从头做起,也可以保佑他来生顺顺利利,这样做虽然有点投机取巧,但也算是他给张三造成伤害的歉意,将来如果阴差追查起来,大不了责任自己来担。 听了张玄一席话,张三把索魂丝拿到手中仔细端详,良久,颇为感叹地说:「它曾经跟随我很多年,要说没感情,那是假的,也罢,我先带着它,等送你离开时再还你。」 「送我离开?」 「当然要送你走,你还活着,阴曹地府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张三笑道:「别担心,我在这里住久了,跟阴差们很熟,等天亮了去打听一下,想办法让你早些离开。」 张玄看看屋外,外面一片漆黑,让他忍不住想,这里可能有天亮的时刻吗? 耳畔传来嘤嘤声,娃娃刚刚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折腾,在他怀里很烦躁地动来动去,张玄带孩子这么久,还第一次见他这样,不知道他哪里不舒服,张三却看出来了,噗哧笑道:「他是饿了吧?孩子饿的时候都这样。」 被提醒,张玄恍然大悟,以往娃娃生活的环境不会让他有饿的经历,可能小东西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饥饿感吧,这样说来,他觉得自己也饿了,折腾了这么久,紧张感压住了饥饿的感觉,现在安定下来,马上觉得饥肠辘辘。 「等我一下。」 张三起身去了隔壁房间,不一会儿,端了碗汤出来,放到他们面前,说:「我这里只有这个,是用仙茈草煮的,先喝了它解解饿。」 张玄听说过仙茈草这种东西,它的作用相当于阳间的香烟,对鬼类来说只是吸吸气味打发时间而己,没想到它还能喝,不过现在有东西吃总比没有好,忙道了谢,把娃娃放到长椅上坐下,端给他喝,可是娃娃嗅了嗅,就很厌恶地把头一扭,避开了。 「你给我听话!」 饿了却又不吃东西,连张玄都不知道娃娃出什么状况了,沉下脸训他,谁知刚骂一句,小东西就瘪瘪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张玄拿他没办法了,只好哄道:「那我喝了,等会儿你叫饿可没人管你。」 「玄玄不要喝。」 小手伸过来,像是要阻拦,张玄推开他,汤碗端到嘴边,见那是类似紫芋粥的浓稠液体,汤粥冰冷,却流淌出极香的气味,蛊惑着他去品尝,不过他只喝了两口,就听到娃娃在旁边放声大哭,孩子过于奇怪的反应让他心一动,忍住汤粥的香甜诱惑,把碗放下了,转去抱娃娃。 「不合口吗?」 「没有,挺好喝的。」 张玄嘴上说着,却没有再动那碗粥,草粥喝下后带来的冰冷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便以哄弄娃娃的借口把粥推开了,张三眼露失望,却没再劝,温和地说:「看来这种阴间的东西不适合你们,那我还是马上去找阴差好了,可以让你们早点回去。」 「谢谢师父。」 张玄站起来想随张三一起去,被他拦住,说:「你们 不是鬼,出去反而招眼,我一个人就行了,在这里等我回 来,千万不要乱走动,要是遇到鬼差就麻烦了。」 张玄答应了,随着张三的离开,娃娃也安静了下来,一个人乖乖坐在长椅上翻着小布袋,像是要找吃的,但结果当然是令人失望的,他又抬头看看桌上那碗粥,探起身把碗拿过来,张玄以为他要喝,谁知他手一歪,瓷碗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明显的厌恶举动,不过这次张玄没骂他,问:「真的这么讨厌师公吗?」 娃娃点点头,张玄苦笑:「人成了鬼,许多地方总会变的。」 但不管张三变成什么样子,或怎么对他,都是他的师父,这一点永不会变。 可惜这番心情小孩子不会懂,娃娃低头嘟囔:「钟钟学长是鬼,喜欢钟钟学长。」 「鬼跟鬼也是不一样的,像钟魁那种笨蛋鬼,我敢打赌全天下你再找不到第二个。」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娃娃看他,「饿,想汉堡包。」 如果汉堡听了这番话,一定感动得热泪盈眶,但很可惜娃娃只是想吃东西而己,张玄本来想骂他饿还把碗打碎,但看到孩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不忍心,安慰道:「睡会儿吧,睡着就不饿了。」 奔波这么久,他也困了,习惯性地给聂行风打了通电话后,就趴到桌上准备眯一觉,却被娃娃抓住用力扯,「不要睡,玄玄不要睡!」 他也不想睡啊,可是真的很困,明知娃娃在耳边吵嚷,却全身乏力懒得应付,迷迷糊糊中突然听到铃铛声,那是系在娃娃脚上的银铃,响声在耳边大作,把他从梦中猛地震醒。 随着醒来,铃铛声也消失了,张玄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对泛着血色的眼珠,可能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来,眼珠里毫无掩饰地透出了属于主人的狠戾和贪婪,张玄本能地向后避开,这才发现那对眼珠是属于张三的——刚才张三竟一直在他熟睡中盯着他,靠得实在太近了,他几乎可以闻到阴鬼身上的臭气和尽力遮掩的杀气。 张玄注意到张三微微弯起的手指,指甲乌黑尖长,像利刀一样搭在他的颈上,要不是娃娃的铃铛声示警,他颈上的动脉可能会被轻易割断。 第九章 「师父!」 张玄在稍微慌乱后镇定了下来,站起身左右看看,见娃娃不在,忙问:「我儿子呢?」 「不知道。」发现自己的杀意被觉察到,张三脸上露出懊恼之色,冷冷回道。 张玄推开他,向门外跑去,手刚触到门,就听张三在身后说:「外面到处都是鬼,我劝你最好别出去。」 话被无视了,张玄轰地推开门,阴气随着门的打开向他迎面扑来,外面比他来时更阴暗了,仔细看去,竟然是一片黑鸦鸦的鬼魂,除了曾追杀过他的饿死鬼外,还有各种横死厉鬼,看到他,一齐挺起身,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看到猎物,嘴巴张大,把贪婪和狠毒发挥得淋漓尽致。 看到饿死鬼扑来,张玄急忙关上门,就听门外碰碰乱响,有些灵力高的恶鬼竟将尖爪穿门而过,向他抓来,张玄捏了指诀,冲恶鬼弹去,又迅速在门上画上封印诀,谁知法诀刚画到一半,就听冷风从脑后逼来,他闪身避开,砰的一声,张三的巴掌拍在门上,打散了他画的符咒。 「这种烂符咒也能镇得住鬼吗?」张三讥讽道:「你的法术真的跟以前没两样,不过不用怕,就算没这种东西,它们也进不来。」 张三像是变了个人,因为不需要再掩饰,脸上泛出惨白死气,尖长指甲不时蜷曲着,做出进攻的架势,这分明是枉死厉鬼的模样,哪有生前的清雅洒脱?感觉到他的怨恨,张玄压住怒火,再次问道:「我儿子在哪里?」 张三唇角勾起,回复了他一个轻蔑的笑,「我刚才说过了,我不知道。」 「师父!」 眼前之人如果换了其他任何人,张玄相信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地动手,但现在他偏偏动不了手,轻声说:「我知道你在阴间过得不好,我当初那样待你,这十几年也从来没孝敬过你,你恨我,怎样对我,我都毫无怨言,但不要伤害娃娃,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能说没关系呢?」张三低笑,恶毒地说:「难道他不是你儿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他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只是义子……」 「他是不是你亲生的不重要,只要他对你来说是无可取代的就行了,我要你尝尝失去重要东西时的痛苦,那种你全心全意去疼一个人,却被他背叛的痛苦!」 由于愤怒,张三的脸极度扭曲起来,被他的怨气影响,外面的拍门声更猛烈了,白骨手臂穿过木门挥舞着向里面抓来,有一只还飞到了张玄面前,他闪身躲避,谁知眼前突然一黑,身体失去了控制,被那只手骨狠狠拍到,跌了出去。 张三冲上来紧接着又是一脚,张玄被他踢得就地连翻两个跟头,一时间胸腹间痛不可当,咬牙躬身趴在了地上,看着张三走近,他说:「师父,别逼我出手!」 「逼你出手又怎样?这些年你的功夫和法术有长进吗?没有了索魂丝和道符,你连三流道士都不如,这样的你也配自称天师?」 嘲讽声中,张三又飞脚踢来,他的拳脚夹了阴风,力道出奇得大,张玄被他打得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再加上头晕目眩,没过几招就被厉风卷住仰面甩到地上,张三再度逼近,抬脚踩来,冷笑:「你不知道吧?仙茈草虽然是鬼类的最爱,却也是剧毒,用它的花茎熬的汤我们也只敢闻其味,你既然喝过了,今天还想逃脱吗?」 难怪他喝过汤后就一直困乏无力,还好娃娃阻止他多喝,否则…… 眼见阴风再度挥到面前,张玄抬手接住了,手拈驱鬼指诀弹出,张三不防,被符咒击中,向后晃去,这本来是进攻的好机会,张玄拳头握越,却在半路停住了,咬牙叫:「师父!」 他知道他亏欠张三太多,所以就算他看出了张三的不妥,却没有点破,他并不怕张三的报复,但他不想张三的心智被复仇之火控制沦为恶鬼,那样就永远都没有轮回的机会了,他不希望张三再次因为自己而受伤害! 短暂犹豫的后果是张玄的胸前衣襟被刀风割开,张三的掌风化成弯刀顺他的胸膛斜劈而下,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马面刚送给他不久的新衣。 张玄向后退了两步,血的腥气让他头脑更加晕沉,低头看伤口,皮肉随血的淌出翻卷着,足以看出张三对他的恨意和杀机,他苦笑,将唇边的血迹抹下,问:「其实你一开始就动了杀机,才带我来这里的吧?」 「你说呢?」 张三削瘦的手骨伸蜷着,不时化作弯刀的模样,冷笑声中又再度向他冲来,张玄身上无力,只能左右躲闪,忍痛大声道:「师父醒醒,你再有两天就要轮回了,真的要为了一念杀机断送来世吗?」 询问换来的是更狠戾的一掌,张玄被打得翻到房门上,马面给他的铜钱被震落了,众鬼闻到生人气息,都纷纷冲上,数只森白手骨穿过门墙,[ぉ香]从外面将张玄扣住。 如果换了平时,这些阴鬼张玄完全没看在眼里,可是现在竟无力挣脱,只能任凭那些指骨抓住他,妄图将他拖出那道木门!最后还是张三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众鬼手上拽出,又顺手甩到一边,用尖锐手指掐住他的喉咙,嘿嘿阴笑道:「你说得没错,杀了你,我就可以顺利轮回了,我等这一天己经等很久了,不过在杀你之前,我要让你尝到被欺骗是什么滋味!」 身上被阴风几次重击,张玄终于忍不住,随着张三的击打喷出血来,恍惚看到刀风又袭来,他抬手勉强握住,咫尺相对,凝视眼前这双充满仇恨的血红双目,他觉得自己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陌生感越来越强烈,他忍痛问:「要怎样才能化解你的怨恨?」 「你死!」张三的手刀继续压下来,狞笑:「想想你当年是怎样对我的?你知道这些年我在阴间是怎么过的?我早不再是我了,你还期待师徒情深吗?」 「人可以化厉鬼,但如果张三连前世一点仇怨都看不透,他凭什么自称修道人!?」 张三一怔,似乎没想到张玄会这样反驳自己,他一掌拍下,阴恻恻地笑道:「修道之人化为厉鬼,只会更狠毒,要不是上头有交代,我见你第一眼时就杀了你了!你不是想知道你儿子的去向吗?出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些都是我召来的恶鬼,它们饿很久了,石头都可以吃得下,你儿子那点肉还不够给鬼塞牙缝的!」 叮铃铃…… 串着红线的两个小银铃亮到了张玄面前,那是他亲手系在娃娃脚踝上的铃铛,孩子说任何时候都不会摘下来的,所以…… 张玄眼瞳瞪大了,死死盯住银铃,湛蓝色彩瞬间布满整个眼眸,让他眼神透出诡异的杀气,为了克制愤怒,他垂下眼帘,张三以为他认命了,相隔咫尺,看到他胸口上怦怦跳动的心脏,眼中露出贪婪,再次化掌为刀,迫不及待地向他心口插去! 尖锐刀锋在堪堪靠近心口时被握住,弯刀在强大罡气下消失了,转化成张三的手掌,没想到张玄身受重伤后还能抵挡住他这一击,他惊讶之后想把手抽回,却丝毫动不了,只觉得杀气腾起,毫不留情地向他笼罩而来。 张玄抬起眼帘,深晦如海的眼眸,由于太过阴暗,几乎看不到里面的瞳孔,金线在暗瞳深处游离,带着不可一世的凶煞之气。 「你不是我师父!」 比冰更清冷的嗓音,完全不像刚才虚弱得不堪一击的张玄,手中的银铃被张玄夺走,张三吃惊地看过去,就觉眼前亮光闪过,随即右眼传来剧痛,鲜血从眼眶里冒出,他的一只眼睛竟不知被什么东西刺瞎了,痛得用另一只还能活动的手捂住眼睛惨叫起来。 耳边传来轻笑,犹如恶魔发自地狱的笑声,「你的戏演得太过了,反而很假,我试了你几次,你果然中计了。」 「张玄你居然弑师,还动手两次,你……」 张三痛叫着,手中却突然使出杀招,变幻出数枚短剑,剑光烁烁,一齐向张玄胸口插来,戾气太重,张玄身受重伤,无法力敌,只能松手,翻身向后撤开,张三趁机滚到一边,挣扎着站起身。 短剑失去了驾驭,在快靠近张玄之前消失在空中,他冷冷看着面前属于师父的影像逐渐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容狰狞的红发男人,男人两眼乌黑,眉间煞气浓重,一看就是枉死厉鬼,哪还有张三那份轻盈闲散的雅气。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厉鬼恶狠狠地盯住他,像是不甘心临到嘴边的猎物逃脱出去,戾气在周身盘桓,似乎随时又会化作飞刀进攻过来。 张玄抹去了淌落嘴角的血丝,发出轻笑。 「师父可以恨我憎我甚至杀了我,但他永远不会把狠转嫁到别人身上,就算他化为厉鬼,他也是张三,你知道张三这两个字对我的意义吗?」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模仿出张三的神韵,那份洒脱雅致和豁达在张玄看来,都是最完美的,他只是一开始被乍然的重逢震惊到,再加上出于愧疚,才没有细想,不过娃娃之后的种种反应让他觉察到不对,而真正让他敢肯定的是恶鬼最后那句话,师父是什么人?那么高傲的人,就算要报仇也会明着来,怎会屑于对付一个小孩子[罗小猫]? 冷眼打量眼前的厉鬼,像这种罪孽深重的鬼魅本该在炼狱里受苦,一定是有人偷偷把它弄上来,说不定还应承了完成任务后,让它去轮回,想到那些一路追赶自己的饿死鬼,张玄觉得自己掉进阴间的起因绝不简单,冷声问道:「是谁派你来杀我的?」 「你死了就知道了!」 张玄外伤颇重,血一直流个不停,厉鬼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重新驭起刀风,一时间短剑加长刀一齐向他奔来,外面恶鬼嗅到鲜血气味,更加兴奋,有些道行高的甚至控制不住,穿门闯进来,被张玄反掌拍了出去,又跃身避开了厉鬼驾驭的刀剑。 他并不怕这些鬼魅,但少了索魂丝,总有些束手束脚,甚至连道符都没有,这在以往他的捉鬼经历中是绝无仅有的事,此刻可以用上的只有符咒,心里急着找娃娃,他放开了擅动灵力的忌讳,凝神捏起法诀,厉鬼的刀剑被法诀震得粉碎,没几个回合,在纯正罡气之下,厉鬼连人形都维持不住,每被法诀伤到一处,它的身形就极度发颤,渐渐变回了恶鬼青面獠牙的形态。 「就算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的!」 听了它的威胁,法诀罡气越发阴毒,每次凌空劈下,恶鬼的筋骨便断掉一根,这样下去,没多久它就会被罡气完全吞噬掉,眼见男人墨蓝眼瞳溢满杀气,金光在瞳孔中飞烁,即便是厉鬼也觉得心寒,在脊骨也被断掉之后,它终于妥协了,大叫:「你得罪了上头的人,这里很多人都想杀你,你看看外面那些全都是要吃你的鬼,想要活着出去,除非你跟我合作!」 这一点厉鬼不说张玄也知道,没有顶上的人默许,那些饿死鬼怎么敢明目张胆地围聚在这里,但他现在火气上来,根本不屑于听厉鬼的提议,冷冷道:「抱歉,我从来不喜欢跟人谈条件。」 轰隆震响传来,厉鬼被戾风扫到,撞向旁边的木窗,窗棂被撞碎,顿时热气扑面,熊熊大火从底下喧腾而上,却是来自八炎火地狱的阴火。 想起曾经在炼狱中经受的总总,厉鬼哀嚎起来,却抵抗不住强大的戾风,向外栽去,关键时刻,肩上的衣服被揪住,张玄冷冷站在上方,恶鬼见他有饶命之意,急忙说:「救我救我!」 敢冒充师父,光是这一条就十恶不赦了,不过遵循聂行风一向与人为善的处事道理,张玄好心地说:「给我一个救你的理由。」 「你儿子没事,我只是将他送走,上头的人说他有用……」 俗话说鬼话连篇,但看恶鬼闪烁的眼神,张玄就知真相没那么简单,厉声喝问:「你上司是谁?」 恶鬼没说,看意思不把它拉上去,它是不会说的。张玄没跟它多纠缠,正要拉它上来,忽然几道鬼影从屋外冲入,张玄还手的时候,它们趁机抓住恶鬼,将它拖进了地狱。 就听长长的惨叫传来,原本破碎的木窗重新恢复了原状,任凭张玄怎么拍打,都无法再把它打开了。 转回头,薄薄的木门在众鬼的击打下摇摇欲坠,可能是害他的人想先让厉鬼用仙茈草压住他的灵力,再放饿死鬼将他分食,但厉鬼为了抢功,没那么做,反而在周围加了结界,这在某种程度上帮了他一个大忙。 过度使用灵力的后果就是全身曾受过剑伤的地方一齐剧痛,还好在仙茈草的药性下,头还在发晕,疼痛反而不像以往那么明显,张玄在那个勉强还称得上是长椅的物体上坐下,用法咒帮自己胸前的伤口止住血,想到外面那群鬼魅,他有些犯愁。 张玄晃了晃脑袋,眼神落到刚才在打斗中掉落的铜钱上,他伸手捡起来,本想利用它掩饰身分混出去,谁知弯腰的时候,一张金黄道符从口袋里飘飘悠悠落了出来,他捡起一看,竟然是道杀鬼神兵符。 这身衣服是他跟马面买的,马面身为鬼差,不可能卖衣服还顺带赠道符,张玄一愣之后马上明白了过来,急忙掏口袋,果然口袋里还有张相同的神兵符! 「董事长爱死你了!」 虽然聂行风不懂符咒,但会做这件事的只有他一个,张玄看到道符,就好比饥饿的人突然看到了美食一样,顿时全身有了力气,灵力反噬带来的疼痛也不觉得有多难受了,掏出手机把简讯发过去。 董事长太小气了,这种东西多多益善,要多烧一些过来嘛,最好是火箭炮什么的,对了,冥币在阴间也很重要。 事情都交代完毕后,张玄在最后加了句我爱招财猫,正要按发送,就听轰的一声,房门在阴气的连续冲击下终于裂开了,门板向里跌下,无数阴魂恶鬼叫嚣着冲进来。 敢在他跟招财猫谈心的时候打扰他,罪不可赦! 张玄的墨蓝眼瞳里闪过不快,按下送出键,刚好那几只鬼也奔到了近前,他头都没抬,手握灵符向前一挥,神兵符在中途化作短刃,割断了恶鬼的喉咙,另一只手迅速放好手机,口念咒语,将另道灵符同样化为刀锋,劈向其他的恶鬼。 于是在外面伺机待发,想分一杯羹的饿死鬼们就看到房门那边金华四起,刹那间,才奔进去的鬼类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肢体骨节纷纷飞出,有些鬼是自己跑出来的,有些则是被震飞而出,戾气随着众鬼的飞舞向外冲来,一些法力低微的小鬼瞬间被厉风卷得消失了踪影。 随着戾气,一道欣长身影从屋里慢慢走出,男人双手各持一刀,弯起的刀锋上沾满了鬼气,那是恶鬼留下的血和魂魄,在间接告知它们——就算是鬼,在他刀下,也将魂飞魄散。 男人双眸阴晦,金线在眼瞳间游走,既不是鬼,也不是普通人类,一身半长白衣被血溢湿,那本是众鬼妄图分食的美味,此刻却震慑于男人身上的阴鸷之气,无人敢上前冒犯,随着他的抬步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原本吵嚷纷乱的场所悄然转回了阴间平时的死寂气氛,某个匍匐在门口的饿死鬼被踩到,骨节顿时断了好几段,却忌于对方的煞气,紧咬牙关不敢乱叫。 对众鬼表现出的惧怕,张玄很满意,蓝眸眯起,高声喝道:「让开!」 对付鬼魅,两个字足够了,不过这话根本不需他说,光是那份煞气,就足以让众鬼惊惧,很自觉地向两旁避开,于是一条笔直长路出现在张玄面前。 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里,也不知道娃娃的行踪,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娃娃,带他离开,至于索魂丝,他现在灵力消耗太重,无法召唤,只能等将来有机会再寻找了。 张玄无视两边觊觎自己的无数鬼魅,向前飞快走着,脚步被躁动心情带动,越走越急,眼看即将越过饿鬼们围成的城墙,突然怪叫响起,一只鬼从厉风中冲出,伸出利爪向他当头抓来。 张玄侧身避开,随手一刀将它斩于脚下,但它的凶气影响了其他鬼类,其他鬼也蠢蠢欲动,不怕死地向他发起攻击,原本清楚的长路瞬间消失在幢幢鬼影中,众鬼围上来,妄图集合鬼气将他吞没。 既然动了手,张玄便不再顾忌,大踏步向前走的同时双手弯刀翻飞,刀光映亮了被鬼影遮挡的空间,每挥一下,便有尖叫传来,鬼怪消失在凌厉刀风之下,当真是遇鬼杀鬼遇神杀神,那些恶鬼被他的气势震得心惊胆颤,奈何被控制住,明知是死路,却不得不冲上去,宛如傀儡,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 张玄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诡异景象,真正无视生死的恶鬼是没有的,它们只是被某个隐藏在暗中的力量牵引,用生命来消耗自己的体力,地狱里最不缺的就是恶鬼,那股力量可以不断地把小卒送上来跟自己拼命,但是他却不可能一直撑下去。 刀锋在挥舞中慢慢变钝了,聂行风烧给他的神兵符不是万能的,能撑到现在己经是奇迹了,失去了兵器,以他现在的体力,单靠法诀符咒无法支撑很久,到时不是被众鬼分食,就是自杀,变成跟它们一样的鬼,前提是——他自杀后,真的可以变鬼。 眼眸在戾气贲涌之下幻化成墨黑之色,怒火随着杀气无法控制地冲上来,张玄双刀翻飞,运用法力在自己身处的方位周围划出一道血色结界,趁众鬼无法立刻扑近稍作休息,单刀点地,他微眯双眸,看向前仆后继妄图冲进来的鬼怪,属于海神的狂妄暴戾再也收刹不住。 出道以来被鬼追对张玄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于玄冥来说,那是无法容忍的奇耻大辱,三皇五帝他尚且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些小小鬼魅? 张玄反手持刀,刀锋对准自己并起的双指,他在人间曾用神力引发四海之啸,看来现在要试试在阴间引海啸了,不知道这里引出来的是海水还是来自地狱的烈火岩浆? 心在瞬间激烈跳动着,出于对即将看到的异景的兴奋,让这里所有妖魔鬼怪随自己陪葬也不错,张玄隽秀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刀刃正要划下,忽听前方传来叫声,随即一个东西飞过来,刚好撞在刀锋上,却是枚圆形胸章。 金属的叮当轻响中,胸章毂辘辘滚到脚边,正面映入张玄的眼帘,是聂行风和娃娃的大头照,图像把他暴戾的心智猛地抓了回来,大脑恢复了清醒,看着胸章上的人,他突然想到,如果自己刚才真做了那些事,不就永远都再见不到他们了? 冷汗渗出额头,张玄忙把胸章捡起来,就在这时,一个粗壮鬼影在眼前晃了晃,马面飞快跑了过来,呼呼喘着气叫道:「你怎么来这里了?还好我赶来得及时。」 竟然在这种场合下跟马面再遇,张玄微微一怔,本能促使他对这里每个人都心生警觉,正要闪避,手臂己被马面抓住,飞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恶鬼,说:「你怎么又惹到这帮饿死鬼了?先离开再说。」 他一顿手里蛇矛,顿时震响从地面传来,震得众鬼纷纷掩耳后退,张玄看到马面又用矛尖在地上画了些连天师都看不懂的古怪符咒,然后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转身就跑,让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马面的法术如何张玄不知道,但他感觉这位鬼差的逃跑技术绝佳,没多久就把恶鬼们甩得没了踪影,又找了个方便坐下的大石头,在背风那边停下,上下打量他。 「几个时辰不见,你去炼狱里面转悠了吗?刚才我还以为是那些恶鬼在选首领,没想到是你。」 跟马面分手后的经历即使不是炼狱,也相差无几,一场激战再加上身上的伤口,张玄感觉有些脱力,聂行风烧给他的神兵符变回了符纸,道符漆黑一片,不能再用了,他把符纸丢开,在石头上坐下,自嘲说:「我被算计了。」 「这不用你说,鬼也看得出来,那一片是扣押即将打入炼狱受苦的恶鬼亡灵的,怨气冲天,中间还有好几道结界关口,外加阴差守关,就算是酆都鬼魅,也不敢靠近半步,要不是有人故意引你过去,你根本进不去。」 想起木屋下面的八炎火地狱,张玄心一跳,看着马面,不无怀疑地问:「那你又是怎么过去的?」 「我是马面啊,这地府里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吗?去不了我怎么押鬼?」 就算去得了,也不可能这么巧。 张玄没错过马面那张看似忠厚的长脸上露出的不符合他气息的狡黠微笑,不过不管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他都救过自己两次,张玄没去戳破他的谎言,问:「我跟娃娃失散了,怎样才能找到他?」 「那个小不点?」 马面转头四下打量,像是才发现娃娃的失踪,他挠挠头,嘟囔:「走失人口在阴间可不是很好找啊,尤其是小孩子,如果他不小心弄丢了我给的铜板,可能随时都会被鬼吃掉。」 被吃掉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多次见识过娃娃的异能,张玄并不是很担心他被饿死鬼伤害,他怕的是那些对付他的人抢先把娃娃劫走,地府恶鬼的手段想想就可怕,所以当务之急是想尽办法把孩子找回来。 「给你五亿,帮我找回娃娃。」他提出要求。 马面搓搓手里的铁矛,「我刚领了差事,要去押解……」 「十亿。」 这次马面没再啰嗦,冲他笑笑:「成交,不过你要记住到时别赖帐。」 「我以……」天师二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张玄临时改成了——「董事长的名义保证。」 「好吧,既然帮了你一次,那我就好人做到底,不过我没法算出小不点在哪里,只能带你去找一个人,你还撑得住吧?要不要来点包子?」 马面抬手在空中抓了几把,马上两个包子出现在他手心里,好像还是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一荤一素,马面很慷慨地都给了张玄。 地府还有热包子? 张玄狐疑地看马面,再看看手里的热包,在确定能吃后,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从来到地府他还什么都没吃,就喝了两口仙茈草熬的汤,一番激战后仙茈草带给他的晕沉感消失了,但肚子更饿,这热点来得正是时候。 「你们地府现在开辟第三产业了吗?还有专门热包子卖。」他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 马面带他往前走,说:「鬼需要吃热东西吗?这是我从阳间给你弄来的。」 蓝眸扫过来,一副「这不会是烧给你的吧」的表情,马面立刻摇头,「经常来往阴阳两界,上头的人我也认识不少,跟包子铺老板拿个包子算什么啊,大不了回头给他钱。」 顿了顿,他又强调,「真钱。」 张玄对日后马面付的钱币种类没兴趣,以飞快速度吃完肉包,又开始吃菜的,说:「等过会儿找到娃娃,记得再弄几个包子来。」 「找不找得到还不知道呢,你想得可真长远。」马面叹道:「她可是有名的认钱不认人,认人看心情,到时她会不会帮,就要看你的口才和造化了。」 「是谁啊?这么拽?」 「孟婆。」 「噗!」刚吃进嘴里的菜馅整个喷了出来,张玄被呛得直咳,「谁?」 「恕我直言,张玄,你的法力和学识比我想象的还要低。」 「啧,我不是不知道这位大姐,我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震惊,」张玄说:「所以这里还是有人开发第二产业,除了卖汤外,还兼顾算命。」 马面嘿嘿笑了起来,一脸的神秘,「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会喝孟婆汤吗?」 八卦来了,张玄觉得现在汉堡不在真是一大损失,又往嘴里塞了口包子,问:「不是投胎前的规矩吗?」 「规矩也是有人情的,那汤里其实可以看到每个人以往的经历,直看得人心灰意懒,只好喝汤忘记。」 「难道没有人看完后反而想记住的吗?」 「有啊,还不少呢,这个时候就只能强制了。」 也就是说先礼后兵了,张玄嚼着包子,正想再跟马面旁敲侧击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孟婆的喜好,别让她也对自己先礼后兵,前面忽然传来低啸,像是某种野兽的嚎声,声音并不响亮,但警告意味不言而喻,阴风迎面冲来,带着肉类腐败后的怪异味道。 马面脸色变了,立马抓住张玄的胳膊示意他停下,就见随着啸声,几只庞然大物从四面围过来,巨兽头顶龙角,身披鳞甲,抬脚时,脚下不时有火焰腾起,它的模样跟庆生形似,却又不尽相同,它的气势未必有庆生那么暴戾,但每往前行一步,就可以让人感觉到强烈的萧杀之气,那是种属于王者的威严,野兽没做出任何攻击性动作,但在张玄看来,它们的出现绝对不友好。 在发现自己遇到了什么之后,张玄闭上嘴,把最后一口包子皮收回来,问马面,「你说,送点食物过去,会不会化敌为友?」 「这里不是动物园。」 张玄把包子送进了自己嘴里。 第十章 「它们不是麒麟,是火麒麟,是罗酆之主的所属物。」 麒麟是祥瑞之物,但火麒麟就不同了,虽然它们同宗,性情却截然相反,火麒麟性情残暴,这一点倒跟庆生更为接近,后来作恶神兽被斩杀,魂魄流落进酆都,就被酆都鬼帝作为坐骑收留了。当听说这是火麒麟后,张玄把手伸进口袋里,想看看聂行风有没有再给自己烧神兵符篆,遇到这种凶残恶兽,不拼一场,看来是不可能了。 看出了他的意图,马面急忙制止,「你是打不过它们的,就算打得过,惹恼了上头的人,你今后也别想再离开酆都。」 「我知道,打狗还得看主人,不过主人如果不讲理,那也没办法。」 张玄一贯的做风是遇到麻烦插科打诨,混得过去就过去,混不过去就打,打不过就逃,但酆都是鬼界,他从来后就一直被算计,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再说—— 「酆都鬼帝再大,大得过北帝阴君吗?」 「大不过,但我觉得在见到阴君之前,你已经是火麒麟的腹中餐了。」 说这种话真是长敌人士气,灭自己威风,要是董事长在这里,一定会赞同地说——想打就打,有什么麻烦,我来担。 眼见那群恶兽靠得越来越近,嘴巴张开,火焰隐隐喷出,张玄觉得不需要再等了,手上没兵器,他把算盘打到了马面的蛇矛上,马面感觉到了,连连摇头,张玄只好说:「那你过去打个招呼,你们是同事,也许它们会卖个面子给你。」 「你觉得野兽听得懂一只鬼说话吗?」 「谈判不拢,又不让打,难道你要舍身饲虎啊?」 张玄耐心耗尽了,忍不住大吼起来,就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叫声,张玄抬起头,刚好看到一道光影以非常流畅的抛物线状态飞速坠下来,然后不偏不倚,跌在了为首的火麒麟兽的背上。 万有引力定律在这时候得到了完美的诠释,火麒麟兽被那道影子砸得扑倒在地,影子又手舞足蹈地抓住它的兽角,结果坠落者的平衡控制住了,火麒麟却被他带着脑袋向前撞去,砰的一声,它撞到前面的石头上,趴倒在地不动了。 现在是什么状况?撞死还是撞晕了?那个传说中比庆生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的神兽就这样搞定了? 要不是包子咽下了肚,张玄一定会再次被呛到。瞪大眼睛跟马面一起看向神秘的下坠物体,其它几只火麒麟似乎也被眼前的场景震到了,一齐定在那里,忘了向前紧逼。 自由落体者在瘫倒的火麒麟身上晃悠了两下,拍拍胯下坐骑,像是没搞清状况似的,又抓住火麒麟的角摇了摇,把它当作扶手,从可怜的神兽身上跳了下来,一抬头,正好跟张玄打了个照面。 「张玄!?」看到他,男人脸腮上的两个酒窝愈发明显了,欢乐之情不言而喻。 马面看张玄,「你朋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是,」面对永远不在状况中,却时刻可能打破状况的钟魁,张玄嘟囔:「他叫钟魁,钟表的钟,花魁的魁。」 「是魁星的魁。」 钟魁还没从堕进地狱后的惊吓中缓过来,就惊喜地发现现况其实也不是那么糟糕,飞快跑过来,脚下不小心被东西绊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正好跪在了马面面前。 张玄喷了,「哇赛,刚分开没多久,你不需要激动得一见面就跪吧。」 「谁跪你了,我跪的是这位前辈。」 钟魁对自己莫名其妙的跌倒也觉得奇怪,不过他很快把这个归结于不熟悉地形的缘故,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又上下打量马面。 「好像在哪里见过诶。」 搭讪用错地方了吧? 张玄犯了个白眼,正要呛他,胳膊被马面拉住,低声道:「快走!」 那头趴在地上的倒霉神兽动了动,像是快要从短暂的昏厥中苏醒了,看到其它火麒麟也随主动起来,在它们做出围攻之前,马面口念咒语,带着张玄和钟魁跑了出去。 仗着对地形熟悉,没多久马面就把追击他们的灵兽甩没了,生怕它们嗅着气味再追来,他中途又用矛头在地上做了隐藏结界,这样一连做了几次,才停下脚步。 地府不比阳间,在阴气和烈火交织的的地方一番奔跑,张玄吃不消了,停下后呼呼直喘,问钟魁,「你怎么会来?」 钟魁还没开口,被马面伸手推开,眼睛瞪圆了问张玄,「你先解释一下你究竟得罪了谁?恶鬼出没的那片是纣绝阴天宫的管辖地带,火麒麟兽是罗酆鬼帝的饲兽,你做了什么,让罗酆六天和鬼帝都来追杀你?」 「听起来个个背景都很大的样子喔,」钟魁插嘴说:「那鬼大哥你要问他,这里还有谁是他没得罪的?」 「什么鬼大哥?我儿子都跟你一般大了,叫声大叔会死啊。」 「我本来就是死的,」钟魁说完,见马面整张脸都拉长了,他急忙从善如流,「那该怎么称呼你啊,鬼叔?」 马面很自豪地一顿蛇矛,「电视电影小说里,我常出现。」 「白无常?」 蛇矛尖头转向钟魁,看样子是要给他来个串烧,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马面粗声粗气地吼:「我姓马!」 「又是姓马的?」钟魁兴奋了,无视顶在自己胸口上的矛尖,抓住张玄用力摇,「你是不是找到跟马家有关的人了?是马先生还是马言澈?」 看到马面拉得越来越长的一张脸,张玄觉得要是自己再不说句话,那尖锐的矛头要给钟魁来个透心凉是件轻松加愉快的事情。 不过还没等张玄开口,马面已经转身大踏步离开了,他赶紧冲上去截住,问:「你去哪里?」 「这活我不干了,你是通缉犯,我可不想为了几块钱丢了饭碗,路我指了,自己去找孟婆吧。」 靠,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就算指了路,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见马面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张玄没办法,叫道:「一口价,五十亿冥币加十万美金怎样?」 脚步停下,似乎在踌躇,张玄瞅瞅还一脸茫然的钟魁,二话不说把他也推了出去,「再给你搭个小鬼,以后你去阳间办事,吩咐他去做就行。」 这回马面满意了,快步跑回来,很苛刻地上下打量钟魁,又问了他的年龄职业,嘟囔:「长得文文静静的,看不出还是做模特儿的,薪水很高吗?养得活自己?」 「还好,我现在主要是为马先生……就是服装设计大师当助手。」 「小子,记住我一句话,这世上能称得上大师的十之八九都是骗子,小心那家伙骗你。」马面好像对马灵枢很有成见似的,直接把他否定了,又对张玄说:「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只要你别反悔临阵脱逃就好。」 马面做事爽利,交易完成,马上带他们继续赶往望乡台,钟魁跟在后面,提醒说:「你们好像忘了问我的意愿。」 「跟着马叔混,将来有得是好处拿,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差事,你还抱怨什么?」 张玄边说边给钟魁眨眼,说起来牛头马面去阳间无非是押解游魂野鬼,这种事轮不到钟魁去做,所以只是个场面上的人情,先跟马面把关系打好,找到娃娃再说,等回到阳间,马面要是真想让钟魁当差,对钟魁这种遭遇离奇的鬼来说也不是坏事,说不定还能从中找到解决他目前状况的办法呢。 钟魁个性随和,任张玄把自己卖了也没多说什么,路上将阳间的事情说了一遍,当听到因为马灵枢的劝说,聂行风打消了继续寻找自己的念头时,张玄眉头挑了挑,说:「不管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不会有错。」 「你说马先生?现在想想,我也觉得他不像那么没人情味的人。」 「我说董事长。」 虽然在心底,当身陷困境时,他很希望聂行风能陪在自己身边,但他认为马灵枢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他不想聂行风为了他而改变自己的想法,其实这样不错,他更喜欢冷静果决的董事长。 「那你到底是怎么开启地府之门的?」 「不知道,可能这要问汉堡了,但掉下来时我们失散了,希望它没事。」 「放心,这里最不可能有事的就是它了。」 还有比汉堡更见风使舵的家伙吗?别说这里是它老家,就算不是,以它的个性,去哪儿不是如鱼得水。 话虽这样说,在钟魁的催促下,张玄还是用灵力试着召唤了汉堡,但结果不如人意,他顺便又试了试召唤自己的法器,一样毫无反应。 马面走得很快,仿佛急着解决问题的是他似的,他走在最前面,没插嘴两人的聊天,但张玄有种感觉,自己跟钟魁的对话他都字字不落地听进了心里去。 望乡台终于到了。 周周转转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张玄来时经过的忘川江边,江水湍流,带着无数阴魂亡灵不断向前奔走,忘川的一边便是奈何桥,桥头支了一口大锅,老远便能看到无数阴鬼正排着队等候那碗传说中的孟婆汤,队伍一直排到无法看到的黑暗远方,不知这里每天到底有多少阴魂在等待步入轮回。 张玄跟随马面走过去,看到锅旁站了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男人穿着围裙,舀汤手法快而娴熟,一勺一碗,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他嘴巴惊得张大了,钟魁也很惊讶,小声问:「孟婆是男人?」 这句话导致钟魁的头被马面啪地拍了一巴掌,他没用力,但奇怪的是钟魁却被带着向前栽了一跟头,刚好冲到摆在旁边的藤椅上,一位身着绿衫的丽人正斜靠在椅上休息,看到钟魁冲过来,她噗哧笑了,对马面说:「打得这么顺手,你是在打儿子吗?」 「我可没好福气有这种儿子,他们是来找你帮忙的,我就顺路把他们带过来了。」 女人坐的藤椅摆在背阴的地方,周围又被石块围住,要不是她先开口,根本没人会注意到这里还别有洞天,但当她站起来后,气势就完全不一样了,一袭浅绿色纱裙,腰间随意系了条金色挂穗,阴风拂过时,挂穗随风飘摇,说不出的洒脱,张玄感觉她的眼神扫过来时,自己的心头不自禁地猛跳了几下,他被女人的美惊艳到了。 美女张玄见得不少,但这种妖娆到极致的风情他还是头一次见,印象中只有狐妖才可能变化出这样的容颜来勾引世人,但偏偏女人的妖艳中带了份英气,眉间浅笑,笑容流露出一点点狡猾,却不会让人讨厌,反而更倾倒于她的妖魅,超出了年龄的美感,如果不是听到了她跟马面的对话,张玄根本想不到这位美到天怒人怨的女子就是他们要找的孟婆。 「早知道要来见大美女,我就该提前准备好几百万像素的照相机,」张玄把手机拿出来,一脸诚恳地对孟婆说:「孟姐姐,作为你的铁杆粉丝,我能跟你合张照吗?」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眼眸流转,问马面,「嘴这么甜,他是谁啊?」 「我叫张玄,这是我的名片,在阳间做天师混口饭吃,孟姐姐什么时候去上面玩,一定要来捧我的场。」 张玄身上的东西在落水时全湿了,掏出的名片也是湿漉漉的,孟婆没嫌弃,收下后,翻看著名片,笑道:「若论岁数,我可以当你的祖奶奶了,还姐姐姐姐的叫,真是没大没小。」 她埋怨着,却没一点不高兴的意思,钟魁看到,冲张玄暗中竖了下大拇指,示意他再接再厉。 张玄却挑挑眉,心道要是真论辈分,[ぉ香]爷要做你祖宗了,眼神一瞟,看到藤椅旁的玉石小桌,上面放了几盘精致糕点,看来这位美女很会享受她的鬼生,派发孟婆汤的工作直接交给下属了。 见孟婆没有拒绝的意思,张玄把手机塞给钟魁,自己跑到她身边做好pose,钟魁捉住精彩镜头拍了下来,马面在旁边被无视了,摸摸自己的长脸,嘟囔:「什么时代都是帅哥美女吃香啊。」 钟魁听得过意不去,拿出手机,对马面说:「要不我们也来一张吧?」 「我为什么要跟一只鬼拍照?」 马面一脸不爽的样子,却掏出自己的手机,把钟魁拽过去,给两人自拍了一张,看到他手里Iphone,钟魁震惊了。 「你们也用手机?」 「地府也是与时俱进的。」 张玄拍照时不忘工作,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孟婆不置可否,等相片拍完,她走到煮锅前,舀了碗汤端回来,放到玉石桌上,拇指和食指扣在一起,跟张玄做了个圈状的手势,张玄大喜,「OK?」 「是三亿。」孟婆晃了晃后面余下三指,那里才是重点。 钟魁大叫起来,「三亿那么多?」 「三亿冥币而已。」马面满不在乎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那只能自己推了。」 不过是三亿,张玄对孟婆说:「可以,你帮我这个忙,等回到阳间,我送你五亿。」 「这里现金交易,概不赊帐。」 孟婆一脸笑吟吟,但吐出的字却硬得像铁板钉钉,张玄有种不好的预感,继续陪笑疏通:「可我现在没钱啊,美女,看在大家一见如故的分上,迟点再收怎么样?」 「我这没这规矩。」孟婆看着张玄,颇有深意地说:「要不是看你还顺眼,三亿我也是不会帮的。」 「规矩不外乎人情,我欠你这个情,日后一定还上好不好?」 「日后的事谁知道呢,别忘了你现在可是通缉犯,不知有多少人想找到你,要是你死了,那姐姐我这个忙岂不是白帮了?」 「你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多少我都知道些。」 看着眼前这张妖媚笑靥,张玄第一次发现蛇蝎美人这个词的比喻是多么的贴切,相比来说,长相凶恶的马面好说话多了,不过现在有求于人,他只能忍住气,掏了掏口袋,空空如也的口袋让他打消了侥幸的念头,看看钟魁,这只鬼是不用指望了,他只好问马面。 「大哥……不,大叔,借我点钱怎么样?回头连利息一起还你。」 马面苦着脸不说话,张玄还要再求,孟婆噗哧笑了,「求他没用的,全地府的鬼都知道马面最穷。」 穷屁啊,前不久这鬼还在他这赖了几十亿! 大概张玄悻悻的表情把孟婆打动了,她叹了口气,柔声说:「其实我也没那么难说话了,我有个折中的办法,就看你答不答应。」 「什么?」 妖媚的眼神盯过来,像是在欣赏古瓷珍品似的,一直盯着张玄的脸不动,张玄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直觉感到这个折中的办法将会更可怖,果然就听孟婆说:「你长得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 张玄立刻向后退开两步,「我觉得任何美好的事物,还是适合远观。」 「放心,我不要你的人,」孟婆被他夸张的的反应逗得咯咯直笑,说:「我挺喜欢你这张脸的,要不要考虑跟我换一下?」 问题有些复杂,张玄没听懂,蓝眸扫过眼前这张倾城容颜,怀疑地想这张脸不会也是她跟哪个倒霉蛋换来的吧? 「是的。」 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孟婆坦然承认:「上次来求我的人就是用他的面相换了一碗孟婆汤。」 「那个人跟我现在一样穷吗?」 「那倒不,不过我比较喜欢拿到对对方来说最好的东西,你不觉得这张倾城容颜生在男人身上太可惜了吗?」 竟然是男人! 情报太爆炸,张玄和钟魁都瞪大了眼睛,只有马面面不改色,看来这件事他早就知道。 「你已经得到了这么美的容貌,而且也这么适合你的品味,干嘛还要跟我换?」 「再美的样子看多了也会腻的,我现在比较对你感兴趣,」孟婆微笑看他,眼神放肆得像是在看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小帅哥,姐姐今天心情好,对你已经很宽容了,掏钱还是换脸,你可以任选其一,之前那个,他连选都没得选。」 谢谢美女的大度,可他完全没兴趣顶着别人的脸回阳间,再俊俏也不行,要是董事长看到他整容了,说不定一脚踹了他。 张玄没忽略孟婆眼神里闪烁的狡诈光芒,话说得好听,那是因为她笃定自己拿不出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欣赏别人为了选择而烦恼纠结,并以此为乐,真是个恶毒的女人。 「回头厌了的话,还可以再换回来吗?」他不死心地问。 「我可以,你不行。」 「为什么!?」 「法术就是这样子的呀,这你要问当初炼制这个法咒的人。」孟婆笑吟吟地说:「没多少时间了,罗酆六天和鬼帝的人很快就会赶到,你要快做决定。」 靠,你以为这是买包子啊,肉馅菜馅随便选一个就好! 早知道刚才就不多说废话了,还以为拉拉近乎做事能方便一些,现在看来根本是浪费时间。 张玄气得想骂人,看出他的不悦,孟婆叹了口气,「这碗孟婆汤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看到的,要是轻易就能看到,又怎能体会它的珍贵?」 「张玄,我们再另外想办法好了。」钟魁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你不是会天眼咒吗?我听小白说你以前用过的,可以看到曾经发生的事情。」 张玄没好气地白了钟魁一眼,如果他能用早就用了,还需要在这里求人吗? 「看来对你来说,那个人也不过如此了。」 孟婆等得不耐烦了,冷笑道:「当年那个男人为了看一眼孟婆汤,把他自认为最珍贵的换给了我,一点踌躇都没有,那才是响当当的汉子,要是你打不定主意,就速速离开吧,不要再在这里碍眼!」 俗话说点将不如激将,这句话惹恼了张玄,关键时刻他反而冷静下来,问:「那个人看孟婆汤也是为了寻人吗?」 「是。」 「那你交换错东西了,」张玄冷冷说:「既然他可以为了寻人毫不犹豫把容貌给了你,也就是说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不是容貌,而是那个人。」 孟婆一怔,眉头颇为懊悔地皱起,看到她受了打击,张玄心情大好,突然觉得换脸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手掌往桌上一拍,豪情万丈地说:「不就是一张脸嘛,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跟你换就是!」 「张玄!」 钟魁猛力拽他的胳膊,张玄不以为意地摇摇手,问孟婆,「要怎么换?我赶时间,别搞太久。」 孟婆不说话,紧盯着他,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这次轮到张玄不耐烦了,正要催促,钟魁又拉了他一把,指着他的口袋叫道:「你看!」 张玄低头,马上发现原本瘪瘪的口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鼓胀胀的,他信手一掏,竟然掏出了一大把冥币,再掏,又是一大把,就好像变戏法似的,纸钱源源不断地从口袋里冒出来,两只手都拿不了,钟魁帮忙把钱拿好,放到桌上。 董事长,这世上我不爱你还能爱谁? 要不是身处的环境太诡异,张玄会跳起来高呼他的兴奋之情,除了聂行风,没人会想得这么周到,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并且在紧要关头把钱源源送上。 冥币各种面额都有,张玄懒得清点,归拢好后一股脑推给孟婆,向她微笑说:「现在我改送钱了,美女,清点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开始吧。」 事到临头居然被搅和了,这个峰回路转让孟婆始料不及,妖异的眼睛眯起来,毫不掩饰内心的不甘,这表情有点眼熟,张玄愣了下,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你这次运气真好。」她咬牙说。 「谢谢,我运气一向都很好,谁让我家那位是招财猫呢。」 张玄想掩饰自己此刻愉悦的心境,可惜不是很成功,这让孟婆更觉得不快,却没多哕嗉,问:「你要看谁的前生今世?」 「不用那么远,我就看我儿子几个小时前的经历就好。」 张玄把娃娃的小铃铛递给孟婆,孟婆接过去,用手指捻了捻,将银铃放在瓷碗上,就听她口中念念有词,碗里的水开始散出波纹,随着铃铛声响,原本混沌的水面变得清晰起来,像面铜镜,映出了娃娃的身影。 看背景好像还是在小木屋里,张玄睡着后,娃娃跑去其它房间乱翻,很快的他从角落里找到一些紫色草梗,张玄没见过仙茈草,但看颜色,猜想那该是恶鬼用来煮汤的草药。 然后他就看到娃娃拽了两把叶子塞进嘴里,小家伙可能是饿了,吃得很急,中途还被呛到了,张玄看得哭笑不得,觉察到钟魁埋怨的目光扫过来,他有苦难言——要不是他当时被药性迷倒,才不会让娃娃去吃草的。 恶鬼也不会,就在娃娃吃得正欢的时候,恶鬼回来了,很粗暴地把他揪起来,娃娃在挣扎中咬到了恶鬼,恶鬼被惹火了,夹着他走到窗前,打开那道结界木窗,把孩子扔了出去,谁知娃娃在落下时扯到了恶鬼缠在腰间的索魂丝,等它反应过来,索魂丝已随娃娃一起掉了下去。 想到下面的炼火地狱,张玄紧张地把手握紧了,要是他早知道恶鬼这样对付娃娃,一定不会让它死得那么便宜! 不过因果回圈,恶鬼最后也落进了炼狱,而且它没想到的是娃娃在落下时刚好有头鹰从旁边经过,顺手用爪子把孩子抓住了,那是只身形硕大的纯黑鹰隼,极快的飞动中,爪尖鸟喙闪烁出淡金光芒,钟魁失声叫道:「汉堡!」 张玄摇摇头否定了,虽然地府阴鹰都身形神态相同,但是不是汉堡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真是汉堡,就不会像抓食物那样抓娃娃,而是用背驮了,这只是只碰巧经过的信使而已。 阴鹰抓着娃娃把他一路带到同伴那里,但见山石间围了不少鹰隼,有些体形样貌怪异,在发现娃娃后,眼里都露出对猎物的贪欲,飞过来把他围在当中。 水面透不出声音,不过从娃娃惊慌的神态中可以看出他被吓到了,一边哭一边躲避鹰隼的啄食,好不容易冲出夹击,脚下却不小心滑到,从突起的山岩上掉了下去,这时一只硕大墨鹰从远处飞来,将他驮住后飞速展翅离开。 这才是汉堡。 看到汉堡出现,张玄一直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不过接下来的情况一点都不乐观,当发现到嘴的食物飞掉后,那些阴鹰追了上去,将汉堡围住,一齐发起攻击。 阴间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面对敢在口中夺食的家伙,即便是同伴,它们也会毫不留情地予以痛击,对它们来说,汉堡的存在跟娃娃没什么不同,都是可以逐杀吞噬的食物。 血腥残忍的殊死拼斗,即使隔着一层水波,也让旁观者看得心惊胆颤,钟魁先忍不住了,问:「这是在哪里?张玄,我们快去救人吧?」 张玄紧张地屏住呼吸,正想再看仔细一些,附近突然传来嘈乱声,孟婆汤的灵气被惊扰,碗里泛起水波,景象随着波澜消失了。 状况在最惊险的时候断掉了,张玄忙对孟婆说:「快继续。」 孟婆的脸色有点白,又试了一遍,碗里却不再有反应,她摇摇头放弃了,说:「今天我的灵力消损太多,没法接下去了。」 灵力消损?张玄冷眼看她,「你还为谁看过?」 「谁付得起价钱,我就为谁看,要想打听一个人的行踪,我这里是最方便的,上天入地都不怕找不到,」孟婆恢复了一开始的温婉气质,对张玄微笑说:「要知道阴间可一点都不比阳间太平啊。」 娃娃所在的位置他们已经看到了,生怕耽搁下去再发生什么变化,张玄没跟孟婆啰嗦,收了银铃铛,刚好煮锅旁的骚乱更激烈,维护秩序的阴差压不住了,孟婆把他们三人撂下,匆匆跑了过去。 「小东西跑去了信使的地盘上,有点麻烦了,快跟我来。」 马面带着张玄和钟魁离开,经过骚乱的队伍时,张玄随意瞄了一眼,发现是个不想喝孟婆汤的鬼在那里吵闹,已经被阴差压住了,瓷碗抵在他嘴边强行往下灌,张玄心中有事,没多在意,谁知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叫:「张玄!」 声音很熟,张玄回过头,刚好看到那个被迫喝汤的鬼把碗推开,脸庞露出了,竟是林纯磬,看到阴差又压住他想要强迫他喝孟婆汤,张玄急忙冲过去,一伸手,把汤碗拨开了。 瓷碗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被当众砸场子,孟婆变了脸,怒喝:「张玄,你想干什么?」 喝声被无视了,张玄上下打量眼前这只新鬼,从外表到服饰无一不显示他就是林纯磬,不过从时间上来算,林纯磬才过世不久就可以轮回,实在是早得离奇,他担心这又是恶鬼搞的把戏,故意问:「磬叔,你怎么在这里?」 林纯磬面容呆滞,看着他,眉毛很纠结地拧成了一团,却不说话,张玄还要再问,手腕突然被握住,林纯磬拉着他飞快向前跑去,钟魁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 场面失去了控制,看到孟婆脸都青了,马面犹豫了一下,就这一瞬间的踌躇,张玄和钟魁已经冲进了黑暗雾气中,他只好一顿蛇矛,也追了过去,就听孟婆的尖叫声从后面遥遥传来。 「张玄你给我把鬼还回来,否则我饶不了你!」 《待续》 《天师执位 第三部 五 酆都》下 作者:樊落 绘者:Leila 出版社:威向 出版日期:2013/01/16 文案: 当钟魁和汉堡的身影消失在鬼门尽头, 董事长就开始了他的招财猫大业—— 烧大量的纸钱和符箓给张玄, 确保爱惹事的小神棍金钱武力两不缺! 天罚事件再现!参与者终究逃不了死亡阴影, 聂行风等人正想顺藤摸瓜解决马言澈事件, 乔身上却出现了诡异的异常情形!? ——发现镜面上竟映不出自己的模样,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若这是天罚,它是出于善的正义?或只是纯粹的复仇? 第一章 等最后几个字吐出时,张玄已奔出很远了,马面运用神力好不容易才追上他们,叫道:「两个小兔崽子,都给我停下!」 钟魁率先停下,张玄又往前跑了一段路才刹住脚步,马面冲上去,又给了钟魁后脑勺一巴掌,吼道:「干嘛跑?」 虽然拍得一点都不疼,但看得出鬼大哥发脾气了,钟魁小心翼翼指张玄,「他跑,我就跟着跑啰。」 马面又气呼呼地瞪张玄,伸手也想拍他一记后脑勺,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指着他大叫:「你不是要找儿子吗?你找儿子带只鬼跑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孟婆那女人最记仇……」 「不是我带他跑,是他带我跑的!」 真是冤枉啊,张玄抬手亮给马面看,他的手腕到现在还被林纯磬握得紧紧的,刚才他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林纯磬拉着跑,要不是他拼力停下,还不知道会被拉去哪里。 「这是怎么回事?」 马面过去想把林纯磬的手拉开,却发现他攥得死紧,完全没有放的意思,只好问张玄,张玄回了他个白眼,转去问林纯磬,「磐叔,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林纯磐瞪大眼睛观望前面奔腾的河流,却不说话,张玄气道:「我到底跟你有多深的仇啊?你害我一次、两次就算了,怎么做了鬼也不放过我?」 还是没回答,张玄还要再说,马面拦住他,又仔细端量了林纯磬,在他紧握张玄的那只手上下了灵咒,才让他乖乖把手松开,马面又掏出押解鬼魂时用的锁魂铁链,绕到他腰上,林纯磬任由他锁,不再反抗,钟魁在旁边看得很新奇,说:「看他这样子,好像是被人下蛊了。」 「那这蛊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孟婆汤。」看到林纯磬的表情以及马面对他做的法术,张玄猜到了,嘟囔:「我明明把碗拨开了的。」 「还敢说!你嫌在地府树敌不够多是不是?这种轮回的事你也敢插手?」 「那不是本能反应嘛,我怎么想到会变成这样?马叔,他到底喝了多少汤,有没有解药可解?」 被马面怒瞪,张玄有点心虚,不过事已至此,他现在更好奇林纯磬既然喝了孟婆汤,那为什么还要拽着他跑走,他是不是想对自己说什么,却因为被灌了汤而不记得了? 看着林纯磬茫然又纠结的表情,张玄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可是马面的回答打破了他的幻想。 「如果孟婆汤可解,那这世间岂不大乱了?哪怕就喝一滴,它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既然喝一滴可以达到同样的功效,那为什么你们还要每次派一大碗?这很浪费资源欸。」 钟魁的吐槽又换来马面的一巴掌,不过这次他学乖了,低头躲了过去,问题太刁钻,马面也回答不出,想了想,说:「可能是为了以防万一吧。」 比如像林纯磬这种修道之人,几口汤也许只会让他暂时神智混沌,所以他才会在本能驱使下带自己跑走,至于他这样做的目的,随着时间推移,张玄想,他或许会记起来吧。 「先救娃娃再说。」 因为突发状况,行程被搅乱了,看林纯磬的样子暂时也问不出什么,张玄把照顾他的任务推给钟魁,让马面带路,赶去信使阴鹰的巢穴,锁魂铁链到了钟魁手里,他很稀奇地把链子绕进掌心,高高兴兴地接下了这个差事,马面看在眼里,犹豫了一下,没有去阻拦。 由马面领路,他们很快赶到了水镜里看到的地带,这里是阴鹰的聚集地,山石陡峭嶙峋,几乎没有可落脚的地方,还好在场的没有普通人,在马面的引领下,经过一番登攀,终于找到了一块平地。 那些厮杀成一片的墨鹰都不知去向,四下死寂沉沉,周围落了许多激战后的鹰羽,石块上也不乏鹰爪留下的凿痕和烈火烧灼的痕迹,阴风不时刮来,带着恶战后的血腥杀气,别说阴鹰踪影,就连人气都感觉不到半点。 张玄在附近找了半天,被啄死而化为魂魄的阴鹰倒是见到一、两只,可还没等他靠近,那些魂魄就随阴风飞快跑走了,阴鹰虽然不会死,但本体被伤到后,还是需要一段时间修复,这时候它们最怕被吸食魂魄,张玄身上的罡气和邪气导致在那些阴鹰眼里,他比北帝阴君更可怖。 找不到娃娃,张玄的心头被风吹得凉飕飕的,看着魂魄飞走,他忍不住发狠道:「靠,你们最好是保佑我儿子没事,否则一个都别想活!」 这句话一出,周遭更是看不见一道阴魂,马面正要埋怨他沉不住气,忽听不远处传来咕咕的声音,钟魁耳尖,问:「是什么?」 「幼鹰。」 马面左右看看,发现声音是从对面峭壁上发出来的,山壁平滑如钢刀削过,一半藏在阴雾后面,看不清那边的状况,他可以登上,不过张玄和钟魁就有点勉强了,于是冲峭壁打了个响哨,希望把幼鹰唤过来问情况。 地府等级森严,马面的身分远在信使阴鹰之上,按说听到他的召唤,阴鹰不敢不来,但等了半天,除了咕咕叫声外,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来。」 张玄从小随师父爬山攀岩,阴间的山峰虽然陡峭,但在他看来没什么两样,走过去正要攀山,忽听阴雾后娃娃清脆的叫声传来。 「玄玄!」 随着叫声,一个人影从上面跌了下来,不等张玄去接,阴雾中银光划过,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下落的娃娃,把他放在地上,自己则站在他前方,两眼敌视张玄等人,嘴里发出攻击性的叫声,警告他们不要再靠近。 鹰隼的鸟喙双爪透着淡淡的银光,眼神犀利而狠恶,如果不是个头太小,它散发出的气场该是很恐怖的,但它偏偏还没有娃娃的一半高,在张玄看来,这鹰崽跟毛皮玩具没什么两样。 「不要这样。」娃娃在后面及时抓住小鹰的翅膀,制止它发脾气,说:「这是玄玄,钟钟学长,马……马……」 其他两个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叫,中途卡住了,张玄跑过去,抓住娃娃前后左右看了一遍,孩子一张脸被抹得一块黑一块白,看上去极其狼狈,眼睛却亮晶晶的,闪烁着冒险后的兴奋和冲劲。 这样的锻炼成长好像也不错。 在没发现伤口后,张玄把娃娃抱起来,斥道:「让你乱跑,吓到了吧!」 「玄玄在睡觉,饿……」想想不久前的遭遇,娃娃瘪下了嘴,但很快又用力摇头,说:「有汉堡包,不怕不怕。」 说到汉堡,张玄这才发现它不在,脚下只有那头小鹰,在看到娃娃被抱走后,它飞起来想攻击,被马面抓住翅膀扯过去,吼道:「居然还敢无视上司,你是谁带的?」 小鹰好像还不太会说话,冲马面一阵叽里呱啦地乱叫,好半天,马面才给他们翻译说是刚才攻击娃娃的阴鹰太多,汉堡只好把娃娃藏在山壁洞窟里,做了结界让小鹰看守,自己引开追逐者,小鹰叫了这么久,汉堡听到召唤,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看不出汉堡平时混吃混喝,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果然,马面刚跟小鹰交流完,就听呼啸声划过长空,一只鹰隼飞速逼近,鹰爪泛金,已经做出了抓捕之势,但在发现是他们后立马收起,振翅掠近,停在了他们身旁[罗小猫]。 「我没看错吧?神……海神大人您来了?」 张玄一路厮杀,身上还停留着潜在的暴戾之气,汉堡临时改口,把到嘴边的「神棍」二字咽了回去。 「你还撑得住吗?」 一番恶战之下,阴鹰羽毛都被啄乱了,许多地方沾了血迹,尤其是腿部有一块被啄得几乎见骨,想到它是为了娃娃受的伤,张玄难得的好言相询,汉堡不在乎地理理羽毛,发出讥笑。 「这点伤算什么呀?那帮混蛋被我引去鬼蜮谷了,敢欺负我们……张家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哼哼。」 真不愧是汉堡的作风,它要是吃一点亏,对手只会比它更倒霉,想到被镇压在鬼蜮谷里成千上万的恶鬼,张玄不禁有点同情那帮脑袋不是很灵光的扁毛畜生了。 阴鹰原本就是剽悍凶狠的野兽,汉堡的个性滑头归滑头,但真打起来,却是毫不含糊,更不会在意受的那点伤,看看远处几缕随风飘动的阴鹰魂魄,张玄赞道:「看来你咬死了不少,干得不错!」 「呃,那个不关我事。」汉堡摇头。 大家同是信使,法力半斤八两,那些阴鹰拿它没办法,同样的它也杀不死同类,读解到它的含意,张玄瞟了瞟娃娃,「不会是被……咬死的吧?」 「不是。」 张玄松了口气。 「是被火烧死的,」汉堡用翅膀指指娃娃,「他玩火玩很厉害的,你又不是没见过,烧几只鹰算什么啊?」 一口气没顺利吐出,张玄成功地咳嗽了起来。 汉堡受了伤,为了不消耗更多的灵力,见大家都聚齐了,它变回鹦鹉形状,很兴奋地说:「大家听我说听我说,事情经过其实是这样的,这次地狱之行实在是太激烈太劲爆了,这个八卦我一定要……」 「我们都知道啦!」所有人一齐开口打断它。 热情被打击到了,汉堡狐疑地说:「不可能,你们要是看到,怎么不出来帮忙?」 原因要解释就说来话长了,张玄指指在自己脚边紧张地打转,生怕自己伤害到娃娃的小鹰,问:「你朋友?」 「我新收的小弟啦,怎么样?还能用吧?」 呵,不愧是黑道大哥的随从,都知道随时发展成员了,避免自己被鹰啄到,张玄把娃娃放下,又将那串银铃给他系到脚踝上,娃娃脚刚沾地,小鹰就立刻冲上前把他护住,鹰眼瞪着张玄,一副老鹰保护幼崽的架势。 「你们累了吧?还是先休息一下,听听我跟娃娃的冒险,刚才啊……」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先离开地狱。」打断兴致勃勃准备长篇八卦的汉堡,张玄说:「我跟娃娃、钟魁都不属于这里,待得越久,状况会越糟糕,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他知道钟魁不可能记住,所以把希望放在汉堡身上,生死关头,汉堡只好压住想八卦的心情,点点头,「知道是知道,但打不开的话,我们还是出不去。」 「解铃还需系铃人。」 马面的一句话让大家把目光都投到了钟魁身上,钟魁摸摸口袋,里面还有几张开启阴间之门的符箓,说:「我试试,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 「等等,」汉堡看到了林纯磬,问:「谁可以先告诉我,为什么他跟我们在一起?」 「路上说。」 其实对于林纯磬的出现,张玄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本想途中说一下,谁知马面走得飞快,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跟钟魁相遇的地方,不过究竟哪里才是鬼门关口,大家产生了分歧,张玄咬定是忘川,而钟魁和汉堡则坚持是在罗酆王的地界上。 「这不对啊,为什么一个鬼门关两个落脚点?那要离开的话,哪条路是对的?」 大家各持己见,张玄只好把判定权交给马面,谁知马面摇摇头,也不敢肯定。 「我跟钟魁是阴使和鬼,你跟娃娃勉强算是人类,落脚点不同也很正常,」汉堡分析自己的理论,「我觉得落脚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门是否可以再开启,只要它开了,我们不管在哪里,都能回去。」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属于被动式的?」钟魁急了,问马面,「你不是常来往阴阳两界吗?你也找不到吗?」 「你们来的那个关口原本是封掉的,这次开启纯属侥幸,我没走过的路,怎么知道?」 「那就领我们走你常走的关口嘛。」 一道墨黑木牌亮了出来,正面刻了许多怪异符咒,反面是马面的名字,他说:「这是我的通行证,只能准我进出,就算我把你们带到两界的出口,你们也是出不去的。」 「你的名字?」 钟魁隐约看到木牌上用狂草勾勒的字体,等他想细看时,马面已经收了起来,张玄沉吟了一会儿,觉得汉堡说得有道理,皱眉说:「听起来有点严重。」 「很严重,非常严重!」汉堡连声附和。 在发现了这个很不乐观的状况后,众人都沉默下来,只有林纯磬痴痴呆呆的,全没把现状当回事,另外还有娃娃,蹲在地上跟小鹰玩得不亦乐乎。 短暂沉默后,马面咳嗽了一声,说:「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你们了,有事再联络。」 他扯过林纯磬腰上的铁链想走,被钟魁拦住,「我们对这里不熟,现在只能靠你,你怎么能走?」 衣袖被扯住,马面挣了两下没挣开,急了,叫道:「我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 「大不了我们加钱。」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再多的钱,在没到手之前它一钱不值。」马面说:「酆都鬼王都被你们得罪了,还搅乱轮回,你们惹的麻烦你们自己解决,别扯上我,我还想平平安安过我的鬼生呢。」 「算了!」 钟魁还想劝阻,被张玄拦住,示意他放马面离开。 马面说的也是实情,他在阴间不过是个小小鬼差,他上头有各界鬼王,有北帝阴君,他们自己的命运未卜,何必牵连不相关的人?马面能帮他们这么久已经很仁义了,张玄不想再欠他人情。 钟魁松开了手,见他一脸担心,张玄傲气涌上,冷笑道:「这世上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最大不就是个北帝阴君吗?有什么好怕?」 见他这样说,钟魁就没再勉强,谁知马面走了没几步,又转身跑回来,钟魁没好气地说:「回来干什么?」 「走不了了。」 马面飞快地撤到张玄身后,毫不掩饰把他当盾牌的意图,随即大家便听到阴风作响,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眼间便将他们包围在当中,竟是数只庞大剽悍的火麒麟,跟它们相比,之前围攻他们的那几只都是迷你型的了,它们不需要做出任何攻击行为,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带给人排山倒海的压迫气势,难怪马面会这么没种地第一时间躲开。 「这是什么鬼家伙?」钟魁忍不住问。 「被你砸晕的那家伙的本家。」 张玄回答得俏皮,神情却很凝重,他知道这些畜生不可能凑巧地出现在这里,果然随着沙沙声的加大,周围又多出了无数恶鬼阴魂,许多鬼的手上拿着长矛尖叉,铁器锐利,在逼近时紧盯住他们,像是在瞄准下手的契机。 这次连汉堡也萎了,小眼睛打量四方,缩到了娃娃身后,鹦鹉形体很小,非常便于掩藏。 于是现在的状况演变成张玄和钟魁首当其冲地站在最前方,旁边还有个神智混沌的林纯磬。 「这又是哪个地界的宗主大人?」张玄问。 「不是宗主,」汉堡在后面小小声地说:「恭喜您大人,成功地惹到了罗酆王。」 整个阴间的最高掌管者虽是北帝阴君,但统领酆都的却是罗酆王,惹到他的后果可想而知,难怪马面和汉堡都躲开了。 那些恶鬼戾兽把他们围住后,没再向前紧逼,而是停下脚步,在当中让开一条长路,一乘辇舆出现在众人面前,辇舆顶棚毂轮由纯金镶嵌,墨黑帏帘以明珠为饰,自上方垂下,端的是金碧辉煌,乘轿里的人没有出来,但属于王者的威仪在无形中震撼了众人。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的罗酆王了。 张玄清清嗓子,正要发话,辇中人先开了口。 「汝等擅闯酆都,论罪当死。」 清冷声音响起,与此同时,那些火麒麟兽一齐向前冲来,厉火从群兽口中喷出,刚好汇成一个火圈,将他们围在火圈当中。 张玄的大腿立刻被抱住,却是娃娃被突如其来的火焰吓到了,张玄大怒,原本想好好沟通的心思一扫而空,伸手一摸口袋,两个口袋都是满满的——聂行风很贴心地在给他烧了冥币之后,又烧了大量的各类道符,这摆明了是告诉他能用钱买通的就用钱,钱不管用的时候就直接武力解决,于是张玄毫不含糊,拈起震火咒,将灵兽喷来的厉火压住,冷笑道:「这里还轮不到畜生来撒野!」 「混帐!」 那道清亮嗓音多了份嗔怒,肃杀之气传来,将帏帘激起,荡向两边,一位白衣玉带的中年男人从辇舆上走下来,彼此相隔不远,男人的面容却像映在铜镜上的一般,看似清楚,却只能模拟出简单的轮廓,辇舆离地颇高,他却一步步踩下,仿佛踩着阶梯般的悠闲,要不是四周杀气太重,他这样子更像是游玩踏青的公子哥。 辇舆帏帘后好像还坐了其他人,但不等张玄细看,帘子便放下了,男人的出现成功地抢走了众人的注意力,没人去在意轿中坐的是谁。 「百闻不如一见,张玄,我们终于见到了。」男人在对面站住,打量完张玄,又看看他身后的人,「这都是你的朋友?」 男人穿的是白缎便服,但属于王者的威严在萧杀阴气中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那气势像是在说——他们都是俎上鱼肉,只要自己点下头,他们随时会沦为灵兽们的美餐。 汉堡被煞气影响到了,翅膀飞快拍打着,考虑自己要把宝押到哪边,如果在阳间,它会毫不犹豫地押张玄,但这里是罗酆王的地盘,是仅次于北帝阴君的阴官,跟他正面对抗,那不太会有好果子吃。 马面的选择比它快,第一个跳出来,跑去了对面,恭恭敬敬给罗酆王行礼,赔笑道:「王,我只是打酱油的。」 「犹大!」 钟魁在后面气愤地骂道,张玄却没在意,转头扫了一眼汉堡,充满杀机的蓝眸让汉堡立刻打退堂鼓了,它没跟着罗酆王混,罗酆王的脾气怎样它不清楚,但张玄的个性绝对不能称之为好,于是临时翻牌,挺挺胸,决定坚持自己的立场。 「现在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了。」张玄转回头,向罗酆王微笑说。 蓝光从罗酆王的手指间射来,毫无预兆地逼到了张玄眼前,张玄紧忙以符为刀,伸手挡住,蓝光被符纸上的罡气吞噬掉,他自己也被那道神力震得向后退开两步,凝注心神,以防对方再次偷袭。 衣袖被拉了拉,张玄低下头,就见娃娃从小布袋里把索魂丝掏出来,踮起脚,很急切地塞给他,真是个体贴的小家伙,知道索魂丝对他有多重要,才会在拿到后,很用心地把它收好,又在关键时刻交给自己。 有了聂行风给他的道符,再加上索魂丝,在张玄眼里,罗酆王跟普通鬼魅没什么不同,看到火麒麟灵兽又喷出厉火,他甩手扬起法器向火圈荡去,正想给罗酆王来个下马威,谁知法器刚将厉火劈开,娃娃就撒开脚步,当先冲了出去,口中还大喊——「杀!」 叫声嘹亮,等张玄反应过来,娃娃已经奔出了火圈,随着他的小手乱挥,竟有一道道火光在空中燃起,劈向罗酆王,小鹰还在旁边紧紧跟随,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张玄这才明白娃娃给自己索魂丝,是要自己跟他一起冲锋,难怪阴鹰巢穴附近有烧灼痕迹,原来都是这小东西搞出来的。 见娃娃奔到了罗酆王跟前,紧急关头,张玄临时改换索魂丝的去势,转而攻向罗酆王,同时驾驭银龙挡在娃娃面前,以防他被伤到。娃娃的小火球看似厉害,但他的灵力跟罗酆王相比,根本是蝼蚁撼树,不仅伤不了罗酆王,还会被对方的戾气反震回去,到时只怕伤得更重。 谁知罗酆王的灵力比张玄的更快,眼看着索魂丝堪堪靠近娃娃,却被迎面冲来的戾气荡开,罗酆王随意挥了下衣袖,像挥灰尘似的,射向他的火球便被扫得无影无踪,灵力从他掌中散出,顿时阴风狂卷,娃娃身不由己,随风飞到了他手上。 「放开我儿子!」 看到娃娃被抓到罗酆王手里,张玄眼神一冷,祭起索魂丝,丝索迎风化作长龙咆哮天宇,拦在罗酆王面前,随张玄的驾驭狰狞狂啸,一副随时会将他吞噬掉的气势。 「你儿子?」男人把娃娃抱进自己怀里,嘲笑:「你没这个运气吧?」 「放开我!」 男人的手很冷,被他抓在怀里,娃娃很不舒服地乱扭,在发现挣扎不动后,他张开嘴,朝着男人的肩头就咬了下去。 有罡气护体,孩子的咬噬没给罗酆王造成任何伤害,娃娃见咬不动,气得直瞪他,眼眸深处燃起熊熊火焰,如果对方是普通人的话,被天火焚烧,这时候早变成焦炭了。 可是这种法术在罗酆王看来如同儿戏,他伸掌接了娃娃射来的烈火,轻笑:「有点意思。」 话音刚落,娃娃就向后一仰,因为灵力消耗太大晕了过去。 辇舆里传来惊叫,依稀是女人的声音,张玄一愣,就见罗酆王把娃娃拉到面前,迎向冲自己咆哮的双龙,大声道:「还不束手就擒!」 言下之意,若不束手就擒,他就拿娃娃当祭品。 张玄眼神阴沉,却不说话,马面在对面着急地劝道:「万事以和为贵以和为贵,你们还要离开这里,何必跟王过不去呢?」 或许是他的劝解奏了效,张玄唤回了索魂双龙,身上杀气却依然不减,钟魁很担心,拖着林纯磬冲到他身旁,和他并肩站立,这时狂卷的阴风渐散,灵兽恶鬼一齐涌上,把他们团团围住,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道黑雾瞅准空隙随阴风飘走了。 黑雾飞出很远才停下,变回鹦鹉的模样,转头瞅见张玄等人被鬼差带走,它飞快地掏出小手机,一边按按键一边大叫:「押错宝啦,张神棍太不靠谱了,全军覆没,董事长大人快来救命救命救命呀!」 铃声没响多久,竟然接通了,对面传来聂行风虚弱的话声:『出了什么事?』 「很糟糕的事!」 紧急状况下,汉堡摒除一切废话,将经过以最简略的方式叙述了一遍,听完后,聂行风沉思了一会儿,交代:『从现在开始,一切照我说的去做。』 「是是。」 接受命令后,汉堡挂掉电话,突然醒悟过来,看着手机大叫:「董事长不是在阳间吗?什么讯号可以穿越时空?这不科学!」 第二章 夜深雨急,一辆黑色轿车在空旷车道上飞快行驶着,何顺海坐在后座上,聚精会神地观看摄影机里录的画像。 由于拍摄距离较远,当时天气状况又离奇,导致录影很模糊,他只能凭感觉看到钟魁等人在路边作法,导致四面阴气密布,后来在他以为会失败的时候,阴间大门大开,钟魁和汉堡消失在黑暗之中。 「看来金大山的卜算也不全是蒙人,他没说错,那里的地气虽然有助财运,却是孤老之兆,我本来还将信将疑,现在信了,原来那里是通往阴间的关口。」 将录影反复看了几遍后,何顺海说。 在前面开车的管家看看后视镜,镜子里老板的眼光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忍不住先开了口,「我查过那个叫钟魁的人,他以前只是个小模特儿,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马灵枢请去做事,他本身不会什么法术。」 「又是姓马的人啊,」何顺海把摄影机放到一边,像是有点倦了,往椅背上一靠,说:「如果马灵枢是马家的人,那钟魁可以打开阴间大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管家一怔,何顺海又冷笑道:「你忘了吗?马家最大的法术就是自由进出阴阳两界。」 「可那只是传说,而且我们也不知道马灵枢是否跟马家有关。」 「不管有没有关系,他在这个敏感时候出现都不正常,一切事件都是从他回国后发生的,如果这是巧合,那真是巧合到撞鬼了。」 「也许怨灵的出现也是马灵枢做的手脚。」 「要知道是不是马灵枢很简单,」何顺海点着一支烟,慢慢吸着,冷笑:「马言澈在暗,马灵枢可是明得不能再明。」 烟雾遮挡了何顺海的表情,却遮不住杀气,跟了他几十年,管家马上明白了他的想法,不自禁地一抖,何顺海看到了,不耐烦地说:「我就知道你怕事,交给别人去做了,跟了我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 「不是,是我发现后面有人跟踪。」 管家指指车后,何顺海转头去看,发现一辆经过改造的纯黑宾士跟着后面,今晚雨很大,加上道路偏僻,整条街道上都不见其他车辆,所以有车跟踪的话,很容易注意到,不过奇怪的是那辆车跟了很久,既不逼近,也不超车,只是跟他们拉开一段距离,不疾不徐地开着。 离得有点远,看不清车里坐的是什么人,何顺海想再细看时,一道闪电划下,电光闪过的瞬间,他恍惚看到雨中冒出马言澈怨恨扭曲的脸庞,吓得手一抖,烟差点掉到地上,但他很快发现那是自己的幻觉,狠狠吸了口烟,把满腔怒气都转嫁到马灵枢身上。 「他最好是有点本事,否则明天早报头条就是国际设计大师被杀的新闻!」 咬牙切齿的话声,表达了何顺海此刻的愤怒,其实他更期待马灵枢是马家后人,这样的话,杀了他,就等于断掉了怨灵跟这个世界的牵引,娃娃和张玄已经消失了,他不介意让其他相关的人也消失,假若他妨碍到自己的话。 怒气影响到了管家,他继续往下踩油门踏板,车速在一点点增加,以便尽快脱离宾士的跟踪,又一道闪电划过,映亮了车窗上贴的辟邪镇鬼符,符箓下方盖了属于陈家的家徽,这些都是曾经让厉鬼怨灵闻风丧胆的符咒,有它们镇邪,相信就算马言澈出现,也无法加害他们。 电视里还在滚动播放新闻,当播到警方在幸福海饭店附近再次发现焚尸时,管家扫了荧幕一眼,这具焚尸身分不明,据说是死亡已久的尸体,至于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饭店附近,警方没有解释,他们也猜不到是哪位同行遇害,只隐约感到这是马言澈给他们的警告。 难怪老板心情这么糟糕,改名换姓,又精心计划的替身挡劫被怨灵发现了,害得他们不得不再去找其他的解决办法,一个人整天处于极度紧张和防备的状态下,精神怎么可能会好? 他有点后悔一直跟着何顺海卖命了,当年马言澈的死亡内情他并不太清楚,可是现在却可能会被牵连送命,管家很想找个借口辞职,但瞄了眼后视镜,当看到何顺海手里除了香烟外,还有个金光闪闪的锥形物体后,他就打消了辞职的念头。 那是何顺海修道时用的法器,法器沉寂多年,现在何顺海重新拿起它,说明他现在心里隐藏的杀机,这柄峨眉刺可以轻易杀死厉鬼,当然,它也可以杀人,就比如在杀人灭口的时候。 「你确定《天眼》的作者就是当年的驱魔眼霍惟清吗?」话到嘴边,管家临时把话题转到了此行的目的上。 后座上放了一本《天眼》,据说是颇受欢迎的盲眼作家惟清的代表作,他不知道从不喜欢看书的何顺海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本书,看了几段后就脸色大变,以最快的速度跟那位原作家联系上,并约好了时间,让自己开车连夜赶去临市。 听了管家的询问,何顺海看看那本书,拿起峨眉刺恶意地去戳封面上那个类似眼睛的八卦,冷笑:「霍惟清,惟清,要说他们不是一个人,鬼都不信,霍惟清道法高超,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对付怨灵。」 就算没有,也可以把怨灵的注意力引到霍惟清身上,给他们的反击争取时间。 读解到何顺海的想法,管家忍不住叹道:「大家一别多年,没想到再度重逢会是因为马家,老板你一定命中有贵人相助,才会在关键时刻看到这本书。」 「你说什么?」 恶狠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管家吓了一跳,就见何顺海举起法器,像是如果自己一个应对不当,也会落得跟那些恶鬼同样的下场,他吓得结结巴巴地说:「我说你有贵人相助,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我说这本书!」 何顺海抽起书朝他扔过去,吼道:「这难道不是你放在我书桌上的吗?我以为是你发现霍惟清的存在的!」 身后一直跟踪他们的黑色宾士不见了,管家却更觉得可怖,像是掉进了冰窖里,全身透心的凉。 他没有给过何顺海任何书,事实上,即使是亲随,他也很少去何顺海的书房,尤其是在他精神暴躁的时候,那么,是谁穿过了饭店严密的监控盘查,把书放进来的? 那个人一定很了解何顺海目前的状况,知道他在发现救命线索后,[ぉ香]哪怕那是根稻草,也会紧抓不放,连夜去找人,然后……他们就被那个无形的手牵引着踏上了这条从未走过的路。 「那会是……谁?」管家有气无力地问。 何顺海没回答,狠狠掐灭了烟头,低沉的喘气声中,他们听到电视里传来马灵枢的名字,临时新闻插播了进来。 镜头转到马灵枢的住宅前,他家的客厅窗户被枪打烂了,现场围满警察和闻讯赶来的记者,暴雨阻挡不了记者们的热情,争抢着往案发现场靠近,国际著名设计师被枪击,这么爆炸性的新闻当然要抢到第一手资料才行,所以当几个蒙面大汉被警察压住推去警车的路上,他们一直没逃过闪光灯的追踪。 电视台记者在门口对马灵枢进行采访,马灵枢身上的白衬衫有些凌乱,不过并不显狼狈,面对摄影机,他习惯性地做出最上镜的pose,对记者的提问非常有耐心地一一作答。 女记者被他的优雅魅力弄晕乎了,连礼貌性的安慰之词都忘了说,在问完相关问题后,说:『马先生,听说你又要举办新的时装发布会了,会不会因为考虑到安全问题而延期?』 『不会,这一点我对警方有信心,我相信他们会很快缉拿到凶手的。』 『可是我们广大的粉丝都不太对警方抱持信心啊,就像今天,也是您的狗狗先抓住歹徒,警察们才赶来的,看来不管是在电影小说里,还是现实中,他们都是最后出现的人。』 面对记者一针见血的评论,马灵枢笑了笑,面对镜头,说:『我始终都相信天罚的存在,作恶的人就算逃脱警察的追捕,也逃不过老天爷的惩罚,套句现在的流行语,就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马灵枢在开玩笑,但车里正在看实况转播的两个人却笑不出来,他们注意到了那个让他们毛骨悚然的字眼——天罚。 暗杀行动马灵枢似乎都知道了,甚至知道买凶的人是谁,这个意外打乱了何顺海的计划,惶惶地愣了一会儿,回过神,发现车速竟离奇的快,雨点把挡风玻璃遮得几乎看不到道路,他慌忙叫道:「快减速!」 大吼把管家从晃神中拉出来,本能地踩刹车,可是地面湿滑,突然刹车导致车辆失去控制,滑向旁边的车道,与此同时,前方灯光闪过,一辆大型卡车从对面路上飞速驶来,笔直冲向他们。 管家吓得拼命转方向盘,勉强躲过了卡车,但他们的车也因此失去了平衡,撞上防护栏外的树干,又随着冲力翻了几翻,以底盘朝天的状态划回道路中间。 事故发生前后只有几秒钟,前一秒是惊心动魄的响声,后一秒则变成了诡异的寂静,只有雨点击打车窗的啪答声,像是定时炸弹的倒数秒针,在雨中机械而又清晰地响着。 管家率先被冰冷的滴答声敲醒,他的上半身在车辆翻滚中撞出了车门,却挣扎不出来,因为一条腿被扭曲的车座卡住了。 对面传来呻吟声,他侧侧头,见何顺海被完全甩到了车外,仰面摔在地上,那枚他一直不放手的峨眉刺法器此刻正端端正正插在他胸口上,他却神奇般的没死,嘴里流着血,发出低微的求救声,摄影机和那本书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洇湿在雨中。 滴答声还在一旁有节奏的响着,管家不知道那是雨声还是汽油泄漏的声音,只是惊恐地感觉到,如果不及时跑出去,他很可能会随时被炸死在这里。 但车座就好像跟他作对似的,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向外移动半分,反而碎骨被扯到,痛得大声嚎叫,何顺海迷糊的神智被他的嚎叫震醒了,呻吟道:「救我……」 求救声被无视了,在自顾不暇的时候,管家早把主仆情分抛去脑后了,反而在想刚才为什么没摔死他?何顺海死了的话,自己今后就解脱了。 前方闪过光亮,随着车辆的靠近,周围越来越亮,是那辆一直跟踪他们的宾士,车在不远处停下,一个男人举着黑伞,从车上走下来,一直走到他们面前。 仿佛黑暗中看到了光明,管家大叫:「救命!我们出车祸了,快帮我们叫救护车。」 男人没理会他的大呼小叫,继续默默走近,借着车灯照射,管家发现那是个外国人,温和的微笑,加上一头微微打卷的漂亮金发,让他看起来很容易接近,这个人他有印象,他是张玄的徒弟,也是意大利伯尔吉亚家族的现任主人。 「死在自己法器之下,看来是你恶事做尽,连老天也不容你。」银眸打量着插在何顺海胸前的法器,乔微笑调侃。 「是你……」何顺海也认出了乔,并且敏锐地捕捉到他出现的原因,挣扎说道:「张玄出事与我们无关,先救我们……我有办法救他回来……」 「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乔发出轻笑,优雅的笑声在何顺海听来就如同魔鬼的召唤,胸口被锐器刺伤,他痛得几乎昏厥,却知道现在自己不能晕,这是唯一救命的机会,拼死他也要抓住! 「那……救我……钱……好说……」 乔不答,冷冷打量着躺在血泊里的何顺海,然后银眸瞄到旁边车上,车窗上贴满的道符在他看来滑稽至极,唇角勾起,发出阴冷的笑,何顺海仰视着他,刚好看到他银眸里不屑于隐藏的火焰,不由全身一震,大叫:「你……马……」 「几张道符就想阻住我?真是痴人说梦!」 男人抬起脚,皮鞋踩住峨眉刺的柄部,向下用力狠捻,何顺海恍惚听到利器穿过自己肋骨时发出的摩擦声,疼得说不出话来,欣赏着他的反应,男人轻声道:「我说过我会回来的,你们一个都逃不掉,我马家人说到做到!」 「不关我的事……都是霍惟清和张雪山的主意……」 知道了眼前这个人是马言澈附身的,何顺海几乎绝了生存的念头,但恐惧还是让他忍不住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期待自己也许可以逃过一劫。 金大山帮他算过的,他该死在张玄手里,而不是马言澈手里,这世上还有太多他留恋的东西,他舍不得死,继续乞求道:「我给你霍……霍惟清的地址,你……放过我……」 听着他的哀求,马言澈的目光移到《天眼》上,不屑地哼了一声,走过去弯下腰,却不是拿书,而是拿起了旁边的摄影机。 「这本书是我送你的,作为当年你杀我的回报,你都看了吧?内容很精彩是不是?」 不再是属于乔骄傲凌厉的嗓音,男人的声音温婉动听,何顺海却禁不住颤抖得更厉害,马言澈说话一向是这样的,哪怕他死在同道手里,对他们发起诅咒时,用的同样也是这样温柔的声调,溢满烈火的银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在告诉他霍惟清的地址他了若指掌,也许下一次死亡的就是霍惟清。 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没一个可以逃脱,死亡,不过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我很喜欢这张脸。」 无视何顺海的痛苦,男人摸着自己的脸,兴致勃勃地说:「他的眼睛生得真好看,比我那双被挖掉的眼睛还要漂亮。」 看着男人慢慢压低的脸庞,何顺海惊恐地瞪大眼睛,那对银眸离他太近了,近得他几乎可以透过眼瞳看到这具躯体里的另一张脸,那是属于马言澈的脸,也是这样的张扬凌厉,难怪他说喜欢乔,这两个原本就是同一类的人! 「啊!」 下一瞬黑暗袭来,清晰秀美的脸盘在他眼前消失了,何顺海愣了一下才感觉到双眼传来刺痛,他的眼珠被无形的力量挖了出来,痛彻入骨,可惜那枚曾跟他并肩作战的法器将他死死钉在地上,让他一分都动弹不得。 「我现在发现杀人原来比杀鬼更刺激!」 清冷笑声传来,带着属于恶魔的叮咛,何顺海凭感觉知道马言澈走开了,但脚步声的远去并没让他松口气,反而更觉得恐惧,心底期待马言澈放过他,但同时又知道这个恶毒的家伙只是去寻找更有趣的折磨办法,就像当年他们对他做的那样。 果然,身旁传来管家嘶声力竭的叫声。 「马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求求你放过我!」 马言澈的脚步停下来,侧过头看向管家,眼神不屑得像是在盯一只濒临死亡的癞皮狗,管家根本不介意,见他停在车灯前方,全身笼罩着柔和的光芒,像是能带给自己希望的神袛,急忙求道:「我只是个打杂的随从,我对你什么都没做过啊,求您开恩,饶过我吧……」 恐惧战胜了自尊,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哭得涕泪长流,再混合了鲜血,显得异常凄惨,马言澈冷眼看他,突然一笑,缓声问:「迷昏我的药难道不是你买的吗?」 柔和声线听在管家耳里,就如同炸雷,极度震惊之下竟忘了哭泣,看他这副模样,马言澈大笑起来,揶揄道:「其实你该庆幸参与了这件事,否则岂不是死得太冤了?」 「不是啊马先生,这些都是老板交代我做的,我真不知道他把药做什么用途……」 管家还在竭力为自己置辩着,却见马言澈踱到事故车辆的另一头,油箱裂了,汽油洒了一地,看流出的速度,存量该不多了,他探手把车座里面的烟头拿了出来。 那是何顺海气愤之下掐灭的烟蒂,但掐得不够彻底,上面还能看到火星,在车辆翻滚中落在座位下,没有被雨淋湿,马言澈把烟头握在手里,转身离开。 「旅途愉快!」 在经过两人身边时,马言澈轻声说,管家的大声求饶被他扔在了脑后,走出事故现场,他手指一弹,烟蒂从他手中飞出,落在了汽油蔓延的地带,稍微停顿后,轰的一声,火光瞬间袭向车辆以及躺在地上的两个人。 何顺海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从管家发狂的惨叫声中觉察到不妙,很快,他感觉到了火的炙热,热度顷刻间包围了他,更凄惨的叫声传来,竟然是从他的嗓眼里发出来的。 马言澈让他尝到了被挖眼火烧的滋味,那是种堕入炼狱中无法解脱的痛苦,大火烧毁他的躯体同时,也毁灭了他的灵魂,意识随着烈焰慢慢消失,迷蒙中竟重见光明,看到了在火光中慢慢走远的人影,也看到了自己被火烧成黑炭的四肢,而烈火还在焚烧,火圈庞大而猛烈,像神袛的天眼,冷漠地盯着他,吞噬他,让他在痛苦中看清自己曾犯下的罪孽。 同样的卡车,同样的速度,不同的是这次卡车撞击的是他们,而上次则是娃娃,——那晚看到卡车呼啸着从道路那头飞驰而来时,他用尽所有灵力盯住娃娃,心中不断默念着卷他进车轮下的话语,只要这个引路小鬼死了,一切都可以结束,被挖去双眼的怨灵根本不值一提。 然后……怨念居然达成了,他发出的灵力真的把娃娃卷进了卡车里,甚至还带走了张玄,在所有人都惊讶悲伤的时候,只有他是在笑的,兴奋得无法自持,为愿望的实现,也为自己拥有的强大灵力,可就在这时,身边仿似有人经过,他听到那人说—— 『善不得见,恶犹为之,一切最终都将反噬回来。』 至今他也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是谁,但他悟懂了金大山曾为自己卜的卦,他算出自己将死于海,所以他一直都很提防张玄,现在才明白所谓的海是火海,死于马言澈亲手布下的怨气之海。 旁边的滴答声越来越清晰了,仿佛是生命时钟的倒计时,而他却无力逃离,迷糊中听到又一声轰隆震响,那是轿车爆炸带来的响声,熊熊火焰无视上空落下的雨滴,将一切罪恶迅速容纳其中。 黑色宾士在暴雨中疾驰,将飘来的雨点和身后不断腾起的火光毫不留情地抛在脑后,马言澈一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摆弄着何顺海的摄影机,摄影机机体和荧幕被震碎了,他把是SD 卡抽出来,打开车窗,下一秒,碎裂的摄影机从飞速行驶的车里抛出来,落到了车道中央。 车窗重新关上,马言澈把是SD 卡插进音响机里,画面很快映现出来,最开始是聂行风和朋友在道边寻找张玄行踪的录影,之后是钟魁等人打开了地府大门后消失的一幕,马言澈眉头紧皱,将那段鬼门关大开又迅速消失的画面放大,不断重复播放,想看清具体的过程,但由于阴雾过浓,成功地掩藏了钟魁和汉堡消失的瞬间。 这世上除了自己和大哥,还有谁可以打开阴间之门的? 银眸里墨色和火光交织闪烁,马言澈因迷惑而陷入沉思,最后他把画面定格在钟魁身上。 道符普通,人也普通,可是两个普通的事物加在一起,却发挥了无法想象的威力。 也许这个人跟马家有点关系…… 前方突然传来尖锐的喇叭声,乔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车开到了车道中央,看到对面的车冲过来,他急忙转动方向盘,把车转回道边,踩刹车猛地停了下来。 擦肩而过的车跑远了,只留下一连串的喇叭声,声音划出很远,成功地将他从混沌中揪了出来。 乔晃晃脑袋,看向四周,道路偏僻而陌生,他不太记得自己怎么会开车来这里,再看到荧幕里的录影,他愣了一下,按下重播键。 随着影像的重新播放,乔感觉到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安排线人去幸福海饭店顶楼的某个房间;开车追踪何顺海;指令属下驾驶卡车向轿车发出撞击;还有火海中变成血人的两个人,想象着这些画面,他很开心,无比愉悦的心情,仿佛积压多年的怨念一瞬间得到了释放…… 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看着车外的暴雨和无边夜色,乔觉得心头发凉,飞快关掉了还在播放的影像,又顺手摸了支雪茄烟,夹在指缝里正要点上,手机响了起来,是他的万能师兄魏正义。 『你在哪里?』电话一接通,魏正义就问。 这是个好问题,乔揉着额头自问——我在哪里?问出来的却是——「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心一直在发慌,这么晚你都不回来,也不在公司,我怕你遇到麻烦。』 发慌? 乔噗哧笑了,心情莫名其妙地转好,抽着烟调戏他的师兄,「魏,你现在到了一日不见我就心慌的程度了吗?」 『师父现在行踪不明,我是怕你再出事,给董事长增添负担,不管你现在在哪里,马上给我回来!』 凶巴巴的语气在乔听来,居然觉得有几分可爱,微笑听着魏正义吼叫,眼神无意识地瞟向后视镜,忽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发现平滑镜面上竟然映不出自己的模样。 寒意更深了,乔探起身想看得清楚些,眼前一晕,他重新跌回座位上,耳边叽里呱啦的叮嘱声逐渐远去,他低声说:「好冷……」 『下这么大的雨,在外面肯定冷了,你感冒才刚好,还不快回来!』 充满担心的斥责声,将他的思绪带回到遥远的记忆里,男人乖乖听从了,再瞄了眼后视镜,看到里面银眸里闪烁的火焰,他满意地笑了,说:「等我,我马上就回去。」 第三章 乔回到家已是凌晨,他下了车,在往家里走的时候,发现许多房间都亮着灯,温和的灯光,仿佛在无形中温暖了心房,但很快他就拂开了这种不屑有的感情,木着脸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传来淡淡的香烛烧纸的味道,他知道那是聂行风为张玄烧符留下的纸香,可是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没人可以进地狱后再回到阳间。 乔面无表情地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把湿衣脱掉,去浴室里冲澡,热气弥漫了浴室,也温暖了冷雨带来的寒意,洗完澡,看到被热气蒙住的镜子,他伸手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霍惟清。 如果没算错,这是聂行风将要去找的人,也是自己的下一个目标,该怎么让他死呢? 银眸扫过隔壁的换衣间,放在衣服上的手枪引起了他的兴趣,他走出去拿起枪,正摆弄着,外面传来声响,他放下枪,拿了条毛巾擦着头发走出去。 「喂,你搞什么?」 魏正义正坐在沙发上翻书,当看到一身裸体的美男从浴室里走出来,他惊得差点把书摔到地上。偏偏美男毫无羞耻心,发现有外人,却依旧一副坦然表情,很自然地走过来打招呼,「是你啊,这么晚,我以为你睡了。」 「你不是说冷吗?我帮你拿姜汤过来。」 魏正义解释完,见乔仍然无动于衷地擦头发,身上该隐藏的重点部位反而被他无视了,阳具就这样堂堂正正地垂在胯间,大而有型的足以令主人自豪的东西,看在他眼里,却等同炫耀。 要说哪里不如乔,可能也就是这里了吧? 身为男人的自尊心涌上来,魏正义粗声粗气地说:「能拜托你套件衣服吗?这多不雅观。」 「我在意大利都这样,并且还要不雅观地接受仆人的服侍。」 「这里不是意、大、利!」 「是我的房间,」乔擦干发丝上的水珠,好整以暇地说:「亲爱的师兄,你三更半夜跑到我的房间来指责我的行为不检点,好像有些奇怪啊。」 魏正义语塞了,打开衣柜,随便扯了件睡衣拍给他,又把煮好的姜汤放到他面前,喝令:「喝了它。」 这次乔没反抗,穿上衣服,把老姜汤喝了下去。魏正义又摸摸他的额头,很冰的触感,证明乔的感冒还没好,便拿过吹风机,把他推到床边,三下五除二帮他把头发吹干了,乔乖乖坐着任他摆弄,但魏正义的吹头手法实在太糟糕,几分钟后,看着镜子里被吹得像鸡窝的发型,乔想起之前镜面没映射的错觉,他皱起眉,口中却赞道:「很有创意。」 「免费的你还想怎样?」 搞定后,魏正义顺手把乔推到床上,扯过被子给他盖好,粗暴的动作,乔闭着眼心想,他真是鬼迷心窍了,被这样粗鲁地对待,自己居然如食甘饴。 听到魏正义关灯走了出去,乔叫住他,「喂。」 「又有什么事?」 「没什么。」脑子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乔说:「我有点怕……」 从小混黑道的人居然懂这个「怕」字,魏正义啼笑皆非,敷衍着问:「怕什么?」 「怕我自己。」 「大哥,如果你说怕我,我会更开心,这样代表你可以少做点坏事,」魏正义吐完槽,又吼道:「少胡思乱想,早点给我好起来,现在大家都很忙,没时间照顾你这位大少爷!」 门关上了,温暖随着光亮的消失远离了自己,乔躺在床上,对自己产生的恐惧感到不解。 也许之所以会怕,是因为透过镜子,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吧? 魏正义离开卧室,经过聂行风的房间,看到里面还亮着灯,他犹豫了一下敲敲门,问:「董事长你还没睡吗?」 门打开了,出乎魏正义的意料,聂行风完全没有他想像中的颓废焦急,神态平和得像平时加班,这反而让他酝酿了一大堆安慰的话无从说起,或许是他的表情太丰富,聂行风被逗笑了,问:「什么事?」 「没什么,」魏正义挠挠头,说:「晚安。」 「看你不像要去睡觉的样子,进来坐吧,正好我有新发现。」 魏正义进了书房,发现桌上地上放了很多新写好的道符,电脑开着,摊开的本子上也记录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资料,旁边还有一本书,看到书皮,他很惊讶地问:「董事长你也在看《天眼》?」 「这本书是马先生送给我的,里面有些故事我想是作者自身的经历,」董事长让魏正义坐下,把自己记录的片段拿给他看,「这里有一段驱魔历险,最后妖魔驱除了,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却因为驱魔人彼此的私心而演变成自相残杀。」 「这好像是马言澈的故事。」 其实马言澈的经历魏正义并不了解,他只是本能的推断,聂行风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说:「作者最后说每个人都狂妄地认为自己可以替天行道,但天道到底是怎样的,却没人知道,如果这个理论是正确的,也就是说没有所谓的天罚,这段类似的话,我也曾从马先生那里听过。」 「马灵枢跟钟魁都是作者的粉丝,很容易被蛊惑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作者很厉害。」魏正义看着封面上印有惟清的名字,说:「连乔这种对阅读完全不感兴趣的家伙都在看他的书呢。」 「乔也在看?」这倒出乎聂行风的意料,问:「他没说什么?」 刚才魏正义在乔的房间里看的就是这本书,他本来是想问乔的,却因为视觉冲击的原因,话题被岔开了,想到乔在自己面前呈现的裸体,魏正义脸一红,摇了摇头。 聂行风没注意他的表情,沉吟说:「那看来我没判断错,明天我准备去会会这位惟清先生。」 「那师父那边呢?」魏正义担心地问:「在阴间太久,我怕他撑不住。」 其实他更想问现在比起烧纸钱道符,我们难道不该想办法去阴间救人吗? 自从银墨把钟魁和汉堡出事的消息带回来后,魏正义觉得自己更烦躁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明知有人在幕后操纵,却无法确定到对方的行踪,而一直陷于被动的局面,马灵枢身份不明,不能太信任他,连钟魁都气得自己用道符去阴间了,他不明白聂行风为什么会被马灵枢说服。 偷偷看看聂行风,魏正义不无怀疑地想,难道董事长的心智被那个古里古怪的设计师操纵了吗?他应该提醒一下才对,可是这种事似乎轮不到他来说。 内心还在挣扎着,肩膀被拍了拍,聂行风微笑说:「我相信张玄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状况。」 他当然明白魏正义的担心,但直觉告诉他,看似毫无相连的几条线,其实只要找到它们最初的原点,就可以把它们聚焦到一起,而解决了马言澈的事件,也会间接帮到张玄。 惟清的地址在临市,离他们有点远。聂行风在凌晨补了一觉,第二天早早就起来了,银白在厨房准备早餐,银墨则按他的叮嘱,每隔几小时就在祖师爷神龛前供奉纸钱符箓——自从钟魁和汉堡也消失后,家里一切事务都由这对兄弟担了起来,模特儿那边的工作都推掉了,马灵枢也没多问,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早餐快吃完时,魏正义跑了下来,装束整齐,看样子是要随行,他连枪套都挂好了。不过那不是警枪,看枪型该是从乔那里弄来的。 乔紧接着也下了楼,昨晚被魏正义弄糟的乱发重新修饰过了,一身纯黑衬衫加牛仔裤,边下楼边往腰间揣枪,看他穿的靴子,里面应该也加了家伙,看来在一致对外的时候,这师兄弟两的作风还是满像的,可他只是去拜访作家,不是跟别人枪战,这种装备有点过了吧? 聂行风问:「觉得好些了吗?」 「一直都不错。」 乔微笑着在聂行风身边坐下,眼眸扫过魏正义,非常时期基于安定团结的精神,魏正义什么都没说,起身去厨房帮乔拿了份早餐过来。 「我听魏说了你的打算,」乔对聂行风说:「如果《天眼》的作者也是修道者的话,他可能有危险,不跟你一起去,我不放心。」 「你的身体……」 不知为什么,乔在身边坐下时,聂行风突然感到冷意袭来,他担心地看乔,这两天他因为张玄的事一直在外面奔波,没跟乔碰上,今天看到,感觉他跟平时不太一样。 乔低头喝汤,眼神很自然地避开了,说:「小感冒而已,用不着紧张。」 聂行风不便再多问,吃完饭,又去神龛前烧了一些道符元宝,乔悄声问魏正义,「聂在给谁烧纸钱?」 「师父啊,董事长说这样师父在阴间才吃得开,」魏正义惊讶地看着他,「昨天你不是还一起烧过吗?怎么还问?」 乔的神情恍惚了一下,银墨在旁边经过,听到他们的对话,不免多看了乔两眼,见他眉间阴晦,正要询问,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萧兰草,听出银墨的声音后,他问:「董事长在吗?今早的新闻你们有没有看?」 银墨把电话拿去给聂行风,又顺手把电视打开,转到新闻台,家里除了汉堡外,大家都没有看新闻的习惯,再加上这两天事件迭出,除非聂行风开电视,否则那个电器只是个摆设。 「何顺海昨晚在外出途中出车祸身亡,」萧兰草跟聂行风打了招呼,就马上进入正题,「一起死亡的还有他的管家,现场初步勘查是雨夜路滑,车速过快造成的意外。」 随着萧兰草的述说,新闻里也播放了相应的报导——轿车在急刹车时失去平衡翻倒,油箱漏油导致车辆爆炸,如果不是何顺海胸前还插了柄利器,警方大概就按交通事故处理了。 「那是陈家杀鬼用的法器。」 新闻里没有报导具体内容,两具烧焦的躯体也是一闪而过,让聂行风无法辨别哪个才是何顺海,但听萧兰草对利器的描述,聂行风马上判断出了它的由来。 虽然何顺海不是善类,但两天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让他不免唏嘘,如果这是天罚,那么它是出于善的正义?还是恶的?[罗小猫]还是只是纯粹的复仇? 「车祸后何顺海本来有机会逃脱的,但那个锥子一样的东西把他穿透了钉在路上,」萧兰草冷静地讲述自己知道的事实,「死在自己的法器之下,也算死得其所。」 「他为什么在深夜出门?」聂行风把烧道符的事交给银墨,站起身问。 「这个还在调查中,听何家佣人说何顺海这两天情绪相当不稳定,像是患了被害妄想症,一点小声音他就大发脾气,我现在只查到他在离家前跟一个人通过长途电话,还是个很受欢迎的大作家,叫……」 「惟清!」 「……不错,近期畅销书《天眼》的作者惟清,」几秒钟的沉默后,萧兰草很不爽地吐气,「董事长,你可以有一次不走在我的前面吗?」 「你还查到什么?」 「车祸现场还有本差不多烧成了灰的《天眼》,我让临市的同事去联络惟清,暂时还没有消息。」 「我现在就要去拜访他,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人以前的名字叫驱魔眼霍惟清,也跟马言澈的死亡有关。」 「所以,当年他杀了人,到老了良心发现,又拿自己的丰功伟业来赚钱吗?」 萧兰草冷笑,他是妖类,对所谓的修道中人没什么好感,但作为员警,不管有没有好感,他都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把这几起焚火事件解决掉,听说聂行风要去拜访惟清,便跟他约了时间,说要跟他同行。 有员警跟着,许多事情做起来比较方便,聂行风同意了,通话结束后,他去换了外衣,又跟银墨兄弟交代了几句,把撰写符和买冥币的事交给他们,银墨本来想提醒聂行风注意一下乔,但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乔一直跟随在聂行风身边,让他没有插话的机会。 三人收拾整齐,准备等萧兰草一来就出发,可是没多久萧兰草又打来电话,说何顺海的车祸有新发现,他要去查资料,让他们先去找惟清,他把事情处理好后,再去跟他们会合。 聂行风答应了,由乔开车去临市,路比他们想像的要长,中途乔把车拐进休息站,见魏正义窝在副驾驶座上睡得正香,便没叫他,跟聂行风打手势下车,买饮料的时候,他掏掏口袋,说:「糟糕,忘了拿手机,聂,把你的借我用一下。」 拿到手机后,乔借打电话去了外面,在功能键上迅速按了几下,这次拜访老友一定有不少趣事发生,他可不想被外人打扰。 聂行风没注意到乔的小动作,接过手机就顺手放进口袋里,乔的目的达到了,找了个借口先回车上,魏正义已经醒了,正在无聊地摆弄音响,手里还拿了个东西。 「你在干什么?」 冰冷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魏正义一惊,寒气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对危险的警觉促使他立刻拔枪回头,却发现是乔在后面直勾勾地看自己,他松了口气,怨道:「没声没响地站在后面吓唬人,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乔没回答他,转去驾驶座那边上了车,看到荧幕播放的是钟魁消失的录影,他皱起眉头,魏正义跟他相处惯了,没在意他的反应,问:「你什么时候录钟魁了?没听你说过。」 「一切还在调查中,就暂时没说。」 「那这个呢?」 魏正义把手里摆弄的破碎零件递给他,乔有点轻度洁癖,他车上会有这种烧焦的电器零部件,魏正义觉得很惊奇,「这是什么?」 「垃圾。」零件被夺了过去,下一刻扔去了窗外,乔面无表情地说:「请不要乱翻我的东西。」 气氛有点僵,这时候如果还没发现乔不正常,那魏正义就太迟钝了,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刚好聂行风回来,魏正义只好把问题咽了回去,接过聂行风递来的热茶咕嘟咕嘟喝起来,心里愤愤不平地想,乔吃错药了,平时不用交代,他也会给自己带饮料的。 第四章 车道不平缓,在经过漫长的颠簸后,车子终于开进了市区,乔没开GPS,驾着车左拐右拐,很熟练地把车开到一个偏离繁华街道的小住宅区里。 「你对这里好像很熟啊。」 目的地到了,魏正义率先跳下车,看着眼前有些陈旧的平房住宅,忍不住说道。 「开车前是要做功课的师兄,」乔冷冷回他,「当然,一上车就只知道睡觉的你是无法理解的。」 要不是聂行风在旁边,魏正义一定呛回去,气呼呼地顺着乔的眼神又重新打量这所房子,房子周围打扫得还算干净,房门是老式的木质门板,看老朽程度他一脚就能踹开了,门前还支了一辆跟整个气氛格格不入的红色脚踏车,这里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大作家会住的地方。 大门在聂行风按响第一声门铃时就打开了,里面站了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看模样是大学生,像是发现他们的到来,一早就在门口等待了。 「你们是来采访惟清老师的吧?」她很热情地带聂行风三人进去,说:「老师平时都不接受采访的,但今天的访客他说是朋友,要破例一次。」 惟清所谓的朋友该是何顺海,可惜何顺海永远不会来了。 聂行风有礼貌地问:「请问小姐是?」 「老师的书都是我执笔的,他眼睛不好,无法自己写作,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本来是要走的,不过老师说不方便招呼朋友,让我帮一下忙。」 女生很健谈,把他们带到书房门前,敲敲门,请他们进去,说:「老师,您朋友来了。」 门打开了,里面极暗的光线影响了大家的视觉,聂行风走进去后,才看到书桌旁的藤椅上坐了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跟何顺海和金大山等人相比,老人的年纪算比较大了,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合,像是在养神,没有理会女生的话。 他的房间也跟印象中古香古色的作家书房不同,里面没有太多与书有关的东西,反而墙上窗上挂了各类符咒,梁上还悬了一把金钱剑,让聂行风不自禁地想起金大山的房间。 误会了三人一瞬间的惊讶,女生解释说:「老师喜欢比较暗的环境,说会增加灵感,习惯就好了。」 她又叫了声老师,惟清才回过神,睁开眼看向他们所站的位置,他眼瞳蒙了层薄翳,混沌不清,叫:「何顺海?」 聂行风走过去,还没想到要如何回应,老人脸色一变,原本温和的口气凌锐起来,说:「你不是何顺海,是……员警?」 魏正义是员警,聂行风便没否认,在这种时候,他想以员警身份交流会比较方便,随着他们的走近,惟清又说:「还是杀过很多人的员警对吧?那份煞气不用看都可以感觉得到。」 这次大家的目光转向乔,要说这里煞气最重的应该是混黑道的乔了,他从来不屑于掩藏锋芒,身为盲人的惟清很容易觉察到。 「我看过你的书,你对天道和原罪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乔扫了一眼摆在旁边的书籍,问:「那么你告诉我,杀过很多坏人跟只杀过一次好人相比,哪个罪责更重?」 凌厉的询问,让惟清脸色变了,坐直身子,手哆哆嗦嗦地伸出来,像是要去拿面前的茶杯,却很快又缩了回去,这个潜意识的动作揭示了他的慌乱,稍停之后,他镇定下来,对女孩子说:「我有话要跟他们谈,你先回去吧。」 「那我先把茶点拿过来。」 「不用,什么都不需要,你走吧。」 冷淡的回应让女孩子有点尴尬,好奇地看着聂行风三个人,却没有再说什么,离开时随手把门带上了。 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乔请聂行风坐,魏正义坐在窗台边上,乔则靠在门板上,双手交抱在胸前,冷眼旁观。 「老先生,你认识何顺海吗?」聂行风问。 「很久以前的朋友,」稍微停顿后,惟清说:「你们是来报他的死讯的吗?」 「你看新闻了?」 「我从不看电视,」惟清淡笑:「我们约定的时候早过了,他还没来,我就知道他凶多吉少了,说吧,你们的来意是什么?」 话题直接落到重点上,看来惟清心里有数,聂行风说:「想跟你询问当年马言澈之死的真相。我仔细阅读过你的大作,看得出你对各种灵异事件很了解,也参与过当年同道联手驱魔的行动,我想在你的朋友接二连三意外过世后,你不会再沉默下去吧?」 话里绵里藏针,一开口就让听的人失去了退避的机会,惟清顺着话声抬头看向聂行风,问:「你们员警也信灵异鬼怪这些事吗?」 「起初是不信的,但后来接触得多了,不由得我不信。」 短暂沉默后,惟清说:「我眼睛瞎了,但可以看到你的轮廓,时间越长,轮廓就越清楚,员警先生,谢谢你让我再次体会到当年驱魔神眼的感觉。」 「请问你的眼睛是生病导致的吗?」聂行风委婉地问。 惟清眼瞳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白翳,普通老人的眼疾经过治疗的话,很有可能重见光明,但惟清否认了,说:「我想这是报应吧。我们散了马言澈的魂魄,阻止他复仇和轮回,但这一切瞒不过天眼,那之后,我就想报应迟早都会来的。」 聂行风没有接话,他知道老人会讲下去的。 「说到马言澈,要先说川南马家,你对马家了解多少?」 「只知道他们擅长降妖驱魔。」 「降妖驱魔这种事,但凡修道之人都会,马家之所以独树一格,是因为他们可以打开阴间之门,任意来往阴阳两界,甚至可以决断一个人的生死。」 聂行风的心猛地跳了起来,突然间明白了马灵枢说的话的意思——尽力办好自己的事,一切自然会有转机,原来转机在马言澈身上,既然他有这样的法力,也就是说只要超渡他,化解他的仇怨,他就可以为自己开启那不可逾越的大门,让张玄他们回来! 「据说马家人个个都有这样的神力,就像老天对他们特别眷顾似的,你可以想像得到同样的修道者,有些人费尽毕生心血都难以取得成就,有些人却轻松就拥有了,大家心里难免不平衡,再加上地狱之门突然大开,群魔乱舞,大家集合数十人之力才伏诛妖魔,自然就有人怀疑放出鬼魅的是马家人,否则以马家人一向独来独往的个性,马言澈主动出来帮忙很难作出解释,所以伏魔之后,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在庆功宴上将马言澈迷昏,制伏他问个清楚。」 乔倚在门上的身体崩紧了,垂下的眼帘后闪过杀机,正要痛斥他们的虚伪,却被魏正义抢先了,大声说:「卑鄙!」 乔惊讶地看过去,就见魏正义气愤地握起拳头,说:「你们要问事件经过,就直接问好了,下迷药这种事连黑道下三滥都不屑去用,亏你们还是修道之人,居然用这种办法,其实你们是垂涎马家的灵力,想据为己有吧?」 喂,什么叫黑道下三滥? 乔冲魏正义瞪了一眼,不过原本盘桓在胸口的怨气却消减了很多,魏正义为人直率坦荡,看事情一针见血,一语就道破了那些人的实际用心。 「你说得不错,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自己对马家是否有传说中的那种灵力,是有几分好奇的,所以一念之差,我同意了他们的提议,然后,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马言澈个性偏激狂放,心机却不深,轻易就被他们用药灌倒了,众人把他绑在曾关押妖兽的旅店地下室里,又怕镇不住他的灵力,在他四周都贴了符咒,宋长安还自作主张地把自己的法器弩弓架在马言澈的头上,惟清觉得不妥,曾反对过,意见却被众人驳回了[ぉ香]。 没多久,马言澈醒过来,在发现自己的处境后对他们破口大骂,他们想询问的事情当然也得不到答案,甚至还被要胁说把他们的恶行公告天下,金大山火气最大,再加上被张雪山和何顺海教唆,就对他动了刑,结果惹来马言澈更阴狠的诅咒,就在他们争吵激烈的时候,悬在马言澈头顶上的弩弓不知何故突然动了起来,丧门钉射入马言澈的头骨,他当时就不行了。 意外变故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失了方寸,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动刑致人死亡,不管是律法还是私情都不会被人所容,尤其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件事如果传出去,除了名声扫地外,更可怖的是来自马家的诅咒。 ——如果马家判定生死的传说是真的话,那么他们所有人包括家人都无法逃脱! 于是何顺海提议赶紧处理掉马言澈的尸体,将这件事暗中压下去,惟清与马言澈的兄长曾有过几面之交,见他死得太惨,原本是不同意的,但马言澈死后,魂魄因被符咒压住,无法离开,又向他们破口大骂,金大山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说他算出今天参与此事的人都会被马家人所杀,想到马家的阴狠做派和报复诅咒,他终于害怕了,妥协于众人施加的压力之下。 于是他们挖掉了马言澈的双目,切断他的头颅,又集众人的灵力散了他的魂魄,这样他们还是不放心,又将马言澈的身躯埋于阴地之下,插入丧门钉的头颅悬于山峰之巅,历经风吹日晒雨淋,以求散去他的怨气,除非他们中某个人解除封印,否则马言澈是绝对无法复生。 听到这里,聂行风想起了他们在山谷见到的那颗跟焚尸混在一起的白骨头颅,谢非说焚尸是他师弟,受伤后被姬凯带走了,如果解除封印的只能是当事人的话,那么一切都可以串联起来了。 姬凯为了灭口,把徒弟带去山顶杀人焚尸,却在无意中重新回到了他们曾经悬挂头颅的山巅,解除了封印,具有强大怨念的怨灵头悬附在了焚尸上,利用它的身躯复仇,一切仿佛冥冥中皆有注定,大概连姬凯自己都想不到相隔二十年,那份潜在的仇恨会牵引着他重新登上相同的山峰。 「啪!」 轻响打断了聂行风的思绪,是乔不小心将枪掉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魏正义却在一旁听不下去了,骂道:「杀了无辜的人,不想办法去赎罪,还千方百计地继续害他,连他的魂魄都不放过,你们真的是修道的人吗?我看连基本的人性你们都不过关!」 过度气愤之下,他很夸张地大幅度挥舞双臂,要不是惟清是耄耋老人,他的拳头早挥过去了。 被责骂,惟清脸无血色,喃喃说:「你骂得对,当年我身边如果有你这样的朋友,也不会犯这样的错……」 「别把错误推卸到别人身上!你如果觉得一件事是正确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你也要坚持,这是你的信念,你怎么可以轻易就放弃了!」 乔把枪捡了起来,默默听着魏正义的痛骂,他表情若有所动,手指在手枪扳机上弯了弯,最后还是松开了,把枪重新别回腰间。 被魏正义大声喝斥,惟清的身体颤抖起来,捂着脑袋哆哆嗦嗦地自语:「是的是的,为什么我当初没坚持下去……我也不知道……也许是鬼迷心窍了。」 「狗屁,我见过很多鬼,它们比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善良多了!」 魏正义越骂越火大,要不是聂行风给他使眼色,让他冷静,他可能还会继续骂下去,愤愤不平地闭了嘴, 眼神一转,突然发现乔一直在盯着他看,眼瞳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很后悔……」想起恐怖的往事,惟清的思绪有些混乱了,喃喃自语变成了泣声,「从那时起我努力做善事,希望可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可是我知道,不管我做多少,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过于激动之下,老人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不受控制的痉挛让他看起来状况很糟糕,聂行风走过去想安抚,谁知他突然仰起头,白眼珠怪异地翻转着,飞快向四周打量,然后一伸手,把茶杯拨到了地板上,大叫:「他来了,我感觉到了,马言澈的怨灵来了,他来找我复仇了,来吧来吧,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聂行风本能地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但房间里除了乔和魏正义外,并没有其他外来者,附近更没有半点阴魂的气息,这里贴满道符,如果怨灵真的来了,他想应该也无法进来吧。 他让魏正义去倒了杯温水,又轻拍老人的后背,示意他放松,过了好久惟清才缓过来,但仍然呼呼喘着粗气,眼珠不断往上翻着,几乎只见眼白,让他看上去很吓人,魏正义骂完了冷静下来,看他这副模样,说:「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用,」乔拦住他,淡淡说:「他命很大,不会这么轻易挂掉的。」 「我……没事,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了。」惟清大口喘息着附和。 聂行风把水杯递过去,「抱歉,我提到了许多让你不快的事。」 「没事,说出来反而觉得舒服,这件事我藏了很多年……」惟清的眼珠终于恢复了正常状态,苦笑:「没人可以说,说了也没人相信,以前的老朋友都不联络了,大家心里都有鬼……」 「当年林纯磬也有参与吗?」 「林纯磬?没有,他没参加,不过事后我看到他离开时在埋葬马言澈尸体的阴地附近上了三炷香,」惟清笑了笑,「我想他可能猜到什么了,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不是单靠机遇的。」 也就是说林纯磬之死跟马言澈无关,甚至马言澈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怨灵会出现在林家,也许是想跟林纯磬询问其他修道者的去向,或许还有一部分是想泄愤,所以当遇到那两个偷窃的弟子时,就顺手杀了他们。 「你们把马言澈的身躯埋在哪里?」 「你想化解他的怨气?」 惟清马上明白了聂行风的用意,摇头苦笑,「不可能的,他已经入魔了,怨气冲天,就算将他的头颅和身躯合并也于事无补。」 「能不能做到是我们的事,你只说躯体在哪里!」魏正义又恶声恶气地重申。 聂行风看了他一眼,魏正义虽然冲动热血,但通常都会以冷静态度处理事件,这是第一次,他把感情表现得这样明显。 还好惟清这次没被他吓到,沉吟了一会儿,说:「听说是在幸福海饭店附近的地基上,上面都是停车场,你们怎么掘出他的躯体?」 「杀了人还在埋他的地方盖东西,真够变态的。」 魏正义道出了大家的心声,惟清却摇摇头,说:「何顺海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金大山帮他卜卦说那片地气是阴地,很容易发财,事实证明,他最后的确是发了,他特意用地基压住马言澈的身躯也许是因为心虚吧,人做了亏心的事,终究是心虚的。」 聂行风又问了埋藏躯体的具体方位,但年代久远,旧时的小旅店被拆迁,换成了高楼饭店,惟清也说不清楚,该问的差不多都问到了,聂行风便没再打扰这位可怜的老人,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惟清突然叫住他。 「员警先生,你们不抓我吗?」 卑弱茫然的询问,让聂行风想起张玄曾说过的话。 「不需要,因为你一直把自己关在监狱里,从没出来过,我不知道马言澈是否会原谅你,但我想,你这些年所遭受的付出的可以抵过曾经犯下的过错。」 惟清陷入沉默,像是在回味聂行风的话,乔走在最后,等他们都出去了,他回过头看惟清,银眸里火焰熊熊,充满了不屑和怨恨。 「看来金大山是铁嘴神算,所有事情都被他算到了,那不知道他有没有帮何顺海算过他最终会死在火海里呢?」 温婉柔和的笑,却不难品出内里的怨毒,惟清的身体再次筛糠似的颤抖起来,这声音他听过的,印象太深刻了,就算年月流逝再久,也无法磨灭它的魔力。 「马言澈,」他惊恐叫道:「你回来了!」 欣赏着老人被恐惧刺激的过度反应,乔笑了,很有礼貌地带上门。 「我会很快来接你的,霍惟清。」 第五章 三人出了惟清的家,已是午后,乔提议先去他家休息,他在郊外有栋别墅,开车去很方便,等跟萧兰草会合后再商议解决对策。 聂行风同意了,半小时后,乔开车来到别墅,楼房里外打扫得很干净,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许多地方还安了监视器,看来乔常来这里。不过魏正义却是第一次来,好奇地四处转了转,在经过某个房间时,他惊讶地发现自己送给乔的迷你骷髅头居然摆在床头柜上。 自从他把道歉品送出去后,就再没见过它,还以为乔把它扔掉了,没想到他一直都有保存。魏正义走进房间,这里好像是主卧房,周围摆放了许多精美的装饰品,名表以及高级酒类,旁边抽屉半开,看到里面零散放着的成人物品还有情趣手铐时,魏正义眉头皱了皱,很想知道他那位不走正常路线的师弟都在这座别墅里搞些什么勾当。 不过不管怎么说,整个房间布置得富丽堂皇,骷髅头放在它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魏正义觉得就连摆放头颅的纯银托盘都比它值钱得多。 哪有人把真人头骨放在床头柜上的?看来乔比他想像的变态多了,说不定生气时拿他的替身当球踢。 魏正义走过去,拿起系着粉蓝蝴蝶结的头颅正看着,身后响起询问声,「你在这干什么?」 听出是乔的声音,魏正义一慌神,骷髅头失手落下,乔上前一步接住了,小心地把头颅放回银托盘上,看看他,又问:「没事你到我的卧室来干什么?」 「就……就没事才到处转转。」 被乔盯得发慌,魏正义把眼神瞥开了,找了个借口出去,乔跟在他身后,说:「我出去买菜准备晚饭,你陪聂。」 「喔。」 乔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换了平时,魏正义一定会陪他一起去,不过刚才因为一点小发现,他心绪有些乱,随口应下,等回过神,乔已经出门了,聂行风坐在客厅沙发上,随便翻着那本《天眼》。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魏正义问。 「希望可以找到马言澈的尸首,为他超渡。」 如果不是事先跟萧兰草约好了,聂行风会直接赶回去,但奇怪的是一直没接到萧兰草的联络,他不知道那边状况如何,至于超渡,萧兰草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小白又离得太远,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张洛身上。 「表哥好奇怪,这么久也不来通电话。」魏正义看看表,嘟囔着掏手机,准备打电话问问,谁知摸了上衣口袋又摸裤子,都找不到手机,他慌了,「糟,我忘拿手机了!」 「你们师兄弟很有默契啊,都记得拿枪,却忘记拿手机。」 「你说乔?」魏正义奇怪地看聂行风,「不可能,那家伙有神经质的,你也知道他们家族经常会发生火并什么的,为了第一时间能联系到,他身上至少有两支手机,车上还放一支……」 聂行风的微笑敛下了,想起乔今天的表现,他急忙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一切正常,他又调出萧兰草的电话,发现萧兰草的号码居然被封锁了。 难怪他一直收不到萧兰草的联络! 聂行风解除了锁定键,把电话打过去,还没等他说话,就先听到萧兰草的询问,「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我一整天都联络不到你。」 「有点小麻烦,你那里进展怎样?」 「对我来说是好消息,但对小表弟来说,可能比较糟糕,乔在不在?」 聂行风看了一眼魏正义,像是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魏正义停止翻口袋,很紧张地看过来。 「我们在乔的别墅里,他刚才出门买菜去了。」 「找个借口让他马上回来,看好他,我怀疑何顺海和管家的死亡跟他有关。」 「你查到了什么?」 「昨晚交通监视器拍到有辆黑色奔驰一直在跟踪何顺海,车祸之后,奔驰又按原路返回,而何顺海出事的地方正好是没有安置监视器的路段,我们查过了,奔驰车的车主是乔,虽然警方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何顺海出车祸与乔有关,但他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我们要请他回警局协助调查。」 聂行风越听越吃惊,本能地说:「不是乔!」 「董事长,在这种问题上,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 「我没感情用事,我说不是乔的意思是……我怀疑他被马言澈附身了。」 难怪在惟清面前魏正义表现得那么激动,原来他的心情被乔影响到了,乔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感情,魏正义却不行,不,他该说那个人不是乔,而是附身在乔身上的马言澈。 联想乔一系列的怪异举止,这是唯一的解释,听完聂行风的推测,萧兰草加快了车速,又问了别墅地址,说:「我尽快赶过去,你们先安抚住他,我找机会把怨灵打出来,不能让他附身太久,否则乔会有危险。」 萧兰草是附身高手,有他这句话,聂行风稍稍放下心,听他又叹道:「还好你们没找到惟清,怨灵暂时不会动手……」 「我们刚拜访过惟清。」 「什么!?」感觉到不妙了,萧兰草惊讶地说:「可是我同事去惟清家,他的房子是空的,邻居说他出门很久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以为你们也没找到……」 因为惟清有两栋房子,或许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心理,他将自己藏在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家里,这情报连警察都没查到,可是乔却开车把他们带去了,这证明一早他就做过详细调查,非常了解惟清的藏身之所——难怪一路上他都觉得乔开车的路线跟自己查的不一样,原本以为他是抄近道,没想到是完全不同的住宅,所以他把他们留下,又独自出门的原因只有一个! 「稍后再联络!」 具体情况聂行风没时间跟萧兰草多说,挂了电话匆匆跑出去,魏正义紧随其后,两人出了门刹住脚步,发现别墅里没有其它车辆,而他们来时坐的车被乔开走了。 魏正义气得一擂拳,「那混蛋早有预谋的!」 聂行风沉着脸跑到路口上,道路很偏僻,好久都不见一辆车经过,聂行风只好拨打出租车总台调车,又等了十几分钟,才有辆小黄慢悠悠地开过来。 车一停,两人就冲了上去,速度快得像是打劫,要不是看到聂行风亮出的钞票,司机几乎以为自己被劫持了,颤颤惊惊地问:「地址?」 「我不知道地址,你照我说的开就好了,用最快的速度。」 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一迭钞票,司机二话没说,踩紧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现在聂行风很庆幸自己的好记性,被乔带着拐了不少弯路,他居然还大致记得路标。魏正义坐在车后座上,早就转胡涂了,看着在聂行风的指引下,小车跑得飞快,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惟清的住家附近。 等两人下了车,司机生怕他们反悔,迅速把钞票塞进口袋里,掉头就跑走了。 聂行风来到惟清的家门口,发现门前除了乔的奔驰外,还有一辆红色脚踏车,是那个女学生的,房门半开着,他一进去就闻到了东西烧灼后的焦味。 走廊上浓烟弥漫,加上空间黑暗,聂行风的视线被遮挡住了,他用袖子捂住口鼻,凭直觉摸索着走去惟清的书旁。 越往里烟雾越浓,前方隐隐闪出火光,聂行风顺火光跑过去,就听到装有消音器的枪响传来,随后是一连串混乱的翻动声,书房门大开,迎面就看到对面的窗帘边角被火吞没了,火苗正一点点地往上窜动,带着呛鼻的烧焦味,还有浓烈的血腥气。 聂行风进去后又听到一声枪响,女学生蜷身倒在门口,看不清她的伤势,惟清则匍匐在前面的地上,书桌藤椅都翻倒了,书籍散乱了一地,有些摊在血泊里,雪白纸张上溅满血滴,怵目惊心。 「跑啊,」浓烟中传来温柔话声,微笑道:「上天入地,看你逞能跑去哪里?」 「乔!」 魏正义跟着跑进来,听到威胁,他立刻拔枪指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喝道:「把枪放下!」 回应他的是再度的开枪声,惟清不知被打到了哪里,发出痛苦叫声,魏正义火了,手指蜷曲数次,却始终没有扣下扳机,而是直接冲过去,挥拳向乔揍去。 聂行风趁机打开灯,触触女生的鼻息,发现她只是晕厥,便把她扶到另一个房间,又打开两边的窗户,房子里虽然火炎浓雾密布,但都是由怨灵控制的,跟怨气一起集中在书房里,其它房间并未波及。 安置好女生,聂行风又冲回书房,魏正义正跟乔扭打在一起,周围的摆设随着两人的殴打不断摔到地上,论法力体力,魏正义都不如乔,但他天生有股凶猛冲劲,在他的接连攻击下,怨灵燃起的火炎渐小,迷雾也慢慢散去,露出瘫在地上的人体。 惟清身上连中数枪,却都没有伤及要害,神智还是清醒的,感觉到聂行风的靠近,他虚弱地叫:「别管我,我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让他动手吧。」 「那只会加重他的罪孽。」聂行风上前扶起他,安慰说:「再坚持一会儿,你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一道火焰在聂行风和惟清之间燃起,聂行风被戾气打中,向后翻了个跟头,惟清重新跌倒,头重重磕在地板上,神智渐趋昏迷。 「你疯了,连董事长都打!」 见聂行风被阴火打倒,魏正义大怒,一拳头挥过去,怨灵闪身避开,银眸打量乱成一团的房间,心情变得相当愉悦,看到魏正义又不要命地冲过来,他眼神一扫,魏正义便被火光包围了,火苗沿着衣襟向上飞窜,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扑打,怨灵发出轻笑。 「这个游戏是不是很好玩啊师兄?」 「鬼才跟你是师兄弟!」魏正义呸了一声,「我警告你,马上从他身上出来,否则我一定让你魂飞魄散!」 「我的魂魄早就散了,拜这些人所赐……」 朦胧烟雾里传来落寞话声,很像乔的声音,却又不太一样,想到这个人无辜被折磨致死,魏正义的心剌痛了一下,明明对方不是乔,但这时候他又惶惑了,不敢清楚判断自己看到的一切。 「别被他蛊惑!」 旁边传来聂行风的叫声,魏正义的神智被唤回,就见怨灵飘移到惟清面前,抬枪指向他的心脏。 「把枪放下!」他立刻挺枪指向怨灵。 话被无视了,怨灵不仅没放枪,还顺便踹了惟清一脚,挑衅地看向魏正义,魏正义气得双手握枪,再喊:「把枪放下,否则我就开枪了!」 「尽管开,反正死的不会是我。」 这是事实,怨灵可以随便再找具躯体附身,乔却不行,魏正义气得大叫,把枪口又往男人眉心挺了挺,喝道:「你到底想怎样!?」 「惩罚恶人而已,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随着怨灵的眸光闪烁,火焰在惟清的衣角上燃了起来,不过惟清已经昏过去了,全然没有反应,怨灵冲魏正义微笑说:「杀人并不一定要用枪的,师兄,我更喜欢火焰,因为这是天罚的标记。」 「这不是天罚,只是你不甘心的报复而已。」 随着凌厉话声,那团火苗消失在掌风下,怨灵讶然地看向聂行风,没想到这个没有半点修行的男人居然可以灭掉自己燃起的天火。 「难道不是吗?」聂行风说:「以你的法力,可以随时杀掉他,甚至可以一枪毙命,但你没有,你只是在一点点折磨他,让他品尝你曾经受过的苦难,就像你对其他人所做的那样……」 「我有做错吗?今天你也听到了,当年他们是怎么对待我的!我只想说,这个老混蛋说的那些不及真相的十分之一,我是怎样死的,怎样魂飞魄散的你能想象得到吗!?」 属于马言澈特有的温柔语调,在这种状况下说出来,让人不寒而栗,戾气被愤恨激发,原本灭掉的火苗又重新燃起,[罗小猫]瞬间熊熊火焰便将四人包裹在不太宽敞的书房里,就像马言澈此刻的心境——拼得同归于尽,也不会放过他们! 聂行风无视了窜向自己的火焰,沉声说:「我知道你含冤而死,但这不能成为你滥杀无辜的理由!」 「我会滥杀无辜也是他们造成的,是他们咎由自取,若有怨恨,那就去酆都地府跟我算帐吧!」 怨灵恶狠狠地说完,枪口再次指向惟清,魏正义见状大叫:「住手!」 噗!带着消音器的枪声响起,像是对魏正义喝令的挑衅,看到惟清右胸衣服上溢出大片的血液,魏正义又惊又怒,可是手枪对准乔,却怎么都无法扣下,哪怕是简单的警示开枪他都做不到。 「开啊,」怨灵向他走近,眉头挑起,指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微笑发出邀请,「打这里,神枪手,你的枪法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像是怪他犹豫不决似的,男人直接靠到了他面前,明明就是属于乔欠揍的脸,此刻却又那么的陌生,魏正义气得拉回击锤,枪托朝对方头上磕去。 「混蛋!」 眼前火光划过,掩住了怨灵的身影,魏正义打了记空拳,索性整个人扑了过去,怨灵没跟他一般见识,借烟雾闪到一边,正要离开,忽然背后冷风传来,随即颈部被一柄透明利器压住,刀刃寒光闪烁,散发出属于上古法器的煞气。 「你可以试试这个能不能杀得死你!」聂行风手握犀刃,在他身后冷冷道。 怨灵脸色一变,他不怕什么子弹法器,但犀刃不同,那是专门对付各类鬼魅妖魔的圣物,他并不在意活命,反正魂魄还能聚多久没人知道,但仇还没报完,他不甘心就此死掉,于是收起杀气,微笑说:「不怕伤到你朋友的话,你大可以一试。」 马言澈怨气太重,聂行风这样做其实并没有太多把握,但对方短暂的踌躇让他心里有了底,机不可失,他立即掏出道符拍在了乔的后背上。 朱砂描绘的符篆在火中闪烁出金光,乔随之发出呻吟,身躯晃了晃向后跌去。 魏正义急忙上前抱住他,聂行风趁机又在他胸前拍了一道符,见他晕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董事长你画的符这么灵验啊,连附身怨灵都能搞定,」魏正义满眼的崇拜,扶着乔,见他人事不省,又担心地问:「怨灵走了吗?符贴在乔身上,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这些道符其实是钟魁拓印的,后来聂行风又照描了一些,出门时顺手揣了几张在口袋里,没想到会派上用场,但实际上这些道符该怎么用他并不清楚,更不知道怨灵是否离开或者被道符封住了,说:「萧兰草马上就到了,交给他处理。」 「表哥还会道术?」魏正义很吃惊,这时候聂行风来不及多作解释,又转去查看惟清的伤势,惟清身中数枪,虽然打中的都不是要害,但由于出血过多,伤势很严重,神智陷入昏迷,对他的叫声毫无反应。 聂行风不敢移动他,先打了急救电话,又联络萧兰草,萧兰草已经到了市区,听了状况后,临时改方向冲惟清家奔来,聂行风和他约定回头在别墅会合,电话打完,他听到房间外传来脚步声,女学生醒了,扶着墙睑踉地走过来,看到他们,立刻哭叫道:「有人杀了老师,快抓凶手……」 火炎浓雾随着怨灵被封印逐渐散开了,魏正义微微侧了下身,不露痕迹地挡住了女生的视线,以免她看到乔的模样,事后指证他。 聂行风捡起乔落在地上的手枪收好,走到女生面前,女生像惊弓之鸟,哆嗦着往后退,哭泣着问:「老师是不是……死了?」 「我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医生马上就到,」聂行风把话题转开,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回家了吗?」 「今天老师有点不对劲,我很担心,就回来看看,没想到看到凶手杀人,老师中了好几枪,后来我就晕倒了……」 当时烟雾太重,她没有看清凶手是谁,过度紧张之下,话也说得很混乱,还好幸运的是怨灵这次没有迁怒于她,聂行风安慰了她几句,听到外面传来救护车的呜笛声,他说:「我们要先带人离开,其它的事情警察会来接应,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女生还没完全停止颤抖,但精神状态比刚才好多了,点头说:「没问题,我留下来陪老师。」 聂行风跟魏正义一起把乔扶上车,还好惟清的家在住宅区边上,跟其它住家有一段距离,没人注意到他家出事,聂行风上车后,从乔身上找到钥匙,开车返回别墅。 折腾了一路,乔却始终没有醒来,回到家,魏正义想起卧室里放了情趣手铐,便把他背进去,房间里刚好有个装饰用的铜椅,魏正义把他放在椅子上,又找来手铐,将他的手脚都铐了起来,见他完全没反应,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脸颊,换来的是几声低微呻吟。 看乔的脸色比在惟清家时更苍白了,肌肤也很凉,凑近了可以清楚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阴气,魏正义明白了为什么乔一直说冷了,马言澈不同于普通鬼魅,他的魂魄被打散了,只留怨气将魂魄重聚,气场比厉鬼还要阴上数倍,他一直占着乔的身躯不放,对乔是很大的伤害。 书到用时方恨少,魏正义现在总算切身体会到这句话的深意了,想了半天都想不到解决办法,只好问聂行风,「现在怎么办?」 聂行风触触乔的鼻息,虽然虚弱,但还算平稳,现在只能等萧兰草来后再商量对策了,但他没时间再等下去,看看表,说:「我先回去,看张洛有没有超渡怨灵的办法,你在这里等萧兰草,如果他解决不了,就尽快带乔去找张洛。」 以张洛的道行,就算无法清除附在乔身上的怨灵,至少可以压住他的戾气。不到逼不得已,他不想与马言澈为敌,这里面除了想拜托他开启阴间大门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在断断续续听了马言澈的故事后,他希望化解他的怨气,为他超渡。 聂行风把乔托付给魏正义,又联络萧兰草,得知他已经到了现场,惟清和女生被送去了医院,女学生没什么问题,但惟清由于年纪过大,加上过度流血,状况很不乐观,他在跟同事勘察现场,尽量不让他们注意到乔曾出现过,等勘察做完后就马上来别墅。 聂行风临走时把随身带的道符都给了魏正义,以防怨灵再利用乔的身躯作乱,魏正义送聂行风离开后,想到乔发狂时的恐怖模样,有点不放心,跑去厨房找了半天,找到一些塑料绳,他把道符间隔着缠在绳子里束成一条,拿去卧室。 第六章 乔还没有醒,垂着脑袋靠在椅子上,看起来软绵绵的很好欺负,魏正义的恶趣味上来了,照着自己以前做卧底时学来的经验,故意用绳索给乔绑了个似是而非的龟甲缚,不过最后在结扣时怕他不舒服,把绳索略微松开,反正他是靠绳子上的道符神力压制怨灵,不是靠力道。 魏正义只顾着绑人,没注意到聂行风贴在乔后背上的道符随着时间推移,上面的金色慢慢褪掉,变成了跟其它符篆相同的颜色,没过多久,道符就落到了地上。 随着魏正义加力,乔的身体向前微倾,下巴靠在了他肩上,感觉到冰冷之气袭来,魏正义心里涌起懊恼,小声说:「是我的错,要是我多关心你一下,也许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师兄……」 耳边传来温热的吐气,魏正义顿时僵住了,一把推开乔,就见他醒了,仰着头靠在椅子上静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冲他怒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把我绑起来!?」 「其实……」 「解开!」 由于生气,乔白皙的脸盘胀红了,银眸瞪圆,射出蛇一般阴毒的光芒,魏正义知道对于性情高傲的乔来说,这种捆绑一定很难忍受,但非常时期,自己只能尽量安抚他的暴怒,试图跟他理性沟通。 「听我说,乔,你被马言澈的怨灵附身了,如果我不这样做,他一定会对你不利的,我表哥马上就赶到了,我们一起救你……」 「可是我现在已经没被附身了!」 乔用力拉扯手铐绳索又挪动座椅,像是想尽快从东缚中挣脱出来,椅子随着他的挣扎在地板上划出剌耳的摩擦声,他大喝道:「魏正义,你不想死的话,就马上解开我!」 「那我宁可等你解开后杀我。」 真是脑袋一根筋的家伙啊! 乔很无奈,重重喘了口气,缓和下语气说:「那能不能先把手铐解开?师兄,我很痛。」 银眸里闪动出哀伤的颜色,嗓音低沉,像是在怨魏正义的无情,魏正义最怕他用这招,坚持不下去了,挪到他面前,双手压在座椅扶手上向他靠近,看到魏正义上钩了,乔的唇角轻轻勾起,谁知下一刻下巴被捏住,魏正义强迫他面向自己,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比他更灿烂。 「你根本就不是乔,这么蹩脚的演技也想骗过我?」 乔的银眸瞪大了,狠狠地盯住魏正义,于是魏正义继续压近他,对视他的双瞳,好心地给了答案,「那家伙才不会叫我师兄叫得这么嗲。」 「原来你没有看上去那么蠢嘛。」 戏法被戳穿了,属于乔恼怒的表情变了,转为温柔的笑,魏正义被他的银瞳盯得毛骨悚然,这种温和却充满算计的笑简直就是乔的翻版,让他无法肯定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了。 手腕突然传来疼痛,随即魏正义就见眼前景物一旋,他被掀了出去,跌到对面的墙壁上,乔拽住他的手就势将他压在墙上,嘴唇凑近他的耳垂,以几乎咬到他耳垂的程度继续微笑说:「我想你更喜欢这个体位,师兄。」 「你……」魏正义吃惊地看着断开的手铐和散了一地的绳索,再瞅瞅某张还在乔身上飘动的道符,下意识地问:「你什么时候破解符咒的?」 询问换来男人更放肆的大笑,「你忘了我们马家人可是道学高手,这种三流道符真以为能镇住我吗?」 他凑得更近,这次魏正义彻底尝到了耳垂被吻咬的滋味,酥酥麻麻的刺激感瞬间传遍全身,身体被紧压在男人和墙壁之间,不给他有半点退避的空隙,心剧烈跳动着,他清楚听到耳旁传来的喘息声,乔像是忘了敌对关系,舔着他的耳垂,喃喃说:「师兄,我想上你,想很久了。」 似是而非的嗓音,这一瞬间魏正义完全迷惑了,感觉到对方的唇逐渐贴近自己的唇角,他猛地从沉迷中惊醒,掏出道符向乔拍去。 手在堪堪靠近时被一把掐住了,乔的力气大得惊人,轻易就握住了魏正义的手腕,把它拧到一边,眼眸不屑地扫过他手里的道符,火苗燃起,在他手问迅速化为灰烬。 「都说了不要螳臂挡车,你看,我要杀你,就像烧掉这道符一样的简单。」 乔的揶揄刚说完,就见眼前寒光闪过,魏正义趁他不注意,抽出钩明侯向他斜劈而来,乔眼神一冷,避开刀锋,闪身时就势拔出另一柄墨色钩明侯迎上,两刃相交,发出震耳轰响,魏正义抓不住兵器,弯钩破空而出,飞向对面墙壁直插进去。 两人二父锋,高下立见,魏正义虽然脱离了乔的制缚,虎口却被震得酸麻,他握住右手,手掌裂了,血线顺着震裂的伤口滑落下来。 他抬起头,正对上男人嘲讽的目光,冲他亮起钩明侯,叹道:「好法器,却流落至此,真让人嗟叹……」 「那不是你的东西,把它还回来!」 见怨灵竟敢诋毁乔爱不释手的法器,魏正义顿时忘了两人力量的悬殊,扬手召回插在墙上的神器,挥舞着再次冲了上去。 魏正义跟随张玄多年,法力没有提高多少,但那股狠劲和勇猛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男人被接连抢攻,居然有些捉襟见肘,很快的,墨色钩明侯觉察到了他的气场不对,不再配合,反而跟魏正义银色的那柄联合起来倒戈,他几次差点被法器伤到,索性将它抛开,直接用法力劈向魏正义。 阴火随风冲来,正中魏正义的小腹,他被打得向后翻了个跟头,扶着身后的床头柜勉强站住,嘴角流出血丝,看到怨灵紧跟着又冲过来,他把血丝啐出去,骂道:「靠,你还真打啊!」 骂声刚落,怨灵的戾气已经冲到了眼前,魏正义痛得直不起腰,看着逼向自己的无形刀锋,正要咬牙接下来,按住矮柜的手突然摸到一个硬物,他看都没看,直接抓起挡了过去。 那是魏正义做的替身道歉品,被乔当宝贝似的骷髅头就这样被他当作了武器来用,刀锋在触到头骨的那瞬间,乔的神智似乎返回来了,戾气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身影飘忽,迅速闪到了远处。 魏正义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掌上的血丝慢慢流下,顺着头颅缝隙渗了进去,像是久旱花草喜逢春雨,头颅空洞洞的眼眶里闪过亮光,有个细小声音欢快地叫起来,可惜生死攸阅的状况下,魏正义完全没注意到头颅的变化,见乔没有伤它,灵机一动,像甩棒球似的把骷髅头扔了过去,大叫:「乔瓦尼,你要还是男人,就给我醒过来!」 头颅像是通了灵似的撞向乔,竟将他撞了个趔趄,尖锐头骨在他额上留下一道血痕,弹到了地上。 趁乔愣神,魏正义又急速冲过去,挥拳就打,他在拳头里握了道符,力道凭空增加了不少,再加上地上那个小头骨在捣蛋,不时自动滚过来绊乔一下,导致他连遭魏正义几记重拳,不过魏正义的状态也很糟糕,小腹受了伤,不敢用力喘气,嘴角也被打破了,两人仿佛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每次动手也是这样毫不留情。 十几招过后,见魏正义一直夹缠不清,怨灵的怒气被点燃了,眼瞳里的火光愈来愈浓烈,戾气随火光飞出,将魏正义缠住,硬逼着他退开,魏正义被火圈在当中,手忙脚乱地用道符抵挡阴火,男人看在眼里,总算出了口恶气,又瞅到脚下那个还在乱蹦的头颅,一脚踹过去,将它踢开老远,然后推门离开。 「站住!」 魏正义好不容易才把身上乱窜的火苗拍灭大半,见乔要走,他急得大叫,匆忙中弹出数道罡符,拍在他面前的门上,将出口封住,这招彻底激怒了怨灵,转身冷笑道: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有本事就杀!」 魏正义全身被阴火烧得生疼,话也说得有气无力,但他就笃定怨灵不会杀他,否则以他的戾气,自己早就没命了。 被挑衅,怨灵反而冷静了下来,欣赏着魏正义被阴火折腾的狼狈模样,噗哧一笑,真是个有趣的人,让他觉得杀了太可惜,说:「我要去幸福海,有本事就来追我吧,我等你。」 语调温和,甚至带上了几分调情般的轻柔,但下一刻怨灵抬手咬破了中指,血珠随着手指弹动飞溅出去,滑在地板上滴溜溜地乱转,人形从血珠里闪现出来,变成一个个浅淡的红色小人,在房间里打闹嬉笑。 不愧是马家后人,这招撒豆成兵的法术信手拈来,彻底震撼了魏正义,他忘了跟火苗搏斗,失声叫道:「好厉害!」 难以掩饰的艳羡之情,这个反应无意中讨好了怨灵,他微笑说:「捉到我,便教你这招。」 「呸,我有师父的,谁稀罕你的法术……站住,你给我站住!」 见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随着他的经过,拍在门上的几道符咒瞬间化作灰烬飘落在地,魏正义急得连声大叫,没想到怨灵真的转回来了,不过还没等他高兴,就听对方问:「你说的师父就是那个让聂行风神魂颠倒的神棍?」 这个问题回答「是」不对,回答「不是」也不对,魏正义只好反问:「你想怎样?」 怨灵没答,垂着眼帘沉思了一会儿,又突然问:「钟魁是什么人?」 「他不是人……」魏正义本能地给了答案,等他品出不对劲时,乔的身影再度消失在他面前,气得他边拍打身上的火苗,边大叫:「乔瓦尼,快醒醒,别让那个死变态占着你的身子!」 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反而把围在魏正义周围嬉闹的十几个淡红小鬼唤醒了,停止玩闹,一齐向他看来。 魏正义刚勉强把火苗扑灭,感到四周阴风袭来,他抬起头,就看到那些小鬼向自己慢慢逼近,个个长得都像是乔的迷你版,脸上却充满邪恶的笑,小獠牙张开,眼神绕着他的大动脉直打转。 感觉到危险,魏正义急忙掏道符,谁知符刚拿到手里,小鬼们就一齐扑过来,在他身上乱抓乱咬,魏正义被打得措手不及,用道符拍掉几个小鬼,但它们落地后很快又恢复原状重新扑上来,眼见道符快用完了,魏正义正着急着,那个被乔踢在角落里的小骷髅突然滚过来,排球一样的弹起,把扑在他身上的小鬼打了出去,小鬼发出惊叫,在空中飞到一半就不见了踪影。 小头颅像是弹得很开心,又继续自拍自跳,把另一只咬住魏正义颈部动脉的小鬼也踢掉了,小鬼体形细小,但头骨更小,在空中灵活地飞转着,撞到一个,小鬼就消失一只,不一会儿,小鬼们就被干掉了大半。 魏正义趁机缓了口气,这才发觉小鬼不是被骷髅撞消失的,而是它撞过去后,那些鬼气被吸到了头颅里,吸得愈多,它就愈精神,转眼问最后一只小鬼也被它攻击到,看到小鬼化成红雾被吸过去,魏正义急忙去抢,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缕暗红雾气吸进了小骷髅的嘴里。 敌人都干掉了,骷髅头很满意地在地上来回蹦了几圈,在发现小鬼都被吃掉了后,它原地滚了一下不动了,魏正义相信如果他没有耳呜,那他应该听到了一个很失望的叹气声从骷髅头里传出来。 这是什么状况啊!? 一场恶战后,魏正义全身又痛又乏,手掌被火烧到的地方起了水泡,光是站立都觉得吃力。他靠着墙壁躺到了地板上,刚好跟面前的骷髅头眼对眼[ぉ香]。 要说这颗小骷髅,魏正义跟它可算是大有缘分,从尾戒事件里张玄用它困住众多怨魂,让他带着去找小白超渡时,小骷髅就一直跟着他了,当时担心骷髅头里的怨魂跑走,他照顾得相当经心,连睡觉都要把这个小容器放在枕边,说起来也算有感情了,所以事后他才没把它埋葬,而是刻了自己的名字,把它当礼物送给了乔,可是小骷髅通灵这件事大出他的意料。 也许乔在它身上下了什么咒语,乔懂得的法术种类太杂太多,魏正义猜不到,伸手把小骷髅拿到手里端详,虽然收藏了它很久,但这还是他头一次正式打量,小巧的头骨,眼眶大大的,嘴巴稍微裂开,像是在发笑的样子,魏正义想它生前一定很可爱,可是却被骨妖害死了,散去魂魄,只留一个头骨当装饰物,说起来它的死法跟马言澈倒有点相似。 骷髅头上的粉蓝蝴蝶结因为蹦跳脱落了,魏正义拿过来给它重新系上,却看到头颅上方原本刻着自己名字的地方多了几行字,他晃了下神,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等回过神,发现手掌上的血全消失了,血丝顺着骷髅骨的缝隙渗了进去,看到它还在不断吸血,魏正义大惊之下,本能地把骷髅头扔了出去。 圆圆的头骨在地板上滚了几滚,传来低微的呜呜声,魏正义不知道那是地板的摩擦造成的,还是头骨在叫,只觉得毛骨悚然,顾不得身上作痛,急忙爬起来,收起被怨灵扔掉的钩明侯,准备去追乔。 谁知他前脚刚出卧室,就听到身后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回头一看,小骷髅蹦蹦跳跳地跟了出来,虽然刚才骷髅帮了他的忙,但想到它的诡异,魏正义心里就发毛,吼道:「你跟着我干吗?血还没吸够吗?」 咚! 小骷髅头正面趴到了地上,像小孩子做错了事低头认错的模样,再配上它头顶的蝴蝶结,倒有几分可爱,魏正义没法再绷紧脸,转身下楼,身后咚咚咚的声音继续跟进,然后一条直线滚下了楼,滚到大厅时一个侧旋,就像被踢进门的足球,不偏不倚刚好停在了魏正义的面前,头仰起看着他,像是在向他发出恳求。 魏正义心软了,想到自己不是怨灵的对手,有骷髅头帮自己,胜算或许会多点,便说:「带上你可以,不过不许吸我的血……」顿了一下,他发现有语病,急忙追加,「也不许吸别人的,否则我一道杀鬼符灭了你!」 咚! 撞头声再次传来,看着面朝地的小骷髅,魏正义彻底败了,「拜托,点头可不可以轻点用力?」 咚!咚咚!咚咚咚! 在小骷髅不断尝试点头技术时,魏正义去找了个乔的背包过来,把他的另一半钩明侯收进去,又将背包往地上一放,说:「进来。」 骷髅头的滚动技术比点头要熟练得多,很精准地滚进了背包裹,魏正义背到肩上,跑出了别墅,但看到空空如也的院子,他才想到唯一的交通工具被聂行风开走了,他只能等萧兰草来之后才出发。 「做鬼还真方便啊,」不知道怨灵是怎么利用乔离开的,魏正义悻悻地说:「连车费都免了。」 还好没等太久萧兰草就赶了过来,魏正义第一时间冲上车,看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萧兰草喷了,「你被家暴了?」 「我是让着他呢,要不是他被附身,我才不会打得这么不痛快!」 魏正义把刚才的经历以简略版的方式说完,就见萧兰草上下打量自己,一副审贼似的表情,「你确定被附身的真的是乔?」 魏正义被他盯得发毛,「怎么了?」 「你身上的阴气不比普通鬼魅少,如果我是妖类或怨灵,会更喜欢上你的身。」 萧兰草的眼神移到魏正义的背包上,像锁定目标后即将扣扳机的狙击手,魏正义生怕他发现小骷髅的存在,忙抱住背包,指着前面的道路叫道:「小心!」 萧兰草的车擦着对面行驶的车辆跑了过去,见魏正义不想说,他没再多问,跟聂行风接通电话,说了乔的状况,当听说怨灵会去幸福海时,聂行风本能地踩紧了油门踏阪。 「也许怨灵是为了误导我们,故意那样说的。」魏正义在旁边揣摩道。 「我觉得他说的多半是真的,别忘了他的躯体被埋在那里。」 无法想象马言澈先找到自己的躯体后,灵力和怨气会达到怎样的程度,聂行风把车速飙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说:「我先去找张洛,你们直接去饭店,我们在现场会合。」 电话挂断了,聂行风继续加快车速,在车辆之间极速穿梭,将它们瞬间甩在了后面。回头该收到很多罚款单吧,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喇叭警告声,他想,不过这是乔的车,黑道分子飙车,罚单该寄去他那里。 第七章 飚车的结果是去程漫长的道路聂行风用一半时间就赶回来了,他来到张洛的住宅,张洛虽然领导一派弟子,但他的住所却很私人化,聂行风随佣人进去的时候,发现宅院里种满了花草翠竹,甬道两旁有个打造成长梭形的鱼池,青叶随水一直连绵到楼房大门前,小鱼在莲叶间游玩,清雅幽静,看来比起管理门派中的事务,张洛更喜欢在这种宁静场所里修道。 张洛正跟张正,张燕桦两人在书房里谈话,灯光下他的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对于聂行风的拜访,他没表现出太吃惊,倒是张燕桦一脸怒火,一看到聂行风,就冲到他面前,满是敌意地问:「你来干什么!?」 非常没礼貌的态度,连个性温厚的张洛也不快地皱起眉,张正看到了,忙把张燕桦拉到一边,又向聂行风连声道歉。 聂行风心中有事,没在意张燕桦的无礼,向张洛问了好,张洛看出他有话说,让张正和张燕桦先出去,张燕桦没动,盯住聂行风,说:「我要留下来,听他说什么。」 「燕桦!」张正低声斥责她,「别任性!这不是你家,跟师伯说话注意点分寸!」 「我知道这不是我家,要不是我爸有事,我才不会来求你们!」 张雪山跟张洛虽然是师兄弟,交情却不深,彼此也很少来往,不过表面上礼数还算周到,张燕桦平时不敢对张洛这种态度,只是今天心情不好,一着急,大小姐脾气就流露出来了,忘了应有的礼数。 听了她的话,聂行风问张洛,「张雪山也出事了吗?」 张洛还未回答,张燕桦就抢着说:「装什么好人?难道这些不都是你们做的吗?自从你们家的鬼娃把怨灵引出来后,就接二连三的死人,现在连何顺海也死了,马上就轮到我爸了,是不是所有人都死了你们才甘心!」 话语锋利,张正再次喝止她,聂行风听出了隐情,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燕桦气鼓鼓的不说话,聂行风又继续说:「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请张先生帮忙超渡怨灵,否则他怨气不平,死亡会一直继续下去,希望你说出令尊的遭遇,也许还来得及救人。」 聂行风先把自己这两天查到的线索大致讲了,他气场平和沉静,在无形中影响了张燕桦,听着他的讲述,张燕桦的愤懑渐渐平息下来,想想他的话没错,便抛开个人情绪,说:「我爸是今早消失的,在看完何顺海发生车祸的新闻之后。」 一开始张燕桦并没在意,等她注意到时己是午后,她感觉不妙,手机联络不到父亲,只好给姬凯打电话,同样也是关机提示,她一直等到傍晚都不见张雪山回来,只好匆匆跑到张洛这里来求助。 「令尊失踪之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没有,就是看了新闻后很烦躁……」张燕桦想了想,突然叫道:「他有打电话给姬师叔,好像提到了饭店怨灵的话题,不知道是不是他接了驱邪的工作,通常这种事爸爸都会叫上姬师叔的。」 现在刀悬在脖子上,张雪山怎么可能还有心情捉鬼? 听到饭店二字,聂行风马上想到了幸福海,也许张雪山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想跟姬凯一起去饭店毁掉马言澈的躯体! 「你来之前,我帮两个师弟卜算过行踪,却什么都算不出。」 张洛见聂行风的表情若有所思,猜到他可能有线索了,便把自己卜算的结果也一并说了,聂行风问:「算不出的原因是……」 「关系太近的人,心绪容易被牵动,算卜就会失灵,还有一个可能是他们在某个无法预测的地方,一阴一阳两个世界,任何咒语都会失效。」 张洛说得委婉,但不难听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张燕桦急得快哭出来了,跺脚说:「我爸和师叔一定还活着,怎么可能分阴阳呢?师伯您再算一卦试试好吗?」 「所谓阴,并不一定是指阴界,也可能是极度阴湿之地,那种地方鬼气较重,跟普通世界不同,所以不管是寻人咒还是算卜都无法起到作用。」 「也许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听了聂行风的话,张燕桦的眼睛立刻亮了,追问:「在哪里?求求你,快带我去救爸爸!」 「可以,但我需要张先生的帮助。」 聂行风转头看张洛,张燕桦忙说:「师伯请你也一起去,我们这么多人,合力的话,一定可以把怨灵打得魂飞魄散的!」 「叔叔,这件事让我去吧,你……」 张正的建议被拦住了,张洛拍拍他肩膀,微笑说:「没关系,在家窝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舒活下筋骨了。」 张正还要再说,张洛己吩咐管家去取驱邪物品,张正没办法,拦住管家,自己去把整理好的道符金钱剑拿来,出门时,他突然掸掌击在张燕桦的颈上,把她打晕后推给了一旁的管家。 看到聂行风投来的惊讶目光,他淡淡说:「她这么暴躁,跟去会坏事的。」 这话虽然说得没错,但父女血脉相连,张燕桦的灵力又高,有她在,也许会更快地找到人。见张正眼神闪烁,聂行风感觉到他的言不由衷,他这样做可能还有另外的原因。 三人上了车,在去幸福海的路上,聂行风又把从惟清那里听到的有关马言澈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刚才张燕桦在场,他没有提到张雪山犯下的过失,此刻张洛听了内情,气得脸色变了,重重叹了口气,苦笑:「修道者堕入魔道,会比妖魔更可怕,做了这等亏心的事,也难怪他们寝食难安了。」 「叔叔!」张正很担忧地看他。 「其实这些都是惟清的一面之辞,我不知道张雪山当时是否抱有其他想法,」不想过于刺激张洛,聂行风斟酌措辞说:「知道真相的只有当时参与的人,但真相现在己经不重要了,化解怨灵怨气才是我们要做的,否则张雪山和姬凯会被害,乔也会面临危险。」 「恶人需要救吗?」身后传来张正冷淡的询问。 聂行风一怔,马上明白了张正不让张燕桦同行的用意——目前陷入困境的不管是张雪山、姬凯二人,还是乔甚至马言澈,都不算是好人,对以宣扬和维持正义的张正来说,这些人都死有余辜,是不值得救的。 对视他透过后视镜投来的目光,张正又继续说:「我叔叔近年来一直身体欠佳,除魔之类的事他早就不过问了,可是现在却要为了一些本应该接受天罚的人强行出手,聂先生,如果你真的明白正义的定义,就不该插手这些是非。」 听出他的非难,聂行风看看张洛,平静地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的界限,但我想,如果今天是张三师父面对这些事,他会二话不说就担下来。」 听到张三的名字,张洛脸色微变,过了一会儿,他说:「马言澈的怨气太重,我不知道自己的功力是否能超渡他,但我会尽力,请聂先生放心。」 「谢谢。」 其实聂行风自己心里也没底,眼看着幸福海大厦上方的霓虹招牌愈来愈近,灯光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眼睛,在他面前闪烁,这时突然涌进他脑海的不是驱邪超渡,而是张玄,旁边的座位一直是空的,空得让他无法适应。 原来马灵枢没说错,一直离不开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 奔驰在饭店前停下,由于饭店近来再三出事,导致客源急速下滑,楼上灯光稀疏得让人感到孤寂,他们下了车,还没走近,就看到有人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聂行风拦住一个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好像是大厦着火,触发了火警铃,服务人员正在忙于疏散住客,但究竟是哪里着火,他却说不清。 「一定是怨灵搞的鬼,」张正看向张洛,「我们该怎么办?」 张洛站在饭店前方正中,掐指默算了一会儿,掏出纸鹤弹出,纸鹤在空中盘桓了两圈,便向大厦后飞去,张洛跟上,说:「看来火源是在停车场。」 幸福海饭店的停车场很大,上下共五层,进出都由电脑自动计算控制,三人随纸鹤奔进去,门口的警卫室大门紧闭,根本没人过问,借着灯光,他们看到停车场里面烟雾弥漫,浓烟以极快的速度卷来,纸鹤被烟雾吞没了,没多久落到张洛脚边,变成了灰烬。 张正随身所带的阴阳罗盘的指针飞速旋转着,这是前方戾气极重的征兆,看到一些黑影隐约在火中穿梭,他担忧地说:「这里阴气太重,进去对我们不利,还是想办法把怨灵引出来比较好。」 「马言澈的身躯埋在当中正阴方位,不进去就无法超渡他,拼一下吧。」 张洛又拿出一只纸鹤,这次他咬破中指,在纸鹤头顶点了块红,纸鹤从他手上飞出,箭一般地冲进了迷雾。 烟雾被纸鹤的罡气震到,随着它的靠近会有短暂的退散,三人跟在纸鹤后面,张洛又掏出几张道符递给他们,张正抢先拿了,转给聂行风,说:「这是辟火符,好好收着。」 聂行风道了谢,张正又问他,「张玄还没有消息吗?」 不知道张正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提到张玄,聂行风愣了一下,说:「没有,希望怨灵能帮到我们。」 「一个修道者沦落到要靠怨灵来搭救,不是太凄惨了吗?相信如果张玄知道,也会觉得脸上无光。」张正冷冷说:「我己经找到了下地狱救他的办法,你就放心吧。」 张正一直没有提关于搜寻张玄的细节,聂行风没想到他居然掌握了张玄失踪的隐情,不由大为惊讶,想再多问,张正己经抢先走了进去。 三人往前走没多久,就看到陆续有人从里面冲出来,看样子是停车时遭遇到火灾,吓得连车都不要了仓皇逃路,张洛本想帮他们指路,但还没开口他们就跑了过去,对张洛的叫声不闻不问。 烟雾蔓延而上,瞬间便看不到那些人的身影,越往前走烟雾越重,火光带着灼热袭来,聂行风被呛得止不住的咳嗽,急忙掏出手绢捂住口鼻,手臂却被重重撞了一下,原来是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从对面冲来,跟他檫肩而过跑了过去,身形依稀有点眼熟,聂行风转头去看,等他再转过身来时,发现张洛师徒都不见了。 这是最糟糕的状态,目不视物,又不能大声呼叫,聂行风掏掏口袋,空空如也的口袋提醒他道符都给了魏正义,张洛师徒也没有再返回来,聂行风不知道他们是无法回来,还是根本没注意自己落下,这些烟雾像是由阴火引起的,不知什么原因被强行聚集在地下空间里,跟魇梦里的阴雾不同,他的犀刃没有用武之地,在发现了目前的困境后,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考虑该怎么应对。 迷雾转眼间更重了,热度也在急速上升,后面没有路,只能往前,像是在告诉他,逃离不是出路,它只会让自己离死亡更近一步。 于是聂行风选择了继续往前走,但没多久就觉察到阴气扑面,一些游魂从四面八方窜来,向他发起攻击。 聂行风猝不及防,肩膀被划出两道血口,这才发现围攻他的都是充满怨气的恶灵,攻击时不时发出叫声,像是在恐吓他进入了不该进的地方。 恶灵聂行风见得不少,但突然出现这么多却非比寻常,好在他有犀刃护身,那些恶灵虽然凶悍,对犀刃却很是忌惮,见到他手握法器,马上就退开了,却又不离去,在附近徘徊着,瞅准时机再继续扑上。 聂行风只好凝神防备恶灵的攻击,正僵持着,身后传来叫声,像是在叫他的名字,很快,声音越来越响亮,一只几乎被烟雾熏黑的纸鹤飞到了他面前,他伸手托住,纸鹤落到他掌心后化为灰烬。 烟雾遮住了视线,聂行风只看得见恶灵阴魂,他情急之下拿出手机按开音乐,并拨到最大声,后面的脚步声顺着音乐跑了过来,随着人影逐渐清晰,聂行风发现那不是张洛师徒,而是刚才跟他错肩而过的制服男人。 「谢非?」看到他,聂行风明白了那份熟悉感从何而来了,等谢非走近,他问:「走了,为什么又回来?」 「不知道,」谢非回答得很干脆,「可能是突然想到,也许只有你能救我。」 现在他都自身难保呢,谈何救人?聂行风苦笑。 谢非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让聚在他们周围的烟雾稍微减少,看到远处徘徊的魂魄,他皱皱眉,说:「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脏东西?」 聂行风也不明白,谢非没再多问,掏了张道符递给他,说:「这是辟火符,暂时让你不受火雾袭击,至于那些东西,让我来处理。」 听他讲到辟火符,聂行风心一动,掏出刚才张正给他的符,这道符他带了一路,不仅没帮助,反而被恶鬼追,仔细一看,上面的符咒跟谢非给自己的完全不同。聂行风对道符没太多研究,但简单的他还是可以看得懂,当发现纸上写着召敕及阴火等字样时,他就知道自己被阴了。 果然,看到他的道符,谢非吃惊叫道:「这是召唤鬼的符,符上沾血,是恶鬼的最爱,你怎么会带它?」 道符都是出门时张正整理的,也是他转交给自己的,他不可能弄错,所以…… 想到张正给自己符箓时说的那番话,聂行风彻底明白了,见谢非还在盯着他等答案,他笑了笑,把符纸撕碎,说:「只是误会。」 「那如果我没误会的话,你是要去找我师父,想解除马家人的怨气吧?」谢非嘲讽地说:「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怎么说?」 谢非眼神飘忽了一下,像是终于做出决定似的,说:「罢了,反正我也没几天活头了,赌一把,也许还能赌赢。」 他掏出手机,打开录像设置递给聂行风,屏幕里的图像晃得很厉害,好久才稳定下来,现场周围一片火光,有两个人在火光前搏斗,[罗小猫]地上放了一个大袋子,里面的东西在厮打中被撞了出来,都是阴阳镜、桃木剑等驱邪物品,另外还有斧头和短柄锄头,地上用朱砂画着以符咒围成的大圆圈和十字横线,在两人的搏斗中,朱砂被慢慢涂抹掉了,形成一滩诡异的红色。 争吵随着打斗断断续续地传来,都是些蠢货笨蛋的叫骂声,聂行风看出骂人的是张雪山,那另一个不用问也知道是姬凯,张雪山把他踹到地上,骂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的愚蠢,马言澈的封印根本不会解开,现在大家都要死了,你还敢骂我……」 「关我什么事?当初要不是你鬼迷心窍想当掌门,想从马言澈嘴里套什么法术,也不会被怨鬼缠上,还牵连我,我什么都没做,你死你的,别想拖我下水!」 「蠢蛋,没有老子,你能耀武扬烕这么多年?去吃狗屎吧!」 两个人一边互殴一边吼骂,衣服头发都被扯得凌乱不堪,哪里还有一点修道宗师的风范?没想到在死亡面前,这对相交了数十年的师兄弟会变成这样,聂行风看得摇头,谢非也在旁边冷笑。 「这就是我崇拜了十几年的师父,为了一点算不上秘密的秘密,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子。」 看来也是因为发现师弟被杀,谢非才会对这些人抱有不信任感吧。 镜头里的两人打得更厉害,转眼间张雪山被甩倒,头磕在锄头上,鲜血直涌,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姬凯打红了眼,趁机抄起斧头向他劈去,张雪山滚开了,把姬凯绊倒,就在这时,他们眼前闪过阴火,火光映亮了地上某个物品,张雪山看到后,就像着了魔似的,扑上去抓起它,向姬凯胸口刺下! 「啊!」 就算看过真相,谢非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聂行风也看到了,张雪山抓住的利刃是个类似短刺的东西,形状依稀跟宋长安的丧门钉相像,在刺向姬凯时,四周火苗飞窜,形成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张雪山的手腕,引导着他杀死同门,但当姬凯的胸膛被贯穿后,火焰形成的手掌消失了,只留痴呆呆看着现场惨状的张雪山。 姬凯四肢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张雪山呆了一会儿,上前揪住他大叫,在发现姬凯真的没气后,他吓得跳起来,一边疯狂地看向周围,一边喊:「我知道是你,马言澈,你给我滚出来,我会杀了你的,毁了你的躯体,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回应张雪山的依然是在四面熊熊燃烧的烈火,火苗化作一只只手向他抓去,他却全然不觉,胡乱张望了一会儿,突然抓起锄头向姬凯身上用力捣去,一下一下,在肢体被捣了个稀烂后,他又转去砸地面,锄头的剧烈撞击下,血液从姬凯的身上流向捣碎的缝隙里,跟原本他们画下的朱砂符咒融到一起,远远看去,那个图画就像是只不断流血的眼镜。 也许金大山的预言没错,这些人注定都要死在马家人的手下,至少到目前为止,没一个逃脱得了马言澈的诅咒。 屏幕变成黑色,录像中断了,谢非把手机拿回去,聂行风问:「你在哪里录的?」 「你要去?」 「也许找到马言澈的骨骸,才能化解他的怨气。」 谢非眼睛一亮,就算他己经认命了,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没人想死,不过想到张雪山和姬凯的疯狂行为,他又有些泄气,说:「你看得到画面上的火,但实际上那里什么都没有,他们都被怨灵的仇恨控制了,才会自相残杀,这样的恶灵,你觉得能化解怨气吗?」 「没试又怎么知道?」见谢非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聂行风冷冷问:「你特意跑回来找我,不就是希望我能帮到你吗?」 这句话成功地刺激到了谢非,点头说:「好,我带你去,但现在这种状况,我没有信心能找到。」 「试一下。」 聂行风抬头看向前方漫无边际的浓烟,心一动,也掏出手机切换成录像装置,果然看到四周都是火焰在石柱间乱窜,大片大片的火光,似乎随时都会将他们包围,难怪张洛会给他们辟火符了。 「现在你还想去吗?」耳边传来谢非不肯定的询问。 聂行风给他的响应是向着火光走过去,谢非愣了一下,也急忙跟上,「你还真是不怕死啊,」他问:「就为了你那个失踪的情人?」 「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目的,」有了谢非的辟火符,聂行风感觉呼吸畅快多了,说:「现在可以说一下你来这里的原因了吗?」 「我不是来,我一直都在。」 在得知自己被马家人诅咒,又发现师弟死亡的真相后,谢非万念俱灰,甚至怀疑自己被诅咒也是姬凯和张雪山搞的鬼,他不敢回去,又不知道去哪里才好,最后只好又回到幸福海饭店。 在经过饭店停车场时,他无意中听到警卫聊天说有人辞职的事,便灵机一动,用符咒迷惑他们的心智,把他当成了新来的警卫。在这里做警卫,一是因为离事件现场近,有什么发现他可以马上知道,另一个原因是他可以透过监视器了解进出人员的行踪,却没人会注意到他。 但他没想到张雪山和姬凯会来,当今天午后看到他们开车进来后,谢非就预感到会出事,便一直通过监视器监视他们,发现他们的车一直绕着停车场乱转,不时停停走走,后来他才知道这两人是在找骸骨,并且找到了,当看到张雪山做了障眼咒时,他就忍不住好奇,偷偷跟踪过去。 等他到达现场时,张雪山和姬凯己经打了起来,那时烟雾还不重,他不敢靠太近,在诡异的火苗中把那段录像录了下来,后来看到姬凯被杀,他担心自己会被发现,匆忙离开,谁知浓烟邪火突然冲起,在整个停车场里形成一道庞大的结界,让他无法绕出来。 「还有其他人跟我一样被困在里面,还好师伯出现,为结界打开了缺口,我们就一股脑都跑出来了,后来看到你,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回来。」 由于缺口再度被烟雾迷住,停车场重新变回了无法辨别方向的迷宫状态,两人向前走了一段路,又遇到几只从火中冲过来的恶灵,它们吸收了烟雾阴气,戾气大增,两人被纠缠住,好不容易才把它们逼退,就听远处爆炸声传来,火势瞬间涌起,这次是真正的大火,停放的车辆被炸得接连翻起来,谢非为了躲避飞来的异物,脚下一滑,从旁边的栏杆上翻了出去。 停车场的上下结构是呈螺旋形延伸的,原来他们不知觉中己经走到了二楼中间,也幸好他们走得较远,火光炸起的一瞬间,烟雾散开了,聂行风依稀看到被炸的是停车场门口,要是他们一直在一楼徘徊的话,很可能会被牵连到。 聂行风及时探手抓住了谢非,下面不高,但已被火海包围,掉下去非死即伤,谢非低头看到底下的场景,吓得拼死挣扎,反而加重了聂行风的负担,栏杆炙热,他又使不上力气,有心叫谢非冷静,却在浓烟里说不出话来,正觉得吃力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有人跑过来,跟他一起拉住了谢非的手。 「小师叔!」 来的竟是曲星辰,有他帮忙,谢非被拉了上来,手机却在挣扎中掉了下去,眼睁睁看着它落入火中,谢非急得叫起来。 「人没事己是万幸,一支手机而己,回头再买新的吧。」 误会了他的反应,曲星辰劝道,谢非看了一眼聂行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说出真相。 火炎从下面蔓延而上,曲星辰给他们打了个手势,他的道术高谢非很多,带两人跑到里面离火源较远的地方,停下后,聂行风问:「你怎么会来?」 「我去找师兄,听管家说到了你们的事。」 自从跟聂行风聊过马言澈后,曲星辰一直对这件事很在意,道友又接连出事,他今天去找张洛,本来是想问下内情,没想到张洛等人会再度来饭店,他猜想可能会有事发生,就马上赶了过来。 「我们在找怨灵的尸骨,中途分散了。」谢非抢着说。 曲星辰没怀疑,只是对马言澈的骨骸被埋在这里的真相感到震惊,没时间问内情,他看了下四周,后面是不断腾起的火炎,前方则是怨灵布下的浓雾,张雪山现在在哪里无法算出,他说:「如果骸骨真埋在至阴之地的话,那我们还是要再去一楼。」 骸骨不可能埋在建筑层当中,只能是一楼的某处地下,而他们现在是在二楼半腰,后面被火堵截,无法退回,电梯也不能用,只能继续往前走,在二楼的内侧边缘跳下去,这种高度对三人来说原本不难,但如果那边也着火了,又在无法视物的状况下跳楼,那就很危险了。 「赌一把。」 曲星辰放出纸鹤在前面带路,这些年他一直闭门钻研法术,道法跟张洛相比毫不逊色。由他的鹤使带着,前方畅通无阻,偶尔会看到阴魂在虚幻火焰中飘荡,却没有再逼近他们。 三人很快来到了二楼尽头的栏杆前,曲星辰抛出道符,将弥漫的烟雾暂时荡开,很幸运,下面还没被火占据,他们趁机跳了下去。 楼下很热,火势虽然没波及到里面,但是在近乎封闭的状况下,热度升温很快,谢非的辟火符挡不住了,聂行风捂住口鼻,看着周围近似灰白的空间,心想如果不尽快找到张雪山等人,只怕不用超渡怨灵,他们就先被超渡了。 还好曲星辰一下来,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又放开纸鹤,口中念动驭使法诀,没多久,白雾里冲出了另一只纸鹤,头顶红色,正是张洛的那只,两相会合后,曲星辰喜道:「师兄他们就在附近,跟我来!」 第八章 三人没走多久,就发现气场开始变清,浓雾渐散,一个平阔空地显露出来,正是聂行风在录像里看到的场所,空地的四面石柱上贴了辟邪道符,阻止浓雾的蔓延,张洛盘腿坐在一边,用法力做下结界镇住阴气,原本画着符咒的地面不知道被什么炸开了一个大坑,张正和张雪山正在当中奋力挖掘,姬凯的尸首被移到另一边,身上溅满灰尘泥土,跟血混在一起,显得狼狈不堪。 看到聂行风出现,张正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显然没想到张洛的纸鹤引来的会是他,迎上前说:「烟雾太大,我们一直找不到你,还好你没事。」 「我比较幸运,遇到了他们。」聂行风无视他的作戏,问:「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误打误撞,碰巧跟师叔遇到了,原来怨灵尸骨被埋在这里。」 曲星辰发现了仰面躺在地上的姬凯,急忙跑过去,问:「出了什么事?姬师兄他……」 「死了,被怨灵杀了!」 张雪山还在奋力挖掘铺满朱砂的地坑,听到曲星辰的询问,他恶狠狠地说:「快来帮忙,马上就能挖到骸骨了,废了怨灵,让他再没法害人!」 「这好像是宋家的辟邪法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曲星辰看到姬凯胸前插的丧门钉,又见张雪山身上脸上也沾满血迹,不禁疑惑。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怨灵杀了宋长安后,夺了他的法器!」 振振有词的回答,还带了几分歇斯底里,像是真相真的如此,谢非看看聂行风,他们都看到姬凯是张雪山杀的,但当时究竟是张雪山主动杀人,还是被怨灵控制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唯一的证据也弄丢了,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还有你!」张雪山又冲谢非吼:「站着看什么?还不快动手!」 谢非不敢反驳他,拿起工具跳下坑,曲星辰却没动,站在坑边喃喃地说:「这就是埋葬马言澈的地方?」 聂行风看着在坑里疯狂挖掘的人,「也许吧。」 「为什么?」曲星辰茫然追问:「为什么要杀他?」 这个问题聂行风没办法回答,但空间传来声音,体贴地给了他答案——「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马家的通灵术真这么珍贵吗?值得他们抛开自尊和生命去获得?」 「马言澈!」 张雪山本来还在拼命挖土,听到这个声音,全身都颤抖起来,疯狂地张望了 一下四周,又低头加紧速度,地下土质渐松,露出了一些压阴的朱砂银器,看到下面隐约露出的白骨,他大喜过望,掏出一早准备好的浸了火油的道符撒到上面,又迅速跳出地坑,聂行风想阻止,被张正抢上前拦住,说:「请聂先生不要有妇人之仁,不清除怨灵怨气,我们今天都要为他陪葬。」 「等等!」 聂行风的阻拦晚了一步,张雪山将打火机扔进坑里,阴森森地冲他笑道:「他死了,别指望他能帮到你,死心吧!」 仿佛为了应验他的话似的,道符引到火,瞬间在坑中翻腾起火光,张雪山脸上的血被火光映着,泛出诡异的红色,这一刻众人的感觉是他才是恶鬼,从地狱里侥幸爬出来的鬼类。 「张先生,」聂行风怜悯地看着他,「毁了马言澈的尸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这办法有用,当年你们为什么不一把罡火烧了他呢?」 张雪山一怔,这本来是个很容易想通的问题,可是处于极度惊慌中的众人竟然没一个记起来,他们拼了命妄图毁掉的东西,到头来发现这样做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惊慌失措之下,张雪山大叫起来,却没人给他回答,他又冲到张洛面前,希望张洛帮他,可惜张洛正在运功跟四周阴气火焰抵抗,无暇应答。 「这不是马言澈!」谢非突然指着土坑惊叫道。 坑里火焰愈烧愈烈,在土中若隐若现的骸骨被烧得整个蜷起,头骨显露出来,黑雾在骸骨间隙中乱窜,阴气随火光滋生,不断聚拢,导致头骨微微仰起,眼眶狰狞地盯住坑上众人,妄图突破罡火,冲向他们。 张雪山没算错,这里的确是至阴之地,也是埋骨之处,但尸骨却不是马言澈的,那颗头颅就是最好的证明,在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张雪山瞠目结舌,呆了半晌,突然发出大笑,指着那颗头颅笑得直不起腰来,像是看到了非常好笑的事。 其他的人却笑不出来,看着恶灵的身形越聚越清晰,在火中张牙舞爪,他们都向后退去,拿出各自的法器,准备随时应接它的攻击。 「何顺海真是丧心病狂,竟用枉死人的尸骨来运财!」 曲星辰对风水方位有些研究,很快就明白了这里会埋葬骨骸的原因,谢非在旁边加了一句,「这里灵体这么多,看来压的不止一具。」 「那倒未必,这里以前是坟茔,可能是茔地被平,导致魂魄无处可去,才会在这里游荡吧。」 张正的发言让聂行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坟茔之说最开始初九就提到了,没想到不是道路之中,而是在停车场下方,张正这么了解,看来他查过很多数据,甚至……他说的可以救张玄的话不是信口开河。 道符燃尽,恶灵的戾气脱离了控制,嘶叫着冲向他们,还好它只是一只普通的增运灵体,看似可怖,戾气却不足。 谁知曲星辰把它制住后,发现张洛身体猛地一晃,脸庞泛起金色,血丝从嘴角一点点流出,不由大惊,急忙跟张正一左一右扶住他。 原本由张洛的法力筑成的清净空间破开了一个缺口,狂风卷进来,将道符吹得四处飘荡,然后消失在浓雾火光中,一道修长身影踏雾进来,看着张洛冷笑道:「一派之长,也不过如此。」 「怨灵找死!」 看到张洛身受重伤,张正怒火涌上,掏出金钱剑便纵身向怨灵刺去,属于乔的身影闪到一边,罡气弹指而出,将那柄剑震得粉碎。 「啧啧,」他摇头叹息,「教出的门人就更糟糕了,要不是为了让你们看到这里的闹剧,我真懒得放你们进来。」 「你害人无数,还杀我师叔,天理难容。」 张正大叫声中,又掏出桃木剑和匕首一起刺过去,听了他的话,怨灵扫了一眼在旁边照顾张洛的谢非,谢非心里发虚,慌忙避开眼神,怨灵嘲笑:「到底你师叔是被谁所杀的,有人看得比我更清楚。」 张正一怔,不防火光陡然窜到眼前,两柄法器被厉火烧得没了踪影,火势继续奔腾着燎向他的脸,危急时分,聂行风帮他挡住了,犀刃挥出,割断了那道肆虐阴火。 怨灵的眼神亮了,盯住聂行风手上的古器,赞道:「这里唯此器可与我一斗。」 聂行风双手握刀,横在自己胸前,沉声说:「马言澈,该杀的该复仇的你都做了,现在到了该放弃的时候,别再加重自己的罪孽,往生去吧。」 「往生?」怨灵大笑:「魂魄都散了,我如何往生?」 「少跟他讲道理!」 张正再度冲上,但他不是怨灵的对手,没几招就被阴火烧得处处是伤,聂行风想帮忙,但是结界缺口越来越大,更多的火苗和浓烟涌进来,如果这里完全被火占据,他们谁都别想逃离,聂行风只能用犀刃挡住外面的阴气,好让曲星辰趁机用法力修复结界。 谢非则跟张正连手对敌,反而是当事人张雪山,跑去拔出了姬凯身上的丧门钉,紧握在手里,无视徒弟们的凶险,退到一边观阵,眼神不离怨灵左右,准备伺机给他致命一击。 张洛法力消耗太多,看到张雪山自私的行为,他失望至极,想起身帮忙,另一边结界也在戾气的撞击下破掉了,火焰扑面而来,还好聂行风及时将他拉开,避开了阴火袭击。 聂行风扶张洛站好,看着浮游在怨灵周身的黑色怨气,问:「真的没办法超渡吗?」 张洛缓缓摇头,已堕入恶鬼道的灵,怨气无从化解,只能杀,眼神掠过聂行风手中的法器,他说:「动刀吧!」 杀,有时候也是一种救赎,为乔,为其他无辜之人,也为了马言澈自己,目睹怨灵的残忍,聂行风此刻只觉得热血上涌,张玄的事暂时抛开了,他双手握住刀柄正要挥刀,忽然铃声传来。 本能地感觉那是张玄的来电,聂行风拿出手机,却发现是封不知名的简讯,里面只有一句话——最好的超渡不是用法术,而是用心。 无头无尾的话,却刚好应了眼前这一幕,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用心超渡怨灵,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刺耳的引擎声,冲撞响声向他们飞速传来,转眼便到了近前,聂行风知道不好,大叫:「闪开!」 众人躲避的瞬间,一辆奔驰以异常锐利的速度从结界外冲了进来,带着火苗的大红色车身,己看不出那是车体本身的颜色还是火焰光芒,在炫亮了众人的眼眸后继续向前冲去,张雪山被撞到,翻进了他自己挖的坑里,里面的火己经灭掉了,[ぉ香]但他的额头磕在骸骨上,晕了过去。 乔则刚好卡在奔驰车头上,开车的人看到他后,发疯似的更加用力地踩油门,于是奔驰顶着乔的身体一直往前冲,眼看着两旁浓雾急速消散,前方就是停车场的围墙,如果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魏正义急疯了,探过身努力去夺方向盘,大叫:「停车,快停车!」 箫兰草像是没听到似的,跟乔隔着整面挡风玻璃,两眼死死盯住他,仿佛觉察到他的杀意,乔笑了,嘴角轻弯,挑衅地跟他对视。 「你他妈的给我停车!」 眼见围墙近在咫尺,魏正义再也忍不住,一拳头挥过去,把他表哥砸到一边,又用力踩刹车,同时握住方向盘拼命往旁边拐去。 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中,奔驰终于停下了,趴在车头上的人被惯性荡了出去,危机暂时解除,魏正义长呼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感觉全身力量像是消失了似的,一半是出于担心,一半是后怕。 无法想象箫兰草怎么可能以超过正常范围的车速赶回饭店,更想不到他会无视建筑物外救火人员的阻拦,直接把车开进了火场,扭头看他,却只看到冷漠凌厉的侧脸,脸色苍白,靠在驾驶座上,一副疲累至极的状态。 他真的是表哥吗? 一瞬间,这个念头冲进脑海,就听箫兰草冷淡的声音说:「去看看他,我就不去了,很累,先睡会儿。」 在火灾现场睡觉,表哥你还能再剽悍一点吗? 魏正义在心里吐着槽,却顾不得细想,推门跳了出去,隔着挡风玻璃,看到他飞快跑去乔的身边,箫兰草喃喃自语:「置之死地而后生,也许可以救他一命。」 乔像是被撞晕了,任魏正义搀扶却毫无反应,但魏正义刚把他扶起来,小腹上就重重挨了一下,痛得他抱着肚子弯下腰,其他人随即赶上,张洛,张正和曲星辰同时拿出道符,做出天煞手诀,一齐向怨灵打去。 他们同属天师宗派门下,道法相同,生死关头一齐联手,力量不凡,银光凌厉射出,怨灵胸口被打中,痛得连连颤抖,围绕在他周围的阴火刹那间消减了不少,看到乔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魏正义顾不得肚子疼,冲过去挡在他前方,对众人叫道:「他是人,不能杀!」 「他被恶灵附身,己是废人了,就算不除恶灵,他也活不下去,」张正喝道:「醒醒吧,面前的这个已经不是你朋友了!」 说话间三人的天煞诀再次拈起,便要射出,魏正义急了,抓住乔的手,无视他满脸阴森杀气,把他推到身后墙上,喝道:「乔瓦尼,他们的话你听到了吗?如果不想被说是废人,就给我醒过来!」 张正见状大叫:「让开,否则连你一起诛杀!」 他刚说完,就见眼前冷光闪过,聂行风握刀立在他们跟魏正义和乔之间,正好挡住了那个天煞布局,看着张正,他说:「你怎么对我无所谓,但你记住,别对我朋友这样说话」 张正脸色变了,这句话表明了对于自己的暗害聂行风都知道了,他心虚地看看张洛,张洛却没动怒,平淡地说:「结界破了,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聂先生,妇人之仁只会让罪恶永无消灭。」 「如果恶必须靠杀伐来除掉,那你们这么多年的清修又是为了什么?」 张洛一怔,曲星辰脸色却变了,忆起久远的往事,他紧捏的指诀收了起来,谢非现在己经完全投靠聂行风这边,自然也不会帮忙,就只剩下张正,他急了,叫道:「你们怎么了?这是恶灵啊,难道就因为他附在人身上,就要放过他吗?」 「你说我是恶灵?那你们的恶又怎么说?」 温柔声音传来,从乔口中吐出,却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嗓音,无视将自己压在墙上的魏正义,他看向众人,眼含嘲讽。 「别忘了杀我的人是谁,如果我是恶,那么你们这里所有人都是恶的源头,为了不可信的谣言将人活活折磨致死。曲星辰,你知道吗?我死的地方就在你住的房间下面,一壁之隔,我向你求救,你却毫无回应,我们约了西北之行,我的魂魄一直坚持到第二天,期盼你的相助,可是你却走了,如果当时你多留心一点,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曲星辰被喝斥得无言以对,再也无法下得去手,张正急得大叫:「小师叔,别被他蛊惑,就算你当年有失误,也不能成为他乱杀人的理由……」 「够了!」打断他的话,魏正义喝道:「如果你们真想杀恶灵,我有办法。」 他转头看向乔,看着这双漂亮眼眸变得陌生得遥不可及,银眸里火光杀意闪烁,揭示出怨灵憎恨的情感己经达到了顶峰,手微微抬起,一枚发锈的丧门钉紧握在手里,只要再往前递上半寸,就可以刺进他腹中。 魏正义没有躲,反而向前压过去,乔的手本能地向后一撤,这个小动作给魏正义增添了信心,和他对望着,微笑说:「我有个办法,也许可以让你醒过来。」 说完,不顾面前围着的人们,捧住他的头亲在了他嘴上。 无法预知的动作,不仅在场众人呆住,连乔自己也因为惊讶瞪大了眼眸,这个反应让他看起来有种呆呆的温顺感,眼眸里的煞气消减了很多,魏正义将罡气一点点度到他口中,然后稍微退开,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是乔,这样都还唤不醒你,那你就太孬种了;如果你是怨灵,就来上我的身吧,反正你要的不过是个有用又适合的皮囊,他受过很多苦,不喜欢别人逼他做不喜欢的事,请你放过他,你想做什么,我听凭调遣,绝对比他要听话得多。」 「包括下地狱吗?」良久,温和声音问道。 还是属于马言澈的嗓音,魏正义的心凉了下来,却依然微笑道:「地狱算什么?只要你放过他,碧落黄泉,我都认了!」 这次乔没再说话,突然身体一晃,虚软栽倒,魏正义忙扶住他,聂行风也上前帮忙搀扶,乔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么冷,魏正义松了口气,不敢相信地问:「难道我感动了怨灵,他放弃乔走了吗?」 「如果怨灵这么容易被打动,那他就不是怨灵了。」 张正快步走过来,想确认怨灵是否真的消失了,但他还没靠近就被突然冲来的阴火挡住,他为了躲避栽了个跟头,这时乔的头抬了起来,微笑说:「说得不错,这具躯体实在太好了,我怎么舍得离去?」 「你……」 没想到怨灵竟然还在乔的身体里,魏正义大惊,没容他反应,怨灵己扣住了聂行风的手腕,大笑着纵身跃入熊熊烈火中。 聂行风不知怨灵要带他去哪里,只觉得他飞得很快,两边火光箭一般的向后射去,众人的惊呼和追上来的罡气瞬间便被甩到了脑后,等怨灵松开他时,他发现自己站在饭店天台上,霓虹招牌立在两侧,光芒不时划过,映亮了相对而立的两人的脸庞。 「站稳了,否则掉下去可没人救你。」 时近半夜,高楼上方狂风大作,停车场里火势汹涌,却没波及到这里,下面很静,跟刚才燥热喧哗的空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乔精致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目视前方,不远处的道边就是张玄和娃娃失踪的地方,而他们脚下是只有十几公分宽度的平台,正如他所说的,如果一个不小心跌下去,那就粉身碎骨了。 「刚才为什么不拔刀?」温柔嗓音问:「你明明有机会杀我的,别忘了你是杀伐之神,杀伐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宿命。」 「我是聂行风,还有,我从不信命。」 「你很奇怪,每个人都想让自己不平凡,只有你,期待作普通人。」 男人低声笑起来,温和清越,聂行风想他生前一定是个相当出色的人,出色到让人嫉妒,忍不住去毁灭他。 「你跟传说中的杀伐之神不一样,那你告诉我,这世上到底什么是对错?什么才是真正该杀伐的?」男人把头转过来,银瞳里闪烁着妖异的神采,「是我这样的怨灵?还是张雪山、何顺海这类的恶人?张正嫉恶如仇,为人算是不错,却处心积虑地想害你,他又该不该杀?」 略带迷惘的嗓音,看得出这一刻马言澈是迷惑的,聂行风想了想,说:「每件事都有它的一体两面,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如果用不同的角度去看,每一件事都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坏的,就看我们怎么去领悟,所以善有善的正义,恶有恶的正义,这世上没有完全的对与错。」 「哈哈,你的意思是我杀他们是错的了?如果是错的,为什么我可以驾驭天火惩恶?」 「你驾驭的不是焚烧罪恶的天火,而是仇恨之火,他们固然可恨,但并不等于你有资格决定他们的命运和生命,他们杀你不对,难道你杀死那些无辜之人就对的吗?」 接下来是良久的沉默,马言澈像在仔细思索这件事,半晌,低声说:「或许你说得没错,林纯磬世故圆滑,多为众人所不屑,但也只有他在我死后上过三炷香,他用香为我凝起最后一丝魂魄,让我可以有机会复生,对我来说,他就是好人,我本想去跟他道声谢的,谁知缘悭一面,他己经亡故了。」 原来马言澈去找林纯磬不是为了复仇,而是道谢,这个原因大出聂行风的意料,难怪林纯磬的两个弟子会遭受天火之灾,在怨灵看来,任何亵渎恩人的行为都是不能原谅的吧。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超渡你也有一部分是出于我的私心,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聂行风回道。 马言澈上下打量他,「我喜欢你的坦诚,但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希望的事我做不到。」 灯光太刺眼,聂行风的眼瞳骤然缩紧,在努力了这么久之后,这个答案无疑是最打击人心的,停了停,他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张扬的男人,说:「结果似乎还不是太糟糕,至少超渡你这件事听起来我可以办到。」 马言澈一愣,随即低声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多么好笑的话,聂行风不再多言,在旁边静静等待,等着马言澈给他最后的答案。 笑声渐停,马言澈抬手咬破中指,咒语中将指尖血珠弹出,聂行风看着那串血滴像是被丝线连住一般,向前连绵飞出,曾吞没张玄和娃娃以及钟魁的地面腾起薄雾,雾气随着马言澈的咒语飞速回旋着,须臾之间便在平地旋起一个硕大漩涡,漩涡由近及远扩散开来,像个平放的碗口,愈往里,里面愈是晦暗,看不到尽头。 「马家只会杀人,从来不救人,要救你的情人,只能你自己来。」 漩涡愈来愈大,遥遥看去,依稀可以看到里面隐露的墨黑铜门,门扇在缓缓开启,周围阴风更盛,聂行风被吹得来回摇摆,几乎无法站住。 马言澈收回目光,对他说:「地狱之门即将打开,条件是你一定要死。」 阴风太大,三个字刚吐出口就被狂风卷失了音,听了聂行风的话,马言澈抓住他的右手,指尖划破他的掌心,剧痛传来,聂行风就见他以尚在流血的中指为笔,在自己掌心迅速画出道蛇一般曲曲折折的符箓,符箓不断延伸,飞速画到臂弯上方,每画一下,他就觉得肌肤像被利刀割开似的,剧痛入骨,冷汗溢湿了额头,神智随着疼痛恍惚起来,隐约看到马言澈最后将中指弹向自己,顿时血光弥 漫了眼帘。 血色如利刃穿入大脑,他痛得无法说话,只听到柔和话语随风一句句传进耳朵里,蛊惑的话语,让他不由自主用力点头,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深刻在心头一般。 恍惚中后背被重重拍了一掌,刚好阴间之门完全开启了,黑雾从里面翻腾而出,坠入阴雾中时,他依稀听到温和之声说—— 「其实死亡才是生命存在的真谛。」 第九章 魏正义冲上顶楼阳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反背双手立在石台上的身影,衬托在广告灯光前的洒脱剪影,依稀是乔,却不又像。 「这么久才赶到,你的法术真是糟糕啊,这样的躯体占用也是浪费。」听到脚步声,男人转过头,对他发出嘲讽。 聂行风被怨灵带走后,魏正义等人在张洛的帮助下逃离了火区,他们分头寻找怨灵的下落,魏正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天台,仿佛有个声音在引领他,把他一路引到这里。 可是这里只有怨灵,聂行风不知去向,魏正义的心因为紧张剧烈跳动着,冲上天台,地狱之门已关,只留阴气在远处翻腾起伏,侥幸逃出鬼门关的怨灵们随风飘摇,有些扑到他们面前妄图吸食阳气,被马言澈随手一拂,便马上消散了身影。 「董事长呢?你把他怎样了?」无视马言澈的相劝,魏正义冲他吼道。 「死了。」 漫不经心的回复,仿佛在谈论一件琐事,魏正义只听得热血上涌,忘了敌我实力的悬殊,抓出一张灭鬼符握在拳头里就冲过去击向马言澈,马言澈闪身避开,只用一只手甩过去,魏正义就被他的无形刀风击到,他挥掌招架,却被刀风逼得不断后退,眼看承受不住了,急忙凌空翻了个跟头,避开刀风,单腿点地伏在天台边上,顺手又掏出一张道符,盯住马言澈,准备找准时机再战。 马言澈根本没把他的煞气放在眼里,点头品评:「虽然你没什么天分,但身手还算不错,可惜就算你拼了这条命,也救不了你师弟,结果说不定跟你那个不知死活的朋友一样。」 「罔顾人命,你这种人根本不配修道!」 听他这样评说聂行风,魏正义怒火更胜,早忘了胜负生死的问题,大叫一声又迎头冲了上去。 马言澈跃起身,从魏正义拳头顶飞过,魏正义撞了个空,差点刹不住脚掉下大楼,马言澈正要嘲笑他,忽然脸色一变,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魏正义正准备抽出钩明侯一鼓作气跟恶灵拼个死活,看到他全身颤个不停,脸上手上同时涌起无数金线,线络相互交错缠绕,就如一张金色大网,将怨灵紧紧缠在当中,他小心翼翼往前凑了凑,发现那双银眸里也金线交错,封住了里面的狠戾火光,突然间他明白了过来。 是乔做的,他用某种法术将怨灵困在了自己身体里。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没错似的,大叫声从黑暗中传来,「杀了我,用钩明侯!」 是属于乔骄傲狂妄的声音,此刻在魏正义听来就如天籁,不过手却没动,他不会杀乔的,恶灵除不了就除不了,他不是圣人,可以为了除恶杀掉对自己来说最……亲近的人! 见魏正义没反应,乔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喝道:「我快撑不住了,魏……」 话音未落,乔就痛苦地握住自己的喉咙向后晃去,阴风在楼顶翻卷,将他撞下了大厦,看着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魏正义想也不想,跟着纵身跃下,去抓乔的手。 极快的坠落中两人的手握住了,但下一刻乔突然身体一翻,翻到了魏正义的下方,紧接着砰地巨响传来,魏正义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让他一度什么都听不到。 剧烈震荡之下,全身骨头就像散掉了一般,他痛得抽了口气,好半天才记起当下的状况,仰头看上去,大厦高耸在他面前,提醒他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乔平躺在他下面,魏正义忍痛爬起来,发现自己竟没有受伤,不知道乔用什么法术为他挡过了一劫,而他自己却双目紧闭,躺在地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魏正义不敢碰他,生怕摸到鲜血或是再加深他的伤痛,只轻声叫:「乔,乔瓦尼,你醒醒。」 叫声没得到回应,魏正义心头烦乱,正茫茫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时,后背一痛,一直老实窝在他背包的小骷髅跳了出来,就地一滚,刚好跳到乔的脑袋上来回撞击,像是想帮忙拍醒他似的,这个动作吓坏了魏正义,急忙抓住骷髅扔到一边,再回头看乔,发现他竟然被撞醒了。 双眼突然睁开,跟魏正义的视线对个正着,魏正义先是惊喜,但当看到眼眸里闪烁的火光后,他的希望破灭了,自暴自弃之下,探手从乔的口袋里掏出他从不离身的手枪,直接顶在对方的眉间,颤抖着声音喝道:「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你敢杀吗?」温柔声音问:「或者说,你舍得杀吗?」 魏正义给他的回应是扳下击锤,但下一瞬他的手腕就传来剧痛,枪脱手而出,甩到了旁边,一缕火光化作利刃在他眼前晃动着,似乎随时会刺入他的眼中——恶灵在嚣张地告诉他,要杀他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魏正义没再鲁莽,小骷髅却马上又蹦了回来,挡在他面前,并不断跳动着,似乎对对付火光跃跃欲试。 不过火光之剑并没有再发起进攻,火苗在燃烧中变幻了形状,化作一只手摸摸小骷髅,在发觉触感不错后,又摸了两下。 魏正义满心戒备地盯住怨灵,以防他突然下杀手,谁知他只是逗弄小骷髅,半晌叹道:「原来我还记得除了杀戮之外的事。」 魏正义惊讶地看他,就见那抹火光在抚摸完小骷髅后,消失在夜空中,乔眼瞳里的阴火渐渐消下,一道浅淡身影从他身上飘出来,立在旁边,魏正义松了口气,虽然那道身影极淡,无法看清容貌,但他确定那不是乔,而是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这大概就是马言澈生前的模样吧? 身影气场平和宁静,不再有一丝戾气。怨灵竟然在可以轻易杀死他的时候自动脱离附体,这代表……超渡成功了吗?魏正义惊喜地转头看乔,乔还躺在地上没反应,但身体不再是之前的阴寒,这证明他没猜错,但他们什么都没做啊。 「谢谢你一直为我做的辩解,」男人站在对面,向他微笑说:「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 魏正义没听懂,他不记得曾说过什么,居然在无意中救了自己一命,生怕怨灵再改主意,马上配合地问:「你还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不用,你也就几句话说对了,再多就是废话。」 这人嘴巴真毒,魏正义有点理解怨灵附身乔的心情了,这两个人说话做事都一样的张扬傲气,难怪会被人嫉恨得要杀他了。 「本来我很嫉妒你的幸运,明明就是很蠢的一个家伙,却有天底下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情人,现在我明白了,他们可以为你拼命,是因为你也会为了他们做同样的事。」 马言澈看向昏迷中的乔,突然又飘到魏正义身边,要不是他的灵体比刚才又浅淡了几分,魏正义真会把这个动作当成是攻击,就见灵体靠近他的耳边,曾被调戏的经历让魏正义脸庞一红,急忙伸手推他,却推了个空。 「看来需要澄清一下,那些话并不是我说的,那些调戏挑逗的行为也都与我无关。」 对视魏正义投来的惊讶目光,马言澈不屑地挑挑眉,「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啊,如果他对我的附身一无所知,对你的呼唤毫无反应的话,刚才又怎么会用天罗地网将我缚住?」 如果那些行为都出于乔的主观想法,那岂不就是代表……还有刚才自己亲他的动作……糟,今后怎么办?现在提出调离现职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魏正义大脑一片混乱,乱七八糟的不知在想什么。 「现在看来,你师弟比你聪明多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被附身的,他一点表示都没有,为了不让我伤害你,他暗中用天罗地网的缚神术将自己全身封住,最后一刻才念出咒语,他想把我封在自己身体里,跟我同归于尽,明明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却仍然有这么在意的人,让我都有些嫉妒他了。」 如果不是怕激怒怨灵,魏正义很想问——这点小事你都要嫉妒,这世上还有你不嫉妒的人吗? 脸颊传来刺痛,被怨灵的袖风拍了一巴掌,魏正义回过神,就见他飘在离自己咫尺的地方,眉间浅笑,将中指弯起,做了个弹指的动作。 「遵照许诺,我教你这招。」 怨灵凑到他耳边念了一段话,却是撒豆成兵的咒语,咒语不长,但对魏正义来说颇有难度,想起马言澈做这个法术时的洒脱飘逸,他急忙用心默念,半晌,听怨灵轻声说:「再见。」 再再再、再见!? 魏正义惊讶地看着马言澈的灵体在继续变淡,最后只剩下一个微薄轮廓,他这才反应过来,「啊,你不打算上我身了?还是你要去投胎?」 「你这人真有意思,好像巴不得想死似的,可是我却活够了,我的魂魄早散了,只靠林纯磬留下的烛香和仇恨聚起形体,怨恨消失,我自然也会消失,还是把生存的权利留给更适合它的人吧,如果连你这样的人最终都不免一死,那这世界岂不是太冷漠了?」 「可是……」虽然知道怨灵杀过很多人,还害得乔被连累,但听到他要消散,想到他曾经经历的痛苦,魏正义又觉得不忍,问:「那你的躯体呢?也许找到后,可以为你超渡,让你转世投胎。」 灵体没有回答他,只是朝前方指了指,魏正义转头去看,发现原本平坦的地面在几次爆炸中裂开了,堆砌的土块沙石凌乱散开,露出了里面的无头骸骨。 随着沙石四散,整具骸骨完全呈现出来,阴风拂过,骸骨化成细沙,随风渐渐消散,魏正义看得惊奇,转头正要问马言澈这是怎么回事,却发现灵体已经不见了,只剩一缕薄雾在风中飘摇,虚弱得随时都会消失。 「喂,你还没说董事长怎么样了?他去了哪里?」 想到聂行风的行踪,魏正义急了,冲过去抓那缕薄雾,却抓了个空,小骷髅也跳过来帮忙,头颅穿过薄雾落到地上,薄雾飘动了几下,仿佛被某种力量吸引似的,挣脱了阴风的吹动,化作轻烟被吸进了小骷髅的头颅之中。 魏正义在旁边看得惊呆了,不知道这是意味着怨灵灵体消散了,还是被小骷髅吞噬掉了,忙把头颅拿过来用力摇晃了一下,又眼对眼地往里面看,却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东西掉出来,他还要再试,身边传来呻吟,乔醒了。 「你每次都这样,不管楼有多高,都一定会跟着我跳。」他闭着眼,虚弱地说。 魏正义眼圈红了,蹲下来抱起他,渐渐回升的体温安抚了他的担心,谁知下一刻乔睁开眼睛,鄙夷地看他,然后吐出两个字—— 「蠢货。」 如果不是乔现在的状态太糟糕,魏正义一定会再将他扔回地上,像是感应到魏正义的不悦,小骷髅从他手里挣脱,砰地向乔撞去,竟是把他当成了敌人,吓得魏正义赶紧把它抓回来,喝道:「不许伤他!」 咚! 被骂了,小骷髅在乔的胸前做了个低头认错的动作,咚的一声,把他撞得抽了口气,在发现那是魏正义送给自己的礼物后,他眉头挑挑,「我不知道你还有随身携带骷髅的嗜好,亲爱的师兄,几天不见,你又变蠢了。」 这是他认识的毒舌又刻薄的乔,魏正义放心了,正要解释,乔伸出一根指头戳进小骷髅的眼眶里,很好玩的转了转,然后把它放进口袋,说:「这是我的,以后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 像孩子似的宣布所属权的行为,让魏正义很想吐槽——谁要动这种奇怪的东西啊?明明就是它主动跟来的好不好? 不过看着那对熟悉的银眸,他的心情突然间变得极好,把墨色钩明侯从背包里拿出来,还给了乔,难得地老实回道:「好。」 脚步声响起,两人抬起头,发现是张洛等人跑了过来,魏正义立刻把乔抱紧,再把背包搭在自己身上,免得他们发现小骷髅的存在。 众人赶到后,张正的眼神首先落到乔的身上,右手紧握道符,一副随时会抛出的姿势,这副如临大敌的举动让魏正义忍不住皱起眉,说:「看清楚,他是人,怨灵走了。」 「你杀了怨灵?」张正不信,眼露戒备。 「我说——怨灵走了,他被超渡,已经消散了。」 「你超渡的?」 谢非很惊奇地看魏正义,这个答案比杀死怨灵更让人难以相信,张正问:「你怎么做的,让他会轻易放了你们?」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魏正义指着远处那个裂开的大坑,「那里才是曾经埋过马言澈骸骨的地方。」 张洛走到坑前,只看到里面土块被压出的无头形体,骨骸已经不见了。[罗小猫]怨气已散,曾经一直被众人灵力压住的实体也无法再存在于世上,这表明魏正义没撒谎,他说:「你们很厉害。」 张正还是无法相信,总觉得乔跟魏正义身上阴戾之气过重,再想到他们在停车场里的暧昧举动,不禁怀疑他们从中捣鬼,问:「那聂行风呢?」 一柄银枪对准他的眉间,是刚才魏正义落在地上的手枪,乔指着他,只说了一个字。 「滚!」 乔刚从怨灵制缚中脱离出来,再加上他原本的个性,暴戾之气跃然欲出,张正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哪受过这样的羞辱,不过他不像谢非那样沉不住气,没跟乔正面对抗,对张洛说:「师父,就算怨灵离开,这人被附身太久,身上也留下了太多戾气,要是不及时化解,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爷生来就暴力成性了,这只手杀的人比怨灵要多得多,」乔冷笑:「可惜你除魔卫道,却管不到人间来!」 嚣张到让人想揍他的程度,魏正义急忙压下乔手里的枪,免得一场恶战后,还要自己人再打一仗,还好张洛个性平和,没在意乔的口气,走到他们面前,拿出两道符递过去,说:「这道静心符请随身带着,可以化解你的戾气。」 乔没动,魏正义只好道谢接了过来,张洛看乔眉间煞气很重,人看起来也很虚弱,还想再交代几句,有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原来你们都在这里,让我好找。」 萧兰草骑了辆不知从哪里弄到的巡警摩托车跑了过来,靠近后用腿支住车,他运用法术赶回饭店,元气大伤,身上属于异类的妖气无法压住,大家都感觉到了,但张洛没提,张正也就没多事,他们跟萧兰草之间没过节,对方也没作恶,戳穿真相对大家都没好处。 「看来事件解决了。」萧兰草环视四周,无视裂开的地面,对张洛说:「有人在警卫室附近还有其他几个地方放了炸药,引发火灾,不过火势已经压下去了,警方正在勘查现场,据我的推测,这件事可能跟张雪山和姬凯有关。」 他们要挖马言澈的躯体,一定要用障眼法让警卫室的人无法看到,但还是不放心,所以放了炸药,一来可么炸毁监视设备,二来各处发生爆炸,也可以隐藏他们挖掘骸骨的真相,一石二鸟。 张洛想萧兰草或许没判断错误,但真相谁也不会说出来,因为没人会信。 「我师弟现在的状况怎样?」 「已经被救出来,送去医院了,他跌进坑时脑袋被磕到,不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萧兰草微笑说:「受点伤也好,总好过被怨灵杀掉。」 张雪山是被萧兰草撞下坑的,但他言谈之间没有半分愧疚,张正听得眉头微皱,但是见曲星辰什么都不说,自己也不方便多说,再看看张洛,想听他的想法,张洛却只是很冷淡地说了一句。 「自作孽不可活。」 「说得对极了,」萧兰草笑着附和后,又问:「各位还要聊下去吗?如果你们不介意过会儿被请去警局吃猪排饭的话,那请继续,说到猪排饭,张玄上次叫的那家口味不错,强烈推荐。」 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听出了他的暗示,张洛告辞离开,等他们都走远了,萧兰草靠在摩托车上看看对面那对师兄弟,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 狭长魅惑的眼眸,在此刻透出异类妖艳的光彩,魏正义看得毛骨悚然,疑问脱口而出,「你……是谁?」 像是没听到他的询问,萧兰草反问:「董事长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想起当时的一幕,魏正义说:「或许他去了师父在的那个地方吧?」 「或许吧,」萧兰草轻笑:「反正对他们来说,有彼此的地方,酆都也是天堂。」 第十章 时已凌晨,Empire酒吧的营业高峰过去了,空间逐渐静了下来,初九换了曲舒缓的音乐,以配合酒吧现在的气氛。 「要换酒吗?」坐在吧台前的客人酒杯空了,他问。 「来杯橙汁。」 萧兰草把酒杯推过去,初九给他换了杯加冰橙汁,说:「这么晚了,你要等的人不会来了。」 「我不是等人,反正回家也没事做,」萧兰草今晚喝了不少,眼眸比平时更加妖魅,眯着眼看初九,调笑:「至少在这里还有你陪,回了家,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媚眼被无视了,初九毫无反应地擦他的调酒器,随口问:「连续焚尸案都结案了?」 两人今晚是初次见面,但因为一些共同的朋友,打过招呼后很快就熟络了,有些事情彼此心照不宣,萧兰草也不瞒他,叹道:「是啊,所以我才会无聊得在这里杀时间。」 经过几天的资料收集整理,萧兰草把报告交了上去,一系列的怨灵杀人事件算是完满结案了,马言澈怨气散了,曾参与加害他的人也个个暴死,张雪山由于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状态中,头部又受了撞击,所以虽然事后有醒转,状况却很不好,精神时好时坏,目前还在医院就诊,至于惟清,则陷入深度昏迷状态,医生说他岁数太大,身体又差,就算不受枪击,也撑不了几天了。 「这世上真有马家诅咒会成真的说法吗?」初九好奇地说:「如果有,那马言澈的诅咒最终并没有完全灵验。」 「马家法术究竟怎样的强大,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有机会很想会会他们的后人,让他告诉我谢非活下来的秘密。」萧兰草笑道。 马言澈怨气消散后,事隔几天谢非跟他们联络,很高兴地说自己后背上的黑掌印消失了,没人知道原因,如果硬要给个解释,那只能说是怨灵放过了他。 在张玄和聂行风陆续失踪后,大家都没心情去关注一个不熟悉的人的事情,魏正义忙着照顾乔和打探聂行风、张玄的下落,除了那晚曾怀疑过萧兰草的身分外,他再没有提到这个话题,萧兰草想小表弟学会沉得住气了,换了以往,他一定会追着自己问个究竟。 银墨兄弟则不分昼夜地给张玄烧道符纸钱,聂睿庭终于知道了儿子出了事,跑来问明情况后,也跟颜开试着想闯入阴间,却屡战屡败,最后只好死了心,每天帮忙念符祷告,祈祷在阴间的众人能平平安安,所以现在最清闲的反而是萧兰草。 萧兰草喝着饮料,摆弄手机上坠着的子弹头,那是马灵枢送给他的,击伤庆生恶兽的子弹,事后他从现场把弹头捡了回来,当手机挂坠随身携带,可是怎么都参不透上面的神奇罡气——这里每个人都装满了秘密,包括他自己。 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进来,这个时候还有客人登门很稀奇,萧兰草转过头,发现进来的居然是曲星辰,他来之前应该已经喝了不少,眼神发直,发型衣着也没特意修整,摇摇晃晃地走到吧台前坐下,转头看了下周围,很失望地说:「夜凌没来。」 「如果你是指素问的话,那他没来。」 「他都是几点来?」 「通常是你不来的时候他来。」 似乎没听出初九口中的揶揄,曲星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他在躲我,他根本不想再看到我。」 「如果你想这样理解,也是没错的。」 萧兰草出于自身的原因,对修道中人没有好感,见曲星辰气场消沉,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便在旁边冷眼看戏,曲星辰沉默了一会儿,拍了张大钞在柜枱上,说:「给我酒,要最烈的。」 初九没说话,收了钱,倒了一大杯伏特加递过去,曲星辰仰头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下,接下来便趴到了桌上,喃喃自语:「我做人很失败,不管是朋友还是情人,我都不配……」 听了这话,初九难得的抬起眼帘瞅了他一眼,但很快就皱起眉,嘲讽道:「你本来都拥有的,是你自己先放弃了。」 曲星辰没听到,说完话就顺着吧台慢慢瘫到了地上,显然已经醉了。 初九给服务生打了个手势,两个人跑过来,很熟练地架起他拖去了门外,接收到萧兰草诧异的目光,初九满不在意地说:「他这几天每天都来这一套,大家都习惯了,司机先生也习惯了。」 「听起来你对素问跟曲星辰的过去很了解。」 「旁观者清。」初九冷冷道:「人生有太多艰难的选择,不在于它们之间的优劣,而是每个都很好,反而不知该如何下手,不知道什么是最珍贵的,于是一次次错过去……」 这番话像是在说曲星辰,也像是在说他自己,萧兰草的心事被触动了,收起了一贯挂在脸上的微笑,半晌,说:「每次跟张玄约,我都爽约,现在好不容易案子完结,我有时间了,他却不知去向,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种错过。」 「他不会在意的,你……」初九看看他,「应该也不会在意。」 「我现在比较在意他在酆都过得怎样,大家每天都在家里努力给他们烧纸钱呢。」 「说得他们好像死了一样。」 「去了酆都的人本来就都是死的。」 初九眼里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不过萧兰草的手机来电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萧兰草见是林纯磬的大弟子林麒,很是惊讶,马言澈的案子结束后,他就在第一时间把物证尾戒还给了林麒,想不出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交集,便付了钱给初九,匆匆跑了出去。 林麒的声音听起来很焦虑,连寒暄都没有,就直接提到了尾戒,问他什么时候能来林家一趟。 「出了什么事?」 『我考虑了很久要不要跟你讲,但这件事我一个人摆不平,其他人我信不过,想来想去,就只有你可以坦言。』 作为妖类,萧兰草觉得自己应该感激这位修道者的信任,但讽刺的是,他更明白以林麒的心机,这种信任更多的是想让他帮忙平摊问题而已[ぉ香]。 「我很想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麻烦是林家解决不了的?」 『聂行风,』林麒很坦白,『我惹不起他们。』 好吧,萧兰草原谅了林麒推卸麻烦的行为,如果可以,他也不愿和聂行风和张玄杠上,那绝对是一个自掘坟墓的历程。 『你应该有注意到尾戒内侧刻了字,那是家师独创的符咒,我解开了,它是打开书房暗格的密码,不过暗格里没有什么修道秘笈,只有一个摄影机,里面摄下了家师临死前的画面,我想那是家师算到自己危险将至,特意设置的,为了让大家知道他死亡的真相。』 萧兰草的心提了起来,隐约猜到了林麒接下来要说的话。 『原来杀家师不是庆生,也不是怨灵,而是聂行风。』 「你没看错?」 『录影在我这里,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看,我反复看了十几遍,聂行风的形态举止闭着眼我都能描述出来,家师几次开枪要杀他,可是子弹对他无效……家师的心脏其实是被他强迫停止跳动的。』 林麒掩饰不住第一次看到录影时的震惊和恐惧。 『那不是人,是比马言澈更可怕的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马上过去!」 忘了现在时间有多晚,萧兰草马上答应下来,挂掉电话后,他神情陷入沉思。 聂行风和张玄现在生死未卜,甚至不知道是否还能再回来,却丢下这么个大麻烦给他。 心情在不知觉中波动了几下,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烦躁,宿主作出了相同的回应,像是在安抚他的不安,萧兰草回过神,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对方明显的反应,感觉十分奇特,微笑问:「为什么你当初要选择做员警呢?搞得我现在这么麻烦。」 很快的,不满的心情传达过来,萧兰草感应到了,说:「好吧,是我的错,我不该附身在一个员警身上,你早点醒来吧,这样我就不用这么累了。」 这次心房没再有悸动感,宿主再度陷入沉睡,萧兰草收敛了微笑,他知道自己要加紧行动了,这是唯一的机会,唯一可以战胜死亡的机会。 又到了每天打烊的时间,等服务生都离开后,初九把门关上,来到二楼的休息室。 每天往返回家很麻烦,他犯懒的时候就在酒吧休息,进了卧室,把透汗的衣服脱了,随手打开安置在一旁的监视录影,想了想,又把录影倒回某个时间段里——那晚聂行风来找他,问了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张玄失踪那晚我来找你,跟你提到了幸福海饭店,这家饭店分店很多,但你一下子就指出了怨灵出现的那家,是因为你早知道张玄失踪对吧?那晚我们被众人围攻时你就在人群里,是你叫出了马言澈的名字——那时我们才知道马言澈的事情没多久,只有你最有可能从素问那里听说这件事,你故意引大家把矛头对准我们,到底是何居心!?』 录影里现出聂行风的脸庞,眼瞳深邃冷漠,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在怒气无法控制时,属于神只的气势便自然而然地闪现出来,初九至今都记得他隐露的煞气,如果自己不好好回答的话,势必将面对一个很糟糕的局面。 初九换睡衣的时候,听到萤幕里的自己回道:『我当时的确在场,不过只是巧合,你也知道,那晚因为马言澈的事素问被牵连到,我不甘心,想查清真相,所以等他睡着后,我就跟了过去,我叫出马言澈的名字也是为了帮你们。』 『驾驭阴风将娃娃卷进卡车轮下的不是你?』聂行风冷笑:『除了你,当时在场的人中我想不出还有谁有那个本事。』 『聂先生你搞错了一件事,有本事不代表会做,我没有那样做的理由。』 『可是你却隐瞒了事实!』 『那是因为我不想介入你们的纷争。』萤幕里属于他的声音在说:『老实说,我对这些无聊的纷争毫无兴趣,你们谁死谁活都与我无关,我不会插手,我只是看客。』 录影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换好衣服的人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在一番沉默的对峙后,自己率先妥协了,掏出手机,将那晚照的照片递给聂行风看。 『好吧,作为隐瞒的补偿,我给你看个东西,也许可以帮到你的忙。』 初九探手拿过手机,萤幕里聂行风也在做同样的动作,照片打开,里面出现了相同的画面——人群中灯光隐约闪烁,透过各种角度交叉成一个椭圆形光束,乍然看去,就像一只眼晴,旁边有个男人背对其他人,注视着那只眼眸,黑暗勾勒出他的英俊侧脸,是个他们都再熟悉不过的人。 聂行风! 当看到聂行风极度震惊的表情映在画面里时,初九不由得笑了,他承认那是自己的恶劣因数作祟,见有人做出跟自己当时相同的反应,他觉得很有趣。 『很像是不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一定会把你们当成同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但我想你们被人盯上了,那人要对付你或是张玄,娃娃应该也是他动的手脚,所以现在张玄和娃娃很危险,酆都不是属于他们的世界,你要尽快救他们出来。』 对话到此为止,录影只录到聂行风跟他告辞离开,他以为在知道了这些事情后,聂行风会想办法在第一时间去阴间,却没想到他会先去解决马言澈的案子。 大出他意料的做法,也让他对聂行风产生了几分钦佩,这份冷静他自问做不到,如果易地而处,失踪的是素问的话,他想他会不顾一切先去救人,而聂行风这样做,不是不在乎,而是在乎到了极点,所以把一切都赌上去,来赌一份真诚。 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不得不承认,在得知事件顺利解决后,初九在心里松了口气,或许在内心深处,他不希望他们出事,就算现在他们在酆都,至少也是在一起的。 只要在一起,那就没有任何问题可以称之为问题吧? 初九关掉录影,手指顺势按在了消除键上。 酆都之门究竟是怎样打开的,除了马言澈和聂行风之外没人知道,门那边又通向何方也没人知道,或许,酆都离他们每个人都很近,只要有罪恶和天罚的地方,都是酆都。 尾声 他从冰冷的河水里探出头,首先跃入眼帘的是远处连成一片的阴暗山峰,黑雾穿绕在山峰之间,遮挡了视线,头痛得厉害,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只能隐约辨认到岸边离自己不太远,沿岸满是怪石和妍丽的红花,阴风在水面上回旋呼啸,带着彻骨的冷意,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算是一种拯救,寒冷刺激了感官,让他不至于因为头晕失去神智,在昏迷中成为水里恶鬼的腹中餐。 男人忍受着河水奔流时带来的恶臭,奋力往岸边游去,在随水沉浮的长时间里,这已经成了本能自救的机械运动,湍急的河流拉慢了速度,又要小心防范恶鬼们的突袭,导致看似很近的河岸实际上花了他成倍的时间,等他好不容易接近岸边,用手抓住突起的石块时,他感觉体力已经消耗干净了。 在上岸的时候,他的一只脚被抓住了,随着拽拉,他隐约看到水面下一根根白森森的骨节,恶鬼的手骨抓在他脚上,像是不甘心到嘴的食物就此溜掉,呼唤同伴一起来帮忙,超乎寻常的力量,男人被拽得向后一晃,差点又摔进水里。 男人一手扳住岩石,另一只手抽出利器,一刀砍下去,那些牢牢不放的手骨被砍断了,消失在河流中,他趁机拔出腿,翻身就地滚了几下,挣脱了恶鬼们的追击。 岸上的状况并没有很好,男人大口呼吸着,以图降低头痛和手臂上的痛带给自己的不适,阴风肆虐,湿透的衣服被吹得紧贴在身上,可以清楚看到他的整只右臂都烂了,其他地方也布满抓痕,那都是恶鬼们的杰作。 男人全身冷得发颤,几乎抓不住兵器,偏偏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快乐的叮当声很不适合这里的气氛,却震醒了他的神智,急忙掏出来接听,为了不使颤抖不停的手抓不住手机,他躺到地上,把手机靠在耳边,低声问:「出了什么事?」 『很糟糕的事!』 对面传来一连串叽里呱啦的叫声,他听着讲述,慢慢的记忆变得清晰,之前的经历在脑海里汇成一个完整的脉络,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这样,他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叙述很快讲完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糟糕,然后说:「从现在开始,一切照我说的去做。」 电话挂断,他发觉自己快被阴风吹僵了,用刀尖撑地咬牙站起来,挪到附近背风的地方,周围弥漫着无边的阴暗,昏沉沉的天空几乎跟地面衔接到了一起,连不远处的河流也模糊难辨,除了沿岸盛放的红花,一切都是黑色的,仿佛这里从来没有阳光的存在。 疼痛不时从手臂和脸部传来,他忍着痛,低头思索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或者说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前方传来脚步声,一双翠绿绣鞋落入他眼中,香风扑面,压过了四周翻飞的阴气,他奇怪地抬起头,就看到身着绿衣绣裙的女子站在自己对面,妖艳脱俗的容貌,让她看上去似鬼似妖,还带了份足以领导黑暗的英气,鬼魅般的出现在他面前,凤眸打量着他,一脸玩味。 「你看起来很需要帮助。」美女率先打开了话匣,嗓音优美,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情。 「是有点糟糕,」在陌生人面前,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的状态,看着女人,脑海里瞬间转过无数念头,然后做出了选择,微笑反问:「如果我想请你帮忙的话,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挺喜欢你这把刀的。」 美女看着他手中紧握的古器,眼眸里闪烁出极度渴望的神采,一瞬间,四周阴暗仿佛都被那神采盖过了,感受到迫来的张扬气势,他毫不犹豫地将刀递了过去。 「契约成立。」 张小玄财经版专题:第三课人生的开关 自从电视台的财经讲座开播后,张玄凭借他的长相气质、学识能力,以及足可以糊弄到任何人的口才,成功地为自己的天师事业开辟出一条新的光明大道,节目自开播以来,深受观众尤其是欧巴桑们的欢迎,收视率节节高升,最后幸远的得到电视台总台长的垂青,在春节期间特意为他安排了富贵人生的专题讲座及采访节目,现场观众都由他的粉丝群组成,其中还包括台里众多崇拜他的女性职员。 节目在周末晚间的黄金时段直播,于是这一晚,张家的人,包括汉堡都被邀请到了,它窝在钟魁的上衣口袋里跟大家一起看神棍的笑话……呃不,该说是一起跟大师探讨人生奥秘与真谛。 今晚是豪华版特别节目,所以场景布置比平时隆重很多,主持人和张玄的身后是大型液晶荧幕,上面回圈播放着各式道学符箓,正中则是气势磅礴的「富贵人生」四个大字,下面还附有本日课题——人生的开关。 为配合节日氛围,张玄今天难得的穿了一套红色平金绣封襟唐装,他长相清雅,穿上这类衣着,越发透出出尘脱俗的气质,聂行风在观众席上看着,脸上浮起微笑,觉得自己爱上了张玄穿唐装的模样。 张玄是第一次参与现场直播,不过他适应力很强,又有录制节目的经验垫底,很快就进入了状况,跟主持人一问一答聊得很自然,顺便还不露痕迹地宣传一下摆放在前面桌上的各式玉雕香盘和招财猫小摆设。 同样的水晶雕饰,经由大师的灵力开光后,价格凭空飙了十几倍,看着在张玄讲解玉石挂件的途中,就有观众踊跃参与现场购物,汉堡忍不住啧啧它的鸟舌。 「这钱也来得太容易了吧?」 「玉石都有开光的,都是真材实料。」钟魁解释。 是真材实料不错,但那统统都是小白的功劳,张玄负责的只有寄发签收物品,外加贩售,作为天师的灵力他半分都没出。 ——为了维护张玄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聂行风默默压住了吐槽的冲动。 看着张玄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大展拳脚,作为情人的他其实是很开心的,不过张玄主持的「富贵人生」他每一期都看,却愣是找不到能吸引住自己的地方,就算在经历了各种怪力乱神事件后,他也完全没考虑过要花钱去买那些水晶玉器摆设。 他一向认为守护神不一定需要那种贵重开光的物品,只要相信,一块石头也会保护自己,所以所谓的守护,其实只是一种信念。 还好这世上跟聂行风抱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多,否则张玄的生意就要关门大吉了,所以现实还是美好的,预定的两小时访谈还没进行一半,张玄带来的玉石摆置就卖得差不多了,当听到主持人称赞张玄气色好,平时都用什么方式保养时,聂行风很想代为解答——多卖多赚,他的气色会更好。 不过张玄给了现场观众完全不同的答案。 「当然是相信自己行运好,那么,在做任何事时自然都会畅通无阻,一切顺利,气色自然就好。所谓信念,不是相信命运,而是操纵命运,这就是相信的念力,你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任何事,那你一定可以做到,就像你认为你可以变得更美,不需要去美容院,而是运用念力给自己自信,很快你就会发现这种由内及外的精神力量比任何美容大师的护理都来得有效。」 这家伙是来砸美容界的场子的吧? 聂行风手抚额头,以免自己的笑容被镜头录下来,汉堡却在旁边小声嘀咕:「张神棍在说什么,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加在一起怎么就变成符咒了?」 「是符咒,」坐在另一边的银白微笑说:「张天师独创的信口开河精神胜利法咒。」 「会有效吗?」银墨问。 「张天师的宗旨是——就是总有人上当,才有人要当神棍。这世上许多人对自己没信心,意志力不够,所以必须借助外力,才能让自己感觉活得踏实,其实不止主人,任何一位灵学大师他们用的都是同一种手法,简而言之,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只是给大家增加信心而已。」 不得不说,在许多问题上,银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聂行风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钟魁也听得津津有味,指指荧幕,小声问:「那人生的开关是指什么?」 这个银白回答不出,信口说:「有钱赚ON,没钱赚OFF的意思吧?」 接下来张玄做了个动作,证明银白的见解是错误的。 看到他从脚下拿起一个手提式小吸尘器放到桌上,主持人打趣地问:「大师,这是清洁脏东西的法器吗?」 「美女你真聪明,一眼就看出它是打扫脏东西的,」张玄微笑称赞她,「通常我们会称它为充电式吸尘器。」 场下传来笑声,主持人也笑了,说:「那一定是大师看我们现场不够干净,所以要帮忙打扫一下了。」 「如果你希望我打扫的话,等节目录制完后,我很乐意为可爱的小姐效劳,不过呢,这个吸尘器现在的作用是讲解我们今天的主题人生。」 张玄指指身后大荧幕,说:「其实这世上任何一件事物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关键是我们有没有去注意到,越是身边触手可及的东西,我们越容易忽略它的真正意义,就比如这个充电式吸尘器的原理。」 张玄按开吸尘器开关,由于充电不足,吸尘器电力很小,没多久就停下了,他把开关关掉再打开,吸尘器运转了一会儿后再度停下,这样反复几次后,机器终于完全停住,再怎么按开关,它都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现场一片寂静,在场所有人,包括聂行风都不知道张玄在捣鼓什么。大家都盯着他手里的吸尘器,还在思考这个机器跟普通吸尘器有什么不同时,他开始讲述。 「大家不觉得,人的生命就像一个充电式吸尘器吗?」 「吸尘器跟赚钱好像没关系吧?」聂行风忍不住吐槽了。 「不赶在还有吸力时多吸点东西,等到没电时想吸也吸不动了。」 像是在回答聂行风的疑问似的,张玄说:「因为它的电力很短,一开始看似强力,但实际上它能维持的时间是有限的,所以在它吸力强时要好好把握,不要打开开关拿着它乱晃无所事事,找目标必须快狠准才行。」 「这就像人生,不趁年轻有活力时多吸取东西,那生命一眨眼就过去了,还不如吸尘器可以充了电后再用,而人生只有一次,电用光就没了,要想充电,那只能等轮回重来,那可是一个很长的充电期,还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才能再开始,所以大家在人生的开关打开后,一定要把握现今可以抓到的时间、金钱、爱情、友情和机遇,不要等到快没电了才后悔。」 张玄边说边指指排在眼前的行运吉祥摆设,观众们成功地被他的主题吸引住了,不断发出认同的赞叹声,聂行风只好也跟着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很佩服张玄的想像力和口才,他很会用一些浅显的比喻让大家接受他想阐述的道理,虽然他的大道理通常都建立在信口开河的基础上。 人生课题探讨完,接下来的时间留给现场观众来提问,于是聂行风被迫一直听着在他看来算不上什么大问题的问题,比如要不要跟暗恋的对方告白;担心常年在外经商的老公有外遇;今晚的六合彩要不要买;甚至还有怎样青春永驻和床事和谐这种很隐私的问题。 亏他们有胆量在大庭广众下问这样的问题,而张玄还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不过聂行风有注意到他自始至终没有给任何人确切的答案,而只是引导对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并加以分析,让他们自己去判断利害得失,这属于心理学的范畴,看来为了提高自己的人气和信誉度,张玄有认真地做功课。 如果小神棍的法术跟他赚钱的动力成正比就好了[书香门第]。 「这位先生,看你一直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呢?如果有的话,欢迎跟我们大师探讨,相信大师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聂行风回过神,发现自己竟成了焦点,随着主持人的询问,摄影镜头和其他观众的目光都一齐转向自己,张玄一本正经地坐在访谈现场中间,但微翘的嘴唇不难看出主持人会主动询问自己是出于他的暗示,聂行风没好气地想——跟神棍再探讨一次吸尘器的原理吗? 「谢谢大师的厚爱,」看着镜头,聂行风针锋相对地说:「那请告诉我,如果你的爱人很贪财的话,该怎么解决?」 「我的爱人不会贪财,他只喜欢惹麻烦,」张玄对他微笑说:「不过我会把他惹的麻烦当成乐趣来对待,如果你的爱人贪财的话,那你不妨也换个方式,把他的贪财当乐趣来看怎么样?」 「任由他把我帐户的存款偷偷转去自己的户头吗?」聂行风冷笑。 两边传来鄙夷的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小声建议聂行风分手,面对大家一边倒的情绪,张玄毫不慌乱,说:「听起来这种行为挺糟糕的,那你还爱他吗?」 「不爱他的话,我还需要在这里烦恼吗?」 「那我就不明白你在烦恼什么了,你爱他的人,他爱你的钱,你们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先生,你一定没有仔细听我刚才说的话——当人生开关打开后,一定要认准你想要的目标,快狠准。」 「懂了,所以钓董事长也要快狠准。」 钟魁看看聂行风的脸色,压住乱说话的鹦鹉的脑袋,把它压回自己的口袋里。 「所以,做人不要太贪心,要了十全又想要十美,虽然众多选择摆在我们眼前,但通常我们需要的只是其中一、两个,想全部抓住的结果是最终失去所有,我想,你并不希望失去他吧?」 这家伙还可以再无耻一点吗? 聂行风没话说了,咬牙从齿缝里挤字,「我要的不多,有他就行了!」 「那这道符送给你,我以天师的名义向你保证,只要你有心去包容对方的缺点,那你们一定会很美满的,天荒地老,一直都在一起。」 现场工作人员从张玄手里接过一道符,跑过来交给聂行风,道符上写的那些奇怪符箓聂行风看不懂,但外沿那个大大的桃心却再明显不过了,这是爱情符。 现场做广告,还拿他当道具用,聂行风无奈地问:「请问多少钱?」 「这是我诚心赠送的,」张玄双手搭在膝上,笔直的坐姿给他带出优雅又自信的风范,温和地说:「爱情无价,先生,我现在明白你的烦恼了,因为你把钱看得太重了,直接一点说,就是守财奴,不过别担心,你的情人他会包容你的缺点的,要知道,这世上有许多比钱更珍贵的东西。」 张玄无限怜悯地看着他,当发现其他人现在也一边倒地倾向于张玄,用同样异样的眼神注视自己时,聂行风有种冲动——他要断了这家伙的财路,看他今后还敢不敢再这么信口雌黄! 节目录制完毕后,张玄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避开粉丝们的热情围攻,从后门匆匆跑出去,一口气跑到约好的地点,属于聂行风的车停在车位上,在黑暗中等待他的到来。 「嗨,帅哥,让你久等了!」 下了节目,张玄一身清雅的仙风道骨瞬间消失无踪,一上车就欢快地跟他打招呼,「现场直播的感觉怎么样?节目有没有很成功?我有没有很师?」 「直播不错,节目很成功,你很师。」聂行风平常地回道,等张玄坐好,他把车开了出去。 「咦咦,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兴?」 「请大师告诉我,守财奴除了对钱外,还有什么事是值得高兴的?」 「别这样嘛,节目组让做噱头,说为了增加收视率,我也没办法……」瞅瞅聂行风脸色,张玄眼睛一转,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一个道具,很兴奋地问:「帅哥来看,这个中不中意?」 聂行风本来懒得理他,不过禁不起好奇心作祟,憋了一眼,然后,下一秒他成功地被呛到了。 「所以张大师,你接下来要跟我讨论按摩棒跟人生开关的奥秘吗?」 「是啊是啊,用身体讨论好不好?」张玄继续兴致勃勃地问:「董事长,我们今晚也来充充电吧?好久没充,我都要回光返照了。」 聂行风的表情崩不住了,忍着笑说:「去北海喝两口海水就行了。」 「充电又不是冲浪。」张玄继续往他身上靠,笑嘻嘻地说:「这可是我刚刚网购的,第一次便宜你了帅哥,有没有兴趣来帮我充。」 清幽的CK香水袭来,脑海里想像了一下身着唐装的张玄任自己摆弄的画面,聂行风心里一荡,故意问:「是我满足不了你了?还是你喜欢被玩?」 「喜欢被你玩。」 见聂行风不气了,张玄把手伸过来,放肆地在他的敏感地带抚摸着,发出盛情邀请。 「今晚不要回家了,给你玩个够,作为我玩你的代价好不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