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世界上的巧合,有时候就是那么奇妙。 薛亦光完全没有想到,某天在一间几乎是约炮专用的旅店门口和当年的小学同学盛小福相逢。 而和他并肩走着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哥薛一亮—— “诶,你之前干嘛和我装直的呢,难不成是怕我看上你?不是说了我喜欢的不是你这种类型的嘛……” “不好意思,其实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开什么玩笑!有本事咱们来一发,看最后谁离不了谁!”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于是这篇文的主题就是,一场因为乱说话而引发的孽缘。 现代短篇,盛小福X薛亦光,HE~ 正文: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带着S市独有湿冷的秋日清晨。 早上八点,薛卫国坐在客厅沙发惯常的位置看报,刚泡的茶在他身前袅袅腾起白雾。翻页的瞬间瞥见二儿子正夹着公文包朝外走,左手还拎着个行李包:“干什么去?” “出差。” 虽然离大巴出发的时间还早,薛亦光也不想在家里耽搁得太久,否则迟早会被问出更多的来。他简短地解释了这句就要开门,结果还是给老头子喊住了:“你等等!是要去哪里出差?” 到了这个份上,挨骂是躲不了了。薛亦光干脆把行李包放在脚边,一五一十解释:“L市,后天晚上就回来。” “哎呦,你怎么不早点说!”杨慧兰本来正在厨房洗菜,听见这一句,大呼小叫走出来,皱着眉怪他,“早点让我知道,好包些饺子给你哥送去啊。” 薛亦光说完上句就料到了这出,也不想再找其他借口,只是低着头不出声。他的哥哥薛一亮比他大了三岁,在L市读完大学后就直接留在了那里,两年前登记结婚的妻子也是同一所学校出来的高材生,完全算得上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兄弟俩从小没怎么闹过架,关系也就一直停滞在客气的范畴里,长大后更是疏远了,再加上薛亦光去年闹出来的事,更是让他完全不想拎着大包小包去敲哥哥家的门。 “早点说?他估计就是怕你让他捎东西给一亮呢。”见儿子不吭声,薛卫国重重哼了一声,放下报纸,“已经工作的人了还那么不懂事——好了!早点办完事回来,别在外面瞎混!” 薛亦光就点下头,弯腰拎起包出门。上了年头的家属楼采光很差,楼道里到处都脏乎乎的,经年累月被人在墙上刻满各种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出了单元门迎面就是一棵上了年头的梧桐树,枯黄的叶子铺了一地,走上去都能听见咔嚓咔嚓的脆响。 看了眼时间,薛亦光把行李包换去左手,踩着满地的叶子往公交车站去了。 ****** 这次去L市主要是为了一个新中标的项目和客户进行下一步的设计沟通,原本不会只派薛亦光这样一个才入行不久的新人,可负责的工程师染了肺炎需要住院,其他的工程师又都脱不开身,公司无奈之下只好把任务交给了他,再三嘱咐如果有什么应付不了的情况一定要及时打电话回来。 不得不说,薛亦光做事确实是足够认真谨慎,只是有时候运气实在太喜欢离家出走了点儿。比如今天,明明提前到了车站,偏生就他们这趟大巴临时出了故障,一群人坐在候车大厅里等了半个钟头,结果上了高速开了一半又碰见前面车辆追尾,堵得浩浩荡荡一条长龙,明明两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给乘了个二。 几番折腾下来,等薛亦光终于在L市的酒店登记入住,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他三点半就有一场会议需要出席,原本时间计划得宽裕,结果现在只能随便往肚子里塞了个面包,换好衣服就出去了。 这一谈就谈到快七点。毕竟是第一次自己单独见客户,薛亦光开会时一直神经绷得紧紧的,此时走到街上才顿时觉得整个人都饿得不像话,一头扎进对街的麦当劳,足足吃了两个巨无霸才缓过来。 L市华灯初上,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消灭着剩下的薯条一边向外打量。因为是市中心,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穿梭如织,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对热恋中的情侣,十指相扣在一起,时不时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将薯条在番茄酱里打了个滚,薛亦光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十足十地像个猥琐男。他夸张地叹口气,却在再次瞥向窗外的刹那整个人僵住——一身休闲打扮的青年从橱窗外匆匆走过,背影熟悉得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目光还追逐着那个身影,直到对方彻底溶入人群中。 别傻了,薛亦光对自己说。那个人就算现在不在国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但身体早已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抓起一边的包就在满店的注目礼中推门冲了出去。 青年走得很快。大街上熙熙攘攘,薛亦光无论怎么努力都始终同他隔了一段距离,额头上都沁出一层汗。最终那人总算转进了一条僻静巷子,让他得以拔足追上,一把拽住对方手臂:“凌坤!” “唉哟!”那人被他拉得一个趔趄,气冲冲地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脸上怒火更胜,“你谁啊?!” “我——” 薛亦光望着那张全然陌生的脸,只觉得先前上涌去脑子里的血此刻一点点全转移到了脸上:“我认错人了……抱歉。” 讷讷放了手,他几乎是无地自容地在对方的抱怨声中往来时的路上回返。之前跑得急,现在才发现这条巷子里几乎是一家接一家的小旅店,各种“一室一卫”的招牌花花绿绿探出头,把原本灯光晦暗的小巷照得五彩缤纷。 就在这个时候,薛亦光看见自己的大哥薛一亮和一个男人并肩走了进来。 他一怔,虽然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依旧下意识地想要打招呼。哪知道一个“大”字还没说到一半,对方已经猛然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大——啊?” 发了一半的音被对方见了鬼一样的行动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变成了一个疑惑的语气词。他杵在原地愣了三秒,这才发觉先前和薛一亮一起进来的那个人还站在那儿望着自己,同样被招牌灯映得花花绿绿的脸上挂着个饶有深意的笑容。 薛亦光盯着那张脸,只觉得心底那个影影绰绰的疑惑愈发明晰,最终变成了一团灼人的火,“轰”地一声把整个脑子都点燃了。他也明白自己此时的脸色绝对不好看,干脆就调了个头打算先离开这里,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对方给喊住了。 “诶等等……”那个人在他背后喊,看他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干脆往前追了几步,绕到正面去盯着薛亦光瞧。薛亦光原本心里就乱成一团,被人拦着打量了半天之后更是耐心骤减,干脆就皱着眉主动问:“请问有什么事?” 出乎意料地,那个人居然“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薛亦光吧?不记得我了?”笑嘻嘻地从对方脸上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青年抬手一指自己,大大咧咧地报上姓名,“盛小福。” ****** 因为傍晚的那一连串遭遇,薛亦光足足折腾到凌晨四点过才睡着。快中午的时候爬起来对着镜子一照,满脸的胡茬映衬着背后散落一地的啤酒空罐,十足十的颓废风。也幸亏在L市的两场会议被客户安排在第一天的下午和第三天的早上,第二天的时间可以随意安排,否则要这个德行被客户看见了,估计还没等到回公司就会在电话里被骂个狗血淋头。 他摇摇晃晃把自己和满地的啤酒罐子都收拾干净了,这才从茶几下面摸出昨晚上被自己摔出去的手机。这个漆都有些剥落了的老款砖头机被自己没轻没重地一扔依旧活得好好的,电量也没耗去多少,按亮手机的瞬间就弹出两条来自同一个发件人的短信。薛亦光皱着眉头扫了一眼,也不回复,直接转去通讯录里拨出了另外一个号码。 电话过了很久才终于被接通,对方的声音有些低哑,但是听不出有多余情绪:“喂?” 薛亦光张张嘴,最终只喊了声:“哥。” “什么事?”那边声音压得很轻,但是字里行间的冷淡还是透过听筒传了过来,“我在上班。” “好吧,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闻言,薛亦光也没了和他迂回的心思,干脆简洁明了地问。不过薛一亮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出,当下不假思索地反问道:“什么怎么回事?” “我在巷子里看见你和一个男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薛亦光简直能够想象出自家大哥此时紧皱眉头满脸不耐的样子:“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大哥——” “我在上班。”薛一亮再度强调了一次,口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不要拿你那套乱七八糟的观念往我身上套。先管好你自己吧。”顿了一顿,又像是警告似地补充道:“别和爸妈乱说,你还嫌自己给家里惹的麻烦不够多么?” 这场谈话的最终以听筒里传来的短促忙音作结。薛亦光结束了通话,把手机攥在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最终趴在窗台上狠狠呼了口气,重新打开手机点进收件箱。 迎接他的是两封还没被回复的短信,发件人是盛小福。 ****** 薛亦光一直在客房里磨蹭到快六点才出门,到了约定的路口,居然老远就看见盛小福双手插在裤兜里在不远处站着,像是等了一阵子。许多年没见,即便盛小福的身高从158变成了185,从脸上也依稀能找出些当年的影子,可性格——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已经发现了自己,并且挥了挥手的盛小福走去。 “抱歉,等很久了?” “哪儿呢,我也刚来。”盛小福冲薛亦光一笑,当先带路走了出去,“走走走,难得老同学见面,今天一定得多喝几杯!” 薛亦光也勉强挤出个笑,跟在盛小福背后穿街走巷,一路上却总是心不在焉地回想起昨晚上的事情。当时在盛小福介绍了自己后他依旧没彻底回过神,一句“刚才到底怎么回事”不经大脑就问出了口,等意识到的时候盛小福就又露出那个饶有深意的笑了:“你觉得呢?” 他不吭声,准确来说是整个人都懵了,只觉得那个笑容看在眼里说不出的讽刺,半晌才憋出一句:“哦——那先失陪了。” “哎,别急着走啊。”盛小福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下意识就一把揽住他的肩,察觉到薛亦光的僵硬后有些哭笑不得地摇晃他两下,“放心啦,说句实在的,你这身板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委婉地点明关键处后,盛小福干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偏头问他:“留个电话?” ——于是最终居然就演变成了一起出来吃晚饭的状况。 说是小学同学,其实也就只有六年级的那一年而已。盛小福转学到薛亦光所在的班上时已经留过一次级,再加上是九月份的生日,几乎比半数人都大了将近两岁,在一群没开始发育的男生里格外惹眼。 “来,先敬你一杯。谢谢你当年给我补功课。” L市大排档的生意在秋天里依然火热,盛小福找了张靠里的桌子,菜还没上就先给薛亦光倒满了一杯啤酒。薛亦光也就不推辞,端起来一口喝了,虽然还是忍不住腹诽:他哪里给盛小福补过课? 免费提供作业给他抄还差不多! 六年级开学还不到一个月,薛亦光就被班主任喊了过去,让他帮助盛小福这位新同学适应环境,早点投入学习里。坐在桌边的老师笑眯眯的,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你哥哥以前就乐于帮助同学,做弟弟的也一定没问题吧? 薛亦光点了头,回到教室就和盛小福在放学后约法三章:以后每天放学两个人一起回盛小福家里,等薛亦光做完作业后盛小福直接抄就可以;但是考试前必须由盛小福自己突击复习。 “你猜我昨天怎么认出你的?”酒过三巡,菜也上了一些,盛小福端着酒杯朝对方哈哈笑,“别的没记住,就记着你老皱着个眉头对我说,‘盛小福,你抄快点。’,‘下周考试了,记得复习!’——真是的,本来我还拿不准呢,一看你那表情就知道没错了。” 如果有可能,他真希望盛小福当时干脆就不要认出他来……两人的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紧接着薛亦光就听见盛小福继续说:“不过你出现的也真是时候,直接把人都给我吓跑了。” 薛亦光手一抖,小半杯啤酒全洒了出来,不仅淌得满手都是,连带着下面的菜也遭了秧。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说辞,盛小福已经把抽纸盒递到自己面前,整张脸都快笑抽筋了:“哎我说,你怎么一听到这个就那么紧张啊?我说了对你没兴趣嘛!” “我只是手滑了一下。”薛亦光竭力将语气放得平静,擦干净了手,又趁着挟菜的时候故作随意地问,“昨晚上那位是?” “一个朋友。”盛小福答得满不在乎。 之后话题就又扯回了小学时候的那些陈年旧事,不过也没太多好聊的,毕竟除去放学后的“补习”,薛亦光和盛小福的生活几乎没有更多的交集——他俩的人生轨迹本来就相差甚远,如果不是昨天的偶遇,也许再过个十年,薛亦光会连盛小福这个人是谁都彻底再想不起来。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事儿不?”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盛小福突然就压低了声音把脸凑过来,神秘兮兮地提示,“有一回你在我家写作业的时候,我从床底下翻出来一盒带子……” 薛亦光盯着他的脸回想了三秒,反应过来的瞬间险些把酒给喷出来。 那时候把放学后抄作业的地址定在盛小福家不是没理由的,在接近一年的时间里薛亦光几乎没见过盛小福的家长,唯一的一次就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进门在鞋柜那儿换了双高跟鞋又出去了,从头到尾连个招呼都没和他们打。在他写作业的时候盛小福往往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或者在卧室里不知道翻腾些什么——某天突然就像发现了宝藏似的把一盒录像带从屋里拿了出来,破天荒地反锁了大门,还不忘喊上他:“薛亦光,别写作业了,过来看稀罕的!” 那是某岛国出产的影片,画质奇差,薛亦光半个词儿都没听懂,只看见片子里的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没过一会儿就推推搡搡只剩下白花花的肉体,然后台词也没了,翻来覆去就是一堆无意义的语气词,看得薛亦光瞌睡都快出来了,一扭头,发现盛小福居然也是同样的情况。 “真是笑死人了,一个基佬跑去看A片,能看出感觉才怪。”盛小福回忆着就又开了瓶啤酒,一边倒一边说,末了又抬头瞅他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话说你真不是?” “真不是。”薛亦光回答得斩钉截铁。 “也对,你那时候还没满十二吧。”盛小福笑笑,朝他举起酒杯。 “来,接着喝!” ****** 第三天的会议结束后,薛亦光就立即搭上了回S市的客车。一路上迷糊着睡过去数次,梦见了一个又一个荒诞可笑的场景,可再醒来却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大脑昏沉的很,估计是吹到了风。 推门进屋的时候杨慧兰正喜滋滋坐在客厅沙发里挂下电话,回头看见他,立马板起脸数落起这个不懂事的二儿子来:“好不容易去趟L市,怎么不去你哥那里坐坐?——这不一亮刚还和我说呢,你这孩子,居然压根儿没告诉你哥自己过去了!” 薛亦光一愣,张口想要辩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答了一句:“我没顾上。” “不就是去出个差,怎么会连去你哥家里坐坐的时间都没有?你——”杨慧兰原本还想再多说几句,一抬头看见儿子疲惫的脸色,表情总算缓和下来,叹着气接过行李包,跟在总算可以进房间的儿子身后絮叨,“真累着了就去睡一觉吧,晚饭的时候喊你。”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说:“妈还不是不放心你吗?这年头,有个亲兄弟可是难得的福气,以后万一有什么事,还不是得你哥给你帮衬着?” 思想教育终于结束,薛亦光反锁了门,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倒在床上。蓝色的窗帘没拉开,于是整个房间都蓝幽幽的,像是在海洋馆里巨大的玻璃后。 杨慧兰说的没错,他们这一辈,有亲兄弟确实是很稀罕的事情。薛亦光的父母都是国营厂的员工,计划生育抓得很严,可恰好两家都是单传,按照政策,可以再多要一个孩子。既然已经有了大儿子薛一亮,夫妻俩就盼着能再添个丫头,可没想到第二胎生出来,居然又是个儿子。 两个儿子,对于薛卫国而言也算省了一笔开销,毕竟女儿的话衣服还得重新买。可对于薛亦光来说,就是从小到大穿的用的都是哥哥薛一亮淘汰下来的,还总是被长辈们开玩笑:“薛亦光,你以后也要和你一亮哥哥一样当班长喔!” 班长/年级第一/市三好学生/……那句话简直成了一道万用的完形填空,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总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冷不丁抱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头衔名称蹦出来,砸得他头晕眼花。 ——这句话出现的频率总算在他初中毕业的那一年少了大半,只因为薛亦光没考进S市的重点高中。 其实薛卫国杨慧兰两口子对这个问题看得倒是很开,毕竟有一个儿子那么优秀就该知足了。只是心里虽然明白,平日里总还是喜欢拉着二儿子念叨几句:“你看看你哥是怎么学的……” 薛亦光在床上翻了个身,把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 他原来觉得自己也该知足了,大哥一直都人如其名,现在有家有业,说不准明年就能添丁;而自己平平无奇了二十年,到大学毕业突然和家里坦白说自己喜欢的是男人——没有被乱棍打出去就该谢天谢地了,现在还能在家里住着,是不满意什么呢? 可在L市看见的那一幕,几乎快要把他这些年都坚信的事情彻底击溃。 ****** 薛亦光整理出来的那份会议纪要拿去医院给那位工程师看了,获得了对方的一次夸奖。年老的工程师拍着他的肩膀很是满意:“整理得不错,做我们这行就是要踏实细心。” “不过,踏实是一方面,人际也是很重要的。”老工程师不忘谆谆叮嘱,“平时多出来走动走动,别老是闷在家里——小伙子要抓紧找个女朋友啊!” 光线自吧台上方的灯罩里透出,在酒杯中反射出一片璀璨晶莹。这家酒吧隐蔽地坐落在S市东区的一条小街里,与薛亦光家所在的职工小区相隔甚远,如果不是心里实在烦得厉害,他估计根本懒得坐接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到这里。 他单身一人坐在吧台边上喝闷酒,不一会儿就有超过三个人上来搭讪。最后那个实在是死皮赖脸了点儿,整个人都快要贴在薛亦光身上往他耳朵里吹气了——结果突然失去了着力点,眼睁睁看着薛亦光晃晃手里的手机:“抱歉,接个电话。” 酒吧厕所的隔音效果良好,薛亦光多次听到有人在隔间里扯谎说自己正在图书馆自习。而他此刻也像那些人一样进了隔间,做贼一样把手机按在耳畔:“你好。” “嘿好久不见,没打扰到你吧?”盛小福大大咧咧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让薛亦光忍不住把音量减了一格半:“没有,你有什么事吗?” “倒没什么事儿,不过我现在在S市,方便出来大家一起吃个宵夜吗?” “啊,其实我现在已经在家里了……”薛亦光瞄了一眼手表,尽量以足够真实的语气措辞道,“不如改天?” “那也行,下次一定得来啊!” 挂掉电话,薛亦光重重叹口气,洗了把脸就打算直接回家。 他穿过吧台和舞池的人群,一路走到门外。酒吧门口的那盏路灯上个月坏掉了,有个人正靠在灯柱上抽烟,乍一眼只能看见一点红光忽明忽灭。 薛亦光瞥了一眼也没在意,抬脚就打算走去外面主干道上的公交站台。哪知道才走到下一个路灯附近那个人就开了口,熟悉的嗓音像盆冰水从上往下倒下来,透心凉。 “薛亦光?” 盛小福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了,双手插进裤兜里走过来。他还是一身差不多的打扮,略微低下头用玩味的笑容打量着薛亦光:“好巧啊。” 其实也真的是巧。盛小福来到S市之后就被几个熟人带到了这里喝几杯,最后出来的时候在外面正好看见薛亦光熟门熟路地走进去,还没等他喊一声就不见影子了。酒吧里到处是人也不好找,等和朋友寒暄完了盛小福依旧没看见薛亦光出来,索性打了个电话——结果对方居然若无其事地说自己在家! 想到这里,盛小福忍不住又是“嗤”地一笑,说:“你撒谎的技术一直挺好的。” 他话里的两层意思薛亦光哪里不懂,当下也就扯出个笑,大大方方地直视对方的眼睛:“我就当这句是夸奖了。” “其实我真挺不明白的。”盛小福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他,“我都坦白的那么彻底了,你干嘛还非要那么说呢?——难不成是怕我看上你?不是说了我喜欢的不是你这种类型的嘛?” 要连原因都能让你知道之前还骗你做什么……薛亦光无奈,可对方眼神里透出的执拗让他明白今天不说出个理由来八成连离开都是问题。脑海里闪过几天前晚上盛小福的话,于是他干脆说:“不好意思,其实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句话简直有着超乎薛亦光想象的杀伤力。 盛小福足足盯着他看了十多秒才回过了神,脸都扭成一团了:“……开什么玩笑!有本事咱们来一发,看最后谁离不了谁!” “恕不奉陪。”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薛亦光也就懒得再和他客套些什么,干净利落甩下这句话,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 盛小福的电话当天晚上就被拖进了手机黑名单,之后的一周也过得风平浪静。薛亦光虽然心里觉得对方肯定早就回了L市,还是有好一阵子都不敢去那间酒吧。不过紧接而来的事实让他深深佩服起自己的先见之明,起因是某位朋友的一通电话:“最近在忙什么呢?都没在酒吧看见你。” “原本跑项目的工程师住院了,客户那边又催得紧,整个部门都快累瘫了。”午休时间,办公室里的人都出去吃饭了,只剩下薛亦光因为要赶报告,只能拜托同事等下帮他带个三明治回来,“怎么,有活动?” 他在外地上的大学,毕业之后才回到S城工作,不过一年里也好歹认识了几个朋友,都是工作了的人,平时各自忙,偶尔出来喝几杯或者聚个餐什么的。哪知道对方居然否决了:“活动没有,帅哥倒有一枚——啧啧,一看就是个技术好的,上周起天天在同一个位置上坐着,结果你小子居然一次都没来。” “谢了,我暂时还没什么兴趣。” “嘁,你是还惦记着之前的那个吧?”朋友也多少知道点凌坤的事,端出副过来人的样子语重心长,“那种人有什么好的,你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啊。人要向前看……” “知道了知道了,那个我这边还得赶报告,先挂了啊。”眼看着办公室里三三两两的有人回来,那边的言论越来越不着边际,薛亦光眼疾手快扣了电话,回到座位上再次浏览了一遍刚完成的报告。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又是一封邮件弹出来,原来是某家客户翻来覆去始终觉得项目设计图里的客用梯数量太多,让他们再多想几个方案出来。 他赶紧应下,大致列出几个可行的选项后就打算请供应商提供规格与预算。结果电话打过去,居然不是先前的女声:“你好,立新电梯。” 薛亦光一怔,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也来不及多想,只是说,“你好,我是鼎南咨询的薛亦光,请问周阳女士在吗?” “周姐请了病假,得下周一才能回来。”电话那头的青年像是憋着笑,慢条斯理地说,“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转达或者处理的吗?——我叫盛小福。” ****** 从办公楼走出来的时候,薛亦光一眼就看见盛小福。 不得不承认,盛小福确实很惹眼。这个惹眼包括但不仅限于他的身高和利落的五官线条,即使只是随意站着,盛小福全身依旧发散出一种生机勃勃的张力,甚至能让人忽略掉他身上起皱的廉价衬衫。 可薛亦光此时真的恨不得他彻底从自己眼前消失掉,再也别出现才好。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上前,忽略掉对方脸上明目张胆的笑容:“有什么事?” 之前听见那个名字的瞬间薛亦光几乎是下意识就扣掉了电话,动作之大害得邻桌的同事都转过了头。用蹩脚的借口敷衍过去之后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行动有多失误——这不是明摆着告诉盛小福自己怕了他么? 都是在上班时间,他才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打气似的在心里念叨着,薛亦光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用最公式化的语气客套道:“不好意思,刚刚出了点小状况。事情是这样的……” 盛小福确实没说半句多余的。问清了薛亦光的要求后他又要了邮箱地址,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就把那几种电梯的规格和报价一起发了过来。 薛亦光依次打开附件查看,列表拉到最后猛然跳出的是一个只有10kb的word文档,文件名也是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像是不小心被拖进来的。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薛亦光双击点开文件,在看见那一排宋体五号字的刹那真是有种想一口血喷在屏幕上的冲动。 “下班以后鼎南办公楼下见?” 说是问号,可在这种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单位的情况下,薛亦光彻底没有了上回果断拒绝的勇气。不过,同意是一码事,要不要给好脸色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上回不是说改天出来吃宵夜么?”盛小福确实是个适合做销售的料子,也不管薛亦光平均十句话才回一句,明显不耐烦的态度,照样能滔滔不绝舌灿莲花。两人去一家家常菜馆吃了晚饭,又坐着公交晃晃悠悠到了城东的酒吧。因为今天是周五,酒吧里早坐了不少人,薛亦光跟在盛小福身后进门,首次体验了一把成为焦点的感觉。 “阿光!” 薛亦光正被那些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弄得一头雾水,抬头看见今天下午打电话给自己的成捷正坐在角落里,干脆对盛小福甩下一句“失陪一下”就走了过去。 还没坐稳就被成捷一把拽了过去:“喂,你行啊!中午还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结果晚上就两个人一起来了?”看着薛亦光一脸不知所云的表情,又渐渐反应过来话里的漏洞:“不对,你怎么知道他平时在哪?” “其实他还不知道我平时在哪。”突然一个声音从薛亦光头顶传来,他皱着眉抬头,正对上一张笑脸。盛小福熟门熟路地绕到他旁边坐下,再下一秒胳膊就搭了上来,“我住S大附近,你下次有机会一定来坐坐。”这句是朝着薛亦光说的。 “这——原来搞半天你们俩认识啊。”成捷见状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中午还给阿光打电话,说最近这儿来了个帅哥,也没带着伴儿,让他快点来勾搭一下呢。” 薛亦光此时还被盛小福紧紧揽着,当着成捷的面又不好挣扎的太厉害,只好尽量忽略掉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热度。此时听见这句话,下意识就想反驳,哪知道居然又被盛小福抢了先。青年带着笑转头看自己一眼,要不是早摸透了对方的底细,说不准真被他眼睛里的深情给骗了:“是啊,我在这儿等了你那么多天,你什么时候来勾搭我一下呢?” ****** 盛小福的攻势展开得轰轰烈烈。 如果他只是来S市出差倒还好,偏偏是借调到了这边的公司,于是时间充沛地和薛亦光打起了持久战。从那天的酒吧宣传之后他又开始了礼物轰炸,反正工作的地址已经摸清,要送点什么简直是轻而易举—— 两周不到的时间,薛亦光就收获了全套的杜蕾斯,存满钙片的硬盘以及三种尺寸的跳蛋……幸好包装上没什么多余的字,否则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做人。 “今天晚上吧。” 又到一个周五,盛小福照常早早到了鼎南的楼下蹲守。出乎他意料的是薛亦光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视若无睹地绕开自己,而是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去哪里?” “嗯?”盛小福下意识地发出了一个疑问的语气词,不过立马就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终于被我打动了?” “你不是就想做一次么,说吧,去哪里。” 薛亦光今天加了会儿班,整栋办公楼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又是在11月里,四周黑乎乎的也不怕被人认出来。昨天处理掉盛小福送来的那几瓶润滑油后茓亦光只觉得自己的忍耐指数已经到了上限,想来想去,还不如干脆按盛小福的提议来——反正自己也不是他喜欢的型,真做完一次估计也就没兴致了。 “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问‘你家我家还是如家’嘛。”盛小福永远像是开启了自动过滤功能,对他明显破罐破摔的态度视若无睹,依旧兴致勃勃地调侃道。不过好在他也没指望能就此问题得到什么答复,说完这句就示意薛亦光跟着自己走了。 两个人拦了一辆出租车,由盛小福给司机报了一串地址。薛亦光过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条路正临着S大侧门,看来确实是对方的住处。 他虽然不是S大的学生,可对于这条著名的街道也是早有耳闻。出租车到了街口就被一家连一家的小吃摊位挡得无法开进,而临街的居民楼一层也全部是商铺,网吧书店小饭馆挤挤挨挨,大部门都是针对学生的生意。 盛小福在一家冷饮店前停住脚步,当先走了进去。薛亦光一言不发地跟上,却在经过柜台的瞬间猛地僵了一下——然而不管是身前的青年还是柜台后的中年女人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的停顿,像是早习惯了这种相处。 推开店后的窄门就是楼梯,窄窄的只容一个人通过。薛亦光跟在盛小福身后迟疑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刚才那个是你妈?” “你还记得她啊。”盛小福应了一声,弯腰将客厅里的落地灯打开。回头看见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以为他又在担心什么,失笑道,“你放心,她不住这里。” “我不是……”他原本觉得盛小福和他目前的相处方式十分奇怪,前者一个招呼不打,后者看见儿子带一个男人上楼居然头也不抬一下——可刚说了半句就意识到两人如今的关系,也就没了解释的想法,干脆装默认了。 这套房面积不大,二楼就是两室一厅,其中一间卧室门半开着,隐约能看见有件衣服搭在床角,袖子快垂到地上。“你等等啊——”盛小福注意到他的目光,赶忙拉开餐桌旁的椅子让他先坐下,“我先收拾一下。” 因为已经是初冬,客厅里的窗户几乎都关死了,只留了窄窄一条缝,起风的时候会将浅绿色的窗帘吹得鼓起。客厅里只开了那盏落地灯,灯罩上稍微积了灰,但丝毫没有妨碍到暖黄色灯光的溢出。薛亦光无声地打量了一番,最终还是将注意力放回在了身后的、正在被人收拾着的卧室里,然后——像是突然切换了模式,先前孤注一掷的勇气突然退去,不安的感受却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我收拾好了。” 盛小福的倚在门口,换掉了之前的正装,随便穿了件套头毛衣在身上。看见薛亦光被惊吓到一样地回过头,他忍不住又挑眉笑了起来,走到餐桌旁伸出一只手:“一起去洗澡?” 这天晚上他们总共做了三次,一次在浴室,剩下两次在房间里。 薛亦光不得不承认盛小福是个很好的床伴,即便完全掌握了主动权也没做什么让自己太难堪的举动,相应的措施也都做得很好。不过因为太久没做,在浴室里那场结束后他的脚几乎埋不开步子,还是盛小福用花洒草草帮他又冲了一下,再半扶半抱着带去床上的。 那床单大概也是新换过的,倒上去的瞬间洗衣粉的味道冲入鼻腔。两个人湿漉漉的滚在一起,盛小福带着水汽的唇含住他胸前凸起,一双手则再度开始在薛亦光身上游走。 “唔……”有了先前一轮情事的铺垫,薛亦光的身体更加敏感,前段很快就颤巍巍起了反应,溢出晶亮液体。见状,盛小福也不再拖沓,拆开甩在床头的杜蕾斯套上,一鼓作气顶入他的深处:“之前送了你那么多,怎么不带来?” “怎么可能带着那些东西上班……啊!”他哭笑不得地答,却因为对方猛然的一记顶撞发出声高昂的尾音。 “喂,你……慢点……” 他一面极力压抑着自己的低喘,一面断断续续试图向自己身上的青年发出指令。盛小福听后只是闷声发笑,低头舔掉他发梢的水珠。和薛亦光柔软的发质不同,即使被水淋湿,盛小福的头发也和本尊一样精神地翘着:“不好意思——我有心无力。” 不同于浴室里的耐心厮磨,进入状态的盛小福一上来就是激烈的猛攻,像是要把他生生捅穿。除了开头的那句,薛亦光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剩下破碎的喘息伴着床板发出的嘎吱响声一起渲染出迷乱的氛围。 薛亦光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窗外的喧闹声已几近消失了。柔软的羽绒被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而借助路灯透入的光,可以清晰看见盛小福在一旁的睡脸。 他咬咬牙,掀开被子走下床,哆嗦着走到浴室外翻起自己那几件皱到惨不忍睹的衣服依次穿上,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显示出凌晨两点,还有两通来自家里的未接来电——自从薛亦光和家里出柜后这种夜不归宿的追查就是免不了的,他几乎可以预料到明天早上父母的难看脸色。 背后卧室的灯却突然亮了。 青年靠在床头,露出结实匀称的上半身。羽绒被随意覆到腰际,薛亦光此时才发觉自己刚才和他盖的其实是同一床被子,心中的尴尬突然又多了一层。 “现在回去?” “嗯。”他像是完成任务一样的点点头,转身就向楼梯走,哪知道盛小福的声音突然追上来:“薛亦光。” 卧室里装着的是荧光灯管,薛亦光可以清楚看见对方 的脸。见他回头,盛小福先是眯起眼睛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片刻才懒洋洋笑起来,随便扯了件外套披了下床走到门口,对他说:“之前说的那句话,我收回。” “我觉得我还是挺喜欢和你做的——不如我们交往一阵子看看?” 事实证明,薛亦光的运气,果然,再一次离家出走了。 ****** 薛亦光不到八点就被拍门声吵醒了,杨慧兰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依旧中气十足:“亦光,醒了的话就来客厅一下。” 都这样了怎么可能还醒不过来……他在心里无声叹气,却还是动作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忍着腰间微妙的酸痛感穿衣叠被,出门前不忘用手机屏幕的反光确认脖子上是否留下了什么奇怪的痕迹——好在盛小福没有乱来。 想到盛小福,薛亦光只觉得昨天晚上憋在胸口的那团闷气又不依不饶地跑了出来,让他简直想干脆鱼死网破写封信给立新电梯,举报他们的员工职场骚扰。可眼下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这个,离刚刚的敲门声又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他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没什么异样之后就赶紧打开了门,去客厅接受“审问”。 昨天到家已经三点过,薛卫国两口子都已经睡下了,好歹是平安度过了一晚。可俗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二老一早起床发觉儿子已经回家,立马就把人喊了出来。 薛卫国还是坐在老位置上喝茶看报,看见二儿子走出来也不抬头,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一句:“几点回来的?” “……三点。”他没坐下,在茶几旁老实垂手站着回答。可能是这副诚恳的态度起到了一定作用,薛卫国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可眉头还是皱着的:“杵这儿干什么?去坐着。” 老爷子说完这句就又翻起了报纸,像是彻底忘记了二儿子这茬。薛亦光却知道这事儿到现在还不算完,毕竟从去年和家里约法三章之后,自己还是头一次回家太晚又漏接了电话。挨着母亲坐下,他先解释起手机的问题:“昨天下班时候手机忘记从静音调回来了——后来看见的时候已经快一点,就没想着今早上再说。” “妈是怎么和你说的?要是回来的晚,一定先打个电话给家里。”杨慧兰从昨晚上开始就憋了一肚子的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而且你说说你,三点多才回家,叫人家看见了当你多胡闹!有的事我们没办法,只能认了,可你自己去年是怎么答应的?净不学好……” 薛亦光和家里出柜是在去年的六月。那时候他和凌坤刚一起从C大毕业,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和凌坤在大二那年确定关系,两个人的交往再过个四月就要满三年。凌坤提议一起留在C城发展,话里透露出的意思几乎让他激动了整晚。一周后两人便各自回家,约定一起对家里坦白。 之后的事情他不想再回忆,总之最终薛亦光在S市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并且向父母承诺,除了不找女朋友外,自己会尽量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也许是因为觉得儿子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教训,又或者因为好歹还有个省心的大儿子,总之薛卫国与杨慧兰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或多或少把他管得更严了一些,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熟人揭了短。 ——比如今天。 杨慧兰足足对着儿子念叨了二十分钟,话题都快偏去楼下张家那个上小学的外孙女上了,才终于被丈夫打断:“行了,老扯别人家做什么。”薛卫国放下报纸,把眼镜收进盒子里:“最近没招惹到什么人吧?老是心不在焉的。” “没有。”薛亦光答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与其说是真心否认,更像在下意识地隐瞒什么,于是连忙又斟酌着加上一句,“其实……是工作上有点小问题,不过也没什么。” “嗯,工作上遇到点挫折也是好的。”一提到工作,薛卫国的重点果然就跟着转移了,“不要一点小事就弄得那么紧张,熬过去了就好了——或者问问你哥的建议也好。” “明白了。” “每次都是明白了明白了,也没见你和一亮说过一回!”薛卫国斥了一句,不过眉头好歹舒开了,抿口茶站起来,“我和你妈去超市转转,早饭在锅里,洗漱完了自己去热一下吧。” 他点点头,先回了房间一次,把手机里一连串的未读短信通通删掉。盛小福前阵子就换了本地的号码,看来确实会在这里呆很久。早饭才吃到一半就听见开门声,一回头居然是薛一亮站在门口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爸妈呢?” ****** 如果说今天是薛亦光的倒霉日的话,那对于盛小福来说,绝对算是个幸运日。 因为窗户正对着街道,盛小福八点就被吵醒了一回。他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餍足的感觉,格外舒爽。 回忆起昨晚上的那几场情事,盛小福觉得自己确实是低估了薛亦光。他一向是个挑剔的人,薛亦光虽然五官不错,可那身板一瞧就是常年缺乏锻炼的,再加上严谨到呆板的打扮,开始确实让他没有兴致。 不过没想到,因为一时想要挽回自尊的行为,竟然让自己捡到了宝——对方和自己的身体契合度比想象中要好许多,更关键的是,他格外享受薛亦光每次都被自己逼到手足无措的样子。 手机被随意扔在枕边,他伸手拎过来,不一会儿就编辑好了几条短信发过去,然后接着睡回笼觉了。 这一觉就睡到中午,太阳探出了头,不过走在街上也没感觉到什么实质的变化。盛小福在楼下随便吃了盘盖浇饭,打算回L市一趟,再多打包几件衣服回来。结果刚到客运站附近,就看见候车大厅的门口站了两个人。 “好了,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上车。”即便是在双休日,薛一亮也依旧是一副职场打扮,连镜片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清楚折射出他略有些不耐烦的眼神。薛亦光原本就是被家里逼着出来“送一下哥哥”的,听见这句当然是求之不得,立马就应了一声转身走人——结果没走出多远就有个人突然从旁边拦上来,差点撞到一起。 “不好——”道歉的话说了一半才看清楚对方的脸,依旧是笑着,眼睛里却多了点儿明白了什么的感觉,让他心里一阵发凉:“哟。” “刚刚那个人……原来你也认识?” 盛小福满意地看着薛亦光在自己话音未落的瞬间露出个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表情。 “我说呢,怎么他上次看见你就跑了。”他微微眯起眼,努力地回忆了一下那个人的样貌。虽然平时带着眼镜看不出来,不过摘掉眼镜之后的眉眼似乎真的和面前的青年有几分相似,“亲戚?我看人家都叫他Bright——不会是你哥吧?” “够了!” 薛亦光接二连三被对方抓住把柄,喊完这声才发觉周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往这边看过来,可盛小福依旧没事儿人一样的继续发问:“我猜对了?” “你——”明明是冬天,手心里居然冒出了汗,薛亦光心里转过一个又一个念头,可始终想不到哪个能确保对方不把薛一亮的事情说出去。终于他听见盛小福说:“其实我跟他也不熟……” “不过,昨晚上的提议,你要不要再考虑看看?” ****** “回去了?” “嗯。” 室内弥漫着的腥膻味道还没完全散去,两个用过的套子被随便丢弃在墙边的垃圾篓里。发问的青年此刻依旧保持着全裸的状态,羽绒被搭在腿根,隐约露出虽已疲软却依旧尺寸可观的下体。他靠在床头,毫不掩饰地将目光停伫在床边穿衣的人身上:“下回啥时候?” 薛亦光扣扣子的手顿了一下:“老时间吧。” “行。”盛小福懒洋洋地应,突然撑起身子拽住他胳膊,把人拉到身旁交换了一个短促却不失温柔的吻,“路上小心。” “嗯。” 时间进入到十二月,冬至将近,气温也一天天地降下来。薛亦光早早就把毛衣换成了厚的,再加上一件毛料大衣,也幸亏他身材偏瘦,否则走出去绝对会比其他人胖上一圈。 扣好大衣的最后一颗扣子,他回头对着盛小福点点头,拿起一旁的包就推门走了出去。客厅里还保持着原先的样子,凌乱的水渍从浴室一路印到卧室——大约是因为这周一直忙着没见的缘故,盛小福今晚格外有兴致,在浴室做到一半时突发奇想,居然硬是推着他保持着相连的状态走去床上。 两个人在那天确立的炮友关系已经保持了三周。除掉这几天薛亦光一直加班到周五外,其余每周都会固定在周二周五和周日在这里见面,做该做的事。因为上回的教训,薛亦光要求每次必须在十点半之前结束,方便自己赶回家里。 木制的楼梯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响声,薛亦光一面用手机照着脚下的台阶,一面在口袋里摸索。楼下的店铺每天十点就会结束营业,于是盛小福给他配了一把后门的钥匙。 成捷在一开始听说了他俩的事后也大吃一惊,不过随后倒是反过来开解他:“你小子太死脑筋了,不就是玩一阵子嘛?又不是让你和他过一辈子。” “嗯。”薛亦光刻意隐瞒了薛一亮的事,对他只说是受不了盛小福死缠不放。不过就这一点来说成捷讲的也并没错,找个人来满足生理上的需求而已,既然也算得上是互利,就这样维持一段时间也没什么,等对方腻了自然就分开了。 苍白的灯光随着门被打开的瞬间倾泻而入。几个小时前还能清楚听见喧闹声的小巷现在彻底安静了下来,薛亦光在路边拦 了车,不到十一点就回了家里,只不过开门的瞬间被家里的灯火通明给吓了一跳,父母居然还坐在客厅里。 “亦光回来啦。”杨慧兰一听见开门声就转过身,破天荒地没有责备他,“快,过来坐下,妈给你说个大喜事!” “哦。”薛亦光老实走过去,看一眼同样心情不错的父亲,干脆顺着话头问,“什么事?” “你嫂子怀孕啦!”杨慧兰喜滋滋地宣布,丝毫没有注意到二儿子脸上一瞬间闪现的古怪神情,“这孩子也是,都三个月了才觉出不对劲……你哥晚上才打电话回来说的,好像是有点不舒服,她家里又远,我和你爸就打算明后天就过去,元旦也在你哥那儿过。” 一想到明年就可以抱上孙子,杨慧兰兴致高涨,拉着儿子从明年安排到孩子取名到择校问题一直聊到快十二点。薛卫国虽然从头到尾没怎么接话,但还是能从表情上看出对未来的孙子充满期待。好容易等到两口子回了卧室,薛亦光这才得了空去洗漱一下,默默回房间睡了。 ******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正好是个星期五,盛小福中午就发了信息来说晚上有部门的聚餐,某些事不如改去明天。薛亦光并没有刻意让对方知道这两天家里只有自己,其实多晚回去都没关系的事,于是干脆利落回了个好。 成捷那边早就盼着他去和大家汇报近况,一听说晚上有空连忙把人拽了出来,一群狐朋狗友约在常去的馆子里,吃完饭就开始聊天,最后发现已经十一点过的时候有人干脆提议再多坐一会儿,等下一起倒计时好了。 其他人当然是没异议,热热闹闹又说笑起来。薛亦光一开始被大家逮着不放问了半天,现在总算是得了清闲,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听一边剥几颗花生。 他之前被灌了不少酒,现在整个人面上看着淡定,其实脑子里已经晕成一团,迷迷糊糊的把好多花生都剥到了地上。突然听见砰砰的响声,过了半天才意识到是从窗户在响,扭头一看就愣住了。 “谁啊这是……”成捷也听见了响动,转过来就乐了,“这不是你家那个么?” 盛小福正站在那里,发现自己成了目光焦点,大方地朝着众人点头致意。他今天穿的格外正式,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了起来,无端端把脸衬得多了几分成熟的感觉——虽然薛亦光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词是衣冠禽兽。 可还没等他笑出声,衣冠禽兽就已经动作麻利地推门进来,端起自己面前还没喝完的大半杯酒冲着满桌人一敬,仰头干了:“大家新年快乐。不介意的话,我先把他带走了?” 声音从薛亦光的听觉神经传导入大脑,却迟迟没处理出一个结果,只混混沌沌地感觉自己被谁从位置上拉了起来,然后在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里顺从地跟着走了出去。冷风随着店门的打开涌入,吹到脸上,这才让他的神志清醒了些:“……盛小福?” “是我。你不会才看出来吧?”盛小福早发现他醉了,“今天不用按时回去?” “这几天家里没人。”薛亦光确实是个酒品好的,除了回话的速度慢了点儿,其他的表现都和平时差不多。盛小福刚刚把他带出来其实也是一时心血来潮,这会儿原本正打算着到主干道上去叫个出租把他送回家,一听见这句,脚步突然就停了。 “那不如去我家?” “行啊。”他这回倒应的干脆,老实跟着盛小福上车,一路到了对方家里。客厅里那台小电视大概是忘了关,正播放着S市地方台的新闻:市中心的广场上人山人海,某座大厦外的巨大液晶屏此时正显示着一个倒计时,距离1月1日还有不到五分钟。 “今天晚上出来倒数的市民依旧以年轻人居多!”记者自己也是个年轻人,拿着话筒四处采访,“你们好——这是第一次来广场倒数吗?” “其实去年就来过了,”受访的是一对情侣,听见这句话立刻心有灵犀地对望一眼,由男生解释道,“今年也还是想老样子的过来这里……新年愿望吗?”男生腼腆地笑起来:“希望以后每年这个时候都能一起来这里吧。” “谢谢你们,不知道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在新一年来临之际有什么愿望呢?如果想说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的话可以编辑短信发送到……” 薛亦光静静地同盛小福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只不过厚重的衣料隔绝了彼此的体温。在液晶屏的倒计时归零的瞬间,盛小福突然伸出手揽住他后脑,低头吻了上来。 “新年快乐。” 两人分开的瞬间,薛亦光听见盛小福这样说。 ****** 盛小福是被客厅里突然传来的声音吵起来的。 这房子上了年头,地板也是木制的,走路稍微用点力就会震天响。他开始听见脚步声还以为是薛亦光忘拿了什么东西,结果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嘭嘭的声音就沿着楼梯下去了,紧接着又急匆匆地折回来…… 皱着眉推开电脑,盛小福连外衣都懒得套就下床打开了卧室门:“怎么了?” ——迎接他的是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妇女与正拎着两大包东西从楼下跑上来的薛亦光。 “阿姨崴到了脚。”先把人扶上来又转回去拿了东西,薛亦光说话略微有些气喘,“你这儿有药么?” 他点了下头,于是对方脸上就浮现出明显松了口气的神色,“那就好。” “我先走了,再见。” 盛小福撑在门框上,直到楼下传来的锁匙转动的声音才侧过头,打量了一眼正把脚搭在沙发扶手上,若无其事发着短信的妈,转身就甩门进了卧室。 五分钟后,重新穿好衣服的青年拿着瓶云南白药从房间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崴脚了?” “这才第二次。”沈屏当年二十岁就生了盛小福,第一次离婚后就自己搬来了S市,在这个儿子面前一向缺少威信。见盛小福拿了云南白药,她这才把手机放回手袋里,抽着冷气脱下长靴和丝袜,露出已经肿起的脚踝。 “你小子这回看上的这个看起来很信任你的人品啊。” 受不了满客厅的药味,盛小福喷完云南白药就起身去开窗,听见自己妈在背后八卦着:“大半夜的,居然就把房东给扶上来自己走了——” “现在操心这个太晚了点。”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再说,你以为他不知道你是谁?” 懒得再解释什么,盛小福把药留给沈屏就自己进屋关了门。捡起角落里皱成一团的外套,他从口袋里翻出仅剩一格电的手机,给薛亦光发了一条短信。 这大约是盛小福第一次明确意识到薛亦光和已往那些人的不同。当他以为当年的相簿已经遗失时,有个人拿着一张发黄的照片,递到了自己的眼前。 ****** 尽管薛亦光对盛小福突然约他周六白天出来的行为感到十分费解,但还是准时赴了约。两人在市中心的步行街口汇合,先一起去吃午饭。因为是周末,盛小福把平时上班需要梳妥帖的头发吹得蓬松,配上休闲装,整个人都显得张扬了不少,甚至还有两个女生主动上来搭讪——且刻意忽略了薛亦光。 “你给人的感觉太严肃了,很少会有女孩子敢来勾搭的。”饭间盛小福憋着笑说,“一副好学生样子。” 薛亦光不置可否,片刻后问他:“阿姨的脚没事吧。” “嗯,喷了药,后来她男朋友来接走了。” 盛小福没有错过对方脸上一瞬间的微妙神色,像是有些无奈地轻嗤一声:“她现在可是单身呢。”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昨晚上扶她上来。”浑若无事地将饭里的胡萝卜一块块夹到餐盘里,他紧接着问,“对了,你生日是哪天?” 他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昨晚上发短信约人出来的时候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虽然往能撇得干净的地方说无非是要找个机会来还昨天的人情,可等真问了这句,感觉又不大像那么回事了。不过话已经出口,盛小福就打算先记一下日子,到时候挑个实用的礼物送一下什么的就好了,结果薛亦光的表情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沉默了半天才说:“……就是今天。” 于是盛小福一瞬间也尴尬了。 不过这尴尬也真的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反应,盛小福很快就把状态切换了回来,露出一个带点惊讶的笑:“是嘛!那还真巧——” 也是,人情债的话,当然是越早还清越好。他们本来就是随时都有可能会断掉的关系,如果再等上七八个月,谁知道那时候是什么样? “这会儿再去现买礼物晚了点儿……饭也刚吃过,”他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慢悠悠地问,余光无意中瞟到饭馆玻璃上贴着的热带鱼图案,“带你去个地方?” 薛亦光早在提议的第一句时就开了口,讷讷说着“不用麻烦了”。可盛小福哪里会听,催着他吃完了余下的饭就把人拎进了一辆出租里,对着司机说:“师傅,去海洋馆!” 因为是在出租车上,薛亦光纠结半天还是没把刚才就浮现的疑惑问出口。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却在此时突兀地响了起来,而发信人正是那个正坐在自己身旁一本正经握着手机的家伙。 “你手机的壁纸是海底。” 默默收起手机,一瞬间连自己也说不上自己什么感觉。两个孩子带来的金钱负担总要比一般家庭来得大,薛亦光只在初一那年海洋馆刚开业时去过一次,虽然心里喜欢,可后来总没机会再去转转。 S市最近才新开了一座欢乐谷,让这间建了十年,规模也算不上很大的海洋馆变得更乏人问津。两人几乎没排队就买了票,盛小福翻去背面,饶有兴致地问他:“三点有海豚表演……去看?” 他们一路沿着养了各式鱼类和珊瑚的水族箱走进去,经过海龟池时伸手去摸那些坚硬潮湿的背甲;海底隧道里的一切东西都被海水染上了蓝色,一只五彩斑斓的小鱼悬停在玻璃附近,薛亦光忍不住将手按上玻璃细瞧,结果听见耳边“咔嚓”一声,回头就看见盛小福举着手机,又卡了张正脸。 “难得来一次,当然要照几张相再回去。” 盛小福完全没有偷拍后被抓了现行的心虚感,反而干脆提议,“你再往那边走两步。” 大概是心情确实不错,薛亦光很配合地站了过去,结果一转身表情就变了:“张伯伯……” “哦?是亦光啊。”张均和薛卫国做了快三十年的邻里,几乎是看着薛亦光长大的。他先推着外孙女叫了声叔叔,才笑着说:“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了。” “嗯,真是巧。”薛亦光只觉得脸上的笑都快要挂不住,手心里也全是冷汗。两个人男人逛海洋馆这种事,就算一般人不会太觉得奇怪,可张均就住在自家楼下,只要哪天随口一提,估计父母就又会鹤唳风声好一阵子了。 一条胳膊突然搭到自己肩上。 “喂薛亦光,别晾着我啊。”盛小福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暧昧,勾住他肩膀晃了一下之后就松开手,冲着一老一少咧嘴笑:“张伯伯好——妹妹你也好。我是盛小福。” “他是我小学同学,最近才回来S市。”领悟到对方的意思,薛亦光连忙补充一句。 盛小福的确是个能说会道的,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和张均聊得风生水起,从当时的培华小学一直说到这十年来S市的发展,连带着那个一贯有点怕生的小姑娘也从外公后面探出头盯着他一脸崇拜的样子。谈话告一段落后老人带着孙女走了,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海底隧道出口处盛小福才又把胳膊搭了回来,低下头在薛亦光的耳边笑说: “好了,警报解除。” “谢谢。”薛亦光一时还没能缓过神来,闻言只能抬头勉强朝他笑笑,脸色还是有点发白。见状,盛小福也猜到对方被这个突发状况吓得不轻,再在这儿呆下去肯定免不了神经紧张,干脆看了下手表,提议道:“要不就不看海豚表演了吧?” 薛亦光当然求之不得。 沿路返回时的气氛沉闷了许多,不过好在没再出什么岔子。出口处照例是一间纪念品店,大部分都是些给小孩子的毛绒玩具或者水枪什么的,薛亦光闷着头穿了出去,结果回头才发现盛小福没在身后。 透过橱窗,他能隐约看见对方正在一个货架前弯着腰,像是在挑选东西。正好奇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父母终于从L市回来,见家里没人,打电话来问他在哪里。 薛亦光就随口报了海洋公园附近一条街的名字,好在杨慧兰也没在意,交待他晚上早点回来就挂了。再抬起头的时候盛小福正推门走出来,对他伸出手:“钥匙。”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这边盛小福却咧嘴笑了,又重复了一次:“你的钥匙,给我一下。” 口袋里的钥匙换上了崭新的钥匙圈,挂坠是一只蓝色透明的海豚,拇指大小,做工还算不上太粗糙。盛小福的解释很简单,无非是说自己神经太大条地拽了对方来海洋馆结果差点出事,这个就算作赔礼。 “何况海豚表演也没看成,这个就当勉强弥补一下好了。” 除了一句干巴巴的“谢谢”,他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两人就这样气氛生涩地在路口分别,然而直到上了公交车,薛亦光的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这个钥匙圈,这个属于他的二十三岁的生日礼物。 ****** 临近年关,公司里的事也多了起来,虽然先前住院的工程师已经痊愈,可薛亦光依旧忙到没日没夜。和盛小福的例行公事减到了一周一次,好在立新电梯那边也没闲到哪里去,有次做的时候薛亦光蹭到对方下巴上的胡茬,至少两三天没刮过的样子。结果这个不说破还好,一说反而让盛小福又想出了主意,专门用下巴去磨蹭他的小腹与大腿内侧,又疼又痒,折磨得他一度失控,声音都颤了。 上一个新年时薛亦光还在实习期,这次是头一回拿到年终奖。也不是很多,去商场给父母挑了两条羊绒围巾,还得再添进一些钱才够,回家免不了被杨慧兰数落瞎花钱,不过脸上总算还是带着笑的。除夕那天早上薛一亮就带着妻子路静芸从L市回来,怀孕四个多月,路静芸的小腹已经有了明显隆起,体态也丰满了些,只是薛亦光看着她满是幸福的笑,脑子里就总浮起一些其他的画面来。 除了年初一早上的问候短信,薛亦光没有和盛小福联系。因为路静芸的关系,今年薛一亮并没有带着父母出去旅游,只是在S市周边转了转,而他除了开头几天跟着去街坊邻里家拜年,其他时候都老实呆在家里,同时尽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只可惜事与愿违,因为不能出远门只得憋屈在家里的路静芸闷得发慌,某天终于把闲聊的话题扯到小叔子身上:“说来亦光也工作一年多了吧,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啊?” 薛亦光剥着橘子的手一颤,沙发另一头聊天的三个人也瞬间静了下来。路静芸却没意识到,只笑吟吟等着他回答,结果薛一亮咳了一声起身走过来,把手搭在她肩上,语气里带着笑。 “真是要当妈了,老去操心这些。” “说什么呢。”路静芸嗔了一句,拍掉丈夫的手,“现在都只能生一个,亦光早点结婚,两个孩子以后才好做伴嘛。” “嫂子想得太长远了。”薛亦光也只有笑,把心里那些念头统统压下去。然而就算在家人面前掩饰得再好,盛小福那儿还是瞒不过去的。两个人一周多没见,从客厅到浴室再到床上,整整用掉了一盒套子,事后茓亦光完全走不动了,干脆就仰躺在盛小福床上,由着对方上下其手:“摸着瘦了点儿——年过的不好?” “彼此彼此。” 盛小福的父母离异后各自再婚,父亲盛阳明留在L市,沈屏则搬来S城。盛小福过年去了父亲家里,听说异母的弟弟也有十岁了,那边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突然多出一个,想来也不会太愉快。 盛小福听了只是笑,不承认也不反驳,手却一路从他肩窝摸到腰际,嘴也凑上来,不轻不重地在喉结上咬了一下——一来二去,弄得彼此呼吸又渐渐重了。 可薛亦光哪里还有体力和他再来上一回,一把拽开盛小福往自己身后探的那只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某个想法,仅仅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两个人相互用手纾解了,事后盛小福自然一副很不满足的样子:“你该去锻炼一下。” 薛亦光只当他随口说说而已,当下也就应了声。两人又罕见地温存了一下,这才告别,结果临出门的时候他突然听见盛小福说:“明天记得带身份证,下班时候我在鼎南楼下等你。” ——于是就稀里糊涂被带着去健身房办了卡,这家店开得偏,平时人都很少,更衣室里只见他和盛小福两个。大学时候喜欢的羽毛球薛亦光不想再碰,工作后几乎只剩下公司酒吧回家这三个去处,长期缺乏锻炼的后果当然是刚上跑步机没一会儿就开始气喘吁吁,想去调速度却被盛小福拦住了。 “别偷懒,多跑着就习惯了。”盛小福今天像是专门来陪练的,死守着一边不许他偷懒,弄得路过的教练都笑了起来:“我说小福,你要不干脆到我们这儿兼个职好了。” “嘁,累得要死也没几个钱。”盛小福毫不客气地嘲回去,惹得那人一阵大笑。和他相处久了,薛亦光已经愈发了解他自来熟的表象,不过内里其实依旧没什么变化。 他一想到这些就不知不觉走了神,结果冷不丁一个巴掌拍到自己腰上,耳边传来盛小福看似漫不经心的低笑:“再有下回,我可就往下面打了。” ****** 去健身房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家里,杨慧兰就是头一个不赞成的。用她的话说,明明在楼下也能锻炼,干嘛非要去那种烧钱的地方? “你哥就从来都不乱花钱。”最终她总结道。 薛一亮高中毕业之后就去了L市,留在母亲眼里的永远是那个高中时候衣着朴素,晚上熬夜做题,大清早还要起来晨跑的好儿子。在这方面薛亦光永远争不过她,只得点着头,摆出满脸幡然悔悟的表情来。 他带了点歉意的把这件事转达给盛小福,对方倒是很明白的样子:“老一辈嘛,觉得浪费钱也很正常。不过你打算怎么办?可不许趁机停了——我还等着什么时候一夜七次呢。” “就晨跑吧。”薛亦光无视掉最后一句,慢吞吞的回答。他也清楚自己是该多锻炼了。 不过薛亦光倒是没想到盛小福会主动提出来陪自己晨跑,虽然理由是怕他一个人会偷懒。青年看似懒散,早上却一次都没有迟到过。二月底乍暖还寒,清早总会起大雾,他们刻意隔开了一段距离装成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跑到空旷的地方往往就看不清对方了,只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像首随意又自在的歌。 ****** 除了锻炼,盛小福偶尔也会对薛亦光的衣着提出一些建议。按他的话说,薛亦光在这方面简直是谨慎过头,就算工作日也穿得像个实习大学生,还不被客户或者承包商欺负死。 好在盛小福也知道分寸,不会攒撮他多买什么,只会说这件衬衣更搭那个颜色的领带一类,薛亦光争不过,后来就干脆照做,结果有天居然被办公室里某位阿姨兴致勃勃地问:“小薛这是有对象了吧?” 他连忙否认。 “哦,还没追到?”女性的脑补能力有时候真是出乎意料地惊人,那人拍拍他肩膀,打气一样地对他说,“这样打扮精神多了,加油哦。” 这个误会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同事们终于暂停了隔三差五给他介绍对象的行为,使得他的工作效率成倍提升,连续几次都独立处理好了一些来自客户的要求。不过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薛亦光的古董砖头机终于在某个周五寿终正寝,导致他不得不发邮件给盛小福说明自己今天下班后需要去买手机。盛小福得知后立即表示自己也需要买点配件,可下午有个会议要到六点半,让薛亦光到了数码城之后在门口等自己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碰见凌坤。 一年多没有见面,凌坤外貌的变化也并不是很大,只是衣着细节和神态让他觉得陌生了许多。照面的瞬间彼此都愣住了,最终还是凌坤先回过神,微笑着挥下手:“亦光,好久不见。” “嗯……是啊。”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他曾经很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真正的回答,可日子久了,有些不曾亲口说出的真相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但就算心里再明白,凌坤今天这个点到即止的微笑还是让薛亦光嘴里发苦,像被人硬塞了颗药片在嘴里似的:“回国了?” “刚回来不久,家里有个表哥结婚,就被拽过来当伴郎。我都忘了你是S市的,否则早几天就联系你出来吃顿饭了。”凌坤和他寒暄着,态度自然得如同老友叙旧。说完这句,随意指了下旁边的咖啡店:“稍微进去坐一会儿?” “还是不用了,我在等人。”薛亦光摇头,结果得到对方一个略带了点暧昧的笑:“哦?” ——他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厌烦。 “好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不用急着跟我否认嘛。”大约是误会了薛亦光流露出的复杂神色,凌坤连忙道,“看见你现在过得好,我也觉得放心了一点……” 听到这里,薛亦光更懒得再和他多说什么,随便敷衍了两句就打算走人,谁知道刚转身就看见一路跑来的盛小福,一身正装挤得起皱,领带也早就歪在一边,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抱歉抱歉,公交来了三趟才总算有空了。”他将手搭在薛亦光肩上,说完这句才意识到旁边的人,“——你朋友?” “你好。”朝盛小福打了个招呼,凌坤又将注意力放回薛亦光身上,这回话语里浓厚的暗示连盛小福都懂了,“你等的就是这位?” 瞥了一眼身旁青年愈发难看的脸色,盛小福心里也隐约猜到了几分。不过还没等他找个借口先把人拽走,薛亦光已经开了口,一板一眼地回答:“嗯,就是他。” “哦……哈哈,挺好挺好。” 闻言,凌坤就像彻底甩开了一个包袱似的,轻松的调侃里带着自以为是:“你看,日子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嘛,洒脱一点,大家继续做朋友不也是挺好?好了,你们玩,我就不耽误——”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被突然砸上颧骨的拳头打得一个踉跄! 盛小福这一拳揍得突然,不止凌坤,连薛亦光也懵了,直到被对方拽着走开才意识到已经有不少人听见动静围了过来。而盛小福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坚定又温暖。 “那个……” 盛小福原本还在一个劲向前走,听见这句,总算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停了脚步,转身时候松开了手:“抱歉抱歉——刚才一下子没忍住。” “我也没怪你。”他说完这句,脑子里又忍不住回放了一下刚刚的场景,这会自己倒忍不住笑了,“只是觉得有点出乎意料。” 之后的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再提凌坤。先前的那家数码城不方便再去,两人只有绕道去了稍远的另一家,由盛小福替他挑了个款式。等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了,再去盛小福那儿太费时,于是干脆就近找了间旅店。 大概是因为换了陌生地方,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兴奋。薛亦光刚迈进房间就被盛小福按在门上亲吻,走廊里昏黄的灯光照进来,彼此的脸都被光线切割成两半。厮磨了半天他终于成功推着盛小福先去洗澡,然后一路纠缠着滚到床上。 旅店客房里的灯壁盛小福卧室里的暗了许多,让薛亦光罕见地产生了种从无所遁形的窘境里逃离出来的错觉,这种莫名的放松感导致他在盛小福撞到体内某处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吟。 盛小福自然没漏掉这个,当时就笑出了声,伸手抚上薛亦光的锁骨,一边持续着下身的动作一边问他:“觉得舒服?” 这个问题自然不可能给出答案,可下一刻盛小福的唇就贴了上来,熟门熟路地探入,以舌尖扫过口腔中各个角落,顺便将残存的氧气和理智一起掳走了。有水滴到薛亦光脸上,也分不清是汗还是发梢上的水,两人互相凝视了片刻,最终还是薛亦光先强作镇定地别开了脸。 他感到对方的唇又开始沿着颈侧游走,开始还未在意,直到肩上一阵刺痛才赶紧转过脸,结果正对上盛小福带了点捉弄神情的笑:“总算看够窗帘了?” “……你属狗的?”薛亦光气息早就乱成一团,半天才从牙缝里憋出这句。盛小福听了只是大笑,又伸出手将他翻过身,调整成背后位再挺身 进入:“我属羊。” 这个姿势使两人的结合变得更加紧密,再加上今晚明显异于往常的氛围,让薛亦光一度失控,最后直接在盛小福的抚慰下和对方一起射了出来。 情事结束后他们分别去冲了个澡,对着镜子的时候薛亦光才发现肩膀上居然真的被盛小福咬破了,幸好还没到夏天。清洗完出去,盛小福已经拿起了领带准备系上:“今天稍微晚了点儿,你打车回去?” “嗯,还能赶在最后通牒之前回家。” 说完这句又想起新手机还没启用,估计家里找自己也打不通。这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另一件事,赶紧问:“你的配件是不是忘买了?” “啊……还真是。”盛小福愣了会儿,苦笑着摊了下手,“算了,反正也不急,改天吧。” ****** 周三的时候盛小福收到人事部的调动通知,明面上无非是说借调的工作告一段落,让他下周就回L市的原部门。不过因为他的好人缘,离职那天吃饭的时候终于还是有人借着酒劲悄悄问:“你怎么会打了显峰的人?” “什么?”显峰是L市里数一数二的建筑咨询公司,比起薛亦光所在的鼎南实力要高出不少,和立新电梯这边也一直保持着合作。不过盛小福和他们的接触一直寥寥,被这么一问先是一怔,随即才猛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含糊地笑了下,也不多说什么,只拿起手边的啤酒给对方满上,“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 那天回去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原本揣在口袋里的名片盒不见了,原本还以为是掉在了公交车上,不过这下看来居然是被那个人给拣走了,告到了公司来。 “啧,真是年轻人哟。”同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咂咂嘴,有些不以为然,“你也够倒霉,遇上个喜欢告状的。” “大概吧。” 这件事他也没告诉薛亦光,只说自己在这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又要调回L市了。因为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发展,两个人都显得十分平静,一起吃了顿饭算作告别,就各自回家了。 ****** 盛小福一回L市就受到了狐朋狗友们的热烈欢迎。照他们的话说,聚会少了小福这家伙,就算再热闹也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感觉。一群人在酒吧里闹得一塌糊涂,盛小福坐在吧台边上歇口气的时候有人拍他肩膀,是个还算熟的:“在S市玩的不错?” “是挺不错。”他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对方一支,自己也点上。才吸了几口就听那人接着说:“今天有啥计划没?你一走小半年,可有一群人惦记着呢。” 他这话确实不怎么夸张。盛小福的硬件条件在他们这一圈人里算是出挑的,会玩又不乱来,就算对谁都是三分钟热度,也引了不少人前赴后继——谁不是图个痛快呢? 哪知道盛小福却摇了下头:“这几天都没有。” “就骗人吧你!你现在又没伴儿,守个哪门子的身?”那人当他只是说笑,还在他肩膀上捶了一记。盛小福也跟着笑了,不过说话的时候还是认真的:“我说真的。上一个还没断呢。” 不过他确实也没什么时间再去物色一个新的。闹过了周末,周一上班又是劈头盖脸的一堆事情砸下来,邻桌的姑娘甚至双掌合十,一脸感谢的说:“这阵子都要忙疯了,幸亏那边把你放回来。小福哥你可真是我们的大救星。” 盛小福敲着邮件顾不上分心说话,只略微侧过头对她笑了笑。他当年混过了小学初中,一方面是对总把自己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父母赌气,一方面则是财政宽裕又没人管束,难免乐得无法无天。到了高二的时候,他才终于醒悟过来拿自己的人生和别人闹气有多蠢,高考挣扎上了本科线,最终进了一所还算不错的大专。只不过工作是工作,闲暇时候爱玩这一点还是彻底戒不掉了。 第二个周六他去了父亲家一趟,算是打过了招呼。吃完午饭继母就押着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进屋写作业去了,父子俩习以为常地自顾自歇了一会儿,等盛小福出了小区门还不到两点。 也不知算不算心血来潮,当那辆开往L市客运站的公交车停下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半个小时候从售票窗口匆匆离去,手里握着一张三点钟开往S市的车票。 ——然后,盛小福站在S市的街头,发现薛亦光的手机已关机。 他其实知道薛亦光家里的地址,只不过两个人当初约法三章,头一条就是绝对不能到家里来找人。可就这么回去又似乎太傻了点儿,盛小福干脆先去吃了个晚饭,然后径自去了东区的那家酒吧,反正就算不能偶遇也可以顺道喝两杯再走。 周末的晚上酒吧总是人多,盛小福一路走进去碰见认识的,都一一笑着打过招呼。酒吧里正放着首节奏明快的音乐,不少人聚在舞池里随着节拍摇摆,摩肩接踵的,反而衬得一边的只坐了三五人吧台十分冷清。 然后,他一眼就瞧见其中的薛亦光。 他背对着盛小福坐在靠边的位置,正偏头和身旁的人说话,也不知道讲了什么,两个人同时都笑了。那个年轻人是个陌生脸孔,看起来比薛亦光还小了几岁,估计是大学在校生。相貌虽然平凡了些,但斯斯文文的,收拾得也很得体。不知道是不是还没习惯酒吧的氛围,他的坐姿有些拘谨,可从表情上可以看出对此时的谈话并没有排斥的意思,反而颇有些乐在其中。 “我也是觉得——”年轻人话说到一半就看见停在薛亦光背后的人,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你朋友?” “可不是么。” 盛小福咧嘴一笑,把手搭在薛亦光的肩上冲那个人笑了一下,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望向薛亦光的:“不好意思,这位我先借走一会啊。” ****** 隔间门关上的瞬间,四周陡然暗了下来。 薛亦光张张嘴,可还没等说出一句什么来的时候就被盛小福吻住了,掠夺一样的动作让他无从抗拒,只能感觉到熟悉的烟味随着两人舌尖的交缠一路弥漫。 他刚刚才喝了两杯酒,正是有些上头的时候,被这样按在隔间门板上吻了半天只觉得意识都迟缓了起来,连对方的膝盖什么时候悄悄顶入自己腿间也没察觉,直到盛小福开始不轻不重地磨蹭着自己已经有些苏醒的下体才触电似的一颤:“嗯……” “想我没?”盛小福憋了两周,这会儿也有了支帐篷的趋势,却还不忘凑到薛亦光的耳边,压低着声音问,“你上回接我电话就是在这里?” 他说的是薛亦光最早撒谎说自己在家的那次。不过这里的隔音确实是好,明明外面已经闹翻了天,寂静的洗手间里依旧只能听见两人的粗重喘息。盛小福在薛亦光腰上掐了一把就要去解他的皮带,结果被对方一把拽住了:“别……会有人进来。” 结果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嘎吱一声,真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薛亦光大气都不敢出,哪知道另一个人却始终不安分,一只手把他的双手拉在一边固定住,另一只则慢条斯理解了皮带探进去,隔着内裤摩挲起来。 他们脸对着脸,炽热的呼吸都绞在了一起,盛小福的右手不断挑逗着对方的敏感处,口干舌燥时将自己的额头贴住薛亦光的,低下眼就能看见青年不断颤抖的睫毛,一副难以自持的样子。大概是因为选的这个地方实在太刺激,薛亦光没一会儿就交待了出来,可还没等呼吸平复,盛小福已经一把将他被黏液浸湿的内裤连着外裤一起褪到膝盖,同时俯身,耳语一样地说:“你转过去。” 薛亦光此时还有点发懵,不过神志总归是清醒的,听见盛小福这样说也大概明白对方的意图,可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居然鬼使神差地又咽了回去,老老实实背过身。 他能感觉到盛小福将他滚烫的下体插入自己双腿之间,用手将大腿固定成夹紧的姿势后就抽插了起来。外面还有没有其他人再进来两人已经完全顾不得了,薛亦光在身后那人一个明显的僵硬动作后就被温热的液体溅了满腿,同时被盛小福紧紧搂在怀里。 ****** 后来盛小福老实交待,在一开始把他拐进隔间的时候,他原本是想做完整套的。可薛亦光那个配合的转身让他早先心底腾起的那股邪火唰地自动熄灭了,最后只有草草发泄了事。 ——当然这个交待是建立在他弄清楚了晚上发生的事之后。两个人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先前的那个年轻人正打算起身走人,看见薛亦光那副样子也没多话,只说:“我先回去了,麻烦你回头帮我谢谢成捷。” “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需要谢的?今天是我们怠慢了你,改天一定再赔罪。”薛亦光一路把他送出门,等人上了车这才回头,瞥了一眼明显还状况外的盛小福,“你那个房子还能住不?” 于是回家路上盛小福才知道了那个年轻人叫林慎,S大的学生,最近正在被成捷追。今天好容易松口答应了出来喝一杯,结果才落座没多久成捷就被老板一个电话拎回去紧急加班了,只剩下薛亦光陪着,幸好他们俩反而挺聊得来。 “他也挺不容易的。”洗澡的时候薛亦光说。路静芸六月份就是预产期,薛卫国两口子都去L市守着了,他干脆在盛小福这儿住一晚上,反正明天不上班。见对方拿着花洒要给自己冲头发,他就闭上眼睛,嘴里还在接着说:“家在Z县,离那么近也没听说哪次回去——周末也老是打工。” 水冲掉了泡沫,顺着下颚的曲线一路淌下。这段时间的锻炼颇有成效,薛亦光总算是摆脱了干瘦的身材,开始往匀称的路线发展了。盛小福一面听他说着,一面又趁机在他腿根蹭了几下:“你就不觉得我也挺不容易的?” 原本预料中的自然分开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则是盛小福每隔一两周来S市一趟,偶尔约上成捷那一帮或者是林慎吃个饭,之后该干啥干啥——反正那间屋子沈屏还给他留着。对此薛亦光也没什么抵触的感觉,反而是成捷无意中听说后被吓了一跳:“搞半天你俩还没断?亦光,你最开始不是挺讨厌他的嘛。” “林慎开始也挺讨厌你的。”不动声色回击了友人一句,薛亦光看了眼时间,打算走人的时候又忍不住对着垂头丧气的成捷说,“劝你你也别太下功夫了,他明显是心里有人的。” “你之前不也恨不得吊死在凌坤那棵树上么?” 成捷只是嘟囔。 “这不一样。” 薛亦光默不作声地打开收件箱,给母亲刚刚发来的,说路静芸平安生下一个男孩的短信回复了一句“恭喜”,然后才抬起头来接着说:“林慎现在可是没完全死心呢,凡是有点儿盼头都会扑上去的——凌坤那边,还是该谢谢他来了这儿一趟,让我彻底明白了。” ****** 周日的时候薛亦光和盛小福一起坐车去了L市,两人在车站分开,盛小福回家歇着,他则自己去了L市第二人民医院,在门口买了个果篮后径直按短信里的地址找到了路静芸的病房。 病房是双人间,所幸另张床位空着,否则七个人真不知道如何落脚。薛亦光进门先喊了爸妈,又给路静芸的父母打了招呼,这才转向薛一亮和路静芸两人:“哥,嫂子,恭喜了。” “嗯,谢谢你。”因为是在两家长辈面前,薛一亮对自家弟弟的态度还算和善,倒是路静芸还要热情些:“真是对不住,害你大老远跑一趟——快先坐下吧。” “自家大哥有了儿子,这么天大的喜事,能不来一趟吗?”杨慧兰满脸都是笑,还没等薛亦光坐下多一会儿,就提出要带着他去婴儿房那边看看孩子。 “妈,还是我带亦光去吧。” 薛一亮刚给路静芸削好苹果放在托盘里,闻言擦干净手站起身说。其他人当然没有异议,于是兄弟俩一前一后出了门,先去婴儿房隔着窗户看过了睡得正香的小婴儿——薛禾——这名字当然是薛卫国早就取好的,然后又绕到了大楼外的花园里。 六月份天气转热,中午又正是太阳大的时候,花园里根本看不见别人。薛一亮找了个稍微阴凉的地方,点上根烟就开了口:“最近爸妈都在L市住着,你自己不要胡闹。” “什么?”薛亦光皱眉,几乎是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不过他明显的排斥态度没能在薛一亮那里得到半点回应,只是有些暴躁兼强硬地说:“上回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才两年就又打算再和家里闹一次?” 圈子不过就那么大,很多事稍微花下心思就都能打探出来。薛一亮这番话虽然说得含糊,可明显是知道了盛小福跟自己的事,跑来兴师问罪了。薛亦光沉默了一下,还是先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回答:“我知道轻重。你别想太多。” “你要真知道轻重,就该明白爸妈年纪都大了,又一向好面子。”薛一亮当然不会被一句话就糊弄过去,先抬出自家父母,见自家弟弟不吭声,又续道,“而且你这种——反正也就那样了,随便一点儿不是对大家都好?” 薛亦光看着自己大哥,脸色一点点冷下来。 先不论理由站不站得住脚,最后一句话就让薛亦光忍不住反唇相讥:“我是一直比不过大哥你。” 于是薛一亮的脸色也变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互相瞪了半天,最后还是薛一亮先收回了目光,把烟掐灭后硬邦邦撂下一句话:“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这都是为了你好。” 他说完这句就回了住院部大楼,而薛亦光站在原地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回病房和其他人打个招呼的念头,直接绕去大门离开了。 ****** 这件事他并没让盛小福知道,不过平静的日子也不过持续了两周。薛卫国和杨慧兰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薛亦光拉到客厅数落了一通,从那天不应该随便和大哥赌气,直接走人也在路静芸父母那边失了礼开始,又旁敲侧击出一堆杂七杂八的,不过中心思想无非就是:前段时间你也胡闹够了,现在开始老实一点吧。 薛亦光也多少猜得出父母绝对是在薛一亮那里又听了什么,不过以自己如今的立场说什么都是白搭。薛卫国对面子看得极重,否则当时也不会执意让儿子住在家里,以免他自个儿胡来被熟人撞见。 不过早回家什么的他倒也无所谓,盛小福这阵子正好又忙了起来,周末也常常加班,两个人干脆互加了企鹅,晚上有空就随便在网上聊聊。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说起临海的D市又开发出了不错的景点,两人聊了一会儿,突然盛小福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那里的海洋馆也一向挺出名的。”结尾还附赠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嗯,是啊,不过一直没机会去。”薛亦光自己也笑了,回完这句,又忍不住感慨了一下,“其实我大学毕业的时候班上还组织去D市旅游来着,结果当时急着回家,给错过了。” 他说完就起身去客厅倒水,再回来就发现聊天窗里又多了排字:不然等什么时候都有空了,咱们一起去一趟? 薛亦光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儿,然后笑着敲了个好。 就这样中规中矩地过了好一阵子,再加上一直没什么流言蜚语传来,总算让杨慧兰那颗悬着的心又落了回去。正巧成捷的小组刚完成了一个项目,挨个打电话邀人出去喝酒,美其名曰庆祝自己工作完成兼走出前段时间被林慎拒绝的阴影,两个人隔着手机你来我往地互相损了一会儿后终于决定见面再战,结果这边才挂了电话,客厅里的座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喂你好——哎是一亮啊,静芸和小禾都好吧?”杨慧兰一接起电话就舒开了笑脸,可随着那边一句话说完,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怎么回事?好好的闹什么离婚?!” ****** 薛一亮是第二天傍晚赶回S市的。 一家人吃完晚饭后就在客厅严阵以待,包括心情复杂的薛亦光。他昨天出门后就给盛小福打了电话,中途顺便提到了这件事——果然从对方那里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 “还能是什么原因。”盛小福的语气里带了点微微的不屑,“上周其实就听说了,有人来抱怨说开了房正搂着往房间走呢,对方的老婆找过来了——今天才知道是你哥。” “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卫国还没等大儿子落座就问出了口,眉心都拧成川字。薛一亮的神情倒还算镇定,只是脸色差了些,像是休息不足:“真没什么——就是想分开了。” “这可不是小事!”杨慧兰一听这话就急了眼,“一亮,妈给你说,要是你和静芸有了什么小矛盾,两个人好好谈谈就是了,这不是还有小禾么?孩子才刚办了满月酒,好端端的说什么离婚啊……” 不过任凭二老如何询问劝说,薛一亮来来回回也都是那几句,不肯再多解释一句。眼看时间已经接近九点,他垂着眼站起来,只说明天还得上班,这会儿必须得赶回去了。 薛亦光就在此时开了口:“我送一下大哥。”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当先就换好鞋开门走进了楼道里。 楼梯间隔音效果太差,他直到两人都走出来,才说:“嫂子……是知道了吗?”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闻言,薛一亮几乎是反射性地吼了他一句,又立马神经质地四处张望一圈,确认没人听见才压低了声音急匆匆开口,“快把你那些胡思乱想都收起来!” “哥,你那个借口,爸妈都不信,你还指望我信?”薛亦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语气平和地劝道,“无论如何,真的是你对不起嫂子,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劝劝爸妈——离婚的话确实对你们都好。” “你打算怎么劝?” 白惨惨的路灯照下来,将薛一亮的镜框在他脸上投射出一个奇异的阴影:“你难道要跟他们说——对不起,其实你的大儿子也是个GAY?” “你以为像你这样,就是对所有人都好了?!”虽然一直竭力压抑着声音,可薛一亮确实是在咆哮,“要不是有我,爸妈之前会那么干脆的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我的事不用你来掺和!” ****** 打开大门的瞬间,客厅里的老式挂钟刚好敲过九次。薛卫国和杨慧兰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只不过前者沉着脸一言不发,后者则一下站起来:“你哥走了?” “嗯。”薛亦光点点头,想了一下还是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斟酌着问,“大哥那边……” “离婚这事怎么能乱来!”杨慧兰立刻打断了他,也不知道是在向他抱怨还是自言自语,“静芸也是的,这才过了几年就闹着要离婚,不是成心给家里找事儿么?也不想想别人会怎么看?还有小禾——不行,我得先给亲家打个电话!” “打什么!”薛卫国总算开了口,有些不满地拍了下沙发扶手,“你觉得静芸不对,人家还指不定怎么看一亮呢,你打过去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被当头浇了盆冷水,杨慧兰登时顿住了拨号的动作,转回来悻悻坐下:“……我这不是心急嘛!一亮以前有什么事儿都跟咱们好好说,哪有这样过。”半晌才回过神,一脸期待地转头问二儿子:“刚刚你哥还跟你说了说什么没有?” “哥他也没说什么。”薛亦光摇摇头,只觉得心里憋闷的厉害,干脆又站起来,说要出去一会儿。杨慧兰听了当然又免不了抱怨一句“这时候了还想着出去玩”,不过老人家满脑子都是薛一亮要离婚的事,这个薛亦光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也就放他走了。 他一路走下楼,正好手机铃声也响了,被他看也不看地接起来:“成捷?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也——” “怎么,又被揪着出去喝酒了?”那头居然是盛小福,一听他这话就笑了,“在家呢?” “没……刚走出来。” “你怎么了?”盛小福像是察觉出了什么,思索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你哥的事儿?” 薛亦光闷闷地“嗯”了一声,就听见电话那边说:“在你家楼下呢?等着,我现在过来。” “现在过来?”他一怔,随即又反应过来盛小福的另外半句,连忙说,“别——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见面吧。” 还真是时刻不忘守着家里的规矩……盛小福闻言忍不住嘲了他一句,说完这话还是笑了:“行,看在‘咱们’的份上——那就在东平路的那家茶楼见吧,我现在就打个车过去。” ****** “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不过谈话的事儿我没敢告诉家里。” 精致的青花瓷盏里盛着碧绿的茶汤,微苦的香气逸了满室,可此时雅间里坐着的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去品上一口。见面后茓亦光简单向盛小福讲了下目前的大致情况,长长出了口气:“怎么说呢……有时候我觉得,可能爸妈也确实给了哥太多压力。” “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能作为他骗婚的理由。”盛小福不动声色地说,顺手把晾凉的茶推给他,“目前看来他和你嫂子还是没闹到打官司那一步去,可能是想协议离婚——先走着看吧。” 薛亦光也就点点头接过茶喝了,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问:“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早上。我妈——她又要结婚了,说是要去帮忙人家做生意,S大旁边那个铺面就干脆转给我,今天把我喊过来办个过户手续。”盛小福说这话时不忘瞟几眼薛亦光,发现对方脸上并未出现什么惊愕的表情,反倒很平静地问自己:“就是你上回说的那个人吗?” “哎?哦,就是他,我都差点忘了。”盛小福又笑了声,带点无奈的口气,“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喜欢由着性子来,分分合合的。”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没说服力……薛亦光忍不住腹诽,可刚刚一直有些沉闷的心情总算是明朗了些,脸上也跟着露出一个笑:“阿姨对你其实也很好。” “算是吧。”盛小福也喝了口茶,端起茶壶给两个人的杯子都满上,一面心不在焉地说,“其实我后来也明白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养了我那么多年,生活费从来没少过。不过小学时候,看同学说回家吃晚饭,或者担心回家晚了被骂什么的,心里还是挺羡慕的。” 沈屏留给盛小福的那个铺面还是继续留作冷饮店,雇了两个店员帮忙,他每隔一两周回来查账。因为正好暑假,店铺干脆重新装修了一次,顺便把名字改了——原本那个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居然叫“缘来是你”,被盛小福不止一次地嘲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开的是婚介中心。 新的店名简直是各家献策百花齐放,最后盛小福打印了一页A4纸,在某天两人做完之后从床头扯过来,指着终于勾好的那个给薛亦光看:“你看这个。” “盛夏光年……”薛亦光眼神闪烁了一下,“你打算用这个名字了?” “是啊,还跟我的姓,多好。”盛小福大大咧咧地笑,伸手把人勾过来亲了下,“不喜欢?里面可还有你的名字呢。” 薛亦光老老实实任他亲了:“没有。不过你用了我的名字,是不是得给我点儿钱?” 两个人嘴里开着玩笑,手却都不老实了。厮磨间那张A4纸委委屈屈地掉到了地上,不过也没人在意。薛亦光感觉到盛小福的手在自己胸前慢悠悠划着,舌头也一点一点舔着耳廓,品尝一样,末了搂着他轻声问:那这个店,算你一半怎么样? ****** 也许是心理作用,薛亦光这阵子每次打开门都觉得整个家里都弥漫着一股愁云惨雾,让他的心情也随之低沉起来。薛卫国没在家,只剩杨慧兰正拿着座机唉声叹气:“一亮,你和妈说句实话,啊?爸妈总归是向着你的,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静芸的事儿?” 也不知道电话那边解释了什么,杨慧兰的神色总算是舒展开了一些,一叠声地念叨着“没有就好”。然后,几乎是福至心灵地,她猛地想到了什么,忙问:“那难道是静芸出轨了!” “不是?小矛盾就不能再好好说说?性格不合什么的还不是得慢慢磨,这样说离就离的,你以后再找可不容易——算了,你爸让你这周末跟静芸一起回来一趟,把话都说明白。其他的不说,小禾肯定得跟着你才行,这可是我们薛家的孙子……” 薛亦光立在门边听母亲讲完电话,中途几次想要开口都硬生生忍住了,听到最后一句终于还是略微变了脸色,硬着头皮对刚挂下电话的杨慧兰说:“妈,其实我觉得,小禾那么小,跟着嫂子要好些。” “胡说什么!”杨慧兰一听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都这时候了,你不帮你大哥想想法子,还帮着外人说话?小禾可是你亲侄子!” 论讲理,十个薛亦光也不是一个杨慧兰的对手。被念叨了半天后他果断先放弃了先前给母亲做思想工作的念头,规规矩矩回房间了。反正孩子的归属最后还是得看父母的意思,薛一亮和路静芸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小禾怎么也该跟着妈吧——当时的薛亦光这样猜测着。 ****** ——他当然错得离谱。 薛一亮和路静芸按家里的意思,周六一早就回了S市。儿媳来访,杨慧兰开门前原本还强作出笑脸,可在发现门外只有两个大人后表情立刻垮了下来:“小禾呢?” “我拜托公司里的方姐帮我照顾两天,”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路静芸原本因为怀孕而变得丰腴的身材急剧地消瘦了下去,脸色不见得比身后的薛一亮更好。比起婆婆明显的不满态度,她的语气要温和的多,“我想着只是谈事情,他跟着我们来回坐车也是受罪。” 她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顿时让杨慧兰不知道怎么反驳。倒是薛卫国从沙发上直起了身:“好了,都过来坐。” 薛亦光坐在沙发一角,看着薛一亮和路静芸先后在沙发上落座,中间隔了不尴不尬的一段距离。这个小细节当然没被其余的三个人忽略掉,只听薛卫国咳了一声,摘了老花镜收在一旁:“虽然这事也不该我们插手,不过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具体原因又不肯说,我们还是希望再劝你们一次——就当是为了小禾。” “爸,您的意思我懂。”路静芸等薛卫国说完才开口,声音虽然不大,语气却是郑重的,“只是我和薛一亮——我们也商量过了,觉得还是分开过更好一些。如果是为了孩子,勉强在一起说不定更容易影响小禾。而且以后逢年过节我也会带他来看你们二老……” “你这是什么话!” 杨慧兰原本还一声不吭坐在旁边,听到这句,差点跳起来:“什么叫带小禾回来看我们?!这婚好好的,是你闹着要离,孩子怎么可能归你?这可是我家的孙子!” “我闹着要离?”路静芸先是一愣,同时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薛一亮——后者却迟疑了片刻才开口:“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好好商量过的。” “我不管你们商量不商量的。”杨慧兰再懒得理儿媳,直接转向儿子:“一亮,妈就问你一句,那天电话里妈和你说,小禾一定得归咱们家,你是不是答应的好好的?” “行了,嚷嚷的那么大声,是想让整栋楼都听见?”薛卫国低声呵斥了一句,不过再开口时话里表达的依旧是同样一个意思,“静芸啊,我们家的情况你都清楚。亦光这小子浑惯了,我们也不指望他能好好成家。”老人用严厉的目光瞥了眼角落里的二儿子,又接着道:“你还年轻,父母又离的远,一个人带孩子得多累?小禾留给我们带着,你想他了,随时来看——这不是两全其美?” 路静芸却不开口,一双眼睛只盯着薛一亮瞧。薛一亮被她看得发毛,最后只有压着嗓子小声劝慰:“你也知道的,我爸妈真舍不得小禾……要不,房子都归你?” “薛一亮。” 这个名字此时被一字一顿地叫出,头一回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路静芸的胸口因为情绪激动而大幅度起伏着,脸色却更苍白了些:“你以为我稀罕你的房子?当初是谁低声下气的求我,只要我不把事情说出去,提什么要求都可以!我才不会把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留给你这种人!” “说什么那!”尽管被薛亦光及时拦住,杨慧兰依旧瞪圆了眼,指着路静芸大骂,“是你儿子,就不是我家孙子了!?我家一亮好好和你说,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要说什么尽管说,我的儿子,我还能不清楚?” “妈!”薛亦光听到最后一句就觉得不好,可这时候再劝早已经来不及。路静芸被婆婆这样指着鼻子一通骂,情绪反而像是平静了下来,只简简单单问:“那您知道他是同性恋吗?” 迎接她的是杨慧兰一记响亮的耳光。 “泼脏水泼上瘾了是吧?”杨慧兰整张脸涨得通红,声音也尖锐了起来,“我家一亮好好的,结婚生了儿子,要不是当时瞎眼选了你,哪出来那么多事?你有本事就去街上说,你看谁信你!” 那一巴掌力道十足,登时就把路静芸打得脸上红了一片。薛亦光只觉得母亲那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像在耳中起了惊雷,可环顾四周,薛卫国虽然因为妻子的举动皱起眉头,目光里流露出的神色依旧是不信的,而薛一亮闷头坐在沙发上,似乎刚才被打的完全是个陌生人。 像是有很多东西涌进了脑子里,飞速旋转着,叫嚣着,让他情不自禁就喊出了声:“妈,您别说了!嫂子刚才说的是真的!” 杨慧兰的惊惶只持续了一瞬就被她强压了下来。老人望着一旁的二儿子,突然就歇斯底里地捶打起他来:“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帮着自己亲哥,净帮着外人给家里添堵了!你给我出去——我没你这个儿子!” 薛亦光被推得踉跄几步,脸色也苍白起来。大门就在背后,他抿嘴扫视了一眼屋里神态各异的众人,伸手打开了门锁。 “哥。”他哑着嗓子,最后对薛一亮说,“你摸摸自己的良心。” 门打开又关上的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 ****** 因为周六上午临时需要加班,盛小福只有赶了中午的车过来。他一到了S市就给薛亦光打电话,可对方始终没有接听——想起昨晚上薛亦光说自己哥哥早上会回家里谈离婚的事,估计现在正吵着呢,盛小福干脆先回了自己住的地方,打算晚些时候再联络。 他的冷饮店此时已经大致装修完成,只等着快开学的时候再开张。他绕到后面上楼,才打开门就被楼梯上的影子吓了一跳:“谁?!” 黑影也被他这一声给吓着了,颤了下才抬起头:“盛小福?” “嗯。”关上门后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盛小福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挨着薛亦光坐下,“出什么事儿了?” “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怕我丢三落四,就没给我钥匙,让我跟大哥一起回家。他有时候要去同学家,又不肯带上我,我就只好先回去,坐在楼梯上等爸妈回来。” 薛亦光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话,乍听上去像是和问句毫不相干的回答,可盛小福也没有打断,安静地听他讲:“如果是妈先回家,头一句肯定是数落我不该坐在台阶上,又凉又脏,然后拎着我进屋洗手换衣服;如果是我爸,那就没那么多事儿,最多说一句吃饭之前先去写作业吧。” “我起初一直都觉得,我哥和我虽然关系不好,是因为他看不起我不求上进,后来又闹出自己是同性恋的事,他看不过去。我爸妈——就算再怎么偏心着我哥,那也是因为他太优秀,如果做错了什么事,也一定会让他改过来的。” “可现在……”薛亦光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但他还是捏着拳,一字一句地,把憋了许久的话通通说了出来: “我真是头一回,对这个家失望的那么彻底。” 他说完这一大段话就又埋下了头,只觉得胸腔里面空荡荡的,只悬了一颗孤零零的心。然而身边那人的动作却让他猛地睁大了双眼——盛小福的胳膊紧紧揽住了他的肩膀,不容置喙的力道随着体温一道传了过来。 “如果心里烦的慌,先住我这儿吧,正好还有一间屋子空着。”盛小福搂着他,语气轻快地说,“没什么是过不去的——没事儿,还有我呢。” ****** 薛亦光在盛小福那儿住了一晚上,因为那家空房闲置太久,他还是先和盛小福睡了一张床,只不过什么都没做,就那么安安静静到了天亮。第二天起来,虽然心里有些不愿,可总是得回家一趟——昨天气头上就那么急匆匆的出来了,别说换洗衣服,就连手机也落在家里,总得一起拿出来,再顺便和家里说清楚。 他原以为盛小福会直接坐车回L市,哪知道居然和自己在同一站下了。问起这个青年只是笑,眼睛里倒透着一股认真劲:“赶晚上的车也来得及。我就在这儿守着,要是你爸妈缓过劲来了不让你出门,就给我打电话,我赶紧上门劫人去。” 这句话说得实在夸张了些,可薛亦光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就点了点头:“好。” 从车站到家门,这条路薛亦光从小到大不知道走了多少次,这次偏走得格外沉重。门刚拉开就是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薛卫国坐在沙发上,面前是满满一烟灰缸子的烟蒂,而杨慧兰坐在垂头丧气的薛一亮旁边,还在抽抽噎噎地抹眼泪。 “我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 薛亦光的出现并没在家里引起太大的反应,直到他收拾好换洗衣服和笔记本电脑,拎着行李袋出门时,薛卫国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疲惫却不失严厉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搬去朋友那里住阵子。” “都走都走!”杨慧兰原本已经安静了下来,一听这话,又忍不住哭嚎起来,“别回来给我们丢脸了!老天爷哟!” “那我走了。”薛亦光说完话才发觉这句重叠了另一个人的声音,薛一亮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低头对两位老人说:“爸,妈……我回去了。” 虽然兄弟俩一起下楼,可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交谈。直到走到小区外一处僻静的巷子时,薛亦光才开口问:“嫂子是先回去了?” “昨天晚上就回去了,这时候大概已经带着小禾在机场了。先把孩子送回老家,再回来签离婚协议。”薛一亮的语调里带着浓重的自嘲,“不给她孩子,就闹上法庭——我本来想着,念着这些年的情分,再加上房子,她可能还会松口把小禾让给我……” “你居然还妄想过这些?”薛亦光怒极反笑,“你当她和你那么多年,就是为了换一套房子?” “那我有什么办法!” 薛一亮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盯着自己的弟弟:“我不是你,不管做什么爸妈始终会觉得没关系,反正还有老大在!那么多年,你以为我很容易?” “你当人家都是瞎的?两个儿子都不结婚,到头会被其他人说成什么样……”薛一亮哑着嗓子,有些痛苦的捂住眼睛,“你从来就不肯为家里想想!” “是,我是一直想着反正已经有了大哥,自己怎么样应该都无所谓。毕业的时候也是,太天真,才会和家里闹成那样。”薛亦光听了这话,意外地没有反驳,而是沉声回答了,这才说,“可你这样用个虚假的壳子去骗爸妈,现在真相揭开,给爸妈的打击只会更大。何况,嫂子就活该被你利用?既然你从别人那里骗走了什么,到头来始终是需要还回去的。” “够了,你少在这里给我说教!”薛一亮急红了眼,居然抬手就往薛亦光身上揍去——结果胳膊一把被人拽住了。 “虽然是自家兄弟,可也不是说打就能打的。”就算薛一亮不认识盛小福,对方那高大的体格也不是他能够摆平的,何况盛小福在L市的那圈人里人缘极好,到时候随便添油加醋说几句,自己恐怕再没脸在L市呆下去……想到这点,薛一亮几乎是逃也似地甩开了盛小福,急匆匆地走了。 “等了半天没见你来,还以为我真的乌鸦嘴了呢。”赶跑了人,盛小福以他一贯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着,顺手给薛亦光捋了下头发,“正想着要不要走近点儿观察下敌情,哪知道还真碰上了英雄救美的机会。” 手里的包被青年接了一个过去,顿时轻了不少。薛亦光还想要说什么,结果被对方打断了,趁着巷子里没人,拉着他就往前走:“好了,我们先回家!” 回家。 薛亦光定定瞧着盛小福的背影,然后用力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 盛小福的冷饮店没过多久就开张,开学之后果然生意兴隆,高峰期两个店员都有些忙不过来。薛亦光下班之后往往也帮着搭把手,他就住在楼上,日子长了总被人当作是老板,拉着他讨折扣。 一开始他还当笑话讲给盛小福,结果对方听了说的却是:“真是没眼色,你明明是老板娘。” 薛亦光正一件件往洗衣机里丢着衣服,闻言差点拿起手边的洗衣粉糊盛小福一脸。他俩现在虽然只有周末见面,但毕竟住在一起,时间长了,薛亦光也彻底清楚了盛小福的各种脾性——比如衣服不穿到最后一件死活也不肯去洗。他从小被杨慧兰教育惯了,哪里忍得下这些,说不动盛小福,最后只有自己挽袖子帮他干。 为此盛小福也再不肯收他房租,只说现在雇个保姆不仅要包吃住还得结工钱,这样算下来反而是便宜了自己。摆脱了房东和房客的身份后,两人之间的玩笑有时候也开得越来越露骨,只是始终没有彻底点明什么,就像到了临界点反而谨慎起来,谁都不敢先踩上那根线。 “哎,小兄弟,请问一下。”这天薛亦光刚从楼上下来,就被店外一个人喊住了,“这家店的老板是不是叫盛小福?” 那个中年男人一见他点头就笑了起来,牵着儿子往店里走:“原来真在这儿。前段时间就听说小盛开了家冷饮店,正好今天接儿子下兴趣班,这小子闹着要吃冰,我就突然想起来找找看。”坐下之后先点了东西,又四处张望了一番:“生意还真不错——你是在这儿兼职的?” “薛哥是小福哥的朋友,来当监工的。”正巧店里的小孙端了冷饮过来,听见这句,笑嘻嘻抢着答了,又把薛亦光按在椅子上,“这会儿我们还忙得过来,薛哥你先歇歇呗。我给你倒杯水去。” 薛亦光推辞不过,干脆就陪着对方闲聊起来。那人果然是立新电梯在S市分公司的员工,说起盛小福忍不住连连称赞:“小盛当时从L市借调过来,真是帮了我们大忙。能干又肯吃苦,当时说让他回去的时候,主任都不想放人——哎,刘总也是的,不就打了个显峰的员工嘛?” “那个,不好意思,”薛亦光忍不住问,“显峰的员工这个是怎么回事?” ****** 当凌坤从电梯门走出的时候,薛亦光没错过他脸上一瞬间的忐忑。 “凌坤。”这次是薛亦光先开口打了招呼,“好久不见了。” 两人在写字楼附近的咖啡馆找了个隔间,坐下之后凌坤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上班?” “我也是无意听说的。”薛亦光笑笑,随意的态度却加深了凌坤的不安感:“其实我上回也没骗你——我表哥在显峰做项目经理,上回结婚听说我还没找到工作,就安排我到这里了。” 他说完这句,急忙端起咖啡喝了口,像是想借此平复自己的情绪:“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其实只是有一件事想向你确认,”薛亦光抬起头,不动声色的问,“上次盛小福打了你,是你告到他们公司去的?” 他问得直白,倒把凌坤吓了一跳,半天才缓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其实我开始也就是想警告他一下……”说着说着又回忆起了那天的事,语气渐渐硬起来了:“而且,我当时也没说什么吧,他至于打人么?是,我当时是对不起你,自己跑去留学了,可亦光你知道我爸肯提出这个条件有多难得吗?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也总要为将来谋划谋划是不是?这都什么时代了,也该讲个恋爱自由吧?” 回答他的是薛亦光的一记拳头。 薛亦光早不是读书时候的瘦弱体格,虽然远不及盛小福,但这一拳还是打得凌坤猛地往后一仰,脑袋顿时撞到后面的墙壁上:“你这是干嘛!” “揍你。” 薛亦光冷冷回答,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就拍在桌上:“你要是有本事,大可以也找到鼎南来警告我。”他说完这句,也不想再多看一眼捂着脸缩在座位上的凌坤,径直拿起包,出去结账离开了。 ****** 盛小福感觉自己是被饭菜香气牵着走上楼的。 餐桌上早就摆好了两副碗筷,两菜一汤已经上桌,不过都被盖上了——他忍不住就掀开上面的盘子看了看,扬声笑着问:“今天晚上只有素菜?” 厨房里的动静停了,下一刻薛亦光就从厨房门口探出个头:“怎么回来的那么早?” “开完会了没什么事,他们知道我还得回这边,就让我先走了。”客厅里没开空调,盛小福顺手脱了衬衣就上去搂人,“今天没肉?” “三句离不开肉——我正在炒!”薛亦光原本就满头大汗,见状忙不迭推开他,哭笑不得地下令,“你一身的汗,先去洗澡!” 洗完澡饭菜已经全部完成,素炒茄子番茄鸡蛋和青椒肉丝,外加一道紫菜汤。其实薛亦光的厨艺也十分一般,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家常菜,只不过比起只会去楼下的小馆子点炒饭和盖浇饭的盛小福来说还是高了不止一个段位。 吃完饭照例是盛小福洗碗。他正往碗布上挤着洗洁精,突然听见薛亦光在身后说:“对了,前几天你有个同事来店里,说姓骆,带着儿子。” “哦,骆哥啊,难得他还跑来照顾我生意。”盛小福拧开水龙头,一边冲碗一边问,“他还说什么了吗?” “他说当时要不是因为你打了显峰的员工,那边捅到你们上面来,你也不会那么早就又被赶回L市去。” 盛小福一愣:“他给你说了这个?”见薛亦光不说话,他连忙放下手里的碗,擦了手就走过去:“其实真没什么。” “我今天跟你说句实话。”盛小福从背后搂住薛亦光,认认真真地说,“我打人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被调职回去也没觉得后悔。而且现在再回头想想,也算是为你做了点事,还挺满足的。” 他说完这番话就笑了,薛亦光却还是不吭声。因为他背对着自己,盛小福也不知道对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人转过来,突然听见他问:“你生日是哪天?” “其实——就是今天。” 两个人愣了一会儿,然后一起笑出声来。薛亦光的笑声一直持续到盛小福把他按到在沙发上,说话声音还是喘的:“怎么又这么巧?你也不早点儿说……我就多炒个肉了。” “现在补上也来得及。”盛小福啃着他喉结含糊不清地说,麻利地解了两人皮带,连着内裤一起褪下来甩得老远。尽管是夏天,摸上薛亦光下身的时候对方还是被他的手凉的一个瑟缩:“等等,你刚刚到底把手擦干净了没?” “不加点油,肉怎么好吃?”盛小福的厚颜功力像是又上了个台阶,说完这句又刻意用手捋了捋那处,之后竟然直接低下头,整根含入嘴里。 薛亦光剩下的话被彻底堵回了喉咙。 在一起大半年,两人都少有对对方这样做。盛小福感觉到那根事物在自己口中迅速胀大,随即松开了他,改由用舌尖和嘴唇摩挲舔舐着外围的细小褶皱,双手也抚弄着两侧小球。 “啊……”薛亦光被他刺激得失神,只有双手紧紧拽住沙发,没多一会儿就蜷缩着脚趾全交待了出来。盛小福毫不在意地直接咽了,又凑上来亲他:“少吃了盘肉,这也算补上了。” “明天炖一锅排骨给你,吃不了就兜着走。”薛亦光发泄了一次,整个人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盛小福进屋去拿润滑剂和套子,话里还是不饶人。盛小福听了只是笑,拆了包装,冷不防就把手指探了过去:“就怕你明天连去买排骨的力气都没有。” 扩张很快做好。盛小福将薛亦光的腿分开架在自己肩上就缓缓进入,低头看时身下那人正大口喘息着,脖颈到胸口处一片水光。他顿了顿,略微后撤三分再次撞入——果然顶得薛亦光哼出声来。 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就这样在沙发上做了两次,分开后也懒得再挪地方,就半躺半坐地一起仰在了沙发上。薛亦光整个额头上都是汗,气息也还乱着,不过还是支起身子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你这样直接问——那我就管你要个答案,当礼物好了。” 盛小福撩开薛亦光汗湿的刘海,也不嫌热地抱着他,脸贴脸地说:“其实我在立新那边做了快三年,也有点儿想换个环境了。前两天我有个朋友介绍了我一个工作,还挺吸引人的,就在S市,可能一开始工资低了点儿,不过现在冷饮店利润也高,倒是不愁。” “薛亦光,”他郑重其事地喊他的名字,“从家里正式搬出来,我们就这样处下去,怎么样?” 薛亦光直视着他的眼,片刻后点头,说:“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