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翻修时主屋的外间搭了一个卫生间,路文良混着下午烧好的几瓶开水和唐开瀚轮流洗过澡,趁着唐开瀚进去洗的功夫,抱着膝盖靠在床头默默的发呆。 他曾经将每一天将每一次睁开眼的时刻当做是生命最为无用的瞬间,他不知道活着为什么好,又为什么要努力的活。这世界本不该有他,有了他也不会做太多改变,而他却因为父母生下他的一念之差,终其此生都要沉沦在这种无望的悲哀里。 带给他这一切绝望的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无数次曾幻想过能够亲眼看见对方凄惨的死去,也是这种浓荫般茂密的恨支撑他活了下来,他吃了这么多的苦,上一辈子不过就是为了有能力狠狠的报复回去罢了。 然而曾经的他终究是错过了最良好的时机,也许是时间冲淡了他的仇恨,也许是命运捉弄让他求而不得,总之在死之前,这个世上伤害了他最深的人之一,仍旧逍遥自在的过着他快活的日子。 然而他活过来了,在一切还可以挽救的时候,让自己不至于再受那一回苦难,但毫无疑问的,对路功的恨,他一刻也不曾放下。 这辈子,他终于有意无意的将自己从那个无望的泥沼里拯救出来,暮然回首时,却发现因为自己逐步的无心之举,路功已经在不觉中得到了他不敢奢求的报应,他们失去了自己曾经最为珍视的东西。 可今天在看到路德良的时候,他却一下子觉得恍惚了。 好像是头一次,从没有这样清醒的认识到,这辈子他是真正活着的,生活确实在改变,而路文良自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生无可恋世界观非黑即白的小孩子了。 他应该拥有新的生活,也有权利享受美好的东西,人生是靠着双手争取来的。 不要相信命。 他瞬间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活了那么久,艰苦了那么久,忍让了那么久。 这一刻,他知道一切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唐开瀚围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路文良眼中一闪而逝的水光,他沉默的用毛巾擦干湿发,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背对着路文良穿上衣服:“要睡了吗?被子够不够?” 路文良慌忙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的左右看了看,低低的嗯了一声,挪到床内。 唐开瀚回头看了他一会儿,沉默的关掉灯,摸黑走到床边。路文良恍惚间,只感到一股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还带着清爽的洗发水与舒肤佳香皂混合的气味,温温的,湿湿的。 回来的匆忙,两个人一人拢着一床被窝,这天气还有点余热,并不冷,两床薄薄的空调被尽够了,唐开瀚心怀旖念,自然浑身火热,躺上床后没有丝毫乏意,似有若无的将眼神递向路文良。 路文良则因为路德良的出现显得心力交瘁,他茫然的盯着床顶看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听到身边人逐渐沉稳下来的呼吸,唐开瀚心中蠢蠢欲动,心间颤颤巍巍的痒,他想要试探着做些什么,却好半天提不起勇气来。 半响之后,他慢慢的试着翻动了一下身子。 床咯吱咯吱的叫着,老床了,虽然修过,但毕竟又架上了沉重的床垫,还有两个大男人躺在上面,实在是负荷超标,床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房间里倏然回荡起,把唐开瀚给吓了一跳。 他浑身僵住了,等待片刻,才确定路文良没有被自己吵醒。 然后他努力维持着自己身体的平衡,不让床发出噪音,伸出一条结实的胳膊来,装作不经意的搁在了路文良的腿上。 隔着薄薄的被子,路文良形状美好的长腿轮廓被勾勒无疑,指尖轻轻的隔着被面在周围滑动了一下,唐开瀚开始将手慢慢的朝上移去。 路过那有着浅浅凹凸的区域,唐开瀚简直不忍离开,但对陌生的肉体更加浓厚的好奇让他坚定的在此处流连片刻后,朝上抚去。 路文良呼吸平稳,眉间微皱,腹部随着他的呼吸一高一低的起伏,连带着唐开瀚的手也在缓慢运动。 轻柔的揽住路文良的腰,唐开瀚凑近了一些,将头埋在路文良尚带着微湿的脖颈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气味,终于满足的闭上眼睛。 路文良在无尽的跌宕里沉浮,他好像回到了母亲的胎腹,一泡温暖的羊水包裹住他,紧实滑嫩的子宫壁贴在他的脸部,他尝试动弹自己不由主观控制的手脚失败后,迷惘的用嗅觉来打量这个地方。 羊水的气味清新湿润,带着特有的柠檬香气,好奇怪,这似乎和科学不符。 母亲柔软坚定的手掌隔着肚皮在一下一下的抚摸他,纵然无法看到外面的景色,他却能感觉到空气中传播来粉红色的爱意,这爱意形状很稀奇,像是微粒子那样渺渺的尘点,在空中四散漂浮,黑暗的天地里,他们是唯一的色彩。 路文良感觉到无比的沉静,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是被爱着的,被期盼的,也是值得被珍视的。他享受的闭上眼,深深的呼吸着,嗅着那清香的气。 场景却在这时倏地转换,他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他住了许久的唐家专为他布置的客房。 为什么会在这儿? 路文良有些迷茫,一时间留恋在温暖的羊水里,回味着刚才清香的味道。 这味道却没有因此而消散,它也跟了上来,变得干爽,也更清淡起来,却不是错觉,真实存在着。 刚才是一场梦吗? 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明显昏昏沉沉的。 房间门忽然被一把拉开,还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路文良看见唐开瀚穿着一身普通的休闲装,倚在门外双手环胸,目光古怪的看着自己,然后说,:“抱歉,打扰了。” 路文良盯着他看,一边好奇这是不是也是一场梦,一边心里想着,这声音可真好听啊…… 唐开瀚的声音是很好听的,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加上他平时做事情总是不紧不慢,这声音语调平和,咬字清晰,就带出沉稳淡然的感觉来了。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路文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但唐开瀚说完了这话却也不走,就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古怪的盯着他看。 路文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对劲,却同样兴致勃勃的盯着对方瞧了起来,看着看着,心中就觉得越发奇怪。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熟悉唐开瀚的模样,虽然由于刚才含糊不清的梦导致世界都朦朦胧胧的,但他的肩宽他的腿长,他稍显麦色的肌肤,肌肉结实的手臂,倒三角的上半身,纵然被白色的衬衫完全遮挡,路文良却能够清晰的透过衣服看出那其下每一寸的肌肤,什么地方有颗胎记,什么地方肌肉凸起,乃至于那皮肤湿润的触感和弹性都显得那样熟悉,好像每一天都在和自己打交道似地,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唐开瀚却在他还在疑惑的时候忽然动了,他迈步朝着路文良走来,眼神深沉却面无表情,气场强大的逼近。 路文良的心那一刻砰砰跳着,他不敢置信自己内心深处潜意识浮现出的猜测,身体却早理智一步开始火热了起来。 唐开瀚伸手解着自己衬衫颈部的纽扣,那修长的手指似乎毫不费力的就将自己的肌肤轻松从布料下裸露出来,那其下的胸肌鼓鼓囊囊的,带着常年健身才会有的浑厚的男人气味,他俯身下来,在路文良来不及抗议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绵长而深的亲吻。 唇舌间勾勒起足够高的温度,烧灼起全身的皮肤,滚烫的气息拍打在侧脸,似有若无清爽的香味猛然间浓烈了起来,路文良模糊的发现到那香气的携带者此刻整个人都趴在自己的身上。 来不及阻止,来不及推开,火热的手掌顺着大腿蜿蜒的抚摸了上来,带着烫伤人的温度,直观而不容抗拒的坚定。 路文良的记忆中忽然闪现出大片之前未曾忆起的片段,那些似曾相识的曾经的梦魇纠缠在他的心脏处,如同无形的大掌,越收越紧,紧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什么? 他迷惘的在心中问着自己。 他本想推开,双腿却远离了理智,火热的缠了上去。 可唐开瀚却不那么急躁了,路文良欲火焚身的邀宠,他反倒施施然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带着他一贯有的冷清,站在床边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 …… 还是午夜,唐开瀚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立起,倏地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 他听到屋外有异常的动静,又轻又诡异,仿佛房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一阵脚步声凌乱的跑过院子,厨房出传来异样的动静。 他起先没有想起来,然后发觉到这脚步声又跌撞又凌乱,算距离跨步次数又多的有些异常,显然是十分矮小的人,才记起下午的时候遇到的来老宅的路文良他弟。 静下心来听了一会儿,他并不知道这小孩大半夜的起来要做什么,没想到路德良只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回头匆忙的离开了老宅,唐开瀚他听到老屋的大门被艰难拉开,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的不见了。 他爬起身找了件外套随意一披,摸黑跑出房间,走到前院趁着月色一看,老宅的大门果然留着一条隐秘的缝隙。 他把门关好,心里对跑走的小孩倒是起了点欣赏的感觉,磨练是改变一个人本性最好的办法,这果然不错。 回到房间,因为安静下来了,他的听觉变得更为灵敏。 刚才就觉得路文良有点不对,呼吸异常的急促,唐开瀚还以为他在装睡,但重新回到床上,路文良却还是不见半点动静,径自急促的呼吸着,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般畏惧的在摇着头,唐开瀚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他这是被魇住了,于是低下头,轻轻的喊着路文良的名字。 人在做噩梦的时候是不能随便触摸的,唐开瀚却不晓得这个常识,叫了几声,见路文良还是皱着眉头一脸的苦大仇深,于是有点着急了,伸手去拍拍路文良的脸。 路文良的脸可见的潮红了起来,那红晕漫过额头从眼皮处迅速覆盖着裸露在被子外的一切皮肤上,他低低的哼了一声,看样子在努力挣扎着挪动自己的四肢。 唐开瀚见路文良还有意识,干脆扶住路文良的肩膀开始轻微的抖动,就看到路文良浑身都开始微微的颤抖,下颚处的线条倏地紧绷了起来,片刻后,他轻轻睁开了眼睛,浑身被抽去了筋骨似地,猛然松懈下来。 他一双眼睛雾茫茫的,眼角处迅速的滑下两道晶莹的水光,气喘吁吁又迷惘的盯着覆在自己身上的唐开瀚看。 “小良?良子?”唐开瀚心里担忧,趴在路文良上方小声的叫着,想要将他从睡梦中叫回神志。 然而一双尤带着汗意的胳膊却出其不意的从被窝里伸了出来,绕上他的颈项,路文良神情带着些微的窘迫和困扰,轻轻的挂在他脖子上,喘息着将自己上半身给抬起来,然后缓慢的咬了咬唐开瀚的嘴唇,趁着他震惊的时候,闭上眼睛羞耻的跌回枕头里,长长的伸着自己的颈项,一副任君采撷的可爱模样。 唐开瀚那时候就看呆了,这种只在梦中出现的场景忽然出现在现实中,带给他的除了不敢置信之外,还有浓浓的受宠若惊。 看他半天没有动作,路文良显然是迷糊的又张开眼睛,他先是摇着头在周围看了一圈,有些疑惑的表情,然后又被无奈给取代,对上唐开瀚木讷的模样,他皱着眉头,老大不情愿的苦着脸,然后还是不愿意说的太过火,只好把被子给蹬开,腿绕上唐开瀚紧实的腰间,整个人挂上去轻轻的蹭着。一边咬着嘴唇,为难又期盼的盯着唐开瀚看。 这眼神简直是杀器,唐开瀚清楚听到自己脑海中仅存的理智和思考被罪恶之手团成一团凶狠的从耳道里给推了出去,摩擦生热,他整个后脑瞬间火热沉重起来,浑身的感应系统都在关注被路文良摩擦的部位,这种明显到露骨的邀请,能视而不见的几乎不是男人,更何况是唐开瀚这种本来就不太直的男人,加上他还在心仪着路文良,心上人无意的一个诱惑,抵得上无数妖精使劲浑身解数的勾引,唐开瀚不管这事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也没有空闲去想路文良到底是不是正在清醒,他催眠自己赶快从路文良身上爬起来,再躺下去就了不得了,但身体终究快理智一步,在冷静占去上峰之前,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吻上了那令自己夜夜都辗转难眠的嘴唇。 脑海里有烟花在放肆的绽开,那微厚的弹润的令人口舌生津的美好滋味让唐开瀚霎时忘记了时间的滋味,他恨不得就溺死在这让人沉醉的肉体,路文良一定是妖精!专门下山来收他的!要不为啥总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唐开瀚这会儿把人吃进肚子里的心都有了,枕边风算个屁啊! 路文良终于得到满足,也长长的哼哼了一声,心满意足的把胳膊松了下来,立刻被唐开瀚摸索着找到,按住,朝着自己腰上一搭。 然后他迅速的剥掉了自己的上衣,嘴唇片刻也离不开另一个好去处,快手快脚的从路文良睡衣下摆伸进手去,猴急的到处捏捏按按,他动作挺生疏,这么大年纪了连恋爱也没谈过,每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要不怎么说同人不同命呢,他弟弟唐瑞安都破了不知道多少女人了,他哥居然还是个魔法师。 显然路文良梦中的唐开瀚比现实中的技术要好太多,反差巨大,;路文良还以为自己没有醒来,于是皱着眉头很不满意的推拒着,唐开瀚老摸一个地方,他手又糙,皮都给他蹭破了。 唐开瀚完全无法抵挡路文良半撒娇的哼哼,小帐篷一秒钟成了棒球棍,打在路文良的腿上来回的磨蹭,蹭着蹭着就失去了理智,喘息着埋头在路文良的脖颈里,爽的差点要飞起来了。 但路文良梦着梦着就觉得有点不对,腰上被箍住的地方和腿上被磨蹭的地方真实感太强烈了,居然会越来越肿痛!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以前他从其量也只有飘飘欲仙的感觉罢了。 他这样一想,迷迷茫茫的眼睛瞬间就一个激灵,变得清醒起来,遗忘的记忆开始回笼,他立刻想起了自己确实是回到了周口村里,唐开瀚这会儿抱着他蹭的起劲儿,火热的气息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耳朵上,滚烫的感觉不像做伪,路文良快被雷死了,他伸出指甲最长的那根手指头,在自己腰上狠狠的一掐! 他妈的! 那瞬间的路文良愕然看着禽兽般趴在自己身上欲仙欲死的唐开瀚,惊得说不出话来。 两秒钟之后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在梦中意银和在现实中被插完全是两种概念,路文良根本无法迅速的让自己代入此中角色来,他立刻开始挣扎,嘴里小声呼喝:“唐哥!唐开瀚!你放开我!我醒了!我他妈醒了!!!” 唐开瀚手脚不停,仅仅抬眼一看,身子一窜堵住他的嘴。 两个人舌头揪着舌头胳膊掰着胳膊争执了一会儿,唐开瀚往下一滑,张口含住他的喉结就是狠狠一吸,他眼睛都红了,全然是即将失去理智的模样,伸手去拽路文良睡裤的松紧带:“闭嘴!刚刚哭着喊着让我上的又是你,裤子都脱了还有的反悔?” 路文良又是舒服又是后悔,推的虽说不那么坚决了,可也暗含惧意,可唐开瀚实在狡猾,见软的不行,直接把路文良镇压下来,一手从上衣里直接抽出来塞进裤子里狠狠那么一捏,路文良喘息都被捏的变了调。 本来就是半推半就的,这样一来路文良挣扎的更假了,腿都生怕掉下来似地挂在人家腰上,嘴里还喊着:“你他妈滚蛋啊滚蛋”之类的话,假的人不忍卒睹,却也别增情趣,唐开瀚玩儿的更加起劲,但因为人醒了有对手戏,变得更加激动了,腿都开始发颤,路文良一条带着松紧带的裤子,脱了两遍还没脱下来。 他手指头在嘴里含了一下迅速的去摸藏在凹凹里的小宝贝,碰上硬邦邦的大宝贝时爱不释手的揉了两下,直接把和他半斤八两的路文良揉成了水,淌成软绵绵的模样,窝在他怀里眯着眼睛就知道叫。 见他这个模样,唐开瀚就跟有把火烧在心头似地,火急火燎的就掰着自己的大宝贝去戳来戳去,好几下也没能成功捅进去,半路就滑到前头了,他急得不行,匆忙把手指头试着朝里头捅,捅的有点艰难,但路文良也不见很难受,里头又湿又紧的,让他咬着牙理智几乎崩溃,这一场半推半就化作你情我愿的爱爱眼看要步入正轨,却不料乐极生悲。 唐开瀚扶着宝贝试着朝里又戳了两下,艰难的进去了半个头,路文良扯住了床单正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场激烈饕宴,哪知道小门口忽然感觉到一阵微微的颤抖,随即一股热流势不可挡的冲了进来。 那东西烫的路文良打了个哆嗦,半秒钟之后才意识过来那是什么,他沉默了一下,用半分钟来消化自己刚刚发现的这个了不得的秘密,然后撑起半边身子,木然的盯着神情更加木然的唐开瀚。 唐开瀚看着自己射过之后又很快竖起来的大宝贝,抖了抖,又盯着正在徐徐吐出自己刚刚设进去那玩意儿的入口,咽了口唾沫之后才想起来解释:“我……我那啥……有点激动……再来一次呗……” 屁股那儿湿哒哒的感觉让路文良有想要揍人的冲动!早泄!特妈的!唐开瀚他居然早泄!!! 唐开瀚冤枉的不行,他真的没有这毛病,自己解决的时候最长时间半小时也没出来,碰到路文良主动他太亢奋了,刚才亲吻的时候就有点想射,结果硬是给憋住了,但现在射了,还不如刚刚射掉呢,太他妈尴尬了!!! 看着路文良的眼神,唐开瀚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不争气的玩意儿! 一边自我抱怨着,唐开瀚试图把路文良再哄着来一次一雪前耻,没想到刚趴下身子,腹部就被一阵重力扫过,整个人不可抑的翻了两个轱辘倒在了一边,路文良爬到床尾处趁着唐开瀚未从打击中回神,套上一件他的衬衫快步跑走了。 唐开瀚盯着天花板,半晌后凶狠的一拳打在床板上。 他绝壁不是早泄男!!! …… …… 路德良跑到医院的时候恰好是清晨了,他跑到医院里找到护士问路功的情况,护士见他那么小一小孩居然独自来找人,全程带着一起查探,然后把他领到住院部的大通铺那里,许多彻夜挂吊瓶的穷人就住在这儿,大通铺比较便宜,但都是躺椅较多,地方又吵闹,实在是讨厌的很。 路功被打的有点严重,一条腿粉碎性骨折了,也有轻微脑震荡,他这么大年纪了,好了之后行动估计就要受影响,他大概也知道了这个消息,路德良进屋的时候,他正默默的躺在躺椅上盯着窗外看。 路德良升起一股怯意来,他怀里抱着仅剩的一块钱买来的两个豆沙包,慢吞吞走到父亲身边。 路功一斜眼,狠狠一瞪:“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路德良厌恶的皱皱眉,他有点怕路功,却并不喜欢他,说实话对路功也没有很浓的父子之情。主要是赵春秀老在他面前说路功的不是,在孩子心里,父亲肯定就没那么崇高了。 他把包子塞给路功一个,抿着嘴把另一个给吃了。 路功抬着手看着包子看了一会儿,注意到自己颤抖的越发厉害的四肢和指尖,猛然一股怨气冲上脑袋,狠狠的将豆沙包子给掷了出去,扔在墙角。 “谁他妈要吃这个!!你妈呢!?” 路德良跑到门边去把他扔的包子又捡了起来,拍掉灰尘,撕掉外面黑了的几块皮,也不生气,大口大口的就吃了进去。 第六十章 因为各种奇奇怪怪的原因差点被做掉了,路文良总觉得额外尴尬,匆匆洗干净澡之后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唐开瀚总想找机会告诉路文良刚刚那是意外状况,但总也没有找到机会,两个人都不是别扭纯情的人,虽然都是雏,却也不至于将这种事情看的惊天动地,老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给路德良睡的那屋子之外只剩下主卧一张床,路文良跑出房间随便搞点冷水把唐开瀚设进去的东西给洗出来了,然后就没好气的回屋子裹被子睡觉。 唐开瀚眼神很复杂,这种现状着实是人力无法预料的尴尬,他一夜无眠的盯着路文良的后背看了几个小时,心里却知道一动不动的路文良肯定也没有睡着,因为每当自己把手臂小心翼翼的环上对方的腰上之后,不出两秒钟,一定会被丝毫不温柔的甩下。 这其实挺像是闹别扭的,但性质无疑严重了很多,唐开瀚都担心路文良从此要不理他了。现实中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本来好好的两兄弟因为一件小事都能吵的老死不相往来呢,更何况他和路文良呢?感情的事情最无法勉强,千金也难买到心甘情愿的爱。要不是顾忌这个,惯常自负霸道的唐开瀚也肯定不可能憋着暗恋了路文良那么久。普通男人听说了有同性喜欢自己,恶心的要死的绝不在少数,唐开瀚也不敢去赌那百分之几的渺茫几率啊。所以为情所困这东西还真是人人平等的,真的喜欢了,神仙都逃不过苦恼的时刻。 路文良是挺纠结的呢,他之前就觉得不好了,梦里面老出现男人和自己SEX不是好预兆,同性恋这事儿以前离他挺遥远的,毕竟这个年代出生的人,就算是打了半辈子光棍的,在没有引导的情况下也绝对很难想到自己性向上的问题。他以前总觉得是不到时候,机会没来,缘分不够。等到觉得自己大概喜欢男人之后,虽然不太好立刻接受,但也不到要死要活的地步。毕竟路文良并没有什么负担,比较亲近的需要注意影响的人只有唐瑞安唐开瀚这些朋友罢了,他自己心里那一关并不难过。不过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每天引用做意银对象的人,居然就是朝夕相处的唐开瀚。 日久生情这事情简直是传说啊,他以前在盘龙会呆了那么久,住宿舍里的时候多少兄弟们光着身子冲澡来来回回的晃啊,他只能注意到谁的脚更臭要躲远点儿了,从来没有被刺激的做春梦啊! 但现在想来,这预兆还真是早就有了的。梦里的男人从只有飘渺的声音到逐渐轮廓清晰,他的倒三角身材,浅麦色皮肤,弹滑温凉的肌肤和有力的亲吻,除了射的效率相差有点大之外,那男人和唐开瀚真的没多大差别。 这个死唐开瀚! 感觉到后背有条手臂鬼鬼祟祟的攀上来,轻轻搁在自己的腰上,路文良没好气的迁怒,要不是他一天到晚在家里老喜欢洗了澡之后围浴巾到处走,也不至于把祖国一个大好青年给掰弯了。 可现在事情要怎么解决呢?和唐开瀚要怎么相处?以后算是什么关系?从此分开老死不相往来? 路文良虽然烦恼,但也觉得局面委实到不了这个地步,男人的身体又不值钱,被占了便宜都大不了打一架就过去了,更何况看情况还像是你情我愿的。唐开瀚再怎么h禽兽也不至于毫无根据扑上来就上啊,结合之前的梦境,自己主动勾引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后来醒过来了,他自己真正拒绝的意思实在是不多,更多的是出于尴尬下的面子问题了,半推半就的不还是让他插了么?虽然到底没插进去多少,但路文良打开始考虑最多的问题就不是行不行,而是疼不疼。 事实证明确实是有点疼的,不过还行,这种疼并是不难以忍受。 咳……其实关键的并不是这个。 房间中还有未褪的麝香味,浓烈而咸湿,就着这种气味和方才刚发生的事情,嚼了半天,两个人也一点睡意也没有。 第二天起来,挂着黑眼圈的路文良选择了最笨的一种办法——装傻。 他装成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掰开唐开瀚拽着他的胳膊起身煮饭去了。 叫路德良吃饭的时候发现了他早已离开,厨房里带来的熟食也有些不见了,放在以前路文良要发发愁,但这会儿的他心烦意乱的,实在没有心情去管那么多了,随便吃了一点,和唐开瀚装模作样的视察了一下红豆杉园林和度假村,下午就驱车回市区。 才推开家门,两人就觉得不太对劲,客厅变得乱七八糟的,茶几上横着空了的红酒瓶,地毯上堆起一叠的衣服,关上门时转过身,电视机上也悬着一件碎花裙。 “……”路文良快步过去把衣服弯腰收拾好,红酒瓶扶起来,表情古怪的将东西全部捡起。 唐开瀚木着脸,走他身边,伸手从他手里把衣服给取过来,仔细看了两眼。 “女人的。” 路文良朝着唐瑞安的房间递了个眼神,然后不动声色的把衣服叠好放在沙发上。起来去煮饭。 小孩年纪大了,带女朋友回来过夜,也只是被抓到了这一次而已。路文良原本是打算和唐开瀚在周口村把假期过完的,回来的决定也下的突然,才会出人意料的撞发,这倒是没有什么好指责的,不过乱丢衣服确实是不对,这个要着重和他提一下。 看他淡定的态度,唐开瀚本来想要发火的心思也提不起来了。他是不喜欢外人来家里的,唐瑞安交女朋友是他的事儿,这房子却是唐开瀚的根据地,怎么能随便带人回来?但看到路文良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这会儿发脾气又有点小题大做没有风度了,站原地瞪着那堆衣服看了一会儿,他轻哼了一声,进厨房去帮路文良做饭。 一路回来两人只在新盖好的服务区吃了两个粽子,回到市区那么久已经饿得够呛了。煤气灶升起打鸡蛋的当口唐瑞安房间门被砰的打开,唐瑞安衣衫不整光着上身惊慌的冲了出来:“谁!?”家里这时候不应该有人! 看到拿鸡蛋的路文良和端着锅的唐开瀚他立马就发呆了,然后就是短促的一声惊叫,他捂着胸仓促的跑回去,房门关上后隐约听到屋里传来妹子的惊叫声。 唐开瀚叼着烟和路文良对视,半天过后两人淡定的切西红柿。 唐瑞安立刻就出来了,头发乱糟糟的,脖子上还带着吻痕,他穿着一件运动背心装模作样的从房间里出来,走到厨房门口顾左右而言他:“哥……你们咋那么早就回来了?” 路文良没好气的瞥着他,朝着沙发上怒了努嘴:“衣服收拾好去,够激动的啊,下回进了房间再脱衣服,你哥要是带客人进家,看起来太不像话了。” 唐瑞安狗腿的立刻去收拾好,回来腆着脸解释:“昨晚实在是来不及……这也是第一次那啥……哥,你帮我跟我哥说两句好话呗,他最讨厌别人来家里了。” 路文良瞥了唐开瀚一眼:“真的假的?以前我怎么住进来的?” 唐开瀚瞪着他:“那是两码事,你是你,别人能一样吗?” 路文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唐开瀚他的狼子野心,居然在那么早之前就对自己心怀不轨了,偏偏自己还一无所知,傻乎乎的就留下来“感受家庭温暖”了。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看唐开瀚把鸡蛋炒好了,他动手把微波炉里热的饭给拿出来,朝唐瑞安屋子看了一眼:“叫那姑娘出来吃饭啊,你打算让人家饿肚子?” 唐瑞安闻言一脸的为难,好像让他去叫人吃饭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似地。 说话间房门自己打开了,三个人听到声音回头看去,一姑娘探出脑袋来,长发飘飘如同柔滑的水锻,乌黑柔亮自有一番清纯美,她挺大方的看了三个男人一眼,皱皱眉,对路文良打了个招呼,对唐瑞安呼喝道:“傻子,去把我裙子给拿进来!怎么那么没眼力见儿的!” 唐瑞安吓得一个哆嗦,路文良诧异无比,忍不住叫出声来:“白露?” 白露拿了唐瑞安给她的衣服,低低的答应了一声,缩回脑袋去穿好,没一会儿就理着头发出来了,神清气爽眼神坚定笑眯眯的拉开凳子坐下:“这面见的真不是时候,我还想在你面前装淑女呢。” 路文良头疼的要命,这怎么回事啊?白露追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从高中的是时候就是个小跟屁虫,路文良虽然无心接受并且明确拒绝过,但白露也从未表达过退缩的意思,可怎么一转眼她就和唐瑞安搞一起去了?还发展的那么快……不对,唐瑞安他有女朋友啊? 这皮小子玩弄人家感情了! 路文良狠狠瞪了唐瑞安一眼,把饭给端到桌上来,招呼客人吃一些,白露摆摆手说:“不了,大家都在这我怪不好意思的,我一会儿该走了。” 路文良坐她对面道歉:“瑞安他就是这个死样子,你别和他计较,平常他还是挺疼人的,现在估计是被我和他哥给吓到了。” 白露看着他的眼神有点惆怅:“说实话,路文良我以前挺喜欢你的,可你一直不上不下的不给我希望,但你也别误会了,我和瑞安也不是男女朋友,看对眼了而已,也没什么立场怪他。” 唐开瀚听不下去了,在路文良身边坐下开口说:“你长得挺合适,身高也行,愿意的话过年可以回去和瑞安见一下我爸妈。” 这谁啊?怎么听着和路文良关系匪浅的模样。 白露连忙摆手:“您快别吓我了,我跟他就是比较好的朋友而已,结婚什么的真的算不上。行了,我也不多说,时间不早我该走了,学校见吧。” 她大概是被唐开瀚认真做媒的架势给吓到,拎着包穿好鞋子立刻就走了,门一关上路文良就踹了唐瑞安一脚:“你不是有女朋友吗?那个金融系姓曲的那个谁谁谁,怎么和白露又在家里……” 唐瑞安有点烦躁白露不给面子的离开,理理头发一屁股窝在沙发里:“我怎么知道啊?!昨天大伙儿组织去唱歌,一起去呗,喝醉了就回来了。” 路文良眼神严肃:“你喜欢人家不?你女朋友呢?你对得起哪个?说上就上了,想过女孩子的影响么?” “老古板!”唐瑞安不太服气的把脚也翘到沙发上,表情闷闷的,大概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路文良翻着白眼,唐瑞安真是被宠坏了,那么大了身为男人都没有担当,他不想负责任又和人家滚哪门子床单? 他忽然想起一茬来,赶忙问:“你们那啥……带套了吗?” 唐瑞安脸一红,瞅了他一眼,闷声说:“都喝醉了……没顾得上那么多……可……我也没在里面那啥……她回去应该会吃药吧?” 路文良简直被他气死了,狠狠的又踹一脚,愣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唐开瀚见状过来把他揽进怀里朝着厨房带:“你理他呢,早晚有一天要吃亏。肚子饿了就来吃饭,管他干什么?” “吃什么啊吃!气都气饱了!”路文良找到个发泄的渠道,一把推开他,“你和你弟简直一模一样!全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下午找时间你也去医院看一看!别说人家了!” 他说完掉头回了房间,留下来的唐开瀚如遭雷击,愣了片刻他赶忙追了上去:“你把话说清楚……” 后面的声音被房门给隔绝,生着闷气的唐瑞安侧目看了一会儿,实在是好奇,又蹑手蹑脚的想去门口听热闹,唐开瀚极其有先见之明的拉开门用眼神警告了他一眼,看他讪讪的的回去了,才放心去和路文良理论。 唐瑞安侧着脑袋,站远远的看了一会儿,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这种相处模式特别违和。 …… …… 路德良在医院等了两天,赵春秀也没有来。路功的脾气一天比一天不好,医院在催缴手续费,再拖下去就连药都不给换了,路功再生气也没有法子,只好托了医院里一个同镇的人送路德良回老家去催一催。 路德良从车站熟门熟路的跑到去往乡里的山道,沿途路过已经恢复原状的路家老房,眼中是满满的刻骨铭心的恨。 安与乡离周口镇并不远,走路大人要二十来分钟,他手短脚短,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乡里的气氛很紧张,他摸到赵家的房子那儿,外婆正在用糠兜子喂鸡。 出狱没多久的小舅躺在摇椅上在门口晒太阳,路德良的敲门声惊醒了他。 “我说这是谁,”小舅轻轻一哼,把嘴里的牙签吐到路德良脸上,嘴里挖苦道:“个赔钱货,跟我姐一模一样,从来没往家里带过好事儿,扫把星。” 懦弱的外婆匆忙从篱笆里出来,见到路德良也不是很高兴,但也做不出赶人的事情来,皱着眉头喝了小舅一句:“你行了!” 她拉着路德良进屋,揪了把小孩的脸:“你爸让你回来的?” 路德良沉默的点点头。 “冤孽!”老太一声叹息,摇摇头转身,“你妈也可怜见的,唉,那么小一孩子……” 屋里很昏暗,点着暗黄暗黄的大灯泡。 这是十分古老的房间,外墙是石头混着泥坯的,屋内有大梁,木头窗户,被虫蛀的乱七八糟的大床,脏兮兮的被单和褥子,墙角放着赵春秀给买回来的凤凰自行车和缝纫机,缝纫机上搁了一个大大的录音机,路德良知道,这是他妈以前的彩礼,都给留在娘家,给小舅用了。 赵春秀就趴在乱七八糟床上脏兮兮的被褥里,睡得眉头紧皱。 “被你姥爷给打了……”外婆垂着头,眼神中也带着恨。这样的生活她过了一生,她也曾经想过反抗,但她太懦弱了,丈夫的瞪眼可以吓得她双腿发软,她还有不得不兼顾的孩子和家庭,她要顾忌的东西太多太多,最后只能化为一句幽怨的,“赵财那王八畜生,来家煽风点火。你姥爷一点脑子也没有,又要面子,你妈她……” 路德良紧紧的抿着嘴,盯着床上睡的极不安稳的赵春秀,仿佛要把母亲的模样刻在脑子里。 半晌后,他轻轻说:“我爸让我回来和您跟姥爷借一下医药费,他被……那个人打断了腿,要钱治病,妈回来就是借钱来的。” 赵母听到借钱的事情,别开眼,一脸为难的说:“这年月谁家也没有富裕的……你小舅前几天又给说了个人家……” 路德良不到大腿高的小孩,奇异的在片刻中听懂了这句委婉的推脱,他甚至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只是一直直勾勾的盯着睡的沉沉的母亲。 “我知道了,”过了一会儿,他垂下头来,表情奇异的没有畏惧,只是颇为失望轻轻的说:“爸还在县里等我,姥姥,我走了。” 他走出门外,看着躺椅上神采飞扬穿着耐克鞋的小舅,又回忆起屋里崭新的缝纫机和积灰的录音机,很快收回眼神,大步走出了村子。 镇上因为工厂移建,原有的厂址已经成为了一堆废墟,镇政府办事效率不行,新厂房都已经落好了,老厂址却仍旧堆着山一般的废墟,废弃的钢筋水泥和铁皮宿舍楼外墙埋在各种垃圾里,镇上很多贪小便宜的人和拾荒者就会时不时的去翻找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赵财也是有这个习惯的,他在镇上住着,虽说已经免了房租钱,但之前为了把房子买下来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存款迅速的用干净了,他每天二两小酒三两猪头肉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租个门面每个月不过三百的进项,比起他以前在县城赚钱差得远,有不要钱的便宜可以揩油,赵财贯来是来者不拒的。 他端着小酒壶慢悠悠的一边喝一边绕着垃圾山转悠,看到有亮晶晶的铁片就用手里的小木棍给翻出来,他穿着带钉子的足球鞋,偶尔也爬上去翻找,会找到更多的东西。 垃圾山被找了那么多天,如今也很少会有人来了,太底下的东西根本翻不出来,表面上值钱的已经不剩什么了。赵财却不信邪,他看到半根歪掉的破钢筋,给用力拔了出来,丢在路边儿上,心满意足的笑着哼歌。 出师见利,好兆头。他把酒壶也搁在地上,手上吐了两口唾沫搓搓,大跨步迈了上去。 好家伙!这高的! 小木棒到处戳戳,配合手上翻动,低头拣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东西。 耳边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赵财被吸引看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一枚拳头大小的厚厚的铁皮从身边飞过去撞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掉进了一个缝隙里。 赵财眼睛一亮,立刻扑去要拿,结果晚了一步,那铁皮掉进缝隙深处了。 他不死心的用木棍捅了捅,下头扒开几个盖在上面的垃圾,底下原来是一个半米深的小凹洞,铁皮闪着寒光躺在洞侧面,安安静静的。 赵财笑了,他伸长了胳膊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奋力的去够那块贴片,头朝下眼睛盯着目标坚定不移。 耳边一阵忽如其来呼啸的风声,他只感觉到后脑一声闷闷的重响,疼痛随即遍布全身,他连挣扎也没有一下,迅速的失去了意识。 路德良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边是一根粗粗的木棍,他用木棍撑起了沉重的石板,抛出铁片吸引赵财躺在地上,然后松开手,杀了他。 路德良年纪小,可清晰的明白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 他颤抖的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努力的睁大眼睛,盯着满身鲜血的赵财,一动不动的看着。 月色下蔓延开的血迹,鲜红鲜红的,又带着奇妙的乌黑的色泽。 第六十一章 唐开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案件已经被侦破,其实也不难调查,路德良杀了人之后就一直坐在现场,睡了半夜之后天亮了,赵王八的尸体被人发现,顺带也看见了他。警察把他当做第一目击者来哄骗着想问出案情的时候,路德良也没隐瞒,直接把自己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媒体们喜欢说一件事情十分有爆炸性,就喜欢用耸人听闻的标题来轰炸人眼球。海川市电视台已经拟定好了一篇名为《幼儿屠刀挥向老人,家族血泪恩仇史》的重磅追踪节目,虽然也许无法采访到案件当事人路德良,但侧面从乡镇居民处了解到各种浮于表象的“内幕”,再添以脑补,足够让电视台轰轰烈烈的播上半个月。 唐开瀚的一个电话掐停了节目的录制,因为上头施压,众人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讪讪的放下经手一半的工作,各归各位。 这实际上是路文良的意思,这事儿发生的既突然又无厘头,但赵王八的面目可憎他也曾经领教的够呛,路德良屁点大的小孩子本来也判不了刑,没必要用公众的谴责把他迫入深渊。 赵财没有直系亲属,他膝下没有儿女,上头没有爹妈,表姑表婶儿都死干净了,剩下的都是赵家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边的远亲,路德良这事儿做的谁都拿不到便宜,路功他们作为监护人肯定是要被罚款的,但金额甭管大不大,到不了家里人手上,只能充公,这事儿里头水分可就大了。 路功知道这件事之后立马赶回了镇上,断了条腿都不能影响他的速度,路德良杀了人?这在他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路德良是自首的,其实也不能这样算,他说是他干的,半个镇的人都不相信。赵王八这人年纪虽然大了,但平时撩猫逗狗的,也不那么显老,打架时精力充沛,普通年轻人也打不过他,路德良一屁大点的小孩子?!人家一脚就不知道踹飞到哪儿去了,他能杀人? 也为此,派出所着实盘查了很久,和赵财有恩怨的人太多了,路家夫妻就算一个,可路功瘸了条腿在医院里离这里多远呢!赵春秀也被他爹打的在乡里起不了床,他俩是没嫌疑的。除了他们,还有谁能让路德良心甘情愿的认罪呢? 路功回来就是一通的胡搅蛮缠,说这事儿是自己干的,和小孩儿没关系,赵春秀得知儿子杀了人,差点也疯了,她被她爹打的浑身是伤,可硬撑着也爬来了镇上的派出所,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人是她杀的,和小孩儿没关系。 如此,久久不敢定案的专案组在排查过后才真正敢确定路德良的犯罪事实,使他们恐惧的是,清楚明白了自己杀死一条人命的路德良小小年纪,却没有显露出太多的害怕,他冷静而孤僻的蹲在专门为他布置好的房间里,每天不说超过十句话,冷冷的看着这个世界,就算对前来探视的父母,也从不见冷淡外多出哪怕一点关怀。 赵财死了之后,临街的楼房又变成无主的,守宗祠的赵家父母还是有点脸面的,族里的人也没有出面为难太多,反倒开了个内会,将这房子和赵财的一切过往给抹消掉,还给了路功一家,作为代价,族长人选在赵春秀父亲的亲口提议下,在一场新的宗族会议中落在了一个在上海做生意的旁系头上。 路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又夺回了自己的老房子,但很快的,对路德良杀人的定夺也下达下来,罚款高达五万元。路家的资产几乎是干干净净,找不出丁点好看的了,路功只好把宅基地给抵押掉,自己和老婆又重新搬回了镇上的老房子。 赵春秀每天茶饭不思的担忧路德良能否吃好喝好,但路德良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再交给他们管教,已经是不太可能了。 路文良倒是异常的平静,在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事情几乎已经尘埃落定了。唐开瀚自作主张的做了许多事情,大概是想要讨好他吧?反正路文良还是挺欣慰的,在唐开瀚的干涉下,路德良这事儿至少没有闹大,他现在还没有被下判处决,但未满十四岁,肯定是不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普通来说在对家长进行教育和罚款之后就能把孩子领回家,但唐开瀚没让路德良这样轻易被带走。 小孩儿年纪小,好好教导也许还能改正自己那些烂习惯,再交给赵春秀她们糟蹋,十多年之后说不定真的就教育出一个变态杀人犯了。 唐开瀚看出路文良的忧虑,于是带他到派出所见了路德良一面。 小孩儿瘦瘦小小黑黑的,垂头缩在对面的凳子里,双手抱着膝盖,小小的下巴搁在膝盖尖,看到路文良,他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路文良坐他对面,脸色不太好看:“你可真能耐啊!”她讨厌极了赵春秀,对路德良实在是提不起好态度。 路德良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缩回眼神,像有些怯意般轻轻的说:“其实我老早就想这样了……” “然后呢?杀了他你要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人之后的后果?你爸妈现在每天都吓得睡不着觉,你知道你以后要怎么办吗?” 路德良泪光盈盈的,却依旧没表情:“大不了把我枪毙了,赵老狗本来就该死。” 路文良看他确实害怕,可说话也能听出小孩儿心理确实扭曲到不行了。 他叹了口气,小声说:“以后呢?你这回死不了,以后出来了,要怎么办?” 路德良不说话,盯着地面看。 他肯定也不清楚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再早熟,他也只是个那么小的孩子,他有胆量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罚,却不知道自己未来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路文良就这样和他静坐了一整个下午,站起身的时候,他听到沉默的小孩儿忽然说:“哥,我妈对不住你,但我要是被枪毙了,你要照顾她,别让她饿死了。” 路文良回过头,冷笑一声:“你妈的死活和我没关系,你要是担心她,就好好劳教早点出来,还能赶上上小学,我帮不了你那么多,你也不要告诉别人我来看过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路德良茫然的看着路文良的背影,显然是不明白其中那么多的复杂。 路文良嘱咐唐开瀚,千万不能让赵春秀花钱把孩子带走,但尽量周旋一下,能给他找个环境好点儿的劳教,花点钱,请人多照顾着,教教做人的本事。 他只能帮到这里,路家的一切和他无关,以前没有,往后也绝不纠缠。 …… …… 唐开瀚摔了电话,生着气点了根烟,手上资料翻的哗哗响。 已经接近深秋,气候转凉,海川的炎热已经过去,萧条中分外清凉。 唐开瀚的事业却进展的不太顺利,西建帮的几个暗桩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带回的许多消息都半真半伪,他仔细地调查过之后,发现挺多涉及到陈荣西的细节都被巧妙的篡改掉了。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并不愿意怀疑自己帮内的兄弟被收买,其次几个被安插的人手互相都并不知晓,这样默契的异口同声带回假消息,只代表陈荣西这老东西对帮内的人手起了疑。 上周,一趟西建帮原本定在青岛交的大货被临时换了码头,唐开瀚暗地里放了消息给缉毒警,结果对方扑了个空,反倒让西建帮更加小心了,最后还真的给揪出几个盘龙会的人来,打断了手脚送了回去。为此,唐开瀚近来也十分小心,强龙不压地头蛇,西建帮经营多年,在海川的影响力绝对比外来的汉楼要大,他经营布置了那么久的局面,不能轻易被冲动给毁掉了。可夜长梦多,越拖越乱,这市里的事情差不多也该盖棺定论,快刀斩乱麻了。 两个帮派的事情虽然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即便如此不顺心的事情也非常的多,好比突如其来的金融危机还是爆发了,唐家撤退的脚步虽快,但也没办法十分干净。到底亏损了不少,好在有了身边的人作对比,唐爸爸已经十分满足。加上姚庆最近三天两头让唐开瀚找路文良一块儿出去吃饭,还把那个玩腻了的小尖下巴给退回了北京,种种用心简直路人皆知,实在讨厌的要命。 可他干活儿的能力还是有点的,健康路的规划被他搞的有声有色,除了居民区后面的高楼住宅和小区没有落成之外,健康路大部分的临街建设已经被迅速的落成,再没多久就该剪彩了,到时候估计节目要挺盛大。 他这会儿又来骚扰唐开瀚,让他晚上的应酬带着路文良一起,唐开瀚好说歹说给推脱过去,挂了电话之后,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 路文良抱着一沓打印好的传单从家门进来,手里拎着菜,见他这模样,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回来啦?”掐了烟头,唐开瀚松开眉头站起来,走过去接过路文良手中的菜和传单:“上午去哪儿了?” 路文良新想起正事儿来,眉头一皱正色问他:“我问你,健康路那店面我租多少钱一个月比较合适你前几天说帮我去问,有没有问出头绪来? 唐开瀚挑眉回想了一下,恍然说:“啊!我记起来了,我帮你问了,那房子街道那边商量出来大概按照一平方一个月十五块钱,水电大概是商户自己出的,不过这是前几年的价格,什么时候商铺价值上去了,到时候要搞拍卖的。” 路文良低头一合计,也觉得靠谱,十五块钱一平方,他手上二百四十平方的商铺,一个月也有三千六百块了,加上押金什么的,出租签上一段时间的合同,能够一口气拿到不少,虽然没有补偿款那么多,但也足够他用这笔钱慢慢的还给唐开瀚。 “行,”路文良拍板道,“那我下星期去装修,你记得要借我钱啊,我拿了房租就还给你。” 唐开瀚听着有点不高兴,但也不会这样直白的说,他习惯了拐弯抹角含蓄着来,于是浅笑着凑近路文良的鼻尖,贴着脸轻声说:“我的就是你的……你说的那么见外干嘛?” 路文良挪开脸,挑起眉头,一本正经的:“你的就是你的,别瞎说啊,我俩可不是那种关系。” 唐开瀚为他的不解风情气结。 唐家实际上是很古怪的人家,唐家父母加上唐开瀚和唐瑞安,一家四口绝不能说感情是不好的,正相反,这一家人从来都不需要太多的沟通就能极有默契,唐开瀚能记得父母的生日,虽然不送礼物但也会差使小弟打电话祝福,唐小弟提起母亲,就经常会说到这位贵太太在家里保姆好几个的情况下时常洗手作羹汤,但古怪的是,一年到头,也很少会听到他们互相通几次电话,好像平常不是家人的陌生人到了圣诞和新年前夕就会倏地亲密起来,到十二月份,家里的电话铃声才会带上一丝人情味儿来。 路文良在唐家住了那么久,唐妈妈也早已知道了他的存在,有时也会主动要求和路文良说说话,言辞都十分温和柔顺,典型的全职贤惠太太,不太讲重声的类型,也只和路文良说一些你很好、麻烦你照顾或者谢谢你照顾他们之类的话来。 以前唐爸爸忙于工作,是从来不露面的,但由于最近香港的经济实在是萧条,他差不多半个星期都懒得去公司了,时常也会在电话里出现一二。 对路文良他很热情啊,比唐妈妈热情多了,常要他“帮忙教训两个不成器的小孩”,并且对路文良极有远见的商业眼光赞叹不已,要拉着人一起谈经济。 路文良哪里懂得经济啊?在内行人面前没有三句就要露馅儿了,所以他很少说话,时不时的觉得自己可以插上嘴了,或者有几个自己尚且记得的巨大商业经济变动,在开口含糊的说上几句,如此一来,唐爸爸对他简直是无比的心悦诚服,如同棋逢对手那样,时不时的要和他探讨两句。 这没办法,躲不过的,唐爸爸讲话挺有技巧,也风趣幽默,和他聊天并不受折磨,路文良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这个奇怪的长辈的欣赏。 有天唐爸爸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在电话里抱怨起现在香港毫无过圣诞的气氛了,许多小开被迫卖掉代步车,陷入经济困境,不知道多少股民跳楼自杀,但也新兴了一批新的胜利者,近来把市场搅得乌烟瘴气。 路文良提议让他买楼投资,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的说起了过圣诞的事情。 “节日当然要过!”唐爸爸中气十足,几乎可以脑补出电话那头严肃的神色,“好久不回内地,不知道那边现在如何,今年我和玉蜀去你们那里过!我打拼了这么多年,忙着赚钱赚钱,竟然没有时间到海川玩一趟!” 唐妈妈名叫川玉蜀,是四川绵阳人,据兄弟俩说是个身高一米六皮肤雪白的奇女子,长得雍容美丽,才让唐爸爸一见倾心,结婚之后更是悉心操持家务,偶尔也会显露泼辣脾气,但大多数时候是个软绵绵的母亲。 唐开瀚叫路文良看过合照,照片上一对年纪三十出头的夫妻,穿着严肃的军绿色西装,唐妈妈却烫了卷卷的黄头发,眯着眼睛笑得眉飞色舞,唐爸爸表情严肃的像在战场上,看着镜头的眼神却是温柔的。 唐开瀚盯着相片:“我爸是江苏人,但在武汉长大,脾气急得不得了,小时候我们不听话是用鞭子抽的。不过对我妈还不错,我遗传他,也疼老婆,你倒是信我一回。” 路文良立刻被他酸的倒了牙。 电话里他居然又想起唐开瀚恶心他那事儿,唐爸爸的嗓门儿让他想到舞动的鞭子,不过不同于对唐开瀚兄弟,他对路文良挺和蔼的。 路文良怎么也说不出其余的话,只好连声欢迎。 唐家爸妈抽了空子,于是包袱款款的来海川玩儿了。 要说海川这地方,确实是人杰地灵。自古以来就有着“天下美景,难出其右”的美誉,虽然全国上下类似的赞誉实际不少,但能到这种褒奖,总归还是有某些长处的,否则不夸别人专夸这一处,要是没有两把刷子,可不是引人非议么? 出海川走高速一个小时能到束海最邻近海湾的一边,那里碧海蓝天,沙滩是雪白的,虽然颗粒比起黄沙粗糙,做不了沙雕,但用肉眼欣赏,绝对是任何黄沙滩都比拟不了的美貌。碧蓝色的大海如同清透的碧玉横在蓝天下,无风的天气,那里绿荫也浓,在沙滩下看海戏水最美好不过。 不出高速,走国道,边郊再往外,就是自然风景极好的山峦,上头庙宇古刹,香火旺盛,海拔挺高的,登上山三分二左右,遇上好天气,就会被浓浓的包裹进雾里,腾云驾雾感觉,只是不安全,以前时常有人沉醉其中飞身而下,于是近几年加固了登山的栏杆,安全与美景并存了。 加上从前内斗厉害的几年,海川受到的影响相比其他地区要小,许多老建筑文明都得以保留。这些景点以前确实不太出名,在近几年,却是频频吸引来各种热爱古文化的游客,但专业宰客的商贩还没有经营起来,于是正是最干净最适合游玩的时机。 路文良嘴上不在乎,心里却无比紧张,在约好时间之后就为唐家爸妈拟定了一份详细精密的游玩计划,帐篷、吊床、睡袋一一购置好。 唐开瀚瞅着家里的一堆东西,诡异的笑:“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新媳妇见公婆呢!” “滚你的!”路文良心烦气躁,挖苦他,“看病了吗?开药了吗?按时吃了吗?三秒钟!” 路文良给唐开瀚新起了个外号叫三秒钟,这太有侮辱性了!唐开瀚每次听见就要发飙。 唐开瀚笑容一收,表情果然立刻危险,“你再叫一遍?” 路文良清点帐篷的面积,计算着五个人两个帐篷够不够用,正在烦躁,闻言一点也不客气的真的重复:“三秒钟三秒钟三秒钟!药别停啊三秒钟!” 唐开瀚下一秒就扑过去了,探手直取他裤子,拖住了就要往屋里拽:“我给你看看到底是三秒钟还是三小时!你最好给我坚持到三分钟!” 路文良踹他:“你干嘛啊!神经病啊我忙着呢!!!” 唐开瀚不干,事关男人尊严,他一转身把路文良压墙上就吻上去了。 路文良头皮一阵发麻,唐开瀚嘴里淡淡的烟草香简直是让男人无法抗拒的味道,他纵然无意此道,也没有能力丝毫不眷恋的推开,于是哼哼两声,半推半就的绕着男人的腰凑了上去。 两个人亲了一会儿,路文良推推唐开瀚,示意他放下自己。 “你别闹了,”下了地的路文良拍着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很不满的说,“我没打算和你保持这种关系,这种事情你以后别做了,搞得大家都尴尬。” 唐开瀚也是一时情难自禁,从周口镇回来开始,他和路文良的关系就一直保持在语言挑逗——肢体轻微接触——语言挑逗——视线挑逗上。他出于担心路文良会因为太过激进的追求而退缩的顾虑,而路文良则时刻裹足不前有意装傻,这种大家心知肚明却有意隔着窗户纸的暧昧是急性子的唐开瀚无法忍受的,但想了想,他还是压下心中的急躁。 “你真的不喜欢我?”唐开瀚选择不死心的劝说,“我很好的,试一试为什么不行?” 路文良简直无语:“谁和你说这个了!?” “那你在说什么?” “我说咱俩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你知道什么意思嘛!?” 唐开瀚看了眼乱七八糟堆在墙角的各种野营物资,这都是路文良出门一样一样细心买回来的:“你对每一个朋友的父母都那么小心!?” 路文良无言以对,片刻后垂下眼说:“其实我也没几个朋友,更何况你爸妈除了是你爸妈之外,还是瑞安的爸妈呢,我和他关系也很好啊。” 唐开瀚小心眼极了,路文良这回答分明就是敷衍!这怎么行!? 他才不会退缩呢,路文良明明就对他有感觉,偏偏胆小的要死,他要是退缩了,他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了。 第六十二章 在遥远的很多年以前,唐爸爸曾经也是个一穷二白的带着自己全部身家闯荡的年轻人,唐爸爸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嫁给了他,帮助他扶持他,一心一意替他管理内宅。 后来发达了,有那么一段时间唐爸爸是被花花世界迷花了眼睛的,他差一点点就迈入了出轨的不归路,前凸后翘皮肤雪白的美女已经妖娆的躺在床上用眼神勾缠的时候,唐爸爸还是忍住了内心不羁的放纵,所以他是个比较有自制力的人,他对家庭有着非一般的责任感,因为经历过穷困,对钱财看的也比较重,但总体来说,他是个温柔的好丈夫,也是个挺能言传身教的好父亲。 唐家兄弟却和父亲都不大亲近,从相片里也能看出唐爸爸不像是个会有子女缘的人,他的眉心凹下一道深深的丘痕,这代表他长年累月都喜欢皱眉,法令纹很深,这就让他看起来更加显老,嘴唇抿起来的时候严肃的朝下延伸,肯定也不常微笑,谁家要是有这么个父亲,再加上三天两头都信奉着棍棒教育,孩子能亲近才是怪了。 虽然是内陆人,但唐家夫妻却很少会来到海川,平常沿途经过也是有的,但那时都是事业中心发展的时候,他们很少会有闲心下车来走一走逛一逛,这反倒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这个全国有名的旅游城市,天气选得好,不冷不热的,有暖融融的阳光。 唐妈妈打着一把小花伞,穿着内地如今还不时兴的哈伦裤和小高跟鞋,一件灰色的无袖皮草,身段妖娆皮肤白嫩,比起同年龄段的女人要年轻了至少十岁,一出飞机场,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唐爸爸拖着行李箱走在后面,很不满意的盯着那些眼光放肆的男人看。他年纪大了开始变胖,后来信了佛,开始修身养性,眉宇之间也少了很多年轻时曾经有过的戾气,老了,他比同岁的妻子看起来至少老了十五岁,但气质却是平和的,和眼神不大搭调。 唐妈妈暗自窃喜自己的魅力没有消失,回眸笑着对唐爸爸道:“你看我,真是越老越金尊,去年就叫你要运动,现在看到区别了吧?” 唐爸爸快走几步,把手臂宣告所有权般揽在妻子的腰上,轻声呵斥:“多大的人了!你给我稳重一点!” 丈夫从来不体贴,唐妈妈也不生气,轻笑一声暗自收下了他主动表达的在意,从通道出来,远远看到接机口站着儿子熟悉的身影。 她激动的一把扯下自己的眼镜,在空中来回摇晃,唐瑞安看见她后,激动的回应了起来。 “像个什么样子!”唐爸爸一皱眉,拖着妻子放慢脚步,狠狠的给仍旧不成熟的小儿子递了个眼神。 路文良站在唐开翰身侧,有些忐忑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唐开翰莫名的也多了一丝紧张,见父亲过来,中规中矩的点了点头:“爸,妈,好久不见了,身体怎么样?” 唐爸爸奇怪的更加满意他这冷淡的态度,竟然挤出一丝笑来,点点头:“我和你妈都很好,你看起来也很好!不错不错!” 话锋一转,他看向路文良,眼神一亮:“这是小路吧?第一次见面,大小伙子啊!” 路文良笑了笑,难得局促了起来,点头跟着唐开翰喊:“叔叔您好,阿姨好!” 唐妈妈笑的眼睛眯起来,伸手捏一捏路文良的肩膀,连连点头:“好!你也好!长得可真俊俏,多大啦?” 路文良抿着嘴:“我比瑞安要小几个月。” “哟,那可还小着呢!”唐妈妈有些意外。倒不是路文良看着显老,他们这个年纪的老人,看年龄已经不会完全依靠脸蛋了,一个人从气质和眼神是能看出阅历的,这等同于人该有的年纪,路文良从气质上看来倒是比唐瑞安沉稳不止一星半点,唐妈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里喜欢,从手上拆下串樱桃大小佛珠来,套在路文良手上,“阿姨没带什么见面礼,这个是先前求来的老沉香,我拿来雕成佛珠了,你带着,可以避避邪什么的。” 唐开翰心中一跳,见路文良面露窘色的要推托,赶忙一手扶在他肩膀上,暗暗施压:“妈给你你就收着吧,老人家的好意,这里人多,推来推去的也不好看。” 路文良被这样一讲,倒是不好意思客气了,只好道谢收下。 唐妈妈听这话听的有点奇怪,可她一贯不是多想的人,在机场人来人往的,也不便她沉思什么,于是面露疑色,却觉得自己大概是空穴来风的瞎紧张而已。 唐爸爸倒是颇为奇怪的看了儿子一眼,唐开翰低头专注的看着路文良,那眼神让他心中一颤,却理不出头绪来。 回家后,唐家父母对房子的干净整洁视察了一番,表示还算满意,唐瑞安招呼爸妈坐下,去端茶倒水,路文良和唐开翰则自觉的围上围裙开冰箱拿菜做饭。 这客厅跟香港的豪宅相比当然不大,但布置简洁明快,设计感也不错,总体温馨大方,唐妈妈累了一天,穿着拖鞋半倚在贵妃榻上小憩,唐爸爸则迅速的取出电脑来视察股市情况。 唐妈妈眯着眼,电视里正放着午间新闻,有关破获了金三角特大贩毒案的报道,想到大儿子目前的职业,她听的心烦气躁,忍不住微微叹气。 抬手招过忙前忙后的小儿子,唐妈妈下巴点了点厨房里正在替路文良系围裙又被一脚踹开的唐开翰,轻声问:“这个路文良是什么来历?” 唐瑞安趴在沙发上,眼睛眨巴眨巴:“您说路哥?妈您那边居然没有查到吗?” “被你哥重点提出过了,谁去查?” 唐妈妈不满的这样说,然后又叹口气,“不过倒是挺好的孩子,又乖又能干的,你要多和他学习。” 唐瑞安撅着嘴:“这都是生活磨练的,您知道他受了多少罪才变成这样的么?我宁愿傻一点,也不想吃这种苦头啊。” 唐妈妈一挑眉:“这话怎么说?” 唐瑞安捡了几个不难懂的随便说了一下,听的唐妈妈各种嗟叹。 “唉……家务事真的说不清,你啊,看人家就知道了,你从小泡在蜜罐子里呢!”饶是如此了,唐妈妈却还是觉得这三个孩子相处的违和,于是偏头漫不经心的问:“他和你哥一直这样?关系很好啊?你哥那种人愿意交的朋友,肯定也有长处。” 唐瑞安笑嘻嘻的:“路哥和我哥的关系可好了!这是您看到的,还有您没看到的呢。” 唐妈妈盯着唐开翰和路文良和谐炒菜的背影,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两个人一起努力在一小时之内给搞出来了,厨房一团乱,小弟自觉的进去收拾,他平常不做饭光吃,钟点工不来的时候就挺自觉的奉献劳力,不然要饿肚子的。 唐妈妈有趣的捅捅丈夫的肚子:“你看臭小子和臭老大,在家里的时候他们哪里有那么勤快啊?” 唐爸爸嚼着戒烟糖,瞥了一眼,语带不屑:“还是得有好榜样。” 兄弟三个端着菜出来,让原本以为要吃猪食的一对爹妈又是大吃一惊。 “妈你吃这个!”唐瑞安吃了一口糖醋排骨觉得好,连忙给他妈夹了一块。唐爸爸见状,就也给老婆拣一块。 唐开翰闷不吭声的吃饭,筷子闪电般划过空气,朝路文良碗里也丢了一颗。 路文良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对上唐家父母探究的眼神,只能用力咀嚼,借以咽下难以启齿的羞愤。 唐开翰抿着嘴神色冷硬,他餐桌下的脚被路文良踩了十好几下,虽然家居拖鞋脚底软绵绵的,踩起来并不怎么疼,但路文良平常很少这样,现在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唐开翰又不知道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又生气,头痛不已。 一桌子人只有唐瑞安是真正没心没肺的,父母来了他很高兴,胃口也比平时多了两碗,一桌子菜里有半桌进了他的肚子。 唐家爸妈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内心实在是很受震动,两个儿子的改变大到让他们一时间没办法习惯。 唐开翰是家里出了名的沉默,从小他就这样,自己特别有主意,以前学习不好的时候唐爸爸常常会花费半天时间来教训他,但这孩子就真的是任尔东西南北风,闷不吭声的从来都不会有个一字半句的,后来长大的倒还好点,却又因为要接收他爸在内地的事业,和父母远远的分开了,一家人变得越来越生疏,后来慢慢的,竟然只在每年的圣诞和新年才得以见面了,于是乖巧倒是看着比从前要乖巧了,父母却更加没有立场去干涉他做些什么事情。正因此,家中那种温馨的一家人氛围一天比一天稀薄,后来甚至发展到年夜饭都用公筷夹菜。 唐瑞安倒是比哥哥要开朗,但从小就不懂事,喜欢到处乱玩,香港那边特别高阶级的人唐爸爸从前也接触不到,唐瑞安从小的朋友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后来长大了慢慢条件变好,却难免留下了小时候的本性,不敢说和那群二世主一样奢侈乖张,但确实是安静不下来的,又不太有生意头脑,不爱学习公司的事情,假期也不肯实习,还乱交女朋友,着实让唐妈妈糙了很多的心。 兄弟俩以前的感情也不能说好,很久不见之后的重逢大概也是有血缘联系的,他俩不太吵架,但比起其他家庭亲密的穿一条裤子的手足,差的就远了去了。唐爸爸想得远,就常常会担心,以后自己老了去了,兄弟俩再娶了不合心的老婆,会不会渐行渐远,甚至因为争夺财产反目成仇。 要不是因为如此,香港那么好的学习条件,唐爸爸绝不可能把唐瑞安给送到海川来,一开始的时候唐妈妈是很不放心的,担心唐开翰不接受弟弟,又担心唐瑞安照顾不好自己,太任性会惹哥哥生气,但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她仔细回想,其实每一年都能看到孩子身上非常明显的改变的,好比第一年在海川回家过年的时候,兄弟俩交流就比平常要多了许多,饭桌上的公筷平安夜的时候也撤下了,唐瑞安这小王八蛋竟然也勤快的帮忙切烧鹅。 第二年第三年,这种情况变得越加明显,以前的狐朋狗友们慢慢的电话也少了,回到香港出去找乐子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嘴里就老是挂着一个陌生的名称,或者是路哥,或者是文良。 她还想啊,这是何方的神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居然比愚公移山还厉害,能把不听话的小孩儿给摔瓷实了? 她私心里是很感激路文良的,毕竟两个游走边缘的孩子确实是被他影响继而发生改变的,但现在看来,他们的关系却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亲密。 唐妈妈有点发愁,她好像吃醋了。 唐爸爸不太明白妻子隐秘柔软的女儿心,他看得更多,看得更远,唐开翰这种照顾完全不像是对弟弟的照顾。亲弟弟坐这儿呢!没有这待遇!,路文良是独一朵的奇葩! 这太奇怪了,唐开翰干嘛要对人那么好?在他看来,路文良再讨人喜欢也不到这地步,夹菜照顾这事儿,唐瑞安做,没什么,唐开翰来做,意义完全就上了个档次,大儿子的德行他还能不知道吗?不喜欢的人面对面连个屁也不要放的,路文良能被这样,明显是很受他的青眼了。 唐爸爸觉得稀奇,又挺高兴大儿子能在为人处事上有些改变,他的那些朋友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板一眼,路文良温柔又会照顾人,算是最特别的了。 这样想着,唐爸爸又难免对路文良高看一眼。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能让他大儿子这种人都无意识的放在心里,这人肯定有他不太一样的地方。 毕竟有正事儿,大家各怀心事的吃过饭,唐爸爸擦干净嘴,站起身来,对唐开翰小声说:“你跟我到书房来一趟。” 唐爸爸每天日理万机不敢说,公务多的也是桌子放不下的,最近香港经济萧条,他才得以抽出时间回内地旅游,但他回来一趟,也绝不只是玩玩那么简单。汉楼的事物他交给唐开翰那么多年,一直很少过问,偶尔回来了,也是想要知道个大概的。 唐爸爸性格急躁,他要做什么事情,喜欢光明正大的来。他打江山在自己长大的湖北,耳濡目染了湖北人爽朗刚硬的脾气,轻易不愿意低头,也喜欢做主人,小时候和长辈学习了一些,后来生活跌宕,就在那儿发了家,几十年下来,打下了维稳的江山,却也没有那么不可一世,黑道中的事情说不清楚,肯定是没有外人看去那么光鲜亮丽的。 他也一心希望孩子不要深陷其中,唐开翰的脾气他了解的很,父母的直肠子一点没有遗传到,满脑子都是弯弯绕绕的小凹槽,有时候唐爸爸也是搞不清他在想什么的,但只一样,大儿子洗白汉楼的事情,在他看来做的十分好。 这口饭吃不了一辈子,内地不是香港台湾,民风要封建一些,政府的铁腕也更利落,民不与官斗就体现在这里。涉黑也一样,总归是胆战心惊走着钢丝,在犄角旮旯里等着上头不注意的时候赏口饭吃的,和正经纳税的商人就是不一样,一场扫黄打非就能把人多年的经营打的元气大伤。 如今汉楼有大部分的产业已经成功的脱离了那个名头了,用账面亏损的酒店和餐馆以及几个基金会,汉楼的黑钱让唐爸爸在香港的事业不至于早期就被饿死在肚皮里,不过这样一来,帮派的影响力弱了不少,好在唐开翰并不在意这个,他也是想要正经经商的。 关上门,唐开翰就沉声对父亲说:“爸,以后谈事情的时候注意一点好了,小路不知道我干这行的。” 唐爸爸很诧异:“你没告诉他?” “我跟他说我是搞酒店的,你是地产企业家。” “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唐开翰瞥了父亲一眼,然后说:“我把武汉的那几个酒店都转手了,四川的人手已经撤掉了,也没有留产业,你那边有能接受的条件吗?大理和昆明还有几个度假村很赚钱。” “这个你去和你弟聊,我不管,赚钱就留下来呗,”唐爸爸不甚在意,他关心的是别的,“那个小路,身份确定安全吧?” 唐开翰扯着嘴角:“这个你不用操心了,我查过了,都没有问题。” “我担心你出纰漏。”唐爸爸转开眼,对儿子不善的视线视而不见,“你这是干什么?他见识挺广,也会讲话,我挺喜欢他的。” “我在追他,”唐开翰没打算隐瞒,隐瞒多了令人怀疑,被责怪的人还是路文良,于是乎抢先打一剂预防针,“你也别难为他,我人还没有追到手,所以事先说一声,爸你能帮忙也尽量帮我一把。” 唐爸爸五分钟没反应过来。 真是好奇怪,他只是想要和儿子说一下海川地盘的事情,为什么会忽然从天而建一枚大炸弹? 他脑子都懵了,傻乎乎的盯着儿子看,好一会儿过后,才猛地拍了把桌子,幽幽道:“……操……” 唐开翰有点心虚,但表面肯定是滴水不漏的,他微皱着眉头,就听他爸反应过来后颇为不敢置信:“你再说一遍?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大概没有,我再说一遍也行,我在追求小路,你们有空的时候帮我说说好话也行。” 唐爸爸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为啥儿子说这话能那么理直气壮的。想当初他看上了唐妈妈的时候,家里已有婚约,他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回去和家人提出退婚的,那时候人多淳朴啊!儿子这是喜欢上了个男人,性质严重那么多,他怎么能不紧不慢的!? 唐开翰不是开玩笑的人,唐爸爸清楚这个。所以他很明白儿子这话抛出来的分量。儿子从小就这样,说一不二,想要做一件什么事情,你劝他十年也不可能拉他回头,这是一头驴! 这消息来的突然,唐爸爸脑子瞬间乱成了一团麻,他盯着儿子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吐了口气,伸手挥挥:“快滚!你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唐开翰丝毫不留念的扭头就走,唐爸爸盯着紧闭的门扉发了会儿楞,想起自己年少轻狂时经历过的几段感情,懊丧的捂住了额头。 片刻后,猛地抬起脑袋,朝着屋外大喊:“玉蜀!玉蜀你进来!” 唐妈妈正在整理行李箱,她带回来许多礼品特产,大大小小放了一地,从袋子里抽出一件三叶草的外套来,唐妈妈热情的往路文良身上比划:“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你身高多少,随便买了件薄荷绿的,还以为不能穿,没想到你皮肤那么白,肯定好看!!” 路文良推辞不过,只好穿上站起身来,唐妈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连连点头:“好看。” 唐瑞安则趁着严厉的老哥和老爹都不在的时候,缠着母亲要新出的PSP,唐妈妈拗不过他,只好装作不经意的掏了个口袋出来:“看!” 唐瑞安兴奋的一把抢过拆开看,唐妈妈偏着头看儿子的模样,暗暗叹气。 多大的人了还在玩这个东西,她是不赞成的,唐瑞安应该和他哥哥一样沉稳些,或者和路文良这样,不要太过跳脱。她也就满足了,可是大概是小时候娇惯太过了,这孩子一直是这种长不大的模样。 她想了一会儿,又不想破坏自己的好心情,于是低声和路文良讨论第二天要去露营的计划,清点了煤炭和烤炉帐篷防潮垫,唐妈妈想了想,还想问睡袋带够了没有,谁知道书房里的唐爸爸恰巧就出声喊她了。 和路文良点了个头,唐妈妈绕过客厅发现大儿子就站在书房门口,见她过来,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走掉。 这都什么毛病啊…… 唐妈妈盯着儿子很不满的看了一会儿,家里两个孩子,一个太沉闷,一个太活泼,为什么非要走极端呢? 第六十三章 唐爸爸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唐开翰和他说的事情,唐妈妈莫名其妙的被叫进来又被差遣出去,老头子要面子又记挂曾经的情史,头痛欲裂,没想到第二天居然还要和路文良全天相处。 说好了去爬山露营,沉重的行李唐开翰肯定舍不得路文良来背,身强体健的兄弟俩背着半人高的大包走在前面,唐妈妈拎着鸡蛋,路文良拿着轻便的煤块和肉。 唐爸爸大肚皮走不快,远远的掉在后面,眼神锐利的盯着走在半前面的路文良,像是想要看出朵花来,时不时又转而去盯着儿子,那才是真正导致他睡不好觉的罪魁祸首。 好不容易能和两个儿子出游的唐妈妈显的异常高兴,她唱着很多年以前的老歌,爬台阶非常的快,脖子上还挂着傻瓜相机,碰到风景不错的地方,都是要停下来,让儿子给她拍一张的。 大家说说笑笑的氛围极好,唐爸爸憋屈又沉默的模样反倒成为突出的异类,拍了几张照片还喝了山泉水之后,唐妈妈回头盯着自己一路都没说几句话的丈夫,等到他走到近前了,才小声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你干嘛!出来玩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爬山不是早就说好的吗?你干嘛摆脸色?” 唐爸爸连说都不知道怎么说,说他因为儿子心烦?老婆问为什么,他该怎么回答? 唐爸爸的体贴一直都表现的很低调的,唐妈妈虽然看上去脾气好,但川妹子,不泼辣的实在不多,结婚这么多年,两个人心有爱意互相扶持着,少有矛盾。可即便这样,在孩子们未曾看到的角落里,他们也是有过争吵的,唐妈妈发脾气很厉害,过后又喜欢憋在心里,老是为了以前的矛盾而委屈垂泪。唐爸爸虽然嘴上不说,看到了心里却也心痛,所以一般家里的糟心事他都尽量避免给老婆知道的。两个儿子从小也是这样,唐瑞安读初中的时候,学校里还有太妹谎称怀孕了要闹着嫁给他的,唐爸爸也都是一个人来处理好,让唐妈妈至今都蒙在鼓里的。 那些小事情都这样了,事关唐开翰的性向问题,他又怎么敢说?老婆万一有个想不开的,他又要怎么办?虽说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但为这个哭上十天半个月还是有可能的。 社会在进步了,唐爸爸也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同性恋在香港实际上并不少见,但也不是普通人眼中的好词儿就对了,他们平常工作应酬,某些客户口味特殊的,也有专门的产业链。唐爸爸并不陌生这样的人群,但就是因为熟悉了,看透了那些柔软缠绵丝毫没有男人味的男人,或是奇装异服留着长发捏嗓子说话的娘娘腔,他才更加无法接受自己儿子成为其中的一员。 他对大儿子抱了十分大的期望,但只要这个消息被人挖出透露出去,唐开翰曾经为事业做出的所有努力也许都会随着舆论的谴责而付诸东流。 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父亲,唐爸爸十分的抗拒起那位让儿子神魂颠倒的小路来。 他忽如其来的疏远在自己看来理所应当,但在唐妈妈看来却事出突然,他这昨天的沉默唐妈妈看在眼里,起先是以为丈夫身体不舒服,仔细问过之后又是健康的,所以今天那么开心的时候看到丈夫的苦瓜脸,唐妈妈就有点委屈。 “你是不是不想陪我出来玩?!”唐妈妈皱紧眉头推了丈夫一把,“挂着这个脸是要给我看吗?啊?” 唐爸爸很烦躁的抬手挡住妻子的挥来的拳头:“你别闹了!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唐妈妈抿着嘴,眼神很不满,“你是出来玩儿的还是出来扫兴的?不高兴回去好了!没有你陪我一样玩的开心!” 见妻子生气了,唐爸爸更加无奈,他为了儿子的事情心烦,难免就冷落了老婆,这也是他的不对,出来玩不该想这些有的没的。 拉了把老婆的手,唐爸爸把人拽进怀里,揽着腰粗声教训:“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经!不要闹了!快点爬山,前面人都不见了!” 丈夫态度不好,但终归行为上有变化了,实干派的唐妈妈于是也不再生气,重新笑容满面的唱起歌来。 两个长辈忽然掉了队,走在前面的路文良马上发现了,他叫住还在向上爬的两兄弟:“喂!你们俩等一下,叔叔阿姨不见了!” 唐瑞安没心没肺:“一会儿就上来了,咱们继续爬,他们也走得很快的!” 路文良不太安心:“这楼梯那么陡,他们是不是爬不动了?瑞安!瑞安?” 唐瑞安知道自己要被使唤,苦着脸拿定主意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死都不愿意再朝下跑:“路哥你饶了我吧!下去了还要上来,我会死的!” 路文良无法,只能把视线投向唐开翰,唐开翰一声不吭的把背包给卸了下来,砸在弟弟的身上,快步走到路文良身边。 他们已经爬了很高了,周围环绕着不淡的雾气,除了近处清晰的山壁和栏杆,远处山下的景色几乎是一片的白茫茫。呼吸的时候肺部里微微的刺痒。 “不用紧张,”看路文良神情着急,唐开翰安抚他道:“我爸年轻的时候珠穆朗玛峰都登过,身体好得很,不至于在这里就不行了的。” “年纪都那么大了啊……”路文良迟疑的看了眼阶梯之下,叹口气就想朝下走,手忽然被轻轻我握住。 早晨的天气还有些寒,路文良怕冷,穿着厚厚的棉衣和大围巾,可绕是这样手部也还是一片冰凉。唐开翰却恰恰相反,他一年四季手心都燃烧似的在发烫,两相接触间,竟然暖的他全身都打了个颤。 “放手!”路文良挣脱起来,“你爸妈都在后面呢,一会儿被看到了!” 唐开翰握得紧紧的:“你管他们干什么?自己高兴就行了。”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吧?我和你只是普通朋友!放手!” 唐开翰懒得理他,拽住了朝上走:“不要管这个了,上来吃点东西等等好了。” 喝水的唐小弟看着两个哥哥紧紧交握的双手,十根手指头恨不得缠在一起的那种握法,他和他女朋友看电影的就时常会这样握。 “路哥你们……”盯着交握的双手看的失了神,唐瑞安表情疑惑,却被迎面丢来一双皮手套:“拿点饼干出来。” 路文良忙着挣脱,唐瑞安的眼神他看见了,唐开翰在外面这样干实在太过分了一点,两个男人怎么能随便握手。 唐开翰感受到路文良对自己的抗拒,心中万般无奈。在和父亲坦白之后,他心里未必是没有担忧的。他很清楚父亲的脾气,直爽又专制,喜欢掌控一切,曾经他最讨厌的性格。 这样的父亲在无法掌握全盘大局的情况下是不可猜测的,唐开翰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说服父亲不要管这件事情,或者帮忙一起说说话。但他喜欢路文良,就在一开始的时候确定下心意时行动着,他不想隐瞒着家人,都这个年纪了,唐开翰从没有交过女友,不给他们打强心针,到时候父母擅自安排相亲或者联谊,肯定会引发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为爱情争斗的人是坚韧又脆弱的,有恋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或者缠绵的亲吻,他们可以强硬的像块钢板,刀枪不入。可也许情人间轻易的口角矛盾就能抹消掉之前一切为爱而铺垫奋斗的努力。 唐开翰再怎么坚强,也不代表他会甘愿为了一段无望的爱情而和家人作斗争,路文良的态度是很关键的,他需要偶尔的一些鼓励和支持,哪怕是在对方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来的。 路文良冰冷的手心比起火炭更加引发唐开翰的内心沸腾,此刻在他手部的挣扎扭动无疑是在给他泼冷水,唐开翰焦躁极了,狠狠瞪了坏事儿的唐瑞安一眼,他紧攥着路文良的手掌:“你能不能不要闹了!安静一小会儿,和我在一起一小会儿不行吗?!” 害怕唐瑞安看出不对头,路文良凝视了唐开翰一会儿,叹了口气,拉了拉:“你跟我上来说。” 说完他领先几步越过唐瑞安走到了更高的上面,靠着山岩壁那边的一颗枯坏的老树,隐身入内。 唐开翰抽出根烟叼在嘴上,探头看了阶梯下面一眼,松开路文良的手:“不好意思,刚刚有点激动了。” 路文良又不是傻子,唐爸爸的表现够明显的了。昨天还闹着说自己带了一份特制的白玉象棋要和路文良练手的,吃晚饭的时候还很刻意的照顾他,和他说说笑笑,但自从唐开翰和他独处过后,唐爸爸态度倏地就不对了。 昨天一整天他就没怎么出过书房,后来在客厅碰上面了,唐爸爸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有,匆匆的点了点头就闪避开,眼神交流更是想都别想。今天就更过火了,早上坐车来时候,因为东西多,开了两辆车子,他本来是要坐唐开翰开的小红旗的,车后门都打开了,看到后座上的路文良,他马上借口还有东西没有拿然后跑到后备箱去磨蹭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把唐小弟给赶到小红旗那儿,自己开车载着唐妈妈来。 这明显就是在躲避嘛! 树洞不大,里头是火燃烧后漆黑的焦痕,唐开翰抽了半根烟后担心路文良抗议,赶忙给捏灭了。他抽烟的空当,路文良就盯着他看,想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 唐开翰虽然一直以来有意隐瞒路文良他正经的职业是什么,但路文良本来就是一早知道的,也就没有被蒙在鼓里这一说。汉楼的历史有多久没有人比同行更清楚了,唐爸爸年轻的时候肯定也不是善茬,路文良不可能想当然的以为人家变老了就放松了戒备,忽如其来的疏离背后的可能性太多了,有些后果不是路文良这种升斗小民能承受的,一路过来他就心事重重的在想原因,现在有个机会问,路文良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其实他是怀疑唐爸爸疑心他身份的,但现在放在台面的唐家人也只是正经的在经商赚小钱,何来的身份疑虑一说?这话不好开口,他只能忐忑问:“你爸昨天就对我没好脸色了,你肯定知道为什么,他干嘛了啊?” 唐开翰把烟掐灭,换了几口气,左右看了看没人,低头给路文良兑了一口深深的吻。 路文良敲着他的后背,过了两分钟才把人拉起来,擦掉自己嘴边的口水,他有点生气唐开翰不看场合的亲昵:“你干嘛啊!?正经点能死啊!?我问你话你亲我干嘛?” 唐开翰皱着眉头,双手拦在路文良头两侧,云淡风轻的说:“我把咱俩的事儿和他说了。” 路文良先是呆了两秒钟。 他迅速的探出头来看树洞外面是否跟上了人,确定没有人后,他立刻发飙了:“你他妈神经病吧!?我和你有什么事儿啊!?” “你心里清楚。”唐开翰手指头抹上路文良刚刚被吻过还有些红肿的嘴唇,被一把打掉也不生气,轻声说,“不至于这样吧?你又不是不喜欢我,干嘛那么大反应?” 路文良盯着他,心里气的炸了锅。这家伙倒是满不在乎,他说了这种事情,让唐家父母怎么看待自己?不至于那么着急?说得好听!他不着急自己能不着急吗?更何况自己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倒不至于大发雷霆,但见多了这里面的事儿,路文良惜命的很,不可能真的不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不用说汉楼这种大集团了,就是西建帮盘龙会这种海川本土产业,龙头老大们也是从来都不大收敛的。陈荣西脾气好,这是确实,但他的宝贝女儿陈秋实却不是省油的灯!小姑娘年轻漂亮追求者也多,年纪小的时候对什么都好奇想要尝试,陈秋实也是吃过亏的,她谈过一个凤凰男,给吃给喝给钱花,最后怀了孕打了胎身体不好,凤凰男还在她做小月子的时候去外头沾花惹草,陈荣西直接下手把那家伙的下头给剁下来邮寄到小三家去。虽然为这个事情陈家父女后来闹的面红耳赤,但那男人的下场一段时间内也是地下工作者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老菩萨的手段都这样毒辣,一手兴建了汉楼的唐爸爸会没有两把刷子?路文良生怕引火烧身,他也不是非唐开翰不可的,干嘛要为这种事情搭上性命?想明白了之后,他无比迅速的一把推开唐开翰:“这事儿不成,我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和你爸他们打小报告算什么啊?我没打算和你发展到怎么回事,你这样不是让我为难吗?” 唐开翰带笑的嘴角立马僵掉了。 路文良怕他因爱生恨,也不敢火上浇油,但趁热仍旧继续劝说:“你要是想和我那什么……咳,咱们私底下也不是不行,犯不着搞成这样你说对不对?” 唐开翰盯着他,片刻后表情变得奇怪起来:“你什么意思?我想把你放台面上来,我不想让你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我还做错了?” 路文良听到这话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发酸,但感情于他来说本来就是不那么重要的存在,唐开翰像是伤心了,他却还能撑住,话虽不好听,路文良却也不觉得自己毫无道理。这有什么?他和唐开翰又不是在谈恋爱,非得你死我活啊历经艰难险阻要在一起什么的,男人还搞这一套干嘛?自己心里清楚不就行了?合则来不合则散,他俩也不一定一直能好下去,出柜了又能怎么样?该分手还是得分手。 “你听我说……”路文良烦躁的双手捧住唐开翰的脸颊,手背立刻被捂住,“我这话没什么意思,纯粹觉得你这个坦白没什么必要。咱们还年轻呢,该好下去过几年再说不也可以吗?你那么早说出来了,咱俩又要一起抗争啊什么的,没到那份儿上。” 唐开翰的心慢慢的冷下去:“没到那份上?” “嗯。” 唐开翰笑了,从肺里呛出一股冷冷的气来:“你觉得我们俩算是什么?” “我不想和你翻脸,”路文良收了笑,盯着唐开翰的眼睛,一眨不眨,“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答应过你什么东西,合则来不合则散,就这个关系。” 唐开翰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路文良的话像是一记耳光狠狠的抽在他脸上,让他的脑子嗡嗡叫着乱成一团,不去听解释,他嘲讽的接了自己的话:“你觉得我们是炮友?” 路文良一直以为是这样,但现在看唐开翰的态度,好像不止于此? 话不好听,他没吭声,定定的盯着对方。 唐开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纵然他感觉到自己崩成一条线的理智就快要失控了,但他还是更加想要知道路文良这样一天一个变化的态度出自哪里。 他一直在自作多情?不可能,唐开翰自觉自己不是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路文良喜欢他,这是很清楚的事实,唐开翰也从未听他认真的否认过,路文良只是有点别扭,他一直就这样口是心非,所以一直以来,唐开翰也从未因为路文良不冷不不热的态度而退缩过,因为他一直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自己喜欢路文良,就用全部的耐心和爱来呵护他,总有一天会让他打开自己的心扉。 也正是因为如此,唐开翰才不愿意让喜欢的人和自己做一对地下恋人,他私心里是想要能有一天和路文良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的,吃年夜饭的时候,唐家也应该有他一个理所当然的位置,每一年的平安夜都让他在海川孤独的度过,唐开翰纵然在父母身边被嘘寒问暖,心中只要一想起这事儿,就总是要空落落的。 从小到大,他没为一个人这样上心过,担心他冷了热了,还是饿了渴了,工作时会想他有没有到家,吃法时想问他饭菜合不合口味。他甚至能为了路文良无意的一句无心之言而去仔细的设计自己原本老气又古板的发型,或者换掉一整个衣柜里黑漆漆的西装,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也不逞多让,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很明白自己不可能再轻易放开,然而事到如今,路文良却告诉他,他们的关系再亲密也只是对炮友? 这能不可笑吗?明明在打情骂俏的时候,路文良也全心灌注其中,炮友会一日三餐温馨的面对面坐着吃饭?炮友会每天二十四小时用手机短信报告自己的行踪?炮友会在对方出门的时候温柔的说早点回家?炮友会在买菜的时候担心另一个人爱不爱吃什么口味? 路文良之前的态度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在害怕什么?”唐开翰低下头,额头不容抗拒的抵在对方的额头上,他们鼻尖相对,眼神交缠,他让路文良清楚看到自己眼中的受伤和不甘。 路文良果然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沉默的垂下眼睛,伸手推开了唐开翰:“你别这样。” “我怎么样了?我别怎么样?”唐开翰第一次感觉到心酸到想哭的滋味,他拽住路文良推开自己的手,一把将人扯到怀里来:“我什么都为你想,我就想让你不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海川过年,我就他妈想让你光明正大的和我在一块儿,我怎么了?” 路文良揪住唐开翰的前襟,心中狠狠的震了一把。 “我……”他困难的张开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四目相对,唐开翰捏紧了拳头,生生的把一口气咽回肚子里。 他终究硬不下心肠,深吸一口气之后,他嘴唇勾起一个别扭的弧度来:“咱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一张口,把路文良给吓了一跳,他原本低沉的嗓音大概是因为在压抑着什么的原因,变得异常沙哑。 没有给路文良拒绝的机会,唐开翰侧过头去拉着人就朝着树洞外钻出,路文良被拉扯着探出脑袋来,还想要说些什么,余光看到背着包辛苦爬上来的唐瑞安以及走在他后面帮忙扶着另一个大包的唐妈妈。 嘴边的话立刻又咽了回去,他几乎本能般露出一个假笑来,用力抽回了被唐开翰拉着的手。 唐爸爸走在老婆后面,看到路文良不情不愿的模样,和大儿子带着血丝的眼眶,挑了挑眉头。 唐开翰站在路边,伸手掏出烟来点了一根,盯着路文良跑下去帮忙的背影,竟然看出了神。 第六十四章 一行人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一路爬到山顶,路文良再没和唐开翰说过一句话。 山顶非常的空旷,这个时节天气很冷,来露营的人很少,却有来往的香客络绎不绝,在露台上搭好帐篷,打好气垫和防潮垫,把炉子也取了出来,唐妈妈架着锅子先煎了两个鸡蛋。 随便填了下肚子,唐妈妈掏出带来的精细的香烛,要去拜菩萨。 海川的这座高山名叫圣天峰,山顶庙宇很多,于是滋生了十分多靠这一行吃饭的职业,一路过来山道上的小岔口基本上都通往尼姑庵或者寺庙,但只有山顶这一座名为无际寺的,才是海川最悠久名声最响的大寺庙。 唐小弟不愿意跟着去,他体力本来就不行,还背着行李爬山,帐篷扎起来之后他钻进去就开始睡了,还说要帮着看财物,怎么叫他他都不肯走。 到最后唐妈妈都有点生气了,她是很虔诚的佛教徒,对佛祖菩萨敬畏的很,小儿子的态度太不尊重了,她脸色也有点不好看。当然她最后还是退让了的。 路文良心里乱的很,唐开翰一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这让他觉得压力很大。和刚刚才有过口角的人相处是很困难的,他也想要尽量避免单独和唐开翰相处,于是也一起跟上队伍,唐爸爸本来不想去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同意了,唐开翰则抽着烟,全程除了实际行动外,没有发表一句话的意见。 他的目光像是一团火浮在背后,烧的几件外套都没能阻挡住那股高温,路文良头也不抬的走,心思放空,却仍然能感受到来自身后危险的味道。 唐开翰贪婪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进香、跪拜、请愿。 唐开翰跪在路文良身边的蒲团上,寸步不离的跟随着,路文良心乱如麻,不敢看他,心中祈祷自己能有条出路,感情的事情他真的…… “咔。” 一支细长的签从签筒里掉在地上。 大手从身边迅速的越过,抢先路文良一步捡起细签,翻面一看,上面写了朱红色的两个字——“下下”底下细细的一排小字“第三十五签”。 那朱红的两个字如同魔咒震在唐开翰心底,他先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路文良:“你求的什么?” 路文良没有答他,拿了对角来闭上眼念念叨叨的抛了三次,一正一反。 他抢过唐开翰手里的长签,沉默的又看了一会儿,放回签筒里,站起身来。 “走吧。” 唐开翰跪在那儿,头都不抬,伸手一把拽住他:“你刚刚求的什么?” “你放手!”路文良一把抽回手,眼神凶狠的顶回去:“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他说完,从案上拿了一把香,扭身去找香烛引火。 唐开翰跪了一会儿,盯着佛龛里的菩萨一直一直的看,他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脑子里印着朱红硕大的两个下下,来回盘旋着。 路文良拐了个弯去解签处买了签文。 雪白的小纸上,印着黑色的两行诗—— ——“良缘欲定须跋涉,利来利往皆阻隔,若无海阔凭鱼意,莫望命终抱善德。” “莫望命终抱善德……” 路文良轻笑出声,他的命果然如此,死了再活一遍,不代表他就能拥有曾经没有的那些东西了。 老大师坐在台子后面,他十分的清闲,寺庙的待遇很不错,他一整天除了早课和晚课也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他看多了这世间的悲欢离合嬉笑怒骂,经年后兴致勃勃来还原者有之,每定时来愁苦跪拜者有之,路文良捏着签文蹲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模样也不打眼,但他今天偏就有兴致。 “年轻人,”大师笑眯眯叫他,“你可听过人生在世须尽欢?你那签虽然是下下,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 路文良扭过头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的摇头:“多谢大师,不用了。” 大师摇摇头:“若无海阔凭鱼意,莫望命终抱善德。想要什么东西自己本该去争取。你桎梏在自己从前的失败里,不愿意给自己超脱命格的自由,那么终了之日都不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签文虽然历经险阻,未来却并不一口咬死,你还有机会,这么早放弃,实在可惜。” 路文良笑了起来:“大师看出什么?” 老和尚盯着他,微微眯眼:“你面相实在难懂,我看不出你命格。但你一生磨难不少,却无大志之心,本来该穷困潦倒家徒四壁,但如今看来,你显然已经有所起色,可你这一生却因为改变而多了与从前不同的艰险。年轻人,你求的什么?” 路文良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站起身来,慢慢的坐在大师对面,轻声道:“情。” “家人?伴侣?” “伴侣。” 大师笑了起来:“你分明还是想努力的。” 路文良叹了口气:“我知道人定胜天,但……我和他……我总觉得没有未来。” 大师不再多问,他要过路文良捏在手上的签文,又看了一遍,这才肃容开口解:“若是求伴侣,你心里这一位是不二选择,但签文乱象,他性格强势,你们之前必定多有摩擦,所以情感岌岌可危,要努力经营,才能维持通畅。可你要记住,和他一起,你兴许会迎来许多的挫折,如果没有要争取的恒心,最终伤人伤己。” 咽了口唾沫,路文良低下头来,有些怯意::“我错过了他,是否还有选择?” 大师轻叹口气,将签文塞回给他:“这要看你,是否有那个心了,若不争取,你这一生都不会得到想要的东西,你错过了这一个,未必不会错过下一个。” 路文良的笑容维持的艰难,他掏出钱包来有点颤抖的取了两百块塞进香油筒,试了两次才顺利站起身来。道谢过后,一心复杂的走到门外。 唐开翰倚在墙上抽烟,脚边是一地的烟头,他整个人都弥漫在香烟的雾气里,周围是未褪的浓雾,使他看起来近在眼前又远到天边。 路文良怔怔的盯着他看,几乎忍不住要伸出手来拽住几欲飞走的人,却被唐开翰率先发现了,他叼着烟,伸手来拉路文良的胳膊:“你去哪里了?我到土地寺那儿都找了一圈,没看到你。” “别抽了,”路文良眼神茫茫然的,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伸手把唐开翰叼在嘴上的烟头给取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别抽了。”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唐开翰有点受宠若惊,他回过神来,脸上带着意外的笑,轻轻揽住路文良:“你怎么了?刚刚是不是去解签了?” 路文良摇摇头,挣脱出来,没有看他。恰好唐妈妈抱着贡品走过前殿,路文良顺势追了过去。 唐开翰在原地站了片刻,掉头进去就要找解签的人。 唐妈妈上好香,絮絮叨叨的和路文良抱怨着两个孩子的不如意,但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一路上好祭品和香火,唐妈妈领着路文良去捐油处。 捐油处实际上就是捐香火的地方,信徒们为自己或家人用金钱表达虔诚。没有询问路文良的意见,唐妈妈掏出五千块现金来对记名者说:“一千块认捐路文良,大路的路,文章的文,良心的良。另外四千记唐姓,名字我慢慢和你说。” 路文良看那一沓钱,刚想要推托,忽然听到唐开翰的声音:“不用那么麻烦,直接记一家人就可以,之前那一千块钱的路文良也记在唐姓的册子里。” 唐妈妈扭过头去,看到儿子,一皱眉:“你干嘛啊?” 没有理会她,唐开翰盯着记名字的人,那人来回看了母子俩几眼,提笔在纸上提了个唐姓,打头就写下路文良认捐一千元的字眼。 没得改了,唐妈妈有点生气。她并不小气,但这种认捐是有讲究的,福报本来都是一家一户的事情,路文良应该独自认一个户,怎么能和唐家混在一起呢? “你胡闹什么啊!”唐妈妈拽了把儿子,“不懂你别瞎说话!” 唐开翰盯着路文良,眼神迫人的很,他没有理会母亲的责问,而是十分坚定的开口:“我清楚的很,文良,你刚刚求得是什么?” 气氛变得奇怪,唐妈妈也摸不着头脑。虽然还是不大高兴,但儿子不高兴的时候她是不会主动去招惹的,于是闭了嘴,站在一边看着,心里还留有半丝疑惑。 路文良皱紧眉头,他生怕唐妈妈看出什么,唐开翰这样不识大体,他很生气:“你不能晚一点再问我吗?” “你怕我妈知道?”唐开翰笑了,扭头看了眼神情迷惘的母亲,伸手抓住了路文良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带:“那你就跟我出来,我们俩单独谈谈。” 转过后山是土地庙,这里比起大殿要荒凉,来求神的人除非是比较熟悉了,否则一般不太会转到这里过。小小的土地公眉开眼笑的坐在蒲团里盯着拉拉扯扯的两个人看。路文良半推半就的,一进小殿就被唐开翰按在门后亲了起来。 背后是掉灰的院墙,手边是朱漆的铜门,门上眉目狰狞的钟馗还在奋力的舞动手上的缨枪,一双牛铃大的眼珠凶狠的瞪着,满身邪肆的正气。院内香火缭绕,半桌明灭的红烛燃着火,这是正气神圣的庙宇,此刻却藏纳了世间最让人不能忍的旖情之一。 路文良甚至有种背德的快感,他手上紧紧抓着那张象征着自己命运的签诗,揽着唐开翰宽厚的肩膀,他任由对方在自己唇上肆虐。 该怎么好,要怎么抉择? 他一生不止这一个港湾,但莫非就要这样毫不争取的错过吗? 唐开翰离开路文良的嘴唇,额头抵着他的,伸出大拇指来细细的描绘自己爱到了心坎里的那个人,路文良的浑身上下,即便是一根汗毛,于他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你求的是感情?”唐开翰喘息着,裂开嘴露出一个微微的笑,眼睛都在发亮:“肯定是吧?我问过那个老和尚了。” 路文良盯着他默默的看着,微微点了点头。 唐开翰一声急喘,手慢慢下移,揽住路文良的腰,紧紧的按在怀里,交换着一个心贴心,胸膛能感受到对方心跳的拥抱。 “我给不了你更多,但只要你相信,我绝对不会辜负你。我不知道怎么说,但会做给你看,你爱不爱我都不要紧,只要你依赖我就可以了。真的……”垂着眼,他轻轻的吻着路文良的嘴唇,是不含欲念的唇面触碰的短暂的亲吻,“我爸妈那里……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会解决他们的,他们绝对不可能把矛头对准你,你要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保护你,所以才会决定和你在一起。” 完全不知道是被什么所驱使,听到这段话的路文良竟然忍不住满心的酸涩,喉头一阵哽咽,他说不出话来。 唐开翰着急的握住路文良的肩膀:“你信我啊!” 盯着他不似作伪的眼睛,路文良片刻后闭上眼,稍稍下滑,把额头抵在了对方的肩胛上。 额头能感受到紧实的肌肉和飞快跳动的心声。 那种很久没有感受到的强烈的冲动压下来他心头一切的顾虑和飞快敲动的退堂鼓。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唐开翰闭上眼睛,那瞬间怀里的人已经完全转变了意义,他拥抱了自己的全世界。 第六十五章 这也算是初步的达成了同盟条件。 好歹路文良开始不躲避这段感情了,这是个好兆头,唐开翰异常的高兴。 于是恋爱中的人就被轻易的治愈了,再多的矛盾没有眼前的一个热吻重要,唐开翰这种面冷心硬的人,也头一回真正明白了感情的威力,路文良变相接纳他的当天,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次一夜无梦好眠到天亮。 但一时冲动过后,路文良很快恢复理智,他从头到尾担心的就是唐爸爸的胁迫,于是难免担忧:“你父母那边,要是发现了,我怎么办才好?” 唐开翰对自家爸妈的自负了如指掌,气定神闲回答:“你根本不用理他们,只要表达对我的不屑一顾就好了。放心,家里人我一定能搞定。” 得到了人身安全方面的承诺,路文良这才不再忧心。 年轻人正是最勇敢奋进的时候,捅破了那层窗户之后,两个人没有了顾忌,秀恩爱这种烂事情再也不分场合,以往很多在公共场合路文良别扭的要死的亲密举动,现在好像也半推半就的接受下来了。 然而回到了海川的唐家爸爸妈妈却显得不那么轻松。 唐妈妈握着遥控器,眼角余光不停瞥着坐在阳台上关了阳台门后面对面聊天的大儿子和路文良。唐家的阳台很大,因为不是露天的,外头放了一对挺大的沙发,面对面的,中间隔着又窄又矮的茶几,用于平常喝喝茶晒太阳什么的用途。 她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内心的纠结,悄悄的拉过吃水果的小儿子来:“哎,你哥和小路……老这么聊天吗?” 恩? 坐在一边的唐爸爸闻言也抬头看了过去,立刻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狗眼。路文良和唐开翰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前倾身子凑得十分近,眼神交缠在一起,嘴角都带着浅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之路文良放在茶几上的一只手是被唐开翰紧紧的拉住的。 唐瑞安朝外瞧了一眼,不以为意,之前唐开翰也会当着他的面对路文良做些亲密动作。小弟是个纯粹的异性恋,当然不会往那一头去想,于是习惯了也不觉得这行为多么的不合常理,他随意的耸耸肩:“怎么了?” 这样一来,唐妈妈反倒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路文良和唐开翰在商量健康路房子的事情。 年底孟郑地产在海川投资的第一笔生意马上要开盘,上海的楼盘因为户型科学交通便利的原因卖的很不错,上海的市容简直是一天一个模样,正在高速发展中,大量的外来人口也涌进这个城市,在推动城市建设的同时,也推动了房产永不熄灭的那一汪炉火。 第一炮打的这样响亮,孟尨和郑百威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立刻就用期房回收的资金投资了许多地方的项目,其中就有一项海川城中村的改建,听说是要盖成中档别墅区,先前因为要拍地皮的原因一直在搞项目保密,而现在虽然可以询问了,但路文良和唐开翰却都没把心思放在那上面,所以知道的内情并不多,连图纸都没怎么看过。 但作为股东之一,路文良还是不应该太视而不见的,恰好他健康路的房子还没有招租出去,孟郑地产要开盘,他和唐开翰商量了一下,决定稍微便宜一点短期租给孟郑地产来用一下。 这期间路文良也可以自己贴一点钱给孟尨他们,总之房子是要装修的,地砖啊墙面什么的就可以尽量选好一点的材料,以后也不用撬了重新换了。 现如今孟郑地产股东的貌合神离还并没有出现,在盈利未达到分红的奋斗时期,大家似乎要更加团结一点,孟郑蒸蒸日上的,倒也成了海川一个挺标杆的黑马房地产业。 孟尨似乎和姚庆的关系颇不错,因为后来姚庆还专门因为唐开翰和路文良投资孟郑的这件事情开席请客,他似乎掌握着不少的股份,在海川,孟郑地产算是很有后台的了。 “姚庆前天又打电话让我叫你一块儿出去吃饭,他肯定没安好心,你千万别搭理他。” 唐开翰累的眼睛发胀,因为各种事情他两三天睡眠都不足,说着说着眼皮子就开始耷拉。 路文良看出他疲倦,停了谈论孟郑地产的嘴,站起身来扶他回房间睡觉,决定一会儿自己出门一趟。 客厅里的大门一声巨响,全家人都莫名其妙的扭头看去,刚刚唐瑞安去厕所接了个电话,然后就跟吃了包炸药似的冲出去了。 大家也不知道所以然,骂了两句就不再在意。路文良拿了钱包和唐开翰打好招呼下楼,走出单元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不远处的墙角有身影闪过。 …… …… 唐爸爸在路文良走后就进了儿子的房间,他没好气的坐在床边上,把半梦半醒的人给拍醒,恶声恶气:“别睡了!给我起来!” “……爸?”唐开翰睁开半只眼睛,睡眼惺忪,皱着眉头打量着不讲理的父亲。 唐爸爸眉毛比他还纠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你妈的脾气吗?干嘛非得让他知道这件事!?” “什么事啊?”唐开翰翻个白眼,“你怎么那么大惊小怪?” 唐爸爸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男的,手拉着手,当着我们的面,你还想怎么样!?” 唐开翰翻了个身,满脸的不在乎,好像唐爸爸现在说的话都是在无理取闹一样,“这种事情还要一惊一乍的,你生我那天就该知道我要娶媳妇的,以前怎么没说过这种问题?我不和我媳妇亲热,那我要媳妇干什么?” 唐爸爸被他的歪理气的倒仰:“他是个带把的!” “他都不嫌弃我呢,我有啥好嫌弃的。”唐开翰嘴脸丑恶,一边说着话一边盯着父亲的表情,果然看他一脸都是不服气。 唐爸爸虽然不太关心儿子,但对唐开翰的优点还是很清楚的,也一直以他为傲着,比起朋友家的那些宠坏的讨债鬼,唐开翰算是很不错的了。 他这样妄自菲薄是想干嘛? “他配不上你还差不多……”唐爸爸很纠结的盯着儿子,看到他眼眶下硕大的黑眼圈,和三秒钟五个哈欠的模样,表情不虞:“夜生活也给我注意一点,大白天的这样像什么话!” 唐开翰闭着眼睛:“爸你思想真不健康,我这是为工作,你以为我每天都和媳妇怎么怎么样呐?” 唐爸爸暴怒的给他屁股一拳,片刻后又没好气的问:“酒店的事!?” “帮里的……”唐开翰困得不行,“盘龙会那边火候都差不多了,西建帮还欠一脚,但最近帮里有点麻烦,好像被专案给盯上了。” 唐爸爸神色一凛:“怎么回事?!” 唐开翰不愿意再说废话,不肯张口,迅速的睡去了。 不光是唐开翰有麻烦,中部的所有小帮派都遇上了大同小异的问题。 因为汉楼逐步在缩减自己的领土,与此同时,许多之前未能出头的小帮派纷纷站了起来。有了更多的生存资源过后,飞速发展的也不在少数。汉楼成为大家想要超越又不敢挑衅的存在,不过既然大帮派都决定退隐江湖了,小人物们看出端倪来也尽量少去挑衅,毕竟汉楼的退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好信号,这代表着原本归属汉楼管辖的大片资源将会无主,他们的机会也就更多了起来。 然而在抓好经济过后,这台巨大的国家机器终于将矛头对准内部蛀虫了。 从八月到十一月短短几个月里,已经相继有许多北部黑帮被取缔,新闻里实时播报着军民合作共创和谐社会,作为炮灰,许多黑帮们的覆灭将会成为当地人拍手称快的美事。 但其实,许多涉黑团伙们也不都是坏事做绝的,但前期难免有不好看的历史。唐爸爸在发家之前,也做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但主要在走私三角洲的军火武器方面,来钱快风险小的毒品是从没有碰过的,那玩意儿害人,并且沾手难离,汉楼上下管辖的娱乐场所许多也明令禁止这东西,因为这个,汉楼在中部发展的时候还是不太惹人讨厌的,政府相对来说在几个势力影响的衡量下也会选择站在汉楼这一边,这也是间接导致汉楼迅速壮大的一个很大原因。 等到唐开翰接手了帮派,他做的更绝,麻利儿的把军火生意也给禁了,一整个帮派上下就靠着先前开的那些娱乐会所在赚钱,一段时间之内,帮派上下对唐开翰的决议是颇有微词的。 结果很快的,轰动全国的超大走私案牵扯了大批的地下工作团队,比汉楼规模还大的几个沿海黑帮也未能幸免,参案的许多人员都被秘密的处决了。曾经因为军火生意和汉楼起过数次争执的那几个熟人也再也不曾见面。 从那过后,汉楼上下才真正将洗白看做了自己的主业,但,打下江山也许需要的只是契机和努力,想要守住江山,就如同舵手掌船,需要的不仅是耐心和努力,还有精准的判断和足够长的时间。 唐开翰这么久的努力,也不过换来了在四川和湖北的安全罢了。 总之这条路走的异常艰难,不过是在和时间赛跑,然后赌自己能否在被抓到小辫子之前,把一切的前尘洗干净罢了。 这也是唐开翰为什么迟迟都没有告诉路文良他身份的原因,如果真的出了意外,他至少能用这个给路文良安排一条退路,他不搀和路文良的钱款,也尽量不让路文良的账面出现和汉楼相关的金钱,在没有确保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之前,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轻易的将路文良放在危险的台面上。 而事情有时候却不尽如人意。 唐家所住的单元楼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昂首阔步的从墙根处走出来,他的西服内兜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异常的肥胖。 他走到停在花圃边的车旁,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周围是否有异动,然后迅速的坐进车里。 小区里禁止外来人员出入,但每当有豪车来往,保安们也都多加恭敬一些的。 “先生!先生!”男人的奔驰车被拦下,他缓缓降下车窗,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跑过来的保安:“干嘛!我赶着开会呢!” “先生不好意思……”保安怯笑了一下,小心的摊开手:“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的出入证……” “我去你妈的!”西装男破口大骂,“你拦我下来就为了这个?!你什么物业的?我每天回家你不认得我的脸也该认得我车牌了,耽误我时间你可真有意思!” 话说完,他升起车窗,在保安不敢说话的时候一踩油门开出了小区,他背后,被骂的保安一脸委屈的嘟囔:“我真的不认得你嘛……” 车里的男人松了口气,将视线递往副驾上放着的相机,傲慢的表情慢慢的收敛了起来。 第六十六章 路文良带着那个之前替他在健康路老房子盖加建的老王视察毛坯商铺。 老王照旧是之前那个憨厚的模样,他的装修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从十来个人的老乡团队发展到了三十多个人的专业队伍。在商铺里来回转悠着,老王啧啧赞叹:“老板,你们赚的可是大钱。” 孟尨在门口抽着烟笑,本来卖房子的事情可以委托给别的地产公司的,但孟郑毕竟才开始发展,能省则省,于是开盘的事项还是尽量自己来,他们原本是想要随便用石膏装修一下门面,搞的外表富丽堂皇就差不多了,但路文良愿意贴一点钱顺便把基础搞好一点,这也是没有什么不行的。 “小路,”两个人还算熟,孟尨大胆的开玩笑说,“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前几天我打电话到你唐哥那儿,他还很仔细的问我们到底有谁跟着一起来,哈哈,你们俩跟连体婴似的。” 路文良笑了笑:“孟哥,你觉得差不多的话,我就定原料了啊。” “给我看看,”孟尨拿过他手里的图纸,随意扫了两眼,点点头:“我看挺好。” 顿了顿,他貌似不经意的换了个话题:“有空么?晚上一块儿去吃个饭?” 路文良头也不抬:“就,孟哥你么?” 孟尨有点尴尬的笑:“哈哈……肯定不可能。恩……姚市长老是叫我们约你出来一块儿玩,你唐哥把你当成小孩儿看,什么地方都不让去,这有什么意思啊!” “不好意思啊,”路文良抿了抿嘴,“晚上还要复习,我马上要交论文了,还要补英语,真的没时间。” 孟尨讪讪的点了点头:“也行。” 他是个直肠子,藏不住话,这性格打开始路文良就晓得了。今天从见面开始孟尨就欲言又止的,显然是想要问话,但一直也没开口。路文良默不作声当成不知道,反正这种人自己早晚也会憋不住的。 孟尨果然憋不住了,老王拿了建材单离开了以后,他踟蹰好久,上了车之后才慢吞吞的问:“老弟啊……哥问你个问题……” 路文良点点头:“您问。” “你和老唐他……咳咳……”孟尨有点脸红,“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 路文良莫名其妙的扭头看他:“这是什么问题?我和他是朋友啊?” 孟尨抽了抽嘴角:“我看他护你跟护媳妇儿似的,嘿嘿,要是不说,我以为你是他亲弟弟呢。” 见他当自己是屁都不懂的小孩子套话,路文良心里不太高兴,有意要耍耍他:“孟哥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孟尨看他神情不似作伪,马上装无辜:“没有!没有没有!” “孟哥!你别这样啊!咱俩有什么能说的啊!”路文良反倒凑了上去,一脸的紧张,“您懂的比我多,刚刚那话肯定有什么意思,您告诉我啊,我也觉得唐哥他对我太亲热了,你是说他有什么图谋么!?” “你这孩子!”孟尨慌了神,做出不太高兴的模样:“我可没有这样说!你唐哥对你很不错了,他肯定也不会害你啊!” 这话说完他死都不敢开口了,姚庆这王八蛋撺掇他来套话,要是路文良这小子是个口没遮拦的,说给了唐开翰听,到时候他倒是里外不是人了! 路文良在市中心被放下,孟尨还和他客气呢,下了车还探头出窗口讨好的说下回请吃饭,路文良笑眯眯在原地目送他把车开走了,沉下脸来冷哼了一声。 他最讨厌的就是孟尨这种人,明明没脑子,还偏要装聪明。什么事情该管什么事情不该管都不知道,活该被人在背后臭骂。 因为不爽孟尨,路文良在车上还有意敲了他一顿,用一个月的房租费把额外多出的装修钱给抵消了。健康路的房租价格那个便宜哦,偏偏还让路文良少支出几万块的精装费,孟尨明显没有仔细算,但因为气氛太尴尬,他什么话都点头嗯嗯啊啊的答应,不过过后是不是会想起来生闷气,那就不是路文良关心的了。 他转身去银行,把之前取出来打算给孟尨的钱又存了回去,顺便看了眼余额,可悲的五位数。 路文良安慰自己,很快就不止这么点了。 先前他和唐开翰借了些钱来付上海房子的首付,现在每个月也是唐开翰在还贷款,这笔钱他之前用的坐立不安的,现在倒是不那么头疼了。就算一时间还不出来,也肯定不用担心唐开翰和他翻脸催账。 这样一来,他的负担无疑少了很多,于是又算了一下该给唐开翰几分的利息,一边沉思着慢慢朝家走。 他挺怕冷的,这样的天气里,大家顶多穿毛衣什么的,他披着大棉衣又围了厚厚的围巾戴手套,还觉得寒气入体十分难受。于是缩头缩脑的在路边慢慢踱步,肩膀忽然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一个踉跄。他站稳之后颇为生气的抬起头来想要质问对方,看到人之后反倒愣了一下。 白露甩着小包踏着高跟鞋昂首阔步的走在前方,因为在侧面,路文良一下子认出她来。 她不施粉黛扎着颇高的马尾,眉眼都十分高挑,表情很不屑。 唐瑞安越过路文良快步追了上去,拽住白露的胳膊:“你别走!!!” 白露皱眉一把甩开他:“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路文良本来是想要去打招呼的,见到这阵势立刻住了嘴,眼里带上狐疑。 中午他出门之前,唐瑞安不知道干什么跟发癫似的砸门玩儿,走的太快了,一家人什么都没问到,现在看来,竟然是和和白露有关系的么? 不过这段时间在在学校确实是很少听到有唐瑞安和他女朋友的消息了,白露自从那次被看到之后,也很少出现在路文良的面前,偶尔见到了也不过点点头微微一笑,心照不宣的擦肩而过。 大学生活里充满了诱惑。白露退出了路文良的追求者队伍里之后,绩优者就只剩下了条件最好的许晓花最出挑,许晓花一开始因为这个原因满心以为胜券在握,但路文良从那次和唐开翰滚了床单之后,就完全绝了对女人的心思,他把许晓花邀出来单独谈了一次,现在许晓花已经找到了研二的一位一学生做男友了。 也因为这个,路文良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女孩子们的消息,现在猛一见到白露了,才想起之前发生的那件乌龙事情。 唐瑞安在家里和在外面是完全两副面孔的,在家里低能儿的男孩出了家门显得好像长大十岁。事实上唐家的男人们都有这么样的两幅面孔,唐瑞安再怎么说也二十多了,他不可能真的就本质是个骗零花钱爱撒娇的臭小子,他还是有成熟的一面的,虽然现在看来实在是沧桑了一点。 路文良听他声音沙哑的质问白露:“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情,自己就去做决定?” 白露昂着下巴,也是路文良从未见过的女强人架势,一般来说她出现在路文良面前时都是长发飘飘眉目温柔的,上回的爽朗已经是很意外的变化了,但实际上她的真实模样路文良却从未想到过。 “我没有必要和你商量,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谁告诉你的?” “怎么和我没关系!这是我的孩子!” 白露眼里流露嘲讽:“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们俩心知肚明那是怎么回事,那天我喝醉了倒还好说,你明明有女朋友还不死心的占便宜。唐瑞安,你这种人能信得过,猪都上树了。” 她说完一甩头转身就走,唐瑞安脸色苍白,好像快要崩溃似的大喊:“我和她分手了!!!!” 白露转过头来,眼神锋利的像把刀子:“你真无耻!” 唐瑞安咬着牙扑上去将她死死的锁在怀里,这架势和他哥倒是一模一样的,眼神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凶悍,他凑在白露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白露一下子红了脸,挣脱出来狠狠的甩了他一个耳光。 挑起眉头,路文良扯下围巾大声的咳嗽。 两个人注意到他这边,眼睛瞟过来时都吓了一跳。 白露眼睛都红了,踢了唐瑞安小腿一脚就跑到路文良身后,轻轻吸着鼻子躲起来,这样一看又变的很温柔了。 唐瑞安无奈的叹口气,望着天翻了几个白眼,双手合十给路文良拜了两拜。 路文良瞪他,然后转过头去揽住白露的肩膀:“怎么了?你别哭,有矛盾要沟通解决的。” “文良……”白露的嗓子哑哑的,鼻子也有点红,垂着眼像是不敢看他,“又被你看到了……” 路文良轻声问:“你和瑞安在交往?” “没有!”白露回答的很迅速,眼神无比抗拒。 唐小弟在路文良身后扯着嗓子嚎:“路哥你别听她瞎说!你帮我说两句话啊!!!” 路文良这时候也听出点苗头了,他皱着眉,试探性的问:“你怀上了?流了?” 白露浑身一僵,好半天没说话。 路文良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白露坑吭哧吭哧的低声回答:“就……前天……” “那你就出来乱走动了!?”路文良盯着她大冬天穿着的的羊毛裙和黑裤袜,以及薄薄的棉衣,对这些小孩子不把自己当回事的行为简直无语了:“你还要不要自己的身体了!?” 白露捂着嘴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她倾着身子靠在路文良的肩膀上,啜泣道:“我……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没想到……” “瑞安!过来背她!”路文良扭头招呼唐瑞安,在他过来的时候凶巴巴的扯掉了唐瑞安的棉衣丢到白露的身上:“穿起来!家里说去!他爸妈都在呢!” 白露抿着嘴,盯着地面,唐瑞安蹲下身来的时候,终于没有拒绝,伏了上去。 第六十七章 唐开翰的午觉是被一阵尖锐的争吵声给闹醒的。 他起来洗漱好,不太高兴的推开门出去,就看到弟弟跪在客厅的地板上一脸肃穆。 唐妈妈用手帕捂着嘴趴在丈夫的肩膀上大哭,唐爸爸气的脸都在发红,一手哆哆嗦嗦的指着唐瑞安说不出话来。 一个挺脸熟的女人怯怯的坐在沙发里,端着茶杯流眼泪,路文良坐在她的身边,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肩膀。 唐开翰汗毛都立起来了,强烈的斗志从脚底升起,他瞪圆了眼睛,盯着喝茶那女人看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她是那天看到和唐瑞安睡过的姑娘。 唐开翰皱起眉头出声:“怎么回事?妈你怎么哭了?” 看到大儿子,唐妈妈憋不住声呜咽着,一个劲儿的摇头,还是路文良站起身来,对他使了个眼色,拍拍白露走了出来,扯他到一边。 “你弟在闹呢,他说要把白露娶回去,白露不同意,他把打胎的事儿跟你妈说了。” “什么!?” 唐开翰颇为诧异,打胎? “说来话长,”路文良摇摇头,无奈的说,“这个死小子。他说了打胎的事情,你爸说要把他打死,他就跪那儿了,说要把白露娶回家。” 斜眼瞥着坐在外头的白露和跪在外头的小弟,唐开翰松了口气。 这女人从头到尾就颇给他危机感,别的不说,路文良对她也太温柔了一点,唐开翰向来是把她们当做情敌来看的。现在被小弟接收了,三言两语间也能听出是段要死要活的感情,他放了一半的心。 至少在外头诱惑路文良的外力又少了一项,白露长得确实挺漂亮的,唐开翰一直不喜欢她。 可作为弟媳妇,这姑娘却又够标准了。外貌、身高,足可以保证下一代基因的优异,脑子也不错,听说在学校里混的也风风火火的,看她举手投足,也绝对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还上得了台面,不错了。唐家不是用儿女婚姻来换取财富的人家,门当户对并不那么重要。 “别管他们了,”想明白后,唐开翰自然不再担心。他妈妈的脾气他一清二楚,屁大点的事情闹翻天,哭鼻子跟切菜似的容易。她看的要死要活的事情,把后果和严重性从她的脑海里挖出来除以十,差不多等同于现实中会造成的危害,“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妈闹脾气你当做没看到,下午要不要和我去公司?” 路文良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干嘛去公司,又没什么事情……” 两个人在角落拉拉扯扯,唐开翰迅速扫了眼周围,低头去啄了下路文良的嘴角,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就当做老板娘视察工作了……哎哟!” 路文良拧了他一把。 唐开翰又偷偷的亲了几口,这才不依不饶的闪身出来,坐在客厅的唐爸爸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瞪了他一眼,但眼神里毕竟少了几分诧异,更多的则是无奈和埋怨。 恢复精英派头的唐开翰没有过问客厅里的家长里短,弟弟虽然亲密,但未必愿意兄长搀和自己的婚事。唐开翰想得更多,唐瑞安有时也会显露唐家人的曲折心肠,从成年开始,一家人已经需要避嫌了。 带着路文良嗔怪眼神给予的动力,唐开翰来到酒店,迎面就给他一个出乎预料的打击。 负责海川西建帮内部人员管理的助理一脸焦急的告诉他一个消息,派在陈秋实身边的那个伪装成男朋友的内应,上午出车祸死了。在盘山公路上因为赛车被卡车碾压,看上去是一起意外事故。 当然,也仅仅是看上去而已。 肇事的卡车司机资料隶属一个物流公司,从表面来看身份没有身份没有丝毫问题。但他在被羁押的当天下午就被人秘密的从拘留所里给偷运了出来,那批运人的人做的十分秘密,和警察局里的档案配合的天衣无缝,但碰巧不小心就被发现了。 唐开翰表情很难看:“谁下的手?陈荣西?陈秋实的那些男朋友?” “初步怀疑是陈荣西,因为偷运走司机的黑车牌号查找不到,我们的人去调了交警队的监控,从监控里看到熟面孔了。” “谁?” “陈荣西的一个女秘书,从老挝那边来的,个子很高黑黑的,大概也做他的地下情妇。” 唐开翰不说话,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才摇着头说:“没事儿,这不怪你们。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就算是陈荣西下的手,背后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助理有点不解。 “他估计是想要骗骗陈秋实吧?找人去调查一下,他最近有没有游说陈秋实去相亲之类,要是真的针对汉楼下手,那个司机肯定是出不来的。这么大的漏洞……” 助理恍然,垂下头盯着档案的封面看了一会儿,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 居然有可能是这么无厘头的原因……派去做探子的人都是帮里精心训练出的人才,每一个的死亡都各有其所,这回的这个实在是冤枉。 唐开翰叹口气,问:“抚恤金打下去了吗?” 助理回过神,立刻点头:“是的,他家里还有一个小一岁的弟弟,抚恤金打到他的账户上了,一共三十万。我看您不在,就自己签字了。” 唐开翰按着额角靠在桌上挥了挥手:“行,放着你出去吧。” 助理神情肃穆的鞠了个躬,垂头小心的走了出去,他知道唐开翰心情不太好。实际上,他的心情也一样好不到哪儿去。 一会儿去上柱香吧…… 助理摇摇头,想到那个前几天还眉飞色舞的汇报工作的小青年,暗自叹息了一声。 …… …… 白露的事情最后还是无疾而终,唐妈妈那回大声哭泣,原因并不是不喜欢白露做儿媳,只是作为盼望含饴弄孙的老人得知到自己近在咫尺的孙子莫名其妙的就不见了的一种理所当然的悲伤而已。 那天莫名其妙的唐瑞安就跪着宣布说自己要娶白露回家,白露看他的眼神都媲美看神经病了,最后是急匆匆走了的,看起来像是在躲背后灵,连头都没有回。 唐妈妈的看法其实是和唐开翰差不多的,白露是个相当好的媳妇儿人选,除了那方面…似乎稍微开放一点,其他所有的条件都足可以班配唐瑞安了,他这种不靠谱的脾气有时候还真的就需要一个管得住他的媳妇儿来,可惜了,人家看不上他。 唐妈妈这几天因为这个事情都不太搭理小儿子,唐爸爸也是,悉心教导大的儿子被人嫌弃了,他生气着呢。但毕竟比老婆要理智的多,唐瑞安这些天被打击的模样他看在眼里,做什么事情都无精打采的,说话有气无力,除了上学就是打工,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会。唐爸爸自然也不可能再往他的伤口上撒盐,搞得雪上加霜。 唐小弟越来越忙了,经历了情感挫折的男人才算是真正的成长,他眼神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他其实明白白露为什么看不上他,除了真正为了金钱嫁给对方外,有哪个女人会不在乎另一半出不出息呢?和父母留下的金钱没有关系,真正有追求的女人,所要求另一半的,一定是足够多的责任心和足够多上进心。 唐瑞安虽然有钱,但每天不学无术,在学校里也从未参加什么社团混出什么名声,更别提参加学生会一类的奠基团体。他对女孩子的态度也显得太来者不拒了,换女朋友的速度是全校都出名的。白露自己本就家境优越,思想的范围也不局促,她要是能选择唐瑞安,那才是出了鬼的。 知道他正在十分重要的转型期,路文良也不再去打扰,做什么事情一般也不会带着他一块儿了。 健康路店面的装修完毕之后,就迎来了健康路商业区的大剪彩仪式。 这回的活动举办的十分盛大,邀请的人除了老市长姚崇明之外,竟然还有老姚市长在直辖市的几个同僚,一个个爆出名号来是连中央都忌惮几分的,为了这个,三个月之前,姚庆就花了大力气在组织这次剪裁的仪式。 作为海川市新生代企业家典范,唐开翰是肯定要出席的。老姚市长升职之后还对他颇为照顾,这其中虽然有各种弯曲难解的利益纠葛,但不得不说两人的交情甚笃也是特别大的一个原因。 为了这个唐开翰就轻忽不得,除了他自己去,他还想带着路文良一起去。路文良很快也要毕业了,他日后也不知道打算做什么,但不管是在机关工作还是个体做生意,有关系的肯定比赤手空拳更容易,姚崇明对唐开翰挺亲近的,他于是就想带着路文良多在这群人面前露露面,现在的他没办法给予路文良太多的帮助,但铺路还是尽可能做得到的。 他特地带着路文良去裁西装,海川有一家非常有名的店铺,一家祖孙三代从事剪裁和设计,多少夫人太太愿意一掷千金收他们做私人设计,但人家不愿意,在老城区占据一隅之地混得风生水起。唐开翰真是个挺奇怪的人,他那么闷的脾气,却朋友遍天下,和这样古怪的一家人也相处的很好,来裁衣服竟然是打了个招呼就到的,根本没有预约。 路文良量数据的时候就在回想,在唐家住了那么多年,他居然没有见过唐开翰任何一个朋友登门做客,更不要说电话往来了。唐家兄弟两人真的挺宅的,唐开翰下班了基本就回家,但又老土的要死,不喜欢上网也不喜欢看最流行的动漫,他喜欢看新闻联播,七点半过后就批文件,除非有非去不可的应酬,他一般都特别无趣的每天这样过。 想不出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乐趣,不过路文良现在的心态不同了,唐开翰顾家才好呢,确定了关系他要是还敢每天跑来跑去,路文良自己就第一个不会答应。 取西装就是剪彩仪式前一天,唐爸爸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也要跟着一起去,三个人匆匆忙忙的赶到成衣店,却已经来不及现给唐爸爸裁了,只好找了件尺寸相当的黑西服让他试穿。 老店主看上去六十来岁,胖,带着圆圆的厚镜片,看什么都像是眯着眼的,挺凶。他吧嗒着已经找不太到的烟枪在抽烟,架子挺大,衣服放在台子上,根本不招呼,说了地方自己去拿了试,不行再来改。 唐开翰衣服款式有点老,中山装的盘扣,面料轻软又薄,泛着丝绸莹润的光泽,很有质感,是烟灰色的,特别挑人。 路文良那件就有点特别了,整套衣服都看上去偏紧,上衣愣是裁出三件来,衬衫马甲加外套,用的是这年头还太常见的亚光磨砂色的面料,衬衫是奶白的,颜色看起来生嫩的很。 路文良特别不满意,这衣服要怎么穿啊?从颜色到款式看起来都特别不靠谱。 唐爸爸最近对路文良的态度倒是好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这对恋人和自己传统观念里的娘娘腔不太一样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白眼翻得越来越少。又因为路文良说话特别有远见,是他最欣赏的那种年轻人,久而久之的,他也开始和路文良聊聊天,但语气终归没有客气的时候那么好。 他观念也特别老土,看到西装的模样就开始皱眉头了,正经人哪里有穿这个款式的!? 唐开翰却喜欢的很,催着路文良进屋去试。 路文良表面上看起来小,实际上内心真的说是老人家也不为过了,这种浅浅的珠光色他自觉hold不住,一个劲儿的摇头不喜欢。 “去试试去试试!”唐开翰不由分说把他推进更衣室里,锁上门,然后一拉脸老黄瓜似的看着他爸:“你跟出来干什么?” 唐爸爸理了理自己的西装:“你们小孩做事我还是不放心,那个什么姚市长,我得亲眼见一面再说。” 唐开翰皱着眉:“那我给你介绍不就成么,非得跟着我难得的约会来,我每天上班陪他的时间够少了。” 唐爸爸反胃的板着脸:“你别跟我说这种话啊!我听着牙都倒了,还约会约会,我和你妈都没有约过会。” 唐开翰耻笑:“那是你情商低,我妈现在不老是说自己瞎了眼么?” 唐爸爸拧过脸去,路文良不出现眼前的时候,他心里才能真正安静下来,努力的说服自己去接收自己即将有个男媳妇儿的事实。 但在这之前,他必须还得想明白,老婆那一关到底要怎么过。 第六十八章 父子俩相顾无言的站在外头等了一会儿,更衣室传来一声轻响,路文良有点不好意思的探出头来:“这衣服好紧啊……” 唐开翰立刻来劲儿了,一把抓住他扶着门的手用力一拉,将路文良整个人拉了出来。 路文良一时不查跌在他怀里,吓的立刻爬了起来,尴尬的用余光打量站在一边的唐爸爸。 唐爸爸一口烟呛住了,捂着嘴扭过头去咳嗽,耳朵发红,太阳穴青筋有一下没一下的蹦着。唐开翰一定是故意的! 唐开翰本来就是故意的,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上下打量路文良,双眼泛着亮光,夸奖道:“我要是早知道你穿西服那么好看,肯定把你的衣服全部换成这样的!” 说罢他上前一步,抱着路文良的脑袋,在额头上狠狠的么了一口。 唐爸爸看不下去的大声咳嗽了起来,唐开翰一扭身拉着路文良的胳膊,亲亲热热的无视他,跑到一边儿去照镜子了。 “老唐!”路文良背对唐爸爸扭过头非常着急的和唐开翰说,“你这样太过分了!” 唐开翰咧着嘴亲了下路文良的侧脸:“你想的真多,他心脏好着呢,你这衣服真好看!真的!” 他把路文良的脸扭向镜子,满眼迷恋的轻吻他的脖颈,手指头暗有含义的抚上西服外套深灰色的纽扣:“……今晚通融一下行不行?” “……不行,”路文良板着脸把他的手给揪下来,盯着镜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其实心里也有点吃惊。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这样适合挺括的西服,奶白脆生生的颜色衬得他十分精神。这衬衫的衣领开的挺大,纽扣位置也低,不太正式,有点休闲的款式,面料软软的,搭在皮肤上,若隐若现的锁骨纤瘦又细腻。 衣服腰身收得好,妥帖又圆润,减一分就大不一样,衣尾开了小燕尾,也不长,五六寸的模样,盖了后臀一小半的位置。 路文良的腿最好看,他臀很翘,所以位置显得特别高,顺带就将腿线给拉长了不少。除了腿上的疤痕不好看之外,他的腿几乎是调不出毛病的,肌肉结实、又直又长,汗毛也是浅色的不显眼,露脚踝特别好看。唐开翰很可惜的发现西裤还是比较长的,盖到脚面了。 “不用改了吧?”凑到路文良耳边,唐开翰轻笑,“我心里痒死了,你长那么好干什么?” 路文良耳朵一热,差点脸红,他掐了唐开翰一把,真的有点恼怒了:“快点闭嘴!” 唐爸爸偷偷瞄着这一边,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松开,眼神也明灭变化不定。 如果忽略了性别,从背后看去,唐开翰和路文良相处的氛围真的是温馨从容,无可指摘的协调。但这偏偏是他的儿子,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 …… 健康路剪彩当天的场面蔚为壮观。 省内近百家媒体长枪短炮的蹲守在入场口,等待早早放出风声要来几位高官,这也不过是搏版面罢了,来参加盛会的人实际都很放心,这群记者不敢乱写什么。 唐开翰带着路文良进入会场,被带进VIP休息室里的时候,姚崇明他们已经在里头泡茶聊天了。 因为堵车而迟到了几分钟,唐开翰笑着先发制人赔罪:“姚哥,我来晚了,不过好久不见你还是一样容光焕发啊!” 姚庆看到唐开翰的瞬间似乎就想要说什么,他坐在姚崇明面对面的地方,清楚的看到他大哥一瞬间从无到有的笑容,立刻把含在嘴里的挖苦给吞了回去,跟着姚崇明一块儿站了起来。 姚崇明笑哈哈的给了唐开翰一个拥抱:“我以为你不来啦!” “怎么会!晚上吃饭我自罚三杯。”唐开翰勾着唇角回身指着唐爸爸和路文良给他介绍道,“这是我父亲,这是我弟弟。” 姚崇明明明和唐爸爸差不多的年纪了,但却无比自然的开口打招呼:“伯父你好!” 得到唐爸爸一个礼貌的握手,他转而看着路文良:“哟,这个……我还记得啊,这不是那个鬼精灵吗?他把我司机逼得来哭诉啊,哈哈哈哈!” 路文良有点诧异,他并没有和姚崇明见过面,所有的交集也不过是健康路拆迁的时候,和他做了主任的老司机老吴谈判了几场罢了,就这样,姚崇明竟然隔了那么久还能认出他? 这本事就是路文良拍马都及不上的,要不人家能站在顶端主宰生杀呢。多大的嘴吃多大口饭,在这种位子上的人,没点过人之处的确不容易出头。 姚崇明在海川名声很不错,不用说和邻省那些贪污不嫌少的官员比,就是一贯谦虚谨慎的姚庆也是比不上他一二的,他在海川干了不少实事,作为海川的一份子,路文良对他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于是打招呼的亲热语气也不生硬:“姚哥你好。” 姚崇明愣了一下,他在这里混了这么些年,人家一个眨眼他就能推断出一切断层下的含义,路文良的语气他怎么会听不出来真意?被人真心喜欢的感觉任谁都无法无动于衷,他眼神立刻就柔和了下来。他对唐开翰本来就很欣赏,现在看来,物以类聚,唐开翰的家人们同样也不是普通角色。 “亲弟弟?”姚崇明开玩笑说,“你和小唐长得不像啊,你比他帅气多了!有女朋友了吗?姚哥这儿有不少大龄单身女青年,都是好同志啊!” 路文良这会儿有点紧张,因为场面大,他本来就比较艰难了,姚崇明还开他玩笑,他耳朵立刻就发红起来。因为皮肤白,粉嫩的耳朵染上薄红之后,晶莹剔透的像是块无暇的宝石。 站在身后当背景板的姚庆看的眼睛都直了,他捏了捏拳头,听到姚崇明的话,心里一急,就插嘴说笑:“领导真会开玩笑,哈哈哈,小路年纪还小呢!他可有出息了,现在在海大读书,以后要是进机关为人民服务,肯定是块好材料!” 姚崇明被冒犯了也不生气,他少有听到自己这个小亲戚夸奖别人,颇为好奇的挑起眉头:“真的?那以后你应该多照顾照顾他,这孩子不做学问可惜了。你们都熟悉吧?” 路文良扯了扯唇角:“我哥经常带我出来,和小姚哥他们都说过话,他们对我挺好的。” 姚庆也打哈哈:“是啊,这还是领导以前教导我们的,要善于挖掘人才。” 姚崇明见问不出什么来,也不多言,意味深长的看了姚庆一眼,扭头去招呼新进来的老朋友。 姚庆被这一眼看的后脊一片冷汗,他看了眼身姿清雅的路文良,眼神恍惚了一下,立刻挂着笑跟姚崇明一块儿应酬去了。 和路文良有关的一举一动都无法逃脱唐开翰的眼睛,姚庆那一幅没出息的模样他当然也没有忽略,气的肺都快要炸了。可这种场合也不能随便发脾气,唐开翰皮笑肉不笑的目送他转身离去之后,一把抓住路文良的手,轻声冷笑:“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路文良拍了他一下:“怎么心眼越来越小了?” 唐开翰紧紧的盯着他,目光热烈的像火焰一样:“我不光心眼小,我肚量也小的不得了,你是我一个人的,我看谁敢跟我抢。” 听的路文良直翻白眼。 那边正在给姚崇明介绍自己门人的姚庆余光似有若无的瞥着这边,嘴角的笑容都僵硬了。 姚崇明象征性的鼓励了几个小青年两句,看了眼不远处正在说话的唐家父子,低声问姚庆说:“他父亲什么时候到的海川?” 姚庆想想说了个大概,就又听姚崇明问他:“那个路文良,我对他有印象,他和小唐肯定不是亲兄弟啊,不过看关系倒是好得很。” “谁知道……”姚庆露出个不太真心的笑容来,“他也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情了,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呐。” 姚崇明低头皱着眉头看他一会儿,语气有些不悦:“我介绍他和你认识,是想要让你懂得利用资源。你要记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没有容人之量,没有人会服你的。” 姚庆暗自吃了一惊,才记起自己的态度有所不妥,立刻缓和了表情,微笑了起来:“哥,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唐他和我关系不错啊,哪里有容不下他这种说法。” “最好是这样,”姚崇明面色严肃,“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再拿从前在北京的那一套来瞎对付,你爸妈既然求我指教你,我就绝不会对你太客气。我眼里只有人才非人才的区别,不会看亲戚的面子给你多大便利的。没人能一辈护着你。” 姚庆连连点头,不敢说话。 “听说你在北京包了个鸭子?”姚崇明脸上带笑,手端着茶盅眼神在会场里徘徊,话语却如同一枚炸弹悄然掷下。 炸的姚庆尿都快出来了,他擦着额汗立马解释说:“都是玩玩而已,我图个新鲜,现在很久不联系了。” 姚崇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净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说了多少次要注意影响,你永远都不懂,再有下次,这位置你也不用坐了!” 姚庆咽了口唾沫,表情颇为尴尬。 见姚庆这个反应,姚崇明火气消褪不少,他从始至终都礼貌低调的对着所有看他的人微笑,到这会儿抬手看了眼手表,一甩手背在背后就转过了身,朝着唐开翰那个方向走。 “行了,准备准备,时间要到了。” 说完没等姚庆回答,就哈哈笑着朝唐开翰大步走去:“见谅见谅!你小姚哥忘了点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是有意要忽略你的!” 一行人像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芥蒂似的,忽略了地下翻滚着的暗涌,亲密的攀谈起来。 第六十九章 仪式在热烈的掌声中落幕,但也仅是台面上的仪式而已,私底下,好不容易来了海川一趟的领导们还是要聚在一起熟悉熟悉的。 唐开翰也是这时候才从一堆人的言谈里抽丝剥茧的猜测出姚崇明他们的家世。 红色圈子里的许多关系链都是私密,大家隐而不宣,却心知肚明。姚庆在姚崇明带来的那个小圈子里不太讨好,似乎上一辈的恩怨到如今也没有了结。姚崇明先前在海川被流放般安置了这么多年,好像也和北京姚家内部的争斗有什么关系,但这种东西不好打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姚庆确实是姚崇明不太喜欢却又必须要照顾的一个亲戚,还是父族那一边的。 姚崇明这个人一贯很豁达,一般看他说话做事也能察觉出一二,但姚庆十分怕他,这里头的原因大概不只是晚辈对长辈或是下属对上司那么简单,因为一般来说也不会有跟班唯唯诺诺到姚庆这个程度的。 姚庆在这儿玩的比较熟悉,散场后就提出去泡温泉。他有个常去的温泉会所,里面的服务比较周到,也有他比较熟悉的应招,在海川这一亩三分地,他恐怕比呆了十来年的姚崇明更加门儿清,毕竟姚崇明是个更加内敛一点的人,这种大开大合的应酬,不是特别熟悉的情况下他一般是不敢去的。胆子小,但也可以说是洁身自好。 但偏偏这年头还非要他这样才能走的长远的,姚家不偏帮,他又爹不疼娘不爱。海川再不上不下,也是个富裕的城市,市长的位置不说群狼虎伺,也绝对是丰足的肥差了,多少人想要拉他下马,那么多年不还是无功而返?这个和他自己的小心谨慎也是有关系的。 姚庆毕竟年轻,还没有摸透前辈中庸的心思,他一心想要好好表现,甚至在这之前已经联系好了温泉会所最漂亮的招待团,小费都付过了,就想让她们尽可能的服务周到,可没想到一开口,就被姚崇明丝毫不委婉的拒绝。 姚崇明那几个兄弟还阴阳怪气的讽刺他:“这个小姚真是不像话,嫂子们出来之前还叮嘱我们好好照顾你,你让我们回去和你嫂子怎么说?” 闹了个大红脸,姚庆只好道歉,姚崇明脸色特别不好看,唐开翰这时候解围说:“时候不早了,既然大家都轻车简行那么低调,那干脆我来做个东道主,来我酒店里聚聚好了。自家的饭菜也比外面要实惠。” 他这话完全是睁眼说瞎,海川酒店是束海省都数得上号的高消费场所了。在海川酒店吃顿饭,轻轻松松的五位数大概就出去了,唐开翰敢这样说,无非是就占了个“自家菜”的便利罢了。好听。 这群官员平时也是锦衣玉食的,当然不可能为了低调就真的去委屈自己吃糠咽菜,姚庆公然邀请嫖妓的行为实在是不靠谱,与之相比之下,唐开翰的建议就闪着金子般的光芒了。 见大家欣然同意前往,姚庆的脸面十分的不好看,他被挤在一边暗自跟随队伍,眼里对唐开翰的忌惮更加明显。毕竟姚崇明的态度将直接决定海川到底谁来当家,姚庆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着一个城市,却还要被迫因为姚崇明的原因,对个开酒店的铜臭贩卑躬屈膝,不说略有优势,即便是地位平等,也比被人骑在头上感觉要好得多。可现在,姚崇明的态度偏差的太明显了。 他有点愤愤不平的盯着唐开翰那边,随即又看到路文良寸步不离的跟随在唐开翰的身边,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人着迷不已。至少要去他在外玩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到过到了路文良这种年纪还能让人觉得耳目一新的清新少年,这个年纪的大多数男孩都会抽长身高,增大骨架,即便是南方男人,也未必都各个能长出清俊美,而且这世界毕竟还是异性恋主流,太直的男人大多数眼光都有缺失,打扮的也不好看,更加没有让人着迷的味道,路文良这种气质,实在是独树一帜的特别。 但他也实在是不敢贸然出手,唐开翰护犊子的样子从未遮掩过,他也不是被下半身主宰脑袋的人,为了个情人把唐开翰给得罪了实在不明智,对方一看就是个阴损不断的人,暗箭难防,他在这个位置上,还是不能太随心所欲了。 但唐开翰凭什么就那么自由,要什么就能干什么?路文良和唐开翰之间的氛围,同道中人都能看得懂,姚庆就不明白了,凭什么都是人,他就非得要小心翼翼的? 其实羡慕嫉妒恨这种情绪是容易发生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的,再怎么完美的生活都必定有缺憾,那么拥有自己缺失的那一切的人,就从陌生人升级为王八蛋。 这会儿这王八蛋正霸占着他梦寐以求的男人挖他靠山的墙角,姚庆不着急才怪了。 另一边姜还是老的辣,唐爸爸一整个盛会下来没有说过几句多余的话,但字字珠玑全部切到了要点上,短短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成功的顺杆爬着成为了姚崇明名副其实的长辈。姚崇明一口一个伯父说的自然无比,搞的他一堆死党也必须叔叔伯伯的满口叫。不管是否妥当,中国人对长辈毕竟是要更加尊敬一些的,加上唐爸爸透露出自己是大陆到香港打拼归来的商人,正在招商引资年代的几个父母官当然对他更加客气,经济才是推动当地一切人文的首要要诀,有钱人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也因此唐爸爸为唐开翰的地位加分不少,几个不太熟悉的姚崇明的朋友们,对唐开翰和路文良越发的和颜悦色。 酒过三巡,路文良也被灌了几杯,他不太喜欢包厢里高声的喧哗,告了个罪起身去洗手间。 冷水激的脸上一阵寒意,他清醒了些许,抬起头来看着镜子想要整理一下仪容,立刻吓了一跳。因为姚庆正默不吭声的站在他背后。 路文良面不改色的转过身:“姚哥?” 姚庆走近他几步,表情沉郁:“喝多了?” “还好,姚哥你怎么出来了?” 姚庆表情异常的冷静,他擦过路文良的肩膀,躬身开水洗手,期间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他这个样子路文良也不好提早离开,于是只好尽量不显眼的朝着门口挪动,打算在姚庆一旦有异动的时候就拔腿逃命。 姚庆瞥他一眼,自嘲的笑笑:“你那么怕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话锋一转:“你和唐开翰是那种关系吧?” “什么意思?”路文良有点危机的拧起眉头,眼神不善,“姚哥您喝高了吧?我去叫人给你熬解酒汤。” “回来!”姚庆开口叫住他,语气有点不高兴,“你至于吗,我就问一句而已,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他每天和你形影不离的,谁都能看出来有猫腻,你瞒得住么?” 路文良握着拳,一时间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你自愿的?还是他强迫你的?”姚庆转过身,靠在洗漱台上,扯了张纸擦着手,不紧不慢的发问,“他这人心眼忒多,不是什么良配,你也别指望他多一心一意的,这里头的事情我看得多了。之前你见到那个干弟弟,我对他比老唐对你还好呢,不也是玩玩。” 路文良听出点挑拨离间的意味,但也不挑明,只是笑着作答:“你情我愿的事情,该怎么样我心里有数,姚哥您真的没事儿吧?” 姚庆笑了:“真是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现在对他死心塌地的,早晚有一天你得悔不当初。大家都这样过来的。” 路文良不说话,实际上要是唐开翰真和他分手了,他大概也不会伤心多久。他这人天生就比较薄凉,很难对一种感情执拗或者深刻,时间对他所起的作用比对普通人要大得多。也因此唐开翰常常没有安全感,指责他太若即若离了,没有热恋的感觉。 姚庆这话戳不到他痛处。 见他没有反应,姚庆咳嗽了一声,转开话题:“你现在大一吧?明年大二马上到大三要实习,还有毕业之后的工作,有什么有什么想法?” “都行吧,”路文良笑眯眯的说,“不太挑,我挺能吃苦的。” 姚庆一扭头深深的看进他眼里:“我没什么恶意,真的。你这个脾气在机关里真的是如鱼得水的。你只是缺一个机会,要是愿意来市政府,我能帮你铺铺路,你姚哥我没有大出息,这点小忙还是能帮的。” 这就光明正大的想要潜规则了?路文良听着好笑,他缺什么现如今也不用着急前途啊,什么样的眼睛看到什么样的世界,姚庆他自己不着调的玩儿,就以为世界上的人和他一样都没有真心。 路文良对这副指点江山的嘴脸厌恶的不行,唐开翰对他是什么态度,他即便是再冷情也不会随意去质疑。感情绝对不是用概率和物质来衡量的,付出的感情是否真挚,分明是从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才能积累看出的。 他抬手看了下手表,没有回答姚庆的话,而是推托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没有和老唐说我出来了呢。姚哥,我看您喝的估计不少,我们先回包厢去休息吧,在这里人来人往的,被看见了对你影响不好。” 姚庆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你让我怎么说你……” “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路文良笑眯眯的看不出情绪,“机关里的生活太平淡了,每天朝九晚五的,我未必习惯。” 姚庆眯着眼睛:“你们为什么都这样呢,他有什么了不得的?要真说前途,你跟着我有什么得不到的,非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干什么?” 路文良表情不变:“我和他的关系也没有您想象的那么肮脏,不过说实话,您估计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我和您说这个也确实太失礼了。” 姚庆冷了脸,半晌后面无表情的说:“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你取笑我?” “我没谈过恋爱?”姚庆有点激动的朝着路文良靠近两步:“你以为我刚刚跟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姚哥!”路文良瞪大了眼睛立刻躲开,警惕的做出防御的姿态来,“你放尊重一点!” 姚庆冷笑一声刚要说话,洗漱间里忽然响起一阵悠扬的音乐,路文良顿了顿,从裤兜里掏出正在震动的手机来,是唐开翰。 “你去哪里了!?怎么半天还不回来!?”他语气有点着急。 路文良清清嗓子:“我和姚哥在卫生间洗手呢,他有点喝高了,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姚庆听到这话表情立刻更加阴沉,但唐开翰在电话的那一边,他这会儿着实不敢轻举妄动。 唐开翰立刻更急了,他举着电话嗓门儿都粗了起来:“你别挂!我去厕所找你!开着免提没?” “没。” “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的!?” 路文良似笑非笑的抬头看了姚庆一眼:“还好吧。” 唐开翰脚下生风,迅速的找到洗漱间,一把撞开门,入眼就是路文良如临大敌的和姚庆对峙的场面。 他也不说话,沉默的闪身进了门,然后仔细的落下反锁,扭头一脚就朝着姚庆的肚皮踹了过去:“你他妈想死吧!我忍你够久了!” 姚庆也气得够呛,被踹了一脚之后不甘示弱的扑上来和他扭打起来。 路文良也不着急,这两个人打架也太有分寸了一点,拳头没一下朝着脸上招呼的,全都打在外人看不出来的地方。唐开翰训练有素身体也好,看招数就比姚庆高了几个段数,他有什么可着急的。 顺手开录音把姚庆骂骂咧咧的声音给录了下来,看了眼时间,他扬声说:“差不多就停手吧,都十点半了,该散场了。” 唐开翰一脚把姚庆踹到了墙上,顺手还狠狠给了他胸口一拳,打的他捂着心头跪在地上大声的咳嗽,这才甩甩手居高临下的冷哼一声:“再有下一次,你给我记着今天!” 路文良拉开他,低头朝着地上的姚庆轻声说:“这就是谈恋爱了,姚哥你看到了没?你为谁这样打过架?” 姚庆抬头盯着他,眼睛里倒是没有愤怒什么的,反倒有点迷惘。 唐开翰一听这话题,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姚庆这王八犊子说了什么话!? 他气得不行,举拳又要再打,路文良眼看不好,知道再打下去今天就没法儿收场了,立刻挤开他朝着外头推。 姚庆被留在原地,席地坐着发了会儿楞,身上的伤口挺疼的,他还以为自己肋骨骨折了,想了想,他确实也觉得自己今天这事情做得有点欠揍。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唐开翰居然真的因为这事情对他发脾气了,他还以为这家伙有多不喜形于色呢,看起来还是有不能碰的逆鳞的嘛。 剥离了完美面具的唐开翰这会儿看起来倒没有从前那种假惺惺的讨厌了,姚庆撩起衣服看了眼腰上迅速浮起的淤青,吹了下口哨,无奈的耸了耸肩膀。 走着瞧吧。 第七十章 刘长风心事重重的回到家。 他堂叔到底顾忌亲戚情面,在他和赵婷婷生下孩子之后帮了不少忙。宿舍也换了个稍微大一点的,两室一厅,有厨房和卫生间,家电也齐全,好歹是过日子的模样了。 还没进门就听见孩子的哭声,他脚步一顿,放轻了动作,换上温柔些的表情,打开家门。 赵婷婷背对他半跪在地上,又轻又软的在说些什么,越过她的肩膀,能看到宝宝鼓着圆乎乎的小脸眼泪汪汪。 刘长风当时心就化了一半,他放慢脚步对着看到他的宝宝虚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走到赵婷婷背后,一声大叫。 赵婷婷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把宝宝护在背后,一看恶作剧的人是刘长风,气的脸都红了。 小孩儿在背后咯咯咯的笑起来,拍着小巴掌原地蹦蹦跳。 赵婷婷嗔怒的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掉头去了厨房。 看着妻子的背影,刘长风抱着孩子亲了两口,拍拍她的屁股让她去找妈妈,自己轻叹了一口气,颓然的在客厅坐下。 他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在剪彩会上看到路文良的那一刹那,他居然胆怯的违背了自己的本意,紧紧的躲在了堂叔的身后。 他明明看到了路文良和那个骗了岳母钱的唐开翰呆在一起,他们站在最风光的镜头处,拿着金光灿烂的剪刀笑容满面的寒暄和问好,那个世界离他远在天边,盘龙会说一不二的老大站在自己的前面,原本挺直了的腰在看到那些人的时候也不由自主的佝偻着,那一刻的刘长风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盯着路文良的一举一动,而对方甚至看都没有看到他。 现实的差距就是这么明显,一场盛会下来,跟在郑潘云身后卑躬屈膝的刘长风仿佛老了十岁一般,回到家的一路上,他甚至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如果是从前的他,在看到唐开翰的时候,他绝对会冲上去揪住对方的衣领大骂骗子,可现在尝尽人间艰辛后的他,又感受到岳父母满满的薄凉,实在是很难再为此打抱不平什么。 赵婷婷端着一碗鸡蛋面走了出来,把面条放在茶几上,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肚子饿了吧?先吃点吧,晚上煮红烧肉给你。” 她顿了顿,偏头盯着刘长风看着:“你怎么了?今天回来闷不吭声的。” 刘长风扶着额头,勉强笑笑,摇摇头说:“没事儿,你吃了吗?” 赵婷婷表情更加狐疑,她坐在刘长风旁边,沙发很小,两个人贴得紧紧的:“是不是在单位又受委屈了?不行咱就不在那儿做了!” 因为种种原因,现在的刘长风在单位里很吃不开,过去熟悉的那些兄弟纷纷疏远,说话做事也越来越没有存在感,所以总是会被人欺负。 刘长风笑了起来,单手抱住赵婷婷:“瞎想什么呢!我哪儿有那么好欺负,就是碰到你弟弟了,今天参加活动的时候。” 赵婷婷愣了一下,站了起来:“他怎么去参加你们的活动了?” 刘长风端起面来,愣愣的:“我也不知道,今天这活动特别大……哎,我们都是配角,人家才是主角,在市长身边混得开……不说他,对了,你和你妈最近有联系吗?” 赵婷婷听到路文良的消息心里有点不高兴,但没有多说什么,听到刘长风问自己母亲,她首先就冷笑了一声:“她会给我打电话才怪了!” 这话里怨气十足。方雨心把事情做的太绝了,说走就走,丝毫不顾她快要临盆,收拾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就不见踪影了。赵婷婷生孩子都没有钱去医院,连叫救护车的钱都是隔壁邻居垫的,小孩儿长到那么大,从没有听过她外婆的声音。 这么些年下来赵婷婷心冷的不行,不就是找了个没钱的丈夫吗?至于这副恩断义绝的模样?要是自己条件好了,成了有钱人,是否父母那边的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刘长风想了想,还是把看到唐开翰的事情给吞了回去。他现在这种情况,捏死一只蚂蚁都太费力了,唐开翰今天的架势浩浩荡荡的,自己去和他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总要为这个家考虑。 不过最近帮派里同样是多事之秋,来的一批新人把帮派里搅的乌烟瘴气的,却很得郑潘云的喜欢,郑潘云现在被煽动的野心勃勃,一直在抓管理区的保护费收缴,一些刘长风负责的区域已经很多年无法达标了,现在冷不丁严格要求起来,对他来说也是很大的困难。 今天在剪裁会的时候,西建帮那个老佛头也出面了,全程笑眯眯的和城西区的一个公安局长聊天,还带着他正当妙龄的女儿陈秋实一块儿出席了,那个陈秋实,又蠢又目中无人,刘长风不过多看她几眼,就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和鄙视的冷笑。 这种女人……哼! …… …… “真有意思,好好一个女孩子是怎么被陈荣西教成这个样子的?” 唐开翰翻着手上聚会结束后各派势力的简报,翻到西建帮那儿的时候,居然发现陈秋实派了他父亲的人手把两个在聚会上邀请他吃晚饭的男人给打了一顿。 这也太矫情了一点,四处树敌,陈荣西居然连管都不管,对这个女儿实在是娇惯的不行。 助理也笑着说:“前几个星期的简报唐总估计没有看到,陈秋实这样蛮横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之前就比较叛逆,后来因为堕胎的事情和陈荣西闹的很不愉快,就更加变本加厉了。” 唐开翰摇摇头:“不说这个,这两天酒店里还有什么别的动静吗?” 助理点头说:“之前和您汇报过的那个摄影团……一直常驻在周围,都已经那么久了,真的不用驱赶他们吗?” “不用,让他们拍吧,担心打草惊蛇。晚一点的时候你找个秘密的途径,再通知一下其他人吧,这个月的汇报会议不用开了,让他们自己也小心一点。” “是!”助理点点头,小心的退了出去。 …… …… 姚庆挺着腰坐在椅子里,唐开翰那几拳把他打的够呛,肚子和侧腰的肌肉全部疼得要死,但每天要批的文件还是那么多,机关各处还有经费要求,他上任这么久,几个刺儿头老给他找麻烦,上头还有书记压着施展不开手脚,心情实在是差的不行。 他从大院儿里带来的秘书兼司机敲门进来,手里还拿着正在通话的手机,给他做了个手势。 姚庆停了笔,有点狐疑的点点头,伸手接过来。 电话那头是以前的一个发小儿,上回回北京的时候还一起骑马过,他平常挺少和这些朋友联系,大院里的红三代除了他比较出息之外,其他大部分都不温不火的过着,没什么大志向,这会儿人家给他打电话,肯定是有事相求。 那发小原来是托了朋友的事情来拜托他,对方好像是什么暗访队的,来海川要公干,想秘密的借阅市政有关海川商业人士的登记详情报告。这东西可不是轻易能看的,里头动辄是那些大企业家的隐私,一不小心泄露出去,就是大番动荡。 他不敢轻易答应,但也不好一口回绝,于是仔细的询问对方的意图。 那发小欲言又止,哼哼唧唧半天,才轻声说:“我就秘密和你说一下,你嘴巴严实点儿,别给我到处瞎说。我也是没办法了,大舅子拜托的活儿……海川那边的那几个黑帮你知道吧?头疼吧?也是对你有好处的,这会儿华中那边到处在严打,海川肯定也要查一下,要是可以的话,你尽量也要小心一点,最近暗访的人会很多,都是合法偷拍的,别被抓到了。” 姚庆悚然一惊,偷拍!?难道是在那种场合里!? 他急了,赶忙问:“你别说的不清不楚啊,严打什么啊?贪污腐败?” “你瞎想什么啊!”那发小一顿笑,“说了严打黑帮,肯定是扫黄打非啊,拉经济可不得打他们么?资产充公!又不过你的手,担心那有的没的!” 姚庆瞬间想起才通过中间给他送了五十万的西建帮老大,后背就是一层冷汗,他缓了缓神,连连答应:“行!这事儿我得帮忙,你让人来,我还得请人吃饭!” 他妈的!这钱瞬间变烧手了,得赶紧找渠道给人还回去才对。 挂了电话,他惴惴不安的蹲办公室里想了一会儿,把秘书又叫了进来。 …… …… 自从剪彩会落幕之后,路文良感到唐爸爸对他的态度和缓了很多,似乎又重新恢复到从前对他颇为欣赏的模样,几天下来常常抽空要和路文良下棋。 下棋挺困难的,但懂得谋略之后也不算是特别难上手,学会了规则和规律之后,路文良就再没让臭棋篓子唐爸爸高兴多久。唐爸爸这人个性古怪,他不喜欢一味拍他马屁的,反倒喜欢敢当面反抗他的人才,路文良看准了这个,几天下来,唐爸爸捏着围棋对他实在是爱恨交织。 他心胸宏达,当然不会记仇,只是对于自己几十年的经验拼不过几天学成的速成人才这一事实表达强烈的不满,可发脾气的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路文良的优点实在是挺多的,他脑子不笨,从棋路上就能看出来,做什么事情虽然不算是光明正大,但好歹都有底线,不爱坑蒙拐骗,出阳谋更多,脑子也灵光,辅佐有时会意气用事的唐开翰实在是再和适不过了。 他眼界宽,看过这世界上大多数的悲喜闹剧,脑筋自然不死。他也不是就这样要绝香火了,后面还有个花花肠子一肚的小儿子顶班,子嗣的事情他肯定是不用担心的。他从小就很少能管到大儿子,现在大儿子一意孤行的要做什么事情,他也自然少了挺多指摘的权利,加之路文良还是个挺顺眼的对象,这段感情在他看来当然一天比一天更不突兀。 事实上看习惯了大儿子每天阴气森森面无表情的死人样,冷不丁发现他也有人味儿十足插科打诨的一面,唐爸爸还是很惊喜的。他再严厉也是个父亲,哪儿有父亲真的不盼望儿子好的?当然,路文良家的那些奇葩是要另外计算的。 唐开翰那脾气他最明白了,这段感情他要是胆敢破坏,那父子感情肯定要经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潮期,这低潮期进入了可不就是轻易能出来了的,唐开翰和性格不同,完全是个记仇的脾气,一万年之后估计还要死盯着矛盾的焦点。 他也就只能每天劝自己宽宏大量接受事实,他是做爸爸的嘛!不能那么死板僵硬,要勇于接收新事物,男媳妇儿也不例外! 与唐开翰相比,还是不着调又低落阴沉的小儿子更让他担心一些。 唐瑞安显得比过去要沉稳多了,一星期前白露退了学,据说找到门路去北京读书了,熟悉的校友们因为校花的离开还狠狠的伤心了一顿,搞了个聚餐,但也是真心祝愿白露能去更好的学府深造的,从白露离开之后,唐瑞安就一天比一天忙碌,他接工作,同声翻书面翻,医院实习,还报了西班牙语的兴趣班,回宿舍已经很晚很晚,倒头就睡,起床就离开。 除去周末两天在家里会多说几句话,在学校的时间他基本不太开口了。 这变化让唐爸爸欣慰,也让唐妈妈心疼又无奈,但男孩子总会长大的,唐瑞安付出的代价要比别人更大一些,他伤害了一个女孩子,也失去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孩子。 顶着这日渐沉闷的气氛,复习、报考、放假。 年末即将到来。 第七十一章 海川,乃至整个中国,开始了一个新的纪元。 无论如何抨击,我们也必须承认,社会虽然仍旧并存黑暗腐败,但人们的生活却过的比从前要富足许多,这对经济发展不过数十年的中国来说尤为不易,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粮票就已经退出了生活。从前为了买一架自行车绞尽脑汁寻找票证的人们已经可以咬咬牙搬回家一台电视机了。 这使得一年中最为重要的盛会来临前很久,浓郁的庆贺气味就一天比一天飞快迫近。 “良子!”唐爸爸还没有走,一家人在海川的时候,就把圣诞节给取缔了,到过春节的时候,有唐妈妈在,比往年更加忙碌,“家里柚子还有吗?没有的话让你妈顺便买一点回来!” 路文良打开橱柜往里看了一眼,迅速的在桌面上把缺了五个柚子写上。 唐妈妈一边擦玄关上摆放的古玩,一边慢慢的走进唐爸爸,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啊!”怎么随随便便爹妈的就使唤起来了? 唐爸爸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刚刚对路文良的自称,立马就盯着老婆的反应看,发现她只是有点郝然,松了口气。 “你真是的,人家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唐爸爸理直气壮的说了一句,撞了下老婆的肩膀:“说实话,良子比咱家的两个王八蛋听话多了!” “再听话不也是别人家的!”唐妈妈翻了老伴儿一个白眼,“人家嘴上不说,说不定心里多膈应呢,你可别太不当回事!” 唐爸爸叹息:“你就是太小心了。”这样小心翼翼的,坦白的事情肯定会更加困难,在慢慢接受了路文良之后,唐爸爸也成为为了出柜事业无形在努力的人之一,但唐妈妈不得不说,实在是太保守了,唐开翰刻意的在她面前做出了各种引人遐想的举动,为的就是在出柜之前给她一个缓冲的余地,可什么都做了,她愣是纯洁兮兮的,偏不往那头去想! 连唐爸爸也无奈了,这是他的错,从结婚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让唐妈妈去工作过了,平常唐妈妈的消遣仅止于购物打牌什么的,在民风开放的香港愣是没有熏陶到任何古怪的常识,在她的眼里,同性恋大概只是个很遥远的名词吧?她甚至都不太有这一方面的概念。 这样一来,担心她反映过激,孩子们倒是更加不敢鲁莽提出了。路文良倒是还好,唐开翰这段日子来却当真是愁的不行。路文良叫唐爸爸“爸爸”的时候简直萌的人肝颤!什么时候他能随着自己叫爹妈,那世界就真的圆满了! 学校放了假,唐瑞安也得了空闲,年节的时候翻译也很忙碌,但工作虽然多,却也抵不上家人重要,他推了好几个工作从几天前就呆在家里陪母亲解闷,白露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他虽然时常会想起这个梦中的女友,但慢慢的,那种痛彻心扉的恨意已经慢慢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时被掩埋在内心深处无法自知的愧疚。 然而现在他并没有面对对方的勇气,只要一想到夭折的孩子,他就觉得自己和白露之间隔阂着无比沉重的监墙。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海川寒冷的天气在这个阳光普照的下午里也显得闲适怡人,新年将至,年货的采购是家庭的重中之重,唐妈妈从几天之前就开始策划这些了,看到下午天气好,索性说动全家一起驱车去市中心采买。 路文良坐在唐开翰的副驾,车子途经健康路时,已经能看到出租出去的店面挂上了鲜明的招牌。 路文良的几家店面被同一个人租下了,打了隔断之后做了一个相当大规模的商铺,听房客的言谈,大概是预备拿来做奢侈品的。 健康路在市政规划上走的就不是接地气的路子,这附近还在兴建一座大楼,已经几乎要落成了,大楼初具规模,恢弘壮阔,占地十分大,听姚庆有回喝酒的时候透露出来,那大楼已经招揽了相当多的国际一线奢侈品进驻,届时大楼开张,生活丰美的富人们将趋之若鹜,同等地段的健康路身价自然水涨船高。 才几个月的时间,从大楼消息透露出来开始,健康路商铺每月的房租已经涨了两百了。 海川专门的年货街依旧热闹,唐瑞安附在唐妈妈的耳边窃窃私语,说自己在这里摆过摊子,逗得唐妈妈惊讶无比。 人一多,买的东西就更加不像样。唐妈妈看到商品就失去了理智,红包、红围巾、红帽子、红手套,挨个儿仔细看过去,再挑挑拣拣的买了大堆的食物材料。 从食材上已经明显看出物价的上升,金华火腿买的比去年贵百分之十,大蒜也贵了三块钱,称了十斤老板还不肯搭颗老姜,讲价的路文良很不高兴:“老板你做生意怎么那么小气呢!” 唐妈妈听的有趣,她家中的男人没有一个是这样顾家的,平时接触的朋友要面子也不太会还嘴,但年轻时她也曾是还价的能手,于是英雄相惜,对路文良异常欣赏:“小路可惜了是个男的,他要是个女的该多好,肯定是贤妻良母,长得还好看,我肯定抢来做儿媳妇。” 唐瑞安听到他路哥有这么高的评价,捂着嘴暗暗发笑,唐开翰瞥他一眼,状似不经意:“我觉得他挺好的,你要是喜欢,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了。” 唐妈妈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嘻嘻笑了起来:“你可别被他听到,好好一个男孩子被妈这样讨论,他肯定要生气的。” “他肯定不会生气的,”唐开翰说,“不信你和他说一遍,我俩打赌?” 唐妈妈不明就里,看了眼丈夫和大儿子心照不宣的表情,和小儿子对视了片刻,纷纷不解。 她脸皮薄,还是唐瑞安脸皮厚,他鼓起勇气朝着路文良叫到:“路哥!” 路文良说服了小贩,拿到了一颗生姜,满怀斗志的道了谢,扭头过来:“怎么了?” “我妈夸你呢!” “夸我什么了?”路文良有点诧异的看了唐妈妈一眼,发现她正在纠结的掐小儿子手臂。 唐瑞安迅速的说:“她说你是贤妻良母!当儿媳妇最好了!” “瑞安!”唐妈妈生气了,这给人家听到算是什么好呢?在背后这样说人家男孩子,路文良得怎么看她?瑞安这小子太不分轻重了。 路文良只不过愣了两秒,立刻回过神来,张口结舌的盯着唐妈妈看了一会儿,耳朵根子迅速的红了。 他拎着大蒜低下头,什么都没说,躲到了唐开翰的背后。 唐开翰哈哈的笑了起来,一手揽住他肩膀,接过他提的东西,得意的盯着母亲:“我没说错吧?” “……”这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唐妈妈。 “……”这是以为自己会被揍一顿的唐瑞安。 唐爸爸欣慰的叹了口气,唉,这个儿媳除了性别,真的是什么都好,脾气都那么好! 路文良扯着唐开翰远远的掉队在后面,看前面三人离得远了,尤其羞愤的去掐唐开翰:“你干嘛!?你刚刚又和你妈说什么了!?” “哎哟!哎哟饶命饶命!”唐开翰告饶道,“我真没说!真的!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谁问你这个了!你妈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说儿媳妇啊?要真的算关系,我也不是你媳妇儿啊!” 唐开翰一听这话就眯起了眼睛,他抓住路文良的拳头,贴在自己的腰边,把人牢牢的抓住了,低头问:“你再说一遍,你不是我媳妇儿?不是我老婆?” “恶不恶心啊!”路文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是带把的,老婆来去的牙都倒了,你怎么不是我老婆呢!” 唐开翰挑起眉头,迅速的看了眼身侧,发现自己所在的货架边上人烟稀少,于是猥琐的用下半身撞了撞路文良的大腿:“你现在别嘴硬,晚上我让你叫我十遍老公,你看我赢不赢!” “无聊。”路文良翻个白眼,刚想要说什么,就忽然听货架那头传来唐妈妈的声音:“你们俩在干什么!?” 他吓了一跳,回神看去,只见唐妈妈抱着酱油醋大步走了过来,眼神狐疑的盯着自己两人看。他这才想起自己正被唐开翰暧昧的抱在怀里呢。 用力挣脱了唐开翰的桎梏,路文良咳嗽两声,伸手在旁边货架上胡乱扯下几个商品丢进手推车里,身后的唐开翰回答母亲说,“妈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瑞安和我爸呢?” 唐妈妈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朝后一看,吓了一跳:“我把他们忘了!”掉头就跑着去找。开玩笑,人那么多,要是走丢了,估计就难找到了,临时出门可没有带电话。 看她走远了,唐开翰屈身半抱住爱人,安慰道:“你也不用这样心惊肉跳的,告诉她也没什么不好,我真的不想和你偷偷摸摸的了。” “让我再想想吧,”路文良叹息了一声,又放进推车里几袋包装,摇了摇头。 唐开翰拿他的倔脾气根本没有办法,只好转开话题,看了眼推车里的东西,问:“你买那么多糖和沙琪玛薯片,吃的完吗?” 路文良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打算找个时候去看下路德良,这些东西买给他的。” 挑起眉头,唐开翰知道爱人肯定又胡思乱想了,只好闭上嘴,把他紧紧的锁在怀中。 目光一瞥,售货架上的一个盒装物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锁着人推车过去,拿下来一看,原来是润滑剂和安全套,不知道被谁在这个角落也放了分柜,小包装上花了七彩可爱的套子模样,价格很贵,是普通套子的十几二十倍,但每一个似乎都别有趣味,有仙人掌模样的、桃子模样的、大象头模样的以及各种小触手海怪模样,分了几种果味,引人遐想不以。 底下是小排的润滑剂和润滑膏,无香的,果香的,多多种种。 唐开翰眼睛瞬间绿了,他大手一张一把抓住五六盒套子,歪着嘴笑出一口白牙:“靠,好东西!” 路文良怒从心起:“你他妈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逛超市能消停消停吗?给你爸妈看了你好意思吗?!” “食色性也!”唐开翰不以为然的说,“给他们看到又怎么样,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来来挑一下挑一下,我喜欢西瓜味的,我记得你爱吃芒果?你老是不愿意给我舔……我戴了芒果味的……你会不会就能愿意了……” 他说着,挤着眼睛神色暧昧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胯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朝着路文良的大腿磨蹭。 路文良表面假正经,心里也有点期待,掐了他腰侧一把,挑了个芒果味的和一个仙人球头的。 两个人黏黏糊糊的在角落歪缠,要不是顾忌可能有外人在场,估计还要黏糊的亲吻一通。 唐妈妈找到了小儿子,抱着那瓶还在怀里的酱油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第七十二章 路文良立马推开黏糊的唐开翰,深吸一口气,握着手推车站正身子。 唐妈妈端着瓶子站在货架外面盯着这边可劲儿的看,眼睛茫然的睁大着,眼神里全是无措。 他身后的唐瑞安迅速的从这种失常里惊觉过来,他上前一步把母亲拦在背后,干笑着打了个哈哈:“哥!路哥,我说你们为什么都没有跟上来呐!妈跑的太快了,我刚刚都找不到你们……” 唐爸爸双手插兜走的闲庭信步,转了个弯发现这一头氛围异常,挑了挑眉头,咳嗽了一声:“堵着里干嘛,竖着站!”大伙儿靠着的地方是日用品专柜,年货大军虽然都朝着腌腊专柜蜂拥,但这一块也不是全无人气的,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有人在外头探头看了。 唐妈妈啊了一声,仿佛从梦中惊醒,她回头看了看小儿子和丈夫,又惊慌的盯着唐开翰和路文良,慌乱的点了点头,快步走到路文良的身边,若有所思的沉思了片刻,轻轻的把手上的瓶子放进购物车里。 “你怎么了?”唐爸爸看到妻子走的魂不守舍,又一次撞在冰柜上,于是拉了她一把,“喂,走路要小心!” 唐妈妈像是被开水烫到般惊讶的浑身一颤,迅速摆脱了唐爸爸的手,然后愣住了。 “啊……”唐妈妈低下头,捂着额,“我没什么……” 她看错了吗?不可能吧?那两个孩子……刚刚确实在…… 她迅速的看了眼丈夫的表情,唐爸爸皱着眉头一如既往的严肃,他一定没有看出来,否则绝对会大发雷霆的。 怎么办?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疑惑……? 唐妈妈满心纠结,丈夫的急脾气她深有了解,唐瑞安当初图洋气去染了个大红色的头发,回家之后差点被他请家法打到半死。这些小事情他都能反应这么过激,何况是孩子……那方面的问题? 假如不是呢? 唐妈妈在心中暗暗的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这只是她一时多想罢了,那种人……离她甚至是两个世界的,怎么可能发生在她的孩子身上? 眼眶迅速的红了起来,唐妈妈咬咬牙,强迫自己把眼泪咽下。这种时候她不能捕风捉影胡说些什么,大儿子和丈夫的关系僵化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所缓和,这个家庭容不下一点波折了!稍不留意就会支离破碎的! 两个老人身后,唐瑞安首次放满了脚步和两个哥哥并排走,他贴在路文良旁边,满怀诧异:“路哥,你和我哥什么时候关系变那么好了!?” 他换着法子问,这种私密的问题路文良实在没办法回答,只有烦躁的扭过头去。 唐开翰一拳砸在弟弟的后脑勺儿上:“问个死啊!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唐瑞安捂着后脑半晌没说出话来,猛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你们!你们!……你们居然……!!!” “妈的……蠢死了!”唐开翰暗骂一声,给了他肚子一拳,“闭嘴!” 尖叫骤然停下,唐瑞安来不及去捂痛处,骇然的扒在路文良的身上,不歇的拼命问:“怎么回事!?你们俩什么时候在一块儿的?路哥路哥!?你别不理我啊?!” 路文良拐了他肚子一拳,翻了个白眼推着车子迅速走开。 唐开翰见人走了,迅速跟上,临走前白了弟弟一眼,哼骂一声:“白痴。” “啊啊啊啊!!!!”看着两个哥哥离开的背影,唐瑞安抓着头发蹲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了。 唐妈妈低头挑选适宜的金桔树,眼神放空着,一个劲儿胡思乱想,余光看到路文良和唐开翰推着车走近,也弯腰挑选盆栽,想了想,凑近了两步。 “小路……?” 路文良抬起头来,看着她。 唐妈妈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会儿,勉强的笑笑,“买什么好?金桔还是水仙?” 水仙含苞柔嫩,在叶片的衬托下纯洁无暇,路文良伸手拨弄一下,小声说:“带一盆这个,其他买金桔好了……我想在房间里摆一盆。” 唐妈妈回过头盯着大儿子:“你呢?” “他买了不就好了?”唐开翰不以为然,“这些花啊果啊的我也不懂,别问我。” 这隐匿着亲密的话如同一记重拳砸在心里,唐妈妈捏紧了拳头,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 “我妈估计看出来了,”唐开翰一路观察母亲欲盖弥彰的举动,回去的路上单独和路文良坐一辆车。 “我也觉得,”路文良有点紧张的说,“我下午看她对我的态度就有点僵硬。” 侧头看了路文良一眼,唐开翰不动声色的笑了起来:“她知道了才好呢,我差不多猜出她是怎么想的了。” “什么?” “我和我爸关系一直不好,我爸也没有把知道我们的事情告诉过她,她现在估计在着急我爸是什么态度呢,要不然下午就发作了,她不是很有心计的人,憋了一下午,晚上她肯定憋不住了。” “啊?那怎么办?”饶是路文良无比聪明,在涉及到这一方面的事情时也难免有点无措,“那她不是恨死我了?老天爷,老实人发脾气才可怕呢!” 唐开翰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我都能猜出来她准备用什么策略了,你看着吧,回家之后她估计要忙的脚不沾地。但我妈这个脾气绝对是藏不住话的,她现在估计到极限了,再晚一点为了克制住自己兴师问罪的冲动,她一定会约你单独谈谈,然后话还说的特别不漂亮,到时候你别往心里去,我心里有数儿。” 路文良也觉得差不多是这么个流程,想起前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偶像剧,他沉重的咧了咧嘴:“你妈不会给我开个支票吧?” “那你就收着,管她多少,就当给聘礼了,”唐开翰胸有成竹的说,“她要是让你和我分手,你什么都别说,答应下来就好了,越痛快越好,要表达出你对我无比的不屑一顾,她给你钱,你愿意要就要,不愿意要的话刺她两句也好。不用给她留面子,我妈这人一辈子就以为我和我弟多么了不得,以前瑞安娶老婆的事情她还和我爸大过年的吵架,说没有女人配得上我们。你要是不把我当回事,她估计心里比猫抓还难受。我过年的时候看她追的那些TVB剧,全都是婆媳矛盾,她入戏太深了。” “TVB?” “就是香港偶像剧频道?我也不清楚,全是那几个演员。” 路文良听了个大概,点点头:“那行,我到时候说了什么话,你也不要介意。” “我还怕你介意我妈呢,你别看她现在贤惠,其实性格很泼辣的。”唐开翰看了路文良一眼,停下车子,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的吻了一口,低声说:“这些东西你都用操心,我会摆平的,你不用顾及我的面子。切记在我妈面前要摆好架子,保持身段。不要太顺从了。” 路文良被他半抱着,心里半信半疑,好一会儿点点头说:“好。” 又看了路文良一眼,唐开翰确信他确实没有心理负担了,才叹口气启动车子。 说实话,和路文良的相处过程中他一直小心翼翼,路文良的防备太深了,这从各个角度都能体现出来。就好比不愿意和他共同消费,或者收支明细都要列举的清清楚楚,借钱要打欠条记账之类的。他在上海买的那座房子,明明可以来和自己要钱的,可偏偏倔强的要去贷款,背上多一倍的债务。他分的太清楚了,时刻在担心自己欠下人情,这对唐开翰来说实在是太过小心。 他宁愿路文良能大手大脚的拿着他的卡到处消费,也不愿意枕边人时时刻刻拿他不当自己人。 唐开翰甚至不敢去赌路文良是否愿意陪他一起对抗父母的阻力,他只能尽量为路文良争取到最大的尊严,难过的关头,他自己抗下就好。 唐妈妈回到家,果然不停歇的忙碌起来,洗菜烧饭刷锅摆碗,厨房的事情做完之后就去清洗浴室,清洗晚浴室之后开始来回拖地板。每当路过客厅的时候,她就要欲言又止的看一眼路文良那边。 路文良强装镇定的整理新年的计划表,然后在心底暗数唐妈妈到底来回了多少次,等到他数的地板都快要被拖穿的时候,唐妈妈终于憋不住了,她丢下拖把走到路文良面前,表情严肃的说:“文良,来厨房帮阿姨切一下西红柿好吧?” “啊?”路文良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看着厨房的门被划上落锁,唐爸爸握着遥控器的手僵硬了片刻,开始掏口袋给大儿子打电话。三分钟之前,大儿子被老婆支出去买酒了。 “阿姨。”路文良进了厨房,对着垂头表情忧郁的唐妈妈轻轻喊了一声。 唐妈妈浑身一颤,抬起头来,路文良看到她微微发红的眼睛,心里一窒。这才清楚的发觉到,自己和唐开翰的感情究竟伤害了多少人。 “良子……”唐妈妈声音有点哽咽,“你和阿姨说实话,你和小翰到底是什么关系?阿姨……阿姨是不是……” 路文良没有反驳,轻轻的撇过了头。 唐妈妈的自欺欺人被轻易的揭穿,她呆滞了两秒,然后发现自己想象中的心酸并未如期而至。 似乎是掩埋在心中最深处的担忧化作现实那样,虽然难过,虽然不甘,但心里却已经早有准备了。 比起问到答案前的神经过敏,这一刻她迅速的冷静了下来。 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可能和猜测,然后化作数不清的后果呈现、在眼前,怎么办?要放任他们的关系这样下去吗?这件事情被外界知道了要怎么办?唐开翰的事业会不会受影响?丈夫会不会勃然大怒和儿子断绝关系? 唐妈妈越想越害怕,唐爸爸那个脾气,做出这种事情来真的不无可能。 不行!绝对不可以!她不能容许自己的家庭破散!大儿子和丈夫好不容易才解开心里的芥蒂拉近关系,一家人的和乐融融她还没有享受多久,唐家怎么能再恢复从前那种冷冷清清的时候!? 唐妈妈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害怕被在外的丈夫听到动静,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捂着脸小声抽泣:“怎么可能……你们都是好孩子……” 路文良无话可说,只能盯着她的眼泪发愣,良久后掏出纸巾来递给她。 宛如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唐妈妈一把抓住了路文良向她递来的手,抱在胸前泣不成声的恳求:“你们分开好不好!?不要在一起好不好?小翰他爸爸脾气真的很不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父子断绝关系……我……我……那是我儿子,我不能看着他这样不正常下去啊……” “如果被外人知道了怎么办?”唐妈妈越想越害怕,“他的公司里肯定会闹的一团乱,他要怎么在下属面前有威信?你还没有毕业,你以后也会受影响……你们真的不可以在一起……” 路文良还能说什么好呢?对她科普同性恋非神经病?没用的。 他只能照着唐开翰和他说的,痛快的点了点头:“行,我和他分手。” “你们真的不可以在一起啊……”唐妈妈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她太残忍了,这样毫无人性的剥夺了一对年轻人在一起的权利,可是她能怎么办呢?一边是她的儿子,一边是她最欣赏的年轻人,他们俩的结合除了性别没有任何差错,但仅仅是性别,这已经是无可挽回的大错了。 唐妈妈完全沉浸在了那种棒打鸳鸯的悲伤里,乃至于在听到了路文良的回答之后依旧泪流满面,三秒钟之后,她的大脑终于匀速转动起来,又用半秒钟的时间消化了那简短的几个字。 唐妈妈表情僵硬满脸湿意倏地抬起头来,嘴角的弧度还带着未褪的悲伤,但眼神却喜感无比。 “你说什么?” 第七十三章 路文良被她奇怪的眼神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才小声说:“我和他分手啊……” 唐妈妈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两分钟,才皱起眉头来。 她一把用袖子抹掉自己脸颊上的泪水,脸上带着滑稽的悲伤和沉重,偏偏这一刻的心情充满不解。 怎么回事,剧情走向为什么忽然变快了? 难道不应该是请求——拒绝——再请求——再拒绝——一哭——二闹——三上吊,再不行的话就进行绝食策略,年轻人的心被种种磨难越拉越紧,然后她终于无力阻挠,只好愤然的抛出一张一百万的支票……这样吗? 中间的剧情呢? 唐妈妈万分不解,这是谈恋爱?怎么那么轻易就拆散了? 有一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唐妈妈眉头皱的很深,“你不是应该……” 路文良奇异的因为这种变化而半点悲伤都没有了,其实这是唐开翰教他的啊……摸着后脑勺,路文良表情有点无辜:“我怎么了?” 唐妈妈张了张嘴,实在无从问起,只能困惑的说:“你们俩不是在谈恋爱吗?” 路文良点点头:“是啊。” “那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离开?”唐妈妈眼神不善,“你在糊弄我吗?” 这根本不关他的事!!! 路文良心中这样反驳着,嘴上不屑一顾的说:“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嘛,我对他还不到那个程度啊,你们反对,我就分手好了。” 唐妈妈如堕迷雾,怎么回事?他难道不喜欢唐开翰吗? 怎么可能! 唐妈妈不服气极了,唐开翰有哪里不好了?长得又帅,个子又高,还有肌肉。收入也很可观,以前在学校好好学习的时候成绩也很好,脑子又聪明,除了闷一点之外,几乎是没有缺点的,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人喜欢? 他儿子从小就好多人追呢!那些女孩子送情书送到家里抽屉都放不下呢! 唐妈妈有点结巴:“为,为什么……?” 路文良被她这样一搞,不得不佩服唐开翰的推测,但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耸了耸肩,一脸的“就这样啊”。 他不当回事的态度让唐妈妈受伤极了。 眼睁睁看着他把厨房门打开出去,唐妈妈在橱柜前面站了很久之后,才难过的转过身去,小心的切起番茄。 怎么可能呢?事情不该是这样啊……? 她莫名的升起一股难言的颓败来。 唐开翰很快赶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唐妈妈因为无颜见人正在厨房忙碌,他见势迅速的趁着所有人都不曾发觉的时候拉着路文良进了卧室。 唐爸爸不愧为中国好队友,在门关上的时候,就大声开口提醒唐妈妈:“你们两个,都吃饭了干嘛还进房间!?” 唐妈妈闻言手一抖连锅铲都掉到了地上,她匆忙在围裙上擦着双手跑出来,表情委屈的唐爸爸都觉得可怜了。 看着紧闭的路文良的房间门,唐妈妈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助的盯着丈夫看,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是对的还是错的…… 唐爸爸神情莫名的说:“都吃饭了,这两个孩子真是!小路怎么脸色不好看啊?是不是在厨房切到手了?” 唐妈妈抿着嘴说不出话来,盯着地面看,表情越来越忧伤。 屋里。 唐开翰一进门就异常紧张的握住路文良的肩膀,把他上上下下的仔细查看过去:“我妈找你说话了?她没有做什么吧?” 路文良哭笑不得:“你妈能做什么,她自己都哭的不成样子了,哪里有力气为难我,你不要瞎想那些。” “那就好。” 唐开翰放下心来,柔和的眼神自上往下盯着路文良,叹息说:“总算等来这一天了。” 路文良勉强笑笑,他心里真的挺不好受,刚刚唐妈妈的眼泪不是作伪的,这个老人毕竟是因为他的原因泣不成声。 从没有感受过父母温情,但路文良也是明白,这世界上的大部分父母,还是对孩子充满期望和爱的,而他们正在利用这种感情,来强迫一个守旧的老年人接受他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太卑鄙了。 唐开翰见他不说话,神情一肃:“怎么了?有事情你不要瞒着我,我妈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真的没有,”路文良叹息一声,靠进唐开翰的怀里,喃喃道:“我能看出来你妈真的很伤心……这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唐开翰无言以对,父母从小虽然对他关注不多,但他也从来没有要以此来伤害父母的意思。可他和路文良的感情就是如此,一定要经历一场痛彻心扉的洗礼才能重见天日,爱了就是爱了,现在后悔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和路文良是不同性格的人,路文良时常会瞻前顾后,有时候会心软,虽然对大局把握的全无遗漏,但这么柔软的个性被人拿捏住一定会变成一场灾难。唐开翰却不同,他心够硬,除非被不可抗力驱使,他一般会选择用一切代价来完成最重要的事,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是和路文良在一起,那么家人的阻隔就完全不成问题,他就算是使尽千方百计,也一定会光明正大的和路文良厮守,但也正因为如此,有时候事情在他手里就会变得异常危险,因为打从一开始,唐开翰就绝对不会为那些风险而停滞住自己的脚步,哪怕片刻也好。 不得不说这个性实在是互补的厉害,两个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的人才能真正做到契合无比,他们有足够的共同语言,路文良能让唐开翰的决定下的不那么鲁莽,而遇到让路文良无法下决定的事情,唐开翰也能为他解忧。 此刻路文良的老毛病瞻前顾后又初露雏形,唐开翰已经有对付这个的经验了,他满不在乎的笑着说:“不管怎么样也有这一天的,就算是对不起,也该有我来说,你不用有那么多心理负担。好了,别再苦着脸了,一会儿还要你一起配合我演戏呢。” “……什么?”路文良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然后他就看到唐开翰打开衣柜门,从隔层里拉出一个行李箱来。 “一会儿你这样,拉着箱子出去,我会在后面叫你,但你千万不要理我,和我爸妈道别之后要特别痛快的走。相信我,你这样做了,不爽的绝对是我妈。” 这箱子什么时候收拾的……? 路文良惊愕的看到他打开行李箱,里面是几套自己的换洗衣服,连内衣裤也齐全,手机充电器都放在里面了,唐开翰还从小兜儿里掏出一枚钥匙来:“这是咱家钥匙,出去之后在小区门口的咖啡厅等我,自己点点儿喝的东西,我最多一小时就出来,咱们一块儿搬出去住。” 路文良愣愣的接过来:“这是……?” “你健康路公寓的房子啊?你忘记了?” “我还没装修呐,那房子才交啊!” “你能记住才怪!笨死了,”唐开翰看了他一眼,“我早就让人去装修了,交房都那么久了,你也没有去看一眼,你不会忘记了吧?” 路文良郝然的挠了挠脸颊。 唐开翰站起来抱着他狠狠的亲了一口,附在他耳边说:“我们俩肯定能挺过去的,良子,你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偷偷摸摸的跟我在一起,否则我绝对不会选择和你坦白我的感情。从和你在一起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策划我们俩的未来了,就凭这个,我也不会让自己失信。” 这是他第二次信誓旦旦的承诺,第一次承诺的那些,他也确实做到了。唐开翰是不折不扣的实干派。 路文良有点感动,心头微酸,他能感到胸口有一股暖暖的热流随着对方的话从深处涌动出来,那种感觉陌生又熟悉,温柔却满具威胁。 唐开翰最后亲吻了一下路文良的侧脸:“我爱你。” 路文良捏着钥匙,几乎被那种忽然澎湃起来的情感吞没,从未感受过这样诚实的爱意,他胆怯不已,却鼓舞自己动用着仅有的冲动回拥了过去。 “我也是,我等你。” 说完,他拉住拉杆箱,整理了一下子自己的表情,打开房门大步跨了出去。 唐妈妈看到他出来的时候吓的后退了一步,等到看到他手上的拉杆箱时,眼睛无措的睁大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惊慌的盯着他看。 路文良笑了笑,在客厅中间站好,柔声说:“叔叔阿姨,我在这儿借住了那么久,实在是很不好意思,谢谢你们的照顾了。我之前买的房子也已经交房了,之前因为房子没有装修好,来麻烦了那么久,现在也应该搬走了。” 这是什么节奏 唐爸爸手上还拿着报纸一本正经的看,见到这阵势他透过老花镜犀利的递出自己的视线,看了半天路文良,又扭头去盯着房间门。 唐妈妈已经被巨大的罪恶感吞没了,她觉得自己亲手扼杀掉了儿子求来的感情! 路文良这个态度,怎么可能是主动追求自家儿子的?要真是那样,想让他走肯定是难上加难。之前她因为唐开翰的性格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所以想当然的以为是路文良先主动的,现在看来,也许能和路文良在一起,大儿子真的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如果真是这样,那儿子不是要伤心死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唐妈妈表情都不知道怎么摆了,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他到底盼着分手多久了!? “你……你急什么……”唐妈妈结结巴巴的试图留下他,但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饭都还热着呢……” “不用了,”路文良用轻柔的声音不容抗拒的说出拒绝的话语,震在唐妈妈的心口如同惊雷般骇人,“我和人约好吃晚饭了,其实中午就想告辞了,一直没有好意思说,但是对方刚刚打了好几个电话在催,那我就提前顺便走了。” 他给了唐妈妈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示意自己这样说是故意不让唐爸爸知道内情的,然后点了点头,告辞道:“叔叔阿姨再见了,过年我会来拜年的。” 他说完朝着玄关走去,唐爸爸见势不妙也站了起来不明就里的想要劝两句,房门忽然砰地一声,被再次打开。 唐开翰衣衫凌乱的叼着烟站在门口,眼神里密密麻麻的都是红血丝,表情和几分钟之前有着天壤之别。 他满脸颓败的扶着门,感觉立刻就要不支倒地了。 “你要去哪里?” 路文良瞥了他一眼,心中一阵震撼,我靠,比我还厉害的演技! 但他谨记唐开翰的叮咛,于是立刻收回了眼神,表情冷漠无比,刻意的不去回答,打开门就快步出去了。 大门丝毫不留恋的关闭,唐开翰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叼着烟捂着肚子拼命的咳嗽起来。 咳了一会儿,他嗓音里溢出一声遮掩不住的哽咽,随即迅速的停下了一切的动静,悄然无声的回到了房间里。 客厅外,唐妈妈和唐爸爸面面相觑。 三秒钟之后,唐妈妈面无人色的冲到房间口,开始用力的敲门。 …… …… “这是什么意思?” 姚庆手里拿着一叠照片来回看着,他对面坐着一个四十岁开外的中年男人,戴着普通的黑框眼镜,穿着普通的男士西装,发型也灰扑扑的很不起眼,丢在人堆里迅速就被湮灭的那种类型。 照片上有很多的面孔,姚庆他在剪彩会上曾经见过面的盘龙会的郑潘云,他中年的矮胖的妻子,还有几个妖娆美艳的情妇。西建帮的一个笑容满面的白头发老人,姚庆知道那就是道儿上赫赫有名的陈叔陈荣西,还有他女儿陈秋实,几个据说是她的追求者的年轻男人。奇怪的是这里面竟然还有许多与市政相当有友好关系的海川著名商人,好比一个地产销售的CEO,一个医药设备公司的董事,海川医院的院长,甚至还有他十分熟悉的,海川大酒店的总经理唐开翰。 “你拍这些人干什么?这里很多人我都认识,他们犯什么事儿了?” “这不是我的职权范围,姚市长,”中年男人笑眯眯的弯着眼睛,眼角还有象征慈悲的深刻皱纹,他不紧不慢的说,“我只是负责拍照和调查的,给您看这些照片已经不合制度了,被查出来是要受处分的。” 姚庆眯着眼睛盯着其中一张照片看,照片上的路文良提着书包用手扶着被微风吹乱的头发,背景就是唐开翰那栋时常出现的房产,路文良不是第一次出现在镜头里了。 他有点不满,他对路文良有点意思,现在这个人的行为总有种隐匿的在触犯他威严的意思。 “公民是有隐私权的,作为父母官,我不能就这样坐视你们随便调查我们海川市的优秀商人,从头到尾你都说任务需要,但省级领导完全没有给我们下达过文件,要不是有盘子帮忙说情,我也不可能让你查阅市民资料的,瞒着我没什么好处。” 中年男人无可奈何的笑着:“您不该对我有敌意啊,我们也是为了社会的安定和谐,要大胆假设嘛。这些人都有我们要寻找的那一类人的嫌疑,我们肯定是分别盯梢,小心求证。您放心,这事情我们绝对不可能透露给外界知道。” 姚庆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盘子说他们来海川调查,是为了清扫黄赌毒和黑帮。黄赌毒这东西绝对不可能出动那么大阵仗的调查队,黑帮? 海川大酒店涉黑? 他妈的,那么长时间他都没有看出端倪,怎么就涉黑了? 第七十四章 这事儿不是他的职权范围,虽然姚庆已经是市长,想要糊弄一群跑腿的人轻而易举,但这毕竟是京城下来的调查队,虽然没有文件指示,但警务厅那边也确实给他来过电话,他即便是再不满,也不好直接驳了对方的脸面。 中年男人离开之后,他想了想,拿起电话给底下的公安厅打了个电话。 厅长听明白他的意思,连连答应下调查这件事情,挂断电话之后,又叫来助手,对他轻声嘱咐了几句。 那助手面无表情的出了门,先是在办公室里打了照着上司的嘱咐安排好人员调配,随后就悄然的去了趟厕所,在隔间里发了一条短信。 …… …… 唐妈妈被儿子的反应给吓呆了,她抛下锅铲拼命的去敲门,好一会儿过后,唐开翰才慢慢的把门拉开。 他那张表情颓败满眼血丝的脸就这样从房间里露出来,近距离看起来更是触目惊心,唐妈妈吓的半晌说不出话,而后才小心翼翼的问:“要不要吃……饭?” 唐开翰无奈的轻笑一声,摇摇头:“我没胃口。” 说罢他想要把门拉上,唐爸爸猛然一声暴喝:“到底怎么了!?回房间说个话就走的走闹的闹!不吃饭就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作死给谁看!” 唐妈妈一听这话吓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总觉得唐爸爸话里那个作死的人说的就是她呢!可不就是她把事情给搞砸了吗?不过现在看儿子的模样,路文良肯定是没有把分手的原因直接告诉给他。 善良的唐妈妈更加愧疚了,她太坏了,这样伤害了路文良,人家还一心为她着想,还担心她家庭有矛盾,自己把黑锅背下来了。 可虽然心里愧疚,她也是隐藏着某些恨铁不成钢的。 大儿子平常看着挺好的啊!又高又帅又有钱,虽然脾气闷了一点,怎么就至于被甩了呢!?路文良这样子真是让她一点胜利感都没有,感觉好像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分手理由一样,居然迫不及待的就走了! 唐开翰有那么差吗!?就算是不会说甜言蜜语,但绝对是居家过日子的好男人啊,路文良竟然一点也不留恋的吗?! 都是儿子太没用! 唐妈妈眼睛都红了,都怪她高估了儿子的魅力,现在路文良走了,压根儿就不是退出了影响唐家家庭关系的战役,而是把儿子的魂都带走了,她儿子居然被甩了!现在还要被他爸爸骂! 唐妈妈的泼辣劲儿一下就上来了,扭头就吼道:“你凶什么凶!儿子已经够难受了你能闭嘴吗?大过年的非要吵架!?” 唐爸爸许久不曾被骂,顿时一愣。 唐妈妈抹着眼泪,不好意思再瞒下去了:“都怪我……全是我给折腾的,刚刚我……我把文良单独叫出来说话……我让他和你分开……呜……” 唐开翰心头一颤,好歹没有听到她妈说自己说了过激的话,于是凄然一笑:“他早就想走了,居然连原因也不告诉我……” 唐爸爸看了眼演戏的儿子,他总算看出来这是在演戏了。 被老婆吼了之后他一时不敢发脾气,只好怨气十足的在一旁帮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年轻人的事情又关你什么事了?你非要去管,你看吧!现在好了!” 唐爸爸的反应唐妈妈哭声一顿:“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啊!?”唐爸爸有点心虚,强装理直气壮:“我刚刚猜出来的好不好!这种事情重要吗?我本来也没有想管,谁知道你那么大惊小怪!” “……我……我大惊小怪了吗?”唐妈妈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挑战,原来同性之间的这种事情已经很平常了吗? 这么说,现在这种局面完全是她在没事找事? 这下问题大了! 她一时恍惚不已,另一边的唐爸爸默契十足的开始找麻烦:“你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小路他都跑了!你不知道追的吗?!” 唐开翰垂着头表情落寞,嘴唇煞白,唐妈妈捂着嘴急的团团转:“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她反对路文良和唐开翰在一起的主要原因就是担心唐爸爸会发脾气,丈夫的死板和冷硬她已经了解的透彻,为了孩子的感情断绝关系绝对不无可能,所以她首先出面让自己做了最坏的那个人,但内心深处还是有微弱的维系了家庭的欣慰支撑自己作恶,可唐爸爸却告诉她,这完全是她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儿!? 天哪!这误会大了! 唐妈妈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迅速的把唐开翰从房间里给拽了出来,朝着门口推:“你快去啊!人还没走多久呢!” 唐开翰恍然惊觉,一把拉住唐妈妈的手:“妈,你不反对我们?!” 唐妈妈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反对?儿子找了个男人,她怎么可能不反对? 见她犹豫,唐开翰就明白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他没有过多犹豫,迅速的撒开母亲的手。 唐妈妈吓了一跳,看他脸色煞白满心颓败的样子,也不敢把话说死,毕竟大儿子的死心眼她也没少领教,只好服软道:“你……反正先去看看小路去哪儿了吧,怎么说走就走……这样的人……” 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唐妈妈有点难过的想,这个最大最沉默的儿子,到底也有了喜欢的人了。 唐开翰微微点点头,迈步出了家门。 唐爸爸伸出手指点了点唐妈妈的脑门儿:“你啊!添乱!” 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形势大逆转的唐妈妈更加觉得自己闯下大祸,叹了口气,被唐爸爸这样说也不发脾气了。 路文良点了杯西瓜汁慢慢的喝,表情有些冷肃,他透过橱窗看到唐开翰从小区出来,立刻站起来招手,看唐开翰进了店,就迅速的拉着人换到了角落的位置。 “老唐,”路文良看了看周围,低声对他说,“我刚刚坐在这里,感觉有人在拍照,怎么回事?这种感觉已经好长时间了。” 唐开翰本想和他说自己母亲的反映,闻言心神一凛:“偷拍?” “肯定没错,”路文良的反侦察能力十分好,但他不会随便拿这个出来说,只好一口咬定,“我看到闪光灯和听到很轻的快门,从前几个星期开始,出门上培训和回家的时候就经常遇到这种事情,已经很长时间了,肯定不是错觉。” 唐开翰捏了捏拳头,心惊肉跳,“有没有和偷拍的人撞到?” 他大概可以猜到是什么人了。最近海川酒店也被很牢的盯梢,偷拍队伍潜伏在酒店周围,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事情。对方也早就查出大概的底细了,但出于是例行公事的原则,唐开翰只是多加小心自己把柄握紧了一些,并没有过多在意。 但现在对方居然来家门口偷拍了。 这已经超乎唐开翰之前的预料。汉楼被查了许多次,但由于社会关系良好纳税勤快加不兴风作浪,一般不会成为政府的主要打击对象,所以通常大家也就是走个过场,黑帮对社会的安定和谐也不是全无好处的,至少像汉楼这样的,除了前身历史不太正派之外,还真的没办法挑出多么必须取代的毛病来,那群专业偷拍队很少会主动上门来骚扰生活。 唐开翰上下班这么多天没有明显感觉到有跟踪者,路文良却说他看到了并且绝对不是错觉,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唐开翰他毫无所查? 唯一的理由就是为了对付他,对方出动了更加专业的人员,而路文良手无缚鸡之力,则被人大意的轻视了,以此露出了马脚。 那么这场例行的审查,大概和他原本想的不太一样,并不是只走一个过场了。 “……没事儿,”想了想,觉得汉楼如今都快要脱离黑道组织了,唐开翰真的不太愿意让路文良觉得他是个黑道头子,于是装作漫不经心的回答,“海川本地小报纸都会有偷拍,但一般不敢报道,我明后天找朋友的保全公司派几个人保护你好了。” 路文良沉默了一下,笑了起来:“哪里就那么严重了……” 保全公司?汉楼的保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单单是记者,犯得着出动保安来保护? 路文良垂下头,没有说出自己已经知道的事实,唐开翰愿意瞒着他那就瞒下去好了,反正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唐开翰沉思一会儿,觉得自己大概可以搞定这个事情,就不再苦恼。另一边,因为唐妈妈的态度,他差不多计划了一下,觉得自己该有段时间不要露面。 这样更好,可以和路文良好好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如果顺利的话,在新年之前,家人的事情就可以搞定了。 …… …… 专案组组长李天接了个电话之后,满脸不爽的回到办公室里,看什么都不顺眼,碰掉了好几个同事的文件。 “头儿?”调查科的女警花抱着资料敲门进来,神情郁愤:“重庆那边把兄弟们这个月的海川大酒店调查表给要走了,这是想抢功劳?” “天高皇帝远的……”李天揉着太阳穴,气的头疼,“又是上面发的话,我也没办法。” “凭什么啊!”女警花愤愤不平,“就为了调查这个,我们的人天天都要蹲守拍照,合着不是同单位的就往死了折腾?什么玩意儿啊!” 李天拍了下桌子,叹息着把女警花刚交给他的资料翻开来看,摇摇头说:“没办法,下面跑断腿,上面动动嘴就白费功夫了。海川大酒店的嫌疑那么大,谁知道头顶上有什么关系?我也累了,该解散解散吧,不就是两个小黑帮吗?打!周旋什么,没必要了。” 他想了想,又说:“汉楼的资料就封锁起来吧,这回大概用不到了。通知一下在盘龙会那边的人,先试试底,去西建帮的小地盘捞一把好了。” “那行,”女警花并拢双腿敬了个礼,嘴里不住的抱怨着,“这样也好,我还以为今年没法儿回去过年了呢,现在的发展倒是很意外。” “别说了!这也不是我的意思,你跟我抱怨没有用!有胆子去市厅,我一个组长有什么权利!?” 李天忍不住吼了一声,然后皱着眉撇过头,挥了挥手。 第七十五章 在公寓的第一天双人夜,被翻红浪旖旎不已。大概是白天在家里深刻的交流引起了路文良心中的共鸣,唐开翰夜晚尝到了久违的默契和前所未有的激亢。 两人折腾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第二天下午太阳透过窗帘照进了被子上,唐开翰才神清气爽的睁开眼睛。 这是在唐家从没有过的待遇,路文良光溜溜的蜷缩在怀抱里,温暖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起,他鼻尖还能嗅到对方甜蜜的梨子香味,这是唐开翰最喜欢的味道,特地买来给路文良洗澡的。每次脱光了滚床单的时候,他只要一嗅到这个独属于自己的气味,就会无比的亢奋起来。 他醒来了也不起床,笑眯眯的把脑袋窝在路文良的颈窝里嗅阿嗅阿嗅的,嗅的兴起,还要伸出舌头来长长的舔上一道,慢慢的把自己的身子从侧躺改为俯卧,然后爬到了路文良的身上,动作逐渐的大了起来。 路文良腰酸背痛的睁开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了眼窗户的方向:“几点了?” 唐开翰在吮吸他的胸口,抽了个空子爬上去低头交换了一个亲吻。 路文良大清早的就被这样强烈的勾引,实在是力不从心,唐开翰的体力太不错了,好奇心又强盛,恨不得试过这世界上所有的姿势。路文良平常太宅了,又缺乏运动,每次睡醒了之后就跟打过一战似的。 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分开架在强壮的臂弯里,路文良着急的快要哭了,摇头拒绝:“我不要了!!!” 唐开翰伸手在股缝中间一摸,找到那个湿漉漉的洞口探了对手指进去,昨晚肆意妄为过的地方一夜过后有点肿胀,但依旧温暖湿润,比起昨晚刚进入的时候要稍微柔软一些。 他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出一个盒子,哆嗦着手撕开,挑起眉头。 原来是在超市里买到的那堆安全套之一,就是那个芒果味仙人球的。撕开包装袋,仙人球椭圆的大脑袋就塞在纸袋里,细细密密的硅胶触手一看就让人心惊肉跳。 唐开翰嘿嘿笑了起来:“你今天早上运气不好。” “什么?”路文良眼睛一瞥,惊的险些从床上跳起来:“你不会真的!!!!!” 唐开翰呲着一嘴白牙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把套子捏在手里,架开路文良的双腿,扶着自己的家伙就往里刺。 “我操你大爷,不会提前说一句吗!”路文良大骂着伸腿踢他,另一边又被私密处的侵略捉弄的浑身无力,一双脚全部都尽在对方掌握中,只能虚空乱踢着。 真身上阵的爽快可不是隔着套子能比的,唐开翰眯着眼睛把人抱死,摇着腰开始猛烈冲撞。路文良被折腾的时候叫声实在是悦耳,他从来不大声吼叫也不会咬牙憋气,而是把一股甜腻的呻吟憋在嗓子里,随着撞击,像是一下接一下憋不住被打出来,轻轻的猫儿叫,听的人骨头都能酥软掉。 “嗯……” 唐开翰使坏咬住了路文良的嘴唇,裹得牢牢地,一条灵滑的舌头窜出去揪住对方的肆意翻滚,路文良连唯二之一的出气口都被堵住,上气不接下气的嗯嗯啊啊叫了起来。 像是过足了瘾头,唐开翰猛然停住动作,把那玩意儿给拔了出来。 盖头下一根紫红色的,暴露着狰狞的青筋玩意儿湿漉漉的打在路文良的肚皮上,和路文良雪白的肚皮恍若天壤之别,唐开翰撒了手,任由爱人软趴趴的在床单上化成一滩水,伸手把捏在掌心的仙人球塞进路文良的手心。 “要不要?咱们试试这个呗,卖的那么贵肯定有理由的……” 那凹凹凸凸的触感路文良摸到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仙人球假如包在唐开翰的盖头外面,那玩意儿的体积肯定更加可观,这是在玩什么?玩命呢! 路文良连连摇头:“不行!这个太大了!” “我的才大呢!”唐开翰歪嘴一笑,“胆子那么小?那就不要了?不要怎么办?你看这里啊……” 他手慢慢下滑,缩回被子里,一把揪住的路文良的命根子,捏了两下。 路文良立马就跳起来了,那个地方是开玩笑的吗!? 唐开翰露出一个奸猾的笑容,啃上路文良的下巴,轻轻的厮磨着。 明明想要拒绝的…… 眯眼恍惚的盯着天花板,路文良满腔辛酸无以言表,实际上不仅仅是内心啊!他的身体也很酸啊! “你憋不住的……”他气若游丝,“咱们俩走着瞧!” 如获大赦的唐开翰兴冲冲地的撒手把套子抢过来套上,一把把床头柜上的润滑油攥在手里,哗啦啦倒了半瓶。 路文良闭着眼睛撇开头,听到他润滑自己咯吱咯吱的声音,气的牙都咬烂了。 …… …… 盘龙会的帮众们发现到大哥郑潘云最近时刻处于兴奋的边缘。他本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口过问过单位里的业务了,因为东南这边的半个城越来越不景气,和以前差不错级别的西北角如今相隔了几个档次了,帮派里的保护费也越来越少,名下的生意也逐渐萧条。 西北那边是陈荣西的地盘,两个帮派以前的地盘区分其实挺马虎的,靠的就是城中心地图上的一座塔楼,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盘龙会的处境并不那么落拓。盘龙会的名下有挺多的街道和市中心相邻,也有学区、娱乐区之类的销金处,和城西北并没有特别明显的高低划分,但盘龙会不善经营,这就是最致命的的缺陷了。 现在西建帮靠着陈荣西那老东西的手段开起了各种娱乐会所,名下的几个KTV和夜总会每天进账几千上万,现在正是经济大飞腾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还坐拥金山不事生产,郑潘云的怨天尤人听的帮派里许多人都深觉无奈。 可他自己的生活质量却着实没有降低多少,该买房子的还是买,该买车的还是买,上海的奢侈品展会一样去,一掷千金拍了盒雪茄回来,就放在办公室的博古通今架上,和那个传说中三百年历史的鼻烟壶并排放着,舍不得抽。 端午节和清明节的奖金没有发,帮派里的底层小弟就等着每个月五百块钱生活,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的,每个月积蓄不敢想,就等着奖金拿来存了。 “他娘个X!”正在上药的刘长风浑身哆嗦了一下,低声暗骂。 赵婷婷端着一瓶碘酒给他小心的擦着嘴角的伤口,眼里满是心疼:“你这两天早出晚归的,我都没有仔细看你,今天怎么会伤得那么严重……?” 刘长风吐出一口血唾沫来,叹口气:“最近帮里收成不好,有个傻逼提意见说去西北那边摸个鱼,那傻逼胖子还真同意了,叫我们十来个人去偷西建那边的老虎机,妈的,幸亏老子跑得快。”那里头全是游戏币,有个屁好偷的! 赵婷婷气的咬牙:“太不讲道理了!” 刘长风抿着嘴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觉得在盘龙会呆着的前途越来越渺茫。在道上混,他看过太多一夜暴富的土财主,也见到过不少裁员下海经商成功的商人,他们都已经成功了,年纪比他小的人也开上了奔驰车,他们的老婆穿着貂皮大衣喝红酒,而自己却到了这个年纪还只能住在职工宿舍里,让老婆灰头土脸的接送孩子上下学。 “我对不起你……”刘长风心有所感,自嘲的笑了笑,握住赵婷婷正在给他擦药的手。 那瞬间赵婷婷盈眶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僵持了片刻,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继续坚定的慢慢擦拭伤口。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嫁鸡随鸡。”赵婷婷盯着自己正在不住颤抖的手指,那里纤细白嫩的肌肤早已被日复一日的家务洗礼出粗糙厚实的茧壳,她为这个男人生下了最爱的女儿,为他留下了一肚子的妊娠纹,为他变成黄脸婆,却也同样得到了美满的家。 这个家虽然没有从前赵家的宽敞和奢华,但狭小却也温馨,每天晚上做好饭菜听着丈夫和女儿的真心夸赞,这是她曾经所不曾接触到的。刘长风没有一个月给她几千块零花钱的本事,但却能大方的用自己所有的钱在她过生日的时候为她买一个充满心意却不那么昂贵的礼品。 够了,知足就好,穷困也有穷困的生活。 但是,“你什么时候离职” 在盘龙会这种地方工作,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拿命搏前程,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刘长风呼吸一窒,他扭头看向窗外遍布雾霾的天空,“我会尽快。” 盘龙会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是说走就走的?刘长风庆幸自己没有过早提出离开的要求,因为就在三天之前,他亲眼见证了另外一个起了离开心思的兄弟是如何被切断脚掌丢到地下室去的。 他还有妻子,他还有女儿。这事情总要从长计议。 …… “他妈的,老天真是不长眼!” 郑潘云盘腿坐在床上清点从老虎机里倒出来的游戏币,一块钱两个游戏币,这里足有三千余个。 一千多块钱一天的盈利,西建帮这绝对是在闷声发大财,盘龙会现在一条街区一个月的保护费也才这里的两倍。盘龙会名下的游戏厅,四五台老虎机并排倒出来没有五百个币,相比起市中心西建帮人满为患的电玩厅,简直是天壤之别。 郑潘云越看越生气,一脚把老虎机从床上踹了下去。老虎机片刻后被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扶起。 和他在一起的是盘龙会如今最得他信任的得力助手之一,他扶起老虎机,伸手拨了一把床上的游戏币,勾唇微笑:“我说的没错吧?那老东西城府深的很,别看他衣服都破破烂烂开车只开桑塔纳,兜里谁知道有多少钱。” 郑潘云满脸嫉恨,盘龙会的奖金都两个季度发不出了,别以为他不知道,市场部那群瘪三一天到晚闹着要退帮,虽然前些天的杀鸡儆猴让这股风气消褪了不少,但郑潘云心中总有个疙瘩横在那儿,生疼的。 那老滑头奸诈的要死,偷偷摸摸的就和市政搞好了关系,政府的开发和建设全部围着城西北来,东南这边都快要变成郊区了。到处都说这里治安不好,但他能怎么办?帮里没有进项就要揭不开锅,这种时候只能提高保护费,否则饿死的就是他手底下的人了。可前段时间这附近的几个职高居然也被迁走了,在附近修建的一排网吧和游戏厅瞬间闲置了下来,他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这种时候,西建帮居然还在大把捞金——怎能让人不嫉恨! 男人在他的床沿坐下,开口说:“游戏币找个脸生的兄弟隔段时间去退掉吧,机子我们的机房还能用。老大,这一笔连上机器的价值就是五千来块,两条街区的收成!他西建帮就占了个好地方而已,这机子是在市中心偷来的,您想想他市中心多少的店铺,多少台机子,一天能有多少钱!” 郑潘云拳头攥的死紧,闻言牙都咬了起来。 “您想想,这地方要是到了您手里,我们肯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发展起来,当初您不也是赤手空拳的闯荡出这些东西的吗?现在只不过重新开辟一块江山,有什么难的!?” 被他说的热血沸腾,但郑潘云还是有些理智的,陈荣西要是真的有那么好欺负,他也不可能周旋了那么多年还吃亏空,这地盘不是说抢就能抢的。 但对于年轻人的热血,他表示欢迎,人家一心为帮派着想,还给他看到了最现实的好处,郑潘云叹口气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你是我的军师!以后要是真的有那一天,我肯定不会忘记你。” 男人听的嘴角一抽,露出个真诚的笑容来,眼底深处有着淡淡的讽刺。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掏出电话来看了一眼,捂住扬声器给了郑潘云一个暧昧的眼神:“女朋友……” “哈哈哈哈!”郑潘云笑着挥手:“去吧去吧!” 男人笑眯眯的从房间里出来,掐断电话,一路迈步迅速的朝着楼下走,沿途碰到的帮众都十分尊敬的对他点头问好:“张先生。” 张先生笑眯眯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直到走出盘龙会大门一百米开外,才独自躲到绿化带里,从西服内侧的一个拉链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手机来,循着记忆播出号码。 片刻后,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爽的叫了起来:“你们在耍我吗!?” 李天沉声在那头说:“这是临时变动,要服从上级指示。” “上级指示?哪个上级?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到消息?”张先生轻笑一声,嘲讽道,“你还有没有点血性了,就你这样还能做警察?” “张同志!”李天警告道,“上级的命令我只能遵守,不服气不用来问我,我只是个带话的!” “我去你妈!你以为我稀得你的专案组?要不是我哥给我铺路,我用得着来混你那口饭吃?李天你给我放尊重点!”张先生气得不行,“你们说不查就不查了,老子每天蹲点拍照片全他妈白费功夫,这都几个月了?不查不知道早点说吗?我他妈中暑十七八次了你现在拿着一堆证据跟我说收手,我去你妈了个逼的。” 李天沉默不语,这位张先生颇有背景,做事情一意孤行,是个典型的京城公子哥儿,刺头子。这回的专案组也是托他福才能联合起半个华东的势力,李天想要升职,就只能做他的跳板。被骂几句有什么了不得的? 光那叠照片就能记二等功的人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他只能默不作声的听着,然后平静反驳,“我的话已经带到了,奉劝张同志你能配合计划行动,其他的事情我一个小组长也没有权利干涉更多。” 张先生一把掐断电话,朝地上唾了口唾沫:“我呸!假正经。” 第七十六章 假正经被击败,这个不服管的人心里却另有心思,他索性把手机直接关机了塞回兜里,另思了一条计划。 另一边的路文良的保镖很快到位,一水儿的人高马大,站在客厅里颇有架势。 他们现在所住这房子就是健康路后面修的那个公寓,作为商铺面积的空余补贴给路文良的,面积不小,楼层也高,从窗外看出去,能够俯瞰到大部分周边的风景。 不得不说这个时候的海川还是很美丽的,老城区房屋虽然低矮了一些,但未尝没有另一种代表岁月的宁静,这和路文良在别的城市里看到的钢筋水泥的现代化工业不同,是一种纯粹的温柔水乡的味道。 这房子的装修是唐开翰拿的主意,在此之前没有过过路文良的手,但他却似乎非常了解路文良的喜好和品位,家具一应只有三个颜色,米黄灰色和白。因为冬天冷,房子里事先铺好了自热,客厅空旷到只放了沙发和电视茶几,放眼望去面积大的不得了,却并不显得空荡,而是在微妙的角落和细节处做到精致。 大沙发和满地的地毯很讨路文良的欢心,他都觉得自己日后肯定舍不得把房子租给别人了。唐开翰把这抱怨听成褒赞,心情颇为不错,于是十分爽快的就提出要和路文良一块去探视路德良。 小孩儿还是小小的个头,晒黑了,也吃胖了。教所里的营养不错,这大概也和唐开翰每个月定时发放的好处费有些关系,见到路文良的时候,他显得并不内向和陌生。 “哥!” 小孩可以出面,路文良把带来的零食交给一边的看守拎着,表情并不温柔:“在里面学的怎么样?” 路德良站姿很有讲究,是军营双肩笔直的站法,小孩这样看去活泼又精神,和进去之前完全是两个模样。 “恩……学了语文数学,加减乘除,还学了外国话。”路德良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点点头道:“昨天我学了《高邮的鸭蛋》!” “鸭蛋有,书也在袋子里,你可以和朋友一起看。”路文良板着脸说,“要是让我知道你惹麻烦了,那你就一辈子也不用和我见面了。” “哥!”路德良极大声的开口,“我年末考考了九十五分!” 给他梳理了一下前额的头发,路文良到底对他喜欢不起来,纯粹因为他愚蠢的母亲和薄凉的爸爸,但也不可能恶语相像:“你爸妈有没有来看过你?” “看过了,才走呢,我妈哭得特别厉害。” “你明年出来,差不多就要上小学了,记得打好学前基础。” 路德良死命的点头。 没什么话说了,给了东西之后路文良迫不及待的想走,随意的道了别,他起身转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路德良叫他:“哥!” 他转过头去,路德良依旧是那个军人的姿势,站的笔挺,表情严肃,小孩子没有桌子高,眼神却沧桑的很:“我和我妈说过你来看我的事情了,我妈让我跟你说一声谢谢。” 路文良有点意外的瞪大了眼睛。 “我爸残废了肯定没办法动,我妈现在脾气好了很多,这回也没有说你的坏话了,我说了你来看我的事情,她就哭了,走的时候也没有停。” “……我知道了,”沉默了片刻,路文良轻轻的点了点头。 哭了?原来赵春秀这样的人也是懂得忏悔的。 不过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这一家人。 …… 但因为得到了不明确的道歉,路文良心情还是比较轻快的,出来的时候唐开翰靠着车子在讲电话,他个子很高,穿着这个季节最常见的黑色呢大衣,里头是同样一套的黑西服,腰细腿长胸肌发达,身材好到能让他瞬间从人群里脱离出来。 他脸色不算好,大概电话那头有什么让他不高兴的消息了,路文良还看到他张大了嘴眼神凶恶骂人的模样。 看到路文良走过来的时候,唐开翰就把通话给掐了。 盘龙会莫名其妙的冒出一个“张先生”,把原本汉楼派去的内应都给挤了下来,现在郑潘云的一举一动更加隐蔽了,监视起来的难度比起以前来高了不少。 唐开翰很不高兴,在这种紧要关头出幺蛾子是想要急死谁?计划里一个微不足道变故很有可能就是导致整个事情失败的元凶,这是他手下难得犯下的大错误。 虽然已经在上面打点好了关系,但自从路文良和他说自己被偷拍了之后,唐开翰就时刻会心神不宁。 他没办法时刻跟随在路文良的身边,只好让保镖来代劳,但这些保镖也未必能让他放心,他要知道的是内情! 但内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知道的。 …… 被偷走了一个老虎机……不,也许是抢走了一个,这并不是一间小事情。从熙熙攘攘的电玩大厅里抱走这个沉重的大东西,盘龙会的所有人也没有做到悄无声息,他们和电玩厅的保安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几个跑得慢的被一拥而上痛打,当天消息就报告给了陈荣西。 问出了那几个人的来处之后,陈荣西脸上的冷笑就没有淡下去过。 他在私底下一贯管盘龙会叫做穷鬼,玩着手上修剪好好的雪茄,这玩意儿郑潘云连抽都舍不得。陈荣西在只有自己人的时候看起来一点也不谦逊:“那群穷鬼,肯定是饿的揭不开锅了。真是蠢死了,靠着金山还能把自己搞到这个地步。” 几个助手面面相觑:“这件事情要怎么解决呢?那两个没来得及跑的人被打的很严重,在市医院刚刚抢救回来。听说既有骨裂又有脑震荡。但机器追不回来了,他们用摩托车运走的,没有拍照,也只拍下戴帽子的监控,这样根本没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人就是证据。”陈荣西冷笑,“抢到我头上了也算是胆子不小,我不敲他们一笔怎么对得起他们的胆子?” 陈秋实翘着腿一手扶着膝盖,坐的颇有贵族风范。她眼角带着轻嘲,这是陈荣西最喜欢的表情,就听她讽笑道:“爸爸为什么留着他们这么久,要是我的话……” “你还是不懂这些,”陈荣西听到女儿的抱怨,眼里染上一丝温柔,微笑着说:“但你要学习了,秋实,我希望你以后的丈夫能够听从你的命令,毕竟这些产业都会是你的,既然如此,遇到一件事情的时候,你就不能想当然的去做。” 陈秋实双手环胸,闻言冷哼了一声:“谁稀罕!”父亲的说教每天都从早到晚的听,她耳朵都要起老茧了。 陈荣西摇摇头:“公司和市政那边的关系,只有西北区的几个警察局,上回爸爸带你去健康路剪彩会,老市长也到了,新市长也到了,你每天看到爸爸呼风唤雨,但你看人家,有没有因为这个多看你两眼?秋实,我们的生活永远不可能像你想象中那么无忧无虑。你以为我不许你交那些男朋友是想要控制你,但等到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的苦心了。” 陈秋实呼吸一窒,瞬间狠狠的瞪了父亲一眼:“苦心?你的苦心可真多!你以为我不知道徐亮是怎么死的?!” 父女间的谈话硝烟弥漫,作为从小地位等同于太子爷的陈秋实,这么多年来她唯一没有和父亲学会的就是谦逊。陈荣西在她眼里是虚伪和假慈悲的代名称,她不屑于父亲告诉她的每一个道理。但即便是矛盾丛生,陈荣西对待唯一的女儿也从没有不耐烦过,为此陈秋实的气性越来越大,也因为他从不避讳女儿接触帮派里的黑暗事件,陈秋实每次因为公事谋私和父亲争吵的时候,最煎熬的就是旁听的助理和秘书。 陈荣西看到助理坐立不安的模样,叹了口气。他心里有愧,因为怀疑的原因就弄死了陈秋实正在热恋的男友,最后查出来只不过是个为了躲避家乡穷困父母的不知道知恩图报的学生罢了,为此,陈秋实在偶然得知事情真相后大发雷霆。差一点点要和他断绝父女关系。 陈秋实的母亲在陈荣西眼中美的像是童话,他一辈子最爱的就是那个女人,然而他的爱人却先他一步离开了人世,从那以后,陈秋实就变成了支撑他将生活维系下去的意义了。 没有了女儿,家庭也就真的没有了意义,陈荣西这个以家庭为动力的人实在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不忍心苛责女儿,这毕竟是他一手宠大的掌上明珠,陈荣西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们分开也是好事,我会为你找一个工作能力出众的丈夫,至少等到爸爸去世了,你也不会坐吃山空饿肚子。” 陈秋实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 陈荣西盯着来回晃动的房间门,轻轻的对助理点点头:“找几个人跟上去,别让她跑太远。” …… …… 路文良从重重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带着满头的冷汗盯着天花板眩晕了片刻,他看向墙角的钟。凌晨四点。 他梦到了太多的东西,那些本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 郑潘云落在地上的眼珠子还带着新鲜的血丝,曾经肆虐他梦境的东西又回来了。遗忘真是个不真实的东西。 他身边躺着个疲倦的裸男,在路文良找到床头的水杯时轻轻从被子里伸手搭在了他的腰上:“嗯……怎么了?” 仰头喝了口水压惊,路文良的声音尚留畏惧:“没什么,你睡吧。” 唐开翰微眯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他撑起身体盯着路文良:“怎么了?” 路文良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没什么,睡吧。” 在他说没什么的时候唐开翰就明确的表示了不相信,路文良有秘密不肯对他说!唐开翰吐了一口气憋在口腔里,眯着眼慢慢的鼓起双颊。 路文良沉重的心情在看到他这个模样后瞬间消散无踪,唐开翰这是在撒娇,肯定没错。 梦境无法说明,路文良于是笑了笑转移话题:“我只是梦到我姐了,还有他男朋友。听说她生了个孩子?” 唐开翰上下扫视了他一会儿,才轻哼一声倒在床上:“是啊,她生了个女儿,现在都已经能跑能跳了,她过的不错。就是他丈夫老是想要退出帮派,却不敢提出,听说盘龙会内部的斗争很可怕。” 路文良的笑意渐渐的浅了下来,是啊,还有人会比他更加清楚盘龙会吗?郑潘云的凶狠和野心对自己人一向是赤裸裸的,这使得在自杀之前路文良甚至久久没办法提出离开帮派,上了这条船还能怎么样呢?听天由命? “我做舅舅了……”他感慨的却是另一样。赵婷婷虽然脾气娇蛮,但长得却实在漂亮,他能想象出一个有赵婷婷美丽五官的小女孩甜甜叫他舅舅的模样,如果赵婷婷儿时也是这样,那无外乎大人们会更加疼宠她。 联系起之前的梦境,前世在盘龙会覆灭过后,统计部的所有人都没有逃过去,那么刘长风肯定也死于非命了,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赵婷婷是个什么结局。 他忐忑的闭了会儿眼睛,黑暗中浮现出各种一家三口被吊在麻绳上的画面,想到那个也许会和自己也有几分相像的小孩,路文良不可抑制的慢慢软下心肠。 “老唐,”他撑着身子有点犹豫的盯着唐开翰,闭上眼睛的男人在睡梦中已经长出浅浅的胡茬,他睁开眼睛看向路文良。 路文良小声的说:“我姐他们要是走不了,你能搭把手不?” “怎么?”唐开翰勾起唇角,“你心软了?盘龙会虽然福利不好,但饭碗还是挺硬的。” “他们毕竟有孩子了,孩子是无辜的,”路文良叹了口气,“好歹做了场姐弟,我帮他们一把,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不去帮忙就能问心无愧了。” 唐开翰觉得他心软又要强装自己冷酷无情的模样实在是可爱,一把扑上去结结实实的把人压在床上狠狠一顿的乱亲。 第七十七章 陈秋实和父亲吵架之后至少是有半个月不会和解的,这半个月她生活的乐趣就在于购物和甩掉父亲派在她身边的保镖。 盘龙会短暂的欢庆却必须告一段落,因为在清点人数和汇报工作的时候,郑潘云发现手底下少了两个弟兄。 因为张先生的建议,他把所有能看出起了想要离开心思的人全部组合成一个小队伍去市中心西建帮名下的电玩厅里去抢老虎机,陈荣西代替他给了这些小伙子一场狠狠的教训,而他则得到了真金白银和一台不要钱的老虎机,但他只是想要教训一下这群无法无天的下属,而不是想让人手已经够拮据的市场部里再少两个人。 为此受伤最轻的刘长风被处罚了,因为他们没有顾及团队合作。然后郑潘云和张先生发脾气说:“那就不要了!一群吃里扒外的家伙,我给他们发工资他们还闹着不干,那就让他们尝尝教训!” 张先生不动声色:“如果你真的这样做了,下个月想要离开的人会更多。” 在西建帮寄来那两个伤员的医药费之后,他仍旧这样坚持。 脑震荡、骨折,锁骨断裂和肋骨断裂。两个人大同小异的伤势,救护车、包扎和抢救、进口针剂、住院费和一日三餐,还有护工的费用加上电玩厅当天生意混乱的损失,账单的合计上写了一万元整。 去大量兑换游戏机币的手下也被打了一顿扣押起来,时机如此巧合的账单,陈荣西含蓄却从未遮掩自己的威胁。 游戏机币泡汤了,老虎机也才几千块钱,如果付了这笔账,郑潘云不仅面子上不好看,而且还狠狠的损失了几千元! 几千元够买彩电音响了,郑潘云无法想象自己送去的现金会被兑换成音质一流的家庭影院摆在陈荣西的卧室里。他恨不得陈荣西明天就死!死人有什么资格享受!? 能砸的东西都砸干净了,伴随着他的骂声分贝降低,张先生不阴不阳的开口:“解气了?冷静了?” 郑潘云阴沉回答:“完全没有。” 张先生看着角落的静物油画,眼神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嘲讽:“那个老不死实在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竟然敢直接威胁我们。肯定是没有把老大你放在眼里。” 郑潘云咬牙切齿的说:“还不是你出的好主意?现在老虎机到手了,但等于让我花了一倍的钱买来,我还狠狠的被他打了一个耳光!” “这怎么能是我的错呢?”张先生申诉,“老虎机确实是值钱的没错吧要不是执行的人跑的太慢,我们现在是稳赚不赔的。” “那群废物!”郑潘云眼神阴冷的扫了眼玻璃窗外并排站着的几个侥幸逃出的伤员,冷冷的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这笔钱我肯定要出?不能不给?” “为了人心和谐,老大你只能这样。”张先生摇摇头,却忽然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一万块拿出去虽然心疼,但那个老东西太欠教训了,想要拿回来更多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郑潘云神色一凛:“什么意思?” 凑近了身子,张先生捂着半边嘴神秘的笑着:“当然是我们的老本行。”抬起头来,他意味深长的皱着眉头:“那个老不死的最宝贝的女儿可一点也不听话,帮里的人已经好几次碰到她悄悄的溜去飙车,还有人上过她,献五分钟的殷勤就可以,头脑比那个老不死的简单太多了。” 郑潘云一愣,惊疑不定的说:“你的意思是……?靠谱吗?” “怎么不靠谱了?”张先生笑着蛊惑,“又不用亲自出面,搞的神秘一点,谁也没有证据说是我们做的。别说这一万块钱,到时候你和他要二十万三十万,陈荣西不给也不行!” 见郑潘云还在犹豫,他轻笑一声摇摇头:“又不是要撕票。西建帮估计就是吃准了我们不敢动这个手,才敢那么欺人太甚。老大,都被这样了,你还不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吗?抓到那个贱人之后,我们狠狠的揍她一顿,比揍她老子还要爽。” 郑潘云听的热血沸腾,陈荣西那老东西什么事情都要压他一头,被张先生这样一说,事情倒是不那么一无是处。 只要小心不被陈荣西发现的话…… 郑潘云眯起眼,心中蠢蠢欲动。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动,张先生倒是很不敢想象自己的计划进展的会那么顺利,郑潘云比他想象中还要信任他,轻易的就开始商议绑架陈秋实的事情,这消息没有隐瞒盘龙会的几个上层,隔天唐开翰就听到了消息。 “绑架陈秋实?”唐开翰诧异的挑起眉头,“这是谁的主意?” “是个和郑潘云很亲近的人,帮派上下都叫他张先生。我调查过这位张先生的底细,他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叫做张思川,海南人。” 唐开翰看了眼助理递给他的资料,大头照上张先生白白净净的面皮嫩生生的,眯着眼睛带着纨绔的味道。 “海南人?他可真是天赋异禀,”唐开翰摇了摇头,“能不能确定计划内容?” “暂时不行,因为商议这些事情郑潘云现在已经有些提防了,只有那位张先生能够知道一切计划。” “下午你去办公室申请五个窃听器,秘密一点让人送过去。” 助理有点为难:“那边的消息说,郑潘云的办公室现在已经很少有机会能进去了。” 唐开翰轻笑一声,“你去和你大哥探讨一下好了,如果没记错的话盘龙会有我们的人在做清洁工的。” 助理眉头诧异的跳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自己负责的就是全部人手了。 想了想他到底没敢多说什么,小声的退了出去,唐开翰翻动了一下张先生的资料,盯着那张照片眉头越走越紧。 到底是谁?他谋划这场绑架活动到底是西建帮给盘龙会下的套,还是对郑潘云表忠心的举止?唐开翰无法确定一切事情,包括这位自称是从海南长大的小白脸到底是个什么背景,因为在一年之前这位张先生还毫无动静,他像是一夜之间忽然冒出来,立刻就取得了郑潘云的信任似的。这太不正常了,到底是郑潘云的一枚烟雾弹还是螳螂捕蝉等待在最后的黄雀,在一切没有查明之前,谁都不敢咬定。 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一直以来唐开翰对这一方面的预感还是蛮灵验的,他盯着资料册仔仔细细的来回看,身份证号、家族所在地、户口本编码、家族人口、常驻往来地、查不出虚构的国家政府体检报告入伍证明等等等等,这种滴水不漏的资料如果是伪造的,那么即便是汉楼也没办法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真的是伪造的,那么这是西建帮内应的可能性真的不大,那么除了汉楼之外,还有什么组织在觊觎海川这一块地呢? 北方现在因为几场严打而迅速的稳定下来,大家都在缩着翅膀做人,能做到伪造出这种资料的程度,领头羊不该是做出头鸟的人,那么是西北那边的? 他脑子里骤然划过一道雷光,闪电霹雳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的一豆烛火倏地亮了起来。 他居然忽略了!还有……那个坐落在一切组织身后的……国家机器! …… 绑架陈秋实的事情比想象中还要容易,傻姑娘因为叛逆而试图甩掉所有他父亲派给她的保镖,这决定愚蠢的要命,为了逃脱那群壮汉然后自由的去飙车和乱交,陈秋实奔跑在自己熟悉的黑暗巷子里,然后轻易的被蹲守的盘龙会帮众打昏后藏在角落。 跟丢了人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找不到陈秋实的保镖们心里实际上并不着急,陈秋实腿脚很快又熟悉道路,跑丢掉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们已经习惯了。 没找到人就代表又让人跑了,就连保镖队长都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他们拿出对讲机来确定了一下各自的位置和收获,然后给单位里打了个电话做汇报,领导显然也知道陈秋实的叛逆和不靠谱,叹了口气就让他们回去了。 得知陈秋实又成功逃走,陈荣西只能无奈又愤怒的骂了保镖们一顿废物,最后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她毕竟有分寸,除了放纵一点,没有沾染毒品也很少抽烟伤害自己,逃走只不过是为了心理上的宽慰而已,等到她玩够了得意了花完了钱,肯定就要回来的。 所有人,包括陈荣西,都是这样想的。 陈秋实被堵住嘴绑好手脚秘密带到盘龙会市郊的仓库里,这是郑潘云能找到的最秘密的地方,除非去临市,否则在整个海川,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接下去怎么办?”只有几个心腹在身边,郑潘云坐在椅子上盯着躺在地上的陈秋实,眼神阴冷。 “不怎么办,就放在这里,派几个人看着。”张先生笑眯眯的靠在门边上,“然后找人去打一份绑架信,措辞不要有个人主义,至于矛头……这个更好找了。” “如果不是要赎金的话,她现在就没办法这样好好躺着了,这丫头长得还挺漂亮。”郑潘云眯着眼睛也同样笑了起来,目光流连在陈秋实的胸脯和臀部久久不去。 轻嘲的瞥了郑潘云一眼,张先生敛起笑容站直身体:“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趁着陈荣西没有发现她失踪,我们要赶快找人来盯着这边,我记得仓库里有秘密的地窖,把她关在里面用手铐拷好,然后找两个人看着她就行,准备好干粮和淡水,除了那群看守的人之外,近期帮派内不要有任何人靠进这边。要营造出这里已经荒废了,没人的假象。” “然后呢?” “然后?”哼笑了一声,张先生笑容慢慢的莫名起来,“然后……就等着收钱呗,记得要收现金啊。” 郑潘云哈哈大笑着上前去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似乎看到那笔巨款已经摆在眼前般心花怒放:“好!你果然是我的福星!!” 第七十八章 福星? 装上消音的手枪别在腰后,张先生满眼讽意的侧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来,打开。 李天那王八蛋,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他那么久的努力打了水漂,真是好算计!这群穷光蛋们总嫉妒他前途一片光明,不就是个二等功,犯得着唧唧歪歪的给自己下绊子? 他谁都不服!更别说这种临时队伍里的小芝麻官儿了,放在他爹妈面前还不够一脚踩的,他张家能怕这种小玩意儿? 该他的就是他的,外人怎么耍心机都抢不走! 张先生冷笑一声把信封里的照片点燃,映着火光看它在茶杯里燃烧殆尽,然后轻轻的倒进了垃圾桶里。 “张哥!” “张哥!” “张先生!” 在仓库里留守的三个兄弟都是老面孔了,也在郑潘云面前颇说得上话,对张先生这个帮派里的红人自然各个都献尽殷勤。张先生拎着两瓶白酒边走边笑:“老大让我们来给你们送点酒暖胃,大冬天的仓库里没有火炭,你们这几天要辛苦辛苦。” “嘿嘿嘿,”汉子们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谢谢张哥了。” 仓库里还在收拾,要在地下室铺两个临时的铺盖,张先生放下酒环视周围一圈,问:“人看好了吧?” “看好了,您放心吧,这任务我们肯定能保证完成!” “那行,我去看她一眼。” 几个人没有犹豫的就让他进去了。地下室很大,又黑又潮湿,陈秋实被拷在最里面的墙壁上,嘴上贴了专用的封条,已经醒过来了,正在惊疑不定的看着周围。 张先生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看着正在挣扎扭动的女人,张先生叹了口气,轻轻的摇头:“别怪我,你爸也算是作恶多端了,在你手上被毁掉的人也不计其数,国家要收拾你,肯定是会被拍手称快的。” 陈秋实越听越惊惧,她呜呜的喊叫着拼命挣扎,引得铁链哗啦啦的响动。 张先生确定外界绝对无法得知地窖里的动静,于是毫不担忧的笑了,他从后腰掏出手枪上膛瞄准,轻轻一扣——血花溅了周围一地,陈秋实瞪着眼睛垂下了头。她死不瞑目。 退开两步掏出电筒照了照自己,确定没有染上血液,张先生扭头慢步走了出去。他在地窖口探出头来,招呼他所知道的唯一配了枪的那个男人:“小王,过来帮我找一下灯开关,我摸了半天没有摸到。” 除了被叫的那个人之外,其他两个人也纷纷转过头来想要献殷勤,被张先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开个灯而已,你们自己去干自己的事儿,我一会儿要走了,等下要和你们喝一杯!” 另两个人尴尬的笑着,小王带着被器重的得意下了地窖,立马黑漆漆的看不到任何东西,但他凭着自觉朝墙边走:“张哥,要不是你说我还真的忘记了呢,这地窖太大了,赶明儿该找人在外头安个开关,要不下来肯定要……” 在他身后,早已习惯了夜视的张先生悄无声息的抬起手,瞄准了他的后脑,扣动扳机。 小王甚至来不及说出后半句自己的隐忧,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从他的衣兜里把枪摸出来塞到自己身上,张先生表情冷硬的扭身走了出去,他爬上梯子,那两个兄弟还在背对着他摆弄酒杯。 没有枪,冷兵器在远距的时候绝对无法与近战相比,他站在遥远的地窖口解决了剩下的两个人,然后提着自己带来的两瓶酒顶着夜风悄悄的离开了。 他想要拖下水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由于说好了近期内不要让人去仓库,郑潘云无比相信张先生,就真的没有再派人去过仓库。盘龙会的管理并不严格,几个看管的弟兄们几天没有汇报工作也没有人在意,郑潘云在办公室里笑哈哈的抽着自己之前舍不得抽的雪茄,还在嘲讽发现女儿失踪了,正在疯狂寻找女儿踪迹的陈荣西。 陈秋实和他虽然常常吵架,但却从未连续两天不和任何人联系。在她夜不归宿的第二天陈荣西就有点担忧了,陈秋实喜欢飙车,这也是颇为危险的一项运动。于是他让人去查陈秋实的落脚处,意外的发现手机已经关机了。 关机?这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没睡醒的时候陈秋实确实是关机的。 陈荣西如是安慰自己,然后迅速的派人去银行查陈秋实的收支明细,陈秋实身上一般不带钱,飙车赌博开房间都是要花钱的,她势必要去什么地方取款。 但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却是卡内收支正常,一天内没有任何动向。等到了第三天陈秋实还没有回家,陈荣西终于慌了神,开始动身寻找了。 盘龙会的绑架信就在这个时候送到了他的手上。 社会进步导致破案率越来越高,各种侦查手段的严谨与专业也决不可同日而语。对此张先生是个彻头彻尾的内行,但这一回的事件他却并没有帮忙的意思。因为巴不得越忙越好,他冷眼笑看郑潘云用那一套老掉牙的手段炮制了这场绑架会。 欢庆般买来上好的纸,去临市打印,用投递的方式送到西建帮。 这无解的案件的线索简直是拱手上。 美国进口的这一款高档打印纸在全束海省只有省会海川有出售,普通的集团企业绝不采用,这是用于宴会宾客名单以及高档会所消耗的材料。信件为什么由临市寄出,这只不过是个愚蠢的欲盖弥彰的小计谋罢了,轻易就能够戳穿。 近期和西建帮起过大矛盾的组织也只有盘龙会了,陈荣西一开始就觉得事情有蹊跷,但由于盘龙会这几天没有异动,导致他也只是怀疑而已。而现在,在查出信件来源的时候,他立刻派人去临市查看了一切能够查看的监控,郑潘云那个笨蛋竟然直接让他的助手去投递信件。就好像有个人挥舞着旗子在他面前跳着草裙舞大叫你是笨蛋一样,陈荣西觉得自己被深深地欺骗了! 不可原谅!这些天他居然被这样一个蠢货玩弄于鼓掌间! 丝毫不知道女儿已经遭遇不测的陈荣西心里只有愤怒,这并不是他不识轻重。相反,他了解郑潘云,郑潘云这个人别看一直想要营造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感觉,实际上胆子比起盘龙会霸气的名字要小得多,谋财害命的事情他虽然干过,但敢于发威的对象无一不是手无寸铁一贫如洗的破落户。盘龙会迄今为止杀的最有权势的人也不过就是一个压货的码头兵罢了,那个码头兵因为睡过头错了中途卸货的船,没有来得给盘龙会报告行踪,导致盘龙会丢失了至少十万块的大生意,还差点被条子盯上。郑潘云那回实在是气的不行了,拿起枪就崩了对方。 可这个“码头兵”也只不过是个退伍后混口饭吃的普通人,他甚至在这个年代的机关里兢兢业业的做了五年的本职工作还是无法进入体制,他的死亡就像这世上的一抹硝烟,被郑潘云用五千元钱轻松解决。 他这人就是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天大的宝贝放在他面前他也不一定有胆量去捡,他这种人搞的绑架实在是没有恐惧的意义。 求财? 陈荣西冷笑。给!干什么不给?他倒要看看这笔钱究竟能在盘龙会呆多久!他好心给对方一个休养生息的空间,哪知道养虎为患。既然对方已经主动放弃了生存下去的机会,那么,即便是花费大力气扶持一个忠于自己的对手,他也绝不容许一柄随时露出利刃的尖刀再在他眼皮子底下肆意逍遥! 另一边的盘龙会却从之前欢欣鼓舞的架势骤然安静了下来。 投递出去的信件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郑潘云以为自己的计划并没有让陈荣西恐惧,于是筹集了精壮小伙们一块儿去仓库打算和陈秋实合拍一部爱情动作片给陈荣西寄过去。但仓库里的惨状在瞬间震撼了所有人。 这些天气温很低,海川向来冬冷夏热,半夜里下了零下是常有的事情,血液经由这些天的冷冻早已凝固在了一起,尸体完全没有腐烂,保持新鲜的姿势躺在地面上,充满疑惑的眼睛瞪大着,无法名状的诡异感觉。 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去惊慌失措的查看地窖,得到的结果让郑潘云心都凉掉了半截。 他蹲在地上摸着那一团团凝固的血液,恨不得时光倒流让它们都回到陈秋实的动脉里!张先生神色僵硬的上前去查看了陈秋实的死状,捧着崩出脑浆的脑袋毫无违和感的扭过头来汇报:“一枪毙命,没有受苦。” 这根本不能算作是安慰!!!!郑潘云完全不觉得这是安慰!!!! 陈秋实死了!!!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陈秋实死,她死了,陈荣西一定会发疯的!!! 没有人会怀疑陈荣西到底多宝贝这个女儿,郑潘云膝下无子,他盼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血脉几乎都要疯魔了,甚至将和情妇的厮混当做是一种任务来进行,他看中医西医巫医吃各种药也不忌讳开刀,他如果有一个亲生女儿,一定也会疼上心尖子里! 但做这一行的手上戾气太重,因果报应是真实存在的,香火旺盛的人家没有几个。每当看到报道穷困山区妇女产下多胞胎无力抚养的消息时,他们会无奈又认命的感慨天意弄人。 但,郑潘云无法相信,他竟然真的弄死了陈荣西的独女,让他断子绝孙了!? 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他自己身上,郑潘云毫无疑问会挥刀杀了凶徒全家,而眼下是陈荣西要受这种锥心之痛,郑潘云乐见其成,可惜的是那个即将要迎接丧女父亲疯狂报复的人就是他自己。 “到底是谁!!!!!”想明白这件事情自己一开始未曾想到的严重后果,郑潘云险些发疯,他揪着自己本就快要秃光掉的头发蹲在地上软了腿站不起来,“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我把人关在这里!!!这是谁做的!!!” 张先生蹲在地上轻拍着他的后背,面色沉静如水:“守门人在仓库里被杀掉,地窖的关押地点可能是严刑逼供的。西建帮不可能做出杀死陈秋实的事情,而我们帮派里除了老大你,没有人配备手枪。” 说完这些,他抬起头眼神诡异的冷凝了起来:“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来到仓库找人,然后抓到了我们来不及回到地窖的兄弟,他严刑逼供出陈秋实的关押地点然后杀了他们,最后再进入地窖杀了陈秋实。” “灯是关着的,小王的死亡状态面向电灯开关,也许是听到了枪声他想要打开电灯,然后被趁机先一步杀死。” 郑潘云愣愣的张着嘴,他几乎根据这段描述模拟出了一段真实的画面,他抓住张先生的手一脸惊惧:“我们被人算计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我疏忽了。”张先生眯着眼睛,垂头看不清楚表情,“如果没错的话,我已经猜出幕后到底是谁在捣鬼了。” “谁?” “您记得我们之前和市警察局的副局长吃饭的时候听到的消息吗?在华东南地区有能力配枪并且有野心发展的组织。” “你是说……!不会吧!!” 这世上从不缺少无辜躺枪的人。 遥远的城市另一端,正在刷牙的路文良毫无预兆的打了一个贼大的喷嚏,泡沫全部溅在了镜子上,百花花一片。 “操!” 他甩了甩自己咳了满手唾沫的手,深深怀疑起自己的人品来。 第七十九章 唐开翰抖被子的手停了下来,快步走到洗手间门口:“怎么了?” 用袖子抹着镜子上的白沫,路文良咬牙切齿的说:“不知道,这喷嚏来的就像地震,毫无预兆。” “你是不是紧张了?”双手环在胸前,唐开翰笑着靠在门上侧头打量他,“你是不是紧张了?要不你就打个电话推了我妈的约,她肯定又是唠唠叨叨那堆事情,你不搭理她和去打太极效果也是差不多的。” 终于擦干净了玻璃,路文良草草的刷了几下牙就用水把自己冲干净,他眯着眼睛盯着唐开翰冷哼道:“差不多?差的远了去了,你的剧本简直是天衣无缝,也要给我一个发挥的余地才好。要不你妈肯定还是要觉得我……那啥你。” “被包养?” “睁大狗眼看清楚哈!”路文良不屑的一边洗脸一边傲娇,“你现在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我每天还按时给你二十块零花钱,要包养也是我保养你。” 唐开翰不以为意,快步上前去搂住路文良的腰,软绵绵的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我很乐意,那么早上要不要收一点我的服务当做报酬?” “滚蛋!” “剧本背好了吗?” “还有几个段落不熟悉,我车上再看两遍就好。” …… …… 在唐开翰搬出唐家的几天之后,唐妈妈终于没有沉住气,她千方百计找到了路文良的联系方式,然后给他打了电话,约他出来喝杯咖啡。 醉翁之意不在酒,出来喝咖啡肯定也不是享受那么简单。唐妈妈是个传统的人,让她迅速的接受同性恋的观念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上一次路文良和唐开翰的双簧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之后唐爸爸有打电话给唐开翰说,妻子大概可以接受路文良做儿子的地下情人。 然而这还不是唐开翰期望中最为美妙的结局,他不会轻易的因为蝇头小利而妥协,他要的是完全的,亲如一家的、毫无隔阂的一家人! 一起切火鸡一起过春节,能够选择是否回家过夜,早起是也能和乐融融的在一个餐桌上吃早饭的。这才是一家人。 欲擒故纵这一招对唐妈妈来说好用又不过分具有刺激性,所以一旦决定了自己的目标,无耻的唐开翰就迅速的筹划了各种作用于唐妈妈身上的剧本。 尽量为弱势方争取到最大的主动性,这就是一场战役是否能够反败为胜的关键所在。 其实这种行为还能很形象的用另一种通俗易懂的词语来总结,那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咖啡厅里因为即将到来的新年而显得很热闹,橱窗上贴着赤色的倒福,在这种氛围下休憩的人都显得喜气洋洋的。 路文良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一眼看到了在角落处坐立不安的唐妈妈。 心里默默的背了一遍台词,他镇定的走到对方面前坐下,对来招待的服务生点了点头:“一杯热柠檬茶。” 唐妈妈看到他的瞬间好像五官都扭曲了一下,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像是小白兔。 “小路……”她小声的招呼,“你来啦。” “阿姨好。”路文良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长的红绒首饰盒递过去:“新年快乐。” 首饰盒里是一串无暇的带着雾蒙蒙的亮茫的珍珠项链。 唐妈妈这一天恰好穿了件暗红色的长旗袍,脱了外套之后旗袍显得非常雅致,她颇为惊喜的抚上圆润的粉珠子打量了一下,心情无端的好了起来。 没有推托,她轻声道谢:“很漂亮,谢谢你。” 路文良笑了起来。这是一个好开端。 唐妈妈为难的咳嗽了一声,难以启齿的开口道:“小路,阿姨知道这样说对你很不公平,但阿姨还是想要让你知道我的态度。我希望他们都能够正常的结婚生子。毕竟我只有他们这两个孩子。小翰以后的事业必须有个亲骨肉来继承,要在社交圈站稳脚跟,没有贤内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我不介意你们俩私下交往,但台面上,我希望你能帮我劝他娶一个妻子,哪怕不喜欢也可以。” 路文良心里一酸,几乎想象到高大的唐开翰搂着娇弱的妻子参加婚礼时的场景了。这种事情他绝对无法妥协,于是深吸一口气,路文良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阿姨,这不是我能够左右的。我已经和他分手了,我说的话他肯定也不会听。今天我来赴约,其实是想要拜托阿姨您一件事情。” “……啊?” “实际上您大概不知道他这几天的行踪,从那天我和他分手之后他就跑到我家里来住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件非常大的困扰。我不想和他再保持亲密关系,也我不想这样下去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够派人去把他带回去。” 唐妈妈呆滞的瞪大了眼:“带回去?” “不行吗……?”路文良的表情比她还惊讶,片刻后无比失望的笑了笑,“那……那我再想想办法吧。” 唐妈妈是知道大儿子这几天的落脚处的,但她没想到路文良居然并不喜欢唐开翰住在自己家里,这和她之前想象的情侣双宿双栖完全是两回事? 因为已经受过一次打击,这一回的唐妈妈显得比较镇定,她还是蛮想知道路文良为什么那么想要摆脱自己的儿子的。 路文良的回答让她更无法接受了。 “他每天都起的太晚了,应酬又多,年纪也比我大,身材也开始走样了……而且太会花钱,这一点我无法接受。阿姨您应该能理解我们这一代人的择偶观念的,我比较注重外貌,一开始认识的时候老唐长得还行,但他现在也开始不耐看了。” 唐妈妈嘴角一抽,是啊,儿子年纪好像是不小了…… 这孩子讲话好像也不太不客气了一点,连拐个弯都不知道……唐妈妈纠结的盯着路文良,人家这样说她儿子,她肯定高兴不到哪里去。 但是细看路文良,她又很无奈的只能承认,对方说的这些缺点都确实是存在的。 唐开翰虽然只比路文良大几岁,但品位古板穿着老气,看起来生生的大了十岁不止。唐妈妈自己就是个外貌协会的,唐爸爸年纪那么大了,她又是还会催促对方去健身塑身,原因就是丈夫满脸的老人斑和松垮下垂的肌肤让人看了心生不快,她自己也同样注重保养和穿搭,外表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一项优势。路文良虽然长得不算是最好看的那一型,但眉目温柔气质温和,是轻易就能让人心生好感的那一类,谈吐间也没有任何的攻击性,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缺少追求的对象的。事实证明了就算她自信洋派的小儿子也是对路文良的桃花运颇为嫉妒的。大儿子虽然英武帅气,但长那么大以来,着实没有见他被青春爱情骚扰过。 这就是差距,一个不愁下家,另一个要死要活。 唐妈妈心情很不好,谈话陷入被动之后,她很难再强迫自己趾高气扬的说什么话出来。她现在一边分心要思考如何让唐开翰不至于那么没面子,一边还要小心谨慎的应付路文良避唐开翰如蛇蝎的态度。 二人正在沉默中,忽然听到旁座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声:“文良?” 两个人一起扭头看去,路文良思索了一下认出了喊他的人:“许晓花?” 许晓花坐在斜前方的一处小座,大概是刚进来的还没来得及点单,她对面一个穿着休闲装的高个子男孩屁股还没有沾到椅子,看到这一出又迅速的站起来了。 不得不说女大十八变,没有丑女孩。小时候那个微微龅牙小眼睛的女孩子这么多年之后出落的十分漂亮,身材高挑又穿了一身枚红色的羽绒服,光着两条腿穿了白靴子,腰身收的盈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脸白里透红,又搭着可爱的绒线帽。一眼看去标志的不得了。 因为拒绝了许晓花的关系,路文良在学校里已经很少看见她了,女孩子毕竟矜持一些,许晓花身为校花之一行情也是很乐观的。加上两个人并不在一个系,久而久之的路文良都差点忘了对方的模样。 但在新年里能看到熟悉的同学,他心情不错,对方显得要更加激动一些,脸上都染着红扑扑的血色,她甚至忽略了自己的男伴,花蝴蝶般轻轻的飞了过来,笑的阳光灿烂:“好巧啊!居然会在这里碰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路文良也不禁笑了起来,说实话,许晓花的性格十分不错,和白露一样爽朗大方,如果是他的妹妹的话,路文良想必会很疼爱对方,于是他伸手摸了摸许晓花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一个随身带着的小利市来,“学习进步啊。” “……”这突如其来的进展让许晓花沉默了一下,然后她掀开一个口子瞄了一眼,发现里头居然放着五十块钱,这在现在来看不算是小数目了。 “哈!”上了十八岁之后就没再收过红包的许晓花心情立刻又好了,被宠爱的感觉啊……然后她俯身轻轻在路文良侧脸亲了一口:“谢谢!” 她的疑似男友立刻神情无比紧张,他快步走到许晓花身后,颇有象征意味的揽住许晓花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扫了眼路文良:“给我介绍一下?” 许晓花抿嘴一笑,没有理他,反倒对路文良说:“路文良,这是你妈妈吗?” 唐妈妈从许晓花亲了路文良一下之后就变得浑身僵硬,听到自己被提起,她的动作非常大的摆了摆手:“不是!” “这是我阿姨,”路文良不以为意的温和笑笑,“恩,瑞安的妈妈。” “啊,阿姨好!”许晓花一听不是路文良的家人,热情冷却了大半,礼貌的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把已经快要捏疼她肩膀的追求者拉着告辞了。 “吃什么瞎醋啊!那是我哥哥!虽然不是亲哥哥,但我可喜欢他了,”许晓花疾言厉色的说了两句,“风度知道不?” 然后她心里美美的去回忆自己趁着路文良不防备时偷到的吻了。说实话,味道很不错。 唐妈妈浑身僵硬的指着离开的许晓花,结结巴巴的问:“她……她是谁!?” 没听说路文良有妹妹啊!?他姐姐似乎也和他关系没那么好!? 路文良想起许晓花和他告白时候说的话,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这要怎么说才好…… 秒懂! 过来人唐妈妈心中警铃大作,这不是已经找好了下家吧!?那姑娘真的挺漂亮的! 不是吧……她扭头又悲伤的看了一眼,越看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于是觉得自己那个正在死缠烂打的儿子越发悲剧了。她这是在自作多情什么?也许想要结婚生子的人是路文良也不一定啊! 她可怜的儿子! …… …… “卧槽这要怎么好!” 另一边和陈荣西接洽的兄弟已经传回了消息,陈荣西二话不说答应给钱了,而且还主动提出要给不连号的现金,放在布袋里。当面交易也好让他放在什么地方也好,只要让陈秋实尽快回来,让他怎么样都行。 绑票那么简单啊!这要是真的不相干劫匪,碰到这样爽快的当事人估计省了不少事,可惜的是现在人质已经被被动撕票了。人质他爹又是个不好惹的,郑潘云要是再因为这个高兴,那他就真的是个缺心眼了。 这几天张先生也陪着他一块儿着急上火,陈荣西那边估计瞒不了多久,而他也在努力找着要如何解决的方法。 张先生为什么没有提出解决方案呢?因为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海川那么大,他觉得有嫌疑的人不说千千万万,那数不清也是有的。其实之前的调查活动是从整个束海省开始渗透,这个计划中央真的筹谋了很久,一整个特殊临时队伍的同伴们都付出了异常的艰辛才取得了海川市目标地这么个成就。起因在于有人无意中发现汉楼的中层管理没有隐瞒好身份,出现在了海川市不止一次。但后续并没有很明显的下文,于是所有在海川工作的外来人口实际上都在行动组的调查范围内。而经过了几年的时间,他们又从这个范围内逐渐的缩小包围圈,最后留下的都是有大部分可能的目标对象。 朝中有人好办事,他把自己怀疑的所有目标照片送到汉楼曾经的大本营城市进行调查,结果还没出来。 听着郑潘云急白了头发的抱怨,张先生不紧不慢的拨弄自己的电脑,信息提示他收到了一份新邮件。 “妈的!惹急了老子给他们来一个一窝端!陈荣西那个狗东西以为自己多牛逼,艹……”耳边听着郑潘云色厉内荏的吹牛b,张先生下滑鼠标慢慢的浏览过上方的文字,然后小心的注意着郑潘云的动静,自己下拉全部,露出在信件底端的一张照片来。 他倏地就笑了,眯着眼睛露出雪白的两排牙。 身为天之骄子,他果然做什么事情都如有神助。 第八十章 唐妈妈终于妥协了,和路文良分开后不久,她回到家里,就觉得越想越不得劲儿。 完全没有那种父母做了一件对儿子好的事情之后的成就感,她心里空虚的不得了,就好像小时候闯了一件大祸担心被爸爸妈妈发现时候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在这次的事件里面是个彻头彻尾的丑角,完全不明白什么时候该出场什么时候讲台词,所有剧情都和本该走入正轨的列车相撞了,变得支离破碎。 唐妈妈根本不想去回忆唐开翰冲出家门时脸上她从未见过的表情,母亲们大都有恋子情节,她们不愿意去正视孩子的缺点和失败。但唐妈妈是个理智的人,她知道那一切确实是发生了。 大儿子的心性坚定,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他是最在意自己尊严的人了,能在路文良和他提出分手后还死乞白赖的赖过去,明显是爱对方爱到了骨子里。这事儿一开始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但现在好像被她搞的越弄越糟了。 想起餐厅里突然出现的那个漂亮姑娘,唐妈妈就觉得无比堵心。她是个传统的人,但也没有传统到不懂变通,唐爸爸这些天没少劝她,她偶尔也会觉得自己那么死板的要求儿子的未来按部就班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一点。 老婆在外头唉声叹气,儿子被哥哥和朋友打击了正在屋里疗伤,唐爸爸自给自足的从冰箱里找出水果来切好装盘,趾高气扬的越过唐妈妈到另一处沙发坐下打开电视机,跳到篮球频道。 喝彩和讲解生立刻不绝于耳,本来就很烦躁的唐妈妈憋不住狠狠瞪了丈夫一样:“你不能在书房看吗!?” “这里屏幕大,”唐爸爸专注的盯着电视机看了一会儿,又扭头瞧着老婆,幸灾乐祸的说,“你还在烦儿子的事儿?” 唐妈妈抿着嘴,表情欲说还休。 唐爸爸冷哼一声:“我都不想搭理你。管天管地什么都要插一手,现在好了吧?儿子也不回家,不打电话,年夜饭我看你怎么吃!” “又不是我想的……”唐妈妈委屈的小声辩解,“你就这样看着他学坏吗?” “你知道什么是学坏啦?老二好!不去找男人,搞大了女人的肚子,他学好。” “你别拿特例来反驳我啊!” “你就俩儿子,一个找男人一个找女人,你让我去哪儿找调查评估?” “别人家的……” “别人家一胎生八个,你能吗?” 唐妈妈低下头,颇为不服气的绞着手。 唐爸爸握着遥控器斜眼居高临下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表情越来越难过越来越脆弱的时候,才轻叹一声,起身坐到她的身边去。 “老婆!孩子们都长大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你管得了一时管得了一世吗?瑞安在香港的时候,你连他买什么样的底裤都要管,他玩的比谁都疯。来了海川,我们对他不闻不问,他不是一样懂事起来了?你教育孩子的方法我一直都在抗议,只是你太一意孤行而已。” “真的吗……!?”唐妈妈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得到了唐爸爸肯定的回答过后,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脸,“我真是个失败的妈妈……” “你现在补救不是还来得及吗?”唐爸爸掏出手机来给她看,“都二十八了,你再不赶紧想明白,今年的春节我们只能跟老二过了。” 唐妈妈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探手去取来电话机。 …… …… 搞定~ 接到母亲的电话时唐开翰洋洋得意的笑,路文良就站在他对面,看的万分不爽。这个闷骚的汉子自从确定关系之后就一天比一天不像样,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伪装了外表,内心还是幼稚的。 唐妈妈隐晦的表达了让唐开翰带着路文良一起去过春节的意思,唐开翰没有立刻答应,推脱说路文良一直在试图赶他出去,做工作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他在努力的给路文良营造身价,毕竟唐家门第虽不高,但比起路文良还是有些距离的,唐爸爸和唐妈妈虽然为人和善,但唐妈妈从前并不是富贵人家,骤然暴富之后也有些暴发户的心态,现如今虽然扭转了不少,但偶然在购物的时候还是能看出她隐约的膨胀的。这样的性格,如果一开始不让唐妈妈和路文良之间的关系维系在一个平衡上的话,唐妈妈的泼辣估计以后就够路文良受的了。 唐妈妈听了这话果然很担忧,她仔细叮嘱了几句之后,才忐忐忑忑的挂断电话。 唐开翰对路文良挑了挑眉毛,“明天二十九休息一天,我们去买礼物,三十去家里吃年夜饭吧。” 路文良苦笑着摇摇头:“我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就是想得多,有我在呢!”唐开翰探身搂住路文良,笑的春风得意。 虽然心里有隐忧,但事态毕竟有了好发展,这是值得高兴的,路文良也挺心宽的把自己的顾虑丢到脑后,周末和唐开翰一并去了海川商场。 健康路的商场还未开业,老牌商厦里因为年味儿异常热闹,因为同时在做活动,整个商场可以说是人满为患。 在皮草区买了几件外套,两个人从层层的人流里艰难的挤出来,在厕所里洗一把脸。 “你看见了吗?刚刚那个老太太。” 路文良掐着腰拼命的喘气,闻言点点头,心有余悸的回想起刚刚那个差点把他们手上大衣抢走的老太太,人家最后买了十件貂皮大衣,刷卡的时候眼睛都没眨。 啧啧,有钱人真多。 路文良又酸又恨的转身开龙头洗手,不经意中瞥到卫生间门口几个一闪而过的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几个男人居然来一起逛商场,可真有兴致。 唐开翰点了根烟,抬眼看到天花板顶的防火装置,暗骂了一声,点燃吸了一口后用水冲灭,过瘾般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吐出来的时候用手扇开:“差不多走了?” 最后看了眼自己的脸色,路文良掉头离开了卫生间。 因为正是采购时间,几乎所有的顾客都集中在商厦里,地下停车库空旷的像是太平间。灯光黑暗加人迹罕至,整个空间里只有车钥匙和脚步的声音。 因为职业关系唐开翰对这种场合会比较警惕,他把路文良无意识的护在侧后方迅速的朝目标走着,一边扭头轻笑:“等到见了我妈你一定要装作不情愿的样子,笑也必须要尴尬动作也必须要僵硬,怎么不得劲怎么来,新年之前我妈那边就能解决。” 路文良摇头轻叹了一声:“你真是太不孝顺了。” 唐开翰轻哼,他年幼就和父母分居两地,感情当然不会多么深刻,况且他这人本来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其他的任何东西都不在眼里。 他给路文良打开车门,绕到另一边坐进驾驶室,发动车子。 异变在瞬间出现,两侧停放的侧脸一刹那全都亮起大灯,马达轰鸣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耳边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唐开翰所在的车子整个被朝前顶了一下,与此同时停放在对面的一辆车也迅速的启动,飞快的撞了过来! “趴下!” 没有半分犹豫,唐开翰猛然侧身趴在了路文良身上,将他整个人护在怀里,一声巨响过后,两个人齐齐的失去了自觉。 …… …… 一阵哗哗的水声。 唐开翰微微掀开眼皮,头痛欲裂,他鼻尖嗅到尿液酸臭的味道。 微微的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正被紧紧的绑着手脚,他心思一动,闭着眼睛缓下呼吸,并不开口,静静的听着身边人谈天的声音。 “老大哪儿去了?” “说是去看另外一个了,你尿好了没有?瓶子给我啊!” 另一人抖抖自己的那家伙,穿好裤子哈了口气:“真是冷死了,咱们太倒霉了,这么冷的天居然还要呆在仓库。” “呵呵,我也不愿意,谁让张哥一指就指到我们?” “呸,他算个屁,把老子惹急了一脚踢爆他的蛋!” “哈哈哈哈!!!” 唐开翰心缓缓的沉了下去,他猜出了自己所处的处境。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陷入险境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路文良到底在哪里。 耳侧听到一个人的脚步逐渐远去,很快的,室内骚臭的的尿酸被一股酒香掩盖过去,他俩重新攀谈起来:“不是还有个小白脸吗?那个哪里去了?” “说是要带到那个大小姐的仓库那儿,谁知道,老大的心思我们猜不懂。” 大小姐的仓库? 唐开翰心中有了点数,听着两个人染上酒意的闲聊,他手指一抖,从食指的一个铁环里伸出片极薄的铁片来,他纹丝不动,仅有指尖来回滑动,慢慢的割着自己手上的布条。 唐开翰算是被重视的了,他被关在盘龙会最狭小却坚固的一家小仓库里,门口和门内的看守总计将近二十个,还有两个配了枪。另一个当事人路文良则被人很不在意的扛到了陈秋实被杀的仓库里,直接丢在了地窖入口的盖子上。 张先生双手环胸低头打量着还在昏睡的路文良,偏头笑了笑:“陈荣西来找麻烦的时候先把这个给他吧,实在不行再把姓唐的交出去,我们要把他看好一点,人活着比死了有用的多。”他也没料到这次的任务居然会意外的活捉到汉楼的中高层,从内线的描述来看,唐开翰此人在汉楼的地位是颇高的,如果把他交到单位严加询问,估计能问出很多汉楼不为人知的辛秘。 郑潘云对他说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他点点头说:“人就放在这里没关系?我把人都留在印刷厂看着姓唐的了。” “给他打一针吧,你手里还有针剂吗?” “好像还有半管安定,不会打死吧?” “你管他呢!”张先生这样说着,要过郑潘云手上的针筒毫不犹豫的扎进了路文良的胳膊,看着药剂都打进去了,还颇为松快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好了,派两个人在这里看着吧,我们去对付陈荣西。” 他俩相互看了一眼,都能察觉到对方眼中的无奈,实际上这件事情里,最难办的人反倒是陈荣西。 听着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躺在地上姿势别扭的路文良倏地睁开眼睛,他尝试的挣脱了一下手上的麻绳,然后神色越发的阴沉。 他被打了安定,药效在短期内就会生效,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如果真的被控制着睡着会如何,醒过来之后,是否就会身首异处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确定周围没人注视,他也没有做出大幅度的动作,只是转动着眼球大量周围。 脑中的回忆令他遍体生寒。 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让他熟悉了,陈秋实死在这里后陈荣西为了让他们更加恐惧和痛苦,曾经将他们关在这个仓库里活生生饿了三天,三天之后他一个一个朝着仓库里抛馒头,看着饿疯了的人们像狗一样的抢食,他当时的笑声令路文良毕生难忘。 他在这里呆了整整三天,被饥饿肆虐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围绕着这块地方寻找出路,这里的每一角落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而现在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路文良脑袋里浮现出一种叫做宿命的东西,这使得他浑身都如同脱了力气般绵软下来。 不论他怎么争取,怎么努力,他都逃不过注定的命运。 即使是重来一次了,一切除了换了一种演绎的方式之外,结局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在新年将至的时候,就这样阴差阳错的死在这里。 不知道唐开翰知道了,会怎么样,看到自己的尸体时,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所感触。 路文良眯着眼睛慢慢的回想着,嘴角带着笑,紧紧捏住了拳头。 去他妈的!上辈子都能重新活一遍,这辈子难不成就真的等死了?! 有那个悲伤春秋的时间,还不如为自己的生命搏斗一次! 这片刻功夫他狠狠的咬着自己的舌头,就着口腔内咸腥的血液在地上摸索,透过重重的灰烬从附近摸到了一块不锈钢的薄片,这里是机械厂,绝不会缺少这类零件,只是边缘处因为生锈太锋利了,路文良捏起它的时候,清楚的感受到手部皮肤被割开的痛楚。 迅速的割断了绳索,因为不确定是否有人监视,他装作仍旧被绑的样子,躺在地上割断了脚上的绳子。 几秒钟的时间眼睛已经开始潮湿起来,安定的作用比安眠药见效还要迅速。 他知道这个仓库最薄弱的地点,当初被当做狗一样屈辱的时候,还曾经有人从那里逃脱。 只不过…… 路文良眼角盯着柜子角落里一个空掉的可乐瓶,他留意着外头隐约能听到的脚步声和谈话,悄悄眯起了眼睛。 第八十一章 门口只有两个人谈话的声音,他们在讨论这次任务的意义和准备。但这不代表路文良就能够轻易的确定门口只有两个人。好在张先生临走前说了那句多余的话。 盘龙会的某些任务,郑潘云是会批准携枪的,路文良曾经见到从金三角来的运毒车从轱辘里卸给他的弹药,虽然不多,但在内陆这种不常能用到的地方也足够了,海川的火拼场景存在在古惑仔爱好者的梦境里,没人会真的大摇大摆带着手枪出去招摇。 但只需要一粒子弹,路文良就会毫不意外的飞上西天。 这个可能性哪怕是万分之一路文良也赌不起,他只能小心行事。 这件明明在几年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会无端提前?汉楼是怎么被郑潘云查出来牵涉其中的?现在陈荣西还没有和汉楼搭上线,为什么他和唐开翰会被牵连?唐开翰为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告诉他?这个张先生又是从哪里来的? 被一堆事情搅合的头痛欲裂的路文良伏在地上沉默的慢慢朝着空瓶子磨蹭过去,然后小心的将瓶子塞在衣服里,掏出手机来颤颤巍巍的关机。 仓库里黑漆漆的,门窗都关的很紧,因为是铁皮房,只要墙壁上稍微有一点点动静,在外面监视的守卫就会立刻察觉,但由于是老厂区了,许多墙面已经生锈剥落,但因为隐藏在某些被纸箱木箱遮挡的角落里。 他努力爬到记忆的那个角落里,趴在其中的一个木箱上奋力的探出一只手摸索,果然发现里头有一个边缘锋利的烂洞。 这些拦住洞口的木箱高达将近一米,宽度也不逞多让,里头初步估计放满了废料和杂物,沉重无比,外侧钉上了尖锐的铁钉和木架,想要悄无声息的搬动它们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路文良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开始不由自主的发软,时间不容他多考虑,他小心的把被自己割断的麻绳打了个结绑在脚上,然后松松的将自己的手绕在背后用扭八字的方式营造了一个正被捆绑的假象,最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用力的用自己的额头去撞击铁皮墙。 巨大的响声响彻在仓库中,他的额头很快被撞的血迹斑斑,然而与之同时外面看守的两个大汉也顺利的被吸引了进来。 “卧槽卧槽!!!他发病啦?!”其中一个看到路文良这个模样当即就被吓了一跳,他依稀记得张哥离开的时候和他说过一句打了什么药,难不成是致癫痫的!? 另一个人则快步的走上前去打算按住路文良,哪知道忽然听到路文良大声的惨号,声音凄厉刺耳好像正被上大刑一般,他同样吓的后退了几句:“不会吧……我觉得像毒品……” “这不会死吧?” “我怎么知道啊!”那人一边回答一边满脸厌恶的上前狠狠踹了路文良一个心窝脚,见对方仍旧满脸痛苦的嚎叫扭动,才晦气的朝着地上唾了一声:“血糊糊的恶心死了!我们去外头等着,真死了也不是我们的责任!” 路文良反倒大声惨叫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撞墙一边试图爬到他们脚下求助,那两人一看他的阵势,生怕被血弄脏裤子,推推搡搡的就出去了,锁门的时候还能听到墙壁被更用力的磕撞的声音,听得他们心惊肉跳咂舌不已:“真狠啊……这是什么药啊……”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过后,厂区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侧耳倾听的其中一人松了口气:“终于晕了。” “我猜是死了,那种撞法脑袋都能磕出洞来。” 摇了摇头,两个人各倒了一杯随身带的白酒,顶着寒风瑟瑟发抖的蹲了下来。 墙洞的边缘实在是太锐利了,爬出来的时候因为被衣服阻挠,路文良干脆脱了外套穿着毛衣爬了出来,肩膀上被狠狠割了一道,瞬间就看到渗出来的血迹。伸手从洞里把衣服掏出来披上,路文良没有半刻犹豫的朝着自己记忆中的国道跑去。不堪忍受的睡意终究被尖锐的疼痛压制了下去,他手脚发软坚定的迈着步子,同时去掏棉衣内兜里的钱包是否还在。 好在里头还剩下五百块钱,将钱包紧紧的捏在手上,他专门挑选树木繁茂的小林子钻。盘龙会的这个工厂实在是距离市区太远了,想要靠人力跑到马路附近至少需要二十分钟左右。 而他根本不敢确定自己究竟能够瞒住那两个看守多久。 那两人还在讨论—— ——“不会真的死了吧?我听到好久没有动静了。” “我觉得悬,要不咱俩进去看一眼?” 另一人厌恶的撇着嘴,显然是不情愿。 但他的同伴还是掏出钥匙来打开了铁链。 一股冷风从门口灌进仓库里,卷起地上厚厚的灰烬,漫天飞扬迷花了人的眼。 他俩捂住嘴巴咳嗽了一阵,定睛一看,除了两根断掉的麻绳和一滩血,地上哪里还留下任何东西? “坏了!” 两人一边掏出电话来,一边拔腿就朝着仓库外头跑。 路文良的脚步越来越慢,很难得的是他仍旧没有睡着,这份毅力值得夸奖。但现实的残酷在用听力提醒他,有人追上来了。 就算是躲在灌木丛里,血液的味道也瞒不过嗅觉灵敏的人,地毯式的搜索他能逃过去才有鬼。路文良咬着牙停下脚步,四下张着,终于看到了自己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朝着这个方向跑,所希望能够对事情起到转机的东西——一个宽广又平静的废弃湖泊,还是活水的。 这是海川之前兴建水库遗留下的东西,他带着空瓶就是希望自己记忆没有出现偏差,路文良弯腰把自己的裤腿扎住严实然后把钱包塞进去,脱掉外套拿出瓶子抱在手上,轻轻的滑进了水里。只留下一圈波澜,很快便全无踪影。 而湖泊之外的道路边缘很快追上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就是郑潘云手下的一员大将刘伯堂,他手上牵着一条低头嗅着地面的土狗,狗的腿有点短所以跑的偏慢,刘伯堂一面大骂两个看守不尽心工作,一边踢着狗屁股让它跑快一点。 狗嗅到了某一处地方,忽然茫然的左右搜寻,呜呜的叫了一声,胆怯的趴了下来。 “没用的东西!”刘伯堂半蹲着用手一抹那块路面,然后扫开粉尘,表情阴郁盯着路面上的一小滴血迹看了许久。 他想要狗再多给出一点信息,但土狗并不是专业搜寻犬,只是临时从农户家里买来凑数的,刘伯堂凶悍的踢它屁股的模样早就把狗吓的屁滚尿流了。 把狗踹到一边,没有办法的众人只能原地四处观察,刘伯堂忽然听到有人出声:“刘哥!那里有个湖!” 刘伯堂回头一看,原来是个面积不小的湖泊,水质还算不错,周围荒草丛生。 “蠢啊你!”狠狠给了出声的那人一巴掌,“你找死会躲在里面!我们在这里站了五分钟,你能憋五分钟的气啊!” 那人讪讪的摸着脑袋后退了一步,刘伯堂叹了口气,伸手招呼好大伙儿,又朝着直觉的另一个方向追了过去。那条被踢到半死的狗奄奄一息的被绳子拖在背后拉着跑。 片刻后路文良从水面悄无声息的浮了出来,他倒掉瓶子里面的水,缩在岸堤下仔细聆听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从矮处爬了出来。 身上有伤,加上冷风一吹,原本袭来的困意照旧消失了不少,他捂着还在渗血的伤口绕着小树林又小心的跑了一段距离,终于到了国道旁边,然后他不要命的就站在了路中间。 耳边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在刹车声响起来的时候路文良猛地朝路边一跃,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停下来的是一辆载货的皮卡车。 不等司机破口大骂,路文良解开裤腰带掏出钱包来湿漉漉的就打开副驾驶爬了上去,然后把五百块朝着司机手里一塞:“送我去市区,到了再给你五百。” 他必须尽快找到唐爸爸,然后告诉他唐开翰还未脱险的消息,再晚就肯定来不及了。 …… …… 将绳子割到一用力就可以挣脱的程度,唐开翰并未轻举妄动,看守他的一堆人里还有两个人配了枪。 盘龙会的帮众们对绑架似乎非常不专业,领导走了之后他们就一直在闲聊和相互说坏话,装晕的唐开翰从他们的抱怨里听到了不少的东西,路文良的下落就是其中之一。 他觉得自己后脑在发热,身体却有些凉,大概是撞车的时候受了轻伤,但捏拳头和蜷起脚趾的时候并没有明显的痛感,这代表他的骨骼没有出什么问题,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好消息。 他被关押的这个仓库不过几十个平方大,格局方方正正,在任何一个角落里看室内都一览无遗。但看守他的人并没有呆在厂房里。他们在门口处燃了一盆火炭,全都围在那里取暖。海川的冬天,尤其是春节前后,那还是很折磨人的。 唐开翰大声的呻吟了一声,摇摇晃晃的坐了起来,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看看守者纷纷站了起来,唐开翰维持着一贯的冷淡表情沉声开口:“这里是哪里?” 盘龙会的小职工们最近实在是被帮派里层出不穷的乱象给搅合怕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秋实的事情张先生和郑潘云并没有透露给太多人知道,忽然绑架回这么个人,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明白唐开翰的用途的。 他颇具威严,自然为自己挣到了更多的好处,没有人随便出言不逊,面面相觑了很久,还是一个个子最高的壮汉率先说:“你不用问那么多,我们都不是做主的人。” 啧啧啧真是一盘散沙。 混了那么多年唐开翰楞没见过那么畏畏缩缩的帮派,这是怎么做大的? 听对方这样讲了,他毕竟虎落平阳,还是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脾气,瞬间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他开口道:“我要上厕所。” 大郊外的哪里有厕所给他上?“你就尿在里面吧,我们都这样的。” 唐开翰撇撇嘴:“我介意,我要上大号,不是尿一把完事儿的。你们抓人连马桶都不带一个吗?面包车呢?我记得面包车撞的我,车里有马桶不?” 他这样的被绑者所有人还是头回看到,咄咄逼人的催问让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大家互相看看,又讨论了一下,出来一个带头的说:“周围就有泥巴地,我带你去泥巴地里拉吧。” “纸有吗?” “纸?”那人诧异的回过头又盯着同伴们看,男人身上带纸巾的绝对是少数好吧?大家掏出随身装着的手帕纸凑了一下,也凑了两三张,说话那人都被闹的没脾气了,甩甩脖子就说:“走吧,我带你去。” 怕出意外,他还伸手朝着旁边一个黑西装的中年人说道:“枪借我一下,我盯完了就还给你。” 然后握着一柄黑色的手枪,爽快的要带唐开翰去一旁的灌木丛。也因为要上厕所,还特地帮他解掉了脚上绑着的绳索。 唐开翰走到门口,朝着一大群人扫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一个带枪的就敢护送我了?我劝你们最好还是来两个人跟着,不怕我逃走?” 人群中的另一个光头男人表情明显的紧张了一下,他手掌微微朝着后腰靠进,半路又敏捷的缩了回来。 “麻痹闭嘴!”他脾气颇为暴躁,张口就骂,“别他妈蹬鼻子上脸!要去就去不去拉裤裆里!” 唐开翰扫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挑了下眉头。 第八十二章 小货车司机开的慢吞吞的,不敢超速,半路路文良直接爬过去抢了方向盘,把人挤到副驾驶上了。 路上大概闯了四个红灯,到了唐开翰家楼上路文良嗖的一声就下车上去了,那小货车司机骤然遭遇飞来横祸,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仍旧呆在副驾上发着呆。 路文良捂着伤口上楼,眼皮子险些就要挂下来了。在电梯里他拼命的掐着自己的虎口撕扯自己的伤口,短暂的十几秒上升时间对他来说恍如隔世,当叮的一声终于响起的那瞬间——他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扑在门上毫无章法的乱敲,他心中默念着——一定要有人!一定要有人! 从未觉得防盗门打开的声响这样悦耳,当唐妈妈的那张脸出现在门缝里的瞬间,路文良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倒在地。 “小路!!?” 满身狼狈血渍的路文良唐妈妈从未见过,她吓了一跳赶忙扶住他:“小路你怎么了!!!?” “淮海工业区印刷厂,二三十个人有配枪,弹药数量我不知道……”他有气无力的摇着头,迅速的趁着自己意识清晰的时候将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是盘龙会的人干的,老唐被他们关押在里面,有可能打了药逃不出来,别给他打电话……楼下车牌号7738的司机我欠他一千块钱,阿姨记得给他!” 他说完摇摇晃晃的伸手去推唐妈妈的肩膀:“快去告诉叔叔!” 唐妈妈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吓的简直魂飞魄散,早年唐爸爸在道上讨生活的时候也时常这样九死一生,但安稳了那么多年,已经将人的韧性打磨殆尽,如果不是路文良推她一把,她可能就要吓晕了。 手上的路文良歪着头迅速的昏睡了过去,情况紧急不容唐妈妈多想,她立刻撒手飞奔回书房叫来了唐爸爸。唐爸爸听到路文良所给出的消息后,眉头拧的死紧,他掏出电话一边联系老旧部一边对唐妈妈说:“你叫救护车把小路送医院,我去解决这事情。不要报警,有人问你情况你就说是民事纠纷,其他的不要多担心。” 唐妈妈眼泪汪汪的跪在地上扶着路文良,仰头盯着唐爸爸:“老大不会有事吧?” 唐爸爸一手握着手机低头和她对视片刻,单膝跪了下来,在她已有皱纹的眼角留下轻轻的一个吻—— ——“不会有事的,保护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咬住下唇,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唐妈妈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将沉重昏睡去的路文良一下拉进了房间,她锁好门仔细的关上防盗,然后拨通了救护车的电话。 …… …… 看守的人也不算太粗心,在唐开翰提出解开绳子的时候断言拒绝了,他蹲下来替唐开翰脱好裤子,然后退后两步:“纸巾放在你手里了,在后面也可以擦到,不要耍花样!” “哼,”唐开翰冷笑一声,“我更不愿意给你看!反正臭又臭不到你。” 那人一听就恶心不已,皱起眉头反胃的说:“你以为我愿意看你拉屎吗?!” “我看你挺愿意的,眼睛能挪开三寸吗?” 看守气的一转身:“放你妈的屁!我他妈看一个男人的屁股!干巴巴的有个屁的看头!” 唐开翰回头看着他,手上一个用力就挣脱了绳索,还在故意抬杠:“男人未必就干巴巴,有文化的人都不会这样说。” “我他妈也是高中毕业的!”那人大怒,高声反驳:“你上过生理课吗?!”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脚脖子忽然一重,低头看去,后脖子猛然一痛,霎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唐开翰穿好裤子,将那人拉到草丛中,脖子又补了一个手刀,然后掏出枪来查看了一下型号和弹药,麻痹,只有六颗。 盘龙会的穷酸他都不忍心指责了,路文良还在等他救援,唐开翰拖不起了。他迅速上好膛从树后朝着仓库摸去,走到手枪的射程范围之内,趁着没有被注意的功夫,又朝前走了几步,然后隐蔽的蹲下瞄准人群中唯一有枪的那个人。 一群大汉们还在说笑——“你们怎么不陪着去拉屎啊?有钱人的屎和我们的肯定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绿的么!?” “红的!哈哈!他便血!!” “艹!恶不恶心……” “妈逼这群有钱人每天都换女人,那玩意儿肯定长疮了,全是瘤子,哈哈哈哈!” “那又怎么样,女人照样一窝一窝的要上,咱们呢?倒是没瘤子,你倒是找个女人来看看啊!” “羡慕个屁啊,那王八蛋怎么还没回来?” 大家伙左右看看,有几个人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刚想说来个人去看看,耳边就听到一声枪响。 场面迅速混乱起来。分辨不清枪声从何处响起的众人惊叫一声夺路而逃,光头大汉眉心中了一弹,悄无声息的滑倒在地上,被同伴几番践踏,唐开翰趁机跑上前搜走了他怀里的手枪,然后就近抓住一个人来,抵住他的咽喉:“和我一起被抓的那个人在哪儿?” “我我我……我不知道……!”那人胆战心惊的盯着他手里的枪,眼神拼命对逃跑的同伴示意。可谁理他啊!猫有九条命,人可没有! “不许跑了!”唐开翰抽空对着纷乱的人群喊了一声,朝天开了一枪。 “不知道?”他轻笑一声,眼中满是冷意,伸手随意在人群里找到一个目标,对准膝盖开了一枪,惨嚎声瞬间响起。 “现在知道了吗?” 被挟持那人眼睛都快扭到后脑勺了,他盯着同伴捂着膝盖满地打滚的模样浑身哆嗦的看了一会儿,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点着头大气都不敢多出:“知道了!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想起来了!!!!!” 唐开翰听他哆哆嗦嗦的说完,一手扣在扳机上,另一手从裤子里掏出手机,看都没看就拨通了公司里的电话。 “公司里有几把现枪?” 助理大约已经发现了他被袭击的消息,接到电话的时候先是一阵如释重负的惊叫,听到这不明所以的问题也迅速作答:“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上下。” “给我调六十个配枪的,尽快!到市郊的……”抬头看了眼工厂上的招牌,“淮海工业区印刷厂。我开着定位,用最快速度赶到。另外你让人把陈秋实已经死了的消息透露给陈荣西,尸体在高速和国道交叉口那边的一个汽修厂,尽快!” 助理神色一凛,掷地有声:“是!” 唐开翰挂断电话,低头沉默一会儿,开始用另一支手枪来威胁那群绑架犯各自排好队绑住对方,最后剩下的那个手脚自由的,他让对方走了过来,赏了一个手刀。 “不用担心,”一边狞笑,一边缓缓的转动脖子,唐开翰盯着枪口下吓的险些尿裤子的男人,不急不缓的说,“找到人之后,我会放了你的,你最好给我合作一点,才能手脚健全的活下去。” 除了拼命点头,那人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了。 根本来不及给唐爸爸消息,唐开翰实际上也没想起来要和父亲说。公司里的人很快就到了,带着唯一一个还有意识的胆小鬼,他迅速赶到了对方口中的汽修厂。入目是大开的厂房门,萧瑟的秋风卷落叶。他阴着脸快步走进厂区搜寻一圈,然后缓缓的单膝跪地,抚上地上一滩仿佛尚有余温的血迹。 地上,墙壁上,木箱上…… 唐开翰直觉的就知道这些血液来自路文良。 这么大量的出血,以及非常好辨别的撞击痕迹…… 他到底遭受了什么折磨? 唐开翰的视线有瞬间的恍惚,他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去想路文良是否还活在世上。努力了好几次,他终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去找……”在空旷的厂房里用目光搜寻了一整圈,唐开翰的声音都失去了控制,歇斯底里的重复了一声,“去找!!!!!” 兄弟们被他吓坏了,他在公司里虽然一贯严肃,但那毕竟只是严肃而已,从不喜怒形于色。这样直白的表达他的担忧和愤怒,就连跟了他很久并揣摩到他部分心意的助理都不由自主的忐忑了起来。 “老大!”那头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这里有人!” 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所有人都扭头看去,只见地面上不知道何时缺了一块路基,从一边竖起的水泥板可以看出这大概是个地窖,地窖里探出一个帮内兄弟的脑袋来,表情有点严肃:“下面有灯,查过了没有埋伏。” “下去看看,”唐开翰恍惚的挥了挥手,率先走到一边跳下去,亮堂的灯光之下,两具尸体无所遁形。 一具维持着扑倒的姿势失去气息,另一具被残忍的用铁索吊在墙上,呈大字型,头部后的墙面血迹喷射了大片的血迹,一枪毙命。 瞪大了眼睛,唐开翰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盯着那满身血红的人看的几乎出了神,就是不敢伸手去抬起头看看,这个人自己是否熟悉。 还是助理看出他的胆怯,开口解围:“老大,路经理少说有一米七八,这具尸体我目测只有一米六上下,而且头发也比路经理长。” “是吗?”他倏地转过头来盯着助理,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之后,抬手将那个垂下的脑袋慢慢的扶了起来。 内心着实松了口气,唐开翰听到自己心中雀跃的声音,却又瞬间被压制了下去。 他已经看到了两具尸体,路文良不在这儿,不代表他是安全的。 转身朝着地窖口走,唐开翰收拾起自己肆意蔓延开那瞬间的软弱,“所有人沿着厂区去找,注意行踪不要太显眼,陈荣西那边通知了吗?” “通知了。” “那好,”唐开翰狰狞的神色扫过那个移交在手下手里,已经吓的尿了裤子的男人,冷笑一声,“在他来之前我们离开这里,把这个家伙留下,让他告诉陈荣西,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的,郑潘云杀了陈秋实,然后又把你们留在这里看守,”唐开翰蛊惑般低下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会留下人在这里保护你,而你,只需要把这些告诉一个老头子。放心吧,我会救你出来。” 已经吓的六神无主的男人喘息着浑身微微颤抖一阵。像是被催眠般,毫无退路的他抓住唐开翰给他最后一个承诺,胆战心惊的点了点头。 “走吧!”叫来助理和兄弟走出厂区后,唐开翰小声侧头吩咐,“留一个身手好的埋伏在厂房顶,他说完了就解决掉。” “是!” 等我! 唐开翰脚步越来越快,拳头捏的咯咯直响,他双眼直视前方,内心只剩下最后一个信念—— ——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第八十三章 急诊室的红灯转绿,唐妈妈倏地站起身来,从门内走出一个穿长袍的大夫,神情疲倦的摘下自己的口罩。 “失血过多,体内有药物残留,肩膀上会留下疤痕,但所幸没有生命危险。不用担心。” 唐妈妈松了口气,道谢过后,看到路文良正沉睡着被缓缓推了出来。 医生跟到病房,查看了一下生命体征,然后叮嘱了两句他需要充足睡眠之类的话,才匆匆离开。 唐妈妈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捂着胸口顺了好几口气,才想起自己为了等待手术还没有吃午饭。 护工是不敢请的,非常时期对什么事情都要小心翼翼,就连病患登记都用的是她的假证。好在唐爸爸另外的担忧并没有实现,海川市的社会秩序还没有跟进到医院会介入刑事案件的程度,并没有警察来增加烦恼。这使得唐妈妈过于紧绷的神经不至于被更大的压力撑坏。 特殊病房二十四小时供应食品,但也十分简陋。不想引人注目的唐妈妈将就着吃了一包不太热的开水泡的泡面,填饱肚子之后,就惆怅的坐在床头盯着路文良的睡脸。 他脸上密布纵横着细小的伤口,有一些包扎的纱布下还在缓缓渗出血液。上半身没有穿衣服,肩膀和臂膀那一段有块肉几乎被整道割下,加上割伤他的凶器锈迹斑斑,不能排除败血症的风险,唐妈妈一颗心提在半空无法放松。 对路文良,虽说有了唐开翰之后的事情令她没有初见时那么亲切了,但对于这样年纪的孩子,稍微出色的唐妈妈终归满心欣赏,又何况路文良这样的呢? 都是大儿子连累了他…… 唐妈妈心中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知道,她才越发纠结痛苦。 曾几何时,她也曾像床上这个年轻人一样胆战心惊。丈夫每天风里来雨里去,两个孩子幼小无依要她悉心抚育,虽然家境优渥,但连一个足够安全的容身之地都无法找到,唐妈妈带着两个孩子,为了躲避丈夫事业上的仇敌而颠沛流离,她不是不痛苦的。 无数次想要放弃和丈夫的感情,却又为了幼小的孩子和丈夫的恳求而回头,到如今苦尽甘来,简直恍如隔世。 如果可以,她又何尝想让儿子接手丈夫这一事业?十来岁的半大少年挺直了脊背面色沉静的模样无数次徘徊在她的梦境里,汉楼这样大的一个基业,他瘦弱的肩膀是怎么承担起来的? 现在她所看到的意外,是否对儿子来说,已经不双是意外了呢? 一无所知的唐妈妈内心纠结痛苦几乎无以言表,她唯有将满腔的酸楚和愧疚咽回肚子里去,然后拧了根毛巾缓缓擦拭路文良的额头。 …… …… 宁可信其有,陈荣西接到了汉楼泄露给他的消息后立刻带着人马赶到了消息中所在的地点,他心急如焚面无人色,一路上只念着阿弥陀佛,希望自己接到的是个假消息。 另一边唐爸爸朝着另一个厂房赶,淮海工业区印刷厂还是很有名的,虽然规模小,却是海川曾经为数不多的出版社厂之一,虽然后来倒闭了分文不值,但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曾经是海川主流媒体引用于文化功绩的一大产业。 本地的司机胆子大,一大帮老部下只是集合花费了一点功夫,赶到目的地不过五分钟时间,然而当他们赶到现场时,却发现情况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十来个人躺的躺坐的坐,都被人用麻绳绑在沉重的物体上,正门口一个人四仰八叉的昏死在路中央。看到有人来了,除了一个抱着膝盖正在哀嚎的伤员外,所有身体健全的人竟然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唐爸爸一行人全副武装到牙齿,防弹衣、冲锋枪、少数几个肩膀和腰上还背着闪瞎人的子弹。这种阵仗哪里是在盘龙会混日子的瘪三们见识过的? 没吓得尿裤子已然不错,眼见一大群武装分子一拥而上抵着脑袋作势要扣动扳机,那伙人吓得恨不得跪地求饶:“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个屁!!! 挨个儿揍了一顿,忧心儿子的唐爸爸只得放过了他们,不过随口一问,这群人把祖宗十八代都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 “高速口汽修厂?” 唐爸爸沉吟片刻,冷笑一声:“这群人绑好了找人送到派出所,盯着他们备案!我们走!” 另一头的陈荣西在还未和郑潘云碰面的情况下,带人赶到了汽修厂。 进门就押住了那个看场子的人,来不及审问他,陈荣西哆嗦着一双老手蹒跚的下了大开的地窖门。 墙壁上的那个人,墨绿的衣服早已被染红,她痛苦的被吊绑在墙壁上,几乎不用看第二眼,他轻易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与对方对上了号。 “秋儿……”声音小的像猫叫,陈荣西连站立的力气也失去了,靠着身边人的搀扶才不至于跌倒在地。他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去,指尖碰到了对方的肩膀,却又猛然缩了回来。 “……秋儿……秋儿!!!”他扑上前去不顾血污抱住了女儿,抱着女儿的头扶正,一下又一下的摩擦着手心那冰凉的皮肤,一声比一声尖锐,也一声比一声苍凉。 然而那个会哭、会闹、会跳,会任性发脾气的乖女儿,已经和他天人永隔。 铁链被拉动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陈荣西一把拽住那两指粗的链条,疯狂的扯动着:“爸带你回家!!!爸带你回家啊!!!!” 陈秋实从未这样乖巧,蜷缩在他的怀里,像世界上最文静、最柔弱的女儿们那样,任由他动作。 然而最终,老迈的陈荣西还是抵不过冰冷的铁索,他哀嚎着像一个天底下最为普通的父亲,悲痛欲绝。 他几近崩溃的模样吓坏了所有人,陈秋实在帮内的人缘并不好。她的死亡虽然出人意料,但同出任务的弟兄们并不觉得很难接受,于是纷纷上前扶住陈荣西摇摇欲坠的身体,小声安慰着。 “老大!这里问出了一点东西!”地窖口探进一个脑袋,神情严肃。 陈荣西骤然停住哭声扭过脑袋,脸上竟一丝眼泪也没有,神情却好像瞬间老了十岁那般。 他盯着地窖口的亮光怔愣了许久,眼神逐渐阴郁,缓慢的松开了抱紧女儿的双手。 这是自己的疏忽……女儿会死,全因为他自己的疏忽! 除了报仇,被丧女之痛笼罩的老人,找不到任何支撑他站在这里的理由。 唐爸爸荷枪实弹的踢开汽修厂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陈荣西用手枪抵住一个男人的下颚目眦欲裂的正在怒吼。 “全都不要动!!!”数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厂区内的所有人,唐爸爸将他们错认为了盘龙会的帮众,没好气的大声警告:“武器全部放在脚边!!!” 以为是警察,厂区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有几个人的武器直接掉到了地上。 陈荣西毕竟见多了大风大浪,最为镇定,他高举起手枪缓缓的转过头来,盯着唐爸爸阴郁的开口:“警察?” 唐爸爸从队伍里站出一步,枪口对准了陈荣西的眉心:“郑潘云?” 高挑起眉头,陈荣西摇摇头:“盘龙会的人在这儿,”他指指被绑在椅子上刚刚还被用手枪威胁的男人,忽然伸手扇了对方一个耳光:“再说一遍。” “……我……我是盘龙会市场部的……老大让我们守在这里的!其他的我真的一概不知道!!饶命啊!饶命!!!!” 唐爸爸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认出了陈荣西标志性的白发,他皱着眉头一挥手让人收起枪,表情仍旧不好:“我儿子在哪里?” 见陈荣西不说话,他又加上一句:“唐开翰,他是我儿子,你应该认得他。” 这一切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陈荣西的预料,混乱的场面毫无头绪的越收越紧,他盯着刚刚说话的那个男人,又朝着唐爸爸的方向看了许久之后,终于惨然一笑:“我不知道……我宁愿今天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他说完,转身招呼着几个兄弟去把陈秋实的遗体从地窖里带出来,然后没有任何的表示,甚至看不出悲伤的,挺胸阔步的离开了厂区。 唐爸爸握着拳头朝天骂了一句脏话,唐开翰到底去了哪里!? 而刚出地窖,陈荣西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电铃声了。 他整合了自己的情绪,连笑容也和从前没什么不同,轻声开口:“你好?” 对面熟悉的声音让他眼中的疯狂一丝一丝的从理智里剥离。 “是吗?汉楼?”他轻笑一声,胸腔内回荡起悠长的振动,“你是说,我女儿是被汉楼的人绑架的?你从哪里知道?” 他顿了顿,又和颜悦色的说:“我现在在外面吃饭,没工夫和你闲扯那么多。你去找我秘书,到公司里等我十分钟,我忙完了就回来。” 他说完没有等郑潘云表达任何意见就挂断了电话,然后盯着窗外不断流逝到背后的风景,仅有的笑容垮塌的无影无踪。 他一直以为自己聪明绝顶,然而却未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纵容盘龙会发展的决定是在养虎为患。 现在猫崽成为了虎豹,已经毫不留情的咬下了他心口的皮肉。 那么就到了他亲手扼杀掉自己对手的时候了。 郑潘云骂骂咧咧的看着电话显示已挂机的页面,将陈荣西的祖宗十八代骂了过去。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张先生看他这模样,挑眉问:“怎么了?” “我给那个老杂毛打了电话,妈了个逼的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敢他妈自己就挂了,拽个屁!” 张先生眉头一皱:“你给他打电话了?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气头上的郑潘云一个厉眼就瞪了过去,发觉自己失言,张先生抿了抿嘴,委婉道:“他那边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回想一下,郑潘云气的要命,翻着白眼怒不可遏的说,“我要注意这些干什么!?就是平常的反应!” 张先生立马发觉了话里的不对劲。涉及到最宠爱的女儿陈秋实,陈荣西多么过激的怒吼、喝骂乃至于发狂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然而郑潘云现在却告诉他陈荣西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警觉的握起了拳头,对待表情桀骜的郑潘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声询问:“那他有没有多说什么?” “他说在吃饭,让我们到他公司里去等他!妈了个逼的的以为自己多拽……”郑潘云骂骂咧咧的掏钱付账,站起身来,却见张先生忽然后退了一步。 “我忽然想起来我忘记吩咐兄弟帮唐开翰补药了,老大你那里有没有花子他们的电话?” 郑潘云怎么可能去记小弟的电话,自然是傲慢的皱起眉头:“怎么可能?” “可我手机没电了,”张先生懊恼的捶了下桌子,“要不这样把,这事儿拖不得,我去外面打电话问问有没有兄弟知道号码可以转告的,老大要不您在这儿等我也行,先去陈荣西的公司也行,我肯定很快回来。” “麻痹连你他妈做事情都那么不靠谱!”郑潘云借题发挥狠狠的骂了两句,挥挥手道:“滚滚滚!看了心烦!他妈的!” 张先生快步的跑了出去。 …… …… 房顶上埋伏的枪手看到唐爸爸到场就没有开枪,汉楼的冲锋枪齐刷刷朝着天顶开炮,他有十条命也不够被打的。看到陈荣西离开,他跳下来从正门绕进厂区,高声喊着:“老太爷!老太爷!!!” 唐爸爸扭过头看他,他立刻解释:“刚刚那个盘龙会的人是老大留下来的,老大让我一起留这儿灭口来着,我看您也到了就没有开枪。” “汉楼的?” 那人连忙点头:“是!” “你们老大呢?” “找路先生去了!老太爷放心,老大没有出事!” 唐爸爸紧绷的心神骤然一松,他摇晃了两下跌在身后助手的臂弯里,长长的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第八十四章 遍寻不到路文良的唐开翰在市郊漫无目的的寻找。海川市太大了,这让他完全无法预料到路文良会被藏在什么地方。当鼓起勇气拨打的电话那端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时,他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倒在地上。 后背的伤口很明显,遭受撞击之后鲜血从伤处涌到皮肤上,虽然因为天气寒冷,很快就自我愈合结了痂,但那大片大片的血迹却一时半会儿消失不了。 一起寻人的助理很担心他,趁着喝水的功夫上来劝说:“老大,您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这里有我们就好了。” 唐开翰头顶笼罩了浓重的黑气,此刻冷的像块冰,一口冷水下肚,更加涌起难言的寒意来。 压住心头的绝望和不安,他缓缓的摇头:“附近有什么发现?” “老大!”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忽,他和助理两人同时回过头去,就看到两个结伴去树林西南边搜寻的兄弟抱着一件眼熟的棉衣过来。 “老大,灌木丛里发现了这件衣服,上面有血迹!” 快步走上前夺过,只需稍稍一嗅,唐开翰就辨认出来,这是路文良的衣服! “在哪里找到的!?带我去看!” 树林里一地的落叶被踩的细碎稀烂,脚印纵横交错,加之浅浅的血迹,看上去凌乱又肮脏。 发现棉衣的灌木丛附近用手仔细摸索后,找到了大片点滴状的血迹。从落叶被踩踏的程度来看,在那之后这里跑过了至少二十个人。 唐开翰蹲在那儿,努力克制在脑海里浮现的胡思乱想。这血迹是谁的?是路文良在和别人搏斗吗?还是他受了伤在奔跑?他是不是已经被抓回去了?如果不是的话,他又被藏在哪儿? 等不下去了!他等不下去了!他要知道真相!!! 双眼逐渐被血丝占据,唐开翰狠狠的揪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像一头受伤的猎豹一样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然后他镇定了下来。回想起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路文良是被谁绑架的,下落自然要从他们那儿得到。 “郑潘云在哪儿?” 助理小心的瞥了他一眼,低声说:“我刚接到的线报,郑潘云去西建帮那儿找陈荣西了,目的不明。” “留一半人继续在附近找人,另一半人跟我去西建帮,你帮我接通陈荣西的电话。” “是!” …… …… 唐爸爸被一惊一喜一吓之下也顺利进了医院,唐妈妈照顾完路文良,猛一听说唐爸爸居然也进来了,吓得魂飞魄散。 索性唐爸爸只需要接几口氧,连治疗都不必,多休息就能痊愈。得到医嘱之后,唐妈妈才没有拍着胸脯晕倒过去。 因为不放心外人照顾,唐妈妈索性让人在路文良的单人病房又架了张床,把唐爸爸也送进来休息。她一会儿忙着削苹果一会儿忙着泡奶粉,冷不停听到丈夫长长的一声轻叹。 “醒了?”放下手上的活儿,唐妈妈到丈夫床边坐下,看着老伴儿皱纹纵横的脸皮和花白的头发,满腹辛酸化为两个字,硬生生挤了出来。 握着老伴儿的手,唐爸爸无言以对,只得说:“让你担心了……” 唐妈妈侧过头去抹了把眼泪:“我听说了,老大没事儿了。” 唐爸爸点头:“是,那小子伶俐,我去救他的时候,他已经把一整个仓库的人都放倒了。可惜我不中用,要不还能找一找他在不在近郊。” “不怪你,”唐妈妈摇摇头说,“都没事才好。你给老大打电话了没?” 唐爸爸摇摇头:“还没。” 唐妈妈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只嘟了一声,电话就被迅速接起:“喂?” “小翰!翰翰!”唐妈妈后怕的哭喊:“你没事儿吧!?” 电话那头传来呼呼的风声,唐开翰正坐在车内,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你们知道了?” 唐妈妈捂着嘴哭:“你还想瞒着我们啊!” “我很好,”想到唐爸爸手下估计也有部分的汉楼掌管权,唐开翰没有多问,小声的安慰母亲说:“我很好,现在要去找陈荣西说一点事情,你让我爸也别担心。” 唐妈妈听到儿子声音的瞬间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哭了一会儿,把电话塞给丈夫:“你跟他说!” 唐爸爸接过电话,听着儿子的呼吸,生硬中饱含关心:“我们很好,你要保护好自己。” 唐开翰深深的呼吸着,脑子里闪过无数路文良嬉笑怒骂的画面,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轻轻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带的人手足够,只是去……谈判而已。” 电话挂断,唐爸爸表情一如既往的僵硬,盯着屏幕一会儿,唐妈妈回过神来,忽然说:“你怎么不告诉他良子的事情?” “良子?”唐爸爸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到另一边病床睡得正香的路文良,表情瞬间尴尬起来,“我忘记了……” “你这不是让他担心吗!”唐妈妈气得不行,一把夺过电话来想要告诉唐开翰路文良的消息,片刻后目瞪口呆的对上唐爸爸的视线:“……关机了。” 唐开翰关机了,他毅然决然的把电池给敲了下来,一会儿他还要打一场硬仗,他不想让父母的关心扰乱他原本的计划。 车停下。 方才和他通过电话的陈荣西正拄着拐杖站在他公司的大门口,面无表情的透过车窗和他对视。 “跑了一个,”看到唐开翰的瞬间,他开口分辨不出情绪的轻笑一声,“最蠢的那个还在楼上,始作俑者却已经跑了。” 没有搭理他,所有带来的兄弟一并将枪上膛,径直走了进去。 而陈荣西竟好像也万念俱灰一般,被这样对待了,也不以为意,一双眼睛越发浑浊的闪动了片刻,流下两行泪来。 颤颤巍巍的回到办公室,那个蠢到三秒钟之内被制服的盘龙会老大,已经被一柄乌黑细长的冲锋枪抵住下颌,打的鼻青脸肿。和善惯了的陈荣西见状冷冷一笑,关上大门,就着郑潘云的哀嚎在一边的沙发上安坐下来,不着急,他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好好的折磨他。 只听到唐开翰阴冷又沙哑的质问:“我再问你一遍,和我一起被抓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郑潘云嗓子都在发颤,他一身肥肉抖起来像是在做局部保健,眼看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们把他放在汽修厂那边,只派了两个人看着,又没有枪,他能去哪儿!?” 唐开翰自然是不相信的,郑潘云不说?他冷笑一声,枪口下移,直接打穿了对方的一只手掌。 杀猪一样的嚎叫瞬间响起,陈荣西坐不住了:“你别把他打死了,留条命我还有用。”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们还给他打了药!打了安定!然后就走了!!现在你们来问我,我怎么会知道!!!!!” 郑潘云哭号着解释,这话他来回说了十来遍了,唐开翰就是不愿意相信,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瞎编啊!!!? 见他嘴硬,唐开翰直接将枪口插入了刚刚打穿的伤口里,狠狠的旋了两圈:“我不知道你要掩饰什么,但我告诉你,不问出他的下落,我今天一定不会放过你。” 郑潘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翻着白眼嘴里吐泡泡,他哆嗦了一阵,想晕过去,却又被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不得不清醒过来。 “饶了我吧……”小声哭泣着,郑潘云有气无力的辩解,“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唐开翰的拳头越握越紧,最终狠狠的又给了他一拳,站起身来。 陈荣西低低的笑着,声音像午夜的夜枭,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苍凉和悲戚。 他颤抖着用拐杖支撑自己站起身来,朝着唐开翰这个方向前进几步,毫无预兆的跪下。 唐开翰面无表情的低头看他。 “真人不露相……我没想到汉楼居然能在海川蛰伏这么久,是我看走眼了……”陈荣西轻轻一叹,语气里却没有多少遗憾,“我一把老骨头了,临了遇到这种事,还要……求你帮我个忙。” “你自己也可以的。” “我不行……盘龙会里那个……给郑潘云出主意的张先生,他背景不简单……我早就知道的……”陈荣西低笑着,眼泪从指缝间渗出落在地上,“自作孽……自作孽……” 这消息连唐开翰甚至都一无所知,他半信半疑的问:“你确定?” 奄奄一息的郑潘云在沙发上不知道被哪句话刺激到了,猛然瞪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口气吊在喉咙口,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两个人都回头盯着他瞧,然而郑潘云只顾着自己发泄,完好的那只手握成拳头狠狠的砸着沙发:“居然是他!居然是他!!!?” 他一转头,露出一个几近扭曲的笑容来:“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我真蠢……他说只是绑架要赎金,我就说为什么忽然人就死了……那个男的绑架回来的时候,他说自己还随身带着安定……然后就给他打了,原来是这样!他把所有人都杀了,然后让我背黑锅!!!” “死的人不该是我!!!”郑潘云歇斯底里的怒吼,“是他!!!!全都是他让我干的!!!!!” 唐开翰心中落下一记重锤,瞬间眼前恍惚一片。 …… …… 睡饱了的路文良终于醒过来了,他头也痛身体也痛肩膀更是针扎似的难受。 他睁开眼睛,立刻被强烈的光线刺激的流了两行眼泪,忙不迭的又赶紧闭起来,想要动手遮掩。 这一动静,旁边床上正在看报纸的唐爸爸立刻就发觉了,他吓了一跳,然后颇为惊讶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小路!小路!你怎么样!?” “叔叔……?”缓缓的适应了光线,路文良眯着眼不解的盯着唐爸爸,片刻后回忆起了晕倒前发生的一切,他骇然的坐起身来,“叔叔!老唐他怎么样了!!!?” 唐妈妈正在卫生间里洗水果刀,听到路文良的惊呼立刻转身跑了出来,容不得唐爸爸说话,她瞬间泪流满面的把小孩抱在怀里,一个劲儿的哭喊:“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唐爸爸一边看着唐妈妈许久未见的对路文良的和颜悦色,一边气定神闲的扶了扶自己被推开时滑下来的老花镜,“嗯……老大没什么事儿,倒是你妈,都快要急死了。” 唐妈妈没有反驳,抹了把眼泪松开路文良,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而后欣慰的站起身来,朝着卫生间走,嘴里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阿弥陀佛,妈给你削水果吃……” 第八十五章 身体指标一概正常,检查了各项数据后确定没有后遗症了,唐妈妈才放心让路文良下地走动。 虽然针剂的作用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但到底还是让他头昏脑涨了一阵,加上身上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醒来之后路文良还是颇受了些折磨的。 他抱着唐妈妈给他泡的热蜂蜜水坐在凳子上,察觉到唐爸爸的视线,扭头看过去,果然看见唐爸爸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在看报纸。 这已经是第N次了,以他对外界敏锐的触觉,绝不可以轻易用看错了这么个理由来搪塞过去。唐爸爸虽然伪装的不错,但假的就是假的,他一本正经的表象下肯定埋藏着一肚子欲言又止的话。 他要说什么? 一边好奇,路文良一边掏了个苹果小口的吃,对方不说,他也不好直接开口问,不过在心里琢磨一下却没什么忌讳。 唐爸爸是在好奇,按理说一个人被绑架了,心里怎么着也会有点疑惑吧。路文良的为人他是知道的,很少会结仇,基本上人缘都不错,又温吞,除了某些时候比较“有爆发力”一点外,对大多数人来说,他是个老好人也不为过了。这样的人居然被绑架了,他自己就没有一丁点怀疑的么? 还是神经太粗了?他记得儿子告诉过自己,之前从未和路文良提起过自己的正职,那么这种突如其来的横祸,总该困惑一下缘由吧,怎么会除了吃药和吃饭之外,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似的呢? 但他又不敢贸然开口问,毕竟唐开翰瞒了路文良那么久肯定是有点理由的,要不就是对方异常厌恶这一职业,要不就是有什么不能出口的难言之隐,他这一说,说不得要坏儿子的事儿。 所以当路文良问起唐开翰的去向时,唐爸爸只说去警察局做备案了,其他的一概没有多谈。 而路文良似乎也特好糊弄,得到了答案之后就没有再坐卧不安,安静的吃东西的模样几乎让唐爸爸以为他只是来疗养院休假的。 殊不知路文良也是有苦难言。 他担心唐开翰的安危,但毕竟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执意要知道对方的下落然后去帮忙的话,除了会让人为难外,肯定没有任何益处。现在都是热兵器时代了,他这个土鳖上辈子在盘龙会混到那种程度也没有摸过几回枪,汉楼的军火配置是整个业界都口耳相传羡慕嫉妒恨的,火拼当然不像普通黑帮那样,不伦不类的赤膊上阵。他这样的段数,人家闭着眼睛一颗子弹也能解决了,再闹腾不过是徒增烦恼。 加上唐爸爸和唐妈妈明显是老人家了,这一副粉饰太平的模样明显是做给他看的。居然能想出一个去做笔录的理由来。老人家本来就是强装镇定,被他戳破了窗户纸,能不能承受这件事还是两说。唐瑞安不在,唐开翰有事,保护他们安慰他们的重任自然就要让他来承担了。 虽然无法提供武力上的帮助,但不就是演戏吗?演的让他们信以为真,路文良还是能够做到的。 他的手机在水里一泡已经无法开机了,病房里的电话只能打内线,他又不想和唐爸爸或者唐妈妈贸然借手机。于是只能一边在心里焦躁祈祷,一边脸上若无其事。 而唐开翰那边,事情简直完结的莫名其妙。 张先生出车祸了…… 海川这几年经济渐好,人人腰包都鼓了,买车的人也越加多。但道路仍旧是前些年旧马路的尺寸,于是在红绿灯规划未改进的情况下,经常发生堵车状况。 海川临海却又有一半是山区,于是市区里湖泊异常的多,高架桥自然衍生。由于车辆增多桥上又没有红绿灯的原因,桥面是时常要发生车祸的。 接到电话的时候,张先生正被人从一起九车相撞追尾的事故拖出来放上担架。作为事故最主要责任人,张先生因为急于脱身而没有减速就试图冲破收费站,结果撞上了一边改道的小货车,而后一系列的追尾,造成一起至少三人死亡的重大交通事故。 这下连唐开翰也用不到了,陈荣西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跪的那一下了。方才两人心照不宣的合作这下自然也是闭口不谈,经历了短暂的错愕后,他俩的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 郑潘云只有一个,张先生也只有一个。陈荣西爱女心切,恨不得把他俩都生吞活剥,于是当然都不想放手。 唐开翰这会儿脑子也有点迷糊,路文良可能已经死了的事实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满脑子就想着这两个人一定要抢到手,就算在路文良坟前焚了也好,满脑子都是这种晕乎又幼稚的执着。 于是矛盾自然因此而生,两方人马都悄无声息的警惕了起来。放在平时,陈荣西是不会那么明目张胆的和老牌黑帮过不去的,但陈秋实已经死了,这世界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失去了意义,得罪什么人,风评如何,死或不死,已经不那么令人在意了。报仇过后,他已经打算好了该如何追随女儿而去。 两方谈不拢,唐开翰只得暂时退出了西建帮。他独自坐在车子里,终于得到了安静的环境,于是紧紧的贴在自己的座位上,发着楞。 助理在副驾驶上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看见唐开翰丢了魂儿似的疲惫模样。 然后就见他惊醒般坐直了身体,先是放空了眼神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先去医院看一下我爸妈吧。” 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路文良到底在哪里,唐开翰已然绝望了。 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他落得个什么下场,总得回去再见上父母一面。 …… …… 在医院的走廊面无表情的走着,全世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狭小的走道里也能听到清晰的回音,这如同唐开翰空荡的内心。 整件事情处理到现在进了医院,助理才再次想起,唐开翰也受了不轻的伤,他的脸上和身上全都是血迹,从医院进门到这里,碍于唐开翰冰冷的气场而欲言又止的站在一边的医护已经有好几个了。 在服务台问了好几个姓名也没有找到唐爸爸的所在病房记录,唐开翰没办法只好开机给父亲打了电话。 唐爸爸还在看报纸,接到电话的瞬间就站起来了,挂掉电话不久后,病房门就被一把推开。 走进来一个血糊糊不下先前路文良形象的儿子,弃武从商多年的唐爸爸着实吓了一跳,他冲上来抱着儿子的一双臂膀仔细检查,而后大骂:“手都脱臼了!你不觉得疼吗!?” 唐开翰闻言一挑眉,隔着袖子在手腕上一摸,才摸到确实是肿了一圈,肌肉也酸疼的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肌肉拉伤而已。 任由父亲给自己正了骨,他垂头盯着唐爸爸花白的发顶,视线在病房里转过一圈,看到两张床,无力的笑了一下。 父母的恩爱他看了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了,唐妈妈从前生病的时候,工作再忙,唐爸爸也会抽空在家里端药递水,现在唐爸爸有了需要,唐妈妈索性连家也不呆,直接住在了医院。 他们俩平常从不说甜言蜜语,母亲总是挑剔父亲的古板和沉默,而父亲也时常不满意母亲的潮流和跳脱,这两人一天三顿的小吵,冷战了几十年,却真正能从患难时看出恩爱来。 这种怪异的情感,从和路文良在一起后,唐开翰才发现自己能够理解。 他也慢慢学着习惯本该和乐融融的节日里时不时的拌嘴和争吵,即便是父亲常常无法回家过年,他也不像唐瑞安那样耿耿于怀了。 而现在,在明白自己失去了路文良的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更深的什么…… 从未觉得一个人那么不可或缺,有他在的时候身边就充满欢乐,不用一句话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感情。 即便是在争吵,即便不常沟通,这种尖锐的态度下面,隐藏的却是不为人知的退让,他们都在为对方缓慢的磨平自己的棱角。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像他们那样,前一秒还在面红耳赤的互相指责,下一刻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撞肩而心照不宣的和好。 这世界上还能再挑出一个让人愿意过这种生活的人吗? 大概是没有了。 真羡慕。 叹口气,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索,唐开翰小声说:“我妈呢?” “你妈?”回头看了眼床位,唐爸爸哦了一声,推了一下老花镜:“和小路去楼下遛弯儿了,小路说想吃炸薯条来着。” 唐开翰笑了笑:“他老是这个样子。” 说完他越过唐爸爸走到病房阳光正好的窗前的藤椅上坐下,面前的小几上还有一杯热茶和没吃完的水果,盯着那水果乱七八糟的咬痕,他心里暗暗发笑,路文良他就是这样子,以前在家里吃一个苹果得两个小时,更别说西瓜那样的大水…… 表情僵硬了一秒,他转过头去看着关门的父亲,过了一会儿又扭过脸来盯住那个咬了几口的果子。 “爸?你刚刚说谁来着?” 唐爸爸顺便按了铃让医生来病房里看唐开翰的伤,闻言挑了下眉头:“你是说你妈和小路去遛弯的事情?啊,不好意思,我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忘记跟你说了,小路他没事儿了,在医院里和我一块儿躺着呢。” 唐开翰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一下没站住,眼前晕乎乎的,却丝毫没有阻止他迅速的脚步。 唐爸爸被儿子差点整个抱了起来,挣扎的时候就听到儿子大声的质问,声音都走了调:“你说哪个小路!?文良!?良子?!” “还有哪个哟……你放开我啊!” 唐爸爸正要发脾气,门口忽然传来唐妈妈的声音,病房门被一把推开:“现在这些东西卖的真贵!这个炸薯条用不了一颗土豆,他敢买六块钱!” 路文良温吞的笑着,唐妈妈走进门的瞬间就愣住。 他俩齐齐的看到了屋里发生了什么。 “啊!!!!!” 一把将手上拎着的袋子都撒手了,唐妈妈尖叫着扑了过来,又一次挤开老公抱住儿子:“老大!老大!有没得受伤噢!你啷个到这里来喽!你让妈看一哈!你让妈看一哈!” 唐开翰任由唐妈妈又哭又笑的抱着,眼睛只盯着站在门口同样呆若木鸡的另一人。 手上的薯条晃悠了一下差点掉在地上,路文良赶紧把它塞进嘴里,欲言又止的前进了一步,又不敢打扰唐妈妈的雅兴,只好扯了扯嘴角,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瞧。 察觉到儿子的手都在发抖,唐爸爸识趣的拽了老婆一下,把婆娘拉回怀里安慰了。唐开翰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里一阵的哽咽,迈开腿来都颇为费力。 丝毫不知道对方已经误会自己一命呜呼的路文良无奈的笑笑,主动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对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没事就好。” 话音刚落,唐开翰却忽然动了,用了要人命的大劲儿死死地揽住了他的脊背,差点让他把刚吃下去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他刚想开口抱怨,顿时被肩膀上的一阵湿意给打断了。 高大的男人整个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内,一动不动的站着,只有肩膀和手掌在微微颤抖。 不明所以的路文良自以为对方是太激动了,困惑了一下,小声在他耳边安慰起来。 唐妈妈撇撇嘴,迅速从方才的激动中抽身,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刚刚我抱他的时候就没有反应,现在就回过神了,生个儿子不如养条狗!” “少说点吧,你也和我妈吃醋吵过嘴呢,谁家不是这样啊。” 唐爸爸不以为意的抓住老婆的手掌,把她从病房里拉了出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