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魅无双(FZ)——假设
假设  发于:2014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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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缡魅,性情邪戾,雌雄莫辩,人皆叹其“美人绝杀”…… 冷无缺,冷酷无情,俊美如铸,人皆尊其“冷面阎罗”…… 他和他有着这世上最深的羁绊,还有着这世上最深的仇恨…… 爱恨交织,厮杀过后,是相忘于江湖,还是执手于山林?抑或是死亦不能同穴? 内容标签: 报仇雪恨 不伦之恋 乔装改扮 搜索关键字:主角:缡魅,冷无缺 ┃ 配角:董逸,方书怜,绿绮 ┃ 其它:FZ,小虐,复仇,易装 第一章:绮红楼,初见 浓郁的香气从雕花紫檀香炉里缓缓升起,粉色的纱帐轻轻晃动着,一帘透明珠串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那绣着雍容牡丹的帐幔之后,伸出一只冰肌玉骨的手来,帐幔掀起,那人的容颜就这么暴露在外。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明眸皓齿,艳若桃李,眉梢眼角还带着艳俗的风情,只是眼角的肌肤微微有着松弛的迹象。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牡丹花纹长裙,身材丰满,看上去略有些张扬。 只听得那女子唤了一声:“缡魅。” 屋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极为纤细的小男孩,那男孩应了一声,便端着手中的药碗往床边走去。那男孩穿着粗糙的不合身的衣裳,只是那微微抬起的小脸已经是不能用“惊为天人”便足以概括得了的。细致精美的眉眼,剔透得过分的肌肤,如玫瑰花般的嘴唇,削尖的下巴,以及那掩不住的天生风情。那是一个长相很是女气的男孩,他与他的名字一样,小小年纪,便已是天生魅惑。 “娘,喝药了。”缡魅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淡漠,只是那双黑眸里依稀还可以看见几丝温柔。 女子端起药碗刚喝下一口便吐了出来,褐色的药汁顿时了被子,还染上了几缕殷红的血丝,女子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眼眶微红地看向缡魅,轻轻开口:“缡魅,娘喝药也没用了,娘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可是你要怎么办……”说着那女子便不由低泣起来。 “我会活着的,会好好活下来的。娘也一样。”他的脸上浮现一丝坚定,语气莫名地让人感到不容置疑的味道。那黑眸里似乎同时闪过了一丝利光。 “缡魅,你听娘说,娘还有一些钱藏在老地方,等娘死后你就把钱拿出来,想办法把自己赎出去,孩子,你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娘不想牵绊住你,也不想让你在这里染上污秽啊……”她的目光极尽慈爱。 “别说了!娘快把药喝完!王妈妈又在叫我了……”说完他便跑了出去。 只是那身后的女子流下了止不住的眼泪…… “小兔崽子!又跑哪里去了?”脸上扑着一层厚厚的白粉的老女人一手拈着花花绿绿的手帕,一手拧住男孩的胳膊,面容有些狰狞。 缡魅死死地低着头,小声道:“去给娘送药了……” “哟!你那个药罐子娘还没死啊!她休息得够久的了吧,就是咱们绮红楼的头牌也没这待遇!妈妈我这可不养废人,回去告诉你娘,她要是再不出来接客,我就让你去!”王妈妈扭了扭她早已走形的水桶腰,脸上的粉扑簌簌地往下掉,那嘴脸怎么看都觉得刻薄。 缡魅还尚且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只是那双眸子里,没有人看见那里面深深压抑的狠毒和恨意。“妈妈……求求你别逼我们了,娘身体不好,您再通融通融……”那只有九岁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双拳捏得紧紧的。 似乎他的惊恐和卑微取悦了这名老鸨,她一甩帕子,嗓音尖细:“哼,总有一天你也得接客!”她扯出一个鄙夷的笑来,便不再为难他转身就走。 缡魅抬起头,眼里飞速地闪过一点寒芒,他转过身便跑。 他记得今天他还有很多事都没做,速度再快点,再快一点的话就可以早点去陪娘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阵剧烈的奔跑,惹出了祸事。 “嘭”的一声,在拐角处他撞上了人,瘦小的身子被反弹出好几米远,强大的反作用力将他猛地震出一口鲜血来,殷红的血滴从嘴角溢出,衬得那如玫瑰花般的嘴唇更为魅惑,透着一股诡异的美感。 “对不起,对不起……”他还未爬起便脱口而出一连串的道歉。 江尚和董逸看着眼前跌倒在地的海子,眼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惊艳,尔后看向身边冷酷的男人。 “无缺?”江尚先行出声,奇怪,就算这个孩子的确是容颜绝色,可也不至于让一向冷酷的好友看得出了神啊! 董逸也同样不解地看向冷无缺。 “你,抬起头来。”那个冷酷至极的男人这么对缡魅说。 而缡魅也依言抬起了头。 在他眼前的是三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为首的一个一身印有暗金色花纹的黑衣,五官俊朗而冷硬,就如同古希腊雕塑一般完美,整张脸冷漠至极还透着一丝残忍与肃杀。他一头黑发用金冠束起,一看便知不是平凡人家出身。说话的便是他。 左边的是一名紫衣公子,他一头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整个人慵懒而性感,他生着一双桃花眼,唇极薄。一看便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极其风流薄幸的贵公子。 右边的是一名极为儒雅的公子,他用玉簪束着长发,五官柔和而温润,眉眼细腻,肌肤光洁,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他一身蓝衣更添了几分雅致闲适,显得与整个烟花之地格格不入。 “你叫什么名字?”冷无缺看着眼前这张尚且稚嫩的容颜问道。 缡魅微低下头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缡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冷无缺眉头微皱,仿佛他出现在这个地方是多么地罪无可恕一般。 这次缡魅没有回答,他的头又死死地低了下去。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为什么?他仿佛听见自己心里某个阴暗的地方流出了汨汨的液体。 都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本该是他父亲,然而他却从未见过的男人! “缡魅!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去把东西拿到紫姑娘房里!”一个尖细的女声突地从楼下传来,饱含着刻薄和厌恶的意味。 缡魅瘦小的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又说了声“对不起”便匆忙地转身跑开,就这么消失在似乎在深思着什么的冷无缺的眼中。 “无缺,怎么了?”董逸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和江尚对视一眼后,都在对方的眼里发现了相同的疑惑。 冷无缺皱了皱眉,冷冷道:“他和……雪若长得很像。” 然后他们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第二章:雪若之殇 “东西都送完了?” “嗯,送完了。”他低着头轻声回答。 女子斜睨了他一眼:“你去妈妈那里吧!” “是。”他没有多余的话,转身便向屋外走去。 这时,一个身影从他旁边走过。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妖灼如红莲,却又似白莲的高洁无瑕,极为矛盾的气质偏偏在她的身上相得益彰。那便是绮红楼新进的第一头牌,莲华。 “莲华姑娘,你亲自来了?”刚刚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的女子此刻已是极为谄媚地迎上去。 “嗯。”她浅淡地应了一声,视线却不自觉地投向了那抹离开的身影上。 可真是一个漂亮又有趣的孩子呢…… 缡魅走出货仓,正往王妈妈的房间而去,却突地被叫住。 “缡魅!不好了!你快回去看看你娘吧!”一个小丫头跑到他的面前,还在喘着粗气。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缡魅一把揪住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丫头的衣袖,黑眸里不经意间泄露出阴冷:“说!我娘怎么了?!” 那小丫头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结结巴巴道:“刚才来了几个人,点、点名要你娘……王妈妈已经同意了……” 该死的!缡魅双眼充血,精致的小脸瞬间铁青:“他们现在在哪儿?!” “就、就在你娘屋、屋子里……诶,缡魅,你小心点!那几个人都不好惹……”缡魅在绮红楼里万分护着他娘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一为他娘发起狂来便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 看着那抹瘦弱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离开,小丫头揉了揉自己早已软掉的双腿,心有余悸地喃喃道:“刚才他的眼神好恐怖啊……” “娘!娘!”一路狂奔,不知撞到了多少人,缡魅跑到那间熟悉的屋子外,正欲撞开门却被人从后面揪住了衣领。 正是绮红楼的老鸨。 “你把我娘怎么了?!你放开我!”缡魅漆黑的双眸布满了狰狞的血丝。 “臭小子!别去坏老娘的好事!怎么?在这个地方你还想你娘来玩个什么清高?!”王妈妈一张涂得血红的唇咧开一个难看至极的弧度,眼里满是讥诮与鄙视。 “滚开!”缡魅双眸里闪过一丝利芒,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便挣脱了开来。 王妈妈杀猪般的叫声尖锐地响起,她凶恶地盯着他,表情狰狞:“来人,把这个小兔崽子给我绑起来!” 随即便有两个壮汉上前来去擒他。 “滚开!我杀了你!我娘身体还没好,你居然……你们都滚开!”别逼他!别逼他!缡魅双眼血红,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稚嫩的小脸上滑过无力的泪水。 “给我按住他!”王妈妈双手叉腰,声音尖厉。 那两个壮汉依言将他按翻在地,泥土混合着泪水模糊了他悲愤的容颜,他双手握出了鲜血,一股气流已经逐渐在他的身上形成。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陡然在屋子里炸开。 缡魅呆呆地看着那间灯火通明的屋子,手上已经忘记了动作。而那王妈妈和那两个壮汉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声吓到了。两名壮汉不自觉地松开了手,王妈妈也吓得倒退了一步,却又很 快回过神来骂了一句:“小贱人!叫什么叫?!把老娘的客人吓走了怎么办?” 娘!娘…… 缡魅猛地翻身而起,却看见从屋子里走出五个江湖人来。 为首的大汉吐了一口唾沫,眼神凶恶地看向王妈妈:“妈的!你这都什么姑娘!老子还以为这绮红楼的雪若有多漂亮呢!原来他妈的是个病秧子!真他妈的晦气……” “就是!他妈的还装什么清高!!” “哈哈,才玩几下就不行了……” “哟,这几位爷,你们不会是把人给玩死了吧?”王妈妈用手帕掩住口笑着上前。 “哈,估计离死也不远了……”依旧是那个为首的大汉面露嘲讽的神色。 “哈哈……”另外几个人也附和着大笑,似乎他们谈论的是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娘!娘……”缡魅死死地盯住那间屋子,迅速朝那大开的门跑去,而这次也没有人再拦着他。 空气中依旧是那浓郁的熏香,那些罪恶与血腥仿佛都被这香气所掩盖,缡魅忽然觉得这一向闻惯了的香气熏得他有些发晕。 重重帷幔之后并没有人应他,他猛地掀开帘帐—— 然而,那场景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梦魇。 血。 满眼的深红色的血。 那汨汨的液体从那如花般的女子的手腕处蜿蜒而下,如小溪一般淌过,浸湿了衣裙,浸湿了锦被,浸湿了地毯,也浸湿了她极美的却苍白的面容…… 她发丝凌乱,衣衫散落,面孔苍白而凄厉,像是一支最后的绝唱,凄婉而狼狈…… 鲜血流到他的脚边,映进了他嗜血的双眸,浸湿了他的鞋子。鲜血和那已经没有呼吸的尸体摆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深深烙进他稚嫩的身体…… 从那一刻起,他深深埋藏的兽性被唤醒…… 第三章:梦魇之恨(上) “把他给我往死里打!!妈的!小兔崽子!”凶恶低哑的男声在屋子里响起,伴随着是一连串的踢打声,偶尔还响起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幼小的男孩被按在地上,周围几个凶神恶煞的江湖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对他拳打脚踢,淋漓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哟,几位爷可别把人给打死了!”画着艳丽妆容的王妈妈扭了扭她的水桶腰,担心地道。要知道这一天死两个人在她楼里,她的生意可是会受影响的,万一官府来人她也说不清啊! “呸!老子喜欢!”一个大汉又踢了男孩一脚,示意其他人停手,然后蹲下身来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猛地往上一拉,男孩那一张脸便进入了他的视线。 “哟嗬!看不出来,这小子长得还停漂亮的!比你那病秧子娘还漂亮!”大汉一手捏住他削瘦的下巴,双眼里放出浑浊的光芒,声音听在耳里极为刺耳。 那王妈妈眼珠一转,面容上满是欣喜,她上前道:“不如这样吧,这小子也是咱绮红楼的人,他的容貌啊洗干净了那的确叫一个美哟!说不定这什么头牌都比不上他呢!干脆就让这小子伺候几位大爷好了!” 那几个江湖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人表情恶心地道:“不错不错,妈妈挺会做生意的!那就把这小子洗干净了再来,哈哈,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好!就这么办!”那被称作“大哥”的大汉又捏了两把男孩稚嫩的面孔,换来的却是男孩死死盯住他瞧不出半点情绪的视线。 王妈妈又扭了扭腰,立刻叫来几个护卫将男孩扛走,就如同廉价的货物一般。 男孩依旧死死地盯住那些人的面孔,仿佛要将每一张丑陋恶毒的面孔都铭记于心。 扛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身后那污秽不堪的笑声和话语不断涌入他的耳中,响彻了整间屋子…… 狭窄的房间里摆放着一只宽大的浴桶,浴桶里装满水,氤氲着薄薄的雾气,似乎在等待谁的降临。 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道小小的身影被猛地扔进了高高的浴桶里,溅出了无数水花。 “你们几个把他给老娘洗干净!哼,在老娘这儿白吃白住这么久了,也该还还利息了!”王妈妈恨恨地看了一眼在水中沉浮不断的身影,转头吩咐道,“小心点可别把他给淹死了!” “是,妈妈。” 缡魅在水里剧烈地挣扎着,沉寂的眸子里终于有了色彩,那是无边无际的灰暗,那是恐惧,那是羞愤,那是仇恨! 不!他不要做那种事!他才九岁!他不要他的人生就此断送在这个丑恶的地方! “妈的,小兔崽子,劲儿还挺大!”一名护院猛地将他整个身子按入水中,一旁战战兢兢的小丫头立刻为他拭擦着。 他憋红了脸,全身上下有着一股强劲的气流横冲直撞,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却找不到出口发泄出来。他双眸越发赤红,体内的秋流飞窜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那护院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双眼无力地阖上,他头一歪便晕倒在了浴桶了。 那为他擦身的小丫头顿时被吓得尖叫一声便欲夺门而出,护院一把揪住小丫头的衣领,将她扔到木桶边,恶狠狠地道:“你跑什么?!还不继续擦!”“妈的!没死就行!”他身出手去探了探鼻息。 缡魅只觉得浑身像是烈火烧灼一般,疼痛入骨,无边无尽的黑暗将他紧紧包裹,他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白色的气流逐渐在他的体内平静下来,缓缓流淌过每一寸经脉……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突地从下身传来,让他猛地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睁开双眼,视线却模糊得厉害,只隐约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死死压住了自己,而身下的疼痛感持续着有节奏地涌来,仿佛要将他幼小的身体撕成碎片。 耳边似乎有什么人在说话,在大笑,尖锐刺耳至极,他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还伴着一股悲愤。 最后一波痛感袭来,他倏地睁大眼看了个仔细,却又很快被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掐灭了最后一点知觉。 他永远也忘不了再次昏过去前那清晰的一眼。 那是他怎么也无法摆脱的烙印和仇恨。 第四章:魔魇之恨(下) 缡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不用想也知道,两天前他尚且年幼的身子经受了怎样惨绝人寰的折磨。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那间熟悉至极的屋子里,而他躺着的床,那上面曾经躺过他艳冠群芳的娘亲,那上面曾经被鲜血浸透,那上面曾经有过无数污秽。 掀开被子,他看见自己衣不蔽体的身上的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青紫不一,看上去极为触目惊心,稍微一动下身便是一阵撕裂的剧痛,痛得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就这样被扔在这里两天天,身下的床单上都留下了干涸的血迹,让他觉得肮脏至极,而身上的伤口也因为没有处理而与褴褛的衣衫和被子黏在了一起,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化脓,既肮脏又惊心。 他就要死了吗? 眼泪滑进嘴里,一片苦涩。 忽地想到那个死在这架床上的美丽女子,他便止不住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是这个地方毁掉了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是这个地方毁了他的未来,是这个地方让原本抱着至少还可以活下去的信念的他彻底跌进了地狱! 不!他不要死!他不能死!他要报仇!!他要让每一个伤害过他的,看不起他的人都被他踩在脚下!!! 缡魅原本死灰般的双眼突地投出两道耀眼的光芒,那光芒令人胆寒!因为那实在不是一个九岁男孩该有的目光! 他紧咬住下唇开始去撕那些与伤口紧紧粘在一起的布料,小小的手扯住那些布料猛地一扯,鲜血淋漓,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那些本将脱口而出的惨叫却是硬生生地被咽了下去,粉嫩的唇被生生地咬开了几道口子。 他一定要活下去!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艰难地移动着身体,因为伤口太多他根本无法起身下床,只能一点点地移到床边,然后一个翻身,滚到毛毯上。 他记得窗户旁的小柜子里有娘经常备着的药,他知道自己的伤口再不处理恐怕会有更多的地方化脓,最后死掉。 缡魅冷笑一声,精致的小脸上闪现着诡异的光泽。 恐怕早就没人记得这里还有他这么一个活人了吧!没关系,他可以自己靠自己!娘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要想着依靠别人,否则只会落得凄惨的下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还回来的!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爬到了小柜子前时他已经是手脚僵硬,伤口疼痛难忍。他艰难地抬起手打开柜子,拿出几只白色小瓷瓶,然后颤抖着抹上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伤药的清凉终于减轻了一些伤口引起的灼痛感。等到伤药已经全部擦完的时候,他已经是大汗淋漓,虚脱到了极点。 他无力地躺在地上,已经两天两夜没有进食引起的饥饿感、疲惫感、疼痛感在陡然放松之后齐齐涌上来,令他不由得再次陷入了黑暗。 ******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亭台楼阁,楼阁之上轻纱飞扬,有一名红衣女子在上面歌舞翩翩,她腰肢柔软,舞衣如火;她面容妖娆,歌喉低哑;她神情温柔,舞姿优美。 却在顷刻间,她猛然跌下了那高台,犹如一只断了翅的蝶,舞出了最后一支凄美的绝唱…… 场景一换,她就躺在了那大红色的牡丹暖帐之中,他颤抖着掀起那纱帐,那苍白的女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躺着。 他听见了鲜血汩汩的声音。 那些血红的液体如同一条条吐着信子的蛇,一点点缠绕上他的脚踝,然后是大腿,然后是上身……一点、一点,容不得他抗拒! 铺天盖地的血色逐渐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将他困在里面…… 他已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哭喊着挣扎,血液却汇成一条尖锐的锥体朝他刺来…… “啊!!!!”他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却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给带了出来。 “唰”地一下睁开双眼,他正对上一双寒冷如冰的黑眸。 原来只是个梦…… 缡魅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是解脱还是心酸,但在他看清眼前的人的那一刹那,心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俊朗冷硬的五官,深邃无情的双眸。 是那个被他撞到过的人! “醒了?”冷无缺冷冷地开口,放开了握住他双肩的手。 缡魅只觉得双肩一阵剧痛,他却没有呼痛,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呼痛的权利。看向眼前冷酷无情的男子,他迟疑着开口:“你……是谁?” 冷无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开口便是极为简短的话语:“冷无缺,你的父亲。” 缡魅傻了一般地愣住。 父亲?多么陌生的字眼。真可笑…… 当他已经被推入地狱的时候,却突然有个男人告诉他,他是他父亲。 哈哈……简直就是天底下最讽刺的笑话! 缡魅的心底冷笑连连,面上确实牵出了一串的笑容和感动似的眼泪。 他很清楚只有九岁的他,现在需要的是什么。至少他不能再呆在这里!要想复仇,他就必须得承认这个男人,并感动地接受他…… 冷无缺看着眼前激动得又哭又笑的孩子,不知怎的突然有了一种酸涩的感觉,那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师父从来不允许自己有多余的情绪,他自己也不允许,所以他下意识地扼杀了这种感觉的发展,依旧面无表情地道:“我已经给你赎身了。现在,跟我回冷府。”这句话不是问句,不是祈使句,而是陈述句。 冷无缺从来都是一个强势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拒绝,也不允许自己留给任何人拒绝的机会。他直接将床上瘦小的人儿打横抱起,大步跨出屋子。 “少爷。”绮红楼外早已有马车等候着,小厮为他们拉开车门,冷无缺将他放了进去。 缡魅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他生活了整整九年的花楼,内心某处仅剩的一点净地彻底崩塌…… 第五章:初见之辱 镂花窗下,铜镜之中映出一张及其稚嫩的面孔。 那人墨发束起,双眸如水,眼角微挑,面容秀丽。 “小少爷这一身真好看!”一旁的绿衣女子笑着理了理那人身上的锦衣华服。女子长着一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灵动至极,笑起来左颊有一个深深的梨涡,姿色虽然不算上等,却也是容貌清丽。 她叫做绿绮,是冷府的丫鬟。 缡魅冷着一张脸扯了扯身上的银色衣衫,脸上露出了不适的表情。 “怎么了?是哪里不好吗?”见他如此绿绮急忙问道。 “没有……只是从来没有这样的衣服罢了!”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九岁孩童该有的表情,面上满是天真,顿时惹得一旁的绿绮一阵心酸。 “啊!小少爷,现在已经回了冷府,不会再受苦了!”绿绮一想到从其他下人口中听来的有关这位小少爷的传闻,不禁眼眶一红,心疼起他来。 青楼出身的孩子啊,得活得有多么辛苦! “嗯,我知道爹爹虽然很冷漠,可是我会很努力地让爹爹喜欢我的……”他认真地说,黑眸里却闪动着不易察觉的寒光。 绿绮突地面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她摸了摸缡魅的头,叹气道:“唉,小少爷,你可千万要小心啊!少爷他是有一位夫人的,少夫人她……”她顿住,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下去,“少夫人一直都不知道你,可马上你就要正式拜见老爷夫人还有少夫人,只怕少夫人知道了你的存在,会刻意为难你!还有老爷夫人……唉,瞧我,跟一个孩子说这么多干什么……” 她偏着头苦恼地自言自语:“算了,还是我随时注意一下好了!嗯,就这样,以后绿绮就是小少爷的贴身丫鬟了……” 缡魅的心里有着微微的触动,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走吧!免得让爹爹他们久等了!” 绿绮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不情愿地牵起他的手朝前厅走去。 她在冷府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自然知道这冷府究竟如何,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希望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入虎口”! 冷府前厅 高位之上,坐着的是两位丝毫不见老态的老人。右边一位是冷无缺的父亲,冷续,他一身藏青色长袍,精神铄,面色严肃。左边的一位是冷母,林彤,据说曾是先皇亲封的郡主,嫁人后便被撤去了封号。冷母梳着高高的发髻,头戴十二雀翎钗,华贵雍容,只有浅浅皱纹的脸上明显可以看出曾经的绝色之姿。 两旁分坐的便是冷无缺和冷无缺的妻子方书怜。 冷无缺依旧是一身黑衣,面容冷峻。方书怜则是一身红色衣裙,妆容精致华贵,姿态优雅,是个少见的大美人。 冷父和冷母都静静地品着茶,而冷无缺则是面无表情地坐着,没有丝毫动作。方书怜一派优雅娴静,面色庄重,只有那双眸子里隐隐透着几丝不耐。 “老爷夫人,少爷少夫人,小少爷到了。” 冷父放下手中的茶杯,面色不悦道:“让他进来吧!” “是。” 没过一会儿,一个一身银色衣衫面容精致魅惑的男孩走了进来。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缡魅唯唯诺诺地开口,双腿一曲便对着堂上跪了下来行了大礼。 只听得冷母冷哼一声,语气含讽道:“爷爷?奶奶?不是还没入家谱么?!这么就像认亲了!” 缡魅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他早就猜到冷家人不会那么容易承认他的身份的! “行了。”冷父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冷母立刻收起了冷嘲热讽的表情不再开口,“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缡魅。”他怯怯地道,黑亮的眼眸犹如小鹿班比一般惹人怜惜。 这下冷母忍不住又是一句:“哼!连个名字都不男不女的!不愧是青楼出身!” 缡魅的脸色更白了,巨大的羞辱感让他忍不住双拳紧握。 而冷父并没有制止的意味,显然他也有这个意思。 “够了,我让你们见他只是告诉你们一声以后他就是冷府的小少爷了!而不是让你们去看他能不能入家谱!”估计这一句话是冷无缺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在冷府虽说有个老爷夫人,但冷无缺才是绝对掌权者,他的话一出,便没有人反驳什么了,或者说是根本不敢反驳什么了。冷父和冷母是很清楚自己儿子的冷酷无情的。 见他们都不再说什么,冷无缺很干脆地起身走出大厅,冷冷地抛下一句话:“我要去浔山,大约一个月。” 而从缡魅进门到现在,冷无缺没有看过他半眼,就连离开也没有看他一眼。 缡魅感觉有一种冷,直冷到了骨子里。 “你下去吧。”冷父挥了挥手,而缡魅也巴不得早些离开这个让他觉得恶心却还要辛苦伪装的地方。 直到缡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方书怜才上前对着冷母道:“娘,难道您就不管管吗?他竟然直接把这个小野种带回来!” 冷母面色一冷,一脸恨铁不成钢:“行了吧!谁让你生不出孩子!这么多年了,你还想让我们冷家绝后不成!” “娘!”方书怜不依地跺了跺脚,“可是,可是那小子是青楼出身!他也配做我们冷家人?!哼!谁知道他干不干净!小小年纪便生得跟他狐媚子娘一样!” “那就让无缺纳妾吧!”冷父开口了,他眉头紧皱,显然对这个青楼出身的孙子也是诸般不满意。 “不行!”方书怜的声音陡然响起,原本美丽的面孔覆上了一层阴霾:“爹!我不同意!北苑里的那两个女人夫君不是到现在都没碰过么?纳妾有什么用!” “哼!那你生得出儿子么?”冷母瞪了她一眼。 方书怜的气焰却不减:“夫君已经纳过两个妾了,再纳妾我爹是不会同意的!”她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方书怜是武林世家方家的嫡女,其母又是当朝太傅的亲妹,她又曾拜在峨嵋门下,又被誉为“武林三美”之一,自然是自恃甚高。在纳妾一方面她果断选择了拿自己的娘家来压冷父冷母。 她方书怜怎肯与人共事一夫!又岂容得沙子入眼! 冷母脸色一变:“书怜,你未免太不把我这个作娘的放在眼里了!” “书怜不敢。”她敛去了咄咄逼人的口气,目光确实锐利依旧。 “我倒是有个办法。”冷父沉吟半晌才道,“管那个孩子是什么出身,只要能为我冷家续香火就行!一等他成年便让他娶亲,生下的孩子便由书怜来抚养。哼,然后嘛,他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了!”他的目光逐渐变得阴冷,同时还透着一丝狠毒。 “不行!”方书怜出声,面色有些难看,“他的血液那么下贱肮脏!”只有她的儿子才有资格继承冷府。 冷父一下子站起身来,冷冷道:“那你就自己去生好了!”说完便疾步走出大厅,冷母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跟着走了出去。 方书怜维持着自己优雅的姿态坐下来,美眸却聚敛着狠戾的光芒。 如果不是她的孩子来继承冷家的话,那么那个孩子也别想好好活着!! 第六章:“指鹿为马” “小少爷,你可出来了!”高大的梨花树下,一身绿衣的女子面露焦急之色地上前。 缡魅走到她的面前说了一个“嗯”字便不再说话。 老管家跟着走过来朝缡魅道:“少爷已经吩咐了,小少爷从今以后就住在东苑的静阁里,由绿绮伺候,若要用钱便到少夫人那里支去。” “多谢管家了!”绿绮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抑制的喜悦之情。东苑啊!那是少爷住的地方啊!连少夫人都只能住在南苑呢!她就知道小少爷这么可爱的孩子,一定能够苦尽甘来的! 那老管家面无表情地道:“还有,少夫人让我告诉小少爷,您用过午饭后就去南苑的书韵斋,少夫人有事交代。” 缡魅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然而绿绮却是猛然收敛了脸上的喜悦,转而变得脸色煞白。 老管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缡魅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天真无邪的模样,他拉住绿绮紧握的手,说道;“绿绮姐姐,我们走吧。” 绿绮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牵住他的手往东苑行去。 缡魅此刻的心里很清楚,没有了冷无缺在身边,一个少夫人便足够他受的了。可是,现在的他除了忍耐便还只能是忍耐。 一路分花拂柳,假山清池,他和绿绮才走到东苑前的长廊上。 而长廊的那一头立着一个人。 开得绚烂的梨花树下,那人一身白衣,面若冠玉,眸若春水,唇角含春,眉目温润而面容俊美。他修身而立,姿态俊逸,气质雅淡。一头黑发用玉簪束起,衣衫前襟几朵墨兰点缀,更显出尘 。 他就这么浅笑着看着缡魅和绿绮行来。 “董少爷。”绿绮慌慌张张地跑过去,对着他见了礼。 “嗯。”他点了点头,视线却放到了那个慢慢行来的孩子身上。 他看着缡魅开口道:“你叫什么?”他的声音很好听,比起之前在绮红楼的时候,更温和了几分。 “缡魅。”他皱了皱眉,“你是谁?” 他依旧是温和地浅笑,好听的嗓音如同三月拂过发梢的春风:“我是你爹爹的好友,我叫董逸。” 缡魅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眸,乖巧地叫道:“董叔叔。” 而董逸却突地怔住了,似乎对这个称呼极不适应,他的笑容微微僵硬,他摸了摸缡魅的头:“叫我逸哥哥吧。” 缡魅依言低低地叫了一声“逸哥哥”,董逸猛然觉得内心深处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眨,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酥痒感觉。 在一旁的绿绮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他们这样温情的氛围,突然朝着董逸跪了下来,满面焦急道:“董少爷,求您救救小少爷吧!” 董逸眉头微皱,转头看向缡魅却发现他正是一副懵懂的模样,让人不由打心眼里生了一股怜惜之情。再将视线转回到绿绮的身上,他轻启薄唇:“出什么事了吗?” “少爷去浔山了,少夫人让小少爷用完午饭便到她那里去,董少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少夫人她……”绿绮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眉头已舒展开,唇角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会尽力帮忙的。” “多谢董少爷!多谢董少爷!”绿绮激动地道,欣喜得无以复加。 缡魅望着他也甜甜地笑着:“谢谢逸哥哥!”略带软糯的童音里还夹杂着几丝趋于成熟的魅惑。 看着眼前这个宛若精灵一般的孩子,董逸忽然有了一种为他做什么都愿意的怪异感觉。 董逸回他一个更为温柔的笑:“不用谢的,以后缡魅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话一出口,他才猛然发觉自己似乎冲动了些,毕竟管别人家的家务事可不是他一向的风格!然而,在看到缡魅精致的小脸上露出的欣喜神情,便感觉不到丝毫的后悔了。 “董少爷要一同去东苑用饭吗?”绿绮大大的眼睛里掩不住的期待。 董逸看了一眼同样露出期待之色的缡魅,点了点头,便同缡魅一起往东苑的静阁走去。 ****** 缡魅用过午饭便在婢女的引领下去了南苑的书韵斋,而董逸却是吃到一半便因家中事务,在绿绮的极为“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冷府。 缡魅一踏进书韵斋,便看见了座上美丽高贵的女子正用一种带着凉意的目光看他。 他朝她行了一个礼,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叫道:“母亲。” 方书怜挥退了一干下人,用锐利的杏眸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突地笑了出来:“呵,若是个女儿多好啊……”眼里却射出了阴冷的光芒。 “母亲……”他有些无措地又叫了一声,黑眸里布满了惊慌、不解还有无辜。 ”别叫我!”方书怜猛地打断他,朝门外唤道,“绿茵,把刚才我让你买的衣服拿来。” 缡魅听见门外有女子应了一声,没过一会儿便看见一个长相柔美的绿衫婢女走了进来,正是绿绮的亲姐姐,绿茵。 绿茵的手上端着一只托盘,托盘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叠粉蓝色的衣服,做工精致,质地上好。 “拿来。”方书怜从她手上拿过衣服递给缡魅,“去,换上。” 缡魅怔怔地望着她,不敢有任何动作。毕竟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哪里揣摸得透方书怜的心思。 方书怜见他并无动作,略有些不耐地将衣服扔到他的怀里,厉声道:“还不快去!” 缡魅接过衣服跟着绿茵去换了衣服,从纱帐走出的那一刹那,惊艳了所有人的眼。 粉蓝色的衫裙,一头黑发被放下,粉雕玉琢,眉目如画,双眸如含春水波光潋滟,眉目间又沁着一股天生风情,虽是小小年纪,却已美得雌雄莫辨。 方书怜眸光一闪,眼中的惊艳稍纵即逝,转而被一股冷酷所替代。哼,好一个玉人儿! “过来。” 缡魅依言走到她的身边,却见方书怜站起身牵过他的手,走到梳妆台前方让他坐下。他忪怔地看着方书怜素手执起一把檀木梳缓缓梳过他的发丝,她的动作极快,不多时缡魅的头上两个双髫便已成形。 他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如桃花,妩媚天成,可是那头发梳成的明明是、明明是…… 方书怜冰冷入骨的声音突地在他耳边响起:“从今天起,冷府没有小少爷,只有小姐……”同一时间,一支银簪斜斜地插入了他的发间,尖锐的簪子尖端抵上了他的头顶,仿佛下一刻那把簪子便可以直直地刺入…… 在感觉到寒意升腾的同时,缡魅还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屈辱感, 他紧咬住下唇,死死地盯住镜中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笑靥如花,眼神却极冷的女子。 良久,方书怜也不催促,只是指尖轻点银簪尖端的花纹。只见缡魅放开紧咬的贝齿,面色恭顺地说了一个字。 他说: “是。” 第七章:再见情动(上) 一年后 满园的牡丹迎风招展,大红的颜色几乎覆盖了整个园子。两名身姿婀娜、妩媚柔弱的年轻女子身着水色烟罗纱裙,正相携在花园里款款而行。那两名女子不停地整理着妆容,一路搔首弄姿。 就在她们走到花园的中心时,那一头走来一群人。只见一干丫环仆妇簇拥着一美丽女子而来,那女子一身大红色绣牡丹金丝扣衫裙,头梳美人髻,发插百羽夜光钗,眉心垂下一枚血红色鸡心石,妆容华贵,姿态雍荣端庄,一派高贵气质。女子正是方书怜。 那两名女子一见着她竟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瑟瑟发抖地跪到冰凉湿润的小径上齐声道:“语儿(乔儿)见过少夫人。” 方书怜并没有看她们,目光直直地掠过她们转而投到了她们身后的那片牡丹花丛中。那花丛繁茂,微风轻拂间,隐约可见那花朵拥簇之中有着一个若隐若现的蓝色身影。“去,把小姐请出来。”方书怜双眼微眯,语调浸寒。 “是。” 立于一旁的绿茵立刻上前拨开了开得正艳的牡丹花,只见那牡丹的掩映下竟是一个生得极为漂亮的女娃,只是那女娃如白玉般的脖颈处突兀地有些突起。那分明是个男孩!! 他正蹲在微微湿润的泥土上,手中拿着一把小铲子,乌黑的发丝因为汗水的浸湿而紧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他面色绯红,汗水点点,衣衫上一片泥泞脏乱。他的下巴削瘦,眼睛却明亮坚毅,任谁见了都忍不住生出一股怜惜之情。他一抬头便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高贵女子,眼里飞速闪过一丝不明情绪,低低地叫了一声:“母亲。” 方书怜见他并不起身却也不恼,莲步轻移至他的身旁,嗓音柔软却透着一股沁人骨血的凉:“花园里的杂草可都除完了?” “除完了。”他的嗓音极低,带着并不明显的磁性,好听得雌雄莫辨。 “那……那是怎么回家事?”她纤指一指,眉梢轻挑,凌厉顿显。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处并不起眼的花圃里,白中带粉的花正以垂垂老矣的姿态挂在花茎上,看上去有几分凋败。 “那是……凋谢了……” “喔?是吗?”她眼波一凌,语气里带了几分凌然,“那可是夫君最爱的醉棠星!你居然旁它破败至此,就罚你今晚不许吃饭,去给我将祠堂上下全部擦一遍!” 他并没有反驳,仿佛这样无理的惩罚早已是家常便饭。 “是,缡魅知道了。”他收好小铲子低着头起身向花园外走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走出去的那一刹那,身后突地传来一个带着几分讽刺意味的女声:“啊,对了,放心吧,今晚夫君回来,我会告诉夫君你身体不适,不便出席的……” 他的身子猛地僵住。 冷无缺……他要回来了? 方书怜似乎对他此时的反应极为满意,温婉地笑了笑便又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花园,而那两名分别叫做“语儿”和“乔儿”的女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丢下一个冷冷的“哼”字便跟上了方书怜。 缡魅就这么愣在原地,脑子里不停浮现的是初见那个是他“父亲”的男人的画面。 当初冷无缺去了浔山,一个月后并没有回来,而是一直在那里呆着直到现在满了足足一年。而董逸是在冷无缺本该回来的那天同冷无缺的另一个好友江尚去了浔山,也一直没有回来过。 董逸走的时候摸着他的头温柔地告诉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还有一句是:“一定要等我回来。” 缡魅并不懂得后一句话的意思,只是每过不久便会有神秘人给他送来董逸要给他的东西。 而自从一年前方书怜让他身着女装出现在大家眼前时,冷父冷母看着他的眼神冰冷得仿佛要将他一寸寸粉碎。方书怜就这么“指鹿为马”地说他其实是女孩并非是男孩,他在冷府的生活越发艰难起来,哪怕是一个下人也能随意折辱他,而冷父冷母却对方书怜以及府中其他人的作为视若无睹,甚至有时也会发狠折磨他。 他真的忍得很好,他卑躬屈膝,将尊严放到脚下,连董逸一再在信中问他可有受到欺负,他也回的没有。他知道,方书怜对他并不放心,每天都有人监视他,直到半年前他险些被折磨死,他也未曾向董逸透露半句,方书怜才撤了监视他的人,认为他不过是一个懦弱卑微的孩子,对他彻底放了心。 不过,那场折磨让他对冷家恨之入骨。 这一年的冷府生活让他学到的甚至比起绮红楼来只多不少。 绮红楼教会了他成长与心机,而冷府则教会了他城府与无情。 缡魅的唇角缓缓荡开一抹邪气的笑。冷无缺,既然你回来了,那么从现在开始,“戏”就开演了…… ****** 尘土飞扬,马蹄声急,三名英俊的男子各骑一红一白一黑三匹宝马飞驰而来,英姿飒爽,风姿迷人。 黑马上的男子一马当先,如墨般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束得整整齐齐,俊美的面孔有棱有角,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他的薄唇紧紧合在一起,看上去坚毅而冷酷。 红马上的男子一身紫色锦衣,黑发用紫金冠束起,面容俊美,神情慵懒,还带着三分邪气,只是他的背上竟背着一把泛着凌厉寒光的藏青色大刀,使他多了几分江湖豪气,少了几分贵族子弟的气息。 白马上的男子一身青衣,黑发半挽,气质温润,充满暖意的眼笑起来便成了两完月亮,他容貌极俊,笑起来便如同初绽时的樱花。而他则是腰间别了一支通体碧绿的长笛。 “吁——” 满身风霜的三人同时翻身下马,立马便有人上前牵过马。 冷府门前,方书怜领着一干下人站着,一见这三人便走上前去,柔柔地唤了声:“夫君。”然后转头朝另外两人点点头:“董少爷,江少爷。” “嫂夫人。”董逸对她一向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她温柔娴慧的面具太过明显,所以淡淡地回了一声。 江尚绕了绕耳边垂下来的发丝,眼神朦胧教人看不清,语调也是慵懒的:“许久不见,嫂夫人又漂亮了不少,真是让我羡慕死无缺有如此娇妻了啊!” 冷无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进去吧。” 江尚无所谓地笑了笑,同董逸走在了后面。“逸,你说的那个孩子呢?怎么没有见到?”江尚刻意放慢了速度,四处张望了一下,一脸失望地用手肘捅了捅董逸。 董逸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嗓音极尽柔和:“我也不知道呢,一会儿一起去看看吧……” 江尚纤长的手指抚过不自觉地翘起的唇角:“真期待呢,被逸放在心上的小鬼……” 第八章:再见情动(下) 美丽的女婢手拿托盘在偌大的庭院里穿梭,一道又一道溢着香气的佳肴被送上长桌,整个过程有序而安静。 庭院的正厅里,冷无缺坐在主位上,而方书怜没有与他同坐的权利,便落坐于长桌的右方,已经换过衣裳的江尚和董逸则同坐于长桌的左边。 “哟,这么多美人,还有美酒,还有佳肴,就咱们几个人享受么?”江尚一手支在桌子上,一手抚摸着略略上挑的眼角,出口便是吊儿郎当的语气,没个正形。 这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突然令冷无缺喝茶漱口的动作一顿,若是平常冷无缺早就赏他一记冒着寒气的白眼了,只是今天冷无缺却一反常态地放下茶碗,冷冷道:“缡魅呢?” 方书怜的动作也是一僵,她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他身体不适,不宜出席。” 冷无缺的面色一寒,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他在哪里?我去看他。” 方书怜愣了愣,然后猛地站起身来:“我派人去看吧!” 说完便不等冷无缺发话就派了个丫环去东苑。 这时菜都已经上齐了,但是冷无缺没有动筷子,所有人便一齐等着缡魅的到来。 冷无缺冷着一张脸坐在位置上,食指弯曲不时敲击着桌面,威严凌厉的气势向四周散播开来,站在一旁的下人已经有的忍不住双腿打颤了。 方书怜的心头也是有密密麻麻的鼓点敲击着,而江尚则斜倚在椅子上的靠背上,嘴角噙笑,似乎乐于见到这些人的神情。董逸优雅地品着茶,似乎对这样的静谧极为享受,似乎丝毫不受冷无缺气势的影响。 敲击声突地停止,这时,门口也走进来一个瘦弱的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俊俏的男孩。眉如柳叶,眸若秋水,鼻如玉骨,唇似烟霞。真是眉目如画,妩媚天成。只是他穿着一身并不合身的蓝色衣裙,衣裙上满是污点,他一头乌发就这么披着,若是恍眼一看倒像是误落凡尘的小仙女。 只听得砰的一声,冷无缺手中的茶碗顿时成了碎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很快被怒气所替代。董逸也是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他弄成这个样子的?”冷无缺明显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冷冷的吐出,整个人气场一变,宛然成了一名修罗。 缡魅依旧是无辜的表情,黑眸里还不时流露出几丝委屈,他看着一身肃杀的冷无缺,嗫喏着喊出了两个字:“父……亲……” 冷无缺看也不看他,低气压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先让阿缡吃饭吧。”一个温柔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冷无缺的面色僵住,半天才开口:“坐下吧!”然而那心里却不知怎的突地有了酸酸的意味。 阿缡…… 他怎么不知这两人何时竟这么熟了……居然连名字都叫得这么亲昵…… 冷无缺的眉头微皱,颇有不赞同的意思。 缡魅看了看桌边的空位,坐了下来,正好是董逸的身旁。 冷无缺的面色又寒了一分,却还是掩住了心中极为奇怪的滋味,率先拿起了筷子。 许久没见到缡魅,董逸温柔的脸上布满了掩不住的欣喜,眸子里还隐隐包含着几丝宠溺。而江尚大大方方地打量着缡魅,一双桃花眼里兴味无限。 缡魅怯怯地拿起筷子小口地吃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却怎么也不伸出手去夹菜。 周围的人看着他这样的动作,心里突然涌出一种酸涩心疼的意味。 “吃点这个吧,很好吃的。”温柔的嗓音在耳边不疾不徐地响起,一块酱色的鱼肉突兀地出现在白色的米饭上。 “谢谢逸哥哥。”缡魅仰起头对他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清纯之中偏偏又出奇地契合了妩媚,那一瞬间真是不知道晃花了多少人的眼。 啪的一声,冷无缺将筷子重重地拍到桌上,瞬间断裂成节,他冰冷的面孔有着浓浓的不悦,薄唇抿得更紧了。 周围的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冷无缺却蓦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出人意料地走到缡魅的身边,竟然一下子将他打横抱起。 怎么这么轻呢?冷无缺不满地皱了皱眉,不顾周围人惊奇、惊异加惊吓的目光,径直往东苑而去。 缡魅的心里掠过一丝诧异,却也没有拒绝,任由他抱着自己。 从抵着的胸膛上传来的暖意让他突地有了一些恍惚,那是他渴望了多少年的东西啊!可惜……他的眼神一黯。 可惜……现在他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东苑枫阁· 高大的男子突然的到来打乱了一室平静,枫阁里的一干下人全都慌慌张张地下跪行礼,他们唯唯喏喏地低着头,却又忍不住抬头用余光去看那冷酷的主子。 这一眼可把他们吓得不轻!他们一向冷酷的主子此时更为冷酷了,只是……他的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人! “去备衣物!”冷无缺抱着缡魅径直走向室内浴池。 华丽精致的屋子里,重重叠叠的纱帐后,一口占地极大的池子里水波翻腾,雾气弥漫,池子旁摆放着盛好的各种花瓣。 冷无缺将缡魅放下来,一言不发地就去解他的衣服。 “爹……爹……”缡魅涨红了脸,有些无措地看着面前高出自己许多的男子,一双漂亮的眼眸里闪烁着熠熠的光彩。 “这衣服是谁给你穿的?”解衣服的手略有些用力,声音极低也重。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冷无缺的脸色,吞吞吐吐道:“是……母亲……” “母亲?”冷无缺拧眉,瞬间语气一转变得极为严厉,他手下不自觉猛地一个用力竟直接将缡魅身上的衣衫撕成了碎片。 缡魅惊吓地瑟缩着身子,黑眸里透着无辜的色彩。 冷无缺也立刻反应过来似乎自己现在,把他吓了,不由得脸色柔和了几分,目光也柔和了一些,只是语气严厉依旧:“以后,不许再叫她‘母亲’,她不配!” “是……缡魅知道了……”他低低地应了一句,神情惹人怜惜,像是一只委屈的向主人讨好的小狗。 冷无缺脸色稍稍柔和地摸了摸他的头,心底却是一片阴霾。 居然给他穿女装!方书怜,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缡魅按照冷无缺的指示小心地踏入极大的池子里,却险些被水淹没,冷无缺一把抓住他,自然而然地拥进自己的怀里不让他下沉。 不知是害羞还是热气的原因,缡魅光洁如瓷的小脸上浮起了两朵红云,冷无缺看在眼里赫然有了一种被诱惑的意味。 拿过一旁的毛巾拭擦着缡魅的脸,先是饱满的额,微合的眼睑,挺翘的鼻,如水蜜桃般的小脸,最后是微张的唇。冷无缺蓦然发现这个被自己拥住的男孩有着妩媚绝色的脸孔,简直比绝色的女子还具诱惑力。 温热的水滑过缡魅的肌肤,晶莹的水珠滚过象牙白的肌肤,一路蜿蜒而下,让为他细细拭擦的冷无缺竟一时移不开了眼。 就这样一时安静的气氛竟让他有了一种沉醉其中的滋味。 “爹爹不用脱衣服吗?”缡魅抬起头看着他,一脸认真地问道。 冷无缺停下手上的动作,皱眉看向自己身上因为被打湿而变得紧贴的衣服,果断地伸出手来,却在半路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拦下。他诧异地低下头,正对上一双弥漫着雾气的丹凤眼,那双眸子里似乎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让一向自制力极强的他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缡魅可爱地眨眨眼,因为在热水里泡着的缘故,声音略有些低哑:“爹爹,让我帮你脱好吗?”语气里满满的小心翼翼和祈求让人不忍拒绝。 冷无缺发觉自己太奇怪了,竟然有些觉得缡魅的声音像是经过TJ后发出的,低哑却迷人。正迷惑间,他也就不由自主地答应了。 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了。 缡魅纤细的手指笨拙地解着他的衣服,总是不经意间一次又一次地擦过他的胸膛,引起他无法自制的火热与轻颤。而缡魅却毫无所觉地继续拨开他的衣服,柔软的手指竟在无意间碰上了那殷红的茱萸。一声不自觉的低吟从口中逸出,冷无缺顿时被自己的反应吓得懊恼地一下子从水中蹿了出来。 该死的!他在心里低咒了一声。自己怎么变得像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一般!而且对象居然该死的还是他的儿子! 缡魅被他过激的反应吓得怔怔地呆在水里,因为突然失去了身后的依托,他还来不及反应就沉入了水底,热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 冷无缺的心脏霎地收紧,又在心底低咒了一声,立马将缡魅从水中提了出来。 “咳、咳……”缡魅的小脸被呛得通红,有几分鲜艳欲滴的味道。 缡魅的身子很瘦弱,却是极完美的,光洁如瓷,不见一点瑕疵,经热水浸泡过后略泛着红,像是即将成熟的蜜桃,能够勾起人心底潜藏的欲望。 冷无缺发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血液也越来越炙热,连呼吸都不受控制地粗重了起来。 该死的! 他狼狈地将衣衫扔到缡魅的身上,一阵疾风拂过,屋子里便没有了他的身影。 他没有看到的是,那个年幼的孩子在他的身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看来他可以有更好的计划了…… 冷府,绮红楼,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覆灭在我的手中! 第九章:缠绵之祸 夜色如墨,弯如钩的冷月高挂在天边,正是花前月下时。 东苑的一间书房里,灯火如豆,堆满卷宗的书案前端坐着的冷峻男子正提笔在一本账册上勾勾画画。灯火之下,细看那男子,眉眼俊俏,鼻梁挺直,薄唇紧合,虽是极为英俊却全身都透着冷酷的气息,隐约还带着几丝杀伐气息。 “扑楞”一声,从窗外飞来一只通体火红的小鸟,扑楞着翅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极为清晰。 冷无缺伸出手来,只见那小鸟径直落在了他的掌心上,他迅速解下鸟儿脚上的纸条,展开来,只见上面以极细的笔触写着: 师尊失踪,速回浔山。 他眉头皱了皱,手上微一用力那纸条便化作了飞灰。 鸟儿不知何时已飞走,他的心却不平静了。 又要去浔山了,那孩子……怎么办呢?奇怪,他居然有了一丝不舍……不行!他不能被任何事物所扰乱! 他眉目一凛,手中的毛笔已折成了两段。 “叩、叩”,清脆的叩门声突兀地在这寂静的院子里响起。 “谁?” 屋外的人被这一声冷冷的问话给吓得一抖,却还是提起勇气道:“少爷,是语儿。是老夫人让语儿来给少爷送燕窝的。” 书案上的断笔瞬间粉碎成灰,那书案前的男子眉头又皱了皱,才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一身桃红色轻纱,黑发披肩,颇有一番风情,只见她手中端着一小碗燕窝正款款朝他而来。 “语儿见过少爷。”她媚眼含春,声线似媚似惑,带着几分勾人的味道。 冷无缺本就冷峻的脸更冷了几分,他冷冷道:“放下吧。” “少爷……”她的声音更柔了几分,“老夫人让语儿一定要看着少爷吃完。” 冷无缺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才端起那碗燕窝舀了一口送入口中。 然而才一口下肚他便察觉到了不对,一股热流迅速蹿了上来,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竟在那一刻被瞬间瓦解。 “你给我吃了什么?!”他一手掐住她的脖子,极大的力道令她逐渐窒息,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霎时变得青紫。 “少……爷……放、放、开……”语儿被吓得花容失色,拼命地挣扎着却又怎敌得过他的力道。 “说!你给我吃了什么?”冷无缺终于寻回了些理智,松开了她,声音冰冷入骨。 语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却还是哆哆嗦嗦地去解自己的衣裳,声音里是掩不住的颤抖:“少、少爷,老夫人让语儿来、来伺候您……” “滚!”冷无缺浑身的气势一放,眼神骇人。他一掌打出去,女子便如同一只破布娃娃飞了出去,直喷出大口鲜血来,竟是溅了他一身。 该死的!很好,看来这府里的人都越来越不安分了! 冷无缺面色铁青地坐下来,开始驱动内功来消除体内的热意,谁知内力刚一运转,那股热流便更为炙热了。 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只是不喜欢别人算计他给他送女人! 冷无缺迅速走出屋子,一向冷静的脑子此刻已经被强烈的欲望所填充,刚一踏出屋子便看见离这里最近的屋子里还亮着灯。他不多加思考直接在夜色的掩映下向那间小屋子掠去。 布置简单的屋子里,百鸟图屏风后,一个瘦弱的身体正在宽衣解带。微弱的灯光下,泛着莹莹光芒的肌肤,散乱的发丝,半褪的衣衫构成了一幅让人血脉贲张的画面。 “嘭”的一声门被大力地撞开,还来不及惊诧的缡魅已经被一道白色身影扑倒在地。灯火骤然熄灭。 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已足以将他死死压住,当他心底涌上一阵恐慌的时候,来人已经是极为暴躁地撕碎了他刚脱到一半的衣服。 那人的手指修长有力,还带着厚厚的茧,他的手逐渐抚摸过缡魅并无几两肉的身体。那人堵住了他的嘴巴,渡给他嘴里一股甜甜的味道,他将他的手举过头顶紧紧钳制住,另一只手便不断地在他身上游走。 他想叫却被那人咬破了嘴唇,浓重的血腥味儿在口中散开,那些狰狞的记忆不禁再次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那人似乎并不懂得怜香惜玉,没多时便摸索着寻到了他的股间,猛地刺了进去,先是手指,一根、两根…… 他本来早就忘却了那一日撕裂般的剧痛,而那人却生生地唤起了他的羞辱感和恨意。本就年幼稚嫩的后庭怎经得起男子手指的扩张,刚费力地挤进第三根手指,便有殷红的液体流了出来,浸染了地上铺着的白色绣毯。 “唔、唔……”他只觉得好痛,比那时还要痛,他觉得自己仿佛要被人撕成碎片一样,偏偏他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是他太弱小了吗?是!一定是他太弱小了! 黑色的双眸划过无数利芒,阴冷而狠戾。 身后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抽出手指便挺身刺了进去。 缡魅只觉得一股源源不断的细碎的疼痛向四周蔓延开,让他忍不住想尖叫。 那人在他身后动着,没有丝毫怜惜,劲道极大像是要把他撞得四分五裂。 清冷的月光下,两具一大一小的身体在毛毯上纠缠着,带过一地的猩红色…… 猛地一个姿势改变,缡魅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冷峻如铁,冷无缺!! 他死死压抑住眼底快要掩不住的仇恨,任由冷无缺“强取豪夺”。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快感,冷无缺低哑的嘶吼却一声又一声传入他的耳中,让他觉得那声音肮脏污秽至极! 冷无缺一次又一次毫不怜惜的节奏终于将他送入黑暗…… 夜色正浓。 ****** 当缡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床上,衣服也换过了,全身干净整洁,连屋子里的污秽印记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只是屁股止不住地火辣辣的疼,还伴着偶尔沁入骨子里的药物的冰凉感。 “小少爷醒了?”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突地在床底响起。 缡魅好不容易才扼制住喉咙里险些发出的惊叫,转过头来才发现床边站着一个黑衣人,脸上也带着面具。 “你、你是谁?”他害怕地缩到床角,脸色苍白。 “属下叫冷二,是少爷让属下来保护您的。”冷二冷冷道,语气不含一丝起伏。 保护?缡魅在心底冷笑一声,他不伤害他都不错了!真是假惺惺! 话虽如此,但他仍是装作好奇地问道:“你是暗卫吗?” “是。” 缡魅皱了皱眉。暗卫么?他该不会是冷无缺假借“保护”之名派来监视他的吧?! “爹呢?” “少爷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浔山。” 他居然又走了!在对他做出那种事之后连见都不见他就走了!缡魅在心底冷笑一声。冷无缺,你可真是我的好爹爹呢! 呵,走了也好,走了,他才可以实施他的计划!他很期待冷无缺失去一切的样子呢! 第十章:花魁 金银玉饰一朝抛,只换姬女浅含笑。天下第一销金窟,西厢小苑纵逍遥。 十里长街,千里莲花,一步一寸金。 这便是名扬天下的西厢小苑。 数不清的达官贵人来来往往,看不尽的燕肥环瘦,轻舞霓裳。 两名极为俊美的男子从骏马上翻身而下,其中一名一身紫色长衫,面容俊美,举止风流。另一名男子一身黑色劲装,五官英俊,气质淡漠。 那紫衣公子面含笑意,黑衣公子却是面色不悦,浑身的冷酷气息被扩大了好几倍。 “哎哟,我的冷大少爷,这是出来寻欢作乐,又不是来杀人的!”紫衣公子不怕死地勾搭上黑衣公子的肩,还学着青楼老鸨的口气边说边抛了个媚眼。 “滚!”要不是他们要杀的人来了这里,他怎么会陪江尚这个该死的花花公子来这种地方! 江尚摸了摸鼻子,讪讪的放下手先行朝西厢小苑里走去。 “两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一位妙龄女子身着白衣款款而来,朝着他们福了福身。 “没错!你是?”江尚颇感兴趣地看着她。 “奴家书浊,正是这青楼的老鸨。”她笑得得体,让人生不出丝毫厌恶之感,“公子来得正巧,今日恰巧是我们楼里花魁魅姑娘拍卖初夜的日子。” “喔?魅姑娘?”江尚扬起一抹坏笑,“给爷找个包间,先不叫姑娘,爷可是对你们花魁有兴趣得紧。” “好嘞,两位公子楼上请。”冷无缺冷睨了他一眼,同他一起上了二楼。 燃着淡淡熏香的屋子里,狐裘铺地,宝石作饰,香木为桌,暖玉为床。紫色水晶垂落在月洞门前,与紫色轻纱轻掩住床上风景,针脚细密的牡丹屏风上放着花纹繁复的金缕衣。 那镂空的窗下,一名红衣美人端坐着,她柔荑轻动,将香粉施就,镜中的人本就已是国色天香,加上淡妆轻画,更是美得醉人。 柳叶细眉,细长的黑色眼眸光华流动,琼鼻瑶唇,天生风情。当真像极了从画上走下来的妖精。 “吱呀——”书浊轻步走进来,叫了一声:“魅?” “嗯,书浊姐姐有事么?”那红衣美人嗓音略有些低哑,听在耳中却别有一番风情。 此时的书浊面色微冷,莫名地有着一种压迫感,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魅:“魅,我不管你到这里有什么目的,但是记得不管你做什么都与我西厢小苑无关。我不准你做出任何损害到西厢小苑的事,明白吗?” 魅浑身一颤,轻笑道:“你……调查了我?” 书浊又恢复了笑容:“我对你的过去没有兴趣,言尽于此,我走了。” 直到耳边传来门关上的声音,魅才幽幽地唤了声:“莲华。” “楼主。”一名看不清相貌的黑衣女子突地出现在屋子里,朝魅直直跪了下来。 “怎么样了?事情都办好了?”从魅口中吐出的声音竟然又变成了低哑魅惑的男声。 “楼主放心,他怎么也不会发现的,线索都已经销毁干净了。” “嗯……”魅绝色的脸庞上浮现一个邪气的笑,更添了几分诡美,“那你就再去给那个女人送份大礼吧,有些事总是需要有个替死鬼来背的不是吗?” “是,莲华明白了。” “对了,我要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他语调一转,黑眸深邃。 “莲华无能,查不到西厢小苑的背景。” “……我知道了,你去吧。”只要不会妨碍到他,就足够了…… 灯火明明灭灭,一道残影闪过,屋子里只剩下了那道红色丽影,让人不禁觉得刚才的女子只是幻觉罢了。 “魅姑娘,该您上场了。”小丫环轻扣房门。 “知道了。”又是略低哑的女声,魅拿起桌上红色的胭脂缓缓涂抹过如玫瑰花般的嘴唇。 镜中的人,唇红似血。 ****** 巨大的舞台上,红色轻纱飞扬,火红的地毯如血铺就。 一串飘渺的琴音不知从何而来,悠悠扬扬散落在大堂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是天外来音一般,令台下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就在大家都忍不住议论纷纷时,突地发现,那二楼栏杆处有一名红衣美人站着,她黑发时扬时落,在层层红纱后显得格外神秘。 红纱扬起,红绸飞出,缠上舞台旁雕饰精致的柱子,那红衣美人就这么从二楼跳了下来,纱裙翩翩,黑发纷然,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逐渐出现在人们的眼中。 台下的人惊呼不断,就连那包厢里的二人都禁不住有几丝惊艳。 在冷无缺幽深如潭的眸中,那抹火红的身影像极了凤凰涅磐时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想要将那种仿佛破灭前的美丽深深收藏起来的冲动。 “啊!我知道她是谁!” “我也知道!她不是两年前在绮红楼一支铃络舞便扬名天下的魅姑娘吗?” “没错,就是她!!”台下顿时吵翻了天,几乎所有人都激动地站了起来。 “铃络舞?魅?”冷无缺喃喃道。 “嘿嘿,这个本少爷也知道啊!”江尚一手勾住他的肩,“两年前,魅在绮红楼跳了一支铃络舞,迷倒了无数人,后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听说当时连那一向清心寡欲的七王爷都慕名前去,只为见她一面。怎么?莫非冷大少爷也看上她了?那本少爷就不跟你抢了,不过就算少了风度翩翩的本少爷,你的情敌也很多啊!”他一脸怜悯地拍拍冷无缺的肩。 冷无缺一道冷光扫过去,只说了两个字:“下楼。”所完便朝大堂走去。 大堂里早就挤满了人,冷无缺却硬是凭着一身冷酷肃杀的气势一路走到了最前面,身边还自动出现了一圈隔离区。 魅早已落到了舞台之上,只见她额间垂下一枚鲜艳欲滴的鸡心石,眉目妖娆,唇艳似血,长发拂地。她赤着足,脚上以及手上都挂满了细小的银铃。她身着红纱,腰间挂满了缨络,稍一动作,便有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响起,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铃络舞的创始人是六百多年前风华绝代的清桐皇后,自她之后便只有后来荣宠极盛的慕容皇贵妃能够跳出铃络舞的风采,到后来,能跳出这支舞的人就更少了,到现在几乎已经失传。 若魅真的能跳出正宗的铃络舞,那这“第一美人”的称号倒也不算夸大了! 冷无缺一向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心里此时竟有了一丝期待。铃络舞的大名他也是听过的,方书怜便会跳,只是连其中十分之一都展现不出来。那这魅又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呢? 第十一章:铃络舞 琴声戛然而止,寂静的空气里突地响起了一串清脆的铃铛声。 只见那舞台的人儿动了,手臂轻摇,脚步轻踩,铃铛声变得极富节奏感,清泠泠地直传入大堂里每个人的耳中,让人的心脏不由得跟着那声音不规则地跳动起来。 摆臂,扭臀,下腰,旋转,每一个动作都像被赋予了灵气,轻盈而灵动。 台上的人腰肢柔软,黑发如瀑,一舞起来便好比一卷水墨画缓缓展开,不自觉地牵动着所有人的视线。 节奏感忽地一变,另一种奇异的金属撞击声响起,极富磁性。 舞步也是一变,突地激烈张扬起来。台上的人也突然间化身为妖。 精致的眉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汗水从光洁的皮肤上滑落,滑落在敞开的锁骨上,红唇微张引人采拮,灯光下她的毛孔都是那么细腻,真真是诱人至极! 恐怕台下没有一个不在那一刻感觉到口干舌燥,恨不得将那人拆吃入腹的。 冷无缺突地变得暴躁起来,浑身散发出来的冷酷气息顿时让身边的隔离区扩大了几倍。他没有觉得口干舌燥,而且觉得有些酸涩疼痛,还带着点儿焦躁,就好像……恨不得将台上的人狠狠揪下来一样!他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将铃络舞跳出这般程度,简直迷了所有人的眼。 江尚惊艳一番过后,坏笑着看向冷无缺:“冷少爷火气挺大的啊!用不用奴家帮你灭灭火啊?”说着还向他抛了个媚眼。 “滚!”冷无缺冷冷地瞟了他一眼,转过头却正好看见那台上的人向他看了过来。 台上的人妩媚一笑,风情万种,一双似水黑眸正对上冷无缺终年冰封般的眸子。 冷无缺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竟然被那双深邃的黑眸吸引得移不开了视线。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美人,这世上也可能有着比台上人更美的人,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不禁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心动?冷无缺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突然间周围的声音都入不了他的耳,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了一个身影。那个人瘦弱纤细,洁白无瑕,不,他已经不是无瑕的了。那个人的纯洁被他一手摧毁。冷无缺的拳头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他却毫无知觉。 离开冷府这么久,他几乎一闭上眼便满脑子都是那个孩子,怎么也抹灭不掉。 他几乎是夜夜入梦来,梦里冷无缺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光滑的肌理,无辜的表情,或是泪眼朦胧的模样……他知道他将那个孩子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他更清楚,什么东西可以刻骨铭心,什么东西却必须遗忘。 只因为,那个孩子是他的儿子,是继承了他血脉的人。 如果……能让台上的人代替脑海里的身影,是不是会更好? “无缺,你怎么了?”江尚将他陡然从思绪中推醒。 “没怎么。”冷无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是浸透了冷汗。 江尚也不多问,只是看了一眼台上的女人道:“无缺,我帮你买下她吧。” 冷无缺默不作声。 不知何时舞步已停了,魅站在舞台之上就这么直直地看向冷无缺,直到书浊上台她方收回视线,安静地站到一边,与之前张扬如火的模样大不相同,反而多了几分纯真的气息,更诱得那台下的人个个不由心神荡漾。 “各位爷舞也赏了,人也见了,这今日便是魅姑娘拍卖初夜的日子,大家也早就知道,奴家便不多说了,要想与魅姑娘共度春宵,老规矩,价高者得,底价五百两银子。” 底下的人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听她说完便争着出价。 “六百两……” “呸!本大爷出九百两!” “去!就你们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魅姑娘是小爷的,小爷出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老子出两千两……” “一万两!!”不高不低却足以令每一个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响起,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爷爷的!是哪个臭小子喊的?一万两,你给得起吗?”一个富态的商人骂骂咧咧道。 “我喊的。”三个字,却深含内力。 众人一望过去,当先看见的便是冷无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你不服?”江尚把玩着手中的竹骨扇,面容邪肆,吓得那商人立刻噤声,面色如猪肝。 “本少爷要买下它,还请妈妈开个价!”江尚见冷无缺对他喊价并无反对之意,便又道。 书浊却是眉头一皱,面露难色:“公子为难奴家了,今日只竞价魅的初夜,其它的我西厢小苑皆不会答应。” 江尚倒也不执意,便道:“一万两买魅姑娘的初夜如何,可有更高的?” 这下子全场寂静,书浊环绕大堂一圈,再三确认后,便拍板出声:“魅姑娘便归这位公子了!”话音一落,却见一名青衣童子将魅从台上直直扔向了冷无缺。 顿时全场惊呼不断,冷无缺皱了皱眉,虽也不明白那老鸨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飞身而起接过了魅。 “今晚这位公子可以带魅姑娘去任何地方,只需明日还人至我楼中便可。”那书浊字字清脆,眼底却有着少许令他不解的阴郁。 软玉温香落入怀中,这具身体竟是如此之轻,让冷无缺不自觉地拧眉。 她的双眸如水,一对上就止不住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让人不禁有些迷醉。 江尚笑嘻嘻道:“无缺,你还是快些带你的美人儿去温存一番吧!”他笑得一脸暧昧,甚至称得上是猥琐。 冷无缺丝毫不为他话所恼,倒是魅先出声:“公子要带魅去哪里?” “客栈。”冷无缺冷冷道,随后脚尖一点抱着魅便失去了踪影。 “公子不是本地人么?”半空中,魅修长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 冷无缺有些不习惯,身体反射性地一颤,僵硬着道:“不是。” “公子怎么了?”被他抱在怀里,魅自然是感觉得到他的动作。 “……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吗?魅低下头。 该死的!他居然让魅轻易地缠上了脖子,要知道那里是人最脆弱的部位!是他警惕性降低了,还是……他真的动心了?? 冷无缺眉头紧皱,提升了脚下的速度。 第十二章:春宵醉 天已渐黑,冷无缺拥着魅从窗口而入,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天字一号房里,冷俊的男子点燃一支红蜡烛,关上窗这才坐到八仙桌旁,坐在另一边的红衣美人为他倒了一杯茶,看上去略有些局促,连手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你怕我?”冷无缺冷冷地眯起双眼,手指弯曲在桌面上轻叩,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直击人心的响声。 魅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在晃动的烛火下一双黑眸更显得水波潋滟,带着一种蛊惑的味道,她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衣衫,答得有些勉强:“没、没有。” 冷无缺将她的动作和神情尽收入眼中,放缓了一下自己冷漠的表情,然后朝她伸出了手。 魅面上闪过一丝惊慌,却是躲过了他伸来的右手,突地朝他跪了下来,表情有些委屈,有些可怜,还有些害怕。 冷无缺拧了拧眉,略为尴尬地收回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冷酷:“……你的头发乱了。” 魅的表情却不变,也不站起来,看上去有些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她的嗓音夹杂着害怕和慌张:“对、对不起,你可、可不可以……不、不要碰我……” 冷无缺挑眉,顿时对她这个要求感到了好奇:“为什么?”他从来不觉得青楼女子会有几个是真的贞洁烈女。 “对不起……我……”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眼睛红红的样子让冷无且不自觉地有了一丝心疼。 “说吧,我不会怪你。” 魅缓缓站起身来,伸出纤细的十指搭上了红色的衣结,手下轻轻一用力,极薄的轻纱便从光滑的肌肤上滑了下来……精致的蝴蝶形锁骨,光洁的肌理,还有一片平坦的如玉般的瘦弱胸膛。 “你……是男人?!”纵然沉稳如他也忍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 大约是因为脱掉衣服后有了几分凉意,魅瑟缩了一下身子,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想要保护他的冲动,“是,所以……对不起……” 冷无缺看着他却出了神,是个男人么?那个孩子若是长成大约也是这个年纪了吧。 他的冷眸里闪现几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和心疼,淡淡道:“把衣服穿上吧。” “公子?”魅诧异地抬起泪痕交错的小脸,看上去极为楚楚可怜。 “快穿上。”冷无缺皱眉。 魅被他略为严厉的语气吓得快速地捡起衣物穿好。 冷无缺重新坐下,冷冷道:“过来。” “哎?”魅一脸错愕,泪痕未干。 “还不快点!” 魅傻傻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赤着脚朝他走过去。 那一刻,冷无缺突然有了一种错觉,向他走来的人正是他内心所缺失的部分。这样的话……似乎也不错。 魅刚走到他的身边,谁知他的长臂一揽,便轻而易举地将魅拥入了怀中,他的语气竟也是少见的柔和:“为什么……明明是男子却要扮作女子?” 此时魅的委屈、惊慌、诧异全都被冷淡、麻木和苦涩所替代,他好看的红唇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痛楚:“我……是被家人买过来的,只因后娘容不下我是家中长子……所以,我便只能装女人,至少要比那些漂亮的小倌下场好些……”眼泪再次忍不住夺眶而出。 冷无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也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一口堵住了他口中流泻出的不好的回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不想再听到这个人用又酸涩又痛苦的语气来回忆那些不好的过去。 “唔……”魅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措手不及,无助地睁大了双眼,两颊也染上了些许红晕,模样甚是迷人。 冷无缺看着他有了几丝恍惚,眼眸中露出了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痴迷之色,一向冷酷的双眸里此时已是冰雪融化,光芒点点,还带着温柔的味道。他猛地将怀中人打横抱起,便向床位走去。 魅见他这一番动作,顿时脸色煞白,抓住他衣襟的手用力得都泛了白。 冷无缺松开他的唇,眉头皱了皱,似是在自言自语:“在这里么……太委屈你了吧……” 他本来就是在自言自语,魅却听懂了他的话,低哑的声音脱口而出:“回楼里去吧……我的房间,可以的……”说完脸上露出了某种决然的神色。 冷无缺像是没看见他的神情,依言抱着他便朝那座堪称最华丽雅致的建筑飞去。 直接飞身进入楼中却没有一个人来阻拦,冷无缺也没什么心思去深究背后的原因,径直按照魅的指引进入了一间屋子。 层层叠叠的紫色轻纱,一帘月牙形水晶,绣有雍容牡丹的帐幔,还有缓缓升腾着烟雾的雕花紫檀香炉。 可以看出这间屋子里的装饰莫不皆是上品,且处处华丽之中不掩雅致,还让冷无缺有着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魅的脸略有些红,低下头不好意思地道:“放心吧……我的屋子很干净的……也从没其他人来过……” 冷无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因对方的最后一句话而变得心情好了起来。 穿过层叠的纱帐,他将魅放入那架极为宽大的床上,长臂一勾那床边的帐幔便垂了下来,遮住了床上的一切风景。 魅紧张得唇都有些青了,偏偏就是这般青涩紧张的模样不自觉地触动了冷无缺的心,冷无缺也是有些紧张的,他几乎从未与男人做过,惟一的一次还是神志不清的时候,若不是那一次的粗暴让他特意去询问了有关这方面的事,恐怕今天这个让人心疼的少年就会遭罪了。 但,现在不管他学到那些会不会让这个少年很痛苦,他都会继续下去。只因为,他必须要将那个孩子带给自己的梦魇消除掉。 要知道消除对一个人的感情,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另一个人来替代他。 他很快就要回冷府了,在这之前他必须以最短的时间来让自己和魅习惯对方。 魅的身体已经陷入了柔软的被褥之中,黑色的发丝散落在紫色的锦被上,白皙的肌肤泛着羞涩的粉色,强烈的视觉对比使他整个人带着别样的美感。如水双眸,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冷无缺,看得他心跳都不可抑制地不规则跳动起来。 “不要怕我。”冷无缺露出一个鲜有的笑容,若是仔细观察还能捕捉到其中不经意间的柔情,“记住,我叫冷无缺。” 床边的男子一身黑衣,俊美如铸,眉目凛然,浅浅月光下的他像极了暗夜使者,冷酷却莫名地诱人,魅看着他的双眸里不自觉地露出了几丝痴迷。 面前的这个人,的确是优秀到了极点。 魅缓缓地勾起嘴角,顿时气质一边,竟是媚到了极致,仅是一个小幅度的微笑便让冷无缺莫名地感觉到了血脉贲张。 魅眼波一转,支起身子伸出极为纤细好看的十指去解眼前人的衣裳,冷无缺像是被他的容貌所惑一般,一动不动地任他为自己脱去一件又一件衣裳。 衣衫褪去,露出那底下掩盖着的身材。 精瘦有力的胸膛,一处狰狞的刀疤横过,同样是白皙肤色的肩,线条流畅的腰身,并不会让人觉得夸张恶心的性感腹肌,还有笔直修长的大腿。不得不说,他的身材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则嫌瘦,简直堪称完美,就连那处狰狞的疤痕也让他看起来更具阳刚气息,避免了因白皙的皮肤而显得女气。 冷无缺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看呆了的少年,伸出手轻一用力便扯掉了他身上的衣裳,红色轻纱落地,魅只感觉身上一凉,男子便欺身压了上来。 第十三章:迷恋 紫色纱帐轻轻晃动,那窗下的人儿正对着一面铜镜细致地描绘着眼线,镜中映出来的人,因为刻意描绘而使得他的眉梢眼角向上挑起,顿添无数魅惑风情。 不多时,屋门被叩响,小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魅姑娘,冷爷已经在厅里等着了。” 镜前的女子在发中别上一支银簪,理了理一身奢华却不显俗气的金缕衣,尔后雌雄莫辩的声音响起:“将冷公子请到这里来吧。” “是,小的这就去请。”那门外的小厮笑得嘴巴都快咧开了。这位冷爷可是天天都往这儿跑,而他作为专为魅姑娘跑腿的小厮,可是从那位极其大方的冷爷那儿得了不少好处! 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了那个清冷淡漠的嗓音:“是我,方便进来吗?” 魅的脸上浮现一丝浅淡笑意,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一脸欣喜道:“等你很久了。” 门外的男子今日着了一身白衣,越发衬得那不俗的面孔上一派清冷疏离,顿时让人生了不敢接近的想法,只是那人在看见魅的时候明显柔和了几分。 冷无缺走进屋子抿了一口魅倒给他的茶,冷无缺的黑眸里带上了些许关心的色彩:“听说你今日有些不舒服……可是我昨晚累着你了?”说着他不禁皱了皱眉。 自那一日与魅在一起之后,已有半月了,而这半月以来他几乎是日日必到这里来,总是夜夜与魅缠绵至半夜方才离去,第二日早饭后不久便又来到这里,算得上是日日泡在温柔乡里了。 “不是。”与冷无缺相处久了,魅已不会再出现羞涩的神情,两人倒是有些像是在一起多年了一般,两人之间全是温馨的气氛。只是他们不多问对方的任何事,他们一致地不问对方的全名,也从不谈冷无缺家里的事,更莫说他的妻室了,似乎都想不管不顾地享受这难得的温情。 这感情不掺杂任何杂质。只是有些事又岂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只是在楼里闷久了,想出去转转了。”魅微微一笑,风情毕现。 冷无缺有一瞬的失神,道:“那就陪你出去转转吧。”说着替他理了理衣领。 “嗯,好!”他的笑容更为璀璨了,却是教人多看一眼便会忍不住沉溺。 向书浊告假过后,魅便坐上冷无缺安排好的马车向市集驶去。 冷无缺考虑到魅与他多日欢爱,身子定有些虚弱,于是在马车里铺了好几层被褥,坐上去极软,让人忍不住生出昏昏欲睡的欲望。 马车驶上宽敞的街道,耳边顿时传来络绎不绝的叫卖声。魅与冷无缺都是几乎从未好好逛过街的人,特别是魅出来的次数本就少得可怜,好不容易能出来悠闲地逛街,魅当即就决定下马车好好感受一下这逛街的乐趣。 魅掀起了车帘,冷无缺一把拉住他先行跳下了马车,再将手递给魅。魅也不客气,搭上他的手便轻盈一跃而下。 顿时人群中抽气声不断。 “好漂亮的女子……” “是啊,那眼神可真勾人……” “真是郎才女貌啊,好般配的一对人……” 冷无缺对他们肆意评论的态度有些不悦,冷气外放顿时吓得围观的人倒退好几步,魅眉梢一挑,唇角却是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笑意。 郎才女貌么? 他的笑容渐渐扩大,双眼都不自觉地眯了起来,只是那手却是暗自紧握成拳。呵,他也觉得自己和那人很是“般配”呢! “走吧。”冷无缺冷冷出声。 “嗯,我想去看琴。”魅向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禁让他有了一种晕眩的感觉。 “那就去西乐府看看吧。”冷无缺松开他的手,魅刚忽略掉心底闪过的莫名失落感,却见冷无缺又伸手一揽便将他极为纤细的腰肢拥进了怀中,魅极为配合地倚在他的怀里,一路上慢慢行着,碰上些小吃零嘴之类的,冷无缺只要见他眼中一亮便会自动为他买下,竟有些像是那极宠妻子的丈夫。 魅也不拒绝,像是丝毫不怕发胖似的,买多少便能吃下多少。 “你爱吃什么?有时来了楼里,我也可以给你做几个爱吃的小菜、点心……”一口吃掉一块雪梨,魅红艳的嘴角沾上了些许蜜汁,嫣然一笑时便是诱惑至极,看得冷无缺的眸子里不自觉地露出了宠溺的神色。 “清淡些就好。”冷无缺又递给他一块切好的雪梨。 “唔,那下次你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他笑了笑朝冷无缺眨眨眼,竟多出了些天真可爱的意味。 “嗯。”视线扫过已经空了的手,冷冷地问道:“还要吃些什么?” 魅的眼前一亮,像小动物似的皱了皱鼻子,突地挣开冷无缺的手往前急走了几步。 那是一个小摊位,一把年纪的老婆婆正在炸着一种糕点,那糕点外表金黄酥脆,还撒了一层细白的粉末,看上去分外诱人,香气也是飘了老远。 冷无缺有些好笑地看着只为了一种糕点便挣开他的那人,却见那人买下一小袋糕点朝他招了招手。冷无缺无奈地走过去,正听见那老婆婆在介绍这糕点。 “这位小姐啊,老婆子卖的这种糕点名为‘黄金糕’,瞧小姐生得这般漂亮,今日吃了这黄金糕,日后定会大富大贵,地位非凡……” 冷无缺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浅淡笑意,心想这老婆子倒也会说话,却突地听见耳边响起那人几分凄凉几分讥讽的声音:“……黄金糕么?……大富大贵,地位非凡……我只求得……能脱离那青楼,不必再男扮女装……便已足够了……” 他的声音虽极低,却瞒不过武功高强的冷无缺,冷无缺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由涌起一股酸涩,他忍不住一把揽住魅越发瘦弱的身子,俯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以后你不必再着女装,你是我的人,我自不会允任何人欺负你,只是要脱离哪里还得再等些日子……”话说完,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少年光滑的发丝。 “真的可以吗?”魅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滑过惊喜的光芒,嘴角还含着凄楚道,“扮女子扮了多少年了啊……我做梦都想着能恢复男儿身……”说着竟有了几分泫然欲泣的味道。 冷无缺心里不禁对他更为疼惜,忽然觉得若是再早些遇见这少年,既免了自己多年的梦魇之苦,也免了这少年后来受的许多的苦楚。不过现在遇见了也不晚…… 冷无缺就这么起了要护这少年一辈子的心思。 魅见他如此怔怔地看着自己,收敛了所有负面情绪,拿出一块黄金糕咬了一口,他狡黠地笑了笑,转了转眼珠子,将咬了一半的黄金糕递到冷漠男子的唇边,道:“要尝尝吗?很好吃喔!” 冷无缺愣了愣,看着这一向不喜的甜食,再看着眼前少年眼波盈盈,一脸期待的模样,有些不忍拒绝,便一口吃了这已被咬过的糕点。 魅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一口就吞掉了,怎么,不好吃吗?” 冷漠俊美的脸庞上迅速飘过两抹红色:“……好、好吃。” 魅眨了眨眼,又问:“可尝出是什么味儿了?” “甜、甜的……”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底气。 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笨蛋,是咸的,黄金糕有两种味儿,我知道你不爱吃甜的,又怎么会故意让你去吃甜的呢?看你刚才那一 冷无缺的嘴角抽了抽,第一次有了窘困的感觉,他干咳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甜食?” 魅又眨了眨眼,“我当然知道了,你每次来楼里都不吃那道‘甜酥鸭’和芙蓉软糕,而且一看见我吃甜的便不自觉地皱眉。” “有吗?”冷无缺的心里涌现了暖暖的甜甜的滋味,他忍不住将喜悦都化作了唇角浅淡却极柔的笑容。 他点点头拉起冷无缺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便又被吸引住了。 “怎么?很想要?”冷无缺看着摊位上摆放着的小彩人,不禁也有了几分兴趣。 捏彩人的是个老头子,年纪虽大手上功夫却毫不含糊,摊位上的小彩人或动物或植物,或背着刀剑的大侠或含羞带怯的美人儿,莫不是栩栩如生。 魅用力点了点头便极感兴趣地凑了上去,道:“老大爷的手艺真好,可以教我么?” 那老天爷抬起头才看一眼便不由呆住:“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公子和夫人这般天仙似的人物,可否让老头子为两位捏对彩人出来?” 夫人么? 冷无缺和魅的心弦同时一动。 只见魅笑盈盈地去看揽住自己的男子:“能让他捏一对我们出来么?” 揽住他腰的手微微收紧,只听得耳边响起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好。” 老大爷面上一喜,立刻依照他俩的形象开始捏揉。先捏好的是冷无缺,黑衣黑发,俊美非凡,表情也是栩栩如生。 魅正要去接,冷无缺却按住他的手向那老大爷道:“重捏,用一块泥,将我们捏在一起。”想了想又道:“还有,将他身上的衣裳捏成男装,白衣便好。” 魅妩媚一笑:“不,我喜欢穿红衣。” “那便捏成红衣吧……” 老大爷虽然心中疑惑,却被冷无缺一个极具压迫的眼神便消散了好奇心,不敢多问,规规矩矩地捏了起来。 冷无缺拿过那几个已经捏好却是形单影只的自己正要毁掉,魅却比他更快一步径直将那彩人抢了过去,笑道:“将它送给我好不好?以后若是你不能再陪在我的身边,便让它陪着我好了……”说着不自觉地便带上了几丝伤感。 冷无缺心猛地一疼,不禁伸出手去抚摸他柔顺丝滑的长发,道:“那你就留着吧。” “嗯。”魅高兴地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亲了一记,见他也没有反对,便轻笑了起来,倒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儿。 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冷无缺心底涌起的甜蜜快要将他淹没,在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他只是看着有一种想要深深宠溺眼前人的欲望,那种感觉仿佛早已深深刻入骨子里,而现在只不过是被突然唤醒了而已…… 很快,这一对彩人也捏好了。一个黑衣肃然,一个红衣妩媚,相依偎在一起,它们之间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只是那黑衣的人儿动作温柔地理着红衣少年耳边的发。看着这一对小彩人,冷无缺和魅同时僵住。 “很……好看。”魅先回过神来,扯出一个极为好看的笑。 冷无缺没有说话,将银子递给那老大爷,便接过小彩人拿好,示意魅接着,便往西乐府走。只是他没有注意到魅那抹笑容极为勉强掺杂了讥讽和阴冷。 他们恐怕都不知道对方在看见那对彩人时,竟然像是看见了一对天生契合的恋人,“携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八个字就这么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两人的脑海里。 魅将一对小彩人用绳子拴在冷无缺的腰间,然后有些匆匆地往西乐府走去。 冷无缺看见他瘦弱修长的背影,黑眸里不自觉地又了几丝迷离和恍惚,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腰间的彩人,他突地感觉那上面残留的温度那么烫人,仿佛那股热量要将他紧紧围困。 为什么?为什么……他有了一种越来越难以自拔的感觉? 冷无缺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角,快步跟上了那个走在前面的少年。 街角处 “少夫人,那、那不是少爷吗?” “喔?是吗?”高贵美丽的妇人转过身刚好看见那冷漠的男子阔步上前揽住了一名金衣女子,她眼角一挑,喃喃道:“为什么明明这里离家那么近却不回家呢?十年……冷无缺,十年终于让你那颗冷酷的心为其他的女子融化了么?” 那么温柔的动作,那么宠溺的眼神,为什么……她觉得刺眼得想要毁掉呢? 若是她知道那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恐怕会将她气到吐血吧! 第十四章:千年诀 “无缺,你老实告诉我,你可是真的迷上那个魅了?”江尚皱着眉靠在椅背上,脸上有着与他花花公子形象不符的忧虑。 一身冷飒黑衣的英俊男子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想等回府安排好事务以后,将他赎进府里。” “噗——”一口茶直直地喷出口,江尚‘噌’地一下跳起来,急道:“不是吧?!冷无缺,你竟然真的对她动心了!!” “是。”冷无缺淡然地喝着自己的茶,完全不管自己的回答会让对方多么惊讶与不可置信。 “你、你你你你就不怕方书怜她……” 冷无缺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她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有人进府,自然就会有人出府。” “你你你是说……休了她?”这下江尚的嘴张大得足以塞下一个鸭蛋了。 “嗯,让她留在冷府十几年已经够久了。现在的方家不过如蝼蚁一般,不用再有任何顾及。”他的身上闪过一丝杀气。 江尚合上下巴,重新坐下来道:“也对,她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留着反是累赘。” “叩、叩” “进来。” “少爷。”黑衣人朝冷无缺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纸书信,“府中有书信传来。” “下去吧。”冷无缺打开密封的书信,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迅速铺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爹娘病危,速回。落款:妻书怜。 “怎么了?”江尚见他脸色忽地变了,连忙问道。 “他们病危了。”冷无缺拧眉。这次之所以会回来就是因为接到消息说,冷父冷母中毒了。但他已经让人先送解毒灵药回去了,又怎么会病危…… 江尚知他一向不喜自己的父母,这次中毒若不是为了想知道那下毒之人是谁,恐怕冷无缺根本就不会回来。 “我们在这里逗留太久了,还是快些走吧,你不是还想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吗?” 冷无缺皱了皱眉,脸色有些难看:“马上启程,你先走,我去一趟西厢小苑就去追你。” 江尚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迟疑道:“那董逸呢?他还在除州料理一些江湖事物。” “让他处理完之后直接来府上找我们。”话一说完,冷无缺便匆匆出了门。 江尚看着他与平常不符的急匆匆的背影,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无缺,你变了……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 轻纱飞扬的高台之上,眉目妖娆的红衣女子素手轻弹,略略低哑的嗓音吟唱着说不尽的爱恨痴缠,堂下满座皆寂。 一曲终,堂下掌声雷动。 银票、首饰、珍奇古玩……一时间全部被捧在了台上那人的面前。 那人妩媚一笑,越过无数金银珠宝,却弯腰取了一只宽大手掌上的茶杯,抬手浅啜一口朝那手的主人笑笑,眉间一粒点上去的朱砂痣愈显妖娆魅惑。 堂下人皆是不服,颇有要找那名“幸运”的男子算账的意味,却被那黑衣男子冷睨一眼便失了气势,待再回过头来时,台上的美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黑衣男子也不再多作停留,转身走上二楼。 “这位爷,请跟奴家来。魅姑娘已经在房里等着了。”俏丽的小丫鬟将他引进一间屋子。 关上门,只听得那紫纱之后的人道:“你来了。” “嗯。”他快步走过去掀起紫纱,却见那瘦弱的人儿已经扑了过来,他自然地张开手臂抱住他。 “我想你了。你不过昨晚一晚没来,我便受不了了……”怀中的人儿委屈地嘟起嘴。 冷无缺轻笑一声,有些无奈有些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发丝:“对不起,我要回一趟府……等我来接你好吗?”话说完,他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人儿一僵,然后耳边响起了他有些勉强的声音。 “哦……知道了。”魅离开他的怀抱,脸上的笑容牵强得明显,“对了,我今天专门换了一套男装,你看……”说着他在冷无缺的面前转了个圈。 及腰的黑发在空中划过,红色的衣衫翩翩,他眉眼弯弯,嘴角噙笑,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不施粉黛的脸比起女装时的他来更多了几分英气和邪魅,然而那股天生的风情倒是更浓了。女装的他,是惹人怜惜的媚;男装的他,是妖邪翩然的媚。无论是哪种装束都称得上是风华倾城,教人难辨雌雄。 相比之下,冷无缺更为喜欢他男装的样子。 “很好看。”冷无缺难得地发出赞美之声。 魅笑了笑,朝他眨眨眼:“要看我跳舞吗?” 冷无缺忽地觉得喉间一阵干涩,声音不禁变得低沉起来:“要。” 魅得到首肯,又问:“能为我奏乐吗?” “……我会吹箫。”他本已多年不曾碰过乐器,只是心里偏见不得眼前人失望的模样。 魅笑得更开心了,让冷无缺不禁想到了那最是诱人的罂粟花。他接过魅递过来的箫,放至唇边,脑子里突地出现了《千年诀》的曲谱。 …… 箫声起,舞衣转。 冷无缺深深凝望着水晶帘下蹁跹起舞的红衣少年,冰冷的眼眸仿佛要化作一池春水,箫声一片痴缠意味。 是谁曾说,百炼钢也可化作绕指柔? 是谁曾说,哪怕千百般轮回也不忘却? 是谁曾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求千年共白头? 千年诀,千年诀,一曲道尽千年。 箫声逐渐轻盈起来…… 犹记得当年鲜衣怒马,年少轻狂,不重名利唯重情意,一旦爱上便是轰轰烈烈,生死不弃。 箫声一转,又是呜咽悠远,亘古绵长,仿佛洗去了所有浮华,此时已是一身沧桑…… 过去皆作云烟消散,只是回首时还忆得起那时的热血痴缠,此时品来,已是一番心水长流,只求与爱人不问世事,就此白首。 …… 魅听得入神,舞得也愈加入神。 红袖轻扬,衣衫逶迤,说不尽的缱绻旖旎尽在一收一放之间。烟波盈盈,眉梢妖娆,腰肢如水袖,行云流水间竟与那箫声相得益彰。 …… 回忆千年。初识,初恋,相爱,相守……莫不是形神俱到,将一曲《千年诀》演绎得淋漓尽致。 似乎是察觉到了冷无缺紧紧围绕不放得视线,魅轻轻一个抬眸,回以他魅惑一笑。 两人互相凝视,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同一时刻渐渐破冰而出,他们之间的契合使两人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愫。 魅红袖一落,媚眼一勾,竟转到了冷无缺的身边。 衣带轻扬,红衫滑落,红衣的美人紧紧拥住那个愈发情浓的男子,箫声骤停,两人就这么倒在柔软的毛毯上。 水葱般的十指挑开那人的衣结,再轻轻一扯,便使黑衣人与那人白皙却极为刚硬的身体分离开。 “唔……”红缨般的唇印上了对方的唇,然后唇舌交缠,银丝滑落。 冷无缺感觉到他如火的热情,松开手中的玉箫,也热烈地回应起来。 冷无缺一个翻身将魅压在了身下,四肢交缠。 此时两人皆是衣衫褪尽,动作越发激烈起来。两手各自在对方的身体上游走起来,极尽挑逗,就连一个吻也激烈得仿佛恨不得将对方吞下去。 室内吟哦声不断,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曲《千年诀》的余音,见证着这一场轻柔交融…… 第十五章:回府 夕阳西下,斜阳晚照,宽敞的官道之上,一骑黑马迅速奔驰,不多时便赶到了第一个歇脚的地方。 简陋的茶棚里,一名白衣公子左手摇扇,右手却抚摸着身旁倚着的大刀,看上去虽有几分怪异,却也不破坏那人的美感。 “吁——”黑马停在茶棚前,马上的冷漠男子一跃而下,朝白衣公子走去,道:“抱歉,来晚了。”却一点儿歉疚的意思也听不出。 那白衣公子折扇一收,“啪”地一下拍在桌面上,右手拿起大刀往地上一插,凶道:“冷无缺,你个没良心的!自己跟小情人去话别,害老子等了一天!老子连刀都给磨利了,就等你伸脖子了!” 冷无缺淡淡地瞥了一眼这个明明是风流佳公子模样却硬要手拿大刀的好友,道:“你有意见?” 江尚摸了摸下巴:“靠!太阳都下山了,你们是做了有多久啊?”一边说还一边笑得猥琐,顿时吓退了其他桌上刚才还在对他倾心的女客。 冷无缺听了这话竟是破天荒地红了红脸,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却也被江尚给捕捉到了。 “喔呵呵,你不会是把人家小美人儿给弄得下不了床了吧?!” “闭嘴!还不快走!”冷无缺莫名地有些讨厌他用这种轻佻的语气来谈论那个人。 也许……也许他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少年了。 翻身上马,冷无缺冰冷的唇角溢出一点点笑意。 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江尚看着他这副明显已动了情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扛上自己的大刀,也翻身上马跟上冷无缺,只留下身后一群女子抢夺那柄留在桌上的折扇。 这世间的痴男怨女何其多,可真正能够相配的也就只有那注定的一对…… ****** 经过一天一夜不停地赶路,冷无缺和江尚终于到达了冷府所在的容城。冷无缺最先做的不是马上回府,而是先去江府休息了一晚,再到容城内各冷家名下的产业视察了一遍,连一些暗势力都视察了一番,并吩咐下去让他们尽快找出那下毒之人,就这样忙了两天,直到方书怜先忍不住上门催促才回了府。 阔别十年,他终要回到这个地方了,也终要见到那个孩子了。自从那次的荒唐事后,他刻意让自己忽略了那孩子,也不知现在他怎么样了,看到他是否会……恨他? 方书怜在催促过后便先回了冷府打点,没过多久,冷无缺便一个人骑马往冷府而去。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有多么复杂。 江府和冷府隔得并不远,没过多久他便到了。利落地翻身下马,只见冷府门前数十奴仆皆露出喜极的表情,高呼几声“少爷回来了”过后,便是管家迎了上来。 “少爷。” 冷无缺扫视着前来迎接的众人,却独独没有看见那个印象中的孩子,是自己认不出他了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出来迎接?说不清心底是失落还是陡然轻松,冷无缺终是忍不住向老管家问道:“小少爷呢?” 老管家脸色一滞,并不回答,而是看向那装束华美的方书怜。 冷无缺皱着眉也看向方书怜,只见她一向温柔端庄的脸上飞速闪过了一丝慌乱,两颊的血色也褪去了些。 她没想到,十年了他居然还记得那个野种!更没想到他回府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野种! 冷无缺看着他们异常的神态,口气顿时冷厉了起来:“我问你那个孩子呢?” 凌厉的杀气破体而出吓得众人都无不觉腿一软。方书怜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点阴狠的光芒,又恢复了她温婉含笑的模样,道:“他到朋友家去玩了呢,这孩子也是,夫君你回来了,他居然也不回府来迎接!绿茵,还不快去请小姐回来。”说着她故意加重了“小姐”二字。 冷无缺气势一凌,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方书怜!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书怜盈盈一笑:“妾身愚钝,不懂夫君的意思。” “小少爷变成了小姐,我怎么不知?”冷无缺冷哼一声。 方书怜笑容不改,背后却已是湿透了:“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府里只有小姐并无小少爷啊。” 好一个方书怜,当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冷无缺在心底冷笑一声,却也不多做纠缠,道:“进去吧,用过午饭就到我书房来。” 方书怜眼皮一跳,忽地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很快她又静下心来,应了一声便跟着进了大厅。 匆匆用过午饭,冷无缺便先去书房处理一些事物,只剩下方书怜一个人在大厅里用饭。 “少爷,要先去看看老爷和夫人吗?”老管家走在冷无缺的后方连忙问道。 冷无缺去往书房的步履一滞,转过身朝冷父冷母居住的西苑走去。 刚一踏进冷父冷母的住所,便有一股刺鼻的药味传来,还夹带着几许恶臭的腥味。冷无缺皱了皱眉,疾步走进屋子,只见一张大床上,冷父冷母皆是疼痛难忍的神情,大部分肌肤溃烂发出腥臭味,黑色的血到处都是,他们如同全身瘫痪了一般丝毫不能动弹,只能从喉间发出痛苦的低吼声。 当真是惨不忍睹! “这是‘黑蚀’!!”冷无缺确认了他们身上所中的毒后,冷峻的面孔不禁有些变色。 ‘黑蚀’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毒,会慢慢侵蚀人的皮肉,并使肌肤发生溃烂流出黑血,偏偏中毒者在整个过程中都保持看清若是加的分量不足,只能眼睁睁地自己一点点溃烂、发臭,最后化作一滩黑水,若是加的分量不足,中毒者到最后便只会坑坑洼洼。死相好惨烈! 这种毒极为罕见,而传说中此毒无解。 “跟我去书房。”冷无缺冷冷地扔下一句话,便疾步往书房走去。 这次中毒事件并不一般,他知道这种毒的发明者是当年名满天下的毒妃,毒妃已经去世多年,她的毒也从未外泄过,除非是她的后人才有,那么下毒者不是毒妃后人便是与毒妃后人熟识。而这无论是哪一种,那人的身份都不容小觑!这种相对于冷府可能是致命威胁的东西,他绝对要铲除! 跨进书房,冷无缺坐上高位,锐利的目光朝那老管家而去:“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回少爷的话,那是两个月前,太傅命人送了一道西域特供的菜肴来,让少夫人尝鲜,少夫人收到后并不食用,而是搁置在冰窖中,后来夫人无意中在冰窖中发现,甚是喜爱,少夫人便让绿茵拿到厨房处理了一下,又吩咐厨子配上糕点、酒水,后来绿茵临时有事,便差了路过厨房的绿绮送到西苑,当时老爷和夫人一同用了些饭菜,丫鬟们刚扯下盘碟,老爷夫人便口吐黑血,一头栽倒在地。” “可查出是怎么中的毒?”冷无缺皱了皱眉。牵涉的人可真够多的! “老爷夫人中毒后,林大夫就赶紧查看了一番,只是毒素扩散太快,根本不知道最先接触毒的是哪个地方,更无法判断是通过什么途径下的毒。”那老管家一脸忧虑道。 手指轻叩桌面,冷无缺又道:“可查过那些酒菜?” “老爷夫人吐血后,老奴急忙差人去查,那些丫鬟却早就撤下扔掉了。” “那道西域名菜,都经过哪些人的手?”冷无缺的眉皱得更紧了。这些丫鬟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不可能是巧合…… “从皇上赏赐给太傅后,太傅便将菜交给他府上的管家亲自送来了,后来又有少夫人、绿茵、厨房的季师傅、绿绮以及夫人的贴身丫鬟小环经手。” “府中经手的那些人呢?” “除少夫人外,都派人看管起来了。” “方书怜怎么说?” “少夫人说恐怕是绿绮那丫鬟在菜中下毒好栽赃于她,并害死老爷夫人。” “喔?绿绮……一个丫鬟哪那么大的本事……”冷无缺这才想起那是当年他派去伺候那孩子的丫鬟,不禁又问,“她有何动机?” 老管家顿时支吾起来:“因为……小少爷……” 冷无缺顿时严肃起来:“说清楚。” 老管家被吓得浑身一颤,哆嗦道:“少夫人告诉夫人说小少爷是个女娃,老爷夫人信以为真,便以为小少爷是为了进冷府故意欺骗他们,所以……老爷夫人看小少爷极不顺眼,经常打骂苛待小少爷,少夫人和北苑的两位姑娘也是经常惩罚欺侮小少爷,那绿绮据说与小少爷感情极好,因而少夫人猜测……” 冷无缺还未待他说完猛地一拍桌子,将那老管家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只听得他冷厉的声音中饱含怒火:“你们好大的胆子!有人这么对待小少爷竟没有人向我禀报!” “少爷息怒,属下曾向您禀报过,不过您拒绝听属下传来的情报,所以后来便再也没有传过。”书房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名黑衣人单膝跪地道。 “咚”,冷无缺一拳打上檀木桌,桌子瞬间破裂成碎木块。 该死的!都是他的错!他竟然任由那个孩子在这里被欺侮!这十年他过的究竟有多苦? 冷无缺的嘴里泛起了一股涩意。 老管家和黑衣人被他的动作吓得魂都快没了,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跟那张桌子一样魂归西天,正提心吊胆却又听见那冷酷的主子道:“绿绮人呢?” “由少夫人亲自关起来了。”老管家的态度更是卑微小心了。 冷无缺不再说话,只是面容更加冷酷阴骛,浑身散发出的气势让他看起来像是谈笑间便杀数人的修罗。他一双若寒潭的眸子更加沉寂,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地一下站起来:“去大厅。” 方书怜不是派人去请那孩子回来了么?那就让他看看那孩子已经被他们折磨得变成什么样子了吧!那些伤害过那孩子的人,他决不会放过! 一声冷笑低低地冷无缺的喉间传出来,令在一旁的人不由从心底深深颤栗了起来…… 冷府大厅里 温婉端庄的贵妇坐在高位之上,只见一名黑衣女子跪在她的右手边,一脸惶恐。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让绿茵动手!”贵妇温柔婉约的面孔此刻已经被深深扭曲,吐出来的话语也是令人胆寒。 “是。”黑衣女子连忙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下。 “少爷呢?”方书怜似是漫不经心地问着一旁的丫鬟。 “管家说,少爷还在书房。” “嗯,让他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向我汇报。”方书怜吹开茶盏中的茶叶,浅啜了一口,姿态高雅。 “奴婢省得。”年轻丫鬟的脸上忽地出现了忧虑的神色,“只是,那小野种回来了怎么办?” 方书怜发出一声嗤笑:“傻丫头啊傻丫头!我怎么会真的让绿茵去接他回来?!我要的是,他永远都回不来!” 年轻丫鬟谄媚地笑道:“还是少夫人聪明,奴婢愚笨,哪及少夫人您万分之一啊!莫不是刚才少夫人派阿柯出去便是为了让绿茵杀了那个小野种?” “不错,他被我送到那个地方那么久,就算是死了,夫君也查不到我的头上……”说着说着她便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只可惜,方少夫人算盘打得好,却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一个带着磁性,夹杂着性感意味的嗓音突地响起,只见一个雌雄莫辩的红衣美人走了进来,发丝轻晃,眼波微漾,一颦一笑莫不是勾魂摄魄至极。当真是任天下女人一见便羞愧难当! “你、你是谁?”方书怜和年轻丫鬟同时出声,被吓得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那人妩媚一笑,直教人失了心神,只听得他道:“我不正是你们想杀的人么?” 方书怜双眼蓦地睁大,表情有些惊恐慌乱:“你、你是……缡魅!!!” 他又是一笑,媚意横生:“是不是很紧张很慌乱?还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我?”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方书怜,她本就出身不低,身边自是会有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她冷笑一声,道:“来人!给我杀了他!” 缡魅自在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啊……真是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你那些躲在暗处的手下都不能动了……” “不能懂了?!”方书怜右眼猛地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对啊,都是死人了,还怎么动呢?”他白皙的指尖悠闲地玩弄着头发,口气轻快,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说一件很得意的事。 方书怜的脸上一片青紫交加,在确认自己现在的确没有暗卫可以调动后,她恨恨地看着他,发出声声冷笑:“你以为你现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么?” 安然无恙?自己真的是安然无恙么?缡魅在心底冷笑一声,如秋水般的眼眸里划过几丝讥讽和阴狠。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伤痛,我总会慢慢慢慢地还回来的…… “那我很期待呢……”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嘴角,一身红衣越发妖娆,一丝丝危险渐渐透出来。方书怜不将他的危险放在眼里,厉声道:“不会等太久的!毕竟要将这次中毒事件栽赃给你是很容易的!你以为到时候你还能好好地待在这里吗?” “栽赃?这主意可真不错!”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蓦地插进来,却见一身黑衣的冷无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老管家。 方书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似是无意地朝老管家看了一眼,很快又镇定下来,连忙迎上前柔柔道:“夫君,你怎么来了?” 第十六章:惊心 “夫君,你怎么来了?” 冷无缺看都不看她一眼,视线已经全部黏在了那个慵懒魅惑的红衣少年身上,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一张魅惑无双的面容对于他来说是有多么熟悉。 青丝随意披散在肩上,脸颊边有几缕垂下,添出一种妩媚的味道来。在这个人的身上,你很难找出瑕疵来。若说有不足,那便是他生得太过女相,若不细看,还会将他当作极其漂亮的女子。 这个人,冷无缺太熟悉了。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构造,他都知之甚详。 他腰间挂着的黑衣彩人,深深刺痛了冷无缺的双眼。 “魅?”冷无缺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无力的一天,连嗓音都变得干涩无比。 是啊,他怎么忘了那孩子的名字叫做缡魅? 缡魅,魅,他早该想到是同一个人的。 缡魅看着他也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一双黑眸蒙上了一层浓雾:“是……你……” 就这么两个字瞬间让冷无缺堕入了深渊。 果然是同一个人! 他们,本该是父子,却成了乱仑的情人……他那么努力地避免,却还是没有逃过!如果不是他刻意忽略那个孩子,恐怕那个孩子也不会进到那种地方。如果他没有离开家十年,也许那个孩子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会认出来他。那也就不会有那大半个月的缠绵,更不会有现在这样尴尬的镜框! 也许,这一切本就是他的错。 “夫君,怎么了?”方书怜察觉了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气氛,立刻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冷无缺先回过神来,道:“来人!先送小少爷回房。” 对面的人身体一僵,妩媚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苦涩和挣扎:“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冷无缺并不答话,而是看向身后的老管家,冷冷道:“还不快带小少爷下去。” 老管家佝偻着腰,战战兢兢地对缡魅道:“小少爷,请跟老奴来吧。” 缡魅也不再说话,只是嘴角挂上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起身便朝门外走去,走之前那深深的一眼却仿佛刻进了冷无缺的心里一般,让他感到心脏一阵刺痛。 待到他们的身影已经远去,冷无缺才正眼看向方书怜,脸上的寒意比之以往不知多了多少倍,目光也变得锐利,令人胆寒,顷刻间便让武林世家出身的方书怜感觉到了战栗难安,只觉得胸腔中好像有气血在翻涌,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没解释清楚。栽赃?栽谁的赃?难道那毒是你下的?”冷无缺凌厉逼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方书怜,声音如同极地寒冰。 方书怜脸色一变,心知想要继续装下去是不可能了,便争辩道:“妾身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再说,妾身有何动机?还请夫君明察,莫要冤枉了妾身。”话音刚落,她的视线突地被他腰间的一个小物件吸引住了。 尖锐的女声紧接着响起:“这是什么?!” 冷无缺突然想起自己腰间挂着的小彩人还没有取下来,顿时脸色也是一变。 方书怜恨恨地看着那一对塑在一起的彩人。一个黑衣肃然,一个红衣妩媚。它们相依相偎,当真是栩栩如生,逼真至极! 可是那黑衣的是她的夫君,而那红衣的竟然……竟然是她夫君的儿子! “冷无缺,你竟然这样对我!你……你居然……”方书怜已然被自己发现的这一事实气到哆嗦,连一向在冷无缺面前伪装成温婉端庄的面具都瞬间破裂。 “闭嘴!滚出去!”冷无缺的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混乱,哪里还容得她这般歇斯底里,当场便发作了。 “冷无缺你……” 他红着一双眼看向那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的年轻丫鬟,厉声道:“带着她滚!!” 年轻丫鬟哆哆嗦嗦地爬到方书怜的面前,求道:“少夫人,咱们还是……听、听少爷的……先、先下去吧……” 方书怜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她知道现在若是惹得冷无缺对她下了杀手,那便是真的完了。毕竟父子通奸这回事,说出去就是天大的丑闻。方书怜仇恨的目光辗转在冷无缺和那对小彩人之间,轻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方书怜和年轻丫鬟刚刚走出大厅不远,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大厅里的家具摆设全部都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掀翻在地。 冷无缺冷冷地立在大厅里,发丝有些凌乱,脸色铁青,眼里的嘲讽、冰冷、挣扎、痛苦全部纠结在了一起。 是报应吗?是他抛弃了缡魅母亲的报应吗? 他的脑子里又不自觉地浮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画面,还有那个晚上的回忆,以及这大半个月来的甜蜜回忆……那人的委屈的样子,蹙眉的样子,微笑的样子……所有的画面,纠缠交替,让冷无缺陡然升起一种无力感。 我该拿你怎么办! ****** 通往东苑的通幽小径上,红衣的少年在前,一脸严肃的老管家走在后面。 缡魅把玩着指尖缠绕着的发丝,整个人与之前在西厢小苑那个会委屈会羞涩会失落的少年大不相同。他眼角微挑,笑容冷漠,声线醉人,“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老管家谨慎地看饿了看周围,有些不敢搭话。 缡魅好笑地看着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挑了挑眉,“怎么?还有人敢来听我墙角不成?” “主子,属下也是怕隔墙有耳。”从那老管家的喉间发出的竟是中年男子的声音。 “谨慎些倒也没错。我问,你答就是。” “是。”说到正是,老管家,哦不,应该叫他‘千变’。千变的脸色更严肃了,“方书怜已经将属下完全当作心腹了,其它的正剧也都备好了,就等冷无缺去顺藤摸‘瓜’了。属下只怕到时候逼急了方书怜,她会拿绿茵当替罪羊。” 缡魅沉默了一会儿,想到那个笑起来脸颊上有着梨涡的女子,道:“她是绿绮的姐姐,留她一命吧。” “是,属下知道了,主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缡魅嘴角一勾,那眉眼显得更是妩媚,“让北苑的那两个女人也出点儿力吧,我可是很喜欢看着猎物一点点迈入深渊而不自知的喔……” 千变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低声应了。 “对了,冷无缺可不比其他人,他太聪明谨慎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千万别让他发现真正的老管家早就死了。” “是,属下一定小心行事。” “嗯,你去吧,静阁的路我还没忘呢。” “是。”千变弯着腰退下。 千变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易容高手,轻功也很是卓绝,他为人八面玲珑,极擅心计,只是在八年前遭到仇家追杀,临死之际被一神秘人所救,然后被送给了缡魅。而六年前他在缡魅的授意下杀掉了冷府管家并取而代之。 ****** 缡魅走在通往东苑静阁的路上,步履轻盈,手中把玩着一只玉牌,玉牌上刻着一个“冷”字。那是冷无缺在赶回容城之前的那场耳鬓厮磨中送给他的。 一丝邪气的笑容从唇角蔓延开来。冷无缺,这可是你自己把手上三分之一势力的象征送给我的。 第十七章:重塑 “小少爷,请不要为难小的。”冷府的护卫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拦在他的面前了。 冷无缺回府后很快就厉声宣布全府上下都得尊缡魅为小少爷,严禁任何人再叫他‘小姐’。那些下人也不是没有眼力的,冷无缺回来了,自然是不能在听方书怜的了,哪管他究竟是小少爷还是小姐,只管按着吩咐去做便是了。因此,现在府上的人都已改口叫他‘小少爷’了,也没人敢再对着他冷嘲热讽的了。只是冷无缺自宣布过后便不再见他,对他避如蛇蝎。 缡魅后来总是想,其实当初不过是冷无缺一句话便能让他不至于过的那么艰难。若是冷无缺能够给他十余年的安稳生活,也许他的仇恨就这么慢慢淡化。可惜,可惜有个方书怜,更可惜是冷无缺亲手将他送入了深渊,让他满身伤痛。 缡魅此刻站着书房门前眉头紧皱,极为好听的声音从那张红唇逸出:“你就让我进去好不好?” 护卫一脸为难:“小少爷,少爷说了不见您。小的也没有办法啊,求您不要为难小的啊!” “你真不见我么?”缡魅苍白了一张脸,哆嗦着唇道。极轻的声音像是在问那书房里对他避而不见的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小少爷,您还是快回去吧。” 缡魅扯出一个苍白苦涩的笑,声音里已带上了几分哭腔:“你以为是我在骗你吗?为什么不肯见我?你还是不要我了……当时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谁……你不要不见我好不好?” 冷无缺在里面听得越发火起,手里的杯子直接被捏成了碎片。 护卫见他情绪已有些失控,说出的话也是让人愈发摸不着头脑,再看这小少爷一张漂亮的脸蛋苍白柔弱,泪光点点的模样莫说还真的有点儿惹人怜惜,心不知觉地便软了。他无奈地让开,“小少爷,您进去吧,不过少爷也不一定会见您。您别伤心了。”真是一个男人哭起来让他这个大男人见了都忍不住想要疼惜。也不知道他们家这小少爷是怎么生出来的。 缡魅感激地朝他笑笑,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声音还带着哭泣过后的沙哑:“我进来了……” 门推开,他刚迈进去一步,一个小物件便朝他迎面而来,缡魅被吓得整个人往后跌去,只听得一声冰冷严厉的“出去”,门便被一股内力给“啪”的一声关上了。而那之前飞出来的物件和缡魅同时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缡魅被摔得生疼,手掌有些擦伤,而腰部和臀部同时撞到了台阶上,估计已经有了淤痕。他突然觉得两眼一阵酸涩,一双漂亮的眸子就如同魔怔了一般,布满了血丝,看上去有些狰狞得可怖。 当他站起身来往回走时,视线一下子触及到地上碎掉的物件,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傻傻地停在了哪里。 那地上碎了一地的是那对小彩人。 原本依偎着的黑衣男子和红衣少年硬生生地从中间分裂开,然后各自碎裂成块。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缡魅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一手怔怔地抚上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心会有钝钝的痛感?为什么脑海里那些不断交替的画面如同针一般尖锐? 两行泪水不自觉地从红红的眼眶里溢出。 骨节分明的手在胸前收紧,将胸前的衣服揉得皱成了一团,缡魅利落地转身朝外奔去。 看吧,看吧,其实冷无缺就是这样一个人。冷酷,无情。 缡魅,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缡魅冷冷地转身离开。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怎么会忘记,那些血泪,那些伤痛,那些仇恨…… 这大半个月虚构出的甜蜜和隐隐的情愫全部在那一刻焚化成灰,同那个碎了一地的彩人一样孤零零地被丢弃在那里。 书房里看着腰间空荡荡的冷无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前打开门。然而他的视线只来得及看到缡魅那一身红衣在视线里慢慢远去,莫名地生出了一种胆寒和揪心的味道。视线一转,他再看到的却是一地碎片。 冷无缺怔在了那里。 碎了? 他不敢再看他一手造成的画面,近乎狼狈地回到书房。 他不知道若是那时他没有一时冲动,若是那时他没有对缡魅避而不见,若是他没有扔出去东西刚好就是那对彩人,那么也不会让缡魅对他恨之入骨,再也不能抹去。 ****** 翌日 黑色的房间里,不见一点光亮,惟一看见的便是那躺在软榻上的修长身影。 榻上的人双目无神地看着漆黑的屋顶,一向冰冷漠然的面孔已经柔和了很多。 魅,魅,魅…… 一个字又一个字从唇齿间溢出。榻上的人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心酸。 他的眼里流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突地又替换成愤怒的色彩,“方书怜!我绝不会放过你!”若不是她将缡魅送到那种地方,也许他和他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少爷。”屋门被敲响,门外传来冷府护卫极为恭敬的声音。 “何事?”冷无缺猛地从思绪里清醒过来,皱着眉问道。 若是能细听便能发现他冰冷声音中的疲倦和沙哑。 “江少请少爷赴江府一聚,说是董少回来了。” “知道了,来人,更衣。”冷无缺之前还无神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翻身下榻走到床边,立刻有几名婢女拿了洗漱用具进来,卷帘起,一室明亮。 冷无缺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手边已有人递上了面巾。简单地洗漱过后,又有婢女为他细心地穿好衣衫。看着身前小心为自己系着衣结的婢女,冷无缺不自觉地恍了神。想起在西厢小苑时魅为他细细穿衣的情景。他现在都还记得,那个人并不擅长为人穿衣,每每总是将衣结打得乱七八糟,让人哭笑不得。偏偏有时他倔脾气一上来硬是要亲自替自己穿好才肯撒手,不然便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还抱住自己的半个肩膀,似是撒娇又似是赌气。虽然最后还是自己忍不住伸出手给自己和他都穿好了衣。 一抹笑意不自觉地从唇边浮现,却又忽地打住。 冷无缺僵硬地挥开身前替自己系腰带的婢女,声音冰冷至极:“下去。” 几个婢女不敢违抗,连忙退了下去。 冷无缺捏住腰带很快便系好了。 如果是在西厢小苑,那个人也许会扯着自己的腰带抱怨怎么这么麻烦,也许还会干脆将两个人的衣服都剥光,被子一盖,来一句‘咱们接着睡觉’,孩子气得让人啼笑皆非…… “少爷,马已经备好了。”恭敬的声音再次打断他的思绪。 冷无缺苦笑一声,以后他还能再看到那人孩子气的模样吗?他还配吗? 他揉了揉眉心,踏出屋子。 冷府大门旁的假山后,一个瘦弱的身影藏在那里,宽大的衣袖下双手交在一起,不知握了什么东西,只隐隐露出黑色的一角。 只见一条隐在竹林里的长廊上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冷无缺。 他的步履走得有些快,顷刻间便走到了大门口。 就在刹那间,一道红色的人影猛地从假山后蹿出,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他便已经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冷无缺的腰。 冷无缺眉目一凛,正要反射性地出手,却被那股窜入鼻中的淡淡脂香气惊得呆住。 是他!!! 一个低哑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带着几分慌张和哽咽:“你不要躲着我好不好……” 冷无缺身形一僵,一时竟没有人一人敢上前打破这画面。 缡魅用力抱住他的腰,似乎是怕稍微一松手,他便会消失不见。 缡魅见他不发一语,似乎有些急了,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呜咽道:“你不要不见我……对不起,我真的没有骗你……” 冷无缺无奈地去挣开他的手,却见他手上更用力了几分。 “松手。” “不要……”缡魅拼命摇头,眼泪掉下来浸湿了冷无缺的后背。 冷无缺眉头一拧,用力挣脱他的双手,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正视面前的人,一件东西就突地被塞进了他的掌中。他错愕地低头去看,却看见了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东西—— 一个黑衣肃然,一个红衣妩媚,相互依偎在一起,它们之间依旧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冷无缺发觉自己已然失去了言语,他怔怔地看着手掌中重新塑好的小彩人,心中的冲击一波高过一波。 回忆在脑海里铺陈开来—— …… 魅先他一步抢过那个黑衣的自己,笑道:“把它送给我好不好?以后你若是不能再陪在我身边,便让它陪着我好了……” 魅看着那对完工的小彩人,扯出一抹笑:“很好看。” 魅拿着那对小彩人小心地拴在他的腰间…… 他随手扯下腰间的彩人扔出书房,“砰”,碎了一地…… …… 冷无缺抓住他满是彩泥和血渍的手,将他拥入怀中。对不起,是我懂得太晚…… 缡魅随着他的力道撞进他的怀里,他双手牢牢抓住冷无缺的衣衫,放声大哭:“对不起……我真、真的没有……骗你……我曾经说过的,都是真的……你不要再躲我了……好不好……” 冷无缺突地感到一阵心酸,他用力搂住缡魅纤细的身子,手掌抚过他柔顺的长发,细声哄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没有骗我……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会再躲你了!再也不会了!是我不好……” 都是他不好!他不该逃避,不该躲着他,更不该摔碎了那对彩人! 缡魅窝在他的怀里一直哭着,从大哭到低泣,再到呜咽,最终化为蚊吟般的细小声音。 可苦了一旁等候着的一干人,全都哭着一张脸盯着这对诡异的父子。谁敢去惹这冷冰冰的少爷啊!可是……这不是要出门吗?还出不出了啊? “少爷……”一个牵了马过来的小厮急急忙忙地奔到冷无缺的面前,一看眼前的情景顿时愣愣地出声,“……还出府吗?” 冷无缺这才记起还有那么一大帮人都在等他发话,看了看怀中已经哭得双目通红的人儿,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冷冷地抛下一句:“告诉江少爷,我不去了。”话一说完就拥着怀里的人朝着东苑行去。 “管家!准备冰块!” “是是!”老管家急忙应道。 徒留下身后一群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在心底大呼诡异。 第十八章:杀人灭口 一间处处透着大气奢华的屋子里,朱红色的帷幔后,一身黑衣的英俊男子正沉着一张脸,为躺在床上的人上药。床上的人一身白色里衣,隐隐露出漂亮性感的锁骨,他骨架纤长,面容妩媚,倒不像是个男子。只是那一对斜挑的微微凌厉的眉,为他增添了些许英气。 缡魅的嘴巴还在往外渗着血珠,一双极漂亮的水眸肿得像是两颗核桃。他无力地窝在大红色的锦被里,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冷无缺坐在床边细心地清理着他肿裂的手指里残留的污渍和干掉的黑色血污,清理过后再小心地一一上药。 冷无缺和缡魅回到东苑的时候都有些狼狈,他们迅速沐浴过后,冷无缺替缡魅换上里衣,将他抱到床上便开始心疼地上药,上完药后,冷无缺又拿了老管家送来的冰块怜爱地为他敷起核桃眼来。缡魅倒也享受,在冷无缺不轻不重的按捏下,几天没睡好觉的他很快便睡熟了。 冷无缺丝毫不介意他的举动,反而觉得他熟睡的模样莫名地让他觉得温馨。 冷无缺放下冰块,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然后掀起被子一块儿躺了进去。 缡魅很久都没有这么安眠过了,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直到迷迷糊糊之中有人将自己搂入了怀中,耳边传来那人轻声的询问:“要吃点东西吗?” “要……”缡魅无力地应了一声,倦怠的感觉让他不想睁眼。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捏了捏他的鼻尖,凑到他的耳边轻言细语,带出了一股热气:“快起来了,吃点东西再一起睡。” “不要。”好久都没有这种轻松的感觉了,他好累,他一定要好好地休息一下才行。 冷无缺看着怀中慵懒的人儿,有些撒娇意味地拱了拱他的胸口,眼睛依然紧闭,真是像极了一只餍足的小猫。无奈之下,他扶住缡魅让他在自己的怀中靠好,一只手便从端上来的粥里舀一口往他微张的嘴里送去。没过多久,缡魅便消灭掉了一碗粥。 冷无缺放下汤碗匙,低下头看时,发现缡魅还微张着红润饱满的唇。 他还没吃呢。冷无缺扬起一抹略有些邪恶的笑,俯下身去吻上缡魅软软的唇瓣,一边轻轻吸吮,一边将长舌探入他的口腔,搜刮着他唇齿间残留的粥,小米的香气在两人的口齿间弥漫开来。 “唔……”长久的吻令缡魅不适地皱了皱眉,在冷无缺一番吸吮纠缠的热吻过后,他终于忍不住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冷无缺一点点染上柔情的俊脸赫然映入他的眼帘,他还来不及吃惊便被放倒在床上,冷无缺修长精壮的身体随即压上。 “我很想你……”冷无缺松开他的唇轻声道。黑眸里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温柔深情。缡魅似乎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了,他用力抱住冷无缺的身子,连声问:“真的吗?真的吗?……我也很想你……” 似乎是察觉到了缡魅的不安,冷无缺以更用力的拥抱来回应他,同时附到他的耳边轻声道:“是真的。”说完他一口咬上了缡魅的耳垂,轻轻在齿间拉扯着,恰到好处的力度让缡魅忍不住低吟了一声,玉白的双耳飞速染上了红色。 察觉他的动情,冷无缺在心底轻笑一声,伸出舌舔舐过他的耳朵轮廓,然后沿着他侧脸的弧度一路吻上去,一直吻到他的鼻翼处。缡魅觉得痒,不安分地动了两下,冷无缺却更用力地摁住了他,瞬间便将吻移到了他的人中处,还故意伸出舌舔了舔,换来了缡魅仿佛快要窒息的迷离表情。 …… 云雨过后,夜幕已然降临,清冷的月光投进屋子里,大床上妩媚羸弱的少年倚在冷漠俊美的男子怀里,谁都没有闭眼,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先开口。 那一刻,冷无缺突然想,或许这样就算是温馨了。 不知道沉默了有多久,缡魅极为好听的声音突兀地在黑暗中响起:“你……还怪我么?”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冷无缺怔了怔,坚毅的下巴轻轻摩挲着他的头顶,语气极轻道:“傻瓜……都说了我知道你没有骗我。” “我只是……害怕……”略带娇嗔的口气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反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甜蜜感觉。 冷无缺有些无奈,“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缡魅已经成为冷无缺心中的一根刺,拔,会疼,不拔,也会疼。 缡魅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当你是父亲的。” “……”冷无缺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已经放不下缡魅了,可是他也很清楚他们之间的障碍。血缘、年龄、世俗。更何况他怎么也不会忘记他们之间隔着一个缡魅的娘亲。他并不觉得缡魅会完全忘记那些受过的伤痛和耻辱。 “只要你喜欢,你还是可以把我当作西厢小苑的‘魅’……”缡魅见他不言语,有些着急了,不禁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语气里含着几丝苦意。 冷无缺淡淡地应了一声,心下却不禁苦笑。现在又怎么能和从前一样,终究还是回不去的…… 一时之间,再无人说话,直到屋外传来护卫的声音,冷无缺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这一番沉默有些伤人。 “少爷,之前老爷夫人用过的食具已经找到了。” “抬一桶热水进来。”冷无缺又恢复了冷漠的模样。 门推开,两个小厮抬了热水进来便迅速退下。冷无缺掀开锦被,将缡魅抱起放入浴桶之中,水面漂着的玫瑰花瓣掩住缡魅白皙的身子,青紫的痕迹引人生出更强烈的欲望来。 冷无缺压下自己不知不觉又窜上来的欲火,仔细地清理了一番他的身子。沐浴过后又特意挑了件暗红色的长袍给他穿上。 冷无缺看着一身红衣的缡魅,不禁在心底叹了句“真舍不得让他走出去”,然后让他倚在自己的怀中,拿了一块方巾为他擦拭起湿漉漉的头发来。 “少爷,这便是属下在西苑发现的食具。”一身黑衣的冷大手呈一堆破碎的瓷片以及几只零散的筷匙,不知何时出现的他目不斜视地单膝跪在冷无缺和缡魅的面前。 “搁着吧,说说都在上面发现了什么?”冷无缺拭擦的动作突地一滞,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专心拭擦着手中一寸一寸的黑发,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掀起了多么大的波浪。 他深知自己现在对缡魅的动作未免亲密得过分了些,一旦让人看见便无异于半公开了他们这种禁忌关系。只是,现在他还顾忌得了那么多么?他不知道…… “食具上发现了残余的毒,正是‘黑蚀’。” “食具是谁扔的?”冷无缺皱了皱眉,为什么要扔掉食具呢?为了毁灭证据么? “夫人的贴身丫鬟小环。她将食具埋在了西苑的小花园里,食具上的毒素扩散开来,腐蚀了花园里的大半花草,属下便派人去挖掘,挖出来时食具已经全部碎了。” “小环呢?” “死了。属下刚知道是她扔了食具,便马上去找了她。她同一个屋子的丫鬟说就在前一天,她因手脚不干净偷了少夫人的东西,让少夫人派人给乱棍打死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杀人灭口”早已是屡见不鲜!冷无缺揉了揉额角,脑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了线索,却怎么也抓不住。 “方、书、怜。”冷无缺缓缓念出这个名字。究竟是谁呢?方书怜?还是……真如她所说,是缡魅? “派人仔细盯着她。” “是。” “怎么?出什么事了吗?”缡魅仰起头问。 冷无缺想了想便将他现在手中所掌握的信息全部都说给了他听。 “先派人查查动机,然后再对可疑的人逐个审问,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出下毒的人了。” 冷无缺放下方巾,为他梳理起已经擦干的长发,道:“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缡魅眼睑低垂:“……也许吧。” “少爷,老奴有要事禀告。” “进来。” “少爷,这是老奴在丫鬟小环的床上发现的。”管家毕恭毕敬地呈上一份书信。 冷无缺接过后粗略地看了一遍,上面写的不过是小环认罪的话,以及她交待的指使人。 “绿绮?” “怎么了?”忽地听到自己熟悉的名字,缡魅连忙问道。 冷无缺将信纸递给他:“小环说指使她去下毒的人是绿绮。” “不可能!”缡魅一下子便从他的怀里弹跳出来“绿绮是不会做这种事的!还是说,他们不过是想栽赃到我的头上!”他冷笑连连。 冷无缺叹了口气,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头,“这只是小环的一面之词,我并没有说要相信。” 缡魅有些委屈地嘟了嘟嘴:“我只是……害怕你误会我。” 他水盈盈的双眸让冷无缺心神一荡,让他不由生出了一定要珍爱眼前人的念头。冷无缺伸出手重新将他揽入怀中,低声道:“放心吧,我怎么会误会你呢。”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允许任何人污蔑陷害绿绮。”缡魅厉声道,一张精致妩媚的脸覆上了冷冷的冰霜,顿时有一股让人心惊的气势涌出。 冷无缺心下一惊,再去感受时,那股气势却丝毫感受不到,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不过他很快就不再注意这个问题,因为他竟不自觉地有了些微嫉妒。缡魅一向柔弱,没想到一遇到绿绮的事竟然像是炸了毛的猫。 “你别急,若是有人陷害,我自会替你处置他!”压下心中的嫉妒,冷无缺话里明显浸染了宠溺的意味。 缡魅柔和了表情,依偎在他的肩头,双目闭上不再说话。若是没有闭上双眼,冷无缺一定会看见他眼眸中清晰无比的冰冷。 可惜,他没有看见。 第十九章:驱逐(上) 皇宫 华丽的宫殿之中,龙椅之上英俊的中年男子刚展开手中的奏折,便听到贴身太监的声音传来。 “皇上,华妃娘娘求见。” “喔?”皇帝的脸上闪过几丝明显的喜悦之色,忙出声道,“还不快请。”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白衣女子款款走进来,她容貌角绝色,气质妖灼如红莲,却又透出一种高洁无瑕来,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融合,教人见之忘俗顿觉惊艳。她身着白色宫装,头上戴的是皇后才能戴的凤冠。而跟在她身后的宫女手中托着一盅燕窝。 “莲华见过皇上。” 皇帝对她的行为有些不满,快步下去执起她的手,“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在我的面前不用行礼。” “莲华知错。” “你呀,随我过来。”皇帝似是不忍责怪她,连忙将她一并拉到龙椅旁坐下,而一干太监宫女竟已习以为常。 “皇上尝尝莲华亲手熬的燕窝如何?” “先别说燕窝了,莲华,你要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好了。”皇帝将奏折放到她的面前。 “这是……弹劾太傅的折子?” “还有这个!” “这是剿灭武林世家方家的文书?” 莲华的脸上顿时闪现激动的色彩,她缓缓倒进皇帝的怀中,“多谢皇上为莲华报了大仇……”楼主,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真开心呢。 ****** 绮红楼 “楼主怎么亲自来了?”今日绮红楼歇业,貌美的花魁走下二楼朝一名红衣少年走去。 红衣少年挥了挥手,“等会儿王爷要来,直接带他到离心居来。”说完,他便拔腿往绮红楼的后院走去。 那少年正是缡魅。 “楼主,莲华姑娘有信传来。” 缡魅接过信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将信粉碎成灰,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了,就等七王爷推波助澜一番,方家就彻底完了…… 缡魅坐在窗前端详着自己这双手,细滑白皙,可是又有谁知道这双手沾上了多少鲜血呢?冷无缺,方书怜,我之所以有今天都是你们造成的……等着吧,我会让你们一个一个地血债血偿! “啪”的一声,窗户的一角竟被他掰了下来,缡魅手上稍一用力,那一小块木头便成了飞灰,他将手伸到窗外,一手的木头灰便散落在了空气中…… 看着这一幕,他的双眸蓦地充血冰冷,喃喃道:“真脆弱啊,就跟人的感情一样……” “在想什么呢?” 缡魅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一抹笑立刻出现在唇角:“你来了。” “嗯,你刚刚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我进来你居然都没有发觉。”那人一身白衣,说不出的风姿卓逸。若此时有朝廷官员在此,那他们一定会发现这男子竟是当朝的七王爷! “没什么。”缡魅一脸云淡风轻地走到桌边坐下,为两人倒好茶。 “我听说,你和冷无缺……”他有些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缡魅。 缡魅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地道:“没什么,勾搭上了。” 正喝着茶水的七王爷猛地一呛,好看的眉皱了又皱,“你可想好了?你们之间的麻烦可不是那么一点半点啊!” 缡魅冷哼一声,伸出手去拭他嘴角残余的水渍,道:“你以为我对他是真的么?” “就算是为了报仇,你也不需要这样啊,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一着不慎赔进了自己的感情怎么办?”七王爷颇不赞同地皱起眉。 “感情?哈……真可惜这种东西早八百年前就没了!”缡魅冷冷道。 “你啊,永远都是这样,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残忍。”他的眼眸稍微黯了黯。 “你不用为我操心的。”缡魅朝他露出一个极为瑰丽的笑容,“怎么样?方家那些……” “放心吧,有我推波助澜,不出五日,圣旨就会下了。”他拍拍缡魅的肩往外走去,“你嫂子有喜了,我得早点回去了。” “恭喜了。” 七王爷的眸光又是一暗,“嗯,多谢。” “不,该我谢谢你,麻烦你了,师兄。”缡魅上前轻轻拥了他一下。 七王爷闭上眼,一个吻轻轻落在缡魅的额间,“自己保重,魅。还有,听我的,你和冷无缺,适可而止。” 缡魅推开他,“快回去吧。” “罢了,你随意吧,只要别伤到自己便好。”七王爷似是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 明灭的烛火下,缡魅轻轻拨了拨灯芯,漫不经心地道:“该收手了。” 一旁黑衣的女子轻倚进他的怀里,“我知道了,我什么时候从皇宫脱身?” 少年轻轻抚摸过她的长发,就像是抚过自己心爱的宠物的皮毛,他的视线不止看向何处,“放心吧,不会太久了,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女子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 不多时,冷府灯火通明,伴随着一声“不好了!老爷夫人死了”响起,冷府上下所有人都被集中到了大厅。 缡魅猛地推开女子,“我该出去看好戏了,你快走吧,不要被发现了。” 女子应了一声,便从打开的窗户前纵身跳了出去。 缡魅整理了一下衣服,脱掉外衣,揉了揉眼睛,这才慢慢朝外走去。 ****** “出什么事了?”身着里衣的少年撩了撩凌乱的发,走到坐在主位上的冷无缺身旁,脸上还带着尚未完全清醒的迷糊。 冷无缺长臂一揽,将他拥入怀中,之前的阴沉得脸色有了很大的缓和,“你怎么起来了?” “不是你派人来说,所有人都要来大厅集合吗?”缡魅顺势倚在他的身上,一副慵懒的模样。 冷无缺皱了皱眉,正要发话惩治那传话人的自作聪明,缡魅却是手一扬就堵住了他要出口的话,“先做正事吧,这是怎么回事?” 又是那种让人心惊的气势!冷无缺心下一惊,不,不仅如此。他的口气也有一种上位者惯用的口吻味道。可是,和上次一样,仍然只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难道真的是错觉吗? “怎么了?”缡魅推了推他。 冷无缺朝他淡淡一笑,转头吩咐道,“去请少夫人。” “少爷,少夫人和北苑的两位夫人都已经在厅外了。” “该来的都来了?” 管家佝偻着腰头微低道:“都来了。” “……那就开始吧。”冷无缺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绕着缡魅的发,一点儿也不在意四周人的惊异目光。 “妾身见过夫君。”方书怜走进来,脸上飞速划过一道惊异之色,然后微笑着行了礼,只是那紧攥着丝帕的纤纤十指已经泛了青白。 后走进来的两名女子也行了礼,只是她们可不比方书怜,两张如花似玉的脸上青紫红白那叫一个好看,目光也不自觉地紧紧黏在了冷无缺和缡魅的身上。 “开始吧。”冷无缺不悦地皱了皱眉,看了一眼管家道。 管家会意,上前一步,一张苍老的脸肃穆得有些过分,莫名地让人感觉到背脊生寒。 “大家应该都已经知道老爷、夫人刚刚去世的消息了,老爷、夫人这次中毒应该是府中人所为,所以少爷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就是为了将杀害老爷、夫人的凶手揪出来。”管家顿了顿,又道,“少夫人,现在您是最大的嫌疑人,您有什么可辩解的?” 方书怜一脸不可置信地愣住,随即冷笑两声,“管家,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着她的眸中划过一道寒光,威胁意味极浓。 管家却是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目光平视前方严肃道:“老奴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方书怜又是一声冷笑:“管家莫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吧?!”她不信,这个管家胆敢背叛自己! 管家转过头恭敬地看了一眼座上的冷无缺,冷冷道:“老奴的确是吃错东西了!就在五年前,错吃了少夫人命人送来的毒酒,从此便不得不听命于少夫人做了无数伤天害理之事!” 方书怜脸色一白,一双美眸几欲喷出火来,却硬生生压了下来。只见她涂得殷红的唇掀起一个弧度,带着几丝嘲讽,几丝冷意,“管家可不要胡说。” 缡魅淡笑着看着这一幕,不愧是稳坐冷府少夫人位置这么多年的女人,竟然还这么沉得住气! 缡魅蓦地收紧指尖缠绕的发丝,嘴角浮现一个媚人的笑。 那就让我看看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能这么沉得住气呢? “胡说?哼,少爷已经让人查过了,少爷也知道我体内的确是中了毒!难不成还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 “你……”方书怜朝冷无缺看去,却正对上他冷酷无情的双眼。她心知瞒也瞒不过他了,便冷冷地看着管家道:“我是给你下了毒如何?可是,这次爹娘他们老人家可不是我害死的!管家还是不要张口胡说的好!”说着,她的目光似是无意地在缡魅身上流连了一会儿。 “还请北苑两位夫人出来。” 第二十章:驱逐(下) 刚刚那两名女子立刻从人群中走出。 “没有证据,老奴又怎敢指征少夫人呢!”管家转过头看了一眼方书怜,那一眼却让她觉得莫名地恐慌,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如毒蛇般阴冷,直让人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附在了背后,凉凉地、毛毛地。 “还请两位夫人说说平日里少夫人对老爷、夫人如何?” 那两名女子,一名娇俏妩媚,一名清纯秀丽,一名唤语儿,一名唤乔儿。正是冷无缺在北苑的侍女。 先开口的是语儿,她似是轻蔑地扫了一眼方书怜,道:“少爷,少夫人可没少在我们姐妹两个面前说些狠话呢!老爷、夫人因她生不出儿子,总想着为您纳妾,所以少夫人对老爷、夫人的恨意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几天前,少夫人还在我们姐妹二人面前说着巴不得老爷、夫人快点死呢!” “你胡说什么?!”被语儿这么一说,方书怜顿时心头火起,心道:你个小小侍妾也敢给我使绊子,哼,还真是翅膀硬了! 语儿冷笑道:“是不是胡说少夫人自个儿心里清楚!以前那是我和乔儿怕你暗地里收拾我们,才假装屈从,如今少爷回来了,我和乔儿可不想再为虎作伥!” 那一向文弱的乔儿扫了一眼一脸怒容的方书怜,也小心地开了口,“少爷,恕乔儿多嘴,乔儿不知道是谁害了老爷夫人,乔儿只知道……平日在府里……少夫人对我们还有小少爷都是随意打骂……若、若不是有这次少爷做主,这些话,乔儿和语儿也是不敢说的……” 方书怜的脸色更难看了,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冷无缺似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鼻梁,冷冷道:“你们说的都是实话?” “语儿(乔儿)决不敢有半句虚言。” 冷无缺闻言皱了皱眉,锐利冰冷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二人,看得二人直哆嗦。 语儿可不敢忘记几年前那次给冷无缺下了药,结果后来她被那些冷酷残忍的手段折腾得半死不活,用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才重新缓过气儿来。 冷无缺见这二人已是吓得直冒冷汗,却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按这两人的性子来说,她们说的定是真话了,可是……就是因为太过笃定,所以才让人难以相信了些,而且这“墙倒众人推”未免来得也太快了些,何况方书怜还没倒呢。 “接触过菜的人是哪些?”冷无缺又道。 “绿茵,厨房的季师傅,绿绮。”管家话音刚落,那三人便已走了出来,跪倒在了冷无缺的面前。而那个扔掉食盒的丫鬟小环却无法出现了。 当他开始着手查时,物证不见了,等物证找到,关键的人证小环又死在了方书怜的手中,还有小环那封指证绿绮的纰漏百出的信……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谁的刻意安排……冷无缺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隐隐有了一个想法,但他却不敢去触碰。冷无缺深吸一口气,是他吗?是他吗? 不是他吧……对,不是他,那时他还在绮红楼呢…… 冷无缺理好思绪,又问了绿茵、绿绮和季师傅几个问题,只是回答的过程中绿茵和那季师傅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冷无缺目光一凌,冰冷的语调如同一道道尖刺将二人吓得瞬间瘫软在地。 “你们这么害怕做什么?难道毒是你们二人下的?” “不、不是!少爷,奴婢决不敢做出这种事来的!”绿茵脸色一变,慌慌张张地辩解道。 季师傅的反应更大了些,他大呼几声“少爷明察”,见冷无缺依旧只拿冰冷入骨的目光看他,顿时双目一红,站起身来便使足了劲儿往一边的柱子上撞去,口中直嚷:“奴才愿以死证清白!” 冷无缺脸上顿时一片阴霾,旁边的冷大身手迅即,正要上前拦住季师傅,却不知怎的,刚踏出一步就脚踝一痛,顿时脚下失去了力气,险些摔了下去,等他稳住时,那季师傅已经撞上了柱子,其他人也根本来不及去拦了。季师傅用的力气不小,一头撞上去,鲜血淋漓四溢,脸部都撞得有些变形。 冷无缺根本没心思去管一个厨子的死活,哪怕现在那个厨子是这次下毒事件的一条重要线索,他的全副心思已经在季师傅撞上去的那一刻放在了缡魅的身上,他身手敏捷地一把将缡魅紧搂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捂上了缡魅的双眼,还将他的头扳过去深深埋进了自己的怀中。只为了不让缡魅看到这血腥恐怖的一幕。 只是没有一个人看到,缡魅在顺势倒入冷无缺怀中的那一刹那,缓缓将右手收拢在了宽大的衣袖里,就好像在掩饰什么。 待众人回过神来时,入目的便是那具面孔变形的尸体和四溅的鲜血,大厅里一些人已经忍不住干呕了起来,还有的胆子小的已经吓得涕泗横流了。 冷无缺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冷冷道:“处理干净。”说着还一手近乎温柔地拍着缡魅的背,似乎生怕对方受到了惊吓。 冷府的护卫效率极高,不一会儿便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得干干净净,若不是那柱子上还留有轻微的凹痕,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就在上一刻这里还有人血溅三尺。 “少爷,这……”眼看着又少了个人,管家一脸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冷无缺。 冷无缺正要发话,一旁刚刚被吓傻了的绿茵像是陡然清醒了一般,扑到他的脚边,浑身直打哆嗦,语无伦次道:“少爷,奴婢知错了……奴婢什么都招……少爷,奴婢不想死!我说!我全都说!毒是少夫人派我去下的!少爷,我不想死啊!我还不想死!” “绿茵!你胡说什么?连你也要污蔑我?”方书怜气急,那里还管什么端庄贤淑,冲上前揪绿茵便是狠狠两耳光。 绿绮又岂容得人打她姐姐,立马扑上去挡方书怜,“少夫人,我姐姐哪里得罪你了?这些狠毒的事儿也要逼我姐姐去做!” “你、你们……”方书怜被绿绮这一句话气得几欲吐血,一运内力便要去打这两人。 缡魅从冷无缺的怀里出来,一双妩媚的眼斜斜地看过去,令人顿生怖意。 “少夫人,你这是想做什么?杀人灭口?”看似轻轻的平淡的语调,却让人不敢忽视,大厅里的人才开始正眼打量起这个少年来。 方书怜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动作就僵住,一张脸不禁有些扭曲。她不得不承认,若是缡魅开口,冷无缺肯定会站在他那一边。方书怜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转过身看向缡魅以及那个依旧稳坐在座椅上的男子,道:“我方书怜岂是他人想污蔑便污蔑的!” 缡魅微抬眼睑,慵懒地扫了她一眼,慢慢开口:“是不是污蔑很快就知道了。” 听到缡魅这么说,方书怜的脸色青白交错,而冷无缺却是微微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缡魅这句话莫名地有些不对劲。 缡魅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在扫到管家身上时。略作停顿便移开了目光,然后又回到冷无缺的怀抱乖顺地坐下来,那静谧的模样让人觉得刚才仿佛他根本就没站起来过。 冷无缺搂住他腰肢的手紧了紧,就在这时,管家走到绿绮和绿茵两姐妹的身边,出声道:“绿茵,你可想好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绿茵瑟缩着身子靠在绿绮的怀中,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惊恐中脱离出来,在听到管家的声音时,她敏感地蓦然睁大眼连连道:“我、我没有乱说!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是少夫人让我下毒的!不、不关我的事!” 方书怜双眼几欲喷出火来,偏偏冷无缺冰冷的目光还不时落在她的身上,她只觉得在这目光下双手双脚都如同上了镣铐,半分动作也做不出来。 “绿茵,那你可知小环是怎么死的?”管家丝毫不顾方书怜难看至极的脸色,又问道。 “小环……小环她、她是被少夫人给、给打死的……”说到“小环”这个名字,绿茵不禁又瑟缩了一下,“下毒的物证都是小环去销毁的,少夫人放心不下,为了、为了灭口就……呜呜,我还不想死啊……”说着说着绿茵又激动了起来。 绿绮搂住她的肩膀,安慰性地抚了几下。管家又道:“那你怎么没被灭口?” 听到这句话绿茵更激动了,无论绿绮怎么安抚也安静不下来,只听得绿茵略有些尖利的声音近乎混乱地响起,“她想让我指证绿绮……她想陷害小少爷……” 虽然绿茵的话还有些模糊,在场的人却都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听到她说方书怜想让她陷害小少爷的时候,冷无缺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冰冷的嗓音在大厅里响起,一直都没有怎么开口说话的冷无缺开口了。 大厅里站着的人这时也都明白,恐怕他们家少爷已经相信了绿茵的说辞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少爷,您饶了我吧!奴婢已经坦白了……少爷,我还不想死啊……”绿茵生怕他不相信,挣脱绿绮便扑倒在了冷无缺的脚边。 冷无缺的目光扫了一遍大厅里的人,然后看向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方书怜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话中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了不过了。 方书怜凝视着他冰冷的眉眼,心中登时如一盆冷水浇下,凉透了,她道:“你不信我?” “杀人动机,物证,人证,都具备。少夫人还想狡辩么?”说话的却是缡魅,那妩媚柔软的嗓音略带凉凉的味道,方书怜听在耳里只觉得嘲讽到了极点。 她冷笑,定定地看向坐在冷无缺膝上的缡魅,“哼,动机?物证?人证?又怎知不是你刻意陷害的我?我方书怜若是真要陷害你,又岂会用这般拙劣的手段!我方书怜若是真下了毒,又岂会留给他人把柄!” “少夫人倒是自信得很!可是谁又能保证不正是因为所有人都会觉得你做事不会留把柄,所以你才可以用了拙劣的手段来为自己洗脱嫌疑呢?”缡魅似乎一点儿也不生气,艳丽的唇角笑意淡然。 “你!”方书怜恨恨地盯着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真是伶牙俐齿!那就让我拔掉它们好了! “你不也有动机么?爹娘蹭对你百般奴役折磨,说起来倒是你更恨不得杀了他们才对!”方书怜语气一转,其中的冷意和讥讽立显。 缡魅听了这话,心里几乎笑开了花。方书怜啊方书怜,枉你自诩聪明,难道你不知现在冷无缺听到这话,肯定会对我更觉内疚,而对你和那两个已经死去的老东西更为憎恶么? “奴役?折磨?”冷无缺眯起双眼,浑身散发出肃杀的气息,几乎整个人大厅里的人都开始冷汗直冒。 方书怜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脸色一白正要说些什么。 “方书怜,你蓄意谋害公婆,我不想将你送官。冷大——”冷无缺不等她开口便道,“纸币。” 冷大立刻递上纸笔,冷无缺提起笔飞速几下,不多时便收了笔,然后右手一扔,正好扔到方书怜的脚下。方书怜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往地上一看,只见那纸上龙飞凤舞的大字:休书! 冷无缺却没有给她继续站着的机会。 “冷大,先让少夫人体验一下冷家家法,再送她出冷府。”平淡无波的语调却令每个人听了都忍不住一阵心悸。 冷家家法,那个几乎是传说中的东西,他们没见过,但他们都听过,那个让人九死一生的家法。 “冷无缺!你不能这么对我!”方书怜终于从打击中回过神来,一向端庄的姿态登时破裂,漂亮的脸孔已然扭曲,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歇斯底里,连带着温婉的嗓音都变得尖厉起来。 冷无缺看都不再看她一眼,搂着缡魅从座位上起来转身往外走去,“冷大,别让她发出太大的声音,吵到小少爷休息就不好了。”语毕,又朝缡魅道:“累了么?”虽然这时的他依然一脸冷漠,语气却比起之前对着方书怜已经是天壤之别。 看着这颇为刺眼的一幕,方书怜冷笑连连,尖厉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好好好!冷无缺!你好狠!可我方书怜也不是好欺负的!我倒是等着看你和那个小贱人的下场!” 冷无缺皱了皱眉,厉声道:“冷大。” 话音刚落,身后便再也没有了方书怜的声音。 冷无缺拥着缡魅头也不回地走去,只是被制住的方书怜却看见缡魅转过头来朝她露出了胜利的笑容,那笑容妩媚惑人,却还带着浓浓的嘲讽和冰冷。 缡魅如愿以偿地看见了方书怜双眸里的恨意和恐惧,还有她的狼狈。他转回头倚进冷无缺的怀中,心底不屑地笑开。 方书怜,你可真是蠢死了! 娘亲,你看到了么?那些伤害过我和您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下一个,下一个又轮到谁了呢? 缡魅迷离的目光投到冷无缺冷峻的侧脸上,嘴角的弧度一点点上扬。冷无缺,马上就到你了,那些仇恨终于可以报了…… 他隐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死死握住,像是在下某种决心。 第二十一章:温情 第二日缡魅几乎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洗漱过后早饭也不想用,便抱住了琴往冷府里的一座小亭子走去。 缡魅揉着被折腾得有些酸的腰,漂亮的眸子里笑意浅浅。昨晚他被冷无缺折腾了个够。冷无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他很清楚。他知道其实是冷无缺心底本来还是有些不相信,只是在听了方书怜的那几句话后便选择了相信他,所以冷无缺不得不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这样很好啊,爬得越高,就摔得越惨不是吗?冷无缺对他的期望越高,到时就只会越悲惨而已…… 缡魅压下心中因报复即将完成而升出的快意,坐在了亭中央摆上琴。 “哎,你看到了么?” “什么?” “就是少夫人,啊呸,方书怜啊,她昨天被扔出府的样子……啧啧啧……” “我也看见了,真是惨不忍睹啊!不过她平日对我们是不当人看,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不过,你们知道不?今早府门前好多人围着方书怜看笑话呢!只不过没多久就来了辆马车,把她接走了……” “真可惜,她居然没死在家法之下……” “是啊……” 这么一段对话蓦地传入缡魅的耳中,他停下正要拨弦的手,眼里几许阴霾几许欣喜。 还没死么?冷无缺,你对她可真够仁慈的。 “嘣——”刺耳的弦音猛地想起,琴弦险些被缡魅无意识地扯断。 “啪嗒”,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感,他看着指尖的伤口里流出的血液,凝成滴落在桌上,然后渗入,印出一点沉黯的红色痕迹。他发出一声冷嗤,心情莫名地有些烦乱,之前报复了方书怜的快感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那些八卦的声音在这刺耳的琴音后戛然而止,而后便是一阵细碎杂乱的脚步声。 缡魅轻笑一声,左手抚过右手的伤口,沾染了些许殷红的液体,他举起左手探入口中,柔软的舌轻舔过左手手指。阳光洒下来,更显得他唇色艳丽,只是那阳光却照不进他的眼底。那双眼眸里似乎有着什么紧紧缠绕在一起,形成大片的阴影。 ****** “冷无缺呢?”缡魅拦住一个下人问道。 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答道:“少爷似乎是去视察产业了。” “视察产业么?”缡魅摸了摸下巴,在刺眼的阳光下眯起了双眼,他朝那名下人露出一个惑人的笑容来,然后转身离开。 下人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摸了摸胳膊,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自言自语道:“奇怪!刚才居然会觉得小少爷比少爷还恐怖,他明明在笑啊……” 此时已是正午,缡魅走进饭厅,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只是桌上没有一个人。缡魅走到主位坐下,饭厅里的下人虽然都看得瞪大了双眼,却不敢有一个人出声说:“小少爷,这个位置你不能坐,那是你爹的。” 要知道现在冷府没有了冷父冷母,连方书怜都没有了,自然是除了冷无缺就缡魅最大了。他们哪敢去说三道四! 缡魅坐上座位后拿起筷子恹恹地吃了几口,便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格外地惹人联系。 而冷无缺走进来恰巧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不禁拧了拧眉,快步走到缡魅旁边,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发怒的时候,他伸出手探了探缡魅的额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再看了看桌上明显只动了几筷子的饭菜,冷无缺的眉拧得更紧了。 缡魅推开他的手,身子离开椅背,稍微打起了点儿精神,语气略带抱怨和撒娇的意味:“无聊了,倦倦的,不想吃了。” 冷无缺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来,自己坐下,再将他揽到膝上坐着,冷冷的语调里带上了哄人的语气,“先吃点东西,再带你出去。”是他疏忽了,缡魅吃了这么多苦,一直都没有什么安全感,而自己还将他一人放在府里。 “不想吃。” “不行,你太瘦了!必须吃点东西!”冷无缺态度坚决。 就知道你哄人没什么耐心!缡魅在心底冷笑一声,还是出言拒绝。口气比冷无缺还要坚决果断。 “乖,我喂你好不好?”冷无缺无奈地道,只是那个“乖”字从他的口中说出还真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 缡魅这次倒不再拒绝,干脆地张开嘴,直看得周围的人下巴都要掉了。 自从决定跟缡魅就这样在一起之后,冷无缺就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了。他极其自然地拿起筷子,进行着“一人一口”这种让人看着就腻死了的模式。而周围的人也的确露出了仿佛被雷轰过了表情。 没多久两人就都吃饱了,缡魅咽下最后一口汤汁便懒散地躺在冷无缺的身上,还少见地孩子气地摸了摸吃得圆滚滚的肚子,瞧上去像是一只餍足的小猫,显露出与平日不同的风情来。 “想去哪里?”示意下人撤了饭菜,冷无缺立即低头问道。 缡魅似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腰酸背痛还能去哪里?” 冷无缺只觉得他这副样子可爱极了,不禁失笑道:“先去买些东西,再去游湖如何?” “买什么?”缡魅有些兴趣缺缺。 “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你啊!”缡魅盯着他狡黠一笑。 “……”冷无缺没有说话,一双如覆冰霜的黑眸如同巨大的漩涡,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见他沉默,缡魅的笑不禁有些僵硬。他微张着嘴,同样定定地看着对方。 谁知冷无缺却突然摁住他的头就吻了上去,趁着他还来不及闭上唇,舌头趁虚而入。 “啊唔。” 此时饭厅里已只剩了他们两人。冷无缺吻他吻得激烈,如狂风暴雨,舌头扫遍了他口腔的每一处。舌尖对牙龈的轻轻触碰,令他心痒难耐。舌与舌的狂热纠缠,齿与齿的碰撞,唇与唇的贴合吸吮,两个人都不禁有些意乱情迷,空旷的饭厅里只听得见暧昧的“啧啧”水声。 最后是缡魅先推开了他,声音还有几分无力,“我腰疼……还出不出去了?” 冷无缺将他一把打横抱起,笑道:“出去,怎么不出去!” “啊!”缡魅发出一声惊呼,“放我下来!成什么样子?” “你不是腰疼么?”冷无缺发出一声轻笑,只是那笑容似乎有点邪恶。 “腰疼又不是腿疼!快放下我!” “不放。你屁股疼不疼?” “冷无缺!万一他们看见怎么办?”缡魅有些恼了。 “让他们看去!” “放我下来!丢死人了!” “那等丢死了再说……” “冷无缺!!” 第二十二章:桃林再见 喧闹熙攘的街道上,有这么两个人格外引人注目。 那二人,一人着白衣,一人着红衣,皆是气质不凡。 “明天有个花灯会,可以去放花灯。”白衣男子紧紧攥住红衣少年的手,姿势亲密,丝毫不在乎街上行人的频频注目。 “花灯?我还从来都没放过……”缡魅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冷无缺顿时颇不是滋味,缡魅从幼时长到现在,自己什么都没能给他,还让他招来了嫉恨,被那些人欺辱了这么多年!不过,从现在起,他一定会把那些都补回来! 冷无缺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温柔地道:“我也没有放过。” 缡魅有些诧异,“方书怜没有让你陪过她吗?” 冷无缺冷哼一声,“她也配?!” 缡魅闻言笑得有点甜,又问:“那你幼时玩过吗?” “幼时?”冷无缺双眸里透出厌恶的晦暗光泽,语气转冷,“我的幼时全都是污秽肮脏,冰冷血腥。” “我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缡魅反握住他的手,笑得眯起了双眼。他是在转移话题安慰他么?不,他是真的在笑!他笑原来冷无缺的过去也不是那么平顺而光明啊! 真是有一种大快人心的味道啊! 冷无缺的双眸转瞬便恢复了淡漠无波,仿佛刚才情绪晦暗的另有其人。他朝缡魅露出一个毫不在意的笑,“那些都过去了,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缡魅回他一个笑,两人便一同走进了就在路旁的一家酒楼。 “哎,你听说了没?那浙山六刀客失踪了三个月,就在半年前,有人发现他们让人给分了尸,还挂到了浙阳城的城墙上!”两人刚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旁,便听见了一道算不得低的声音。 缡魅的脚步几不可见地顿了顿,然后便极为自然地和冷无缺上了二楼。而楼下的对话还在进行着。 “早就听说了!那六个人死得可真够惨的!不过,他们这些年缺德事儿可没少干!死了倒也让人称快!”又是一人道。 “你可知这是谁干的?”这道声音被刻意压低了些,已然落座的缡魅朝下看去,之间说话的那人正低着头附在另一人耳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片刻后,二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迟疑着出声:“莫非是……那个人?” “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杀了人之后,还给尸体下点毒,看起来恶心死了。” “嘘,小声点。” “唉,你说那个人长得一副好相貌怎么就手段这么残忍毒辣啊?啧啧啧,现在我都还不能忘记前段时间在贺家看到那个人的情景……” “行了,别说了,听说那个人最是厌恶别人议论他的相貌了……” 缡魅的脸上飞速闪过一丝冷意,似是嘲讽地轻笑一声,便收回了视线不再去听那楼下人的议论。 “笑什么呢?”冷无缺吩咐好小二,出声道。 “这边风景不错。”缡魅的笑里已然撤去了嘲讽的味道,他的视线放到了窗外的某处。 冷无缺往窗外看了一眼,笑得含了几分柔意,“那等会儿就去那里玩玩?” “嗯。”缡魅点点头,又朝窗外瞥了一眼,视线却突地停滞在了某处,然后嘴角又上扬了几分。 董逸。 “在看什么?” “没什么。”缡魅转过头来抿了口茶水。 “有什么想吃的?再点些。”冷无缺拿起水壶往他的杯子里续了些水。 “不用了,简单吃些就好。我想去那里看看。”缡魅指了指窗外不远处的桃花林,掺了水雾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跃然和期待。 冷无缺看着他突然觉得也许就这样两个人,偶尔一起出游,平平淡淡的,似乎就足够了。在血雨腥风的浆糊待了太多年,他也忍不住有些倦了。 冷无缺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他突然想起那个总是不正经的师傅曾经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当你真正想和一个人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声,那你一定是真的爱上他了。 真的爱上了吗? 还没等冷无缺将这个问题想透彻,小二就已经送上了点心,被打断思绪的冷无缺也想不下去了。 就这样吧,就够了。冷无缺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只是,他不知,一场戏一旦开眼又岂停得下来。更何况,他连这场戏的主导者都没有看清楚。 ****** 桃花夭夭,灼灼其华。 艳丽娇嫩的花瓣缀满树间,也在地上堆叠出了一层柔软的地毯。整片林子里都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气。 缡魅一身红衣倚在树干旁,任花瓣落了满身。他双眼微睁,如羽的眼睫上好粘着一枚细碎的花瓣,满目光华皆被遮住,透出一种欲露未露的诱惑。 他的唇紧抿,下巴削尖,颈间雪白,发丝微乱,整个人美艳却不俗气。 冷无缺站在不远处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比那桃花还要艳上几分,一股火热就这么窜上心间。 缡魅对上冷无缺欲望蔓延的眸子,笑道:“我能一个人走走吗?” 冷无缺怔了怔,迅速收敛起眼中不自觉露出的火热点了点头。 缡魅迅速转身,不过一个抬眸间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冷无缺看着眼前纷纷扬扬的桃花,皱了皱眉。他的速度未免过快了些…… “逸哥哥。” 一道陡然钻入耳中的声音打断了董逸的思绪。董逸转过身,一身红衣的少年就这么走入他的视线。他眼中飞速闪过惊艳之色,不禁摒住了呼吸。心中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缡……魅。”他有些迟疑地喊出这个名字。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少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董逸听出了他话语里的嘲讽,不自觉地心下一慌,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大的少年,一阵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恐慌袭上心头,他动了动唇,没有说出什么。身体却已经不自觉地做出了行动。 他快步上前一把紧紧抱住少年,不发一语。 纷然的桃花下,两人就这么相拥在一起,看来似乎很是和谐美好。 “你们在干什么?”冷冷的嗓音在两人不远处炸开。 缡魅迅速将董逸推开,转过身正对上冷无缺的脸。 “无缺?你怎么在这里?”董逸惊异地看向冷无缺。他没看错吧,他这个冷冰冰的好友竟然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可不觉得冷无缺会是那种会陪自己儿子出游的人。 “我陪魅来的。”冷冰冰的语气,冷冰冰的脸色,看起来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却让人意外地无法忽视其中蕴含的怒意。 董逸的脸上飞速闪过惊疑的神色,嘴角却是挂着温雅的笑,“既然碰上了,不如一起吧,正巧我都好几年没有见过阿缡了。” 又是叫的“阿缡”! 这次冷无缺的脸色是真正难看起来了,冰冷锐利的目光直射向董逸,“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董逸虽然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却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疑惑,从容地道:“阿缡刚刚被带到冷府我就认识了,那几年在浔山时,我写的信就是给阿缡的,怎么?阿缡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吗?”最后那一句话董逸很好地表现了自己的惊讶疑惑。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做。 “天色已经暗了,魅也该饿了,我带他去吃饭,你自便。”冷无缺的脸色极为难看,他一想起这几年在浔山时,董逸写的长长的信,心上就像是被醋淋了一道,怒意直往头顶冲。 董逸被他如此果断的语气弄得微怔,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冷无缺就抓起缡魅的手离开了。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董逸伸出手怔怔地按了按心口。 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化了……那个让他念了八年的小孩啊。 这一边冷无缺抓着缡魅的手走得很急,缡魅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一个旁观者。只是在他不经意的抬头间看见天其实还亮得很时,就不禁有些好笑。冷无缺居然会争着眼说瞎话。 快步走了没一会儿,冷无缺就停了下来,缡魅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双眸冒火,里面温度仿佛可以直接将缡魅灼伤。 他说:“你怎么会跟董逸认识?” 缡魅的眸子里还含着浅浅的笑意,似是无意地问道:“你吃醋了?” 冷无缺见他还笑得出来,没好气地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狂暴的吻将他的气息全部堵了回去。唇齿纠缠,津液辗转,没一会儿缡魅就瘫软在了冷无缺的怀里,面色潮红,正如那粉嫩娇艳的桃花,一眼望去任谁也免不了惊艳。 这么漂亮的人儿是自己的。冷无缺目光低沉地想着,心中却隐隐有着一种恐慌。 他轻叹一声,下巴抵上缡魅的额头,道:“对,我是吃醋了。”似是无奈的陈述句已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冰冷。 缡魅的眼中飞速掠过一丝嘲意,偎在他的怀里,一副委屈的口吻道:“你吃什么醋?!有什么醋好吃的?我刚进冷府那会儿,若不是有他暗中帮我,我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冷无缺的眸子一黯,将缡魅紧紧搂住,“对不起,对不起……”其实罪魁祸首还是他…… “没关系了,那些都过去了。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缡魅轻轻推开他,嗓音隐约有些阴冷。冷无缺没有看到,那时的缡魅双目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第二十三章:逐渐蚕食 “迎客来”是容城最为有名的酒楼之一,属冷府产业。冷无缺同缡魅自是进了最好的包间,很快小二便上好了菜。岂料冷无缺刚拿起筷子,便来了不速之客。 “少爷。”冷大走进包间,看向冷无缺欲言又止。 “怎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缡魅放下筷子,拿起茶杯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茶水滋润后的唇红艳得有些过分,那不过是一个抬眸的动作,风情无限,却硬是让冷大有了一种战栗的感觉。 “说吧,不必避讳。”冷无缺开口。 冷大短暂的迟疑过后,便立马报上了不好的消息。 “……除了容城,在其它地方的产业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恶意打压……” 冷无缺听过他的话后心底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依旧冷沉,只是那双眸子里透出的阴沉光芒令人心悸。 “少爷,还得请您马上回府,各地的负责人都已经在府上了,等着向您汇报更详细的情况。”一向稳重的冷大此刻竟也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冷无缺沉吟半晌道:“查出是谁做的了吗?” 冷大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我等无能。” “……”冷无缺没有再说话,只是手中的筷子被越握越紧,几乎要被他握断。 缡魅的眉间染上几点冷冽,而唇畔却是温柔的笑,“去吧,我一个人就好。” “没事,不急,我先陪你吃饭。”冷无缺握住筷子的手松了几分,夹了一筷子菜放入缡魅的碗中,看也不看还立在一旁的汗水涔涔的冷大。 缡魅看着碗中的菜,心里冷笑连连。冷无缺啊冷无缺,不知当你知道你冷氏名下的产业已近乎覆灭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我真是期待极了你露出后悔的表情。 一顿饭吃得冷无缺心神不宁,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在他的心头。一吃完饭,他留了个暗卫给缡魅,便同冷大回了冷府。 “走吧,陪我出去转转。”缡魅漱过口放下茶杯,往后看了一眼。 从黑暗里立马走出一人来跟上了缡魅。缡魅一人走在前面,走走停停。 “老板,你这个怎么卖?”缡魅停在一家卖首饰的摊子前,手指着那摊位上的一根桃花木簪,簪子的做工略显粗糙,却也有几分栩栩如生的味道。 “哟!这个便宜,算公子七钱吧!” “不用找了。”缡魅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小碎银扔到小贩手中,拿起簪子转身便走。 “阿缡。”董逸恰好走到他的面前。 “你回去吧,我和董少爷说点事儿,爹爹不会怪你的。”缡魅朝跟在后面的那人道。 冷无缺身边的人都认得董逸,那人见既是董逸和自家小少爷待在一起,便放了心,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逸哥哥,我好想你。”缡魅脸上挂着几丝委屈,扑进了董逸的怀中。 董逸短暂的怔忪过后,也不自觉地伸出手将他紧紧环腰抱住,“阿缡。”那一刻,似乎有着什么东西从董逸的心中彻底破土而出。 “你想我吗?你是不是都忘记我了?董逸……” “怎么会忘记你呢,阿缡。”董逸似是叹息了一声,心上有处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陡然击中。 ****** 平静的湖面上,一艘画舫从岸边驶向湖中央,那艘画舫的外表朴素无华,却大得出奇,画舫里也安静极了,与周围丝竹声声的画舫有着强烈的对比。 “听琴么?”画舫上,缡魅放下浅啜了一口的茶水,抬眸看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董逸。 董逸略为惊愕地道:“你会弹琴?” 缡魅轻笑一声,话语里不带半点情绪,平淡到了极点,“被方书怜送到绮红楼这么些年,再不会也会了。” 董逸听了却觉得先是背脊一凉,然后便是一股一股的疼惜和心酸涌上心头。 “是怎么回事?”董逸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怒气,只是那双温和的眸子里有着什么在熊熊燃烧着。 缡魅轻挑了挑眉,别开了头,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 “阿缡,你不肯让我知道吗?”董逸拧了拧眉。 缡魅眼中划过一道厌恶之色,语气有些冷了,“那些过去有什么好知道的?” 绮红楼,不问也该知道他在那里该是受了多少苦…… “好,我不问了。”董逸温柔一笑。 缡魅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忽然浅笑着抬起头来,表情有些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陪我喝酒吧,好不好?” “阿缡。”董逸的目光一闪,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他耳畔的发。 “好不好?”此刻的缡魅看起来就像是深受打击需要靠喝酒来抚慰伤痛的人。 “……好。”董逸最后还是答应了。等这个“好”字出了口,董逸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不知何时变得如此干涩了。 “来人,拿几坛酒来!” “既然你想喝,我便陪你不醉不归!”董逸朝他露出一个温雅的笑,当先拿起一坛酒,掀去封布便往嘴边送。 缡魅也不应他,跟着拿起酒坛做了同样的动作。 画舫外几束月光投设进来,明亮的月华仿佛洗涤着船上的一切物品,连同那坐在桌前的两个人。 只是,这究竟是谁醉还不一定呢…… ****** “少爷。” “几时了?”一身白衣的男子立在船头问道。 “已经是亥时了。” 白衣男子似是叹了一口气,话里透着一股无奈的味道,“走吧,回府。” “那冷府的小少爷……” “你只管去准备马车便是。”语毕,白衣男子转身进了画舫,站着看了一会儿趴在桌上似乎已经陷入熟睡的人,然后才如梦初醒一般,快步走过去将人抱起来。 “阿缡,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被抱在怀中的人拧了拧眉,口中至少不安地发出了一声嘤咛。 第二十四章:诱惑 沉重的夜色下,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董府大门前。 驾车的小厮掀起帘子,恭敬地请里头的人出来。 董逸抱着缡魅下了马车,步履踏得极稳,没有给怀中的人儿一点儿摇晃的感觉。 他径直抱着人去了自己的房间,命人打来了热水,刚亲手替缡魅擦了脸,就见他轻声呻吟着睁开了眼。 “你带我回来了?”他直起身子,头发乱乱的,看上去尚有几分迷愣。 董逸伸出手贴上他的额头,“头还疼吗?” 缡魅低吟了一声,伸出双臂环抱住对方的脖子,脑袋深深地埋进去,似是撒娇道:“头疼。” 董逸愣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抱住缡魅,轻声哄道:“还睡吗?” 缡魅抱着他轻一用力就倒向了床铺,他依旧埋在他的脖子边,发出嘟囔的声音,“陪我一起啊。” 董逸轻笑一声,忽然觉得这人仍像是很多年前一样,一样依赖自己。 幸好。 董逸抱着他的手紧了紧,然后脱掉鞋子和外衫,拉过被子一齐盖过两人。 睡着的缡魅看上去恬静了不少,整个面孔甚至还透出几分稚嫩来。 董逸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过缡魅的脸,谁知他的手刚放上去就被抓住了。缡魅双眼迷蒙地看着他,红唇微张,一副诱惑的姿态。 董逸忍不住浑身一颤,感觉自己像是做什么坏事被抓住了一般。 “你是不是想亲我?”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陡地从怀里传来,董逸心虚地低下头,发现缡魅竟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你想亲我,对不对?” 他又重复了一遍,灼热的气息喷出来摩挲着董逸的脸庞。 那一刻,董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动了。 他终于忍不住低下头覆上怀中人的唇,先是如蜻蜓点水,再是辗转吮吸,仿佛将少年的唇当成了一块美味的点心,爱不释手地啃噬着。 缡魅双手攀住他的肩,闭上眼同他深深地亲吻起来。 董逸已经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他只能依靠本能去贴紧、亲吻、追逐,直到衣衫零落。 帷幕深深,香气缭绕,似是一夜春宵。 ****** 第二日董逸醒的很早,下人前来叩门的时候,缡魅还躺在他的怀里,睡得很是香甜。 睡着了的缡魅很安静很漂亮,还带着几分可爱的稚气,董逸在他的唇间落下一个轻吻,只觉得心柔得仿佛快要化作一滩水。 董逸静悄悄地起身穿好衣服走出去,俊逸的脸上明显写着餍足后的喜悦。 “少爷,冷府来人了。” “谁?” “冷爷亲自过来了。” 董逸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亲自过来了?还怕我拐走阿缡不成?”嘴上说着,他却不自觉地想起了之前在桃花林时好友有些过激的反应。总觉得……哪里不对…… “师爷,着……” “我马上就过去。” “是,那早膳还上吗?” “上啊,怎么不上?” 小厮领了命,立刻朝前厅走去。 董逸转身进门,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停住。虽然冷无缺亲自来要人,但阿缡不过再多休息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这么想着,董逸理了理衣衫便也朝前厅走去。 第二十五章:争执 “无缺,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我府上?”董逸带着略调侃的笑走进前厅。 冷无缺从座位上站起来,冷凝的脸色稍微有了些缓和。他并没有回答董逸的问题,而是直接道:“魅呢?你怎么把他带到这里了?” “阿缡昨晚喝醉了,他那个样子,我怎么还能放心让他回冷府,就把他带了回来。他现在还在休息。”董逸微笑着作解释。 “他人在哪里?我带他回府。” 董逸暗暗皱眉,面上却仍旧挂着清雅的笑意,“怎么?人在我这里你还不放心?以前也没见你对阿缡这么上心过。” 以前从未善待过缡魅,一直是冷无缺心中的暗伤。他面色一僵,冷冷道:“冷家名下所有产业遭到莫名打压,有人在故意针对冷家。他只有在我的身边,我才能放心。” “有人故意针对冷家?!”董逸脸色一变,满眼震惊。冷家如今的势力可以说是很少有人能去撼动了,谁会这么大胆子故意与冷家作对?莫非、莫非是…… “无缺,不会是方书怜她……” “不是。方家早已是强弩之末,现在哪敢与我来硬碰硬。”冷无缺沉着脸,面色很难看地补了一句,“打压冷家的人好像对冷家很是熟悉。” “对冷家很熟悉,那会是谁?” “我要带走魅。”冷无缺打断他。 “不行,无缺,现在冷家遭到不明势力的暗中打压,就更应该让阿缡留在我这里了。”董逸的态度有了几分坚决的味道。 “他是我的儿子,自然是要随时跟在我的身边。”冷无缺有些动怒了。没错,他是吃醋了。他不放心将魅留在这里!董逸和缡魅太过亲密,他难以忍受!而且,缡魅只有随时随地跟在他身边,才会更安全。 “你这是什么道理?无缺,他不小了,你非要将他带在身边做什么?”董逸同样动怒了。他不明白,现在自己这个好友知道疼爱阿缡了,那早些年干什么去了? 冷无缺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找到便带他走。” 冷无缺和董逸自幼便认识,董府的格局构造,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董逸不将人带出来,他便自己去找。 董逸却是脸色一白,连忙去追他。 若是被冷无缺找到了阿缡所在的屋子,傻瓜都会知道那间屋子曾经发生过什么。 然而终于教他失望了…… 他根本就追不上冷无缺。 等他匆匆赶过去时,冷无缺已经面色阴冷地站在了床边。 宽大的屋子里,熏香扑鼻,混杂着一股情欲的味道。一张雕花木床上,少年全身赤裸陷在棉被里,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印着或青或紫的痕迹。少年发丝散乱,因突然有人闯入,他蓦然睁大的眼里还写满了惊恐。 “这是怎么回事?”冷无缺的声音冰冷入骨。他问的是床上的少年,也是身后匆匆赶来的好友。 董逸很快就褪去了惊慌,他面露愧色道:“无缺,对不起,我喜欢阿缡……” 话还未说完便被冷无缺粗暴地打断。 “闭嘴!” 他用被子将缡魅一裹,抱起他就用轻功离开了董府。 董逸这才急了。他不会因觉得阿缡破坏了冷家的名声就责罚于阿缡吧? 董逸完全坐不住了,马上命人牵来马,快马向冷府赶去。 ****** 冷无缺竭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他紧紧裹住缡魅,双手几乎要将被子撕个粉碎。 他爱的人跟他的好友睡到了一起,真是一出好戏! 一路上他的眼神阴骛,面沉如水,直接使轻功飞进了冷府,然后“哐当”一声关上了屋子的大门。 缡魅被重重地扔到床上,被子散开来,露出赤裸的他。 “缡、魅!”他死死地咬住这个名字,面孔几乎是扭曲狰狞的。 缡魅蜷缩着身子,不发一语。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可怕。 冷无缺看着他淡然无波的面孔,恨不得上前掐死他。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掐。那么细那么白那么脆弱的脖子,经不起他一点儿凶狠的力道。 冷无缺狂躁地来回踱着步子,过了一会儿又猛地停住,满目血丝地盯着床上的人。 “为什么不解释?” 缡魅依旧紧闭着双唇,他有些无助地抱住双臂,看上去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一直闭口不言终于让冷无缺的怒火升到了顶点,他一想到眼前的人居然也被别人压在身下,他就难以忍受。冷无缺疾步上前双手钳住他的肩,狠狠地吐出两个字:“说话!” 不知道是因为被他的气势吓住了,还是被他巨大的力道弄疼了。缡魅眼眶一红,看着他小声呜咽道:“我怕……” 说完眼泪就如雨点一般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冷无缺这才知道,刚刚不是他不说话,而是他被自己吓傻了。 冷无缺心一软,松开手用力将缡魅揽入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口中僵硬道:“你别怕……我……”我不凶你了。 缡魅怎么也止不住眼泪,埋在冷无缺的怀里浑身发抖,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呜咽声。 冷无缺止不住心疼了,紧紧抱着他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一直到缡魅哭得沉沉睡去,冷无缺掰不开他的手,只能跟着他一起躺倒在床上。 冷无缺忽然想起了他摔坏了那对彩人那次,缡魅也哭得很惨。 他抬起手轻轻抚着怀中人的头发,再多的怒气也发不出来了。 魅,你千万不要对不起我…… 董逸…… 冷无缺的目光一冷,良久才阖上眼。 ****** 冷府大门外,一个俊逸的身影徘徊许久,最终还是没能进去。 第二十六章:嫌隙 当缡魅被刺眼的阳光扰得醒过来时,冷无缺早就醒了,只是他依旧维持着抱住缡魅的姿势。 “醒了?” 缡魅轻轻点了点头。 冷无缺抽回手臂从床上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走了出去。 缡魅听见他站在门外对着不知是谁道:“从今日起,别让小少爷走出房门一步。” 缡魅的面色一僵,愣愣地躺在床帏之中。 怎么心有那么一点点……痛呢? 冷无缺走到花厅坐下才发觉头有些痛,那双向来冷漠坚毅的眸子竟也透出了几分疲惫来。他一边揉着额角一边吩咐丫鬟送吃的到缡魅那边去。 “少爷,江少爷过来了。” 冷无缺停下手上动作,点点头道:“把饭菜摆上来,去请他进来吧。” “是。”下人迅速退了下去。 “哈哈,老远就闻到饭菜的香味了!”开怀爽朗的笑声从门外传来,随即一个白色人影闪了进来。丰神俊朗,面带风流,正是江尚。 而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人。 “董逸。”冷无缺暗暗咬牙。 “我说无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江尚笑着过去拍他的肩。 冷无缺冷睨了他一眼,江尚打了个激灵,手腕一转便收了回来。 这时饭菜已经陆续上好了。 冷无缺叫过一个丫鬟问道:“饭菜都送过去了吗?” 丫鬟福了福身,“都已经送到小少爷那边去了。” 冷无缺点点头便入到席间,拿起筷子打算用饭。江尚无比自然地坐下端起了碗,董逸似是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踌躇了一会儿也入了席。 这顿饭吃得极其安静,一向话多的江尚看了看这两个好友同样难看的脸色,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很快就用完了饭,下人手脚麻利地撤下了食具,换上了茶水点心。 “无缺,我听说你手下的产业出问题了。”江尚正了脸色,说起正事来。 说到这件事冷无缺的脸色就难看了几分道:“有不明势力故意打压我们冷家。” “可查出是谁?” “一无所获。”冷无缺也有些气闷。冷府的势力并不小了,他冷无缺的名头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分量的,鲜少有人敢如此嚣张与他作对。 江尚皱了皱眉,“倒是藏得好。” 冷无缺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脸上全是自信之色,显然不讲这些挑衅放在眼里。 “要不……让师父帮我们一把?我们的消息总是没他来得灵通。” 冷无缺、江尚和董逸都是拜在同一人门下。那人名为齐余山,年过半百,却喜欢四处游玩。齐余山十三岁时便已在江湖成名,他的性格奇特,行为怪异,总喜欢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他是江湖公认的难有敌手,江湖中人见了他莫不都要称一声“齐老爷子”。 “不用。”冷无缺顿了一下,“总会露出端倪的。” “嗯。”江尚见他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也就放了心。毕竟能和冷无缺作对的人还真不多。 “董逸,你怎么半天都不说话?”江尚话锋一转,带着揶揄看向董逸。 董逸方才似乎是在走神,听到江尚叫他,略略迷茫地“啊”了一声,才连忙又道:“我、我是想问……” “想问什么?”见他结结巴巴,一向俊逸的脸上竟然还有些泛红,似乎是在不好意思,江尚顿时好了奇。 冷无缺在一旁见了他的样子,登时脸色一沉,眼里仿佛酝酿了一场风暴。 “无缺,阿缡他……” “董逸,你出去吧。以后别来冷府了。”冷无缺强自压下心头的火气,冷冷道。 他实在是难以忍受这般奇耻大辱。缡魅为他如今所爱之人,他不忍伤之。但董逸……一想到他便忍不住想要宰了这个昔日好友! 那一日缡魅和这人在桃花林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还有几年前他第一次听得这人唤缡魅“阿缡”,如斯亲密,还有浔山那一封封信……该死!难道他们早有私情不成?! 不管如何,缡魅只能是他冷无缺的! 董逸呆了一下,脸色有些白,他强自笑道:“无缺,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我……”董逸哑然。的确是他没能把持住上了人家儿子。 江尚在一旁听得有些发晕,急忙出声打断,“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怎么我一个也听不明白?” 冷无缺冷着脸不说话。 董逸也不好开口,只是满脸焦急之色。 “无缺,到底怎么回事?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江尚有些恼了,他们三人多少年的情谊,究竟为了何事要闹成这个样子。 董逸苦笑,“是我做得不对。但是,无缺,我是真心喜欢他。” 话一出,便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气氛一下子就紧张冷凝了起来。 “你们……你们在抢女人?”江尚惊骇了,嘴巴张得足够装下一个鸡蛋。 “我……我喜欢上了缡魅。”董逸哑着嗓子开口。 “缡魅?谁?”江尚一时没有想起。 “我儿子。”冷无缺冷着脸开口了。 “哈?”江尚再度震惊了,半天没缓过神来。 “无缺,你不要怪她……”董逸急急开口。 冷无缺打断他,“我当然不会怪他。” 董逸放心地笑了笑,“能让我见见他……” “出去。” “无缺?”董逸的脸色又白了。 “以后别再来见他。”冷无缺转身就走,“送客。” “无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江尚一时有些接受无能。 董逸拉住他低声道:“算了,走吧。” ****** “少爷,小少爷不准人进去。奴婢们将方才放在门口,半天也不见动静。”丫鬟一脸紧张地看着走过来的冷无缺。 冷无缺漠然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心疼和焦急,他加快步子走到屋子前。托盘里的饭菜果然没有一点儿动过的痕迹。 冷无缺推开门走进去,少年依旧蜷缩着,他离开的时候是什么姿势,就还是什么姿势。 厚重的被子裹着单薄的身体,衬得床上的人很是羸弱,极惹人怜惜。 缡魅睁大了眼看着床顶,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 冷无缺将他抱起来,又将被子扯下来扔到地上。那被子是从董府带回来的,冷无缺看见都觉得刺眼。 缡魅缩了缩身子,身上的痕迹已经消了不少。 冷无缺脱了衣服,从床上扯过一床被子盖住缡魅,随后自己也上了床。 他紧紧地抱着他,问:“在生气?嗯?跟我闹脾气不吃饭?”话语里已然带上了危险的味道。 缡魅眼睛红红的,他往冷无缺的怀里蹭了蹭,细声道:“别把我关在屋子里,我怕……” “怕?”冷无缺冷笑一声,下巴搁在他的头顶轻轻摩擦着,“你会怕?会怕你还敢爬到别的男人床上去?” 缡魅身子一抖,眼泪就出来了,他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地往冷无缺怀里钻。 冷无缺是真的被带出了几分火气,他捏住缡魅的下狠狠地吻了上去…… 第二十七章:以己为饵 他捏住缡魅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牙齿和舌头粗暴地侵略着对方的唇,仿佛要讲唇侵吞下去。 缡魅被吻得浑身无力,就这么软着身子靠在他怀里,脸被憋得通红,有些像是缺了水的鱼,让人看了不由生出一股莫名的想要施虐的感觉。 看见缡魅这个样子,冷无缺就觉得怒从心起。他会忍不住去想,缡魅在其他人的身下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冷无缺一想到会是这样,就嫉妒得发狂。 他的手开始在缡魅的脖颈周围游走,一会儿情色地抚过他的锁骨,一会儿伸到他的耳垂处轻轻拨弄,一会儿又放到他的喉结上慢慢抚弄,恍然间让缡魅生出一种身上人要掐死自己的错觉来。 等缡魅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冷无缺才放开了他的唇。就在缡魅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冷无缺用力按住他,寻到他身下的某处,也没有做润滑,就这么挺身而入。 缡魅偏过头死死地咬住被子。 真疼…… 不过越疼才记得越清楚。缡魅慢慢地闭上了眼。 …… 等一场云雨过后,冷无缺整个人也平静了不少,怒火也慢慢被收敛了起来。看着床上昏死过去的人,冷无缺伸手轻轻抚过他的发丝,最后竟然轻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又像是透出了许多疲惫。 “我为难你有什么用呢?”冷无缺喃喃自语,眼里却透出了冰冷。 他对董逸是真的动了几分杀心。 冷无缺找出药给缡魅细心地擦上,又为他换了一件新的里衣,这才轻轻拍了拍缡魅的背,不管他是否醒着,轻声道:“好好睡一觉。” 睡一觉起来,他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冷无缺没有想到,他想当这事从未发生过,偏偏有人却硬要将这事扯出来。 第二日,冷无缺几乎是匆匆起了床。 他有点不敢面对缡魅。 冷无缺起得早,却还有一个人起得比他更早。 董逸一大早就等下冷府门前,目的只有一个,见缡魅。当冷无缺听到下人的通报时,脸色当场就黑了个透。他认为自己的愤怒和不快已经在董逸面前表现得很清楚了,没想到的董逸还这么不识趣地往上凑。 董逸在冷府门前站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还是吃了闭门羹。 当下人来回冷无缺,董逸说要在冷府门前一直等到缡魅为止,冷无缺当即冷笑了一声,下了命令,董逸永不得入冷府。听到这个命令的人皆是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少爷和董家少爷怎么会闹到这种地步。 缡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冷无缺听到丫鬟的禀报,就马上让厨房做了饭菜,亲自送了过去。 见到冷无缺走进屋子的时候,缡魅不自觉地往床角缩了缩,冷无缺看见他的动作,又忍不住有几分心疼。 “吃点东西。”冷无缺走过去将缡魅扶下床,缡魅虽然看起来还有些怕他,却不敢拒绝他。 缡魅顺从地乖乖吃完了饭,冷无缺也看完了冷大传上来的消息。冷无缺刚销毁掉纸条,一抬头就看见缡魅咬着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见缡魅一直不开口,冷无缺便先开了口。 “我不是故意的。”有了冷无缺先开口,缡魅再开口便顺畅了很多,“我没有想到我会跟他……会跟他做出这种事。你相信我吗?” 缡魅一直觉得当有些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时候,效果会更好。 冷无缺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缡魅没有说话,只是又愧疚又委屈地看着他,眼泪似乎很快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看着缡魅的样子,冷无缺忍不住皱了皱眉。难道这次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冷无缺不知道缡魅要的就是他的怀疑,只要他有了一点点怀疑,那冷无缺对董逸就再也做不到信任。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缡魅才小心地开口问:“他们……下葬了吗?” 冷无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缡魅说的是冷父冷母。“简单埋了。”冷无缺冷冷地说出四个字。 “这样不会不好吗?”缡魅似是关心地问。 冷无缺又沉默了一下,才说:“他们,落得这个下场,也许是罪有应得。” “怎么这么说?” 冷无缺这下是彻底沉默了没有说话,但就算他不说话,缡魅也猜得出来大概。 冷无缺的幼年过得也很不如意。而造成他不如意的罪魁祸首很可能就是冷父冷母。 那一刻,缡魅有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快意还是有点痛。 “你还罚我吗?”缡魅突然出声问。 “以后不准再见董逸。”这一句话就说明了冷无缺的态度。 缡魅在心底笑了下,脸上却依旧是一脸的低落和痛苦。 “等一会儿,我带你出去走走。”冷无缺也担心自己昨晚的举动会将缡魅吓得太过厉害,所以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个能让缡魅散散心的办法。 “好。” 这边冷无缺和缡魅打算出门,而另一边的董逸在冷府门前苦苦等了好几个时辰,连人影都不见。董逸又担心冷无缺会不会责罚缡魅,自己心中对缡魅是个什么感情也还没有完全理清,脑子里一团乱的董逸看了看冷府的大门,找了家酒楼开始喝起酒来。 冷无缺处理完了事,就带着缡魅出了门。 路过一家铺子的时候,缡魅多停留了一会儿,冷无缺见他感兴趣,就带着他进去了。 铺子是卖绸缎布料的,也有一些成衣。缡魅看着墙上挂着的大红衣袍,突然转身对着冷无缺说:“真可惜……我这辈子恐怕都穿不成成亲的礼服了……” 冷无缺见他的神情说不出是悲凉还是什么,这趟出门本就是为了让缡魅的心情好一些,冷无缺当然不想缡魅继续触景伤情,攥住他的手就出去了。走到门槛处的时候,冷无缺忽然用力握住缡魅的手,“会有那么一天的……” 就算,就算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他也可以和缡魅悄悄地举行一场属于他们的婚礼。 缡魅将冷无缺拉到一边,突然主动亲了他一下,冷无缺有点愣住,却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缡魅在表示他的歉意和感动。 冷无缺立刻反客为主,伸手抱住缡魅狠狠地亲吻上去,缡魅也配合地张开了唇,任冷无缺的舌长驱直入。 一处酒楼里,手提酒坛的男子就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第二十八章:彻底决裂 董逸待在屋子里整整待了两天,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他想起了以前和冷无缺、江尚三个人做师兄弟的时光,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缡魅的情景,他想起了缡魅曾经对他很依赖的时候,他想起了在浔山上那么多封信,他更想起了那一夜的红帐…… 最后董逸的脑海里只定格着一个画面,冷无缺亲吻缡魅的画面。 董逸是觉得自己很混账,竟然喜欢上了好友的儿子,可是现在冷无缺不是更混账吗? 董逸忍不住去揣测,会不会是冷无缺逼迫的缡魅呢? 一旦有了这个猜测的开头,董逸就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想法。 那一天,董府的下人听见了摔茶杯的声音。 董逸在屋子里看着一地的碎片,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念叨着,“对,阿缡,我应该去救出你。” 董逸认为缡魅是真心爱他,冷无缺也认为缡魅是真心爱他。 于是不用缡魅再做更多的功夫,董逸和冷无缺之间的沟壑就已经形成了。 ****** 董逸不能来冷府,江尚却可以来。江尚知道冷家产业的形势越来越不乐观,就马上赶到了冷府,想要跟冷无缺商量商量。 当冷大再一次拿着最新消息放到冷无缺的书桌上的时候,冷无缺的脸色已经是趋于冰冷了。 冷家产业遭到的打压越来越多,而且是越来越严重。 冷无缺将一沓纸扔到地上,怒斥出声,“冷家的掌柜都是吃干饭的吗?!看看现在的样子,冷家的店铺简直都快倒闭了!” 冷大低着头不敢说话。 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江尚走进来的时候,冷无缺正在大发脾气。 “怎么样?事情很严重吗?”江尚大步跨进来,捡起了地上散落的宣纸。 “我本来还不将那人放在眼里,可谁知转眼间,那人就改变了打压的方式,冷家的掌柜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产业就已经半死不活一大半了。”冷无缺冷冷地说,眼里还带着几分恼怒。 江尚皱了皱眉,“要不我帮你?” “不用。”冷无缺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江尚眉头紧皱,“为什么不用?如果照你说的这样下去,还不能赶快解决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你比我清楚!”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冷无缺沉着脸,声音里明显透出他的恼怒来。 “你觉得我可能就这么看着吗?这次对冷家的打压来得太奇怪了,我怎么放得下心?”江尚也急了。 “不用你操心,我会处理好。” “你是不是还是没将对方放在眼里?冷无缺,你怎么这么死心眼?”江尚几乎大骂出口了。 “我觉得没必要。”说完,冷无缺就沉着脸快步走了出去,“马上召集冷家所有的掌柜。” “是。”冷大随后跟上。 江尚愤怒地砸了一下桌子,也连忙跟了上去。 等冷无缺几人大步走出冷府,缡魅却慢慢地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看着冷无缺的背影,轻轻抚了抚嘴角,“看来,你和江尚也要决裂了……” “很快就要结束了。” 缡魅转身走进屋子,嘱咐了一下下人,“我的琴弦坏掉了,我现在要出去修琴弦。我爹回来的时候,你们记得告诉他一声。” 丫鬟们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缡魅一出门,冷无缺暗地派给他的护卫就跟了上去。 因为有前车之鉴,所以护卫一直不敢离缡魅太远,看着缡魅是真的抱着琴进了一家琴斋,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很快这个护卫就发现自己一口气都没办法松了。 因为没多久,董逸就走了那家琴斋,等护卫反应过来,跑进去的时候,缡魅已经不见了踪影。 护卫只得连忙赶去找自家主子禀报这件事。 冷无缺正在店铺里训斥各个掌柜,却见护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见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冷无缺立刻就知道一定是缡魅出什么事了。 而冷无缺最怕的是,那个暗地里和他作对的人,抓走了缡魅。 冷无缺当即扔下了江尚和一屋子的手下,让护卫带自己去了缡魅失踪的地方。 “少爷……可能、可能是董少爷带走了小少爷……”护卫想了想还是开口说了。 冷无缺听到这句话,脸色当场变得极为难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董逸,你究竟想干什么?! 冷无缺马上赶去了董府要人。 冷无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来到董府门前的时候,董府的大门是紧闭的。 冷无缺直接打破了大门走进去,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冷无缺看着空无一人的冷府冷笑一声,“好快的手脚。” 冷无缺和董逸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董逸的想法,冷无缺还是了解甚多的。他知道董逸肯定带着缡魅出城了,而董逸肯定不会走习惯走的那条路。 冷无缺马上吩咐下去,让手下人都去找董逸和缡魅的行踪。而他自己也亲自往那条路赶了过去。 想要带走他冷无缺的人,那也得看他同不同意。 ****** 这一边,董逸搂着还在昏迷之中的缡魅,果然驾着马车往城外走了。 冷无缺的性子,董逸也清楚。如果真是他强迫了缡魅,那董逸就不要妄想能跟缡魅在一起。 私奔这个方法,虽然又俗又危险,但却不失是个好办法。 董逸看着缡魅睡过去的面孔,忍不住轻轻吻了吻他的唇。然后董逸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催促车夫再快一点儿。 董逸还不知道冷无缺已经很快知道他带着缡魅出城的事了。 所以,马车并没有走出多远,就停了下来。 董逸皱了皱眉,一边问着:“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来?”一边掀起了帘子。 就在他掀起帘子的瞬间,一掌直接打上了董逸的面门,董逸匆忙躲闪,却还是被那一掌打中了胸口。 董逸抬起头,眼前站着的人不是冷无缺是谁呢? 冷无缺扫了一眼马车,看见缡魅昏睡着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的火气更大,又一掌拍了过去,董逸躲闪开了,马车却爆裂开了。 缡魅也被惊醒了。 “你们……在干什么?”缡魅还有点迷惘。 冷无缺将董逸逼退下马车,才将缡魅抱起来就走。 “冷无缺!你不能把阿缡带回去!”董逸的嘴角还带着鲜血,想追冷无缺,但是根本追不上。 冷无缺没有再同董逸说一句话,直接带着缡魅就走了。 董逸愣愣地站在那里,他知道,他和冷无缺这次算是真的决裂了。 第二十九章:方家败落 方太傅如往常一样去上朝,但是今天的朝堂气氛似乎很不一样。 朝廷大事议完以后,总管太监突然拿出了圣旨来。 当圣旨被念完之后,方太傅那一把老骨头当即就瘫软在了那里。方太傅这得意了将近大半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弹劾,而皇帝竟然也会趁机卸了自己的职。 伴随着卸职而来的就是抄家。 当当朝七王爷带着一群士兵扫荡了太傅府,并扫荡出了一大批金银珠宝时,方太傅看着这些罪证,当场就一口老血喷出来,晕了过去。 可这还没有完。 身为堂堂太傅,竟然有如此多的金银财宝,皇帝听了七王爷的汇报过后,当场震怒,下令于三日后对太傅施以腰斩之刑。 刚刚醒来的方太傅听到这个消息,再次晕了过去。 ****** 方书怜被休之后,就被方家派来的人接了回去。方书怜一直方家引以为豪的女儿,这次回去却是不光彩至极。 方书怜被扶下马车后,方母看见她的模样,就哭着上前抱住了她,嚷嚷着要为方书怜讨个公道。 方书怜虚弱地靠在方母的怀里,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走!我们去京城找你舅舅!我倒看看,这个冷无缺有没有人能治他!”方母一把揽过方书怜走进门,一副马上就要去收拾东西的样子。 方父冷哼了一声,虽然心里也是恨极了冷无缺,却对自己这个女儿也更为责备,在方父的眼里,方书怜被休,那就是她没本事,那是她丢了方家的脸。 方书怜进到方府过后,其他的姐妹立刻朝她投过去或嘲讽或同情的目光,方书怜看得心里直冒火。 “娘,我们早点进京吧。冷家,一定要给他们点教训!”方书怜坐在屋子里,表情略有些狰狞。 “好,收拾东西,我们这就进京。” 这个时候,方书怜母女还不知道,方太傅马上就要被送上刑场了。 ****** 方书怜母女赶到京城的时候,刚好是三日后,也就是方太傅被腰斩的日子。 方书怜母女进城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听说了吗?今天方太傅就要被施腰斩之刑了!” 方母差点一下子没站稳,方书怜的脸色也当即就惨白一片,随手抓过一个路人。 “哎哎……你干什么?!” “我问你!”方书怜一把将那人揪到面前,“你们刚刚说的是当朝方太傅要被腰斩了?” “是啊,就在前面菜市口!”那人瞪了方书怜两眼,扯回了自己的衣领。 方母连忙带着方书怜往菜市口跑。 两个人停在菜市口的时候,刚好看到方太傅穿着囚衣趴倒在铡刀下,刽子手手起刀落。 “啊!!!”方母忍不住尖叫一声,倒是方书怜愣愣地看着刑场上,脸色惨白。 方太傅的身子顿时分成两截,鲜血溅了老远。 方书怜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 在京城的方书怜母女还不知道方家这个时候也在遭受着灭顶之灾。 就在方太傅被腰斩的前一天,七王爷接到旨意,前往武林世家方家,将满门剿灭。 方家这个曾经辉煌无比的武林世家,最后在一场大火中倾覆。 仆人逃散,房屋倾塌,方家的子女都没能逃过这场屠杀。 七王爷站在方家对面,紧抿着唇,直到火势慢慢变小,再也听不到哭喊尖叫的人声,他才慢慢转身离去。 魅,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 ****** 夕阳西下,一辆灰色的马车行在荒无人烟的古道上。赶车的是一名小丫鬟,丫鬟赶了一会儿车,大约是累了,就掀起帘子,朝里面的人道:“小姐,我们歇一会儿吧。” 车里的女人冷冷道:“不行。” 小丫鬟毫不在意地撇撇嘴说:“小姐,我们该歇息一会儿。” 女人猛地掀开帘子,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一手捏住了小丫鬟的脖子,“我告诉你,别以为方家倒了,你们这些小贱人就能爬到我的头上了!快赶车,不然我宰了你!” 小丫鬟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战战兢兢地连忙道:“我马上继续赶车……” 女人这才松开了小丫鬟的脖子。 女人正是方书怜。 方太傅死了,她只能和方母回了方家,可是没想到迎接他们的是一堆残垣断壁。 方母当即就被气得吐了血,方书怜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好歹还维持了点儿理智。最后强自镇定着从残垣断壁里搜出来了方家的钱财,先带着方母去了客栈住着。 方母这一吐血,也就造成了一场大病,不消几天,方母就已经是半死不活了。 方书怜每天回到客栈,看到方母躺在床上的样子,恨意就越发浓重。几天后,方书怜就准备了一剂毒药,放进了方母喝的药里。 都说家里富,也禁不起有个重病之人。 方家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如果方母一直病着,那从方家拿出来的钱财也支撑不了多久。方书怜想到自己还要报仇,自己还这么年轻,当然不能跟那些贫民窟的贱民一样,所以方书怜一狠心,就毒死了方母。 方母停止呼吸的时候,方书怜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道:娘,女儿这也算是让你早日解脱。 方母死后,方书怜就将她匆匆葬了,然后带着银子,带了之前去京城的时候就随身带着的丫鬟,往外地跑了。 方书怜的算盘打得很好,她要去外面躲一阵子,再来查查究竟是谁害了他们方家,再来报仇!还有冷无缺和那个贱人的儿子!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 方书怜和小丫鬟抵达客栈的时候已经天晚了,方书怜立刻指使小丫鬟去弄了些吃的来。这个客栈剩下的房间不多,方书怜就住到了客栈的后院。 方书怜在屋子里等了半天,也不见小丫鬟回来,心里疑惑难道这死丫头跑了?这么想着,方书怜就连忙打开门走了出去。 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蹲在墙角,方书怜走过去,竟发现那死丫头正在数钱。 那些钱可不正是自己身上剩下的钱么? 方书怜气急,一脚踹了过去,小丫鬟被踹倒在地,银子银票散落了一地。 “敢偷我的东西?”方书怜冷着脸,连续几脚踢过去,小丫鬟哀叫连连,连忙哭喊着“我不敢了”。 方书怜却从来不是一个会手软的女人,当即提起小丫鬟,又是几掌拍过去,小丫鬟厉声尖叫了一声,口中喷出血来,便没了气息。 方书怜看着小丫鬟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将她扔到地上,擦了擦手,正要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身后有人站着。 “谁?!”方书怜还是有点害怕的,于是小心翼翼地转了身。 “方书怜,别来无恙。”那人轻声道。一瞬间还会让人生出眼前这人很温柔的错觉。 方书怜打了个寒颤,这才看清眼前站着的人竟然是缡魅。 “你……想干什么?”方书怜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缡魅突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方书怜惊慌不已,却根本挣脱不了缡魅。缡魅直接拿住她的手脚,掏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就往方书怜的经脉上割去。 方书怜惊恐地瞪大眼,那刀却离她越来越近。 “啊!!!”比之前还要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客栈的夜晚。 缡魅最后看了一眼被自己扔在地上的方书怜,冷笑了一声,戴好帽子遮住脸,慢慢走了出去。 至此,方家满门被灭,独留一个方书怜,却被缡魅挑断了手脚筋,废掉了武功。 不过缡魅很好心地给她留了伤药,只要她不死,能自己把药摸上去,以后就还能正常走路。只不过武功,是彻底废掉了。任是大罗金仙来也不能恢复。 第三十章:真实身份 一只白鸽飞进一间屋子,屋子的主人一把抓住白鸽,从它的腿上取下捆着的小纸条。 看完之后,那人就撕掉了手中的纸条,眉头紧皱,口中念道:“师父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 一家酒楼里,白衣男子和红衣少年对坐着,白衣男子喝了一杯酒才开口说:“我就先回去了。” “师父要来。” “什么?”白衣男子露出震惊的神色。 “师父要来,你就先不要走了。”红衣少年放下手中的酒杯,抬头看向对面的男子。 白衣男子沉默了一下才说:“你是故意的?” “对啊,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让师父过来,然后在他们面前拆穿我身份的。” “好,我留在这里。”白衣男子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红衣少年这才笑着点点头,起身往外走,“我最近要出来是越来越不容易了,就麻烦师兄你帮我了。” “放心吧,莲华我也会派人去接的。” 红衣少年点点头,走出了酒楼。 ****** “哈哈哈哈,师父都好久没有来过你这宅子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发出一连串爽朗的笑声,拍着冷无缺的肩,跟着走进了冷府。 “师父,这边请。”冷无缺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不过齐余山早就习惯他的这副样子了,也不在意,心情倒是好得很。 “董逸和江尚那两个小子呢?我这个老人家来了,也不知道来拜见拜见!”齐余山坐上大厅的主位,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什么人。 冷无缺的脸色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叫来下人,吩咐他们去请董逸和江尚。 齐余山在这里,至少暂时不能违逆他的意思。 江尚和董逸两人接到消息,自然很快就赶来了冷府,冷无缺虽然不想见到董逸,但也不会多说什么。 倒是齐余山看到董逸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受了很重的内伤。 “董逸,你小子是怎么了?还被人打伤了!”齐余山有点不悦。 董逸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和人过招时,一时不慎。” 齐余山见他的样子也不再多问,转头对着冷无缺笑道:“我这次来,本来不是看你们的,我是来看你们小师弟的!” “小师弟?”另外三人皆是面面相觑。 “我之前没有告诉过你们吗?我又收了两个徒弟,都好几年了。”齐余山皱了皱眉,“真是老了老了……” “小师弟也在这边?”江尚先开口问。 “是啊!他在……”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几人回头一看,就见缡魅正一身火红的衣裳走了进来。 齐余山双眼一亮,指着缡魅道:“喊小师弟吧!” 冷无缺、董逸、江尚三人都是一愣,看着缡魅那张脸怎么也叫不出来。 冷无缺的感受比他们来得还要猛烈,他只觉得像是有一道雷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头上。他本以为当初发现缡魅是自己的儿子这件事,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一颗惊雷。 可是现在,就像是一盆冷水突然浇上他的头顶,嘲笑了他以前做过的所有事。 缡魅是他的小师弟? 那缡魅还怎么会出现在青楼?那缡魅怎么可能会如他表现得那样弱不禁风? 冷无缺紧紧攥住拳头,脸部绷紧,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当场发泄出来。 “师兄们好。”缡魅微微一笑,朝着他们点了点头,跟他们之前见到的缡魅简直完全不一样。 “你师兄呢?”齐余山抬头问缡魅。 “师兄去酒楼订位置了,师父来了,咱们自然是要请师父喝两杯的。”缡魅浅笑着回答。 “哈哈哈哈,好好,在哪里?走,咱们过去!” “师父跟我来就是。”缡魅当先往外走,冷无缺的脸色沉了沉,还是和江尚、董逸一起跟了上去。 一场接风宴看似融洽,却有好几个人都坐立不安。 缡魅当是看不见这样的情形,继续和齐余山喝酒。 夜幕慢慢落下,这场接风宴终于散场…… ****** 冷无缺阴沉着脸回到冷府,冷大见他回来,便立刻递上了不好的消息。 “少爷,咱们三分之一的势力都被神秘人拿着牌子接手了……” 冷无缺一掌将面前桌子拍成了两半,眼里满是自嘲。 他总算是明白了。哈哈哈,他冷无缺总算是明白了。 第三十一章:真相 冷无缺醒来的时候是夜晚,夜幕沉沉,月光稀薄,点着烛火的屋子里却莫名地让人有些胆寒。 “你醒了?”声音轻飘飘地从前方传来,冷无缺一眼看过去,发现缡魅依旧着一身红衣就站在不远处。 冷无缺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被人用铁链锁了起来。 缡魅听见铁链碰撞的声音,慢慢地转过身,笑着说:“爹爹的武功太高强,我怕一不小心让您给跑了,所以特地找了这铁链来。” “缡、魅。”冷无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他一切都明白了,打压冷家产业的人是缡魅,故意在自己面前扮弱的是缡魅,拿着他给的牌子去接管三分之一势力的是缡魅…… 哈哈哈,原来他以为的一场禁断之恋,却不过是一个早就挖好的陷阱。 缡魅冷着一张漂亮的脸,看着冷无缺慢慢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说完缡魅挑了挑眉,“也许是我娘在保佑我,让我能够早日顺利报仇。” “缡魅……”冷无缺只是一遍遍地喊着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被烛火的阴影掩盖,看不出丝毫情绪来。 他之前还在跟冷大说着势力被神秘人接管的事,却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没有了知觉。他连缡魅是怎么把他弄晕的都不知道。 “我来告诉你,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样的情景。”缡魅顿了顿,笑开了才接着说,“他们好像都以为你失踪了,你失踪了之后,冷府最大的当然就只剩下我了。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好好维持冷府的。你跟董逸、江尚都闹翻了,他们也不会来管你的下落。至于师父,他答应过我不会插手我报仇的事。所以,我的好爹爹,你就要在这里待上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冷无缺在那里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有挣扎,只是低着头,让人辨不清表情。 “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从我来到冷府开始,从我被冷府众人用鄙弃的眼神看待开始……或许更早,或许是从我在绮红楼降生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娘亲本是你的未婚妻,如果没有方家从中插一脚,如果没有你冷家嫌贫爱富,那我娘亲也不会沦落到青楼,怀着你的儿子却还要躺在别人的身下,就为了赚点钱养活你的儿子。不……其实我真不想承认我是你的儿子!我娘亲是被你害死的,我会被冷府的人欺辱,也是你害的!哪怕……哪怕当初你对我有一点点上心,我也不会被方书怜卖到青楼去……” “你现在一定很愤怒,很恨我吧?”缡魅笑了笑,接着凉凉地说,“可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冷无缺,你真是个禽兽,你对你的儿子都下得了手。” 冷无缺依旧头也不抬,只是喉间发出了“嗬嗬”的冷笑。 缡魅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我来告诉你,真相吧。” “你的父母是我下毒毒死的,是我刻意营造出了方书怜下毒的假象。管家是我的人,真正的管家早就被我杀了。小环是被我威逼着逃跑的,她身无分文,想着逃也逃不了多远,所以才偷了方书怜的首饰。方书怜的性子我多熟悉啊,果然,小环偷了东西,她第二天就把人打死了。那封信也是我伪造的,绿绮是我的人,是她让绿茵识时务者为俊杰,做了假证。还有……” “还有那个厨房的季师傅,他撞死的时候,冷大是被我用暗器阻挠了的……” “对了,我还可以告诉你现在方书怜是个什么下场。”缡魅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看起来却有些惊心,“她被我挑断了手脚筋,指不准明天就流落到哪个地方去了呢。” “说完了吗?”冷无缺哑着嗓子开口。 缡魅挑挑眉,“来,你说。” “缡魅,你报仇了,你开心了吗?”冷无缺慢慢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我当然开心了!”缡魅恨恨地看着他,脸上终于不再是淡定从容得近乎冷酷的表情,“我每天都在骗你,每天看到你相信我的样子,我就会开心得要命。” 冷无缺却没有再说话。 缡魅最后看了冷无缺一眼,“从今天起,冷府就会易主了。我的爹爹,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 说完,缡魅大步跨了出去。 “主子,齐老爷子来了。”缡魅刚一出去,就有人上前汇报。 缡魅挑挑眉,“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缡魅走到大厅的时候,齐余山正端坐在正位上,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师父。”缡魅先出声行了礼。 “你爹呢?”问这句话的时候,齐余山的脸色稍微有些尴尬。他也没想到自己两个徒弟竟然是父子关系,他更没想到,自己小徒弟想要报复的对象就是自己的得意弟子。 “锁起来了。”缡魅毫不在意地答道。 齐余山脸色严肃起来,“把他交给我。” “不行。”缡魅说话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一股坚决的味道,“师父,您答应过我,我报仇的事你永远不会插手。” 齐余山差点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直在心里道,当初他怎么就被骗得答应了这么个不平等条款呢! 不过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用了,齐余山知道缡魅固执得很,只要他不愿意给的,就是杀了他也得不到。齐余山只得带着一脸愠怒去找他的另一个徒弟,当朝七王爷去了。 第三十二章:娶妻 冷无缺被关在了阴暗的小屋子里,每天会有绿绮来为他送饭,只不过今天换了个人。 门“吱呀——”着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很是美艳的女人。 媚而不俗,气质也别有韵味。 “冷无缺?”女人若有所思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轻笑一声,只是那笑声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我早就听说过你了。冷面阎罗……” “只不过,你现在的样子,说出去谁都不会知道你竟然会是大名鼎鼎的冷面阎罗。”女人似乎就是来故意羞辱他的,语气平淡,说出来的话却很是刻薄。 不过冷无缺的脸上没有表露出一点儿动怒的痕迹,他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女人,看得女人都有些发毛。 “……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件好事儿。你的儿子要成亲了。”女人轻飘飘地抛下这一句话,脸上的得意却有些压抑不住。 冷无缺握住铁链的手猛地一紧,脸色有点儿难看,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他要成亲?” “是啊……”女人的话音还没有落下,门突然又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绿绮。 “莲华姑娘怎么会在这里?”绿绮笑了笑,却勉强得很。 “原来是绿绮啊。”莲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往外走,“我不过是帮着送一回饭,你何必做出一副防着我的样子。” “莲华姑娘看错了吧?”绿绮笑容不变,“我们都是给少爷做事的,哪会有谁防着谁这回事儿?” 莲华只是冷哼了一声,便离开了。 绿绮过来也只是看一眼冷无缺,也跟着离开了。绿绮没有走出多远,就看见莲华站在回廊的柱子旁,似乎是在等着她。 绿绮慢慢走过去,略低下头问:“莲华姑娘有事吗?” 莲华忽然伸出手抬起绿绮的下巴,冰冷的目光直射向绿绮的双眼,“你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缡魅要娶的人是谁?” 绿绮慢慢收敛了笑容,冷淡地道:“绿绮不过一个小丫鬟,怎么会知道主子的事情?” “你别想骗我,你是缡魅的贴身丫鬟,缡魅对你有多宠信,我都知道。说,那个人到底是谁?!”莲华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绿绮的脸色都渐渐变白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绿绮一边费力地说,一边挣扎着想要摆脱莲华的手。 但是莲华哪里是那么好摆脱的,绿绮挣扎了半天,也只不过是换来脸色变得越加苍白,下巴上的力道更大了而已。 “莲华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绿绮干脆不挣扎了,只是冷冷地盯着莲华。 “你别拿谎话来骗我,我只想知道缡魅是怎么想的!” “你那么想知道,何不自己来问我?”穿着红衣的少年从回廊的那一头慢慢走过来,神色冰冷,口气轻缓却莫名地透着一股寒意。 莲华的表情僵了僵,这才放开了绿绮,转身看向缡魅却不说话。然而就在她刚刚转过身的一瞬间,缡魅一巴掌扇了过去。凌厉而果决。 莲华当场就呆住了。 缡魅从来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一巴掌扇过去,直接扇肿了莲华的半张脸,嘴角还隐隐有血丝渗出来。 缡魅没有看莲华的反应,转头抬起绿绮的下巴瞧了瞧说:“去上点儿药。” “是。”绿绮低眉顺目地应了,然后退了下去。 缡魅这才又将视线移向莲华,“我来告诉你,我要成亲的对象就是绿绮。” “你说什么?!”莲华也顾不上脸上的伤了,当即就脸色一变,用力拽住了缡魅的衣衫。 缡魅轻轻拨开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清楚,“我会和绿绮成亲。” 莲华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却还是忍下了怒气道:“为什么?难道你还要我跟他共事一夫?”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会娶你。” “缡魅!你……” “莲华,你帮了我的,我自会还你。可是,不要触碰我的底线。”缡魅承认,他一直以来是给了莲华很多自己喜欢她的假象,可他从来没有给过莲华承诺。承诺这个东西,给不了就不要给。 莲华冷笑一声,“我倒想看看,娶了一个小丫鬟,会怎么样……” 等莲华走远,刚刚明明已经离开了的绿绮这才慢慢地从回廊旁的树后走出来。“少爷,多谢。” “那是我曾经答应你的,我自然会做到。”缡魅冷着脸看也不看她,然后也慢慢走远了。 缡魅曾经是真的和绿绮相依为命的,绿绮是个丫鬟,却费尽心力地去护着他,缡魅当然也感动过。后来他渐渐脱离了冷府,绿绮便央求他,以后若有机会,就娶了她,她不求多的,只求一个孩子,便再也不会来烦缡魅。 缡魅本就是个不相信情爱的人,早晚都要娶妻,那便不如娶绿绮这般省事儿的。 所以才会有了今天这一出。 ****** 缡魅向来是说了就会快速做好,所以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冷无缺还是被锁在那间屋子里,只不过这一天来送饭的人又换了,是个不认识的小丫鬟。小丫鬟进屋子以后,战战兢兢地将饭菜放到他的面前就跑了。 冷无缺有些自嘲,难道他真的那么让人恐惧和痛恨? 外面的喜乐缓缓奏响,冷无缺就算是在屋子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真刺耳。冷无缺疲惫地闭上眼,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过去。 想起第一次见到缡魅的时候,绮红楼里那个小小的身板。还有他和小缡魅一起沐浴的时候,安宁至极的味道。还有他在舞台上起舞的时候…… 冷无缺这才尝到了后悔的滋味。如果最初的时候他就肯对缡魅好一些,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背叛了? 其实,他是自食其果吧……哈哈。 冷无缺嘲讽地笑出了声,耳边的喜乐声依旧刺耳,仿佛要这么一直刺进他的心底去。 缡魅,你够狠。 比我狠得多。 第三十三章:产子 夜色早已降临了整个院子,但是从前面传来的欢声笑语依旧没有消散的意思,冷无缺怔怔地想,缡魅成亲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冷无缺还记得自己和缡魅去逛一间铺子的时候,他看到墙上的大红礼服,也曾想过,自己和缡魅有一天能悄悄地成亲。 而现在,那些想法无疑成了最讽刺的笑话。 冷无缺还在回忆,缡魅却推开门走了进来。 如果这个屋子的烛光不是那么微弱,气氛不是那么森冷,配上缡魅的那一身大红色,也许还有点新房的味道。 缡魅大概是喝醉了,走进来的时候身子还微微有些歪斜,灯光慢慢照上他的那张脸。脸上一片酡红。 冷无缺和缡魅都没有说话,缡魅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冷无缺的对面,眼神迷茫地看着冷无缺。 有那么一瞬间,冷无缺觉得眼前的人看起来依旧是那么柔弱。 两个人就一直这么相对着,直到门突然被敲响,绿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您在里面?该休息了。” 冷无缺听到这句话,脸色霎时变得无比难看,但是他只能眼看着缡魅慢慢地站起来,然后有些摇晃地慢步走出去。 本来是自己的爱人,却跟其他人洞房花烛,任是哪个男人也受不了。冷无缺看着缡魅离开的背影,恨得差点咬碎了牙。 门打开,冷无缺看见绿绮穿着跟缡魅一样鲜艳的礼服站在那里,看上去娇羞俏丽。冷无缺冷笑一声,看起来还真是个美娇娘啊! 绿绮看着缡魅走出来,立刻就扶住了缡魅,然后关上了门,冷无缺只能借着烛光看着外面渐行渐远的背影。 ****** 火摇曳的屋子里,映出两个黑色的人影来。 其中一人突然怒喝一声,“什么?!你说他成亲了?”随即,便将桌上的东西哗啦啦扫落了一地。 “是,冷府的小少爷成亲了。” “他娶的人是谁?”那人几乎是用咬牙切齿的口吻来问的这句话。 “听说……听说只是个小丫鬟。” “小丫鬟,呵呵,小丫鬟……”那人来回踱着步,嘴边满是嘲讽的笑容。 烛火下,这才映出那人的面孔来,温和俊雅,不是董逸是谁? ****** 成亲那晚以后,缡魅就再也没有去冷无缺关着的小屋子。绿绮嫁给了缡魅,自然也不会来做送饭这种事,送饭的人依旧是成亲那天的小丫鬟,匆匆来匆匆去。 不过冷无缺却从她的嘴巴里得知了一个,冷无缺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消息。 “少夫人有喜了。”小丫鬟当时压低了声音对着自己的小姐妹说的。 怪只怪冷无缺的耳朵太灵敏,一下子就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连冷无缺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连痛都感觉不到,只觉得心口的地方,有一种牵扯着心脏的酸酸的感觉。 ****** “少夫人,这是熬好的补汤。”丫鬟端上了一盅汤。绿绮还靠在床头,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手下却不停地抚摸着腹部,动作很是温柔。 “放在那里吧。”绿绮头也不抬地出声。丫鬟好奇地多打量了她两眼,却不敢多说什么。 这时,缡魅推门而入,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大的纸包。绿绮立刻抬起头对着缡魅温柔地笑了笑,“你回来了。” 缡魅冷着脸点点头,将手里的纸包随意放到桌子上说:“这是我从七王爷那里要来的,你自己让丫鬟去煎一些。” 绿绮也不因为他冷淡的态度生气,顺从地笑笑道:“好,我知道了。”她停顿了一下,又才说,“你要不要来摸一摸他?” 缡魅转身就走,“不了。我还有事。” 等缡魅走远,绿绮的脸色才一下子变得冷淡起来。 就这样慢慢过了几个月,缡魅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做什么。冷无缺被关在小屋子里,也鲜少有人去过问。绿绮的肚子也越发大了起来,连走路都不敢用力了。 一时间,冷府的流言都奔着绿绮去了。毕竟一个小丫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简直是天大的福分了。 缡魅当然也知道冷府的流言,但缡魅从不会过问。直到五个月过去,绿绮肚子痛得晕倒在了池塘边,差一点儿就整个人掉进了池塘丢了两条命。还是丫鬟连忙叫来了缡魅,才将她抱进了房里。 这一倒,羊水也破了。缡魅只得让人叫来了产婆。 绿绮在屋内厉声尖叫的时候,缡魅却和七王爷坐在不远处慢慢饮酒。 “你倒是淡定。”七王爷看着他喝酒的动作无比从容,无奈道。 缡魅的眼睛却有些微红,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到桌上,表情极度嘲讽,“我只是想起,当年我娘生我的时候,又是多么辛苦。”所以,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更加憎恨冷无缺。 七王爷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随着里面最后的一声尖叫落下,产婆欢喜的声音也从里面传了出来,“生了!终于生了哟!” 丫鬟连忙从里面出来,小步跑到缡魅的面前,头也不敢抬地道:“少爷,少夫人生了个小少爷。” 缡魅对她挥挥手,示意她自己知道了,却没有开口说什么。直到那丫鬟再次跑出来,说是少夫人要他进去。缡魅这才慢慢走进了屋子。 生产过后的绿绮很虚弱,她脸色苍白地陷在被子里,旁边放着襁褓。孩子就在里面。 “缡魅,给他起个名字。”绿绮虚弱地直起身子,朝缡魅道。 缡魅的脸色一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烦躁。他看了看襁褓里紧闭着双眼的孩子,沉默了半晌才道:“冷宁。”说完之后,缡魅才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给他起了个姓冷的名字?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缡魅脸色很是难看地走出了屋子。 绿绮微微皱了皱眉,看着缡魅的背影,目光有点冷。 第三十四章:大结局 “少爷!少爷不好了……”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进大厅,面色惨白满脸惊慌。 “怎么了?”正在和七王爷说话的缡魅冷冷地看向那个小丫鬟,明显很是不悦。 “少爷,小少爷不见了……”小丫鬟结结巴巴地说,根本就不敢去看缡魅的眼睛。 “缡魅……”七王爷站起身来,担忧地看了一眼缡魅。 缡魅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快步就往外走,七王爷连忙在后面喊了一句,“小心些,我去带兵来,你记得给我信号。” 冷宁不见了,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这是有人故意与缡魅作对了。万一是什么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没有七王爷带点儿兵过来,缡魅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所以缡魅也没有拒绝,只是大步走出了大厅。 缡魅走到冷府大门处的时候,绿绮突然赶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对着缡魅道:“我知道,我知道他被谁带走了……” “谁?”缡魅皱紧了眉。 “你跟我走!”绿绮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无比果决地叫来下人牵来马,然后和缡魅一齐翻身上马。绿绮则骑着马走在前面。 而冷府里还是因为丢了小少爷而乱糟糟的一片。 ****** 冷府里面乱糟糟一片,在小屋子里的冷无缺自然也听得到。 冷无缺慢慢站起来,手重重地在铁链上一斩,铁链便断成了两截。冷无缺这才走到窗边,朝外放了信号烟花。 一切都做完之后,冷无缺才走出房门,从马厩里牵出马来,往缡魅的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冷无缺是被缡魅锁起来了,但是冷无缺毕竟比缡魅多了那么多年的阅历,而且冷无缺的武功并不低,要说一条铁锁链就能困住他,那才是奇怪了。 冷无缺会甘愿被锁在那里,只是因为他想还一些债,至少让缡魅的心里好受一些。缡魅也未必不知道,那条铁链根本就锁不住他。缡魅恐怕也只不过是给自己一种假象,让自己看到时候心里能够好过一些。 冷无缺一路循着马蹄印,远远地跟上了缡魅和绿绮。 “这是去哪里?”绿绮带着缡魅走的道路越来越偏,缡魅忍不住皱了皱眉。 绿绮的声音微微发抖,沉着脸说:“我知道……一定是莲华……是莲华姑娘带走了他……” “你说什么?”缡魅冷冷地看着绿绮,眼里透出几许疑惑来,“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知道是莲华带走了他?” “我……”绿绮语塞,好一会儿才恢复了镇定道,“我们还是先去找冷宁吧……” 缡魅只是发出一声嗤笑,没有说话,跟着绿绮继续往前走。 冷无缺在后面远远地看着他们走的方向,皱紧了眉,又朝天空放了一颗信号烟花。 “什么声音?”缡魅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什么,绿绮满面焦急地回头催促,缡魅也没再回头去看。 绿绮带着缡魅进了一片树林,缡魅看着有些森然的树林,疑惑地开口,“这里是……” 绿绮看着眼前的树林,神情有些恍惚,“盛……华……宫……” “什么?” “走吧,就在里面。”绿绮很快就抹去了恍惚的申请,当先往前走去。 缡魅自然也跟上,但缡魅也马上明白过来,绿绮恐怕不是像她伪装得那样,只是一个小丫鬟而已。但是走到这里,缡魅也不会退缩,跟着绿绮穿过了一大片树林,来到中央的空地上。空地上有一块立着的巨大的石碑。 缡魅刚走近,就见莲华从石碑后走了出来,一身白衣看上去还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 “绿绮,你果然带着他来了。真是乖孩子。”莲华微笑着走到缡魅的面前,伸出手轻轻抚弄了一下绿绮的头发。 缡魅的脸色登时一变,目光锐利地看向绿绮,“这是什么意思?你跟莲华什么关系?” 绿绮低头不语,莲华绕着缡魅款款走了一圈,道:“我来告诉你吧。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有自己的势力,而绿绮就恰好是我曾经安插进武林各大世家的手下而已。” 缡魅也不动怒,只是冷笑了一声,道:“看不出来,绿绮你原来骗了我这么久。”缡魅拍了几下掌又道:“真是比我还厉害。不过……绿绮,你的儿子呢?你不要了?” 绿绮的脸色一白,然后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莲华,“冷宁呢?” 莲华别过脸,冷哼一声,“不在我这里。” “你答应过我什么?”绿绮身上的气势突然一变,狠狠地盯着莲华咬牙道。 “我答应了你也没办法,还有人更想抱走你儿子,我拦也拦不住,想要儿子找他去吧。”莲华慢悠悠地说。 绿绮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宫主,我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十二岁就被你送到冷府,从未违背过你的意思。现在你要我从少爷的身边离开,我也听从,我要的只不过是我的儿子而已!你为什么还要骗我?!” 莲华冷笑一声道:“如果你真的听从我的话,就不会瞒着我要和缡魅成亲了,如果你真的听从我的话,你就不会生下冷宁了。绿绮,你有多自私,我还能不知道吗?当初你帮助缡魅,也不过是一时发了善心,后来见缡魅越来越强大,你才忠心地跟在他身边,只等日后求个好的许诺对吧?所以啊,你成功了,缡魅跟你成亲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一个冷宁而已,我也说了,是我拦不住要带走冷宁的那个人。而不是我故意将冷宁藏了起来。” “绿绮,做人不要太贪得无厌。” 随着莲华这一番话说出来,绿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苍白,缡魅的目光也越发冰冷了起来。 他还真的没有怎么注意过绿绮,只因为绿绮在早年留给他的印象太深。绿绮在他的心里一直是温顺的,柔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没想到,绿绮隐藏得倒是深。 “冷宁……在哪里?”绿绮颤抖着唇问道。 莲华挑了挑眉,看着缡魅道:“在董逸那里。” 缡魅的心弦一动,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会跟董逸扯上关系?难道他知道自己在利用他,所以恼羞成怒想要对付自己了不成? 不过,现在自己的敌人是莲华。 缡魅抬起头看着莲华道:“说吧,你让绿绮引我来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就只是为了在我面前揭穿绿绮吧?” “当然不止。”莲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四个字,“缡魅,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我莲华得不到的东西,我就会毁了它。” 缡魅当然知道莲华口中所说的得不到的东西是什么。 “难道你还想杀了我?莲华,你有这个本事吗?” 莲华脸上挂着冷笑,正要开口,却突然被一个透着寒意的声音打断,“莲华,你骗我。” 缡魅转过头,果然,走过来的人正是抱着襁褓的董逸。 “董逸,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和莲华一起对付我。”缡魅看着董逸慢慢地说。 董逸的脸色不变,只是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利用了我。不,也许我该怪无缺,如果不是他,也许你就不会利用我来报仇了吧。” 缡魅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所以你也要报复我?”缡魅一点儿都不怪董逸,因为的确是他利用了董逸。董逸发现真相后,会生出恨意,缡魅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我只想……” “董逸,你现在是在我盛华宫的地盘上。”莲华冷冷地出言提醒。 董逸轻笑一声,“你还真当我怕了你?” 缡魅眯起眼在一边看着,心里直想笑,都内讧了,还想着要对他怎么样吗? “董逸,那你不妨来试试。” “既然要打,那不如多加我一个。”又一个声音插入,缡魅就算不回头也知道,来的人是……冷无缺。 莲华冷哼一声,“来的可真齐全,正好,那就一起解决。” 就算冷无缺不来,缡魅也完全不会担心。因为还有七王爷在,只要七王爷能及时带兵过来,别说一个莲华加一个董逸,就算莲华将她盛华宫中的人全部派出来,也没有多大的胜算。 只见莲华轻击手掌,从那石碑后,立刻走出了十余名窈窕女子,应该就是盛华宫的人了。 “冷无缺,我一直都在想着你去死。”莲华恨恨地看了一眼冷无缺,然后朝后一挥手,便立即有人涌了过来。将冷无缺几人团团围住。 缡魅冷嗤一声,丝毫不将眼前这一群女人放在眼里。 冷无缺可不像缡魅还顾及了三分情分,见这些女人涌上来,冷无缺就立刻出了手。冷无缺一出手,就代表着场面被打破,缡魅当然也立刻出手与几个女人交手了起来。 而莲华的目标很简单,她直接冲着冷无缺去了。冷无缺是武功高强,但是任谁在不见天日的小屋子里待了好几个月,体力都会下降好几个度。 冷无缺和莲华刚过了几招,就感觉到了头有点眩晕,莲华一眼就看出了冷无缺的问题,下手更狠了几分。 莲华是个女人,却是个手段极狠的女人,她做出决定得不到缡魅就干脆毁掉,那她今天就是用尽一切力量也要把缡魅和冷无缺留在这里。 都说横的怕不要命的,莲华每一次做事都是不要命地扑上去。 因为她很清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面对莲华这样的对手,冷无缺渐渐地有些吃力了。 场面越发混乱起来,绿绮刚开始站在一边满脸无措,后来干脆咬了咬牙,也朝董逸袭击过去。她只想夺回她的儿子。 冷无缺正在对付莲华的时候,莲华却突然看着他诡秘地一笑,慢慢道:“你信不信,不出半个时辰,你们就都会死在这里?” 冷无缺冷冷地看着她,“你信不信,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你和你的手下就都会死在这里?” “冷无缺,你还以为我在唬你呢?” 谁知道就是莲华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下,刚刚将一名女子一掌打死的缡魅就突然倒在了地上,嘴唇很快就泛起了紫色。 “看,我没有骗你吧?”莲华笑盈盈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缡魅,这个时候再也不能从她的身上找出来一点儿飘飘欲仙的味道。 冷无缺的双眼红了红,脸几乎冰冷得透出寒气来,他使出全力一掌拍了过去,莲华躲避不及,当场就吐出血来。 缡魅躺倒在地上,只觉得经脉像是被人刻意扭曲了一样,疼痛慢慢地从骨子里蔓延出来,让他的四肢都忍不住有些微微抽搐。 缡魅知道,自己被人下毒了。 而下毒的那个人,还能有谁呢?缡魅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了还在和董逸争夺孩子的绿绮。 真是好一个绿绮,不声不响瞒了他这么久不说,还悄无声息给他下了毒。 缡魅缓缓闭上眼,难道他就要葬身在这里?不过仇也报了,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他继续活下去的牵挂了。 缡魅的思绪慢慢飞散,却突然间被人大力抱了起来,两只手箍住他的肩膀,那力道几乎要将他的肩膀捏碎。 “你干什么?”缡魅猛地睁开眼,冰冷的目光从眸子里直射过去。 “你中毒了?”冷无缺皱紧了眉,眉眼间流露出明显的焦急之色来。 “哼,你有本事,就替我报仇,去杀了她。”缡魅看着冷无缺的这张脸就无端生出了一股怒气,抬起手费力地指了指站在那里冷笑的莲华。 冷无缺从袖中又掏出了一颗信号烟花放了出去,并不理会缡魅的怒气,皱眉道:“我身上没有带药。” 莲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眼中的厌恶和憎恨更甚,直接让其他人乘人之危地朝那两人扑了过去。 这个时候不杀了他们,恐怕就迟了。 莲华知道,缡魅还有一个师兄。 缡魅猛地推了冷无缺一把,冷声道:“还不快去,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冷无缺紧紧握住拳头,最后还是将缡魅放了下来,但是和盛华宫的人对打时,下手更加不留情了,更为狠戾了。 缡魅只能躺在那里,暗地心急,师兄怎么还不过来? 冷无缺一个人对上这么多人还是吃力了许多,当绿绮被董逸打得一直没能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冷无缺受伤了。 缡魅看着冷无缺越来越狼狈的样子,一时间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想法。如果冷无缺死在了这里,自己的仇是不是报得更彻底一点? 缡魅刻意忽略掉从心脏慢慢泛起来的疼痛,脸色难看地别过了脸。能不能活就看师兄几时到了?如果冷无缺真的在这里丧命,那只能说是天意了。 “没想到,盛华宫的宫主竟然是你?”江尚略带痞气的声音在树林里响起,冷无缺听到这声音嘴角慢慢显出一丝笑意,然后加快了解决这些女人的速度。 有江尚在,就多了一个助力。毕竟莲华的手下可不是个个都如她一样武功不低。 江尚只说了一句话,就直接加入了进来,帮助冷无缺对付这些个女人。 树林里,飞沙走石,一片狼藉,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莲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错身走到石碑边,不知道按下了什么机关,只听得轰隆隆的一片响。 石碑竟然开始慢慢地往下沉,而石碑的前方也开始了陷落的过程。 缡魅瞪大了眼,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费力地喊出声,“冷无缺,快走……” 冷无缺和江尚根本就分不开身,只能一边应付着那些个跟死士一样不怕死的女人,一边往后退。 可是空地陷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等缡魅挣扎着走过去的时候,几个人一起陷落了进去。还在和董逸打斗的绿绮,眼里闪过一丝恨色,最后转身用力抓住了莲华的手,一起将她拽了下去。 原本是寂静的树林里,随着轰隆隆的陷落声和机关声响起的,还有惨叫声。 “下面是尖刺!”冷无缺大喊一声,将其他女人全部踢了下去,自己却伸出手直接扣在了土壁上,然后一手抓住了离他不远的缡魅,利用抓过来时的惯性,将缡魅揽入的怀中。 江尚听到他声音的时候,也马上伸手扣住了土壁。 这个根本就计较不上,血肉铸就的手指能够坚持多久了。 莲华比他们都要后掉下来,莲华当然知道下面是什么东西,那是她亲自布置的。所以莲华伸手也要去扣土壁,却被冷无缺狠狠地一脚踹过去,尖叫一声就掉了下去。 那一声尖叫里包含了许多不甘和恐惧。 下面的光线很暗,但是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尖刺穿透人体的声音,是那么令人毛骨悚然。他们完全可以想象,莲华掉下去的时候,溅了多少血出来,身体的哪个部位又被刺得鲜血淋漓…… 董逸和绿绮扣住土壁的位置十分接近,董逸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很是吃力。绿绮的眼神闪了闪,对着董逸大喊,“把孩子给我!” 董逸当然会选择先保命,所以不假思索地就将襁褓抛了过去,绿绮险险地接住孩子。她看着怀里还闭着眼熟睡的孩子,眼泪开始簌簌地往下掉。 这个时候,缡魅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几乎发展到整张脸都是紫色了。如果再没有人来救他们,就算他们不掉下去,缡魅也会毒发身亡。 “你的手痛不痛?”缡魅冷笑着看了看冷无缺费力扣在土壁里的手。 冷无缺沉着脸不说话,只有他自己知道,手指有多痛,而且他感觉到,土壁不牢固,手指扣在里面会慢慢下滑。 “无缺,怎么办?”江尚满面焦急的大喊。 “等。”冷无缺从嗓子里吐出一个字。他不相信缡魅过来的时候,会没有一点儿准备,所以等会儿一定会有缡魅的人过来。 绿绮怀中的孩子似乎也被这样紧张的气氛所影响了,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空荡荡的洞里开始回响起孩子稚嫩的哭声。 看见冷宁哭了,绿绮也着急得不得了,可是她根本就分不出一只手来安慰怀中的孩子。冷宁哭了一会儿,缡魅和冷无缺都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上面却突然传来了喊声,“魅!你在下面吗?!魅!” 缡魅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去回答他,冷无缺倒是心有灵犀地开了口,“我是冷无缺,我们都在下面,这下面有尖刺,你们赶快找绳索来救人。” “好!”七王爷站在陷落的大洞边,朝身后的人挥挥手,立刻就有人递上了绳子。 很快,就有几根绳子从上面递了下来。冷无缺当即就抓住身子,使起了轻功。因为还抱了一个缡魅,所以费力得不得了,冷无缺的脸上慢慢地都渗出了汗水。 幸好他们几个人都慢慢地上去了,只不过绿绮在快要到达顶部的时候,突然吐出一口血来,手一松就要往下滑。 那一刻,绿绮用力地扔出了怀中的孩子,缡魅眼睁睁地看着绿绮掉下来,只能伸出手快速接过还在哭泣的冷宁。 “缡魅!帮我照顾他!”这是绿绮的最后一句话。 缡魅紧紧抱着怀中的冷宁,眼神有些黯然。其实绿绮不知道,这个孩子根本就不是他跟绿绮的。洞房花烛夜那一日,与绿绮欢好的人根本不是他。不过想到以前和绿绮相依为命的日子,缡魅终究是将冷宁举到了眼前,看着这张稚嫩的面孔,缓缓道:“我会好好照顾你。” 在一边的七王爷马上扑到了缡魅的身边,看着他发紫的脸色,慌乱地从身上摸出上好的皇家专用的解毒丸来,正要喂给缡魅却被冷无缺劈手夺过,喂到了缡魅的嘴边。 缡魅看了一眼冷无缺鲜血淋淋的手,别过脸道:“这么脏还给我喂药。” 略略嫌弃的口气,听在冷无缺的耳中却是另一种感觉。现在莲华和缡魅都死了,冷无缺知道,缡魅终于愿意试着原谅自己了。 七王爷得意地看了冷无缺一眼,又重新掏了一颗药出来喂进了缡魅的嘴巴。 董逸只看了众人一眼,就先转身走了。他知道自己是永远也没机会了。他是恨缡魅利用了他,可是报复起来还有什么意义?他是真的喜欢缡魅,毋庸置疑。 冷无缺慢慢地将缡魅抱起来,跟着七王爷带来的大部队往树林外走,江尚在后面跳脚大喊:“冷无缺,你也太没义气了吧?就把我给抛后面了!” 缡魅这个时候也终于明白,其实冷无缺应该早就发现自己想对付他了,所以他并没有和江尚决裂。自己之前看到的,冷无缺和江尚决裂的那一幕,只不过冷无缺做给他看的。冷无缺只想让他达到复仇的目的,然后放下仇恨。 缡魅在冷无缺的怀里又靠近了几分。他和冷无缺都没死,也许真是天意也说不定。 冷无缺看了看怀中人的神情,然后抬眼远望。 远处一片火红夕阳。这不是落幕,这是开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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