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鼠太医——GREATID
GREATID  发于:2014年08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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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你是谁……” 北苍有一种鼠类,名换苍鼠,小小一张脸,黑不溜丢的大眼,雪白的身躯,尖尖俏俏的鼻子,杂乱的胡须,削瘦的脸藏着一付尖牙,狄昊日幼时随父王出征曾经见过,记忆中一直深藏着这…… 好猥琐的一张脸…… 狄昊日只醒来那么一瞬间,连话语都糊成不清不楚的一片,下一瞬已经又跌入黑暗当中。 “拿麻沸散来,快!真是……药都已经下足了还醒过来,他是怪物吗?” 狄昊日陷入昏迷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意思是,他正在被施救当中吗? 这人如此陌生,并不是熟悉的图太医啊……他是谁? 狄昊日知道自己遇刺了,在前往绍安府巡视的中途,有个男人不知怎么混入护卫之中,等他发现要抓住那人,却被不知何人架开了动作,接着刀子就统进他上腹中——想起来这一切都有机可循,早上他就觉得身子不对劲,昏沉沉地全身发冷,现在想想就是中毒了。 狄昊日想要思考更多,但昏沉的意识却难以操控,兀自将他拖往更深的黑暗当中。 肖月,肖月在哪?快点回京师,你再不回来恐怕就要政变了…… 不知道在无力的黑暗中又浮沉了多久,狄昊日只知道当自己醒来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一个内务侍官。 “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快去请三皇爷和佟将军。” “药呢?煎好了就端上来!聂大夫交代要给皇上提气。” 望着头顶上的绸缎布帘,狄昊日知道自己身在寝宫当中,麻痹的神经逐渐苏醒,伸手摸了下被刺伤的伤处,已被干净的细纱布包缠住,整个寝宫都是浓浓药味。 “二皇兄!”第一个赶来的是三皇爷狄肖月。 “皇上!”而跟着进来的则是御前左将军佟凉。 此时,是大邹盛世。 狄昊日——大邹王朝的帝王,大邹人以剽悍民风着称,自称狼族,对汉族来说是当代最大外患的首脑,对其他部族而言则是全天下第一强权,原本汉族还能称其为武功独善的野人民族,但自从狄昊日的父亲狄樊励精图治、不分种族广纳贤才之后,逐渐成为文武兼备的央央大国。 先皇狄樊有三子,大皇子狄翌天无意继承皇位,所以在十七岁那年对年方十五的二弟狄昊日晓以大义,然后就云游去了,只在父皇仙逝那年回国奔丧,据说那时狄翌天跪地磕头、大哭三声,说什么长年不在父皇身边,如果继承了皇位恐怕天理难容,企图提剑自戕——百官连着年纪还小的狄肖月全都冲上去抱他大腿,狄昊日怎么想都觉得他那时一定开心的很。 狄肖月名义上是狄樊的三子,狄昊日的弟弟,但事实上却和一宗丑闻有关——狄樊的第一任皇后因为不堪丈夫长年在外征战,丢下兀自年幼的翌天、昊日和一个饲马的小斯私奔了,先皇狄樊认为自己有愧在先,害得两个皇子年幼无母,几年之后私下寻访,谁知皇后已然离世,留下姘夫和幼子,狄樊将饱受凌虐的幼子带回宫中抚养,成为尔后的大邹第一猛将狄肖月。 既然是盛世,自然不是狄氏一族独撑大局,狄昊日手下有不少心腹,其中一个就是谋臣佟凉。 同样是武将,佟凉是归降汉人,涉猎军书极多,与天生神武的狄肖月不相同,加以本性聪颖,用兵神效,被视为大邹谋臣之首,偏偏狄肖月和佟凉心有缔结,两人打一开始就互看不顺,唯独忠于狄昊日这一点是一致的。 “我睡了多久?”狄昊日伸手示意要起身,内务侍官赶紧前来搀扶,并以眼神让后头的小官送上汤药。 “回皇兄的话,四日有余了。”狄肖月定气回话,二皇兄果然如聂申酉说的一样,虽然昏睡的日子多些,但醒来时就会好得泰半了。 “伤得如何?”狄昊日这话只是问问,自己的身体如何只有自己最清楚,打从他苏醒到现在,虽然疼痛是一定有的,但身体却明显轻盈许多,甚至比遇刺之前感觉更好。 “幸亏救治得宜,伤处与残毒均已化解,目前已无大碍。” 狄肖月眼色一冷,其实他终究没有来得够快,从北苍进绍安,再快也要一日夜,更何况带着人马三十万疾行、一路布兵,前锋回到绍安已经是第二天丑时了,若非佟凉的人守在绍安城阙给他开门,也幸亏佟凉并无贰心…… “朝中有没有什么变化?”一国之君遇刺,要说朝政没有变化哪有可能? 狄昊日心下有数,却想要知道详情如何。 狄肖月难以启齿,因为叛变的人除了一般军政要臣之外,还包括了内务医官,佟凉虽然请来了神医聂申酉,朝中一片大乱之下却很难马上对狄昊日施救,好在狄肖月大军压入绍安弭评众议还来得及,这才让聂申酉来得及将狄昊日从阎罗王手上抢回命来,但朝上终究是一团乱,让狄肖月羞于面对兄长。 “乱党扎合、闽邬等二十余人与其家眷均已入狱等候发落。” 平时不合,此时佟凉倒是很清楚错不在狄肖月,于是接过狄肖月未完的话尾,把现况说给皇帝听。 “闽邬巴海?”狄昊日脸上笑容带着冰霜,不过仅只一秒,昊日就伸手拍拍弟弟狄肖月的脸。“所以你委屈了。” 闽邬巴海不是别人,正是狄昊日独子的外公、大妃闽邬氏的父亲。 在这政变之前其实还有件事儿,朝中只有几个人知道——那就是闽邬巴海贪渎案爆发,狄昊日思虑之后决定立下皇储,把原本应该传给长子的皇储遗诏换上弟弟狄肖月的名字,想来在政变以来,闽邬自然是豺狼、但急来救驾的狄肖月和佟凉也很难不被当作虎豹,这当中委屈可想而知。 “皇兄醒来,真是万幸。”被一起长大的兄长这么安抚,狄肖月热泪盈眶,一时间无法宣泄,直接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只是…… 狄昊日摸了一下上腹的一道口子,直直的一道缝线处理相当细致,但似乎比想像中的口子更深。 “这是谁治疗的?图太医吗?” 当日图太医不知何故突然下疠,并没有随侍在侧,如果当真等到图太医到来,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但狄昊日还是明知故问。 “不是的,是军中的一位医人。”狄肖月回话。 “图太医……也在入狱者之列。” 图太医也在叛变之列,那中毒之事就有解了。 狄昊日冷冷一笑,却不加着墨。“所以救我的是军医吗?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名叫聂申酉,但他并非军医,只是偶尔随军出征,医术精湛之人。” 聂申酉和佟?一样来自汉境,两人虽不算私交甚笃,却还算有些交情,因此这回便不由分说逼着聂申酉来救驾。 “怎么不见他人?救活了我,总得给他赏赐。”狄昊日一面问,内侍送来粥食,于是也一面吃上几口。 “聂先生不喜出头,也从不喜欢当官,就算有时随军出征,也是拿些银两便罢,因此这次也照例给了他丰厚的赏银,就打发他走了。” 动刀之前就拿了前金,一看到皇兄醒了就拿走后谢,这聂申酉说有多现实就有多现实,可偏偏他又不当官,爱钱不爱权之人可说世间少有,狄肖月有时想来还真觉他是个怪人。 “你不怕我之后有什么变化吗?这么快就打发他走?” 狄昊日眯着眼盯着狄肖月看,脸上一丝细微的微笑里带着寒冰。 “现下朝廷正需用人,叫他来吧!” [02] “他是个好君王,这我可以保证。”佟凉说。 “只要你对他忠心,他一定不会亏待你的。”狄肖月也说。 “太医院只剩下几个小徒医,根本无法应付宫廷里的需求,你就当……” 佟凉又说。 “况且我二皇兄刚受刺、小皇子又体弱多病……”狄肖月还说。 狄肖月难得跟佟凉连袂来到聂申酉的草房,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堆都没什么下文,聂申酉还是窝在他的草药堆里研发“回魂神丹”。 “你想要多少钱?”终于耐不住性子问出口,佟凉脸上虽然端着笑,心里却直冒火。“你不是假君子吗?还让我这样直接说出来?” “我用光了。”聂申酉巴掌大不到的一张脸全塞满奉承。 “佟将军您知道,这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真的是假君子。 聂申酉是个医痴,嗜好是疑难杂症,尤其是手术,所以那天佟凉告诉他——“皇帝遇刺了,刺中了内脏,而且之前好像就中了毒,状况非常危险。” 聂申酉阴沉的脸整个儿发光,再加上佟凉和狄肖月承诺前谢后金给他整整五万两,聂申酉就算原本不想跟官府扯上任何关联,那当下也迷惑了。 “才三天,你花光了五万两?你这个败家子!”狄肖月低喊。 “药材很贵的,况且我偶尔还得买尸体……” 聂申酉悠悠地望向远方,仿佛在回味解剖上一具尸身的余韵。 “……你怎么不去当杵作?”佟凉觉得一阵头痛,但还是咬牙挤出一抹笑。 其实如果聂申酉乖乖的当个汉医,那以他的医术一定会赚钱的,可惜他研究的时间愈来愈多,一个月下来就算还能看个十几二十个病人,收入也被他的大量研究花光光,况且买尸体怎么想都不是件正常的事情…… “……佟将军怎么会了解矮子的心酸呢?”聂申酉也回应好——阴沉的一抹笑。 聂申酉的确去应征过当杵作,可惜因为身材太瘦小、无法兼做一些粗活,所以就被打发走了——矮子啊矮子,呵呵…… “你还真的……”狄肖月瞪大眼,“所以你随军出征也是……” “这都是为了……”聂申酉悠悠的表情依旧,狄肖月都要吐了。 “天下苍生。”佟凉点点头,懒得听他再说下去。 “那是不是可以麻烦聂先生到宫中为皇上效力?这也都是为了……” “天下苍生。”狄肖月也很顺得把话接下去。 “毕竟我二皇兄真算是难得一见的好君主,如果他可以健健康康的,想必这也是……” “天下苍生之福。”差点就没接住,佟凉暗自瞪了狄肖月一眼。 “但上天对我的期待恐怕不是为官,而是让世间的医术更加向前迈进,所以……” 聂申酉当然也知道自己现在有一餐没下一餐,而且丹药炉若是没有后继,这一炉丹药也就没用了,此时也是拿乔而已。 来说服聂申酉之前,狄肖月和佟凉达成共识,两人这一次要同仇敌忾,要紧抓聂申酉的话尾之外,不能互扯后腿,因此狄肖月一发现方才的计策奏效,赶紧打蛇随棍上。 “太医院的徒医们如果能有你这样的师父,那么世间的医术自然会……” “更加向前迈进,而且史官们将你的医术记录下来,也能让……” 佟凉也没给聂申酉太多反击的机会,续着狄肖月的说词又接一句。 “世间的医术更加向前迈进……”可是真的有必要这样一接再接吗? 狄肖月脑子里已经没词,词穷之下忍不住瞪了佟凉一眼。 “癞蛤蟆。”聂申酉终于松口。“还要二十只,两天之内。” “黑万。”狄肖月大喊一声,屋外的随从相应进门。 “聂先生要二十只癞蛤蟆,两天之内。” “和十年参……两斤。”聂申酉又补了一味,黑万有些不耐地瞪了他一眼。 “十年参两斤。”狄肖月也不耐烦的瞪他,但还是要黑万去张罗。 “那我叫几个徒医轮班给你顾着丹炉,你届时就跟我们去皇宫吧!” 狄肖月知道聂申酉不喜欢让外行人碰他的丹炉,于是打算给他调来徒医免得他又唧唧哼哼的。 “这么急吗……”聂申酉又沉吟一声,眼角望向佟凉。 “你们传令下去,来个轮车,聂先生这丹炉连火都一并带到宫里去。” 佟凉当然知道聂申酉这一点小心思,随即对黑万又交代一声。 不过黑万只听狄肖月的,所以说好听佟凉是交代黑万,事实上却是看着狄肖月说的。 你看我回到北苍怎么整你…… 狄肖月吞下一口鸟气,回头又交代黑万。“依佟将军令。” “是。”黑万顿了一下。“聂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聂申酉抬起头给了黑万一抹阴沉沉的笑,黑万忍不住冷地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 “他想到会再说的。” 狄肖月当然不觉得“客气”两个字和聂申酉会有什么关系,挥挥手让黑万去把事儿办一办,免得聂申酉一下又后悔。 眯着眼看小草房里塞着两个互不理睬的高个子,聂申酉继续埋头研捣药材,过了一晌才又提了句。“我只答应待到找到新的太医为止。” “新的太医?”狄肖月眉头皱在一起。 “一年之后就会有科举吧!也会招考新的太医,到那时,我就要离开皇宫。” 切切切,捣捣捣捣,为求保险、聂申酉还是决定把期限订清楚。 狄肖月和佟凉对看一眼,之后由佟凉代表开口。 “好吧!我答应你,如果一年之后你还是想要离开,而皇上不愿意放人的话,那我会挂冠为你请命的。” “姓佟的!”狄肖月一听之下险些给哽住,……这样说没有问题吗? 虽然狄肖月和佟凉是死对头,但他还是知道对国家而言,佟凉有多重要,如果要在聂申酉和佟凉之间选一个的话,怎么样都应该选佟凉的,难道……佟凉早就想要辞官?不会吧! “那我就答应两位吧!”聂申酉终于笑眯眼,开始收拾药材准备搬家。 “你不是刚刚就……”答应了吗?好吧!至少他现在承认自己答应了。 狄肖月翻白眼,强忍几乎要弹起来的情绪,双手环胸坐回原位。 “还有其他药材,如果我进入太医院,应该可以提供我研究吧!” 聂申酉果然开始一样一样开条件,一副还有两百个心愿要许似的。 “这部分,三皇爷会支持你的。”佟凉优雅的对着狄肖月一笑。 “我也得挂冠支持是吗?”狄肖月冷笑,果然死对头是不能相信的。 “怎么好让三皇爷挂冠支持呢?”聂申酉呵呵一笑,狄肖月只觉得不寒而栗。 “这样皇上会伤心的。” “三皇爷、佟将军,轮车备好了。”黑万探头进来,一边向底下的兄弟招手。 “来人!快进来帮聂先生搬丹炉杵臼。” “这房子这么小,里头的人还没出去就进来搬,是想要伤着人吗!” 虽然本来就知道今天来是要给聂申酉送大礼,狄肖月却明显觉得被佟凉占了便宜,这厢黑万要进来忙活,狄肖月也一刻都不愿待,干脆出门呼吸空气。 “果然——小人的朋友也不会有什么大器量,这下狐狸进窝了、老鼠也少不了。” 就算知道佟凉和聂申酉都不是坏人,但被摆了这样一道,心里就是不愉快啊! [03]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圣明!——谢陛下圣恩!——陛下龙体康泰……“陛下,寅时了。” 狄昊日睁开眼,直接坐起身来,仿佛刚才并不是睡着、作着梦,而仅仅是闭上眼假寐。 连总管在一边侍候,随即为狄昊日递上漱水和齿刷、面巾、让狄昊日洗漱。 狄昊日比起狄肖月冷峻得多,或许是年纪轻就担当大任,个性内敛难亲近,在狄翌天离开大邹时担当长兄之责、训练尚未成器的狄肖月,后来更是代替翌天接掌皇位。 平心而论,以少年皇帝来说、狄昊日已经算是雄才大略,也一直带领着大邹往昌盛之路,然而此次政变虽然四日之内就得以弭平,在边境也重振威信,但仍让臣子们相当忧虑——因为自此之后,狄昊日话愈来愈少,原本就冷淡的性格变得愈来愈寒气逼人,为官怕酷吏、为君则忧暴君。 “陛下,闽邬娘娘在外求见,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不知陛下……” 连总管取来内衫让赤身的狄昊日披上,顺道通报了声。 “聂太医到了吗?”狄昊日直接略过关于闽邬氏的事情,直问连总管——后来经聂申酉的诊断,狄昊日中毒恐怕不是当日的事,而是以有一旬以上、毒物缓缓加量,中毒之深、才让素来习武的狄昊日难以察觉,更延迟后来伤口愈合的速度,因此自聂申酉入宫之后,就在每日一早、狄昊日起身之后为他诊疗,不过这些日子、也就是毒性渐弱、伤口渐好,如此而已。 “已在外头等候。”连总管点头。 “那就让他进来吧!”狄昊日指示。 “是。”连总管点头,便向外头一呼。“请聂太医入内。” “臣——太医院聂申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每当身材娇小的聂申酉叩拜之时,狄昊日都觉得他只有一支水瓢大,原本大邹的官员也没那么多礼,但不知为何狄昊日就是不想戳破他,似乎让他叩拜叩拜也是种乐趣。 如果跟这班臣子距离远些,会不会政变的事情也不致发生? 这就是汉人说的天威难测吗? “起来吧!”狄昊日淡淡开口。 “谢——陛下。”聂申酉窣窣起身,弯着身向前。“容微臣为陛下诊视。” 聂申酉一伸手,将三根手指贴在狄昊日下胸缘处,原本习惯的诊疗动作却让狄昊日一震。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聂申酉往后一弹几乎卧回原地,让狄昊日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受寒了?”狄昊日其实只是被冰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也没怎么动怒。 “回陛下的话,几日大雪,北国天寒,臣在外等待一晌也只不过冰了头脸,称不上受寒。”聂申酉手贴地的模样似乎也有些寒意,狄昊日不是眼瞎,前几日也同样大雪,怎么就没有冰手冰脚的问题? “连总管,让闽邬娘娘回宫去等吧!就说我今晚会召她晚膳。”狄昊日冷哼一声,连总管应了声就下去吩咐了。“聂太医,还冷吗?” 怎么不冷?当然更冷。 “谢陛下关怀。”聂申酉甩了甩手,但刚才一时心软,在外头贴着墙受冷,哪是甩个两下就会回暖的?“臣,不冷……” “过来吧!”狄昊日一伸手,聂申酉也只能往前,不料狄昊日一伸手就将他抓住,让聂申酉整个手掌贴在他前胸,让他一时失礼地瞪大眼对上狄昊日。 “这么想来,我还是第一次把聂太医的脸看得这么清楚。” 有意要躲避,就算是诊疗的时候,聂申酉也是尽可能的低头低脸,或是避开狄昊日的眼光,先前狄昊日没打算拆穿他,但既然他对宫廷内的事有意插手,那就不需要给他那么多方便不是? “臣……”聂申酉整个人都僵硬起来,想要再来那一招扑跪在地,却无法顺利从狄昊日手中抽离。 “不诊疗了吗?”狄昊日打断他,逼着聂申酉的手抚过他的身体,直往胸肋处按压。 “是,臣这就……这就……”聂申酉连抽了两次手未果,只能低声干笑。 “这就请陛下放松些……” “我是挺放松,倒是聂太医已经到宫里约莫一个月了,生活还习惯吧?” 狄昊日把手放松,让聂申酉沿着肝脏、胃脏触摸先前因伤肿胀的部位。 “陛下伤处已经好多了,容臣取来细剪为您拆去缝线。”聂申酉弯身后退,转身去取医药箱里头的细剪,将恐惧和心事窝回肚里。 “难道是住在宫里不习惯,才让聂太医如此紧张?” 狄昊日见聂申酉不回话,换汤不换药地又问了一句。 “谢陛下关怀,微臣衣食育乐无一不致,并无紧张之情……”追问第二次再不讲,接下来的问题就会更凌厉,聂申酉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鸡婆,明知道闽邬氏是颗烫山芋,刚才还那样伸手去捧? “没有紧张之情,那也是,不过聂太医是汉人,在来到大邹之前,家中有谁?是做什么的?” 狄昊日又问了下一个问题,听来轻描淡写,却很明显已经起疑。 “微臣家中有老父一人,就是个街市汉医,跟微臣一般、草芥百姓……” 聂申酉低下头,细剪在线头处轻轻着力,然后又沿着缝合处往下剪了一两刀。 “我瞧聂太医比我朝一般大臣都更懂宫中规矩,草芥百姓若能到这地步,汉境果然人才辈出,让我大开眼界。”似是有意又是无意,狄昊日话里带着轻笑,仿佛是欲来山雨满楼风。 恰!聂申酉手一抖,下一瞬就见圆圆的血珠子从狄昊日伤处一颗一颗泌出来。 “连总管,备衣,要早朝了不是?”狄昊日指尖抓住尚未取下的线头一掐,直接将整条线扯出来,幸好当初伤口缝合得好、也愈合得好,此时一扯只是皮肉伤罢了。 聂申酉心窝处一阵急震,当下只能趴在地上等候天长地久般的时间流过、等内侍官为狄昊日更衣完毕、然后恭送皇帝老爷上早朝去。 ——咏儿,快躲到这里头,不准出来、也不准出声,知道吗?——爹……——快进去!——聂太医!还不快把那孽种交出来? 我们知道那是勤妃和人私通生下的孽子,只要你把他交出来,我们不会为难你的!——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孽子?什么勤妃和人私通……——就是那一天到晚跟前跟后跟着你的臭小子呀!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那是我儿子,跟勤妃一点关系也……——你儿子?哈哈哈!他说是他儿子啊!……聂太医,你打从十三岁入宫就是个公公,此时说你有个儿子,是不是让兄弟们太惊讶了? 还是要兄弟们给你验验身啊?兄弟们、还不快上?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阉人的肉帮子长什么样呢!——你们怎么说都一样!……他是我儿子、是我儿子……他叫做聂咏、是我聂超的儿子……——爹…… 十多年都以为是爹的人,却是个公公,而真正应该是他父亲的人呢? 聂申酉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 宫廷有什么好?当官又有什么好? 草芥——不是百姓才是草芥,大难来时,宫廷里的王公贵族难道就躲得了吗? [04]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在意,或许因为他是救命恩人吧! “陛下,请用臣妾亲手为您做的玲珑鸡。” 玲珑鸡,说穿了就是鸽子,比鸡小了些,肉质也嫩,说起来不过就是道菜,却让狄昊日和聂申酉联结在一起,忍俊不住地笑了声。 闽邬氏一听狄昊日的笑声,还以为皇上龙心大悦,正想?些话时、只见狄昊日原封不动地把肉夹回盘中,一口也不吃。 “你有什么话要说就现在说吧!我召你来并不真的是要用膳。” 狄昊日表情上有些懒散,似乎对闽邬氏要说的话已经了然于心,兴味尽失。 “陛下……”闽邬氏知道君王之威,一听狄昊日的话,随即跪在地上。 狄昊日是个孤僻的帝王,一直保持身边亲信即少的状态,对妃子一是如此,因为未立皇后,大妃闽邬氏几乎就是他唯一的妻子,从外人看来似乎是专宠闽邬氏一人,但只有闽邬氏才知道实情。 不知该说狄昊日对谁都没有兴趣,或是他对谁都不信任,干脆缩小被人背叛的范围。 但说他对谁都不信任,似乎又有些太过,不得不承认狄肖月和佟凉就很受到狄昊日的信赖,要不是如此,怎么会明明没有皇族血缘的狄肖月竟被立为皇储,而和狄肖月关系不佳的佟凉则受到重用成为左将军? 或者是,这根本就是狄昊日的技俩,想要来个势力均衡、也可以测出到底谁对他真的忠心? 想到此处闽邬氏忍不住恼恨,谁知道佟凉在政变时竟然会选择和势如水火的狄肖月结盟,而不是站在她父亲闽邬巴海这一边,让反军功亏一篑——只能说宦海之深,岂可测底? “但若没有要事,你也就可以走了,我不想多费心神。”狄昊日索性放下筷子,连酒也没动就站起身走到厅外品茶。 “听说皇儿病了,臣妾想请陛下,让皇儿回到臣妾身边,臣妾能好生照料……” 拖也不能拖,闽邬氏还是一咬牙把最后一个藉口说出来,希望能让皇帝至少恢复她先前的地位,毕竟后宫争斗一日不休,政变的事情之后,虽然事情上未水落石出、也还未见狄昊日有宠幸哪个妃子的意思,但假若一切明朗,那就…… “母子连心,天经地义,难得你有心让孩子回到你身边,那么从明天起,你就带着孩子出宫去吧!去过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狄昊日的确是这么想的,如果闽邬氏知道收手,那就让她和孩子一同离开,放她一条生路,但她心中怎么打算,狄昊日却也猜到八成。 “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如果离开宫廷,那别说原本希望得到的皇储之位了,连皇子的身份都会丧失,闽邬氏要的岂是如此?一听狄昊日这么说,瞬时紧张了起来。 “离宫就能带着孩子,但若要让孩子留在宫中、就得两相分离,这是前提,你回去好生想想。”狄昊日把底线画出,一点都不想跟她废话。 “可是孩子、孩子不能没有母亲啊!”闽邬氏的泪水满眶——这倒是真心的,如果狄昊日说不要一个人,要他回头简直比登天还难,好不容易得到他的关怀,谁知道才短短两年的时间就要破裂,这叫她怎么甘心? “那如果母亲是个罪人呢?”狄昊日手指划过杯缘,唇角勾出弧度。 “孩子没有母亲,依然会长大的——我就没有母亲,肖月也没有母亲,不够格的母亲,还是没有的好。” 狄昊日走出闽邬氏的寝宫,一路往外走去,底下的人不知主子所欲何往,只能一路傻傻跟着,直到过了接近御书房外的大湖,狄昊日才示意后头的人把马牵来,上马准备回寝宫。 “连总管,”狄昊日上了马,这才侧过头询问内务总管。“皇子病了?” “这几日天冷,皇子体弱,时而身体不适、夜里哭闹不休。”连总管照时以报,小婴孩的状况本来就是因人而异,有些人好养有些人娇贵。 “聂太医怎么说?”聂申酉之所以被找到宫中,除了负责狄昊日的健康之外,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皇子。 “这……”连总管此时就有些不好说,沉吟了下。 “说吧!”听他这么一顿,狄昊日也知道答案是自己不想听的,不过怎么不想听孩是要听。 “聂太医说,若能让皇子和大妃同住,对婴孩是利多于弊的。” 连总管一说完,狄昊日就明白为何聂申酉早上会为闽邬说情,恐怕就是要提这件事吧! “叫聂太医过来见我,备过酒菜。”狄昊日握住缰绳,让马往寝宫缓步。 如果时光倒留,如果母后能留在我身边,我会不会比较幸福? 父皇,当初你终究还是希望我能在母亲的照顾下长大,所以才会派人找寻吗? 狄昊日回到寝宫,将马交给侍卫便入内更衣,一身便衣等候聂申酉和小皇子的到来。 “聂太医到了。”连总管不了多久就进来回报。 “让他进来。”狄昊日坐在偏厅等待,聂申酉走进偏厅自然又是一阵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聂申酉顾了几个时辰的丹炉,一脸疲惫地跪趴行礼。 “平身,聂太医还没用晚膳吧!过来用膳。”狄昊日本来也是说话,等聂申酉一抬头,不知怎么突然有种感觉——这聂申酉,似乎长得和早上不大一样? “谢陛下。”聂申酉其实早先吃了半个馒头,但眼看都晚膳时间了,自然也是饿了,等皇帝老爷一张口开始吃,他也跟着小心地举箸吃饭。 “听连总管说,聂太医建议让皇子和大妃同住。”狄昊日的话里不带情绪,事实上因为相处时间并不多,他对这个儿子也并不了解,或是该说他并不了解如何和小婴孩相处,于是这话也就止于请教。 可惜聂申酉很难只把这话当作请教。 “微臣,……不敢。”还没吃两口就在消化不良,聂申酉放下箸,又往地上跪——如果可以,他从此以后都不想再听到大妃两个字,无论是闽邬大妃,或是其他大妃,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起来吧!我只想听实话……”狄昊日话尾未收,一看聂申酉起身,就着灯光不知怎么,又觉得跟刚刚长得不大一样,但刚才没真细看,所以要说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他不就是只小鼠吗?清瘦的脸和尖翘的鼻梁,跟乌溜溜的大眼,杂乱的胡渣子,换成形容之后,狄昊日又觉得没什么不同,但连番两次感觉有异,难道会是错觉? 皇帝老爷看他的表情逐渐带着明显的怀疑,聂申酉按自叹了口气。 “回陛下的话,一般婴孩还是会认生的,如果能让亲娘带,总会比侍官或是乳娘疼爱些、而不是恭敬着照料,小皇子还小、恭敬这事儿太深奥,但他总是会了解疼爱和不疼爱的差别,所以会不安的,身子也就会跟着不好。” 聂申酉看似说到底、又陪着笑脸兜个?回来。 “但这终究也是有得解的,只要带小皇子的乳娘们多用点心就行。” 狄昊日本来有些分神了,幸好聂申酉地说法倒也简单,所以当狄昊日精神一溜转了回来,就也跟上了。 “好罢!这事儿我会考量的。” [05] “哇、哇、哇——”婴孩的哭声一大早就在御书房里响彻云霄。 “大汉皇帝病入膏肓了?”狄昊日面前坐着狄肖月和佟凉,正逢狄肖月回京和佟凉换防,两人于是一同来与皇帝汇报军情。 “听说是肺疾转入肝肠,病征布满全身,已经是宿疾了,几年前有个太医……” 佟凉得知了些消息,讲到一半却被突然加大的哭声打断。 “哇、哇、哇——”肝肠寸断……乳母怎么哄都哄不停,搂着小皇子焦虑地在一边直晃,如果可以她真想到外头去哄,可惜皇帝老爷有吩咐,他在哪、小皇子就在哪,只差大殿没上去而已,这样对孩子真的好吗? “咳、有个太医曾经将病况控制住,甚至想要帮大汉皇帝手术摘除病灶,但是……” 佟凉在小皇子略停时赶紧又多讲了几句,然后…… “哇、哇、哇——”又开始了。 “二哥,之后你真的要自己照顾云儿吗?” 狄肖月脑子都要爆开、快要听不下去了,只能叹一口气询问。 “后来呢?”狄昊日耐性还是比较好,虽然担心之余瞥了孩子一眼,却还是定着性子要佟凉继续说。 “后来这太医因为一场政变出奔了,还带走了一个孩子,听说是大汉勤妃的孩子……” 佟凉抓不准到底该大声一点让陛下听清楚比较重要、还是小声一点让小皇子睡安稳些,于是又说得断断续续。 “哇、哇、哇——”终于几个大男人都累了,下一波噪音攻击的时候佟凉和狄肖月都直直的望着狄昊日。 “……乳母,他怎么了。”狄昊日其实大概知道乳娘也回答不出个正确答案,不然她早就解决问题了,但人在疲惫的时候还是会求助一下。 “哇、哇、哇——”下一瞬小皇子又哭了起来,乳母一时惊慌跪在地上、眼泪都要落下来。 人家乳母在东宫里带小皇子带得好好的,来这边压力这么大,有必要吗? “其实皇兄你也没带过孩子,这还是让乳母们和侍官带就好了不是吗?” 狄肖月很难认同狄昊日的做法,虽然小时候狄昊日也是、时时都将他带在身边,比如狄昊日在书房念书的时候,他在一边蹲马步之类。 “你可是我带大的。”那壶不开提那壶,狄昊日也想到同一件事,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现世报,那时候让狄肖月吃尽苦头的法子现在却整到自己。 “我那时都八九岁了!不用喂奶、也不会动不动哭天抢地的好吗?” 狄肖月大翻白眼——况且那时候狄昊日扮演的根本是严父的角色,那和带个小婴孩岂有共同点可言? “听说聂太医建议您让小皇子和大妃住在一起?” 小孩在旁边哭的时候还是不适合聊太严肃的话题,佟凉放弃继续讨论军机,决定先把小皇子的事情解决掉。 “有这回事。”狄昊日走近乳母和小婴孩,小婴孩似乎哭得有些累了,虽然音量小声了些、脸色却相当不好。 “所以二皇兄打算父代母职吗?”狄肖月看着二皇兄把婴儿抱过,突然又觉得有点伟大,不过必须强调的是,是父代“母”职,要是母亲的那一部分,皇兄真的办得到吗?狄肖月有点怀疑。 “我答应他会考虑他的建议。”小婴儿哭得满脸都是泪水,脸都红通通地浮肿起来,狄昊日突然有些内疚,虽然他也很快就想起来,闽邬氏其实也不常到东宫看孩子,就算把孩子交给她,能真让孩子安心些吗? “不如把聂太医请来看看如何?”佟凉深吸一口气,眼看这小东西都要哭得抽筋了,怎么瞧都不仅仅是饿了或尿布湿了之类小事。 “聂太医已经到了。”狄昊日略侧过头看,连太医已经弯身通报,可见众人早就被这惊心动魄的哭声震惊住了。 “请。”狄昊日转身吩咐。 顾了一夜丹炉……聂申酉觉得累,但还是反射性地跪下行礼。“吾皇万岁……” “起来吧!”狄昊日走到聂申酉身边,怀终抱着兀自大哭的小皇子。“看看他。” ……看不到。 皇帝老爷太高了,聂申酉站起身,小皇子正好抵着他的下巴,聂申酉尴尬一笑,伸手把小皇子接了过来、摆在一旁的小床上,解开小布衣。 “皇子殿下,微臣失敬啰……”聂申酉伸手轻轻地捏了下小皇子的胸廓、小皇子的哭声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这儿没事是吗?” ……失敬啰?……没事是吗? 佟凉很努力的想要管住脸上的表情,但终究还是觉得这听来有点哄骗的语调,和那话的内容还真不搭配。 “那肠子呢?这儿疼吗?”聂申酉握了拳头,在小皇子肚子上顺着肠子打圈揉过,原本停止哭泣的小皇子又大声哭了起来。“这儿痛啊……那这儿呢? ……也痛啊?” 聂申酉跟小婴孩一搭一唱,小婴儿似乎觉得很受用,哭声也不再那么粗野,反而像极了在哭诉,狄昊日挑高了眉,心中忍不住暗道:这人很会跟小婴儿对谈呢! 不过看着聂申酉,狄昊日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从以前到现在认识这么多太医,怎么没听过哪个太医这样跟小孩儿相处的? 还是是因为以前宫中没什么小婴孩的缘故? “先让您凉一点好不好呢?”聂申酉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于是拿起要箱子里透明的膏药,挖了一点点、打圆圈地抹在小皇子肚子上,小皇子顿时剩下小声呜咽。“好一点了是不是?那趴着好吗?” 直到此时围观的大人们都一片宁静地专心看聂申酉变戏法,当聂申酉把小皇子翻了过来,把头摆侧,狄肖月还发出“喔?”的一声。 “忍耐一下喔!一下下就好啰!一下下喔!”聂申酉把小皇子的小裤脱下,右手手心压在小皇子背脊上,由上往下顺着轻揉,左手则把小婴孩的腿提了起来。 “呜……哇……”小皇子突然又焦躁起来,泫然欲泣的脸让几个大人都屏气盯着聂申酉。 “好痛是不是?哇……再一下就好喔!快好了快好了……”聂申酉手又成拳,抵在小皇子尾椎触打圈轻压,眼见小皇子真的要哭起来,突然…… 噗噗!噗……噗噗…… …… 佟凉以最快的速度把脸转向门外,狄肖月则是一脸吓傻,倒是身为人父的狄昊日还能保持冷静。 一个还算机伶的内侍以最快的速度递上温热布巾,让聂申酉帮小皇子擦拭粉嫩嫩的小屁股,并端过水让太医大人洗手。 “好多了好多了,皇子殿下开心了吗?”聂申酉帮小皇子穿好了衣衫,还不忘记把不断发出“窝窝”声的小皇子抱在肩窝里,紧搂着晃了几下。 “小皇子千岁呀!千千岁呀!” “他真的蛮厉害的……”狄肖月缓缓移动到狄昊日身旁,低声下结论。 “而且他还更像云儿的母后或是乳娘之类的……” “请把小皇子交给小的吧!”乳母在此时终于醒过来了,伸手来抱小皇子,但疲倦多时的的小皇子却睁着惺忪大眼虚弱地抗议了两声,似乎对聂申酉很是依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小皇子恢复健康了,请陛下不用担忧。” 聂申酉再度跪下行礼,但以往狄昊日看得很开心的汉人把戏,此时却有点不好意思让他过度跪拜。 “平身吧!刚刚他是怎么了?”狄昊日还是得把答案听清楚,毕竟如果以后要自己带孩子,总不好天天让他这样哭。 “婴孩腹中积气往往会导致疼痛、严重者甚至有生命之危,所以哺乳之后得要确实地让小皇子嗝气排出,才能确保小皇子健康平安。” 聂申酉一面说,一面对着小皇子和乳母行礼,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以后不要因为小婴儿腹胀的问题找我来好吗? 但狄昊日却有另一个念头浮现。 “聂太医现在住在太医院是吗?”狄昊日突然领悟,如果要父代母职的话,或许这就是答案。“今日就搬到隔壁偏房吧!” 偏房指的是,以往妃子受皇帝宠幸之后,夜里暂时歇息的房间…… 佟凉和狄肖月一听都是震惊地瞪着狄昊日——这样真的好吗?让一个男人搬到偏房? [06] “二十五万两白银……在夫兰山建大坝,这修建费用不如分个几期、瞧修建的状况拨给……” “税收——甲坤……十八万两、山阴……二十二万两、……” “东防军,该添购军备了,……天方的火药似乎不错,可以买些回来研究……” “大汉和大和似乎有隙,嗯……高丽的态度不知……” “太医院的新研究……太医院……太医院啊……” 下午那一折腾,搞得都清晨了还在看奏摺,狄昊日站起身伸展了下筋骨,不意扯动了聂申酉为他缝合的那道伤口。 话说那小鼠就睡在隔壁呢! 狄昊日走向床铺边的小床,小婴孩半个时辰前刚喝过奶,晚上小鼠睡下之前也来给他诊查过,抱着晃啊晃地一阵子,现在看到这张小脸睡得安稳可人,狄昊日只觉得神奇。 听乳母和内侍说,云儿打娘胎出来之后,没几日是睡好的,偏偏就这么买那小鼠的帐,虽然那小鼠抱着他的时候,一副小孩抱小小孩的模样,多少也是可笑…… “你究竟是会不会认人呐?怎么会认鼠做父呢?” 狄昊日伸指戳了戳小婴孩的脸颊,小脸上随即皱出不悦的皱纹,呜呜的哀鸣了一声,不一会儿又沉进睡眠之中,那弯弯的大眼小小的脸,看起来竟有些像那只小鼠。 不过那小鼠,狄昊日突然想起来,那日晚上觉得小鼠长的很怪,到底是为什么呢? 盯着小婴孩的脸,狄昊日比手画脚地模拟了起来。 脸颊削瘦一些,乱七八糟的胡渣……颧骨呢?究竟是高些、还是平些? 狄昊日仔细地思量,那日他急急地从炼丹房来,抹着炭黑的脸似乎看起来有些歪斜呐…… 一根手指在狄觅云脸上比啊比的,狄昊日一个瞬间似乎领悟了什么,紧抿的嘴唇扯出一丝冷笑——削瘦?削瘦是吗?难怪这么多礼的一个人,竟然会不修边幅到满脸胡渣地出入宫廷要地…… “连总管。”眼见都快寅时,幸亏皇地老子没睡,底下人也是轮班撑着,因此狄昊日稀松平常地下吩咐。“请聂太医过来。” “陛下身体不适吗?”连总管有些惊讶,赶紧进房里伺候,给皇帝老爷递上热茶水,还要内侍进来帮忙按腿。“或是今日早朝……” “不碍事儿,你就说我犯了头风,现正抽痛着。” 头风却说不碍事儿?虽然皇帝老爷一向勤政,但是先前并没有头风的问题啊! 连总管心中生疑,但还是低头应声。“臣遵旨。” 于是乎聂申酉就从梦中被挖了起来,慌慌张张昏昏沉沉地穿上外衣,步子都踉跄地冲到皇帝寝室里来——真是、也太近,魂都还没回、手也还不稳,说什么呢?头风?头风要施针的呢!现在他这个样、是要怎么施针啊? “吾皇万岁万会……”聂申酉忍不住地打了个呵欠,幸亏脸朝地,还不容易被发现。“万万岁……” 怎么可能不发现? “平身。”狄昊日伸手招聂申酉、让他走近,眼神直直地定在聂申酉脸上,确定自己的猜测无误。 这时候如果用药箱子夹一下手指,手指会比较听话还是会更抖? 聂申酉暗暗开阖了下手指,心中决定先帮皇帝老爷按摩一下头穴。“恕臣无礼。” 原本聂申酉打算站在他的侧边,但狄昊日随即开口。“你就站我身前吧!” 站他身前是方便一点没错,但是…… “谢陛下。”聂申酉神经再粗也发现狄昊日似笑非笑的表情了,全身上下的寒毛都不安地竖了起来。 镇定点,聂申酉把焦点定在远方,先将烘热的布巾放在皇地老爷头上,接着拉起狄昊日的右手,朝着几个重要的穴位,一点一点按压了起来。 “连总管,给聂太医赐座吧!”不得不说他的手法很好,按起来全身舒畅,狄昊日声音里头懒洋洋的,一日没着枕的疲惫全给召唤出来了。 “谢陛下。”聂申酉乖乖地坐了下来,但不了多久他就发现事有蹊翘——以狄昊日的脉象来说顶多是疲倦,一点也不像头风症犯了的濡脉,那到底…… 聂申酉忍不住偷偷瞥了皇帝老爷的脸一眼,结果却被狄昊日抓个正着,手指一收抓住聂申酉的手。 “聂太医有什么发现吗?”狄昊日反着指扣住聂申酉的手,左手拉下头上的布巾,聂申酉险些心跳麻痹。 什么发现?怎么发现?是被发现了吧! 不过老实说,敌不动我不动,况且我又没有做什么坏事,总不会治我罪吧? 聂申酉冷静下来,端出满脸笑,轻轻抽出手指,在狄昊日身边跪趴下来。 “陛下英明,万物万事发端于毫末,起始于未察,陛下此番召来微臣,是以能阻绝大患,保陛下龙体万安。” ……这样都能扯。狄昊日侧着脸笑了,弯下身捏住聂申酉的下颚。 “我说你还真是好聪明呢,还是好愚笨?有时我都能给你赞美得全身舒畅,可是呢,这是长久之计吗?你是认真的、要隐瞒我吗?” “微臣……未曾隐瞒陛下什么……”聂申酉哽了一口气,被迫直视狄昊日英气逼人的脸,要想在他的掌握里再挤一个笑容出来实在也困难,只能呵呵两声作数。 我没有做错什么、没有做错…… 嗖!狄昊日反手一抽,聂申酉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皇帝老爷手中竟多了一把宝剑——不会吧!这样就要杀人? 聂申酉有些想不起来佟凉怎么说的、狄肖月又是怎么说的? 明君、仁君?只要忠心他就会对你很好?这些都是胡诌吗? 聂申酉眼睛瞪得老大,几乎忘了眼前的人是掌他生杀大权的皇帝老爷。 “我劝你把眼睛闭上。”狄昊日轻笑一声,“但若你执意要睁眼也不是不行。” 睁眼干什么?死不瞑目吗? 聂申酉紧紧闭上眼、抿紧唇,脑子里很希望能记起那没见过几次的母亲,也很想有机会能回那小草房去告诉老爹、就算他是个公公、依然是他的好父亲。 这表情就是慷慨赴义嘛?狄昊日几乎要笑了,不过还是稳稳地、把剑锋抵着聂申酉的小脸一路刮过去。 冷飕飕的金属感,聂申酉反射地抖了下。 “稳着点,我的剑可是宝剑,一不小心就会刮穿你的。” 狄昊日说这话时已经完事,右手一放、聂申酉就跌倒在地上,狄昊日顺手拿起一边的布巾在剑身上拭过,就让宝剑回鞘,接着一提聂申酉的衣领,将他提到妆镜前。 “虽然是冷了点,不过你能忍吧?” 狄昊日手一伸,往一旁的脸盆里沾水,然后就往聂申酉脸上抹。 “喝——”聂申酉倒抽一口气,伸手想档、却被狄昊日冷峻的表情冻住,只能任由狄昊日的大手在他脸上一阵细细搓揉,将他一张小脸洗得干干净净,还扯过一边的面巾把他彻底擦干。 狄昊日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聂申酉——也不能说差很多,但是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原来聂太医长这样?”跟云儿真的长得很像……——也就是,这聂太医,长得像个婴儿一样。 狄昊日站直身,用面巾把手也擦干。 “你可知道,在宫中以假面貌示人、尤其是对我,这叫欺君之罪。” “陛下恕罪……臣……”……欺君之罪?脸很脏、蓄胡,这就是欺君之罪吗? 聂申酉偷偷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他也很久没看到这张脸了,虽然聂申酉也知道他不是脸脏、而是刻意把脸画得削瘦歪斜,但是真的要说这是欺君之罪,该不会要灭他九族吧?“有苦衷……” “有苦衷,那说来听听。”狄昊日挑挑眼眉,轻哼一声。 “因为臣,相貌猥琐……”聂申酉硬挤出这句话,这时候就……努力把死得说成活的吧! “相貌猥琐?”这时候换狄昊日有些后悔揭露他的真面目了,但事以至此只好强忍住想要捏揉他那张嫩脸的想法。 “你是说易容之后是吧?” “喔——!”聂申酉皱起眉头,苦恼的表情牵出两侧小梨涡。 狄昊日暗暗把视线移开,尽量不要接触他那比女孩儿还要更清秀的脸。 “怎么看都是你先前的相貌才叫猥琐吧?” 小错总比大错好!聂申酉叹了口气。“那是……陛下指教得是、臣眼拙……” 又是眼拙又是猥琐,聂申酉这东扯西扯还是没说出为何要隐藏这张清秀的小脸,狄昊日望了一眼窗外,眼看早朝时间就要到了,索性把话在此打住。 “好罢!我就相信你是无心的,不过这之后,别让我再知道你欺瞒了我些什么。” [07]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以前聂申酉也曾在大殿外等待上朝的父亲,那时候只要等个半个时辰,几乎就能迎接到慈祥的臭老爹,但不知道为什么大邹朝的早朝会这么久,整整一个时辰半都没结束,更别提早朝之前其实大臣们都会聚在一起讨论政事,这样每日不就都要花个两个时辰在上早朝吗? 幸好还有轮班制度可以挡一下,不然岂不是很累? “天方的那火药,还是要火器师来研究,我们在夫兰山一带找个场地、四周要空旷无人的,来做研究,这些的事情你先快马去跟佟凉汇报。” 大邹以武立国,军人可骑乘直入庙堂前百步,狄肖月下了朝走向坐骑,原本也没起什么疑心,只是觉得今天的小厮怎么这么矮小……矮小? “你……是谁啊?” 大邹没有阉人、或是孩童为内侍的制度,所以内侍一直都没有发育不良、身型矮小的问题,况且狼族人本来就比较高大,这小厮是…… 其实也不怪狄肖月,少了满脸的胡渣、连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狄肖月怎么认得出他来? “三皇爷,小人是小七啊……小七……皇爷不记得了吗?” 聂申酉抬起头仰望狄肖月,那汉人特有的口音让狄肖月皱起了眉头。 有点熟悉…… “你该不会……”狄肖月顿了一下——小七、小七?申字为七,聂申酉? “小七!你这家伙!” 终于认出来了!聂申酉感动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是的,皇爷……” “胡子呢?脸怎么也变澎啦?”狄肖月压低了声音,脸都皱了起来。 “还穿内侍的衣服,你惹事了?” “有一点……”聂申酉呵呵地笑了声,觉得自己此时八成印堂发黑。 才一点?狄肖月一把把聂申酉的衣领提起来,跨上黑得发亮的坐骑。 “上来!我们谈一下。” 这整个宫廷里少了胡子脸又变澎的人有这么多吗?狄昊日站在大殿之外,本来想要叫住肖月,跟他谈夫兰山一带的水坝,结果却看到坐骑上的小厮。 “牵我的马来。” 而狄肖月骑着马一拐弯,绕到庙堂旁的湖边,才把聂申酉提下马。 “这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这是……”聂申酉还是眯着眼笑,只是笑声有些遥远。 “陛下刮的。” 狄肖月哼了声,顺手一扯、将聂申酉头上的帽子扯下来。“那你也没必要扮成……” 一头黑发从聂申酉头下披散下来,狄肖月有点吃惊的看着他,聂申酉只是急急忙忙地把帽子又拿回来,把头发塞回帽子里。 “皇兄说了什么吧?还是你真的捅了篓子?”狄肖月在一边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我犯了欺君之罪。”他的确是这样说的。聂申酉又是无奈的呵呵笑。 “你还能自由来去,他只是说说而已。”谁都会误会狄昊日是冷面无私的君王,狄肖月却清楚知道,他二皇兄是个心软之人,非到必要不会动刑的。 “他说不能再有下一次。”聂申酉窝在另一边石椅上,藏不住烦恼的表情堆满脸,本来就娇小的身型显得更小一只,果真就像狄昊日感觉的——一只小鼠。 这表示已经有下一次。聂申酉面前的狄肖月,和一拐弯外的狄昊日都明白这一点。 “我要离开这里,我家里还有老父。”聂申酉是真的想到家里的老父,在宫里的这一个多月,臭老爹自己一个人吃住,应该每天都在啰啰嗦嗦的吧? “我不能死在这里。” 到底、他还有什么秘密?对于他,狄昊日逐渐的觉得不耐——他一点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亏他还是个君王,这家伙却理所当然地窝藏着一堆秘密吗? 你家里有老木都不能让你随便离开。 “不行!”狄肖月断然拒绝。“而且你那老父一点都不老,还养生有道、你平常都还是他照顾的,现在连他都拿来当藉口、不觉得太夸张吗?” “你们答应我如果我想走,会挂冠替我说情的。”聂申酉急了,佟凉怎么会在这时候到南界去换防呢? 虽然如果是佟凉也不一定会心软答应他就是了…… “那不是我好吗?冤有头债有主、佟凉答应你的事情你要去找他呀! 况且你们约的又不是一个月,你这样说走就要走,我跟他的脑袋可是还管用呢! 你十个脑袋还没有我们两个重好吗?”狄肖月提起佟凉就一肚子火,话说起来也跟着卯足劲。 这是代表头很大的意思吗?狄昊日双手环胸,突然觉得当时应该要逼着狄肖月多念书才对。 “不说谎就是忠心耿耿吗?如果、有些事不得不隐瞒,就是欺君之罪吗?” 顿了很久都没有讲话,聂申酉突然开口。“就算这些事情,我不是隐瞒陛下一个人、而是隐瞒整个天下、并且要把这些秘密带到黄土里去,也是欺君之罪吗?” “如果是隐瞒天下人,恐怕也是与天下相关、怕会危及天下的秘密吧! 那么你能说不是欺君之罪吗?”狄昊日从石亭之后走了出来。 “况且秘密是你说要带进黄土里、就会跟着你去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你怎么会被我发现易容之事呢?” “二皇兄!”狄肖月吃惊地站了起来,狄昊日打算怎么样? 他严肃的表情背后又想着什么?虽然狄肖月对狄昊日的仁慈很有信心,但对他保护大邹的决心也是知之甚详。 “也罢,是我听了你们两个的话才知道的,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不过要是让我确实知道了你隐瞒之事,那你说要带进黄土里的承诺,我也就当你违背了,照样还是欺君之罪,知道吗?” 易容之事事有蹊翘,狄昊日原本想在下朝之后直接问他,给他个台阶,有什么都先让他吐实,省得后来横生枝节,但不知为何,看到聂申酉和狄肖月自然的相处之后,他突然又什么都不想问了——问什么呢?两个人又不熟、就算说了,是为了印证他怕死、不想欺君才说的吗? 觉得有困难、身有急难难以解决,不是先想到他、而是佟凉、然后是狄肖月,再来呢?也不见得是他,那么又有什么好为他找台阶下呢?不过多管闲事罢了! 狄昊日咬着牙反驳结束,聂申酉已经吓得浑飞魄散,抖着身体几乎要往后跌倒。 胆、小、如、鼠!狄昊日懒得再和他俩多说,冷哼一声这就回头,往坐骑藏身的地方走去,回御书房批阅奏摺去了。 二皇兄生气了。 狄肖月觉得很古怪,连追查政变事件都不轻易表露情绪的二皇兄不但生气了,还是那种——明明生气还要隐藏怒气、假装宽宏大量的小家子怒火,为什么? 狄肖月一阵荒谬,似乎在空气中嗅得到一丝酸味,不会吧! 难道皇兄对他……那这时候该扑到御书房向皇兄表明心迹吗? 说他跟这小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是干脆把这小子推给佟凉,让他乌云罩顶? 算了,卑鄙之事、实非君子所愿为。 “欸!聂申酉,我说真的,我看二皇兄对你还算蛮宽容的,给你指条明路如何?” 狄肖月看向远方,还是觉得这事有说不出的奥妙,而且、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聂申酉瞒着二皇兄什么事情,哪是他狄肖月能插手的? “明路?”聂申酉魂都丢一半了,此时也只是喃喃跟着狄肖月的话尾学舌。 狄肖月拍拍聂申酉的肩膀,真的给了他一条明路。 “你不如就去找我二皇兄,把所有的秘密都摆在他那,说不得他老大还能给你撑腰,你说如何?” [08] 不知道小时候、臭老爹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烦。 “师父,假若是脉象弦细、皮肤粗黑而生黄斑……” “师父,若是切开腹腔血流不止,却找不着……” “师父,您晚膳没有吃,我准备了几个水煮蛋……” “师父,夜已经深了,您就回去休息吧!这炼丹房让……” …… 聂申酉悠悠地望着远方,打开药箱子,拎出心爱的针线包,挑出细细长长的银针,转过头在小徒医脸上扎下。 “不要拔,你现在拔了、筋骨即伤,以后一辈子说话都得歪一边了……喔! 这本‘灸术’是我十年来的心得,你想要守夜的话,就回房细细研究吧!” 小徒医呜咽了一声,不相信平时温和的师父……虽然现在还是很温和,但却作出这种残忍的事,紧紧抱着医书一步一步往后退,最后逃出炼丹房。 “细缕白烟……”我才不要回去面对七窍生烟的皇帝老爷呢! 提不起精神来。叹了口气,聂申酉拎起墨条,想在书页上写下记录,墨条却在下笔的瞬间折呈两半。 ——如果是隐瞒天下人,恐怕也是与天下相关、怕会危及天下的秘密吧! 那么你能说不是欺君之罪吗?——秘密是你说要带进黄土里、就会跟着你去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你怎么会被我发现易容之事呢?——危害天下人……难道是我愿意的吗? “所以就在炼丹房多炼一点神丹消业障,如何?” 咕噜——竟然还真的饿了,就算再怎么忧虑,肚子还是会记得转动的是吗? 聂申酉窝在椅子上蜷起腿,一面剥起那姓卢的小徒医准备的水煮蛋,想起小时候跟臭老爹一起顾着丹炉,老爹总是会准备些蒸地瓜、馒头,有时候夜深了,他还会窝在老爹身边打瞌睡,说起来、或许是因为那时的记忆太幸福,他才会这么喜欢炼丹、这么喜欢医术的…… 老爹,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我们说好要当一对平凡父子,作自己开心的事情、一起活下去对吧? 聂申酉吃了一圈蛋白,把蛋黄先留在桌上,又剥了一颗水煮蛋,一样先吃掉蛋白,然后又剥了一颗。 以前老爹知道他最爱吃蛋黄,每次买了鸡蛋,都把蛋黄留给他呢! 终究还是有点想家,聂申酉鼻子一酸,生怕泪水会滚出来,一口气将三颗蛋黄塞进哽咽的口中。 但下一个瞬间,丹炉却发出轰隆隆的鼓噪声,聂申酉来不及把口中的但吞进去,就拎起一旁的水瓢,往丹炉旁边浇水。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快灭掉!快灭掉! 聂申酉愈来愈焦急,想将一整口的食物吞进喉咙里,却两边都无法顾及。 轰轰轰——磅——! “老……”爹……聂申酉一声大喊,还以为这下死定了,但回过神才发现眼前的东西不是丹炉,而是……“恶咳咳咳!恶噗、咳咳咳……” “你打算炸了这太医院吗?”狄昊日把聂申酉往门外扔,一挥手叫连总管找人进去处理。 幸好这小鼠就是小鼠,小小只要提要拿也方便,不然这下岂不是被炸成肉末了! “神……咳咳!咳咳……恶……”神丹!还有炼丹炉,呜——! 聂申酉完全被呛着了,心里挂着要去救丹炉里的心血,却又剧烈咳嗽到无法呼吸。 “拿水来!”都哽住了还搞什么花招? 狄昊日干脆将对着炼丹房啰哩叭唆的聂申酉一把拖到花园的石亭里。 “你在干什么?” “我、咳咳!蛋……”黄!一般人被蛋黄呛着或许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是他可是头小脸小喉咙小的聂申酉,更何况那不是一颗蛋黄,是三颗! 脸都皱起来了! 狄昊日本来想维持冷淡,却很难假装不看见缩在角落咳得发抖的小鼠。 “水还没来吗?”真是烦都烦死了。双手环胸,狄昊日厉声询问。 “是,陛下,马上就来了!请您再等一下。”下头的人吓得赶紧回话,只怕晚个一秒、冷酷的陛下救会马上爆发。 如果只是想喝水,当然可以再等一下,不过这人呛成这样能等多久? “我说你啊……”狄昊日不知道这只小鼠一个晚上要被拎来拎去拎几次,一扯过他的衣领,就看见聂申酉双手捂着口、发抖着忍耐不咳,两只大眼睛里头忍得红通通地全是泪水。 快、没命了…… 噗……咳……蛋黄都要从七孔里喷出来了! 聂申酉反射地缩起脖子、用力闭上眼,努力一个音都别发出来,却从眼角滴下豆大的两滴泪。 “丹……咳、咳!”每次好一点、想多发一个音,都像拿一整束的鸡毛去挠喉头,痒到快把肺给咳出来。 “手拿开。”狄昊日左手抓下聂申酉的两只手腕,右手则挟着聂申酉的下颚、一口气抬高、还拉直他缩着的颈子。 “呃……”聂申酉觉得自己快死了,黏满蛋黄的喉咙被拉直,一点气都进不到肺里去、痛苦地直想拍打狄昊日的臂膀。 咻—— 聂申酉脑中一片空白,有点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是、皇帝老爷的嘴唇、贴着他的嘴唇、正在……用力吸吗? 他嘴里还有蛋黄、手上也有蛋黄、刚刚还咳得都是鼻涕、甚至还有来不及咽下的唾沫……皇帝老爷这样、他这样…… “呸!”是因为,他救过我,所以才这样。 狄昊日吐出口中的食物残渣,又贴上聂申酉的唇,这一次甚至连舌都绞在一起,用力地卷过他口中的每一寸。 太干而哽住的感觉、都被……湿润了…… “陛下……水……”内侍官连魂都要吓没了,紧紧地捧着水壶,傻着不敢走近。 虽然在大邹,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这么明目张胆的亲热,就算是男人和女人也过于招摇了,陛下现在是在、在作什么? “拿来。”狄昊日的唇一离开,聂申酉就几乎失去力气往下瘫,原本狄昊日打算提过水壶让他喝水,一时又怕他呛到、只能作罢,提了水壶就含住一大口水,再度捏起聂申酉的下颚,往他口中缓慢而用力地灌水。 咽下一大口水……聂申酉终于好了一点,却也被狄昊日直接丢在地上。 “喝吧!”狄昊日将水壶丢在聂申酉身上,让聂申酉报个满怀。“喝完了再说话。” 喝完了再说话。心跳太大声了,大声到聂申酉误以为心脏被塞进耳道里头,体温也太热了,热得让他感觉刚刚爆炸着火的好像不是丹炉,而是他这个身体。 咕噜!咕噜!咕噜!咕——嗝——咳咳! 他喝水到底是要多用力? 狄昊日眼看聂申酉缓解了呛蛋黄的危机、险些又要发生呛水的危机,只能强行忍住想从他头顶掼两拳的冲动,伸手拍拍他的背脊。 “谢陛下……救命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到底、到底为什么这样? 不是说他有欺君之罪吗?为什么又这样迂尊降贵的……这样呢? 聂申酉整个人跪趴在地上,一方面是吓坏了,另一方面则是瘫软了——至于为什么瘫软……为什么呢? “好一点了吗?”狄昊日冷声询问,被这只小鼠这么一闹,险些就忘了是为了什么正经事来这里找他。“好一点就跟我回去吧!” 天啊!虽然先前曾经希望不要再因为小皇子腹胀的问题找他,但此时聂申酉真的很希望,这次又是小皇子吃食没吃好,所以需要他了呀! [09] 到底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非得去炼丹房找聂申酉?不能让内侍官去找他来? 那当然是因为太医院的研究,是啊!因为要去看丹炉,所以才要去太医院的,但这家伙竟然把丹炉给炸了,还…… 还吻了这只小鼠——就算狄昊日可以说服自己、刚开始是为了减轻他哽呛的状况,但是后来呢?心中那急迫的需求感是哪里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狄昊日本来要按压眉间疏解头疼,却突然摸到脸上有遗留下来的蛋黄,瞬间怒火烧得超高,直想将眼前阳奉阴违的家伙捏死。“赵太医看到的时候想帮他拔针,这孩子竟然一声不吭地跑了整个渭月湖,硬是不让赵太医拔,这是不是你做的?” “回陛下的话,是微臣作的。”聂申酉一脸镇定、弯腰称是,一面思考如何狡辩。 “现在帮他拔下来。”当着小徒医的面这么做有失庄重,不然的话又怒又头痛的情形,让狄昊日直想用头直接把聂申酉一头撞飞。 “臣遵旨。”拨地一声,聂申酉就把小徒医脸上的针拔掉了。 “谢师父!师父谢谢您!”小徒医千恩万谢地跪在地上对聂申酉磕了三下响头,欢欢喜喜地又爬了起来。 “所以你对他说了什么,让他拔都不敢拔、跑给赵太医追?”阴沉着脸,狄昊日觉得自己约莫是刚刚做了不正常的事情,才会情绪不稳。 “微臣只是跟他说,拔了之后筋骨即伤……”聂申酉知道这时候不能不说实话,毕竟谁知道呢?搞不好宫廷里的暗卫都告诉他了,从事实里头拐弯才是活路。 不过不能急——不能急、先说了,就显得原本居心不良、唉!可是不先讲,也可能显得老奸巨猾。 从脸黑,到脸更黑——这小鼠已经从雪白的苍鼠变成黑鼠了,这样想起来还有救。 “所以你耍弄他了?要你好好带这些小徒医,结果你竟然这样耍弄他?” 狄昊日冷笑,唇角还挂着一丝不耐。 “陛下……师父他……”小徒医护师心切,又俊俏又有才能的师父难得一见,就算偶尔被耍弄一下那又怎么样? “你让他……”狄昊日隐忍之后又忍不住加大音量。 早上是狄肖月、现在又是这个小徒医,为什么到处都有要为聂伸酉说话的人,好像只是想问清楚事情真相的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暴君似的。“自己回答!” 自己回答就……自己回答。本来想了两三个原因,又冠冕堂皇、又有长幼关怀,“微臣是……耍弄他了,因为微臣的师父也是、这样……” 聂申酉一开口直觉地说出实情,却无法面对地跪在地上,将额头贴在地面上。 “教导微臣的。” 老爹也是这样教我的。 到底是丹炉爆炸了让他受到打击、是方才哽到让他惊吓、或是先前欺君之罪的事情令他担忧,还是皇帝老爷一下对他好、一下又对他不好的反覆态度使他无所适从,聂申酉已经无法辨认,额头低低地贴在地上,眼泪倒着从眼角流过、最后滴在地上。 “陛下,陛下别怪师父……”小徒医并没有看到聂申酉的泪水,但光看见师父窝在地上的身影就令他手足无措。“是我太烦人……所以师父……” “别讲话。”聂申酉的声音还是很平稳,人也还是蜷曲着窝在地上。 “快跟陛下问安之后回去吧!” 对徒儿正直的指示——狄昊日呼出一口气,他只有这时才像个快三十岁的人,但有别于平时的阿谀奉承,现在却过度的平稳了。 狄昊日知道自己的位子只能当坏人,所有人都能当好人,只有他——因为地位上占了优势,所以必须舍弃小仁小义,得要老气横秋地教化臣民,平时倒也还好,因为知道是职责所在,所以狄昊日一直都冷着脸为君所该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只小鼠面前,他真的厌倦了当坏人,也讨厌挺身当好人抢白的那些人。 可是到现在,狄昊日才发现,他最讨厌的人不是别人,是间歇性对着小鼠发怒的他自己。 “陛下……”小徒医忧虑地看着皇帝老爷。 “你下去吧。”狄昊日点点头,有些急躁地示意小徒医退下休息。“还有聂太医,你起来吧!” 为什么不解释?就解释、让我有机会原谅你不行吗?聂申酉还是没有起身,狄昊日觉得一阵不快闷在心窝冒不出来。 “臣有罪,请陛下降罪,让微臣恢复草民之身吧!”聂申酉还是低着头,真的要等佟凉回来不知道要等多久,还不如直接像皇帝老爷请罪,真的严重的话就挨个几十个板子,贬为平民、那一样是达成目的。 “我叫你起来。”狄昊日不想听他说,一阵火大地大吼,吓坏了一旁的小皇子,顿时又是婴儿惊慌的哭声。“该死的……” “小皇子、别哭了别哭了……”乳母从外头奔入寝宫,急急忙忙地抱起小皇子,低着头低哄。“没事喔……小皇子别哭了……” “让聂太医抱抱他——云儿他……”那惊骇的哭声让狄昊日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最喜欢聂太医了。” 乳母迟疑地走到聂申酉身边,聂申酉不得不把头抬起来、站起身,将小皇子抱在怀中,说也奇怪,被他紧紧拥住,晃啊晃地几下、嘟嘟囔囔地轻哄,小皇子也就真的安静下来。 “你下去吧。”多了一人、就别扭,独处时好像就自然一点。 狄昊日对着乳母低声吩咐。 因为他真的,最喜欢——聂太医了。 狄昊日突然有点羡慕,羡慕小孩子可以直接地表现喜欢、或不喜欢,但为什么羡慕……为什么羡慕呢?昊日盯着聂申酉的脸想找寻答案,却发现他表情很疲惫,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在炼丹房受到很大的惊吓。 “不怕不怕,没事了喔!小皇子最乖、最勇敢……没事了……嗯?” 聂申酉还是很有耐性地、低声安抚,按着轻快的节奏抱着小婴孩轻晃。 “你没有什么错,我也不是真的气你,所以……”也想这样,想跟着直觉就好。 如果对像不是小婴孩,哄人也能这么容易吗? 狄昊日看着聂申酉的动作一阵子,才缓缓地走向聂申酉,像他搂着小皇子一般,将他轻轻拥入怀里。“别怕,没事了,不要再提要罢官的事。” 这是什么情况?也太、太突然了。 聂申酉完全愣住,动也不敢动地待在狄昊日怀中,好一阵子才僵硬地开口。 “陛下……” 抱着他的感觉、出奇地好——狄昊日虽然宠幸过的妃子虽然不多,但还只是皇子的时候、也有过一段风流史,所以相好过的人并不少,但这样突然地想拥抱一个人,这似乎还是第一次。 “答应我,不要再提罢官的事,而我也不会再逼你说、你不想说的事情。” “臣遵旨……”怀中的小皇子有点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聂申酉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干脆捏他一下,让皇帝老爷震惊地弹开就好。 “也不要再像早上那样,背着我去向别人求助,那会让我失去对你大方的机会,知道吗?”最后还是免不了要威胁一下,但光是把前头的话说完、光是抱着他这一阵子,不知为何就让狄昊日心情好了泰半。 “那我就只好变得……很小气。” “臣……明白。”不要乱打小报告的意思,是吗——聂申酉心中一阵荒谬,明白是明白了,但是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在哪一个没注意的时刻,他做错了、或做对了什么事吗? [10] 皇帝老爷已经不近女色两个月了,连总管明示暗示地逼着聂申酉要想想办法,还一大早地强迫聂申酉杵在太医院西厢里,说除非陛下召唤、不然哪怕是用膳如厕都叫人来侍奉、一步都不准他出去。 要他调制个几样方子——看能不能让皇帝老爷比较不那么“勤政爱民”、“事必躬亲”。 ——我没有研究春药。——聂先生,不是要您调制春药,而是滋阴补阳,气血调理的方子。——行血行到下半身,不就是春药的意思吗? ——就算我调制了行血的药方,陛下没有……付诸行动,只不过是让陛下思虑不周,脾气不稳而已。——这也就是说,皇帝老爷的性格就会更阴沉难测,作出很反常的事情。 比如说……像那天发生的事情。 ——我、我要去看我的丹炉。——皇帝老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他大发慈悲,丹炉爆炸的隔日就就差人铸造新的丹炉给他、重整了炼丹房,而且还请人作了媲美一等武将的头盔和盔甲给他,更好的是一点都没有怪罪前一天丹炉爆炸的事情;虽然聂申酉也很想知道有哪个医者会穿戴着头盔和盔甲炼丹。 ——炼金师说一个月之后才会铸造完成,所以在铸造完成之前就请您先…… 好好的研究药方子吧!——连总管完全被皇帝老爷教坏了,一把就把想要逃离的聂申酉抓回椅子上。 ——就算我研究出来那又怎么样?陛下现在一点都不想见闽邬氏,如果我研究出来了,你能变出一个陛下有兴趣的妃子吗?——听说皇帝老爷以前只对国色天香、美若天仙、聪明温柔、见解不凡、才艺双全、宽大为怀的女子有兴趣,但这种女子,你是说变就变得出来的吗? 不能等到山洪要爆发了,再来疏通沟渠吧! ——这不是聂先生应该关心的部分!——连总管严肃地丢下这句话之后就把太医院西厢的门一把关上了,把聂申酉一个人关在里头,研究不是春药的春药。 制药、配方真有这么简单吗? 切碎——哆哆、哆哆、哆哆!研磨——窣窣、窣窣、窣窣! 解剖——噗吱、噗吱!下锅——刺哇!刺哇! 炖煮——咕噜、咕噜、咕噜! ……医学研究是一条漫长的路,哪是说研究就能研究出来的? 就算我是一代神医,你也不好这样要求我吧? “师父,您在煮什么啊?” 被连总管差来的莫轩——就是上一次被耍弄的小徒医,一进门就开心地窝在聂申酉身边,这次是不敢多说太多了,见聂申酉懒洋洋的表情,这就待在一旁看。“好香喔!” “你想吃吗?”聂申酉一打开陶瓮的瓮盖,瞬间香味扑鼻,聂申酉拿起汤瓢舀了两下,油油亮亮的肉块简直在发光。 是羊肉啊!莫轩还是个少年,对食物简直无法抗拒,偷偷咽了几口唾沫。 聂申酉看了莫轩一眼。“我舀一碗给你,你拿回房里吃吧。” 聂申酉真的拿了个碗公舀了香喷喷的炖汤、里头还有几块肉块,默默地再用碗盖盖上,推给莫轩。 师父真的很烦,不想见到他的样子,不过至少师父煮东西还有给他吃。 莫轩自我安慰着、抱着师父的爱心离开,留着师父一个人在西厢孤单研究。 “聂先生、聂太医不好了!”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年轻的内侍官跑进太医院西厢,一边大呼小叫。 “怎么了?”聂申酉抬头看了一下日晷,猜测大概午时了。“难道……” “莫轩不知怎么了,抱着肚子不断在床上打滚,还发高烧……” 莫轩……聂申酉马上恢复冷静,拎起药箱子。“去找过赵太医了吗?” “因为莫轩一直叫着师父、师父,所以我就先过来聂太医这儿了。” 内侍官速速跟在聂申酉身后,扶着聂申酉钻进轿子里,急急地赶往东厢。 “师父、师父……”莫轩窝在床上一脸痛苦,紧紧咬着牙似乎在发颤。 “我不舒服……” “看来很严重……”聂申酉一脸凝重。 “帮我用布条把他绑在床上、仔细绑好,然后所有人都撤出去。” 莫轩被五花大绑在床上之后,所有人都撤出房外了,聂申酉这才打开药箱子,抽出心爱的针黹工具包,差点兴奋地要哼出歌来。 “莫轩啊!师父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为了陛下,所以你得忍耐一点。” “师父你到底让我吃了……”莫轩隐隐约约觉得中午吃的那一碗肉汤有问题,虽然跟御膳房煮的料理不相上下,但是、师父怎么可以让他……变成这样! “嘘!不准多言,你觉得医术不纯熟的医者可以当太医吗? 你觉得药效不稳定的方子可以让陛下使用吗?” 聂申酉抽出银针,拉开莫轩的衣领,在上腹施下数针。 “这就和神农尝百草是一样的……” “我……”莫轩呼吸一阵急促,想要躲开却很难动弹。“师父……呜——” 莫轩也知道不行,但是师父这样试药方子,比神农尝百草还要更可怕,而且神农尝百草不是抓着别人脖子叫别人尝啊! “你给我安静一点!”以莫轩这种挣扎的劲力,想刺他哑穴还怕伤了他,聂申酉只能抽了条布巾塞进他口中。“这就是学医之路啊!” 聂师父的学医之路真的好奇怪,之前跟着?师父的时候,?师父也没像他这样、要码顺手给他施针、要码给他下药的,学医之路真的有必要这么辛苦吗?莫轩欲哭无泪,只能任由聂申酉摆布。 “聂太医!”连总管在屋外拍了拍门,想知道里面到底是发生什么事,难道莫轩突然感染了什么恶疾,怕会感染给他人、所以才这样门窗紧闭的。 ……连总管竟然来了。 聂申酉停下动作,想起先前为狄昊日手术的经验——皇帝老爷是练武之人,耐药性也比一般人强得多,在莫轩身上过重的药效,或许对皇帝老爷来说也是刚刚好而已。 “连总管……”聂申酉一扬声,对着外头的连总管说话。 “你要我配的方子我已经配好了,你帮我拿去御膳房吧! 之后就当食补给陛下食用。” “食补吗?”连总管听聂申酉的声音一切正常,听起来也没有透露紧张忧虑,判断应该是没有问题,所以也决定自己去忙活就好。 “聂太医,你把药方子放在那儿呢?” “在我桌上,我已经包好了,用红线绑着,写着‘温补为佳’,你让御厨斟酌着配菜就行。”温补为佳、燥热之食更有效,不过到时候如果效果过度,难保皇帝老爷不会察觉将他托下去斩了。 “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去办这事儿了。”连总管心中大喜,赶紧派底下的内侍官去西厢拿方子,说不得今日晚膳就能给皇帝老爷补补。 “连总管,你之前跟我说过,关于妃子的事情,这我不用管……对吧?”还是有点害怕,聂申酉本来已经把注意力放回莫轩身上,但想到又忍不住回头问了连总管一声。 “这是当然,这是老夫份内的事,由老夫负责处理就好。” 连总管心情大好,还难得地跟聂申酉打趣。“纵使我要分给聂太医关心,聂太医能为陛下张罗吗?” 也是——聂申酉抿抿唇,想想有道理,术业有专攻,医术之事他还能研究研究,如果连后宫之术也要他负责,那他这太医岂不是捞过贵妃娘娘们的界了? [11] 回到偏房里,聂申酉在黑洞洞的房里独自一个人在床沿坐着,久久都不发一语,好一阵子之后才突然站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在房里乱闯。 “我研究出新的方子了!” 老爹、老爹……我想要给你看、我研究出新的药物了、也发展出新的针法,实际尝试过了、试验者也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另一个试验者也安好吗? 突然想起还有另一个试验者,聂申酉汗毛都竖起来了,直着耳朵想听听隔壁有什么声响,但皇帝老爷的寝宫里却安安静静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对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现在偏房里应该睡着个妃子才对、该不会刚刚床上其实有人吧? 聂申酉一阵惊慌,往床上确认了一下没人,这才又舒了一口气。 或者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怎么会? 聂申酉闭上眼,思索早先配出的药方子——姑且不论他是千配不坏的配药神手,这药方在莫轩身上也试过了,的确是有用的,那为什么会没事呢? 突然想到之前皇帝老爷中毒又遇刺,明明缓了好些时刻无法施救,后来仍然从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又回来,甚至在手术时还有力气醒过来,这种种可疑之处的答案只有一个——皇帝老爷真的是个鬼魅之人! 既然他是鬼魅之人,那这春药无效就很说得过去了。 想到新作品在皇帝老爷身上失败了,聂申酉忍不住失落,连更衣的力气都没有、走到床边、一脸窝在软枕上,身心俱疲地说不出话来。 那我配出来的药,恐怕很难达到他需要的纯度吧…… 我配出来的药……聂申酉一瞬间像遭雷击ㄧ般、从床上再度弹起来。 “如果对他有效的话、那就会是真正无敌的药方、也会是天下第一的神丹了!” 天下第一的神丹! 想到长年没有进展的研究找到出口,聂申酉整个人都活了起来,匍匐着爬到墙边,贴在墙面上往皇帝老爷寝宫仔细听,果然一点声响都没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一定要去一探究竟,找出众多药物对皇帝老爷无效的原因。 聂申酉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果然看到皇帝老爷房外站着两个高大的内卫、两个内侍、和一个乳娘——想混进去,那谈何容易? “聂太医?你在做什么?”后头传来连总管的声音,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到他了,这下除非小皇子突然大哭大闹,不然想必也不可能进到皇帝老爷的寝宫了。 “我就是……肚子有点饿了,所以想去找点东西吃……” 聂申酉一说完肚子竟然异常配合地发出咕噜声,原本精神有些萎靡的乳娘忍不住掩唇而笑,聂申酉则是一脸尴尬。 “可都这时候了,不如我就先去睡,明天再吃早饭就好。” 在莫轩那忙了好几个时辰,才解去他身上的燠热,真的是累坏人啊! 不过谁说春药一定要靠春宵解?嘿嘿!我可是神医啊! 怎么说今天还是有些成效,聂申酉心情不坏地走回寝室,正想关上门、就有内侍来敲门、手上端了一盘吃食。“连总管交代的、说太医回来就给您送上。” “给我吃的吗?谢谢你啊!”香味扑鼻,聂申酉就着月光看了眼,竟然是难得吃得到的鱼片粥,“你先去休息吧!” 内侍应了声,就退出房去。 聂申酉将粥放在圆桌上,饥肠辘辘地先喝下大半碗,然后走到书堆前找出写着当年当月的蓝皮书,又草草地和水磨墨,加拎了枝笔、回到圆桌坐下,又是吃、又是记笔记。 “然后呢……嗯嗯!盗汗的话……水要喝上、四碗吧……嗯嗯!不过若要速解……唔!这还真是好吃,怎么煮的呀?” 聂申酉吃到剩下一口才意犹未尽地捞着粥就着灯光看,却看到一小片熟悉的碎屑,虽然只有一小片,但对神手聂申酉来说却已经足够辨识了——那是……肉苁蓉。 “怎么会!”聂申酉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弹了起来、险些把桌子也给撞倒,碗在桌上滴溜溜地转了小半圈,被聂申酉赶紧稳住,又仔细看了一下碗里头还有什么残渣。“这是……海、海、海马吗? 那这是……鹿茸、鹿茸吗?” 这难道是早上他配出来的方子吗? “这样不行!这不行……”肚子、和全身都逐渐暖了,都怪他一边吃一边写东西、胃饿久了,这入口即化的粥品、进到胃里又化得更快,平时缓着吃很好、现下这东西缓着吃是怕效果不快吗? 更别说他还喝了几口连总管准备的花酿。“得吐出来才行……” 吐不出来……真的是饿了,胃肠紧紧挎着好不容易得到的食物,聂申酉来回踱步一阵之后拎起床旁的痰盂,紧张中一失手掉在地上,发出匡当当地一阵响。 “吵什么呢?”隔壁房中懒懒的斥责,清清楚楚地传到聂申酉耳中,吓得聂申酉跪趴在地上。“是聂太医吗?” “是微臣……”聂申酉趴跪着,只觉得头愈来愈晕,想是当初估量着皇帝老爷的耐药性,把比例配得重了,但对他这个头来说,哪受得起这么重的药?回答没多久就抱着肚子侧倒在地上。 “臣、唔……、呜——” 狄昊日双手环胸站在偏房房门外,看着聂申酉倒在痰盂旁,这样子真不是凄惨可以形容,他确定这是春药不是毒药吗?有春药发作了会这么痛苦的吗? 药箱子…… 腹部以下像被火烧,聂申酉想要爬着到桌边拿药箱,但每移动一点,衣裤布料磨过的感觉就令他头冒金星,下流的欢愉感让他窝着不敢动。 “呜——呼呼、呼呼……” “你想要什么?”狄昊日走近,这小鼠真的像吃到鼠药,不断在扭动。 “药、药箱子……药箱子……求你……”聂申酉一把抓住皇帝老爷的足踝,可是光抓住他的足踝,人类的触感就让聂申酉像被烫着了般缩回手。 “医人容易医己难,就算我把药箱子给你,你打算怎么作?” 这小鼠不会打算用针扎自己吧?听说他的确是用针灸之术让莫轩冷静下来的,不过明明就有更直接的方式,身为男人他不知道吗?“还是我帮你叫赵太医?” “陛下、陛下……”莫轩大叫着师父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 聂申酉伸手想搭住狄昊日的肩膀,却感觉他的脸变得很模糊,暖洋洋的那种模糊,挟着心跳,变得很诱人的模糊。“不要叫、叫赵太医……” 水亮亮的眼睛里头透着光芒,小鼠哀求起来还真可爱得吓人,狄昊日觉得欲望在升高,却又不禁觉得荒谬——欲望?对象是这小鼠? “嗯、呜……呜……”聂申酉挣扎地想爬到床边,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光是换个方向就令他痛苦万分。 “起来。”狄昊日直接抓着聂申酉的腰带,一个起落就将他丢在床上。 “你有想过、如果今天吃了这东西的人是我,那会变成什么光景吗?” 什么光景?不就是连总管要的那光景吗?这不是我的主意啊! 不能拿药箱子、也不能帮自己施针,那就只能硬撑着等这燠热一点一点消散了。 聂申酉僵硬地拉起被子,想窝进被褥里,却被狄昊日用力扣住——其实他只是轻轻抓住而已,但对聂申酉而言却像被老虎爪子勾住。 “我有点、冷……”聂申酉略过狄昊日的问题没回答,倒是解释了爬被窝的行为,希望狄昊日可以放他一马,让他躲进被窝里趴着。 原本打算好好惩罚这败坏宫廷的鼠辈呢! 小小的心疼,钻进狄昊日胸腔深处,但聂申酉的烂藉口却又让他笑了。 “相信我,你不会想要弄脏的……” [12] “你不会想要弄脏的。” 狄昊日的话在聂申酉耳中听起来很低沉很嘶哑很浓郁,让他听起来嗡嗡地、有些模糊,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狄昊日的脸。“弄脏……我吗?” 不想被弄脏、却令人想要弄脏的小猎物的表情。 像这种小东西,怎么会一再上演谄媚对上、欺压对下的嚣张戏码呢? 他不知道自己很脆弱吗?既令人心疼、又令人想要残忍,小鼠啊——! “你是怎么对待你小徒儿的呢?” 聂申酉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抚摸过,忍不住想要依恋这触感更久,于是将头脸缓缓转过去放在他手心里,轻轻在他手心中磨蹭着,对狄昊日的询问…… 仿、若、未、闻! “他叫作莫……”狄昊日本捏住聂申酉的下颚,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却让紧皱眉头的小脸迎上了自己,下一秒聂申酉就神智不清地吻上来。 很难专心地责罚他…… 狄昊日享受起对方主动的亲密,虽然有些青涩笨拙,激烈的渴求却相当美味,聂申酉个子小、脸小,牙齿似乎也小得多,一口啃住狄昊日的唇,扯了两三下就被狄昊日压着后脑深吻起来。 好像……好受一点了……聂申酉觉得烫到难使的脑袋似乎凉了一点,口中湿润冰凉的触感,虽然强硬却抚过他口腔里的每一寸,让他舒服地睁开眼,“唔……”竟然是皇帝老爷!这样、这样对吗?这样可以吗? 一离开狄昊日的口唇,聂申酉随即感受到火热又逐渐攀升,可是这又不是别人,而是整个天下都畏惧的大邹皇帝、狄昊日啊!“陛、陛下,陛下,微臣……” “你怎么对莫轩的?”既然他都醒了,狄昊日虽然扫兴,也干脆重拾刚刚的问题。 “我……”动、动了一下!聂申酉不是第一天随身带着小兄弟,当然不会不知道小兄弟偶尔会因为血液流动而自己摆动,但这时候它每动一下,都会让聂申酉痛苦地想要趴在地上。“我、绑他了……” “怎么绑的?你做给我看。”还真乖乖承认了。狄昊日挑眉又问。 “就是,两只手……”聂申酉缓缓在床上跪起身,把两只手腕靠在一起、慢慢往上伸。“绑在一……” “两只手像这样绑在一起吗?”狄昊日抓住聂申酉的两只手一使劲往上提,聂申酉整个人高跪起来,欲望就直挺挺地指着皇帝老爷,仿佛不自量力地宣战着。 “不是、不是这样……”布料磨过前端,聂申酉强烈地抖了一下,“陛下、放开……” “他也叫你放开他不是?”狄昊日单手扯下聂申酉的腰带,绕了两绕、顺手一推,将卧倒的聂申酉吊在床头。“你放开他了吗?” “我放、放开、陛下……”果然不了多久又开始胡言乱语,聂申酉痛苦地侧翻过身,腰腹不断扭动着。“呜——呜——我、我帮他、我帮他了呀!” “你帮他?”不就是你捉弄他的吗?光是想到聂申酉跟个发情的男人待在同间房里,纵使知道他所谓的帮就是二十根银针封大穴,狄昊日不知怎么还是满腔怒火,一手将聂申酉翻回仰躺,打算像聂申酉对莫轩那样将他五花大绑。“那我帮你吧……” 但狄昊日还来不及抽来绳子,聂申酉就已经烫得不省人事了,双腿夹住狄昊日的腿,热切地动作着。“帮、帮我吧……” 还真的要人帮他……小鼠的黑瞳孔水润润地盯着他,细细的喘气声还夹杂啜泣,狄昊日遇过的美丽女子和漂亮男孩多得不胜枚举,也不是没有试过和着吃药玩乐的轻狂,但不知为什么聂申酉的泫然欲泣的表情就是让他难以自持地隐隐心动。 “所以为什么要做这么不像话的事呢?” 狄昊日低下头吻着他,聂申酉的唇很软、而狄昊日则拥有很雄性的口舌,当他吻着他,聂申酉觉得世界都要被炸毁了,全身的血液都到处乱冲,欲望逼着他弓起腰向狄昊日求欢。 呜咽的哭音不断从深吻中传进狄昊日身体里,想要缓一点再给他都难,狄昊日只能一边吻着,一边腾出手伸入裤中,想也知道、聂申酉的小东西不需要多揉弄、就已经精神百倍地挺着了,只待狄昊日紧握抽送。 “啊——”太下流了…… 狄昊日的手擦过他前端,聂申酉瞬间醒了一半,初次被玩弄的小物完全不耐折磨,光是抽个两下、汁液就要溢出来了,更别提布着剑茧的手指在他肉茎的前冠上打圈。 “陛下、陛下……” “你不会这时候要向我请安吧?陛下万岁、万万岁的?”指尖揽过他的小球,兜着轻轻弹弄、让它每一寸都皮绷肉紧,狄昊日觉得血液也逐渐被煮沸了。 “不是……我没有……”什么万岁……怎么可能这样讲? 睁开眼想冷静一点,却在对上狄昊日黑而发亮的瞳孔的那一刻,聂申酉觉得更激烈地抖动了一下,这个人、竟然握着他的肉茎,被他玩弄竟然是这么刺激的事情,聂申酉忍不住扭过腰、闭上眼,想抗拒他的确对狄昊日有感觉的事实——对一个比他强悍很多的男人。 不想看是吗?狄昊日哼笑,左手一扯就让他下半身光溜溜地见客,手交的场面也无从遁形,让聂申酉倒抽一口气,直想弓起腿,但狄昊日哪会如他意? 一样左手一握,将他从足踝提了起来,开着腿往狄昊日下腹上暧昧地撞了一下,甚至倾身吸吮聂申酉的颈子、还逼他将腿环在狄昊日腰上。“夹紧……” “呜啊、啊——”聂申酉几乎要崩溃,狄昊日不但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右手使劲地紧握他的小物,还一面探入他上衣里头爱抚他的背脊,聂申酉不断抖动着想躲,但当他往后拉开空间,却让狄昊日有隙可乘地低头、隔着他的上衣含住他的乳尖,猛力吸吮。“陛下、陛下不可以……” “你再喊一次陛下,就要你趴着行宫礼了,嗯?”狄昊日在他臀上用力一捏,手指暗暗插入他穴口一截,下流的话语,聂申酉觉得前端已经湿了一小片,但未能尽兴的刺激感却让他更加痛苦。 趴着、说万岁万岁万万岁吗?聂申酉一阵恍神,光着下身……这么作的话…… 他激情的喘息中似乎发出细微语音,狄昊日定睛一瞧,只见他口唇轻嘟了下——不会是在说万岁吧? “没瞧过春宫图吗?”狄昊日扯开他手腕上的衣带,将他整个人翻过来、还跨过狄昊日兀自紧握着他肉茎的手,让聂申酉趴在他身前,衣衫欲掩环羞地露出下身。 “陛下、陛下、我知道了……放开我……”每抽一下,狄昊日的手腕就自然地磨过小球,聂申酉医震腿软,却被狄昊日一手腕就撑起来,聂申酉完全就是骑在他手腕上的小玩物。 “你怎么可能知道?”狄昊日呼吸声也渐粗,疯狂的念头无数,却怕伤了这小东西、所以没多少个真的能现在就对他做。 “什么,啊——啊——”刺激感,异物深入身体的感觉,打从内里被侵犯、连前头都有被抵着磨蹭的欢快感,聂申酉难掩欢愉地颤动了下,却羞愧地险些落下泪来。“放开我、陛下、求求你……呜——” 紧紧夹着、抗拒他的手再抽送,聂申酉重获自由的手握住狄昊日的手腕。 “以后、以后不敢了……我不敢了、陛下放开我……” 光是这样就想真的要了他,偏偏他正哭着说不要。 心底深处有股迷惘,如果现在要了他,以帝王与臣子的角色,聂申酉想也不敢拒绝,但除了他的身体,狄昊日却隐隐觉得、还有他更想要的东西,不能被破坏…… 狄昊日叹了口气,左手一揽将他背向着搂进怀里,先拢好他的上衣,才捂着他的眼,右手继续帮他抽到顶端。“以后、不准随意这么做了,知道吗?” 漂亮的赤裸的腿就在他面前,随着聂申酉解放的动作僵硬地弓起来,狄昊日很难形容自己有多喜欢这个画面,但很可惜今天是无缘占有它们了。 幸好来日方长,不是吗? [13] 消息传遍整个皇宫,有的人知道得多,有的人知道得少。 知道大部分的人看到他会喊他:“……聂、太医。” 知道少部分的人看到他则会喊:“……聂太医。” 知道全部的人还没看到他就会喊:“聂太医——” 知道全部的人当然是指皇帝老爷和连总管,他们想喊谁就喊谁,想在哪喊就在哪喊。 “聂太医——”狄昊日知道自己是个俊美的男人,不过垂涎他的人往往都是盯着他的脸发愣,而不是手,天晓得如果那天晚上他真的对聂申酉“为所欲为”了,那现在聂申酉会盯着哪儿发呆。“我的手,怎么了吗?” 聂申酉大发抖,随即用最快的速度趴跪在地上,“陛下、……” 然后他说不出话来,因为所有他以前说得很顺的话都变得很奇怪——比如、万岁、万万岁、甚至“陛下”两个字都是……还有跪地请安这件事。 “说完。”狄昊日有预感,底下的话会很精彩,要不然就是他的表情很精彩。 “陛下的手,很好。”聂申酉保持冷静地回答,却知道这答案真糟。 噗——!一边的乳娘不小心笑出声,赶紧对着皇帝老爷一欠身,紧张地退后两步。 多好?有比别的地方好吗?狄昊日在心中默默吐槽。 “闽邬贵妃你见过吧!请安吧!”闽邬大妃被贬之后爵位退为贵妃,今日因为求见小皇子而来,狄昊日一挥袖,还是让聂申酉向她请安。 “贵妃娘娘千岁!”聂申酉看到美丽的女人,心里有点奇妙的感觉,这妃子和皇帝老爷以前可是一对璧人,但因为政变,皇帝老爷也说变就变了…… “聂太医请起……”闽邬身上还带着孝,她的父亲闽邬巴海因为罪证确凿伏罪了,现在的她一脸苍白,我见犹怜、更遑论有恩爱过往的皇帝老爷了,此时让闽邬贵妃前来看小皇子,应该也是暗示能够前缘再续吧!“涵儿难受大礼。” 陛下和聂太医关系不凡的事情传遍皇宫,闽邬玉涵再怎么不得宠、消息慢半拍,知道消息之后也明白要小心聂申酉了,她和聂太医两个人、现在是一个地位高而虚悬,一个受宠而低微,此时的千岁、一不小心,万人拥戴的尊贵就要拱手让给这男人了。 “臣妾想见小皇子,还望聂太医与臣妾讲说小皇子近况如何。”汪汪大眼望着聂申酉,一寸一寸的似在细细打量,聂申酉被她瞧得脸都红了,忍得辛苦才没往后猛退。 “卑职遵旨。”聂申酉低下头、一拱手,驶出眼观鼻鼻观心,逃脱闽邬玉涵的眼光。 “连总管,让乳娘把云儿抱到前头饮风亭吧!让孩子出来透透气也好。” 手持朱砂笔批阅奏摺的皇帝老爷连头也没抬就叫了连总管,闽邬玉涵则是对着他盈盈一拜,转身先往饮风亭去。 “聂太医。”狄昊日的眼光直勾入聂申酉眼中,虽然看似没有注意,狄昊日却的确看到了聂申酉小鹿乱撞的表情,令狄昊日相当不悦——刚刚还看着他的手想入非非,现在看到美人就走神了,难道他想要跟一个有着闽邬的脸和他的手的女子在一起吗?“没什么,你去吧!” 有时候皇帝老爷真的很难捉摸,发起怒来也是异于常人,说残忍是都会原谅他,说仁慈——哪有仁慈的君主会对臣子做那种事啊?聂申酉迟疑地直着身跪下、然后才缓慢趴伏。“微臣告退……” 聂申酉完全以小碎步后退的姿态退出御书房,却在此时跟熟悉的人错身而过。 “佟……” “聂申酉?呵!你剃须啦?体面多了。”甫回京的佟凉不似狄肖月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而是马上就认出来,末了还摸了聂申酉干干净净的小白脸一把,差点没让狄昊日眼球都瞪出来。 差点忘了佟凉跟这小鼠是故交——故什么故、交什么交,听起来就令人生厌。 “臣,御前左将佟凉,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佟凉单膝跪礼一阵子、狄昊日都迟迟没有回话,佟凉有些疑惑地抬头半寸,狄昊日才终于有了反映。 “爱卿平身。”狄昊日懒懒地要他起身,没决定好怎么解决心中的不快,就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他究竟不是那种恣意而行的君主。 果然跟他人说的一样,很怪异,佟凉轻笑。“臣为陛下带来久候的消息。” 终究还是国事要紧,狄昊日走到茶几旁,示意佟量也坐下,让佟凉熟练地为他泡茶、砌茶。“汉室如何了?” “汉室皇帝已经陷入弥留,掌握军权的陈焕与汝阳王互斗之下两败俱伤,由禁军统领苏础得势,而这苏础,就是勤妃的兄长,因此逼得刘皇后重新将勤妃迎回坤瑶宫,甚至称她为姊姊。” 佟凉将泡好的茶倒入茶海,先倒了第一杯让狄昊日品茗,再倒上第二杯让陛下饮用。 “那么皇储呢?以现在汉室的状况,原本的皇储襄阳王年幼,会让他继位吗?” 狄昊日记得那小孩,生性骄纵无礼,数年前方是个六岁小娃,已经动辄掌括大臣,身为敌国,一看到对方皇储是如此货色,只能说甚是欣慰。 “据说苏础一派暗中找寻勤妃之子已久,这勤妃之子想来已经二十有八,若让他继承皇位,在年龄上相当合适,但相对的,陈焕与汝阳王两派人马就急于产除此人。”佟凉又提出另一个现况,这几乎是每一个皇朝乱世的悲哀,夺权、求生,争端纷起。 “以我族而言,自然也不乐见勤妃之子回国——不过若他是个庸才那又另当别论。” 狄昊日一口饮尽佟凉倒来的茶,表情严肃。 敌国国势渐弱,那国际主控权就会稳固地掌握在大邹手中,但相对的、若让明君继位,那天下情势变化就很大了。 “但如果要将此人送回大汉,再给汝阳王和陈焕精兵支援,倒也是不坏的计策。” 佟凉心中打的是别的主意,军派想法,如果能一举将大汉击倒,也是一劳永逸。 “别要让人说我们狼子野心。”狄昊日拍拍佟凉的肩膀,对他的说法持反面态度。 “长年征战,倒不如趁此时让国家休养生息,你也可以发挥你文治上的才能、顺道也帮我教教肖月这只会打仗的小子。” “陛下英明,但还有一件事似乎挺有趣,微臣特说与陛下听听。”佟凉沉吟了声,继续把话说完。“那太医,听说当年带着勤妃的孩子,骑着快马往北逃了,中间还有人接应,所以一路顺利,未曾听说有被拦阻或刺杀之事。” “北逃吗?你的意思是,这太医和皇子,很有可能现在依然住在汉界、或是藏身在我国境内?”狄昊日冷哼一声,假使这勤妃之子现在大邹境内,那自然又比在汉界好查得多。“那就让你去找找这流离失所的皇子殿下了,如果他在咱们境内,总不能怠慢了人家。” “微臣遵旨。”佟凉拱手一揖,站起身来,“那么微臣就此告退。” “不,佟凉,我听说,……聂太医有个老父,是吗?”狄昊日突然想到这件事情,或许是跟聂伸酉关系有进展,多多少少念头都在他身上打转。 “你帮我把他接到宫中吧!总不好因为要他来宫中当太医,却让人家父子骨肉分离。” 聂申酉的父亲吗?佟凉似是想到什么,但还是很快的回答。“臣遵旨。” [14] 流言满皇宫,在这时候失宠的妃子来看小皇子,她会提到什么? 聂申酉真希望自己猜错了,偏偏闽邬氏劈头就把下人支开。 “我想私下和聂太医谈谈。”闽邬氏温柔美丽的笑颜对着下人绽放,底下的乳母婢女就全退到饮风亭之外了。 “娘娘有事请说。”聂申酉拱手一揖,妥善拿捏宫中之礼。 “聂太医,你也知道我如今是失宠之身,想要见一面孩儿都难,如果可以,想请你帮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卑职地位卑微,在陛下面前一向不敢多言,要说为娘娘美言,恐怕有所不适。” 的确皇帝老爷目前对他蛮宽容的,就算恐吓了他两三次,却从来没有真的杀他头——但这样真的就有地位可以说话吗?聂申酉可不这么认为。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有求于聂太医,我也不多隐瞒,现在整个宫中都知道聂太医和陛下关系不一般,不只是我、几个妃子也都各自有打算,聂太医不会以为可以以一挡百独自取胜吧?” 一听说这男人竟然受到陛下的宠爱,后宫里掀起轩然大波,想要取聂申酉小命的醋桶子不是一两桶,几乎是一片醋海。 “卑职驽钝,不懂娘娘所言。”闽邬氏不但是个烫手山芋,还是会主动扑来的活山芋,聂申酉再蠢也不想蠢两次,慌忙推辞这浑差使。 “我在宫中不是一两日,如果不是先前之事,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比起其他渴望陛下垂幸的妃子,我只希望能自保、能保我亲人、保我孩儿地位,若陛下与聂太医相好,甚至交好百年,对已经失宠的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如果聂太医和我站在同一个阵线,我必然助聂太医一臂之力。” 闽邬氏抓住聂申酉的衣袖,深深望进他的眼中,蛊惑他原本定静的心意。 大邹的后宫和大汉不一样,被选入宫的妃子若三年之内没有受到皇帝的临幸,就会由皇帝配婚给四品以上大员,虽然听起来很人性化,但就如闽邬氏所言,这些离宫时日已近的妃子就会更积极地想得到皇帝陛下的垂怜,如果面前有阻挡物,只怕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杀红了眼。 聂申酉想到这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如果真的跟皇帝老爷有染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被当作目标、会不会有点太冤枉?赶紧抽回被抓住的袖子,“卑职、和陛下的关系、就是一般君臣,岂有所谓以一挡百……” 聂申酉话没说完,闽邬玉涵也没接话,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让聂申酉很难避免地想到那日的“吃粥事件”,最后连解释的力气都没了。 “后宫布局、闺房之事,只要是聂太医需要我的地方,涵儿……” 什么闺房之事?后宫布局又怎么会跟我有关?聂申酉简直要发疯了,“娘娘!此事休要再提……” “聂太医或许不知,陛下对情人一向是个无情的人,所以如果要得到陛下的宠爱、就得要把自己当作他的玩物……” 闽邬一手搭上聂申酉的肩,凑在他耳边低声说话,聂申酉一阵僵硬,想逃走却完全无法动作。 当做玩物——似乎是这样,但是若真的要将他当玩物,皇帝老爷大可给他更多屈辱、或是干脆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侵入他的身体,但他没有这么做、聂申酉隔日清醒时甚至发现狄昊日是为他穿好了衣衫、细细盖好被子之后才离开的、之后见面也什么都没有提、更没有羞辱他……无情之人?真是如此吗?若真是无情、那他何必如此? 聂申酉想到小时候在汉宫的所见所闻,怎么都无法把狄昊日和冷酷画上等号。 “卑微地、不要带情感、也不要表现自己的喜好、只要迎合他,因为对陛下而言,这世上他谁都不信、也谁都不在乎、就算是他唯一的孩子,也只不过是威胁他人用的工具而已……”闽邬氏软软的语音之中带着冷冷地嘲讽,却也让聂申酉愈来愈不舒服,聂申酉不禁想起小皇子有时晚上睡不好,连总管来叫他过去探视的时候,总会看到一脸清醒的狄昊日抱着哭不停的小皇子,反观此时假藉要来探望小皇子,却说些无关的话的闽邬氏,聂申酉感觉一阵恶心,忍不住伸手把肩膀上的纤纤玉手拉开,忍耐地露出带着阴霾的笑意。 “娘娘,您真的误会了,陛下和卑职……都不是您想的那种人,而您也不是、您自己想的那么伟大——如果您想要保的是您自己、小皇子、和您的亲人,那么陛下呢?您曾经把陛下当做您的亲人、您的丈夫吗? 想必也没有吧!”聂申酉说着比闽邬氏更轻更低声的话语,却一字一句都清楚。 闽邬氏愣了一下,却随即反击。“那么他呢?如果他曾经把我当做亲人、给我孩儿他应得的地位,那我父亲也不会为我抱不平、不会……” “你说他无情、可是你对他呢?多少恩爱的夜晚,你都只想着他是无情的人、只想着掌握后宫、掌握皇储的位子,再怎么不懂情爱的人也知道、在你眼中他就是柄权杖而已……”聂申酉还没有说完、闽邬氏就给了他一巴掌,聂申酉闭上眼受她一掌,还是依礼跪在地上叩拜。“臣无礼,请娘娘恕罪。” “就算失宠,我依然是贵妃、而你不过是个小小太医、凭什么对我说那些话? 你这娈臣、永远、都不过是个男妾、绝不可能和陛下修成正果的!” 闽邬氏原本就失去血色的脸此时更加苍白,举起手一下一下地狠掴聂身有的头脸。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来了?卑贱的汉狗!不要脸的家伙。” “虽然下官也是只卑贱的汉狗,但还是希望娘娘瞧我薄面、高抬贵手。” 不知被打了几下,聂身酉觉得头都晕了,这才有个男人抓住闽邬氏的手,淡淡地阻止。“下官佟凉,见过贵妃娘娘。” 佟凉完全就是恃宠而骄的权臣样,仅仅一句见过就算问好,反抓闽邬氏手腕的动作更是该死地无礼,不过由于闽邬氏心中有鬼、自然也不可能大胆追究。 “既然佟将军为他求情,那我就算了。”闽邬氏甩开佟凉的手,佟凉也就笑着放开她来,但也因为佟凉轻蔑的一笑,闽邬氏恨恨地转过身、直接落下两人离开。“萍儿,咱们回宫!” “卑职恭送贵妃娘娘。”聂申酉趴跪在地上恭送闽邬氏离开,默默地叹了口气——老是这样低调低一半,迟早会出事的。“卑职见过佟将军……” “下官见过聂贵妃娘娘。”佟凉抓起聂申酉,让他乖乖站直。“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听说陛下的新宠是个漂亮的小太医,刚才听闽邬娘娘说,才知道真有此事啊!” “嘘!这种玩笑不能乱开的!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吗?不要命啦你!” 聂申酉想要捂他口也来不及,只能说幸好他的确是皇帝老爷的爱将,不然开这种玩笑还得了吗? “嘘有用的话以后我可得多嘘一点,但这里可是宫中,而且政变之后暗卫加了几倍,整个宫里没有五千也有三千,你以为你们刚刚说的话能少记上一句吗? 每一字都会传到陛下耳中的!”佟凉真如其名,凉凉地给聂申酉来上一句。 “不过这是机密,你可别传了出去,知道吗?” “原来是因为暗卫……”聂申酉一听脸黑一半——这臭佟凉、现在才讲是想害他没命吗? “难怪陛下这么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 “是啊!而咱们神通广大的陛下现在要见你,”佟凉呵呵一笑、用力拍了拍聂申酉的肩。 “所以你还是用跑的、快点去见他吧!” [15] 皇帝老爷双手环胸、倚在椅背上假寐,聂申酉半屈身走入御书房,一见到这一幕,拉拉衣摆跪在地上等待。 “如果我是真的睡着了,你打算要跪多久?”懒洋洋地开口,狄昊日并没有让聂申酉跪太久,而是在聂申酉跪不到半盏茶时间、内侍捧着脸盆踏进御书房之际出声。“甭叩见了,直接平身吧!” “谢……”聂申酉正要谢恩又被打断。 “不谢。”狄昊日站起身,走过还没起身的聂申酉身边,一双长得彻底的腿吓得聂申酉往地上缩了一下。“过来。” 内侍将脸盆放在茶几上、行了礼就退出书房,狄昊日则是向着聂申酉伸出手,飘逸的衣袖间瞬时飘来一股淡淡的香味——男人身上、带着香气是正常的吗? 而一个男人,觉得另一个男人身上发出麝香味很香……是正常的吗? “嗯?”狄昊日略嫌不耐烦的又甩了下手,摊开的手都冷了——他难得主动对人好,却第一次有人这样让他等。 “是……”其中必有诈。聂申酉卑微地穿过皇帝老爷的衣袖,矮身站到茶几旁。 “坐下。”狄昊日指指坐榻,聂申酉刚依言坐上去,他就伸指捏住聂申酉的下颔,捏得聂申酉哀嚎出声。“为什么要不分身份的多嘴?她就算打了你也不算冤枉。” 聂申酉这才发现闽邬氏果然并非汉族女子,纵使是个美人、纤纤玉手还硬是比汉族女孩大了一截,打在他脸上还是扎实地伤了,但幸亏狄昊日并不是打算让他痛,放开手劲、下一刻的冰凉感就让他纾缓多了——原来狄昊日要内侍拿来一盆满是冰块的冰水,亲手揉了布巾给聂伸酉冷敷。 “陛下……”怎么想都觉得别扭、不管是不合身份或是怎么的,聂申酉伸手想接过他手上的布巾。 “这是我的谢礼……”狄昊日略低下头,聂申酉白皙的皮肤里透着青紫,“如果佟凉再晚个几步,你岂不是被打成紫毛貂了?” “紫毛貂?”谢礼吗?为什么?聂申酉抬起头迎上的是狄昊日带笑意的亮灰色瞳孔,当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好看的一张脸…… 聂申酉伸了一半的手被僵住,更被震慑得打了阵哆嗦、打醒了他过度迷蒙的眼神,当下窘得只能喃喃冒出一句来缓颊。“好、好冷。” 狄昊日笑了、很细很微很瞬间,原本聂申酉以为这抹温和会马上被隐藏,但恢复淡漠的狄昊日却移开了布巾、用温热的手心捧住聂申酉的侧脸。“暖点了吗?” “谢、谢、谢陛下……”酥麻麻的触感……聂申酉不敢再看狄昊日的脸,却不是出自僭越感,而是一种隐隐地不妙感。 “你非得说些不该说的话吗?”冰冷透过语尾钻进聂申酉心里,聂申酉乖乖闭嘴了,嘴也紧闭、眼也紧闭的一张脸说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狄昊日却发现看着这听话又好笑的聂申酉,一点也不开心,就像听见聂申酉澄清流言的时候一样,虽然是事实,但他就是不开心。 现在这又是怎么?捧着他的脸、他却一脸七孔紧闭、服毒自尽的样子,更糟糕的是、他竟然觉得聂申酉这样也挺可爱? “呜……”先是痛、然后是呼吸的温度,刺刺麻麻的覆盖在唇上,聂申酉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却让狄昊日的吻有机可趁,一寸一寸霸道地推进、拭过他口内的嫩膜。“陛……” 狄昊日本想点到为止就好,偏偏这小鼠,他才刚离开他的唇、他就连唇都闭不住…… 一松懈就……聂申酉想伸手擦掉脸上的湿润感,却被抓住手腕,皇帝老爷……竟然舔了他一口、从下颚到唇角——或是该说用舌尖挑起银丝、然后在他唇角将一线细丝吸入口中…… 聂申酉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不礼貌、远远地超越了欺君之罪,但他还是阻止不了缓缓皱起来的眉、和往右歪的头。 “再……”狄昊日不知道自己在喃喃个什么,但幸好他不在乎这种小事。 再一次——没说完的让心跳去说。 狄昊日吻上他、第二次,突然觉得聂申酉过度多礼地把他的谢意破坏了也好,那原本当谢礼的东西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变成别的…… “……呃。”他漂亮的眼睛仿佛会吸人,狄昊日结束这个吻的时候,聂申酉还是屈居下位、抬头望着他的,但一向冷淡中带烦躁的狄昊日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心情似乎相当好,而聂申酉也莫名地觉得——这吻,很好…… 狄昊日轻握聂申酉的手,侧过头在他手腕上落下一吻,原本就此打住的动作,却因为聂申酉呆呆地凝望,让狄昊日忍不住在他左耳处轻轻一吻。“还疼吗?” 竟、竟、竟然在和皇帝老爷调情…… 虽然皇帝老爷的声音很好听、但从嗡嗡声中听到人声,聂申酉顿遭雷击一般醒来,这样不是和流言传的一样吗? 就算先前皇帝老爷对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早已远远超过了今天的等级,可那时是因为药力的关系、而不是心甘情愿啊! 想法像咻一声刮过脑袋,聂申酉却瞬间抓到可怕的重点——难道现在我是…… 心甘情愿的吗? “不、不疼……”如果是心甘情愿的话、岂不是没多久就要晋升到那天的地步、甚至愈走愈远了吗?聂申酉一点一点把头脸从狄昊日手上挪了下来,忍住龇牙咧齿的疼痛感,低下头不敢看狄昊日。“臣……现在甚好……” “甚好?”不疼?不疼脸的长这样?那不冰的脸长怎么样? 聂申酉边挪脸、边把狄昊日的心火煽高,这厢顺手抓起冰桶中的布巾,啪地就往聂申酉脸上贴,感受他剧烈地一抽。“不是甚好?不疼吗?” “刚、刚、刚刚甚好……”聂申酉重新适应脸上的冰凉,疼痛也又好了一些。 “那现在呢?”为什么要这么不高兴?狄昊日对自己情绪的反反覆覆感到不耐,却怎么样都希望他能字字句句都吐实,纵使是大不敬、都比他刻意有礼来得好。 “嗯……”聂申酉眼尾偷瞥了一眼皇帝老爷的脸,觉得这时候再躲恐怕会引爆他的怒火,接着就被处以极刑。“更好……” ——你说他无情、可是你对他呢?多少恩爱的夜晚,你都只想着他是无情的人、只想着掌握后宫、掌握皇储的位子,再怎么不懂情爱的人也知道、在你眼中他就是柄权杖而已……——如果能听到真话,多好?不被当作皇帝,而是纯粹的他、纯粹的狄昊日,多好? 狄昊日沉默了一阵,直到感觉聂申酉偷偷地挪移,知道是过冰了、这就移开布巾、用另一手给他暖脸。“对你来说、我就不是权柄吗?” 权柄…… 聂申酉略低着头躲避皇帝老爷的眼光,一时没有会意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想到——啊!是暗卫说的。“对微臣而言、陛下就是……天……啊……” 然后就被狠狠地捏了一下。 “是什么?”捏了一下之后又帮他冰敷,狄昊日重复着动作,不晓得还以为他是在刑求。 “是天……”聂申酉嗫嚅,低声回答。“真的是天。” 就算被捏一百次、一千次、还是要说是天,不然可不是仅只被捏而已,伴君如伴虎,距离过近就会僭越,这是天理。 原来是天吗?狄昊日表情逐渐冷却淡漠,将布巾放回脸盆里,左右检视他的脸,确定青紫已经逐渐消退、剩下冰冻后的嫩红——不过就是只可爱的小鼠而已,再怎么可爱、都不过是只小鼠罢了。 “是高高在上的天、总比是想要掌握的权柄好得多,是吧?” 狄昊日挑起唇角,眼神却逐渐暗淡。“好罢!我接受。” 虽然两者都不是我、不过这是我的宿命不是吗?那我接受。 [16] 有一只大蟾蜍,在追一只小蟾蜍。 小蟾蜍停在地上、大蟾蜍就直起后腿往前扑,然后小蟾蜍就会蹬腿往前蹦、然后大蟾蜍又直起后腿往前扑。 往前蹦、往前扑、往前蹦、往前扑,好有活力的一对大小蟾蜍。 北方男儿不能怕冷,打小就要开始训练,所以狄昊日交代乳母带着云儿去花园透风,这厢趁着晚膳后、练武前,打算去看看孩子,没想到还没看到云儿、就看到这等奇景。 “他在做什么?” “他在、在……抓蟾蜍。” “那你在做什么?” 其实狄昊日偶然溜马而过,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现那叫莫轩的小徒医在扑蟾蜍,但饮风亭里的小鼠就不一样,站在桌旁很容易就被注意到。 ……他在看小徒医扑蟾蜍。 地位不一样,聂申酉是太医,他要小徒医去扑蟾蜍或扑流萤都是可以的,狄昊日本来也只是随口问一句,不想聂申酉一脸紧张,索性也不要逼他,侧过头对内侍道。“去帮帮他。” 内侍多为习武之人,抓只蟾蜍易如反掌,狄昊日想得单纯,结果却不是这么单纯。 “臣遵旨。” 抢在内侍回答之前,聂申酉就匆忙地领旨、往花圃的方向奔去,然后就变成一只大蟾蜍、一只中蟾蜍、和一只小蟾蜍在追逐的游戏。 “陛下……”内侍有点无措,出声请示。 “罢了,你先去传命,让乳母带小皇子回寝去吧!”先让内侍离开去办正事,狄昊日眼光落在怪异的三只蟾蜍身上,眼神发冷、心火发热。 是误会吗?狄昊日眯了眯眼,其他人或许还会有笨的机率,但这小鼠,该机伶的时候可是很聪慧的,会有这种“误会”,脱不了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蟾蜍是他故意放走、给小徒医追捕的,也就是这只小鼠再度捉弄了小徒医。 第二则是……小鼠想要躲他——躲这个下午才被他称之为天的人。 两个原因都不值得原谅。 尤其仔细听两只蟾蜍的对话,就会知道原因二是一定有的。 “师父,我来抓就好了……” “嘘……你给我安静一点……” 丹炉爆炸的那时候、先前的心血都白费了,浪费的时间无法追回、先前请三皇爷狄肖月帮忙搜罗的那些药材也算了,毕竟没有什么研究的时间限制、加上现在在宫中,可以自由使用研究药材,这两者都好解决,唯独蟾蜍和毒蛇倒是要重新抓……可惜狄肖月不想继续处理这些蛇虫蚊蚋之类的杂事,聂申酉只能转求佟凉,难得佟凉愿意帮忙、也马上就请农户挑了十只蟾蜍来,这姓莫的小子偏偏在经过花园的时候打翻了竹篓…… “我已经抓了五只了,师父,还是今天就先到此为止……” “所以现在要告诉陛下我们已经抓完了吗?那你刚刚在这里追的是什么?白兔吗?” 小鼠和小徒医两个人在花圃里压低声音讨论,可见原因一应该是不存在的,很可惜原因二比原因一更该死,因为这对皇帝老爷来说,这是人格污蔑.“在那里,左手边。”冷冷的提醒声,皇帝老爷都指示了,聂申酉只能循着往旁扑,“太慢了……” “是……”以手为脚,聂申酉朝蟾蜍停驻的地方又扑了一次,幸亏农家把蟾蜍带来的时候先灌了米酒,要不然如果它三步并两步,岂不是要先练好四脚奔逃的技巧?“抓到了!我抓到了!快把竹篓拿来!” “师父,竹篓来了!”莫轩拿着竹篓,打开一点点,让聂申酉把抓到的蟾蜍放进去。 这只小鼠竟然是抓蟾蜍的天生好手?狄昊日皱眉瞪眼。 “还真的让你抓到……”既然他都抓到蟾蜍了…… 狄昊日也知道以有没有抓到蟾蜍当做原谅人的准则很怪异,但还是转身准备离开,却在此时听到莫轩低声说话。 “师父……那儿……”莫轩大气不敢喘一声,朝着湖面上一片很近的莲叶努了努唇。 “还有一只……” “第七只……”原来抓蟾蜍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聂申酉噘着唇呼出一口气,扭过要看准目标,下一秒就伸长手臂向着荷叶扑去。 这蠢小鼠! 因为聂申酉身材太娇小、动作太快、莫轩手上又抱着竹篓,等到莫轩出手想抓住聂申酉,他已经化出一道弧度,直接掉进水中、连个影都不见了。 “师、师、师、师父……”莫轩紧紧抱着手中的竹篓,跌坐在地上,喃喃叫着聂申酉。 这家伙该不会以为自己的手够长,可以直接抓住叶子上的蟾蜍、或是身子轻得可以跳上秋末临枯的荷叶还稳稳站着吧? 狄昊日盯着水面,原本摇曳的荷叶逐渐恢复平静,那小鼠还是没有浮上来。 的确,还真没听说过鼠辈会游泳的…… “这蠢蛋!”等不下去了!狄昊日一个箭步往湖边去,直接纵身跳进湖里。 一线一线的荷叶茎在湖面底下错综纠缠着,狄昊日明明眼见小鼠从这里落水,却无法看清小鼠到底困在哪儿、只能挥手划向更深处,找寻小鼠的踪影。 “……呜呜……哇……噗噗……哇……”虽然聂申酉不适水性,但原本落水要浮出水面也不是这么难,可是就是有这种巧事,浮上水面之前、聂申酉就被盘生的水藻荷茎给缠住了,正以为小命休矣的时候,竟然听见皇帝老爷骂他蠢蛋的声音。 水波流动的感觉、惊叫求救的声音,狄昊日一确定聂申酉的位置与安全、随即浮上水面,大喝一声。“取剑来!” “是!”自园中暗处窜出的侍卫随即将配剑平射而出递给狄昊日。 狄昊日反手握住剑柄再度入水,乱剑砍断聂申酉周身的千丝万缕,一把勒住小鼠的颈子,将他整个人反抓提上水面。 “属下来迟,请陛下恕罪!”一浮上水面,连总管与十多名暗卫全在湖边跪趴一片,更有内侍随即递上厚毯,包裹甫离水的狄昊日。 身材高大的好处就是,就算手上提着大包裹,狄昊日还是腿一跨就上了岸,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包裹直接往地上抛。 聂申酉半昏醒的状况下被狄昊日一手抓着衣领往上提、还往他后腰一踩,整个人被反摺的聂申酉随即大口大口地吐出水来。“恶……咳咳咳……噗……恶……” 要死掉了…… 终于吐到肚子空空如也,皇帝老爷高抬贵手将他丢在地上,聂申酉才翻身侧倒在呕吐物里。 小鼠翻肚了还是小鼠。 “陛、陛、陛下……”莫轩跪倒在地上,完全被吓傻了,但手里还是紧紧抱着装了六只蟾蜍的竹篓,仿佛师父托付给他的蟾蜍和竹篓,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依靠。“奴才、奴才……” “你是大夫不是吗?这样就被吓得心神不宁,你怎么可能当得上太医呢?” 狄昊日把厚毯交给内侍,然后扯下上衣、随兴地将厚毯往肩上披,湿淋淋的发丝更加深了狄昊日的冷酷感——虽然他刚刚才将小鼠从地狱门前拖回来。 “因为、跌入水中的是师父,所以我、我……”莫轩喃喃辩解的时候,蟾蜍突然啯啯、啯啯地大声鸣叫起来,莫轩惊吓之余表情更加惨澹,幸好地上有个比他更惨澹的人。 “正因为生命危急的是你重要的人、你更要冷静、不然你是想害死他吗?” 狄昊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火大,伸手抢过莫轩手上的竹篓,转过来对着聂申酉大骂。 “还有、聂申酉,你连这一点都没有教他,你到底教了他什么?抓蟾蜍吗? 你这么喜欢抓蟾蜍、这么喜欢抓蟾蜍……” 狄昊日骂到激动处,真是没有任何言语可及他心中的愤怒,干脆手一扬将一竹篓的蟾蜍往下倒,瞬时间啯咕啯咕的声音似乎在整片月光底下里回荡。 “你就给我全部再给我抓回来!” [17] 好像还听得见外头啯啯的蟾蜍声…… 聂申酉连穿衣服的力气都没有,踏出浴盆后、擦干身子、就包好湿发、披着单衣、抱着衣裤拖回床上。 掉进水里真的很可怕、好像甚至比……身份曝光更可怕。 尤其,救他的人竟然是皇帝老爷……如果皇帝老爷发现他的身份,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救了他,或干脆像砍水草一样将他砍成碎片呢? 先前还可以说他救了皇帝老爷一命,请皇帝老爷饶他一命,偏偏现在皇帝老爷也救了他一命,而且还是以身犯险……如果还发现他是敌国皇室的血脉,那么、那么的话…… 那么的话……怎么样呢……蟾蜍会跑走吧……还有、还有老爹会很…… 迷迷糊糊中,聂申酉意识愈来愈模糊,思虑也全打结在一起,最后化为细细的鼾声。 狄昊日走进偏房,就看见穿着薄衣的聂申酉抱着一大球衣物窝在床上。 沐浴之后用了晚膳、晚膳之后夜读了、夜读之后练了琴、练了琴之后又练了剑,心头一阵郁闷,怎么都静不下来、也睡不着,结果这只小鼠竟连衣服都还没穿好就睡了,狄昊日气着不多久就想到——不会是惊吓过度病了吧? 一靠近床、摸摸小鼠的脸,马上又放心下来,放心下来又迟疑要不要生气,来来回回折腾半天终于还是作罢,如果真如同小鼠说的,把他当做天一般敬畏恐惧,才让小鼠像傍晚那样避着他,间接害他掉进湖里,那难道还嫌小鼠不够怕他吗?还要这样动辄大怒威逼小鼠就范吗? “要睡也不把衣服穿好,秋日难道就不怕着凉吗?”既然想通了要放开心,狄昊日也变得坦然,顺手捏捏聂申酉的鼻尖,得到了唔唔的一声抗议,聂申酉也挣扎着翻身趴卧,把狄昊日的手压在整张脸底下,直像在他手心中放了颗瓜…… “要睡就进被子里去睡……” 狄昊日左手抓过被子一角,右手护着他头颈,一扯被子、直接将小鼠翻进被里,也把聂申酉的衣衫翻乱、露出一大片肩背。 那天也是,让小鼠背向着靠在他怀中亲昵…… “嗯……”翻身的大动作果然还是把聂申酉吵醒了,惺忪睡眼中坐起身来,连仅剩的一件单衣都滑落下来。 很难没感觉…… “既然醒了就把衣服穿好了再睡吧。”狄昊日站起身,虽然整个国家都是他的,但人家睡着的时后侵入人家房间里还取走人家贞操这种事情,不只是下流而已。 “微臣……” “除非你希望我现在就要了你,不然不要裸着身子跪在我面前。” 然后原本要下床跪拜的聂申酉就只从被窝里伸出了一只光裸的脚踝和小腿、跟狭长的一小块大腿……内侧——光裸的上半身,加上这一切……比裸体跪拜更糟糕。 然后因为狄昊日的表情太深沉,所以聂申酉用一种很慢很慢的速度把腿折起来,缩回被子里,并且将单衣拉拢,腰带绑好。“微臣叩见陛下。” 在床上跪拜是哪一招? 是不是该谢谢他?趁他回寝之前。 就算皇帝老爷不是皇帝老爷,也该好好谢谢他吧?但是这时候又说什么恕罪或是叩谢,难保皇帝老爷不会像倒掉那一竹篓的蟾蜍一样,把他抓到御花园倒掉。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就算你不是陛下,我还是很感谢很感谢你。” 聂申酉无法确定皇帝老爷听了这话会不会不高兴,把话说得愈来愈保守。 “一般的救命恩人那样,如果有机会、希望能让我回报的那种……万分感谢。” 狄昊日半侧着身,介于要走或是要留的挣扎中。“你也救过我,就当这是我的回报吧!” 走好了。 狄昊日知道自己的弱点,一直都知道,他很容易心软、也很容易动心,但因为身份,很少人能够真正看到他的心,也很少人在乎他真正想什么,幸好、少人看透他,就少受揣测,也少人争夺他的宠爱,他也可以公正公平的对待众人,将可能发生伤害或变化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毕竟,当他是帝王的时候,有些伤害的范围真的可以很大。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还是让我回报你吗?我想让你……欠我一次……” 这话真的很该死,聂申酉讲完之后马上后悔了,皇帝老爷不喜欢一直被叫陛下陛下,不代表他希望被僭越或对礼节的要求很低。 欠一次?聂申酉果然眼见狄昊日的眉头深深锁起来,果然这话不是普通的不得体。 “陛下请恕罪……”聂申酉再度跪趴在床上,双手手心紧紧贴在床面上。 “你想怎么回报?”对他这些天马行空的想不生气有时都很难,狄昊日默默告诉自己这是偏见,应该让他把话说完。“恕你无罪,抬起头回话。” “什么回报都可以……”小鼠回答。 “你觉得我缺什么、你可以回报我?”皇帝老爷问。 “只要是陛下想的……微臣、倾力为之……”小鼠又回答。 聂申酉内心深处觉得这话不大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杂乱紧迫的对话当中,他心里另一个角落好像有点期待这话中的暧昧、造成某个特定的结果。 “只要是我想的?”皇帝老爷又问。 狄昊日整个人转过身,这小鼠说的话,已经完全跨越过挑衅的界线了。 “只要是陛下想的……”小鼠再回答。 “倾力为之?”皇帝老爷再问。 “微臣倾力为之……”小鼠四度回答。 聂申酉觉得脑子一片热烘烘的,皇帝老爷略眯着眼的时候,长长翘翘的睫毛让他灰亮的瞳孔更深邃,脸容也一次比一次更好看。 聂申酉突然想起傍晚时、皇帝老爷钻入湖水时的样子——他拨开水藻的时候,衣袖和乌黑的长发在水中缓缓飘入他模糊的视线里,眼神也很雾很水亮,当穿着龙袍的他背着红通通的夕阳、抽出长剑,银晃晃的剑身衬出一片绿水蓝光……;他,真的是天、真的是神只……偏偏聂申酉回想了一次才发现,他是从更之前的时候就开始,他对皇帝老爷的容颜、就有了僭越的心态。 原来是这样吗?不是他真的想回报皇帝老爷,而是暗自觉得皇帝老爷想要的跟他一样,所以很卑鄙的让他来提、还更卑鄙的,要皇帝老爷因此欠他一次。 “不过如果是……”聂申酉暗自的不安和罪恶感发酵,略抬起头想要把“那件事”划出范围前,狄昊日已经捧起他的脸了。 “那就不要让我有逼迫你的感觉,知道吗?”他的声线很低沉,幸亏渴望藏得更低沉,狄昊日将聂申酉从床上打横抱起,大步往房门外走,动作之洒脱让聂申酉完全来不及对这“回报”下什么附属条件,比如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云云。 “啊……”聂申酉想要低下头,但一来低头只能将脸往皇帝老爷怀里藏,完全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二来皇帝老爷才刚刚交代他不能让皇帝老爷有强迫他的感觉,……可是这意思应该也不是要他和各方路人握手寒暄的意思吧? 然后就遇到第一个路人,是连总管。 “呵呵……”还没准备好就遇到了,聂申酉只来得及发出两个单音,而且好像还不小心让想要假装没看到这一切的连总管和皇帝老爷对上眼神。 “微臣叩见陛下。”连总管低下身叩见,然后就倒退着离开了。 好匆忙的叩拜,对不起啊连总管,都是我害的…… [18] 小鼠就是小鼠。 狄昊日知道自己刚开始注意他,纯粹是因为觉得他很有趣,想要低调想要讨好,却似乎有些阴错阳差,让狄昊日想不注意他都不行,不想要靠近是皇帝的他,不小心靠近、不小心展露心情的时候,却又和其他臣子不一样,很亲很近、很纯很真。 肖月和佟凉,虽然都和他很亲近,也愿意相信“狄昊日”这个人、不将他当做皇帝看待,但他们是他的兄弟,小鼠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亲昵的经验,狄昊日打心底领悟到,他想要这只娇小的小动物。 那就这样吧!或许这是第一步,有些人是从情感开始,有些人是从关系开始。 走进寝宫,狄昊日将小鼠放在中央的圆桌上、揽着他的腰,就低下头亲吻。 狄昊日的唇覆在聂申酉唇上,他的唇很软很嫩,好吃得都快嚼入口了,狄昊日先是衔着吸吮就觉得悸动,小鼠明显的笨拙很可人,狄昊日忍不住伸手压住他的后颈,一面加深这个吻、一面轻轻揉弄他的颈子、和耳朵。 “呃……”舌头伸进来了!聂申酉飞快地眨眼,他是那种紧张的时候会睁大眼的人,但是皇帝老爷的脸离他很近,温度也是、气息也是,又香又热的感觉,还有明知道长得很好看,却令他看也不敢看的眼睛,很湿很热又有力的触感不断在他口中舔舐,光是这样就让他心跳快麻痹了,只能不断闪躲地眨呀眨。 “别怕……”以他发抖的幅度,继续这样亲下去,迟早被他咬断舌头,狄昊日忍不住好笑,在他唇角轻舔一下,就转移到他脸颊上,一下一下假意啮咬,直至耳廓处,将相对小巧的耳朵整个儿含进口中吸吮。 “呜……”好烫、好麻、好痒……全身都发抖得直晃,聂申酉栽进皇帝老爷怀中,原本自然地垂在桌沿的腿也难耐地蜷曲起来,明明就没有吃春药,却愈来愈像上一回那种……很不妙的感觉。 “很热是吗?”狄昊日的手不知何时拉开了他的领口,口唇贴在颈肩细吻的同时,大手就这样伸进开襟里头大胆地搓揉。 “嗯……”身体很自然就……卷……起来了…… 也不是热,但就是,这样那样之后,突然变得有点烫…… 啾…… 这是什么声音?聂申酉全身都酥麻了,原本还尽力抵抗不断窜往下身的血气,但一听到露骨的亲吻声,身体在呆茫中难耐地发出一阵哆嗦。 “你的脸……难得这么干净。”这么可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狄昊日平日里冷淡的个性完全被他剥开,性子一来就想逗逗他。 “不过胡渣……长出来了……” 听到前头就已经醒了,后一句更是让聂申酉陷入另一种呆茫。“微臣……是男人……” “我也是。”皇帝老爷的脸的确干干净净,一点胡渣都没有,想是每日晨起都细细地整理外貌,夜里洗脸也是不马虎地剃过吧! 还正想着皇帝老爷的脸好看又光鲜,结果就听见尖锐地“星”一声。 “陛下剃须都是……用配剑吗?”上一次皇帝老爷也是用配剑帮他剃须,这一次……看来也是。 身高高的人腿也长,才一瞬的时间,皇帝老爷就能一反身、一跨步、一伸手,自屏风处抽出剑来。 “不是,不过你……该自己剃好的。”当然不是,拿这么大一柄剑来剃须,不是很碍手吗?但拿剑来唬唬小鼠倒是挺有趣。“很扎。” 我不知道我今天得用脸去磨陛下的脸…… “微臣,自己来吧……”虽然皇帝老爷的手法了得,但是被用配剑刮脸,还是…… 狄昊日笑了。 那笑很美,虽然是愉快的笑,聂申酉却很难解释,心头被扎过的疼痛是为什么。 “过来。”狄昊日将手心摊在他面前,聂申酉只能把手给他,跳下桌来,让他拉着到妆镜前,狄昊日先在椅子上坐下、接着让聂申酉坐在他腿上。 狄昊日自抽屉中取出小圆木盒和一柄银柄小刀,取下刀鞘在一旁的面巾上擦了擦,然后就用木盒中的羊脂膏给聂申酉抹脸。 被他的手揉过,羊脂膏带着温热的香气很,是他的味道。 聂申酉想要伸手接过小刀,却被狄昊日阻止,原本吓唬他的长剑换成小刀,狄昊日抵着他的脸轻轻刮,聂申酉不得不将视线定在他脸上。 如果皇帝老爷随便一点就好了,随意的要了他,举动如此温柔,要怎么叫他欠一次呢? 如果真的像闽邬氏说的,他把人当玩物,多好? “抿唇。”狄昊日——皇帝老爷说这话的时候,双唇碰了一下、很轻很微,似乎发出啵的一声,很温很柔,就算刀锋亮晃晃地在他面前,聂申酉却不像平常胆小害怕——明明是怕他的、该怕他的,却很难怕他。 “抿唇。”他又说了一次,还笑着拍拍聂申酉的脸。 怎么办呢?比激动更深的心跳,突然聂申酉觉得自己会后悔,有些事不是说欠说还随人意的,可是现在似乎也不是喊停就能停的时候…… 聂申酉抿了唇,也闭上了眼。长长的眼和睫,狄昊日刮过最后一刀,将刀放回妆台。 为什么这样呢?手边还有事没做完,心脏却快爆裂地想吻他。 吻。 吻着自己的气息,像将他搂进自己身体里,狄昊日知道太剧烈,却很难不将他的口唇完全占据,尽所能的贴服、碾揉,呼吸他的鼻息、吸吮他的唾液。 你相信命运吗?相信相遇吗? 狄昊日什么话都没有说,冲动地将稳延伸往他颈子上,有些残暴地扯下他的衣衫,到底有谁——不相信恋情是我的错,但是,真的有谁,可以留在我身边吗? 开心也无法真的开心,愉快,就觉得天会妒我,就觉得会有坏事发生。 狄昊日不想去想,不再想去想,扯开自己的衣带,抱着聂申酉起身,直接走向床榻,将聂申酉放上了床、反手一挣、衣衫就落了地。 狄昊日赤裸的上身很美,自幼练剑的长肌肉结实而线条分明,胸腹之间也大有雄性动物精实的肌理,想到刚才热切的相拥相吻,聂申酉感到羞涩、自然警戒地弓起腿,狄昊日却早他一步再度吻住他的呼吸,往他衣襟里探手,一使劲让聂申酉衣衫不整地往前跌成跪姿、还直往他身上贴。 “不是要倾力为之?”狄昊日觉得心跳轰轰,只想向他要更多,聂申酉才刚听懂他的意思,就被他狂热的动作揉弄得无法回答。 “臣……”狄昊日的手很大,手指很长,将他的小物托在手心中抽动还兼勾勒外型,似乎在暗示他的小兄弟该往哪个方向长,聂申酉腿间一阵热,跪在他面前的腿直发颤。 还是臣。 狄昊日逼自己忽略他的称呼,潜意识却不想听他这么叫,手上的动作愈见粗野,跪在他身前的聂申酉却突然捧住他的脸、低下头吻他。 很喘——他呼吸都甜,甜得发酸——让他的心直发酸。 狄昊日拉着他坐到腿上,拉着聂申酉的手往他裤腰里放,聂申酉知道他想要什么,轻轻往他的硬挺上触了一下,狄昊日只是贴着他的唇喘,额头贴额头,瞳孔在他眼神最迷茫的距离里发亮。 “聂……” 他吻他;而他吻他。聂申酉爱抚着手中的巨物,狄昊日的手也让他难忍火热,但在几经抽送之后,狄昊日却将他推开。 “陛下……”聂申酉跌卧在床上,觉得心里满满的突然被抽干,空得几乎要碎裂,伸手一捞却无法触及他的手,幸亏不了多久,狄昊日就回到他视线里——赤裸的。 “怎么……”大眼睛里都是泪水,夜里只有烛火,可聂申酉的泪水瞬间太满,回到他身边的狄昊日很难假意看不到,但聂申酉却很慌张,以那眼神伸出手、狄昊日无法不吻他。 [19] 重新握住的时候,熟悉的湿润感让狄昊日知道他想要,没有过什么经验,却任由狄昊日这样爱抚全身、还露骨地帮他抽送,能忍到现在也算不敷衍了,明明想往他身上勾却一直忍着就是证据。 “上来吧……”狄昊日倾身,张口含住他胸前的小点,顺手拉开他的腿、往腰上一放,硬根才抵着他的磨了两下,聂申酉就发出呜咽的挣扎,伸手想爱抚愈来愈激动的小物。 “我……”皇帝老爷的……东西,来来回回在他后茓、和根部磨蹭、聂申酉完全都要烧起来了,但狄昊日却不准他自己来,硬是把两个人的性器一起握住、一起揉弄,小东西受不了刺激不断的发抖,前端直冒出热液。 “在想什么?”狄昊日想要他,更想他要他,自然不会简单放过聂申酉让他在此时解放,往下套弄时紧紧握住他的根部,还恶意地用拇指玩弄他的前端,让聂申酉愈来愈逼进解放的临界。 脑子里很杂很乱,却都是皇帝老爷的裸体、和上一回被对着他、趴跪着的情形,他的接近直说的暗示聂申酉怎么可能忘记,此时经他一问,聂申酉不堪幻想的鞭笞,肉茎剧烈震动,全身僵硬地直想解放。 “呜……我想……射……”闭着眼不看也不行、皇帝老爷简直将他脑子都给塞满了,聂申酉伸手去拨他的手,狄昊日却更故意地直接用指甲端轻轻在他铃口上刮。 “啊……” “我问你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激情的有些嘶哑,狄昊日想要知道、渴望知道,他这么想要,究竟是想着什么想着谁?不,当然不能是别人,只能是他! “我在想……”聂申酉说不出口,睁开眼满是泪水,望着狄昊日的眼睛,可怜乞求的表情在此时却难得地失效。 “说!”狄昊日把性器往他后茓一顶,巨大的前端往里头压迫,聂申酉下腹紧绷到都发麻了,哀鸣着紧闭上眼睛,泪水一路往下流、自尊什么、那算什么? “我想你……对我……这样……”狄昊日握住他欲望的手收得很紧,却不断在抽送,又痛又麻又舒畅的感觉直往聂申酉身体里送,聂申酉在天堂和地狱边缘徘徊,以为要达顶端了、业火却直往他身上烧。 “对你怎么样?”天晓得他多想看着聂申酉迷茫酥麻的表情,但如果不在这时候问,醒来他也不可能说,狄昊日低下头轻吻,将他脸上的淡淡咸味吻去,温柔地又问了一次。 “往里面……插……”心跳很痛,把自尊一拍一拍敲裂敲碎,聂申酉控制不了欲望,只能受他控制,却被理性谴责得泪流满面。 “好乖……”稍稍放松又猛抽了几下,狄昊日随即感觉手上、腿上一片湿热,手上的小东西还兀自在颤动,一点一点将热液喷出。 秋季并不冷,聂申酉却不断发抖,原本就娇小的身体在宣泄之后似乎更小了一号,当皇帝老爷将他仰躺着放回床上,他就像空了大半的酒瓶,倒在地上之后、里头的灵魂像所剩无几的酒一般,晃啊晃地几乎都要晃出来了,尤其当狄昊日趴卧在他身上、深深吻住他的唇,聂申酉觉得连灵魂都要化开,但他身上硬挺的东西却很明显还没打算安静下来,那…… “陛下……” 他无力的声音真好听,狄昊日是很想多听一点,但现在不是时候。 “嘘……” 狄昊日伸出手、就将床柱上的金绳解开,深紫色的纱帘刷刷下坠,掩住床上交缠的两人,还顺道扯了被子把两个人的身体彻底盖住。 隔着布帘、外头的光透出人影,聂申酉依稀猜得出来是连总管,只见人影愈来愈近,聂申酉紧张得无以复加,只能将脸往内侧躲,狄昊日却忍俊不住笑出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不过显然帘外的人非常识相,在床沿三步之外就停了下来,伸长手在床研处摆了样物品,然后就无声行礼退出房外了。 …… 这么说来,刚刚八成连总管透过光也能看到里面是怎么样一个态势。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皇帝老爷,聂申酉觉得自己应该有资格臭骂他一顿,或狠狠揍他几拳。 “拿过来吧。”狄昊日直起身,伸手将帘子拉开,对着外头一努,聂申酉往外一看,摆在床沿上的是个小瓷瓶。 他还……好硬。 刚刚他舒服过了、皇帝老爷甚至在结束时还紧搂安抚他、而现在呢…… 聂申酉无法不看到他身前的硬物,紧张到紧握住瓶子不知怎么办才好。 “打开看看。”狄昊日倾身、手指顺过他的发丝,低头啃咬他的肩颈、锁骨、然后落下几个吻。 亲昵过的身体还很敏感,被他一咬、聂申酉又是一震哆嗦,慌张地打开手中的瓶子,带着荷叶的香气从瓶子里飘了出来。 “我要你……”密集的亲吻,让聂申酉感到温暖安全,狄昊日低声的求欢、紧拥的臂膀,聂申酉几乎都要忘记他是大邹的皇帝,更要忘记自己是谁。 狄昊日摊开聂申酉的手,将小瓶中的液体倒在手上,然后就着手上的湿润、往聂申酉后茓处爱抚。 聂申酉原本跪在他面前,此时提起身往上直想躲,狄昊日却亲昵地将脸凑到他面前,略启的薄唇吮了他的唇一下,“我要你、要你……” 他的手指很长,聂申酉迷蒙中感觉狄昊日的手,一面揉弄他的小球,一面往轻揉着后茓、一点一点往里探,那湿滑的液体初始有些清凉,但触及内里的时候、却逐渐地热了起来,随着狄昊日探到深处缓缓抽送的动作,聂申酉身前的小物明明没有受到爱抚,却激动地苏醒过来。 “陛下、陛下,不要用那……”那奇怪的东西……竟然让身体这么……是春药吧! “是药,不用会伤了你。”狄昊日摊开聂申酉的手,在他手上倒了些,拉着聂申酉去握他的性器。“不是想要我进去吗?” 让他进去……狄昊日的手指在他身体里又抽动了起来,聂申酉低头握着他的硬物,脑中充满皇帝老爷趴在他身上抽送的画面,后茓紧缩一阵紧缩,腿软地往狄昊日身上靠。 ……这样下去,都快忍不住了。 “陛下,您……”手里的硬物被液体淋得湿滑,虽然看起来有些惊悚,聂申酉却也无法再忍耐这间接行欢的感觉了,但要他开口邀请狄昊日,聂申酉却也是办不到。 “我……”狄昊日本来还想再出口逼他,聂申酉却比狄昊日想得聪明了,重新把唇贴上狄昊日的,手里则加快速度抽送他的性器。 这臭小鼠……不知道自己几两重,敢玩这种险招…… 狄昊日的确是忍而不发,既然聂申酉有心与他相缠,那又何必假意不想? “……我知道了。”狄昊日离了他的唇,低沉的声音配着微笑,聂申酉只觉怅然,当狄昊日的手从他体内瞬地撤出,聂申酉有些不知所措、险些跌在床上——不过显然并没有差别,因为当他一扑坐在床上,狄昊日就直接将他往后推倒。 “啊……”呆茫时后倒颇令人惊恐,但当聂申酉惊叫出口,却随即陷入狄昊日的迷惑中。 “嘘。”狄昊日啄了下他的唇,懒懒束在后头的黑发往前飘,“你太早叫了。” …… 狄昊日侵入他的体内,聂申酉仿佛看到天光……又痛又麻的感受持续了好一阵子,他原本挺直的小兄弟受到惊吓,有些软弱了下来,幸而当他开始律动,略往前勾的性器在聂申酉内壁中刮搔,又让他欲仙欲死地挺立了起来。 “呼、呼呼……啊……嗯……” 本来想要忍住不叫的,但后来……聂申酉才发现狄昊日说的是这个意思,到底是内壁紧缩地太剧烈,还是皇帝老爷太粗鲁,或是只是太粗……毕竟皇帝老爷好像也只是缓缓的动、丝毫不贪心地往内送、然后轻轻抽、然后再往更深处去;但当聂申酉的身体逐渐习惯他的肉茎,体温也已经高到他无法思考这些琐事。 “第一次、我想好好的抱你。”聂申酉的腿紧紧夹在他腰间,湿热的甬道让狄昊日说起话来有些模糊,但意思到了、聂申酉还是为此颤动。 “下次、再试你想要的。” [20] 聂申酉一醒来,发现两件可怕的事情。 一是日上三竿了,这儿是北方,日上三竿代表都中午了,他竟然现在才睡醒? 更可怕的是……皇帝老爷在他身边,闭着眼睛、手还在压他身上。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聂申酉当然没胆忘记,皇帝老爷和他亲热到深夜不知何时,他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后来醒来是因为……被丢进热水里。 几个女侍恭恭敬敬地服侍他洗好澡,然后回到皇帝老爷床上,老爷正在喝酒看书,身体很香,可见早就打理好了。 皇帝老爷那时后精神好不好聂申酉不知道,因为他精神不好…… 两人后来应该是相拥而眠,然后呢?后来怎么样了?聂申酉想破头都想不到,听说皇帝老爷很勤政,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皇帝,但是现在竟被他搞得不早朝,这样的话……他不是要变成千古罪人了吗…… “陛下、陛下,您、快起来……不好了……”聂申酉明知道这样可能会惹怒皇帝老爷,但是如果不把他摇醒,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大罪…… 狄昊日把眼睛睁开,倒底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一觉醒来就发现不好?他通灵吗? “怎么了?” “时候、时候晚了……”聂申酉深自反省,因为皇帝老爷睡在外侧,他只能爬着爬着退到床尾跪好。“都是微臣……” “看来你真的睡的很好啊!”狄昊日看着这糊涂小鼠,坐起身来伸伸懒腰。 “微臣知罪!”聂申酉跪趴着用力磕了下头,可惜铺着厚垫的床铺,很难让他磕出响声来表达诚意,聂申酉只能用力地多磕几下,直到皇帝老爷把手垫到他头底下。“陛下恕罪。” “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狄昊日也想知道,虽然他俩的确没有婚约,聂申酉也的确不是后宫妃子,不过目前看来他似乎还没犯下什么罪,不知道以这小鼠聪慧过人的脑袋,倒底觉得自己犯了什么罪?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是银乱罪吗? 况且让他入宫的不是别人,正是三皇爷狄肖月和左将军佟凉,如果他两一个不高兴,该不会提刀提剑直接进恭来剁了他的头吧…… 聂申酉怎么样也说不出口,只能结结巴巴地开不了口。“臣、臣、臣……” “陛下,佟将军和汉使已转往宴荷亭等候您用膳了。”连总管在寝宫外通报。 “午膳也已准备好。” 等等,佟凉不是来求见,而是在“转往”,意思是说他们在这之前已经见过了? 聂申酉偷偷把头抬起来一点点,看着似笑非笑的皇帝老爷。 “臣……耽误陛下用膳,是故有罪……” “是耽误我用膳,不是耽误我早朝吗?”狄昊日下了床,让内侍进来服侍着衣,但说出来的话险些没把聂申酉吓得又爬下来磕头。 “陛下真没早朝吗?”聂申酉呆呆地望着皇帝老爷伟岸的背影,这下佟凉真的会杀了他。 “没早朝我会见过汉使之后又回来补眠吗?”还真让他猜中这小脑袋里乱想的事情,狄昊日哼笑。 他当然去早朝了,小鼠沐浴完都快寅时了,他怀里抱着小鼠还没说点情话什么的,小家伙已经睡得四脚朝天,他也只能闭眼休息一会儿、待到连总管提醒就起身更衣上朝,那当儿小鼠累瘫,没什么感觉也就罢了,没料到他早朝完、见了汉使和佟凉,想着回来躺一会儿,结果还没来得及小睡一下,就被身边大惊小怪的小鼠吵醒,这到底是他没有存在感还是小鼠神经太粗? ……结果还是有去早朝嘛!唉呀! “我还以为你知道连皇后都不能与皇帝共眠过夜的宫规呢!”狄昊日看他放心得太快,干脆再让他担心一会儿。 ……有这条宫规?聂申酉吓得瞳孔放大,那如果犯了这条宫规会怎么样? 不会严重到要诛九族吧?这样就会被发现他的身世了! 这反应真是令人开心。 狄昊日呵呵一笑,转身走出去。“连总管,叫人进来、帮聂太医更衣。” “聂太医,请。” 连总管带了几个女侍进来,聂申酉还真的认真看了一下——不是囚衣,是他原本的官服,很好。 不过……聂申酉还注意到另一件事情,为什么服侍皇帝老爷的内侍都是男人,而服侍他的却都是……宫女?而且更衣的时候连连总管都退出门外…… “太医大人若着衣完毕,请随下官前往宴荷亭用膳。”连总管在门外通报,其实连总管和聂申酉两人在官阶上都是正四品,加上聂申酉是新官,所以辈分上应该是连总管较高才对,但以连总管谨守宫礼的个性来说……他应该是被当作三品以上的大妃了吧…… 连总管想必是什么都知道了……不,昨日的事恐怕,又是整个宫里都传遍了,而且以上次吃粥事件被当作皇帝老爷第一次召幸,这下子他应该被当作……常常被召幸的红人? “连总管……晚辈……”其实我没要跟你说什么,但是你可以不要自称下官吗? 走出皇帝寝宫,聂申酉有些苦恼地看着连总管,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连总馆帮他准备了交通工具。 “下官为太医大人准备了软轿,请大人上轿。”满地的宫人——所有原本当他是同僚的内侍宫女全跪成一片,果然是人红了、放的屁都是香的,……唉!好像也不是这么说。 “若大人不上轿,怕陛下会怪罪的……”连总管头也没抬,就低声提醒。 聂申酉其实是需要轿子没错,毕竟他腰酸……走出寝宫就已经有些跛脚了,如果要走到宴荷亭,那不如等着用晚膳吧!不过这明显就是妃子的待遇,让佟凉看到的话,冰雪聪明佟将军……就算消息再不灵通、还能不知道吗? “我是……聂太医,不是聂氏……”聂申酉坐进软轿,还有懂事的宫女来搀扶,因为早知道他会腰酸,还帮他多加了几个软垫,是真的很贴心,但是、这该开心吗? 聂申酉抱着医药箱子,取出银针直接隔着衣衫,在胸廓和大腿处扎上几针,甚至抹上药膏、拿出火石点上火,来个招牌火针,但就在他觉得差不多该收针的当儿,软轿已经停下来了,底下的宫女掀起帘子一脸呆愣,帘外的人也是面面相觑,尤其坐在大位上的皇帝老爷和下首的佟凉,一向冷静着称的两个人眼光都默默的发直了。 “放下来!” 连总管低喝,宫女慌忙放下帘子跪在一旁,等待聂申酉把家伙款款自己把帘子掀起来。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好像好多了。聂申酉强装平稳地下轿,走到亭前给皇帝老爷请安,末了还抬头偷看一眼皇帝老爷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没有生气。 “平身吧!”狄昊日不忍他久跪,聂申酉膝盖才刚点地,就草草要他起来,眼看小鼠还是缓缓地跪下叩头,狄昊日深呼一口气、转头先要下人摆桌。 “让聂太医上座、坐佟将军左首。” “谢万岁!”聂申酉起身行礼,还未痊愈的腰瞬间刺痛,直起身的时候剧烈地抖了两下、险些要摔倒,等他稳住身体才发现皇帝老爷表情僵硬,右手半伸、整个人都站起来,而还有些不知道状况的武将……连剑都拔出来了,一脸“现在是要杀谁?”的蠢样。 倒是佟凉……眯着眼、可畏深不可测。 “佟将军……”聂申酉上作之前还是给官阶二品的佟凉行礼,佟凉半起身伸手去扶,或该说伸了手、却没有去扶。 “聂太医多礼了。”佟凉本来就比聂申酉身形高一截,就算没站直、略低头、还是比聂伸酉高那么一点,此厢回礼半背对皇帝老爷,稍微靠近聂申酉,低声启齿,聂申酉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国家大事,结果……“太医大人,你身上,和陛下身上的味道一样。” …… 其实要坐在官阶二品的佟将军身旁似乎不大合宫礼,现在换坐位来得及吗? [21] “太医大人,你身上,和陛下身上的味道一样……” 那羊脂膏是西域月斯国每年进贡的高级品,就算是皇室宗族也不见得用得到,陛下贯用的香膏味道出现在聂申酉身上,聂申酉又一向是胆小怕事之人,怎想也知道是陛下抹上去的,而没事干麻帮一个男人抹香膏?难道是社交活动吗? 所以当然不能伸手扶他,除非他离地三寸就要摔倒、摔伤了,不然肯定不能扶他。 这是做官的奥妙,更是当兄弟的道理,佟凉比谁都了解。 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事儿”,自然是宫里的眼线一早就给他消息,说聂太医在陛下寝宫里过夜。 可是男人嘛!过夜又有什么?佟凉可不会因为这样就压定离手,当然是有别的消息。 聂太医落水了,陛下下水救他?陛下冷面仁心,别人觉得怪异,佟凉也是抱中立心态,今天落水得如果是个小孩儿,陛下也是会救他的,更何况聂太医童颜又娇小,难保陛下不是因此救他。 陛下把整箩筐的蟾蜍都倒掉了?这也难说,毕竟陛下盛怒之下,把整篓子的蟾蜍都剁了也是有可能。 可是如果,陛下把整篓子的蟾蜍都倒了,却又差人大半夜去抓蟾蜍,那就很不一样。 是吧? 聂申酉坐直身、完全不敢跟佟凉对视,以前勒索过他,现在恩怨终于也到头了……虽然佟凉和狄肖月本来也不是同一挂的,但是谁晓得? 搞不好他们会为了肃清宫院而再度结盟,就像政变的时候一样。 “下官是忠于陛下的,太医大人可以放心。”佟凉低声开口,带着一丝丝笑意。 意思是说,你对陛下无害、陛下也不想杀你的时候,我绝不会杀你的。 二品对四品,你跟连总管在下官什么下官啊! “卑职也是忠于陛下的。”聂申酉转过头,面对佟凉的时候表情很沉重,拍拍胸口,重申地位。“卑职。” “聂太医,多喝点、多喝一点。”佟凉一笑,举起酒壶,从前老是当他是小辈、拍拍肩捏捏脸的行为彻底避免,聂申酉不可置信的看着佟凉,眼神悲伤决绝——难怪陛下会看上他,真好玩。 “我等已找到四皇子,近日就会让皇子回宫,请我主立为皇储。”大汉使臣面对狄昊日,“还望陛下与我大汉长久交好,永世不变。” 四皇子? 原本正在和佟凉角力的聂伸酉突然听到汉使说的话,惊讶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请陛下明鉴啊!”同样列席的朝鲜侍者冷哼一声。“陛下有所不知,据我朝鲜密使探访,这大汉领土里,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九皇子,几皇子都有,就是没有四皇子,这大汉来使恐怕带来的是假消息、是来哄骗您啊!” 狄昊日没多说什么,眼光一溜就往佟凉处去,佟凉会意。 “要想哄骗我大邹圣上会有什么结局,我想两位都是知道的,究竟大汉四皇子在不在汉境,这我大邹并不关心,我们只关心大汉和朝鲜是否在我大邹上下其手而已。”佟凉朝着狄昊日一点头,狄昊日往连总管处一挥袖,连总管便要下头的人分别将两卷卷宗递给两国使者。 “这是我大邹近日掳获的外族犯罪者名册,以我大邹众族齐聚之习俗,向来欢迎有才之士移居邹土,然总也是会有获罪之人逃奔而来、旧习又犯,正好两国使者来饮席间,所以呈上来给两位,看有没有什么势必要带回审判的重罪之犯,大邹好送还贵国?”狄昊日一席话说得落落长,大汉和朝鲜的使者都是脸色一变,事实上两国近日都各伸暗手、派人前来大邹寻找大汉四皇子的下落,大汉苏氏一派愈救之,而朝鲜和其他大汉派别则因想要杀掉四皇子而结盟,于是当卷宗一打开,两人发现都是先前派到大邹、失去讯息的间谍杀手,脸上都各自强作镇定。 “自然是没有……此等小贼胆敢到大邹犯下王法,……自是罪该万死,小人在此先谢过陛下、为我大汉省力。” “我朝鲜抑是,若在大邹犯法,自是循大邹律法,绝无异议。” “很好,那本王倒是有一事想问。”狄昊日冷笑,先望了ㄧ眼大汉使者,又往朝鲜使者脸上望。“大汉使者方才所言本王是信你了,今日你两国都说希望与我大邹交好、而大汉朝鲜私下想必也都是友好的关系,但若在我大邹发现了贵国四皇子的踪影,就不知你大汉、你朝鲜两国所欲为何?” ……聂申酉握紧手上的汤匙,生怕不小心就掉在桌上发出声响,更努力保持表情自然,不要让佟凉或是狄昊日一回头注意到他的不安。 四皇子不是别人,这大汉权臣苏础的亲侄子、勤妃之子,陈焕、汝阳王、朝鲜国处心积虑想刺杀的人,就是坐在席间的太医聂申酉,此时满心都想着、不知道那名册当中、那些被抓住的大汉人名册里头,有没有两个月没有联络的…… 老爹聂超的名字。 以前跟着佟凉军或是狄肖月军出征,大半年没有消息都是正常,但现在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大汉使者也来、朝鲜使者也来、还说什么要抓什么人、要谁当上皇储等等,而且他人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说他已经回大汉了?这些都是些什么消息、又是为什么要这么说?老爹,你在哪里?你不会有事吧? “这怎说都是任由大邹处理,不过我想既然方才大汉柳大人说四皇子已经回大汉了,应该是不会有这个假的四皇子出现吧!那么这假的四皇子,可得抓起来剁头才是啊!” 朝鲜使者说得很开心,看好戏的表情显而易见,不过大汉使者说的话也令聂申酉心寒。 “朝鲜李大人所言甚是,不过如果抓到假冒我大汉皇子之人,务必请让我柳某参与审判,假冒皇子之罪、我大汉人人得而诛之,还望陛下成全。” 聂申酉完全无法判断这姓柳的官员是敌是友,紧盯着他也不是,眼神不禁往亭外湖上去,定在不知何处的湖面上发愣。 “太医,聂太医,”陛下才刚说话,所有人都要移驾到伏乐宫赏剧了,聂申酉却迟迟没有任何反应,佟凉起身时叫了他两声他还在恍神,只能低声叫他全名。 “聂申酉!你还不醒来?” “啊?”聂申酉着急地站了起来,一起身却和大汉的柳大人眼神对在一起。 聂太医?柳太医盯着眼前的年轻人,心里重新把这三个字又念了ㄧ次。聂太医? “走吧!”聂申酉很快的把眼神转走,缓缓走出亭外,但却忽略了此时亭中最在意他反应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老爷狄昊日,以他平时小心又友善的习惯,哪怕跟他对上眼的是闽邬氏,他都会微笑示好,但此时聂申酉却躲开汉使的注视?怎会?方才他进亭中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啊! 狄昊日转过头、私下嘱咐连总管,让他把大臣和使者先带去,狄昊日自己则走向聂申酉。 佟凉跟着这主儿不是一两日,看狄昊日走了过来,就直接往坐骑处走去,抛下走路不便的聂申酉。 也或许是他身子不适罢了。“聂太医,你看来不大好。” “微臣……”有些惊慌的转过头,狄昊日的脸就在他眼前,聂申酉低下眼,无法正对他——皇帝老爷,如果知道的话,那他会怎么做?真的会杀了他、杀了老爹吗?如果我对天发誓,绝不继承大汉皇位、也绝不回大汉,他可以饶我、饶了老爹、甚至让我……“微臣……疼痛难行、请恕臣无法与陛下同乐。” “那你回去歇着吧!”小鼠脸色苍白,看来是真的很疼。狄昊日内疚地抚摸他的脸,聂申酉却难得没有直扑地跪拜、躲过他的抚触——应该也是因为行动不便吧! “一结束我就回去看你。” “谢陛下……”聂申酉想要跪拜,被狄昊日一手撑住,干脆地扶着他到软轿里。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让你自己用走的。”狄昊日摸摸他的脸,才将布帘放下,聂申酉突然感觉心跳很急很剧烈,不想皇帝老爷这样消失在眼前,但却在伸手抓住布帘的前一刻忍了下来。 你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吗?让我永远当这个以数字为名的无名氏…… [22] 皇帝老爷那态度应该不是骗他的,佟凉也应该还不晓得,聂申酉在太医院西厢里,属于他的小柜子里东翻西找,翻出了ㄧ顶牛皮小帽,是逃离汉宫的时候,勤妃娘娘亲手带在他头上的,说起来当娘亲的人给孩子衣物,应该都希望孩子能够穿暖穿好看,但勤妃娘娘给他的小帽……却是为了遮住他大半脸。 这么想起来……聂申酉把小帽往头上兜,突然有个重要的发现。 好像是从十三岁之后就没长个儿了……——不只全身衣物不用买新的、这小帽依然可以兜住他的脸。 聂申酉又翻找翻找,果然在小柜子中找到一抹眼罩,那是老爹教他施针一年整的时候,要他以手为眼,学习盲施针而来的,聂申酉将它戴了起来,有些过大的眼罩也罩住他大半脸,聂申酉还伸手乔乔小帽,把两者都戴好,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中,也似乎呼吸着皇帝老爷身上温暖的味道…… 所以佟凉走进西厢的时候,就是看到这光景——聂申酉坐在地上面对着大大小小的柜子,一点脸面都没露出来。 ……陛下伤了他自尊是罢? 如果不是聂申酉还偶尔伸手抓抓头,身子也规律呼吸摆动,佟凉还以为有人虐杀他了。 “……师父师父!”小徒医莫轩抱着啯啯响的一竹篓进来,赶紧跑到聂申酉身边,把他头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拿下来,然后跪在聂申酉身后。“奴才叩见佟将军。” “……佟将军……”聂申酉被扯下小帽和眼罩,站不大起来索性也跪着叩见一下——流离久了就是这样,其实没什么自尊可言,想跪谁就跪谁。 “我在想是不是该请陛下来看看才对。”反正陛下不在,佟凉还是把聂申酉一把拉了起来,“你是怎么了?一副没精神的样子,我以为你该春风得意呢?怎么?陛下可是威名在外呢!” 威名在……聂申酉对上佟凉暧昧的表情,顿时瞪大眼。 “我失言了,你可别参我一笔。”佟凉开玩笑归开玩笑,如果聂小七会变成主母的话,对他可还是要小心一点。“我是站陛下和你这一边的。” 前提是你和陛下要站同一边。 “佟将军您到底是来这儿做什么的啊?下官如果有能效劳的地方,一定……”倾力为之。 聂申酉说不出这句话,似乎这句话已经送给皇帝老爷了,从他心里就变得说都说不出来,只能朝着前面的话修正,拍拍薄薄的胸膛。“卑职。” “我还杯子咧!”佟凉轻笑,好罢!是他先开启这高低之分的烂游戏,聂申酉这么胆小的个性,恐怕是会持续施行一阵子,怪不了他。“我给你带了客人来,先到荟萱亭罢!” 聂申酉有些狐疑地跟莫轩交代丹炉烤炉和煮炉的事,就跟佟凉到距离西厢不远的荟萱亭,心里想着幸好是荟萱亭不是饮风亭,要不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正这么想着,就看到荟萱亭中有两个熟悉的人影,一龙袍一布衣,龙袍者自然是皇帝老爷,而布衣者是个满头灰发,看来是个年纪恐怕高于五六十的老叟。 他怎么会在这里…… 聂申酉站在亭外不敢进去,原本背对着外头的狄昊日听见脚步声,回身的瞬间、被挡住的老人的侧脸也显露出来。 是老爹,真的是老爹。 “杵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吧!”小鼠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开心。 狄昊日明明听说小鼠和他惟一的父亲感情很好,初见老人的时候他有点惊讶,这样一个老者说是他祖父也不过分,结果竟是小鼠的父亲,不过想想小鼠也已经年近三十了,只是长得年轻,如果他父亲也是老来得子,那么就说得过去。 “快进去,聂老等你很久了。”佟凉推了他一把,聂申酉却像脚上生根,难以动作。 “老爹……”他为什么……聂申酉惊恐地望着聂超,早先才担忧他的安危,现在他就出现在眼前,但这里可不是他该来的地方,而是龙潭虎窟啊! “小七!”聂超向他伸出双手,脸容严肃但慈祥。 聂申酉当然不是聂申酉,还住在汉宫的时候化名聂咏,而如照汉室祖谱与封地,则是漳阳王范怀,但流离在外,聂超不舍聂申酉自小隐姓埋名,因此以聂申酉的生辰给他化名,七月八日生的孩子,就叫他申酉。“爹来了。” “老爹……”无论如何,至少,他是安全的……聂申酉低下头、投身聂超的怀中,热泪盈眶。“你为什么来这里?” 聂申酉低声抱怨,声音有些放松后的哽咽。 “我的孩子在这儿,陛下又愿意让我入宫,我怎么会不来呢?” 聂申酉对聂超而言不只是相依为命的孩子,更是小主子,为父的疼爱之情、为臣的忠义之心,都是死而后矣。“你吃苦了。” 聂申酉瞒着聂超入宫,聂超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但传闻甚嚣尘上,不但有人传来大汉皇帝已近弥留,更有人说他已然仙逝,只是苏础苏大人掩盖消息罢了,聂超曾是大汉的太医,对大汉皇帝的病情了然于心,想想的确是时日近了,生死有命,怎么避得了? “聂太医午膳也没好好吃过,就进来用个点心吧!”狄昊日往大位上坐,让佟凉坐在右首,聂超和聂申酉父子坐左首,宫人们陆续把汤肴小点送上来。 “草民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聂超行礼如仪,看他礼数周全的样子,就知道聂申酉位什么这样,狄昊日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先生平身,别要多礼了。”狄昊日亲自为聂超斟了酒。“聂先生于本王有救命之恩,这才请聂先生入宫为太医,听说聂老先生更是杏林妙手,容本王敬您一杯。” “谢陛下。”聂超双手捧杯一口饮尽。心中直想,这大邹皇帝倒不如传言中冷峻如坚冰。 整个汉室要找寻四皇子的人不是一两个,整个天下更是,聂超很是忧虑,幸好此时佟凉到了,捎来大邹皇帝希望他进宫的消息,当初为了小主子逃出大汉,如今又怎么放着他一个人在大邹皇宫里?那当然是要来。 可是一入宫,聂超就觉得不对,佟凉对小七的态度不对,大邹皇帝礼遇他的方式也不对,到底为什么会有此异状?难道小七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吗?看来又不像。 “聂老,你我都是汉裔,但都逃奔大邹,于我而言、大汉并非祖国,反倒是大邹有恩于我,今日如您所见,我主陛下待人仁和,您就放心住在宫中吧! 也让申酉放一颗心。”佟凉又为聂超斟了杯酒,拎了自己的酒杯与聂超碰了下杯。 什么时候佟凉也叫他申酉?聂申酉瞪大眼看佟凉那没关系、佟凉倒只在意狄昊日的狠瞪。 “申酉大哥青春常驻,有时佟凉都会忘了您是大哥,还以为您是平辈啊!呵呵! 罚一杯,罚一杯。” 佟凉把杯中的酒喝完,自己又罚了ㄧ杯——这一不小心就失言了,不过陛下最近的肚量真是鸡肝大。 “老爹、您真的要住下来吗?陛下的意思应该是住个几天吧! 如果真的要住在宫中当闲人,只怕我爹年纪大了、不多动动会容易生病的……” 聂申酉虽然知道这样回绝皇帝老爷的意思,不小心会犯龙颜的,但是如果让老爹住进宫里,到时候事情曝光、要一起逃走,老爹一定会护着他,那不是让老爹加倍危险吗? 狄昊日看着聂申酉,沉默中紧抿着唇,好些时候才眼光一回。 “聂太医,今日好生奇怪呢!” 比起先前的胆小怕事,今天的小鼠,胆小之中又大胆地拒绝了挺多事,狄昊日刚开始还能为他圆辞,到了这时候却已经多得很难再说什么。 明明亲近了,却感觉他离得更远,早上的时候还没有这样、似乎是午膳那时才开始的,可他午膳时刚见到佟凉,也还和佟凉一句来一句去,一切如常…… 小鼠你是怎么了?到底哪里不对? 狄昊日带着浅笑的脸明显不悦,聂超略过聂申酉直接谢恩。 “谢陛下隆恩,草民和小犬一向相依为命,日后若能在孩子身边,说不得还能含饴弄孙、安享天年,全是陛下赐予,草民谢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又戳中狄昊日的点,实在不是人家多说或说错什么,真的是陛下今天太敏感了。 佟凉一提酒壶,赶紧帮狄昊日斟酒,狄昊日这才拎起酒杯。“平身吧!礼多了、就不能好好用点心,咱们就随意些吧。” 聂申酉夹了个烧卖放在老爹碟里,在心里头叹息。 也是,天塌了再说吧!总不能现在天也没塌,硬要把天戳塌吧?皇帝老爷耐心有限,既然他坚持,只能任由他,可等一下安排老爹住所的时候,如果老爹知道他不住在太医院,而是住在皇帝老爷那儿,这……还含饴弄孙呢!含饴含多一点比较实际。 [23] 云儿似乎也知道他心情不佳,狄昊日在批阅奏摺之后照旧抱抱他,原本还乖乖睡着的孩子惊恐得哭了——呵呵!听说孩子都会像父母,听说他小时候也是难养又敏感的孩子。 将云儿交给乳母,狄昊日知道自己无法像父皇以前一样温暖待他,却也不知道如何给他一个温暖的……母亲;况且在父亲一个人的温暖底下,根本就不够。 他还是很想要爱、很想要被爱,很想要……更多。 狄昊日平淡看这一切,窗外深秋、霜重,他无语,脑中浮现小鼠抱着云儿说话的样子,每每云儿让他抱着就开心地直要说话,但如果没有小鼠,他知道云儿还是会长大;只是他喜欢小鼠,他也喜欢,这种人多难得? 狄昊日披上厚氅、又将觅云兜入怀中、让他稍哭一会儿也就安静了,狄昊日走出御书房,上了马缓行,不想说话——他不安,小鼠、有心事,是他不愿意说的那一种,狄昊日觉得心烦,小鼠虽然小心翼翼、却总是天真,稍稍一试探就有答案,就算他不说,亲昵之后狄昊日还是知道小鼠心在他身上,但昨日聂超搬进宫中,小鼠就彻夜待在炼丹房,也好,他心里也有异,两个人怎么相互面对也是问题。 小鼠啊小鼠,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逼你说,但是你不能告诉我吗? “聂太医回来了。” 回了寝,乳娘将云儿安置妥了,内侍来服侍狄昊日更衣盥洗完毕,连总管站在桌前给狄昊日砌茶,抓着妥善的时候说话。 陛下整日都没说什么话,看不出来心情不好的表情,就像当初先皇离世的时候,三年了,陛下就是个这样的人——直到聂太医出现。 主子是这样,连总管不至可否,对国家,主子尽心了,对自己难道不能随心些? 当个皇帝,就得杀了心中的自己吗? “嗯。”狄昊日点头、喝了茶。 “太医,是太医,陛下不召,无事不能私见。” 狄昊日放轻手劲,尔后干脆放下,免得情绪过重,将瓷杯捏破。 “我无事见他,也是无礼,况且、他有事、不是私见。” 连总管低着头,好一晌才回话。“陛下也不是没事,臣子有恙,陛下探视何以无礼?” “有恙?”狄昊日诧异地看了眼连总管,马上明白他说什么,随即走到床边,不想对老臣贴心的台阶反应过大。 “报——”急促而铿锵的人声在外头长音呼喝,狄昊日和连总管对视一眼,随即披上外氅。 “说。”狄昊日大声指示。 “御前——左将军——佟凉——佟大人——求见——” 这么晚了,佟凉求见所为何事?狄昊日略皱起眉头,“宣。” “宣——御前——左将军——佟凉——佟大人——晋见——” 佟凉很快就出现在狄昊日眼前,佟凉一脸严肃、快速地单膝点地。 “臣佟凉叩见陛下。” “免礼,什么事?”狄昊日走到桌前、也指示佟凉坐下。 “今日钊人府在宫外堵到了一场暗会。”佟凉所谓的暗会,就是国与国之间暗使的密会,不一定是来自朝廷、但会有一定的地位。“三个人抓到两个,一个死了。” 狄昊日点头。“是什么事情,问出来了吗?” 佟凉摇头。“没有,另外两个虽然未死,但是服了毒,强灌了解药还是生死未卜,所以我要跟你借个人。” 狄昊日知道他说的是小鼠聂申酉。“他就在隔壁。” 佟凉讶异,不过马上又冷静下来。“你不会要我自己去找他吧?” 也对。狄昊日提声。“连总管,请聂太医更衣。” 兄弟之间毫无避讳,狄昊日直接脱下大氅,内侍也就进来帮陛下着衣,不了多久、狄昊日和佟凉就一起站在亭中,而聂申酉也早候在一旁。 “……”佟凉看了狄昊日一眼,本来要问他聂申酉怎么去,后来还是决定不要多嘴,让陛下自己想,反正陛下也知道救人如火,总不会叫他坐软轿一路晃过去吧? 狄昊日还是公事公办的人,不稍多想就决定了,直接揽着聂申酉的腰,登了马蹬就上马。 “呜——” 才策马一段,狄昊日就感觉怀中的人全身僵硬,聂申酉虽然不擅长骑射,但跟着军队远征多次,自然不会不习惯骑马,可是这事情急如星火,明知道他很疼,却只能让他疼。“忍一下。” “是……”这是昨天老爹来了之后,皇帝老爷第一次跟他说话…… 虽然以前也不是天天说话,但聂申酉心中却有疙瘩,毕竟两个人有了那种关系,却突然说不讲话就不讲话,聂申酉自己心里一堆心事就已经很难受了,还被此事撮一刀,心头绷得跟五月节的粽子一般。 皇帝老爷单手驾马,一手搂住聂申酉的腰,让聂申酉紧紧靠在他身上,减少颠颇的冲击,谁没事会跟皇帝老爷共乘?这天大的恩惠表示皇帝老爷应该不是真要跟他翻脸,刚刚说的话也是表示他……不生气了吧? 聂申酉想要回头看一眼狄昊日的表情,却很怕狄昊日只是在忍耐,他一看之下就让皇帝老爷大发雷霆。 “到了,这是钊人府。”钊人府就是大汉朝廷中的刑部最高机构,狄昊日看他一副要问不敢问,想唉不敢唉的动作表情,心里再别扭也解开一半了,至少这小鼠只是不敢说不敢看不敢问不敢找他,而不是真的不说不看不问不找——狄昊日觉得自己颇有肚量。“吁——!” 狄昊日轻勒马绳,坐骑乖乖地缓下来绕了个小圈,这就安静地待在朱门前,平稳地让马止步、而没让聂申酉受什么罪——是很俊的骑术。 聂申酉听过宫人说左将军佟凉虽然功勋彪炳、却还是左将军的缘故,就是因为陛下在继位之前是大邹的右将军,因此佟凉逊位不居,以前都只见到皇帝老爷练剑,如今稍微见识到这骑术,才知道他真是马上君皇。 “下咯。”狄昊日一样搂着聂申酉往下蹬,聂申酉一看马高,心里就惨一半,正想着下马会遭到重击,却感觉狄昊日在他腰间撑了下、不着痕迹地将他轻放在地,当他诧异的望了眼皇帝老爷,他脸上却平静无波。 还是很冷淡……聂申酉乖乖站在马旁,偷偷拉着马身上的缰绳,正巧佟凉也到了,一下马就让狄昊日的马有点不悦,哼哼地喝了一声,还提起前脚狠跺,吓得心神不宁的聂申酉顾不得皇帝老爷还在冷淡什么的,直往狄昊日身边靠,还偷抓住老爷的衣袖衣角。 马如其主……性格很坏捏! 聂申酉当然知道很多名马都是烈马,但是被烈马一踹,不是裂开就能解决的吧? “你太近了。”狄昊日冷声。 聂申酉还以为狄昊日说的是他,紧张地放开手,却发现狄昊日直视着佟凉,而佟凉正在暗笑。 聂申酉暗下结论——人如其马,难怪佟凉的马看起来心眼很坏。 “别再暗骂我了,我说我是站在陛下和你这一边的,你以后就会懂。” 狄昊日不管两人、走进门大开、众人跪迎的钊人府,佟凉趁着狄昊日背对,往聂申酉额头上赏一爆栗,“你还不走快点跟上去?” “下官遵旨……”聂申酉缓缓行礼,咬了咬牙拎起衣角,一二一二快步地往前走,不过显见还是不够快,皇帝老爷都拐弯不知道拐到哪去了——唉!如果可以走快一点我也想走快一点啊……佟将军你怎么会明白呢? ——一边写一边觉得佟凉真的人不错,但结果他后来竟然穿越了。 害狄昊日少一个好朋友…… [24] 皇帝老爷还是不大理他,不过大半夜叫他来钊人府,想来应该也不是关心皇帝老爷情绪如何的时候。 聂申酉带着医药箱子进入无窗的囚室,因为要诊疗,聂申酉除了要周遭的人掌灯,还带了夜明珠来,一打开木匣,这就整室通明。 第一个囚犯还好,没什么外伤,也灌了解药,诊脉的结果约莫是腔室毒血淤积,聂申酉拿出柳叶刀烧过、然后在胸腹间划下深深一刀一刀往里划,划出一个外小内深的口子,接着拿出陶罐,往里头上了火、就罩住伤处,让陶罐子将毒血吸出。 “我已经给他吃过护心丹,解毒丹也是毒,如果毒太剧烈,只吃解毒丹还是有可能死的,不过吃了护心丹,不了多久就会有效,一般状况之下会缓缓醒来,但我给他上了蒙汗药,他一时半刻是不会醒的,我先给他吸出毒血、等会毒血去尽、我会来缝合伤口、然后就会逐渐好了。”聂申酉交代身边的狱卒抓着陶罐。 “你先扶着这陶罐,等会儿如果松了就来告诉我、我要先去看下一个。” 聂申酉东西拿好,底下的人又带着他往下一囚室去,佟凉和狄昊日已经在里头,不知道先前谈着什么、两个人看聂申酉进来就停住,往囚室中间靠过来。 “他伤的比较重,先前有打斗,所以有外伤。”佟凉指了一下伤处,聂申酉正在诊脉,佟凉等他放开手再问。“有救吗?” “复杂了点,但还是有救,这些都煮过了吧?”佟凉了解聂申酉的习惯,所以事先要求底下的人拿器械去高温烧烤过,此时放在一边干净的布上,聂申酉诊视了一下、取了个夹子和刀,转头对佟凉说话。“我蒙汗药不不够了,请人去帮我取些。” 狄昊日并不说话,只是朝外头点了点头,就有人离开去处理,聂申酉此时则藉还有的药物为已经昏迷的男子麻醉,然后就在腹腔上一刀一刀往内、细细切开一道五寸许的伤口,再拿起一边的器械将伤口剥开往旁边固定。 狄昊日第一次见他这般架式,看了一眼表情正经的聂申酉,突然想到自己也是在他手上被救活的,心中暗暗佩服这只小鼠,难怪佟凉指定要借他。 胃脏都破了……聂申酉拨开内膜、先以快速的手法下针,没多久将一道刀伤缝起,然后再以烧煮过的纱布巾一次一次吸取血液,虽然已经动作很快,但此时男子竟然醒了。 “啊——”男子剧烈惨叫、扭曲挣扎着,腔室里头虽然已经止血,此时患者醒了还是凶险万分。 “蒙汗药、还没来吗?”真的不够!聂申酉往外头大喊,狱卒已经一拥而上,将男子身上的链条束紧,男子虽然大致上无法动弹,但是小幅度的动作还是无法施刀啊…… “陛下,这时间太晚了,无法取得蒙汗药。”看来是钊人府总狱官的男子走进来行礼,冷酷的表情让聂申酉心头一颤。“不过聂太医神手,已经达到我们的目的。” “什么意思?”聂申酉瞪大眼,他手里还快速调制着麻沸散,打算趁着蒙汗药来之前减低一点痛苦,免得患者就这样疼痛惊恐而死,结果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根本没有去拿蒙汗药吗? “聂太医,你先出去吧!”狄昊日知道他的意思,决定先让聂申酉离开。 “我现在走,他不用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死!”聂申酉仍然快手施救中,用白砂布沾满了麻沸散汤,先把患者的伤口整个罩住。 “聂太医,你快走吧!”佟凉指示底下的人开始收东西。“你们先且慢开始。” “我要蒙汗药啊!”聂申酉大叫,放下手中的麻沸散,阻止其他人把东西拿走。 “聂申酉!他是罪犯!”狄昊日大喝。“你不用救他了!现在就走!” 聂申酉呆愣着,狱卒们已经把他的器械都收出去了。 “你……”再不出去就要开始讯问了。狄昊日抓住聂申酉,聂申酉却直挺挺地不移动。 “啊——杀了我啊——啊——”诊台上的男子不断大叫,整室的人却不知为什么不救他,不是没有见过人死、或是尸体,也看过很多没有麻沸散的场合,患者的大喊或大哭他都很熟悉、但此时聂申酉却惊恐地开始发抖。 “报——方才那朝鲜探子,已经死了。”刚刚聂申酉交代抓着陶罐的狱卒进来报告,内容却跟聂申酉想得完全不一样。 怎么可能?聂申酉知道不可能,那人根本就伤得不重,他也已经初步施救了,脉搏也稳下来了他才离开,难道他们…… “你听见了吧!你的同伙已经死了,快说!支使你们的人是谁!” 总狱官掀开那人腹上的白布,一剪子就往他身体里刺,缓缓地挑起一段肠子。 “不要……”聂申酉捂住头脸喃喃,“不要这样……” “先住手!”狄昊日抓住几乎要跌倒的聂申酉,“我先带你出去。” 聂申酉僵硬着不往他身上靠,手木然的弯着、拳头半握。 “他是囚犯,聂申酉、看着我……”狄昊日隐怒,底下的人全静默成一片,唯独聂申酉听不进他的话、也不受他的怒火威吓。 “那为什么要我救他?你们要杀他就杀他、不要叫我救他啊——!” 聂申酉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上扯出来,踉跄地往外走。 “呜——、呜——” 我还救了他……聂申酉跌跌撞撞往上走,走到庭园里,原本哭着的表情逐渐变成大吼、摇着头不断往脸上殴打。“哇——” “聂申酉!”狄昊日本来安抚自己就算了,但还是无法放着他不管,一路追了上来看到他正在发狂,扣住聂申酉的手,压着他的头往怀里靠,聂申酉却不断在大叫。 “我是大夫!你还要我救他!呜呜——!我还让他醒来!”大吼大叫、聂申酉就算吼着蹬脚还是无法控制心里的激动。“我不想杀人、我不要杀人、为什么要我救他……” “是我的错,我不该叫你来,看着我!聂申酉!看着我。”狄昊日一手护着他的后脑,一手固住他的身体将他紧紧搂住,弯下身将额头紧贴在他头上。 “他本来自己就要死了、我……呜啊——”聂申酉抽不出手,却还是激动的不断挣扎。 “我……” 狄昊日狠狠地吻住他的唇、用力地吸吮着、把唇舌交缠在一起,让聂申酉所有的尖叫大喊都消失在他口中。 “呜——”聂申酉呼吸的空档还是哭泣着、狄昊日只能不间断地亲吻、不断的轻啮他、含着他的唇,让最原始的安抚一点一点往心里填满。 “我不该让你来、不该让你看到这些,我发誓,以后不会再叫你来这了……” 聂申酉的大喊逐渐缓成哭泣,狄昊日才稍微放松,捧着他的脸、用自己的脸一处一处都温柔地磨蹭过,并用大手罩住他的耳朵,细腻地用手心轻揉。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我、我不要在这里……、我不要在……”无法停止的发抖,聂申酉又痛苦的摇头,惊恐地像个孩子使劲跺脚。 “好,我找个地方让你休息一下。”狄昊日脱下大氅将他整个人罩住,像保护个小婴孩一般紧抱在怀中。“来人!” 钊人府府丞赶紧趋身向前,却又因狄昊日很快地伸手而停住。 “嗯——”聂申酉直到此时才真的抬起头看狄昊日,眼睫因为紧张飞快地眨动、转动。 “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 几个钊人府重臣和军官都呆在当场,事情发生得太快,佟凉本来被交代待在底下就好,后来虽然不放心地从狱房上来,但也来不及赶走被戏吓呆的群臣了。 “好,我们回去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去。”狄昊日将他搂着、稳定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一面在他头上落下细吻,只待聂申酉稍微安静下来,就将他打横抱起来,转头交代佟凉。 “结束之后进宫汇报。” [25] 几个重臣入宫,就被请到政事厅,时已子丑交,陛下尚未回寝歇息,果然是等着他们。 “臣等……”钊人府穆坦大人正要叩拜,却被打断。 “嘘。”佟凉将手放在唇前,此时无人通报的原因很简单,要不是陛下睡着了,就是另有人不能打扰;陛下一向勤政,如果有急事,再晚也能通报,但此时不通报,表示不能打扰的是聂申酉。“直接进去。” 狄昊日斜躺在软?上、缓缓柔柔地摇晃着,身上抱着个裹着大氅的包儿,看形状就是个趴卧着的人,看身高九成九是聂申酉。 佟凉无声跪礼,平时倒也算了,今天陛下铁定在气头上,几个臣子本来不知道聂申酉有什么重要性,但看到权臣如佟凉这么谨慎,也全都比照行仪。 “平身吧!”狄昊日知道他不能发怒,只能淡淡要臣子们起来。 方才急急策马回宫、将小鼠抱在怀中,肩上的沾了一大片泪水、足见小鼠大受打击,狄昊日心中又怒又悔,小半是气佟凉、大半是气自己,毕竟底下的人办事全看上面的人心态,今天钊人府那总狱官之所以会急于立功,当然是因为他和佟凉对这件事格外重视,而佟凉之所以在乎此案,想借重聂申酉之力,更是希望藉此铲除国中与大汉、朝鲜过度交好的势力。 人君勿显。 狄昊日虽然气,也只能气自己。如果君王将所欲显露于外,臣子就容易犯错。 “我在侧厅议事,你先睡会儿,等会带你回寝。”狄昊日将聂申酉放下软榻,露出半张爱困又紧张的脸,狄昊日摸摸他的耳朵,聂申酉只是困得轻颤,让狄昊日无视于臣子还在,低下头吻了他一口,隔着眼皮抚摸他的眼球,“我就在这儿。” 狄昊日将灯熄了几盏,这才走下台阶、与几个臣子往侧厅去。“坐吧!” “谢陛下。”众臣子依言入座。 宫人在侧厅点上灯火,狄昊日这才开口。“后来怎么样?” “臣,请了坊间的大夫将那人伤处缝合了,不过医术不如聂大夫,明日方知结果。” 佟凉拱手,朝鲜暗使已经问出一半,大汉的使者就算死了、那案子也算一段落,比较麻烦的是对聂申酉来说伤害造成,能少一点当然是少一点好,那钊人府本来不把小小的暗使性命当一回事,但看到陛下的反应也只能听佟凉的,紧急把事情做个收尾。 佟凉果然是佟凉。 狄昊日看着佟凉,突然心生感激,因为钊人府有钊人府做事的方式,当下他不愿介入,但佟凉不同,早年还是小兵就跟在他身边,光是看他的行为就知道他希望如何,无惧于外界对他权臣威重的观感,强行要钊人府按照他的方式做,如果没有他和同样强悍的肖月强力支持,这几年只怕朝臣很难受控制;只希望这一次佟凉的快刀斩麻可以让小鼠觉得好过些。 “很好,幸亏有你。”这时候如果不夸他也太卑鄙。狄昊日一点头。 “那讯问的结果呢?问出了些什么?” 穆坦拱手呈报。“那朝鲜探子说是和那留乌联系的,但那留乌后来遭斩了,之后的暗使不知主子何人,大汉的使臣则是来自陈大人,那陈大人恐怕是陈焕派,两派人似乎都掌握了大汉四黄子的消息,只是可惜朝鲜暗使和大邹暗使都死了,现在如果大汉暗使能活下来,消息或许会有其他。” ……所以说本来就要救活那暗使没错啊! 狄昊日很难掩饰心中的愤怒,这钊人府刑求的方式逐渐入魔,说什么达成目地、却差点把事情搞砸。 “那这事就由佟将军和穆坦大人共同处理,穆坦、你时时和佟凉讨论此事,勿要有滥杀使消息断绝的失误。”狄昊日冷淡中还是把失误提了,事不过三,记上一笔是必要的。“还有,那大汉暗使活下来了,记得呈报。” “臣等遵命。” “另外,放消息给近日来朝的朝鲜使者李奉安,并且传令要肖月驻军东界推行三百里,之后你与肖月换防,也给我尽量往东压,我倒要看看他们朝鲜打算对这事情怎交代。” 狄昊日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明明是喝茶,佟凉却眼见他狠咬了下牙。 “而大汉柳将军处,也问问他,到底大汉要什么时后才把汝阳王的势力处理好,这样优柔寡断,我不高兴。”大邹南军一向是以大汉为第一目标,狄昊日此番要肖月东界东移,虽然还是在大邹境内,但明显已经有开战可能,而正如先前佟凉和狄昊日讨论过的,原本大邹对此事较为中立,汝阳王一派此番一搅,可说是真的惹怒了狄昊日,难保不会借兵苏础,进而把汝阳王当作乱党剿灭。 “臣遵旨。”佟凉拱手,转头低声交代底下人去办此事。 “没其他的事、那就到此为止,明日就把这些事全办了。”狄昊日深呼吸,心头还挂着小鼠。“爱卿们、不如在彦阳宫暂歇吧!” 彦阳宫是远地臣子们上朝时暂歇之处,眼见一个时辰后就要上朝,狄昊日干脆让他们在宫里休息,省得来来去去又是劳累。 “谢陛下,请陛下暂歇。”佟凉代为发言,其他臣子也跟着行礼,之后一一退下散去。“臣等告退。” 小鼠安静地在软榻上睡着,狄昊日才刚无声地坐了下来,手还没触到他的身体,小鼠就睁大眼,安安静静地,两只眼睛却都睁得大大的。 “是我。”狄昊日把手穿过他的手臂,让还有些模糊的小鼠跟他紧紧相拥。“回寝睡?” “嗯……”受到打击的聂申酉虽然逐渐安静,却变得很少言,事情发展大拐弯,狄昊日只觉得怪他有事不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狄昊日将他抱起来往外走,天还是黑的,宫人们却已经默默地晨起干活儿了,有些晨烟从宫院的角落里缓缓升空,在宫廷里这样走着,竟也有种宫外的悠闲。 “如果我不是皇帝,你会怎么看我?会跟我比较亲近,还是干脆不屑一顾呢?” 聂申酉听着,其实逐渐冷静下来,也知道这件事情并非皇帝老爷先前所知,真的对他大吵大闹,要是以前在汉宫,管他是哪个受宠的妃子,恐怕已经被拖出去杀头了,聂申酉知道皇帝老爷真的对他非常宽容。 但如果他不是皇帝老爷,或许聂申酉也不敢想跟他的结果,这事问题根本不在皇帝老爷身上,而是在他自己身上,他对皇帝老爷来说是敌国之子,对一般平民来说更是大麻烦,所以成亲、找人为伴之事,聂申酉想都不敢想。 小鼠没有回答他,却紧紧抱住他。虽然一样是没什么回应,但狄昊日心情还是舒坦了些。 “不生我气了?”皇帝老爷问。 “不生我气了?”小鼠问。 “当然,还是有点气。”狄昊日说完忍不住笑了,好罢!他有时还是小心眼的,不过时候不多。“你有事不跟我说,我知道。” ……聂申酉说不出话来,皇帝老爷击中他的心事,如果皇帝老爷应逼他说,他应该还是会说的,虽然很怕死,可是,如果是皇帝老爷问——如果是眼前这个人问他,他真的无法不说,但偏偏皇帝老爷就是没有问的意思。 “你呢?”皇帝老爷又问了一次。 “……我……”聂申酉突然觉得悲从中来,爆出一声哭声。 最近,他在也无法只看着医书,不去想这人世间的事了,他也有愿望,也有想要的人,也有情绪、也会难过……只是生气——聂申酉没办法想像自己对他生气,只是会很怕他生气,为什么? “怎么又哭了?”狄昊日走路走到一半一阵乱,先前是因为害怕、慌张,这时候呢? 明明刚刚好多了,现在又哭是为哪桩?“聂……、申酉……别哭,嗯?” 狄昊日先将他放在地上,聂申酉正要伸手抹眼泪,却被狄昊日阻止,亲亲他的脸,将浅浅的湿润吻去。 竟然叫他的名字! 狄昊日觉得自己荒谬,但同时又觉得可悲,登基之后、他除了肖月和云儿,竟然没有这样亲密地叫过别人的名字,这一叫却让两个人都沉默了。 申酉,不是我的名字。“您,别叫我申酉好吗?” 小鼠低下头,表情悲伤。狄昊日突然理解,许多移居大邹的人,用的都不是原本的名字,因为时代、因为逃奔。“那我要叫你什么?” 范怀?聂咏?聂申酉都觉得陌生,但是、这真的不是他的名字……一阵泫然、聂申酉只能摇摇头。 这就是他的秘密,是吗?狄昊日了然,呵呵一笑。 “那,我给你起个小名,以后只有我能这样叫你,好吗?” [26] 愈是不行的事情愈是一直想做。 比如,人家是皇帝老爷,他却对他提出要求,逼他欠他一次。 比如,人家是皇帝老爷,他却让他骑马双载,让很多人看到。 比如,人家是皇帝老爷,他却对他发脾气,哇哇叫让他哄他。 比如,人家是皇帝老爷,他却让他抱着走过整个御花园,抱着回寝,而且还是皇帝老爷的寝。 还比如,人家是皇帝老爷,他却让他帮忙脱衣服、还跟他共享一盆热水…… 不是,天快亮了,都快要上早朝了,皇帝老爷还没休息,这下又想干什么! 虽然是皇帝,狄昊日却不是个奢华的人,简单的木盆里并不宽敞,就是一般小富人家房里会备置泡澡用的,多塞了个小鼠进来,实在很难身不相近、腿不相贴,心爱的人离这么近、动情之时不来一点什么实在不是狄昊日的习惯;又话说佟凉和肖月背地里说起小鼠都说他假君子,和他这种人脱了衣服在一盆里,的确是可见他假君子的、可爱的一面。 “呜——呜——”皇帝老爷一手压在聂小鼠的头后吻着,不是说他人高马大欺负矮子,但对聂申酉来说的确是比较吃力,要不想整个人都贴上去,只能保持奇怪的倾斜角度,一个不小心就跌坐在老爷腿上,只是这跌坐也有学问,想请问跨坐在人家腿上的时候,究竟是要大腿那一侧坐还是膝盖那一侧坐比较对?往大腿那侧坐,两个人那话也贴得太近了,但往膝盖那一侧坐,难保没有暗处偷磨之嫌——或是被人偷磨。“啊——” 叫太大声了。狄昊日直接把他放开,让聂申酉和他尴尬对视;明明就是老爷刚刚出了暗脚,往上一顶磨了他后头和小球,现在却让他有口难言,只能干咳两声,一副刚刚大叫只是……活活嗓。 “水有点……太热……”聂申酉伸手想要抓屏风上的白砂巾,皇帝老爷却整个人靠上来。 “你沐浴都这样随便洗一洗的?”才放开一下下,这小鼠就要把他自己丢在水里? 狄昊日厉声开口,聂申酉就乖乖把手缩回来——是说以他的手长其实也拿不到,真是、人高马大了不起?挂个纱巾也挂那么高?“过来坐好。” “坐好”是可以“坐好”,但其实也不用太“过来”,反正也没办法太“过去”。 聂申酉想着要改变成侧坐的方式比较不尴尬,却很难做出“把腿抬很高跨过老爷的腿”、“那话儿直接在皇帝老爷面前虚晃一招”的蠢事,而且看来他现在是到口鲜鱼了,是清蒸还是红烧真的有差吗?唉!自己说自己是鲜鱼还真是不要脸。 小鼠用一种肚子不舒服的表情坐回他腿上,低着头动作收敛地东搓搓西搓搓,偶尔眼抬头不抬的偷望他,想要不着痕迹地挪动、不让底下的小东西跟他接触太多。 “赶快洗一洗吧。”狄昊日拉过他,手一摊、手心覆在他胸侧、但大手一抓却前后都捏到了,搓揉移动之下,聂小鼠只庆幸他有在电光火石之际把嘴闭得老紧,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可身体却无法不躲开扭动,狄昊日明明感觉到,却更故意地往背后揉、往腹部揉、直到小鼠整张脸都皱缩,眼睛也闭、嘴唇也扁、鼻孔也缩,只差耳朵不能往下盖,不然真是七孔都防住了。 “你要呼吸啊……”手上的触感很好,小鼠的四肢很瘦,身体却带了些肉,不运动不长肌理的胸腹软软的,光是搓揉起来就让狄昊日很有感觉,更别说腿上摆着小鼠可爱的性器,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动讨疼爱,狄昊日心火直烧,低声喃喃后搂住他往身体上挤,这下又吻了起来,口齿硬将他唇瓣啮开,听他忍不住爆出口的粗喘。 “陛下……”被他摸得难忍,聂申酉几乎是从他唇上把口唇抢回来,往后站起来的时候水面正好在半盖着肚脐,小点有些受冷,原本水润润的一小片晕就皱缩着立起来——跟他本人一样。 “好罢……不洗就算了。”狄昊日站起身,跟聂申酉对视,虽然水面是下滑了没有错,不过聂申酉根本不敢往下看,或是他根本没有往下看的时间,皇帝老爷就已经就被掠过他的身体,挑起纱巾将聂小鼠整只抱了起来、往木盆外跨了。 只能环着他的腰,到底皇帝老爷也硬梆梆的立起来这是好还是不好?虽然对聂申酉来说,不是只有他有感觉听起来很好,但是想到等一下就要,不是,等一下就要寅时了,以上次皇帝老爷的“办事能力”估算,这样真的来得及吗?如果内侍进来服侍他的时候,他还在他的……里面,那,这样到底是…… “陛下、我还有点……”湿。不是这样讲。聂申酉发现脑子过热的时后舌头也会打结,“没有擦干……” “所以要帮你擦不是吗?”狄昊日整个人都在冒火,将聂申酉直往床上丢,聂申酉急忙稳住,却发现皇帝老爷一条纱巾已经往他跪趴的腿里伸,不甚温和地向上拭,不但握住他的小物、带着细格状的纱布也直往他后茓嫩肉处磨擦。“夹住我怎么动呢?” 聂申酉膝盖有点抖,狄昊日的左手就握在他左大腿上,虽然聂申酉没有自己移动,皇帝老爷却硬生生地把他大腿肉捏开一条缝,有些粗质的纱巾不断往他性器和小穴处来回摩擦,聂申酉很快就头冒白烟,侧倒在床上、任君取用了。 皇帝老爷真的很可怕…… 虽然被放开了,聂申酉抓着怎么擦都没擦干,已经湿了一大片的小东西,拱背窝在床上,眼看老爷下床去拿东西,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升高,不多久果然看见老爷拿了香香来、往手里涂抹了一片。 香香,就是他天天用的香膏,这样好吗?以后闻到香香都会有脏脏的想法啊! 而且他还用在脸上,这…… “在乱想什么?”看小鼠握着自己的东西一脸心神不宁,狄昊日又好气又好笑、还多了一份悸动,缓缓在手心把香膏搓热,这厢就拉了个软枕让他垫肚子、拎着他的足踝,让他趴卧在床上。 又被揉了…… 他手心的触感、加上香膏揉过、比人体更烫的温度,聂申酉略拱起背,却贴在他怀里,和皇帝老爷的硬物磨蹭。 “就要……寅时了……”他心里一直想着早朝的事情也让狄昊日不太高兴,有些粗鲁地钳着小鼠的软剑,让他臀部抬起往上趴高。“啊……” “不是说快寅时了?那就别无谓的挣扎,省得内侍进来我还在抽不是吗?” 感觉底下的小人僵硬了一下,狄昊日觉得自己不是普通的聪明。 什么叫做还在抽?被他露骨的说法刺中,聂申酉丢脸地把头埋在被褥里,狄昊日在他穴口倒下清凉的液体,聂申酉知道就是上回那杀菌润滑的药物,这一次皇帝老爷是想……“呜呜哇啊啊啊……” 恐惧感还是存在,但很明显皇帝老爷并没有要伤他的意思,虽然说什么寅时寅时,动作还是温柔细腻,长指将湿润的液体不断往他体内带,直到手指抽送时发出令人害臊的水声,前也刺激后也刺激,聂申酉很快地咬不住唇瓣,难耐地连连喘息呻吟。 和着他的白液,室内的味道变得情欲浓烈,狄昊日知道还太快,却忍不住将硬物塞在小鼠不断颤抖的腿间,配合手上的动作在他腿间露骨抽送。 [27] 一阵子皇帝老爷就会加入另一只手指,聂申酉觉得内里不停地被刺激,肠壁愈来愈肿胀,紧紧吸附在他手上的感觉羞耻又欢愉,让小物不断觅出白液,由其小球又直被磨蹭顶弄,只怕皇帝老爷前头一松手,他就会一刻也耐不住地全泄出来了。 狄昊日弯身低头在他纤细却又有肉的腰间狠狠咬了一口,然后将手指抽了出来,姆指还留恋地轻轻按过他后茓小口,感受他慌乱地收缩。“放松一点。” 进去了…… 不是很快的插入,而是一节、一节,浅浅抽出、然后再深深刺入的冲撞,聂申酉有些分裂感,整个下身好多地方都被刺激占有,除了使劲吸吮的甬道和被包握捏揉的肉茎之外,臀部被用力捏了下、然后又被用力拍打,丢脸中带着强烈的快感不断冲上聂申酉的背脊,一向温柔的皇帝老爷突然这么作,和上一次亲昵完全不同的违和感让他有种错觉、像被两个不同的皇帝老爷轮番侵入内里,又快乐又羞耻,强烈的爆裂感让他埋在被窝里的脸上眼泪直流,而且……而且…… 直入深处的舒畅感,狄昊日单手抓着小鼠的荫净、感受他的愉悦与激动,另一手扶着他的腰,抽送中不断贴和、抽离、冲撞、深埋,虽然下流,但小鼠的内里和他的性器相当契合,让狄昊日快感加倍,不只和女子间的欢爱很难匹敌,更该说交合的和谐度是绝无仅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形上的差距让小鼠很脆弱…… “弄疼你了?”已经很小心,却还是伤了他吗?狄昊日发现低声呻吟的聂申酉异常蜷曲,从身后看得见密密冒汗的侧脸,似乎有点太过湿润——他在哭吗? “不是……没有……”皇帝老爷将软枕往前放、让他略开着腿、半侧趴在床上,皇帝老爷则直接从他背后紧拥着,亲昵的抽送依然持续着。 “转过来看我。”狄昊日亲吻着他的颈子和耳廓,待小鼠半侧过头,就迳直地略伸出舌舔吻他的唇,他果然满脸都是泪、狄昊日大约知道原由——终究还是太过,对小鼠来说,亲昵中爱的成分不够,很难让他安稳。 “我……”老爷的眼光很烫,似乎也看穿了他的想法,聂申酉喘息中想要逃避,却被狄昊日环在他身前的手捏过脸,逼着细细亲吻,又从强悍到温柔,聂申酉心头酸痛,觉得整个人都要裂开。“我想要……” “等我?”狄昊日轻轻的笑像一片羽毛,聂申酉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已经不只是好看,皇帝老爷……在他面前根本就不是皇帝老爷,他如何回报这个人?你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呢?你为什么是大邹皇帝呢? “呜——”聂申酉弯下身抱住软枕,身体受到他的疼爱,心灵却被他一寸一寸剥开。 我一点都不诚恳,你却这样对我,我该怎么办?“你、用力的……对我吧……为什么不像对待玩物、……一样对我呢?” 求求你对我残忍一点,不然要我怎么继续待在你身边呢?我只想你对我坏一点、然后我可以、假装是你、是你欠我、所以我才会不诚恳的呀! 狄昊日捂住他的唇,让小鼠停止胡言乱语,在他身体的欲望还是激动的想要,狄昊日却也看清了一件事。“你爱上我了。” 可是你为什么这么痛苦? 狄昊日想问,但聂申酉呆愣着,让他无法问下去,只能性器从他身体里头抽出,然后搂着聂申酉躺平,让他恢复相拥着交合的姿势,吻很深、抽送渐急、直至两人都达高朝,狄昊日才深深呼吸,搂着他躺平。 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聂申酉乖乖待在他怀中,正如往常——皇帝老爷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睡一下。”狄昊日闭上眼,让聂申酉能有空间喘息一下,安静地把情感厘清。 他的爱,很多人都想要,可是小鼠却不断在躲,狄昊日不是不焦躁,但小鼠自己的压力好像已经满溢,如果过度逼他,难保他不会逃到海角天边。 我愿意等,但是你、得把该我的给我才行。 “哇——哇——” 不知何时,聂申酉逐渐意识模糊地睡去,但突然大哭的婴儿声,又将他惊醒,一睁开眼正对着狄昊日睁开的眼睛,仿佛看入深处的眼神让他急着把手缩回来。 “我去抱抱他。”他们从政事厅回来之前应该刚吃过奶,此时不知为何半夜惊醒,狄昊日轻吻了一下聂申酉的额头,忽略他抽回手的动作。“你在我房里,没人吩咐、乳娘不敢进来。” “我、去吧!”聂申酉快速地坐起身,却没直接跨过狄昊日的身体,而是先挪到床尾,好好穿上了中衣,再下床去抱小皇子。 看着聂申酉站在小床旁,抱着云儿轻哄的样子,坐在床上的狄昊日心头一阵温馨,其实如果聂申酉是女人,两个人这么密集的欢爱下去,一年后应该也会有个孩子吧? 但也幸好他是男人,这一切就变得单纯,只是这就是男人的自私——狄昊日告诉自己。 聂申酉很得小皇子心,捏捏脸亲亲耳朵、抱着晃没多久,小皇子就呜呜啊啊地陷入睡眠,正想着抱久一点让他睡深,后头就叠了个体温。 “我也是这样抱你的?”狄昊日贴在他身后,左右轻晃,呼吸他发梢的气息。 “我没有这么娇小……”聂申酉侧过脸,将头靠在他手臂上,然后发出轻笑——不知道为什么,小皇子不哭了、就仿佛整片天都青了。 “对我来说很娇小。”直想宠溺他的娇小。 狄昊日将聂申酉转过来,抱住搂着小皇子的聂申酉。“我真是禽兽……” 这样都能对他起遐想。 禽兽吗? “佟将军说……”聂申酉想起佟凉说的,抬起头对上狄昊日的眼,虽然脸红却还是笑了。 “佟凉吗?他又说了什么?”这时候想起来,佟凉夹在他们俩之间真的是令人讨厌,到底为什么聂申酉在他登基之后才到军中当军医?错失了早些相识的机会,又为什么佟凉和聂申酉会先相识成为好友——虽然也不是多好的朋友,但看来对于两个没什么朋友的人,这已经算是他们最密切的友谊了,而想到佟凉竟是他最好的朋友,狄昊日就一把火。 “所有关于你的事,都是他告诉我的。”聂申酉耸耸肩,关于“你别这么说”、或是“他没说什么坏话”之类的话倒是省了,毕竟佟凉糗他的时候也没省过力。 “他最好祷告是我想让你知道的事。”狄昊日接过云儿,缓缓地将他放回小床,缓缓离手,并喃喃求他别哭。 “他说你威名远播。”虽然佟凉要他别参一笔,可他并没答应不是? “以前还听过你能彻夜不眠,原来是真的。” 是谁威名远播?他是有没有记错人?狄昊日眉头皱得死紧。 虽然他和狄肖月的确有过轻狂岁月,但应该没有轮得到一样风流的佟凉说这浑话。 “彻夜不眠不是什么厉害招式,我可没让你累着。”狄昊日在聂申酉头上赏了个爆栗。 话里的意思似乎有些欲求不满,聂申酉满脸通红,嗫嚅着解释。“那是因为……” “寅时要到了,我知道。”狄昊日拉着他的手一转一兜,将他背对着搂进怀里,然后退了两步靠在软椅上。“我都知道,也知道你的心意,只是小鼠,我要你知道……” 聂申酉听着他的心跳,很沉,像外头天空尚未亮全的暖阳。 “我的心意,也和你一样。” [28] 老爹说他要出去一趟,聂申酉隐约知道有什么事——宫人不得出宫,不出宫、能见到谁呢?老爹和大邹的朝臣并不熟悉。 神丹即将完成——几经波折,就像人生。 聂申酉早先把该做得活都编派给莫轩做了,现下就是一个人坐在炼丹房发愣。 小鼠?小薯?是说他就小动物还是小作物?皇帝老爷的癖好真的很奇怪,不过如果皇帝老爷知道他老在心里叫他皇帝老爷不知道作何感想? 其他什么事情都不想想。 “聂太医。”女子的声音出现在炼丹房之外,聂申酉抬起头、发现并不是一般的宫人,而是大妃闽邬氏。“或是我该叫你、四皇子?” …… 聂申酉并没有惊讶得站起来,为了这一刻,他练习了十多年,无论谁、叫他四皇子、或是范怀、聂咏,他都不会露出一点破绽,但心中还是震惊得牙都咬紧。 “四皇子?微臣不懂娘娘的意思。”聂申酉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上一回被闽邬氏一阵乱打让他心存顾忌,她不是女人——是疯女人。 “别装了,大汉的四皇子,范怀!”闽邬氏走近聂申酉,“你的养父聂超是大汉太医,你医术了得自然是受到聂超真传,而聂超本为宦官,不可能有子嗣,所以你——聂申酉、就是大汉孽种、四皇子范怀。” 聂申酉望着闽邬氏。“我不懂您的意思,申酉自小在大邹长大,街坊邻居都是识得我的,况且我……” “我只给你两条路,一条是跟着我去朝鲜使馆覆命,另一条是我在这就杀了你,带着你的尸体去覆命。”闽邬氏没等聂申酉回答,就从袖子里抽出亮晃晃的刀、往他身上砍,接下来才举高让聂申酉考虑。“我数到三,你不回答、就直接让你死;一、二、三……” 一点声音都没有,却有个人影出现在闽邬氏身后——佟凉。 “第三条就是,你给我保持安静,什么都不要讲,第四条,我现在就揪你去陛下跟前,告诉他和朝鲜暗使私通的人就是你。”狠狠将闽邬氏的手后扭,佟凉的表情透着阴冷。 “还有第五条,我现在就杀了你、把你装作聂太医畏罪自焚,成一具焦尸。” “佟将军……你怎么能……”闽邬氏瞪大眼,紧张不到一晌就冷静下来。 “他可是敌国的皇储!”闽邬氏低吼,“而我、我是正狼族闽邬氏的女儿!” 聂申酉自惊慌中站起,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弄乱的物品,却不知道自己在作什么。 “这大邹宫里应该只有两个人知道四皇子的消息,一个是审问大汉暗使的我,一个,就是和暗使接头的逆党。”佟凉笑意里依然冰冷。“称大汉为敌国这也太过,在我大邹、往往称大汉为友邦,所以大汉四皇子若旅居我国,理当由陛下亲自接待,抑或者、要杀要剐未定论,但若是私通他国暗使的逆党,那就不一样了。” 他不是别人,是佟凉,佟凉并不忠于大邹,不忠于其他任何人,甚至不忠于狄姓皇族,他只忠于大邹的顺祯皇帝狄昊日,如果当日政变是反叛皇族或狼族,佟凉或许不会这么以闽邬氏一族为敌,但现在、他对她不可能有任何仁慈。 那为什么他会帮聂申酉呢?因为私交吗?不,不是。 “我会安静的离开……”闽邬氏找到了原因,顿时面如死灰。 “离开这里不够,你该知道我的意思,既然与朝鲜使者有私交,就请你想方设法离开大邹吧!下官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不离开,就是第五条。闽邬氏知道佟凉的笑意里的意思。 “我只给你两个时辰。” 闽邬氏跌跌撞撞离开炼丹房,剩下聂申酉和佟凉在炼丹房中对立。 “你怎么知道的……”聂申酉坐回顾丹炉的小凳子上。 “我不如先把那个好消息告诉你吧!你以为被虐杀的那个大汉使者,他没有死,因为你处理得好,后来我请了别的大夫帮他缝合,他活下来了,可是你无法想像吧!他问了是谁救他一命,说只愿意对救他的人招供,然后我就得到了跟闽邬大妃一模一样的消息,同时我也知道,另一个知道消息的人、就是闽邬大妃。”佟凉看着聂申酉。“后悔救了他一命?” “不,我感激他。”聂申酉望着丹炉。“你也会给我两个时辰吗?神丹快要炼好了,约莫再一个时辰,我在等它凝干。” “你的命不在我手上,我说过,我站在陛下和你这一边。”佟凉顿了一下。 “只要你和陛下站在同一边。” “我怎么跟陛下站在同一边?我是范怀、不是聂申酉。”聂申酉拿起一边的沙漏,看着沙往下流动。 “你可以去跟他说实话,把决定权交给陛下。”佟凉建议,不过也不打算影响他。 “但我不能等你太久,明日早朝前我就会对陛下呈报。” “把决定权……”聂申酉尚未说完,话题就被打断。 “四皇子快走!”大喝一声,冲进炼丹房的人是聂申酉只有一面之缘的柳大人。 “这儿我来殿后。” “你个小小文官,会不会太不知死活?”佟凉剑鞘一挡、在柳大人眼前画了个大园、一脚将他踹倒。“要救人也看人要不要跟你走吧?” “佟将军别杀他。”聂申酉往地上一跪,“我马上就会去对陛下吐实的,不要为此多杀一个人。” “我是将军,多杀一人对我而言,只是国家因素,今天他攻击了我,你要我不杀他,会不会太强人所难?”佟凉剑鞘还在柳大人颈子上。“如果我放了他,那你去向陛下吐实的时候,他不是要去杀陛下吗?” “那你就杀他吧!”出声的人不是柳大人,而是跟着柳大人一同回来的聂超,聂超抽起随身匕首,跟着向佟凉攻击。 “聂老果然不是简单人物。”能够受主之托保护小主,想也不会是简单奴仆,只是认识了四五年,佟凉都不知道聂老是个练武之人,当下也是暗暗佩服。 佟凉抽剑出鞘,剑鞘返回打在柳大人潭中穴,将他一鞘打晕、这厢长剑就往聂超身上招呼。 “聂老退下!”聂申酉大喝,聂超随即往后纵身直落,聂申酉双膝跪地。 “佟将军,你放我爹走,我万死不惜。” “四皇子!”聂超老泪滴落,跪在地上直磕头。“请佟将军网开一面,我父子逃奔大邹,就没想过要回大汉,更没想过继承皇位,今日佟将军放我主子,此恩聂超永世不忘,此生无缘、来世必报!” “如果你想逃、我可以在这里放你,但我不是逆叛之徒,就算今天放了你,来日相见我还是要杀你,这样你要走吗?”佟凉剑不回鞘,全身戒备。 “至于柳大人和聂老,我是断断不能放,放了他俩,就算不放你、两国也必起战事,为了救你,苏础必发兵、或者煽动大邹异派自立,这道理你应该懂。” “啊——!”聂超不愿意聂申酉犯险,大吼着要和佟凉拚死。 “不许动手!”聂申酉挡在聂老和佟凉身前,一掌往聂超老脸上打,泪水不出,眼眶血红。“你对天发誓,从此隐姓埋名、再也不提范怀之事!” 爹……你是我爹,此生此世只有你是我爹,而我姓聂、不姓范。 “不……老臣宁死。”聂超缓缓摇头,泪水滴落在地上,咬牙提起匕首往心窝里刺。 “你不听我话!我就算死、也不原谅你!”聂申酉抓住聂超手上的匕首,龇牙咧齿、鲜血一点一点在地上逐渐积成滩,但下一瞬、聂申酉却感觉后脑一阵重击,随即往前倒去,失去意识。 [29] 聂申酉醒了,睁开眼看了一下周遭,是御书房。 “所以她现在在哪里?”皇帝老爷的声音很冰冷,“没找到吗?” “听说她逃到朝鲜使馆,但被朝鲜抓起来了,等一下就会送到钊人府查办。” 佟凉的声音,“如果陛下想的话,臣马上要人提她来见。” “嗯。”狄昊日想必是点了点头,聂申酉看不见他们在前厅谈话的样子,脑子里却一直浮现皇帝老爷的脸,很想听他说话、很想看看他,仿佛觉得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那么,陛下为什么要软禁柳大人呢?”佟凉的声音很清晰,传到聂申酉耳中。 柳大人被软禁了?聂申酉无法动弹,那老爹呢?聂申酉握了握拳头,这才想起左手传来的疼痛是因为受伤,但现下还能自由律动的原因是……这漂亮的伤口、是老爹缝合的?老爹没事吗? “今日到的摺子,肖月来的,汝阳王私下接洽,希望可以跟我们谈交易。” 狄昊日似乎是拿了奏摺给佟凉。 “什么交易?”佟凉直接询问内容,想来是没有接过奏摺、或没将奏摺打开。 “他想以自己的幼子、来换流亡的四皇子,我想、他大概是觉得,这四皇子在我们手上,要不然就是,他在距离我们非常近的地方,换得四皇子之后,直接将四皇子杀死,一方面可以铲除对手,另一方面让幼子在大邹微质子,向大邹示诚,希望在争夺王位的时候得到帮助,这汝阳王看来是个不可小觑的野心份子。” “所以软禁柳大人,防止柳大人走漏消息。”佟凉的声音好像很远。 皇帝老爷没有跟他谈过国家大事,所以在面对这些人事物的时候,皇帝老爷的手腕和态度聂申酉都觉得陌生,佟凉也是;所以那一天在钊人府,他们才会那么、就像……皇帝老爷、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温柔的男人…… 聂申酉无声地流泪,心里从角落的地方,一点一点断开、碎掉、变成粉末。 “所以你反悔了?之前说我狼子野心,但现在你想要抓四皇子了?”佟凉问。 “先前我说挑拨大汉内部和朝鲜的提议,你打算采纳了?” “就像你说的,如果那四皇子看起来会是个明君,那么我就不能让他善终,可若他看起来是个庸才,那我们就不妨让他回国造成争端,况且汝阳王似乎打算自立,而不如先前猜测的支持幼皇子襄阳王,与陈焕也是间隙日深。”狄昊日淡淡下结论,“所以你先把这个人找出来吧!咱们就边走边看。” “那如果不是明君,而是仁君呢?”佟凉又问,也是关于此事。 “仁君,更不能留,仁君会得人心,天下归心,雄国之始。”狄昊日说到底,话题一转。“倒是你说,聂老不习惯宫中的生活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情让聂申酉告诉你吧!多说也是谎,我不想淌着浑水。” 佟凉朝着聂申酉躺着的软榻一努下颚,就和睁开眼的聂申酉对上眼。 “没什么其他的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狄昊日站起身,佟凉行礼既毕就退出御书房。 “醒了?”狄昊日走回软榻处,弯下身坐到聂申酉身旁,握住他包裹住的手,往脸上轻贴。“怎么会受伤?太医伤了手,以后施针施刀怎么办呢?” “微臣……”微臣——以后还能再这样自称吗?如果就像他说的,英才就得死、庸才就送回大汉,那么无论如何都无法留在他身边,那……、就没有机会再叫他陛下、再称自己微臣了吧?“为什么、要叫我小鼠呢?” “睡过去一点。”狄昊日深深吸了一口气,两日都没什么睡,突然感到有些疲惫,原本用来小憩的软榻被小鼠霸着,竟让他特别想要躺上去,眼见聂申酉没有什么反应,干脆将他抱起来,自己躺在软榻上、让小鼠趴在他身上。 “因为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看起来不太诚恳,就像活在他人粮仓里的小鼠——硕鼠硕鼠、毋食我黍……《诗经。硕鼠》听过吧?不过你不是硕鼠,只是只小鼠。” 让我偶尔烦恼、食我心神的小鼠。 如果可以诚恳……“对不起。” 狄昊日顿了一下,他听见了聂申酉的道歉,但突然、他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听见。 “你爹不想住在宫里,佟凉把他带回将军府了,当初是我想得少,以为离你近点,你会放心一点……” “你记得我说,要你欠我一次……”聂申酉想要起身,却无法。 “我想休息一下。”狄昊日将他抱得很紧,闭上眼睛。 “宫里出了些事,等一下佟凉会提闽邬氏过来,我知道你不喜欢见她,所以……” “我有事要跟你说……”聂申酉也不想说,如果狄昊日再这样消极的躲着,再一次、再两次,他也不敢担保,还有没有勇气再说。 “最近事情比较多,有什么事情、之后再提吧!”狄昊日烦躁的起身,本来想休息的疲倦全都不知消散到哪去,隐隐地,他就是不想听聂申酉想说的话。 佟凉明明就知道聂超为什么要离宫、佟凉明明就看到小鼠醒了、小鼠醒了却不叫人、如果是小事,为什么要提欠一次的那件事?还有,为什么一定要在现在提? 聂申酉跟着站起来,跪在地上,用力地往地上磕头,一磕再磕、一磕再磕,狄昊日背对着他,却无法弯身低头把小鼠拉起来。 “起来。”狄昊日的声音低声冷然,“不要再磕了。” 我是…… 聂申酉觉得眼前模糊,地上湿润一片,聂申酉方才准备好要吐实的勇气不知又到哪去了,想要贪心地留在皇帝老爷身边,想要让皇帝老爷一直以为他是那个不知哪来的,爱财怕死的乡野小医;聂申酉迟迟说不出口,只能又磕了磕头。 “我叫你不要再磕了!”狄昊日扣住聂申酉的手腕,一把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我不想听、你还是要讲吗?那你就说啊!” “我是……”聂申酉觉得自己应该要先请他不要杀老爹,但是又觉得这一切、他到底有资格说些什么?说我不想、不想当皇子、也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因为不想死不敢死,所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爹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明明就没有办法说,那就求求你不要说好吗?我会假装都不知道,然后不着痕迹的把这些事处理掉的,你就、继续什么事都不要说好吗? 他知道。有一个瞬间,他突然知道了。 所以佟凉才会对要不要送大汉皇子回国着墨那么多,连是哪种性格的君王、有没有不同的处理都要多问。 “你除了要说你就是那个大汉四皇子,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的话,你就说吧!” 聂申酉呆呆地看着他胸前的纹饰,觉得世界在粉碎,其实他也不知道,老爹会不会,其实也不想活下去……“陛下,你可以杀我、也可以把我送回大汉,但是求求你不要杀我爹、让他在大邹安养晚年好吗?” “这就是你要用我欠你的那一次、换的愿望吗?”隔了好一晌,狄昊日才冷硬地开口,小鼠手上的伤、和红肿的前额,他都想好好搂着轻抚,但是他却…… “你没有其他想对我说的?” 聂申酉安静地摇头,眼神从他胸前、滑落到他的鞋尖,脸上的血气也逐渐一点一点抽离。 “好。”狄昊日转身,一掌拍在前厅圆桌上,桌脚寸断,厚质的桌面失去平衡、直往下落、发出巨大的声响。“我答应你。” 聂申酉、聂申酉,就算你不是聂申酉,你就不能像一般人一样,叫我别杀你、别送你回大汉、求你让我留你在身边吗? 就算我告诉你我的心意,你还是打算这样、从我身边离开吗? [30] 狄肖月手起刀落,人头点地,刀锋划地、地面险些被劈出一道裂隙。 “拖走、提水。” “是——!”底下军士大吼一声,将刺客尸体兜上竹席拖走,马上有别的军士提水将血迹洗去。 “下属来迟、元帅恕罪!”山猴子侯?自军营边区赶来,正好目睹狄肖月斩杀刺客,随即单膝跪地。 “起来!”狄肖月显得有些焦虑,寅晃晃的刀锋缓缓滴落鲜血。“奏摺送去了吗?” “回报是——!”原来精神抖擞的侯?方刚从宫廷送急奏回来,还没来得及对狄肖月回报,就遇上了刺客突围被斩。 “陛下怎么说?”狄肖月大步往前走,像船行急流、破水而出般、沿路军士全往旁退行军礼,并有人递上手巾让三皇爷擦手。 “陛下问是否有刺客之事。”山猴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平时老大人很好,亲切又合群、但遇到事情的时候、就正经得吓人。 “我不是在奏摺上写了?陛下没看?”狄肖月气血上升、说话快了两倍,夜色里更显铿锵有力。 “陛下未看先问。”事实上陛下是将奏摺押在一旁、没有马上看,一会才冷着脸问,但侯?不敢直说,只怕狄肖月会气炸。 “你怎么回答?”狄肖月冷静下来又问。 “下属回报营内五日之中有刺客两名行刺、聂太医大受惊吓。”山猴子秉实以答,老大明显不开心,所以该说的他都秉告陛下了,陛下却好像没听见一样…… ……狄肖月紧抿着唇,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直往前走。 “刺客!” 又有警报,狄肖月拔腿狂奔。“山猴子!派人镇守各点!滴水不漏!” 柳大人被送回大汉了,而聂申酉送返大汉在即,狄昊日于是将聂申酉送到镇南军中,却让镇南军至今六日之内出了六次刺客,加上这一次是第七次,虽然看来这些刺客都是个中好手、却幸好镇南军是狄肖月嫡属军队,军士训练精良,是精兵中的精兵,但也让狄肖月耐心耗尽。 由其不耐的是,二皇兄明明就不想他走、眼看明日苏础就要派人来接聂申酉了,二皇兄还不快来? “给我找了一个大麻烦,明日我就要压境大汉,直灭西北李家军!” 李家军指的是汝阳王亲近的驻军,原本支持襄阳王的陈焕发现汝阳王野心如狼虎,心生迟疑不愿为伍、汝阳王焦急于多方人马意见分歧,亟于杀死地位有力的四皇子,才会多次派刺客前来。 狄肖月赶到时已经有几个军士败下阵来,狄肖月大刀横劈、“来者何人?” 眼前身着夜行衣的人提剑护身,狄肖月才发现他剑都还没离鞘——恐怕是场恶斗。 但刺客并没有多留,一见狄肖月、就纵身往营帐上纵身而去,狄肖月随之蹬上,对方却头也没回就是一剑鞘,待狄肖月横刀挡下,刺客随手一肘顶上剑柄、剑鞘斜落、直指狄肖月胸腹,让尚未踏稳的狄肖月只能往后躲,狄肖月跌下军帐前、只看到他掩住的侧脸。 “别追了!”狄肖月翻身稳稳落地,刀也直立身侧。“他不是刺客。” “……老大?”黑万走上前来,分明看到狄肖月脸上有一抹笑。 “人都散了,往各点上待命,一个点都不要放过。”狄肖月反常地下令,把原先安排在聂申酉房外得人全往各巡点上派。 “但这样的话……”不就是老大说聂太医的命,诛九族都赔不起吗?山猴子有些困惑了。 “这儿有我。”狄肖月收刀入鞘,一脸肯定,众人也只好依命而行。 狄肖月拍拍身上的灰尘,在帐门前斜倚望天——初雪后的月光,比平时更添了一股模糊的美感。 狄肖月干脆往地上一坐,抱着大刀打了个哈欠、顺便闭上眼。“……真是的,要是我不小心打赢了怎么办啊?不会要我登基吧?” 黑衣人走过狄肖月身旁,迳自将帐门掀开,眼前的人趴在桌前睡着。 那趴卧着的睡容一点都不可爱,紧紧皱着眉头,黑衣人本来想轻触他的脸,却只是抽出他手中紧握着的细炭条,但就在抽起的时候却只有半截——被握断了,就在他抽起的一瞬间。 …… 聂申酉从梦中醒来,原本只看到压着的手旁有另一只手,瞬间才发现是身旁有别人,惊吓之余却是睁大眼、随手抓起桌上的小木瓶子,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你是谁?”聂申酉说话很小声,性命之忧,不能轻举妄动。 “刺客。”黑衣人冷言,聂申酉却认出他的声音,呆呆地望着他。 “光是一个人站在你身边你就能惊吓,你可知道、离开大邹,就是这样的生活等着你,随时都有人要摘你脑袋。” 黑衣人自然是狄昊日、不是别人。“大汉不如大邹、权立集中,你回到大汉、就算当了皇储、顺利登基,底下人也是虎视眈眈、睡不了几天安稳觉的,就算我把你交给苏础,你能保证他对你忠心多久?汝阳王呢?就算你顺利登基、他真的会放过你吗?襄阳王呢?他现在年幼、成年之后你斗得过他吗?邻国怎么办? 外患怎么办?跟邻国经营多年、汝阳王在各国关系上明显是比你亲近,你怎么打算? 天生我命,你就靠着一腔皇血回去当皇帝吗?” “我不想当皇帝。”聂申酉没有办法看他,皇帝老爷就近在咫尺,他却不能跟他求助。 “你可知道这天下、与大汉关系最差的国家是谁?”狄昊日咬牙,冷冷地问他。 就是大邹。抬起头看着他,聂申酉无法回答——他当然知道,当初聂超带着他一路逃,曾经他们也想过要居住在朝鲜、但就算进入朝鲜国境,大汉军还是如入无人之境、提刀追杀,直到进入大邹军区,汉军才消失无踪——这就是证明,再小的零星之火、大邹和大汉都会因此起战端。 “那你知道、若你当上了皇帝、你要和谁为敌吗?”就是我、狄昊日。 狄昊日随手握住桌上的笔筒,往桌上一击,就剩下粉碎的痕迹。 你可知道我没有把握对你残忍、也没有把握对你仁慈? “我不想当皇帝……” “那你要我杀了你吗?还是把你交给汝阳王?在你眼中我就这么不可靠、除了要了你的命、就是把你交给别人吗?”狄昊日质到如今还是无法相信,说到此处不禁冷笑。“你把你养父交给我、却把我和你的命运交给别人!” “可是你是大邹的皇帝啊!你怎么可以收留我呢?”聂申酉整个头脸都绷得发抖,说话愈来愈小声。“这不单单是我、也不仅仅是你,我离开了,影响的是两个国家,我留下来、影响的也是两个国家!” 我是胆小鬼,我很怕死、但我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多东西比死更可怕,而我、比死更不想见到…… 这小鼠还真的不蠢。 狄昊日笑了,心却狠狠的揪起来——他也知道,留下聂申酉会是一大问题,可是他怎么会这么傻呢?“横竖都是一样的结果,你就不能留在我身边吗?” 我都接受——无论是你的身份、或是受人唾弃的结果,那你呢?你不能留下来吗? 聂申酉将放在桌上的蓝皮册子握入手中,几度开了口都无法出声,但最后他还是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在空气之中。“你会忘了我的……” 只要有人对你好、你就会忘了我的,毕竟我从来都不曾对你好…… [31] 聂申酉离开了大邹,狄肖月将他送到边关,又要带着暗军护送了两百里才回头离开,而皇帝老爷就没再出现了。 聂申酉再度回到汉宫,仿佛黄粱一梦。 苏础第一次见到聂申酉——不、是范怀;而勤妃是整整十四年没有见过他了。 “孩子……” 范怀坐在大位上,看着身旁穿着华服的女子,他离开汉宫的时候十四岁、不算是个孩子了,他当然记得这人就是勤妃,也记得在汉宫的时候,勤妃几乎没看过他几次,每一回见他,勤妃也都没有说过什么、也不对他特别温暖或特别坏,有几度还叫错他的名字,叫他“聂安”还是“聂敏”之类,他也忘了。 “因为国师说、若留着你、你会成为大汉的最后一个皇帝,所以陛下命令杀了你,是聂超救了你、直到你十四岁了,他才告诉我,但那时消息走漏,陛下要追究,所以才让人带着你逃走。” 她甚至没提老爹的名字、也没问老爹现在怎么样了。 那感人的说法,虽然范怀很想相信,但他在十岁的那年亲眼见到勤妃打了聂超。 ——我说过如果你要救他、就永远把他当作你的孩子、他已经跟我无关了。——以前他对这句话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勤妃很可怕、很冷漠,但现在他突然可以体会。 ——你会忘了我的。——他对狄昊日说的话没有什么不一样,这就是现实,人都是卑鄙的,勤妃是、他也是。 “你曾经有一度忘了我吗?”我也会忘了他吧?范怀淡淡的问。 他对“陛下”两个字的认识就是狄昊日,他对“帝王”的认识也是狄昊日,如果未来真的要当个帝王,他只能够学着狄昊日的态度——如果穿着他态度的外袍,是不是就可以以帝王的身份活下去? “我怎么可能忘了我的孩子?这十三年多来、我都想着你、就算你离开我二十年、三十年、我都会把你放在我心里最深的地方……”勤妃握住他的手。“因为我爱你啊!” 范怀轻轻地把手抽回来,安安静静地望着她。她说谎,但范怀觉得很好,那就表示他可以忘记狄昊日对吧?不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要怎么过下去? “微臣陈焕,叩见四皇子、勤妃娘娘、苏大人。”有个男子走进厅堂中,给几个人行礼,但范怀知道他是来看自己的,到底四皇子是不是真的在大汉,很多人都想一探究竟,更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当苏础将他迎回大汉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证明四皇子在国内、因此只要有人想求见,他就会像只动物一样被推出来让大家看。 “孩儿,陈大人对你行礼呢!”勤妃的态度冷淡得也不输他,范怀忍不住笑了,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平身。”平身。记忆中有个声音和他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以后要这样过吗?范怀咬牙,忍耐心头的一阵碎裂感,细微地狰狞的表情,让陈焕抬起脸的时候有些惊讶。 这小时候被当作奴才养大的四皇子、似乎不如想像中怯懦,那表情、是野心的代表、还是复仇的代表呢?会不会这个娇小瘦弱的四皇子、其实比汝阳王更难对付呢? “赐座。”赐座。范怀将手握紧,深深呼吸,他要变成……狄昊日……因为他要活下去。 “听说四皇子在大邹的时候,曾经当过大邹的太医?”陈焕拱手,行为上处处有礼,说的话却字字带针。 再怎么恶意,都比记忆仁慈。 “前有豺狼后有虎,我不当太医,怎么回来让陈大人给我行礼呢?” 冷冰冰的、高傲的、自信的,皇帝老爷会怎么说?范怀冷笑。 “不……本皇子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活着、以皇子的身份回来。” “曾为人臣,就是示弱,位来咱们大汉对大邹不就……”陈焕把准备好的话说出口,却被眼前的黄口小儿打断。 “本皇子曾流离为孽子,你今日不也对我跪拜吗?还是你要再跪拜一次,让你唤起一点谁尊谁卑的记忆呢?”范怀还是笑着,聂申酉,已经死了,那个卑微活着、偶尔犯些小奸小恶,屡屡遭惩却又老被原谅的聂申酉,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我不示弱,我要照着记忆中他的样子活下去,直到我以为自己是他、直到我忘了有他这个人。 一点都不像位居低位的奴才、或仅只是内官的太医,反而像是长时间跟在帝王身边当作未来皇帝被养大的皇储,虽然器量未成、但架势十足——陈焕突然领悟眼前的人并不是只幼猫、而是逐渐长成的老虎,随即跪地为礼。“请四皇子恕罪……” “陈大人起来吧!”范怀木然地看着他起身,突然呵呵一笑。“下一次要我说起来、我就得要多想想了。” 尔后没再多说多少事、再多就是寒暄了,陈焕起身告辞离开后,苏础表情也逐渐凝重,暗暗和勤妃交换眼神。 之所以要迎接四皇子回国,除了要借他的血缘正统之外,也是勤妃对范怀小时候的了解,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孩子,比较好操控,如果要将范氏皇朝一举易主也比较简单,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他们想像的那么容易,还有究竟为什么大邹会选择将范怀交到他们手上,而不是条件相对优渥的汝阳王? 听说汝阳王愿意交出幼子当质子、登基后尊大邹为兄,当苏础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明显汝阳王已经取得先机了,眼看就能将四皇子纳入网中诛杀之,但大邹却回绝了,还礼遇备至地以镇南军保护、送至边关,里头到底有什么缘由?难道范怀手段高明,已经和大邹谈好比汝阳王更好的条件了吗?那么要胜他、要端出多好的佳宴才能喂饱大邹这只狮子呢? “皇侄儿啊……”苏础决定把这一切厘清。“你的确有身为皇储的派头,舅父看到你、就知道没有信错人。” “谢舅父。”范怀没有什么感觉,他信也好不信也好,有什么差别呢? “但刚刚陈焕说的话,舅父有些担忧啊……”苏础拉了长音,摸摸蓄得半长的长须。 范怀没有吭声,就是挑了下唇角看他。 “你在大邹,是怎么样一个情况呢?当个太医,不会是表像吧?” “的确是表像,毕竟我还是大汉的四皇子,是吧?”所以当太医不过是表象,我骗了他,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能把这个表像延续下去…… “难怪那狄肖月对你如此礼遇。”苏楚点点头。“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吗?” “约定?”范怀思绪飘远了,想到狄昊日大吼着的模样,如果时间回到几日前,他会不会许别的愿望呢?不会,也不可以,如果留在他身边,皇帝老爷要如何面对群臣呢?“什么约定?能有什么约定?” “没什么,没有就好。”苏楚捻须呵呵一笑。“舅父只怕汝阳王当时和狄肖月作的密约,会害得你得付出更大的代价、换得自由之身回大汉。” “换得自由之身?怎么会?我在大邹、哪里来的不自由呢?” 范怀空洞的笑容飘进苏础眼中,“如果有的话,舅父觉得我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如果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我只想留在大邹而已。 “无论要付出再多的代价,舅父都会选择换你回来的。”苏础说得诚恳,可惜范怀没看进眼里去。“况且在要胁之下作的盟约、又有什么遵守的价值呢?” 就算我把你交给苏础,你能保证他对你忠心多久? 范怀忍不住笑出声,痛苦的回忆里,狄昊日果然还是说对了很多事;范怀忍不住轻轻重复他说过的话。“……你能保证他对你忠心多久?” 苏础听得不分明,顿了一下才问。“你说什么?” “有个人问过我,如果把我的性命交在你手上,”范怀语尾悠悠,却直让别有用心的苏础不安。“你能保证对我中心多久呢……” 如果问他这句话的人是大邹影响力极大的人,那范怀、就比想像中更不能留了——苏础心中一沉,但也冷冷的下了决定。 前有豺狼后有虎,范怀,你这初出茅庐的假皇族,你怎么知道谁是豺狼谁是虎呢? [32] 宫中好像整个都不一样了。 狄昊日没有什么变化,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摺的时候也没有异状,连总管行程一如往常照往常,早朝后如果有大臣想要面圣,就依例通报,宫人们也都晨起而作,祖宗定的规矩哪能有什么更动? 聂太医走了一个多月,原来的位置补上赵太医,赵太医的位置补上梭姥黎太医,编制是一点都没少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明明是冬日,落雪的声音震耳欲聋、马蹄也仿佛要敲碎每一块地砖,刮起风来如刀割,难道一切其实都没有变化吗?会不会一年前的冬日也是这样的? “臣弟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狄昊日抬起头,眼神疏离地像看穿了他的脸,一路往南看到千里之外。 “平身。” “谢万岁。” “什么事?” “通报大汉军情。” 可以的话我什么都不想听,如果我只是狄昊日的话。 “坐吧!”狄昊日放下朱砂笔,走向往常议事时坐的茶几。“说。” “近日大汉四皇子的事情在南方引起喧然大波,听探子说陈焕见了四皇子之后开始向西域布斯国备置新军械、而汝阳王帐上的人参交易则是倍增了,”布斯国盛产火药,朝鲜的人参交易则也是军械的黑帐。“苏础的部分则是有些怪异,原本手中总领兵七万的苏础除了各处编兵六万之外原先京师附近的精兵一万,近日少了三千人。” 一万少三千,意思是三人取一,这三千在七万中并不多,转调他处也是可能,但还有另一个可能,跟黑帐一样的道理,就是编入私军。 如果襄阳王、汝阳王、陈焕等人胆敢轻举妄动,其实苏础大可以皇军争征之,但他却大费周章地将黑手伸向皇军、将之以白转黑,理由何在? 恐怕是有见不得人的军事行动;但都已经将四皇子推上皇储之位、眼见先前公开众臣探视的大汉皇帝也的确要归天了,难道苏础心中除了让四皇子即位之外,还有其他的密谋? 这是一个国舅爷该有的阵仗吗? 狄肖月停下的一晌中、狄昊日思绪飞过,最后还是淡淡回应。 “静观其变。” 静观你……狄肖月略抬头、从窗外看外头雾茫茫的天空。……格老子的。 “二皇兄,你知道我回京师不是为了听你说静观其变。” 狄肖月叹气,还是把话放轻,不要发起怒来太不敬。 “我跟你一样十二岁起从军,现在都十多年了,静观其变我在汉界观就好了,回京师观什么啊?你真觉得这军情不急,所以不需要多着墨吗?” “不然你觉得有什么好急的?”直到连总管过来泡茶,两个人才发现这急促的对话之中,兄弟俩都没想到原有的社交礼仪——不急吗?可军情又真的没什么好急。 “急的不是军情,急的是你、是你的爱卿聂申酉。”狄肖月皱着一张脸,嘴都说干了他还是没动静,不急?要急能死人,这下不是活了又死千百次? 他甚至不叫作聂申酉。狄昊日没有叹气,只是一如往常地呼吸。“你不要无理取闹。” ……谁大半夜穿夜行衣闯人家军营还什么话都没讲?你有资格说我无理取闹吗? 狄肖月站起身来,翻脸地想往外走,但没提起腿就又坐回来。 “你晓得聂申酉在我那的时候,佟凉带了聂老来,让聂超和聂申酉单独见上了一个时辰?” 狄肖月差点忍不住握拳在茶几上扣他两下。“聂申酉是软禁之人,谁能见他? 不就皇兄你、我、和佟凉吗?佟凉奸诈狡猾卑鄙阴险,他会拿人头开玩笑? 聂超不是别人,是逃奔大邹的汉臣,而且不是叛国、他还忠心耿耿,你说佟凉为什么敢?还跟我担保他负责!你当我傻子吗? 不就是你拉不下脸,要佟凉带聂超去、希望聂超知道你的意思、希望他选边站、推测小七留在大邹比回大汉安全,以父亲的立场劝上一劝? 结果呢?这下好了,没达到目的……” 你还亲自跑了一趟白的。后头的话没讲,狄肖月抿着唇瞪着狄昊日一阵。 “这不是国事。”狄昊日真不想听他说——有什么好说?小鼠说得很有道理,留或走都是攸关两国,那有什么差别?最后他还是选择要走。 “所以我才以家人的身份对你无礼。”狄肖月大翻白眼。 “这人不是别人,是聂申酉,他颠沛流离多久?大汉对他无情,他还走,你知道我认识的人里头,大恶不作小恶干尽、自私自利尖嘴猴腮,至今却还没被我一刀砍死的人,除了佟凉就是聂申酉了,但他却选择离开你回大汉,这是什么意思?” 狄肖月生怕他说出“因为他不相信我”之类的浑话,没停多久就把话接完。 “你要不要再爱面子一点?不就是你告诉我,除非能赢得里子、不然面子一文不值? 你这么拉不下脸,到底能得到什么?还是能成全聂小七得到他要的?” “我是国君,我作的决定是国家的决定,不是我自己的。”狄昊日表面上不为所动,却已经不堪狄肖月再问一句。“大邹会得到里子。” 把聂申酉送给了苏础,也的确比送给汝阳王产生更快更大的变化,军事上他的选择是对的。 “报——镇南军四品带刀军卫侯?参见圣上、三皇爷。”底下突然传来侯?的声音,狄昊日和狄肖月都将一触即发的情绪压下来,冷静以对。 “进来。”狄昊日调了调气息,见侯?进来,就挥袖要他起身。“免礼,说吧!” “传大汉皇帝驾崩,大汉汝阳王立时起叛、发兵三万直击京师,朝鲜军加派兵力两万军压我东界、四万军压大汉北界,陈焕宣称起兵讨逆,已往京师派军两万,苏础调南军、北军各两万固疆四万军分批入京。” 听起来像是五五波,但事实上各方都在观望,汝阳王背后朝鲜还在待命,而陈焕则是黄鹊之心,狄昊日接着问话。“各营急行入京的军力分别多少?” “急行军……是。”侯?递上军报。“汝阳王一万、陈焕两万皆是,而苏础……” 侯?有些迟疑,狄昊日也看到军报上的数字了,狄肖月凑过来瞄了一眼,惊讶大呼。 “苏褚无急行军?怎么可能?” 狄昊日站起身,走回书桌前,不发一语。 国之大难十万火急,他却无急行军?理由很简单。 借刀杀人——苏础,也是叛军。 虽然稍晚狄昊日一些,但看见狄昊日的反应,肖月也马上往聂申酉身上想,随即会意过来,顿了好一晌才开口。“皇兄,其实我今天主要是带个人来见你。” 狄昊日还在整理思绪,此时脸上表情肃穆。“什么人?” “狄翌天。” ……狄昊日话都没说,全吞进口中,狄肖月刚刚还气焰嚣张,现在却乖乖站着等他考虑结束。 不过很明显狄翌天并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两天。”狄翌天直接走进御书房,也没有等待通报,除了狄昊日、所有人见到他都一脸惊慌。“我只给你两天的时间。” 挂名监国,狄翌天真的就是挂名,丝毫没有要监国的意思,整天闲云野鹤在外游历,现在还有资格在这边讨价还价…… “七天。”狄昊日盯着狄翌天,眼中冒火、唇角轻佻,大有高居临下之势。 “不然我就马上下罪己诏,把皇位送还给你。” “好吧!七天就七天,不过我从这一刻开始算,有什么要事要处理,你最好立马就走,因为多一刻我都不会待,咱们堂堂大邹我就会让它放空城啰!” 狄翌天高举双手、笑容咧得老开,狄肖月皱着眉头看他——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大皇兄真的一点良心也没有,他真的是父皇的儿子吗? 怎么一点都没有父皇敦厚为怀的仁君胸襟呢? 该说幸好……二皇兄一肩单起了皇位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初大皇兄本来只答应来救人,怎么又突然愿意监国了? [33] 范怀看着陈焕写的讨贼檄文,明明不是什么忠臣,却还是写出这种东西来,真是此心此情可歌可泣。 就像他明明对这个国家没有感情,却要假惺惺地回来当皇储一样——一丘之貉。 夜灯。皇帝老爷——就是他改不了口的狄昊日,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夜里批奏摺、还是奏摺批不完、所以夜里继续批?范怀把点金烫皮的奏摺放在手心上翻阅,把玩朱砂笔的笔杆,随手在一旁的纸上描绘线条,心里想的是人脸、却怎么也不敢画出脸型。 狄昊日,狄昊日,狄昊日。以前都叫陛下或在心里叫他皇帝老爷,直到现在才后悔,怎么就没真的叫过他的名字呢?哪怕是暗地里也好,现在听起来他的名字真好听,多想对着他喃喃的念上一次。 寂寞宫门。 “在想什么?”勤妃和范怀一样带着孝,范怀如今尚未即位,虽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是苏础拖言典仪未备,故请与四皇子共同监国,范怀知道自己是傀儡皇储,跟谁监国或能不能即位本来就不是他能决定的,苏础一拉线他就得跟着唱戏。 “在想父皇。”范怀眨眼、像滴落水面的波纹极缓、极缓。“不曾与父皇相处,不知父皇是什么样的人。” 在想天、在想地、在想未来或过去对你来说有差别吗? “君心难测,就算曾经千恩万爱,又怎么能了解君王所想呢?” 勤妃在范怀桌上放下一碗甜汤和糕点,坐在他身旁。“就算守丧还是要保重身子,好歹吃一点。” 我的心意,也和你一样。 范怀捏住心口的衣领,瞬时痛得闭上眼、连呼吸都难。 “孩儿,孩儿你没事吧?”勤妃有些发抖,捏住他的衣袖,表情有些怪异。 “我没事、歇一歇就好。”范怀拍拍她的手,然后点点头。“母后先去歇着吧! 我把这儿的奏章看完就好。” “母后在这里陪你说一会儿话,你一面喝汤吧!”勤妃仍然说着些言不及义的话。 “你上回看过你舅舅的小女儿,苏荷,觉得怎么样呢?舅舅很希望把苏荷许配给你……” “我刚才晚膳吃多了,胃里积食,现在恐怕喝不下汤……”范怀摸摸上腹,转过头却和勤妃对上眼光,她似乎也随着范怀的手、从他的上腹往上打量、最后一脸暗忧地对上他的眼,范怀不禁愣了一下。“母后别担心,等会儿就好了,真的。” “你晚膳没什么吃的。”勤妃说得很小声,似乎有心事,但还是站起身来。 “要不你吃一块糕点、母后就走。” 望着小碟上的桂花糕,范怀眼中却映出聂超甫到大邹皇宫的那日,沉默了半晌,双手扣住交握。“我真的什么都吃不下。” 勤妃往书房外头望了一眼,范怀忍不住跟着她往外看,却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是对上勤妃不大自然的表情。“好吧……那母后先去歇着了。” 范怀将勤妃送到门口,这就回到桌前继续看奏摺,那些奏摺、其实苏础都看过了,充其量就是要他签名背书罢了,范怀还是一本一本地细细看过。 西北军,原来离狄肖月的军营那么近吗?先前经过偌大的军营,原来军塞在最南侧而不是最中心?缺水而要建大坝……但是水季……朝鲜……密探……嗯…… 又看了不知道多久,范怀觉得有些口渴,拿起笔山旁的瓷杯才发现没茶了,茶壶里……也是……宫人们似乎也……范怀想起事事细心的连总管,突然也想知道他好不好。“好吧!喝汤也是解渴……” 范怀将把汤碗就口,就感觉颈子上一紧,竟是有人从后头一腕勒住他的颈子,范怀一时紧张,手上的碗掉在地上摔个粉碎,身着夜行衣的人将手伸到他身前、扫落一桌子的物品。 “你……” 范怀感觉被点了几处穴位,身子就往上飞、被整个人提到屋梁上塞着,而拎他上屋的黑衣人则往屋顶一角的隐身躲起来——他躲了多久?他想做什么? “汝阳军来了!叛军来了!杀啊!” 御书房外一阵喧闹,宫中的卫士似乎和一群不知哪来的乱兵打了起来、外头一阵灯火通明、兵荒马乱。 “杀范怀!冲啊!”有人冲进御书房来,范怀几乎是被折起来塞在屋顶角落里,虽然底下的人难发现他,但他也什么都看不到。 “报告!范怀不在御书房里!”其中有个人说话。 “看这个样子是逃走了!哼!我就知道勤妃那女人不可靠!” 回答的声音看来是叛军的领头、听起来并不高兴。 勤妃——那个陌生的母后想杀他吗?范怀呆呆地坐在角落中,叛军在地上洒下黑色的粉末、推倒了灯座就离开了。 才听见叛军离开的声音、躲在另一头的黑衣人就蹬回他身旁,范怀还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什么事,黑衣人就往屋顶上猛力一击,在屋瓦的碎裂中拎着范怀往上冲、而底下随即传出爆裂的爆炸声。 “走!” 火烧起来了…… 范怀像一包袱,被黑衣人打腰处拎起来在屋檐上急窜飞奔,地下宫人们慌张奔逃的尖叫声不断传来,但范怀什么都看不到,随手抓了不知什么布包在他头上,于是周遭只剩下哀嚎,然后哀嚎声愈来愈远、变得比风声还小声,后来,两人似乎进入树林中,身边剩下沙沙树叶声,最后、黑衣人似乎又飞身跳到屋檐上、跑了一段之后从窗户跳进某个房间里。 范怀觉得自己被丢在地上,十四年前被聂超带着奔走逃命的画面在脑中重现。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头上的布被一把扯开,从黑到亮、范怀眯着眼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不要杀我……”死还是很可怕,范怀抱着腿窝在地上。“你杀我没有好处的……” “其实你还是很怕死的嘛!”男子的声音很熟悉,范怀心头一抽。“那你还敢回大汉?” 真不知道该气他宁可过着不断被刺杀的生活也要离开他身边,还是该感动这家伙宁可过着紧张害怕的生活,也不要他受到臣子和人民的奚落。 “你是……”范怀原本缩在地上的身体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渐渐放松,不安也慢慢恢复到一颗米粒般的大小。 “刺客。”男子的脸一点一点逐渐清晰,分明就是范怀日夜想念的那个人。 “怎么,只准大汉往大邹派刺客,不准大邹往大汉派刺客吗?” 狄昊日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冷哼一声为范怀解穴。“我说了你回大汉、我们就会是敌人,你忘了?” “那你要杀我吗?”范怀低下头,想也知道狄昊日不会杀他,但当初在人家面前说得大方,结果还不是跪地求饶? 现在搞不清楚狄昊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是为了救他的话,那真的会羞愧而死,毕竟那时狄昊日饶了他让他回大汉,现在还得来跑这一趟,早知道那时候杀了他不是比较省事吗? “我现在又可以杀你了吗?”狄昊日冷笑,大拇指压在范怀额头上。“先记着,让你欠我一次,而且你现在是我的人质。” 再一次心动就是这种感觉吗?范怀抬起头看着狄昊日,却有一滴血——或该说、一滴一滴滴成一线的血流、从他的眉间流下来、流经鼻梁、然后低在他有点困惑的手上。 这血流……伤口恐怕有四五寸大小,应该是爆炸那时候被炸伤的吧! 范怀提起袖子往脸上一抹,这就伸手拉着狄昊日的手,进而站起身、双手握住伤口的上方。 “那……”范怀表情紧张地望着狄昊日。“本皇子、可以帮……您、你,治疗吗?” 范怀突然理解何谓王不见王,紧张的状况之下、明明自己就是个皇子了,却还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内心依然想要叫他陛下。 狄昊日看着他,良久都没回答。 只怕他这样的表情是想直接拒绝,范怀在他还没开口之前急急地补上一句。 “当然……我还是欠你一次。” [34] “本皇子?” 小鼠无法回应的时候会一边不着痕迹地呼气边讨好微笑,狄昊日很喜欢看这幕。 “你以为人质可以自称本皇子吗?” “那……范怀……” “我不认识范怀!”狄昊日连抢两拍。“也别跟我说聂咏!” “聂申酉……” “你好意思提聂申酉吗?根本就是假名!” “微臣……” “背叛我的人没资格说微臣!” 地位一直下降,范怀——虽然想要改回聂申酉,但明显皇帝老爷不乐意,聂申酉决定还是在自己心中把名字偷偷的改回来。 “那……我该怎么自称,请陛下明示……” 狄昊日的木然的表情中有种细微的兴味。“你以后就自称罪臣吧……” 皇帝老爷倒底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聂申酉果然露出讨好的笑容,一边偷偷呼气。 “那陛下可以让罪臣为您诊疗吗?” “既然是罪臣,我为什么要让你为我诊疗?” 狄昊日有些粗鲁地把手从小鼠手中扯回来,聂申酉手指尖端触到湿润感的那一刻,想要抽回手、却已经捏了那伤口一下,恐怕又划伤了他手上那不算小的口子。 说得真是有道理,但怎么可以因此放弃?“罪臣……” 狄昊日脱下上衣,漂亮的肌理依然准确地点着聂申酉的欲火,睡眠不足的聂申酉登时血液上冲,脑中嗡嗡发响。 “我要睡了。” 应该是因为这人是皇帝老爷的缘故,聂申酉觉得心跳很快,从十年前开始行医、见过无数伤口的他,却忍不住觉得疼痛,想赶快把伤口处理好的心情很焦躁,但当他开口之前,却马上收到皇帝老爷的下一个指示。 “你睡地上。” 那有什么问题,我罪臣嘛!聂申酉很难不失望,但皇帝老爷能千里迢迢地来找他,就算把他当人质好了,聂小鼠也只能感激万分。 眼见皇帝老爷坐上床沿,撕下夜行衣的衣袖,单手就熟练地往伤处上绑,聂申酉干脆直接跪在地上,双手扶住床沿。“让我帮陛下诊疗,我会很快的。” ……狄昊日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鼠。“说服我。” ……聂申酉呆望着狄昊日,他现在就在说服了不是吗? 罪臣万死不足惜、但为大邹国千千万万百姓,恳请陛下绝对要龙体保重,不能以此小伤而等闲视之啊——是说这样说服吗? 说不出口,狄昊日高雅的脸容当中藏着一丝……一丝丝猥亵……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毕竟眼所见、心所想,聂申酉往后倾斜了一点点——猥亵的搞不好是他自己也说不定。 “罪臣……可以……”搞不好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最好的方法。聂申酉一开口却深深忧虑,这样下去会不会债台高筑?而且皇帝陛下高高在上,到底这么说有什么价值? 他会多看一眼吗?“再欠你一次。” 聂申酉看着狄昊日饱含深意的表情。成、成、成功了吗? “过来。”狄昊日看着小鼠,让他以为得到首肯地急急起身。 “我去跟店主人拿些物品……”聂申酉才刚说话,就被皇帝老爷一手扭过臂膀,稍嫌粗暴地丢在床上。 “如果我是人质的话,我就会趁这时后逃走,所以你觉得……” 狄昊日单手用力拉扯布条、将伤处绑好。“我会让你诊疗吗?” …… 皇帝老爷现在的样子有点熟悉,好像某一个人……啊!就是刚认识时候的皇帝老爷本人。 “那……” “我不想听你说话。”狄昊日倾身轻触聂申酉颈子的手下移,以缓慢的动作点了他的哑穴、然后再往下,点了他周身几个大穴,让聂申酉无法动弹。 “也不准你轻举妄动。” 这应该是、不准动、而不是不能轻举妄动。 就像被爱抚了一般……聂申酉一阵轻颤、然后被点住的穴位阻挡、然后又是一阵轻颤,刚刚是怎么搞的?明明可以躲开、却还是乖乖地让他摆布? 狄昊日朝着房中摇曳的烛火一弹指,室内就剩下窗外直落的月光。 原来刚刚那一丝猥亵不是误会…… “我讨厌你身上的味道。”交颈。大手贴着小鼠的耳鬓用力捏揉,狄昊日的吻有以往没有的粗暴,鼻尖从聂申酉耳际、连着吻下来,却在嗅到喉结处时紧紧衔住啃吻。 不是我的味道,也不是你原本的味道,我不喜欢。 手指在他耳廓里搓揉,聂申酉麻痒地想要呻吟,口齿却不听使唤、身体也无法动弹。 “呜……” 性器很快的硬了,聂申酉感到羞愧,假意正直、假意为他着想,身体却比什么都诚实,什么大邹、什么大汉、什么谁怎么看谁、或是谁会为谁犯险,都比不上他的体温他的气味他的脸,他的动作他的肉身他的想念——他的想念。 我也好想你,对不起,我怎么会这样对你? 狄昊日的手指很长,把玩聂申酉身上唯一能动作的家伙,锻炼过的骨节分明,一段一段圈在性器上滚动,强悍地刺激着聂申酉的观感,但呻吟——无法,挣扎——无法,迎合——无法,欲念只能往小口处一点一点泌出,往下蔓生的激情,很快连后头的穴口都被染湿了。 “睁开眼、看着我。”捏住小鼠的下颚,狄昊日渴望地与他鼻尖轻轻摩娑。 欲望太烈、在体内冲撞着只怕撑不住,聂申酉原本闭着眼想要抓住体内脱缰的野马,但狄昊日嘶哑的命令却让他不能不从,可睁开眼的一刹那,狄昊日沾着他体液的长指也长驱直入,猛顶他体内直系着性器的那一点。 颤抖无法控制,聂申酉被刺激地逼出泪水,是睁是闭根本无法由心,身体麻痒地只能不断眨眼。 “你是人质、整个人都是我的,”狄昊日的声音很远,“而,谁准你享受我的身体? 给我好好的憋着。” 狄昊日捏着他的髋骨,让聂申酉整个下身从里头都打开,当他相形巨大的阳具冲撞进去时,很快就一迳到底了,猛烈中根本无法防御,当他一松手,聂申酉感觉内壁不断在痉?,紧紧吸附着到他腹部都疼痛起来。 “这么想吗?”狄昊日难得下流,却下流得聂申酉泪水直流。“谁准你吸着我舒服?” 他的身体还是那么温暖,当他抽刺的时候,聂申酉还是被他深深拥抱着,全身的肌理在他身上磨蹭着,又刚硬又热烈,聂申酉感觉上上下下的肌肤上全泛满疙瘩,很想呻吟尖叫,却只能让和他行欢地回应全困在心中。 你是真的不想知道、我的感觉了吗?只想跟我的身体…… 心灵上的痛苦无法阻止身体上的舒畅,刺激依然猛烈着,他的欲望却像孤儿;聂申酉身前的肉茎想要被紧握着、狄昊日却无情的放开它,但纵使如此,小东西还是激动地直颤动,在狄昊日还猛力抽刺的时候就解放在他身上。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想要被你拥抱着。 狄昊日停住了,因为聂申酉哭得太伤心,整张脸都被泪水染湿,原本勒令聂申酉看着他的脸,但他此时早就已经泪眼模糊,鼻息也被过度伤心的情绪哽住,就算身体得到了高朝,也只不过是空洞的欢愉。 明明就不是这样的——如果可以相爱,你为什么要做出让我残忍的事? 而明明就是爱着你的人,却为什么要对你残忍? 这样下去,难道要走到我也不原谅你、你也不原谅我的那条路上吗? “就当你还我一次了。”狄昊日解开他身上的穴,“这种没意思的相欠,我不想要。” 皇帝老爷还是……他爱上的那个、很温柔的人。 聂申酉紧拥住他,狄昊日才又缓缓地从静止中恢复动作,只是这一次,两个人的喘息又和在了一起,就算闭上眼、也有亲吻在黑暗中交缠。 [35] 一前一后走在市集的路上,狄昊日想买匹马,偏偏这小鼠一直跟着让他心烦意乱。 “我说你不欠我了,你干麻还跟着?” 早知道这么简单就可以让他不哭,那草草了事让他诊疗就好了,害他浪费多少力气取悦这家伙,搞到这家伙大半夜拿个烧红的铁匙帮他止血,身上险些没给烙出十个大印,不过小鼠用水调开那所费不赀的神丹,一半让他喝下,一半敷在伤处,不了多久竟然就真的好了泰半,精神也好得许多,这家伙真是不能小看。 早知道这么简单就可以让他被诊疗,那早一点哭就好了,害他还……不过晚点哭还是有晚点哭的好处。 小个子聂申酉快步跟在长腿狄昊日身后,喘得都快说不出话。“罪臣……” “你一来不是我的臣子、二来没欠我了,还说什么罪臣?”狄昊日走入一家贩马的铺子,跟店主说了几声就往栏处挑马去。 “你救了我,无论如何我还是欠你一次。”聂申酉伸出手想拉住他的衣袖,又觉得这动作有点太过女孩儿而作罢,收回手时却被狄昊日逮个正着。 “我是去俘虏你的。”一听说他有危险就抛下整个国家来了,刚看到小鼠的时候还能假装记恨的揪住他,但现在一打算原谅他、怒气消退了,心中被他坚定丢下的疙瘩还在,尤其昨日小鼠哭得凄惨的样子记忆犹新,狄昊日原本打算逼他一起回去的想法就全给打碎了,他可是天之骄子一路当上国君的人,要叫他再丢一次这种脸,想都别想;这小鼠想要跟他一起回去,干麻不是他丢脸?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放了我?”聂申酉还是蹦着蹦着想要跟上他的脚步,让时时刻刻被他引起注意的狄昊日直气自己没用。 “我不是放了你,是把你丢在那里。”偏偏这家伙自己有脚,从那里一路跟到这里,天晓得他又会跟到哪里。“现在有多少人等着要抓你,我劝你还是快找地方躲起来比较实际。” “就算这样你还是救了我一次。”聂申酉顿了一顿,他不是瞎了,其实也知道事实真相。 “如果我喝了那碗甜汤,应该就一命呜呼了吧!” 你这么知恩图报吗?我又不缺感激我的人!“那是巧合。” “那我还是欠你一次。”欠这救命之恩。聂申酉觉得自己好聪明。 欠?要不让你欠很难吗? 狄昊日转过头,提起手在聂申酉头上一掌直劈。“你不欠我了。” ……聪明放水流了,幸好他没这么容易放弃。 豁出去了!聂申酉大喊,“呜——快来人啊!” ……就算不欠我了,你是这么对待曾经救你一命的人吗? “你想干什么啊?”低声怒喝,狄昊日捂住他的口,如果可以其实想要捏住他的颈子。 “你不是怕死怕得要命?” “我是叫人来抓你又不是抓我。”聂申酉双手一抓,把狄昊日的手拉下来。 “你以为有人来了你逃得了吗?我是谁你是谁?我闪了你照样是条大鱼、而且还是离了水的大鱼!不抓白不抓!”你是叫人来又不是大吼我的名号,到时候我先叫人抓你、你以为……好,算了,你就继续这样吧!好不容易救了你,你又自己往危险里送。 “你看起来比较醒目。”高大又俊秀,如果海捕文书已经发布,那可是让人过目不忘的长相。 ……你以为矮子就不醒目吗?你矮得很醒目啊!狄昊日完全无言。 “让我跟着你,你是因为我来的吧?”遭到皇帝老爷狠瞪,聂申酉还是习惯性缩了一下,“不然你为什么来?” 明明知道还问,一肚子坏水,得了便宜卖一堆乖。“我高兴。” 聂申酉扁扁嘴、眯眯眼,“放着一个国家高兴吗?” 如果没有你这大麻烦,放掉那国家来放个大假还真是高兴得无以复加。 “那你现在高兴吗?” “蛮高兴的。”两人好不容易有同感,聂申酉忍不住笑了,狄昊日看他由衷的笑,也被他逗笑。“是很高兴没错。” 不过狄昊日可真没要简单原谅他的意思,这厢又丢下他往前走。 “那见到我高兴吗?”聂申酉又问了一个狄昊日不想回答的问题。 “那……”果然皇帝老爷又要用反问法来挡他一招。 “很高兴。”早想到你会这样了好吗?聂申酉声音里瞬间很哽咽,又非常有精神,狄昊日转头看他,小鼠骨碌碌转的大眼中有泪水,表情却雀跃无比。 “高兴得要又笑又哭。” 贴近……聂申酉脸上被温热地吻了一下——不过是被马。 原本表情稍微松懈的狄昊日不知怎么、竟随即穿过聂申酉,头也没回地走向店主。 “那匹,白底棕黑花。” “那匹,客官你眼光是很好,但那匹是官家定下来的,小的……”店主有些吃惊,面有难色地无法答应。 “两百两,我急要。”狄昊日银票一摊,看来还算坚固的柜台发出呱吱声,店主尚未接话,又是一张、和更巨大的嘎嘎声。“还是三百两?四百两……” 窸窸窣窣——果然碎掉了,高度大概到聂申酉胸口的高大柜台就这样碎成一片片碎片,最后气虚了一般全落在地上。 “那当然、当然……”店主紧张地跪在地上,生怕下一个成为碎片的是他自己。 “就两百两吧!这马是名马,小店也需要些钱去打发官爷们……小的立时就去把大爷的马牵来……” 在朝廷里,这叫做君王,在平民的世界,这就叫暴民…… 聂申酉只敢在心中胡说一通,面对皇帝老爷里数还是要到位。“陛……” “你怕别人不知道要抓我吗?要不要我也叫你四——”狄昊日拉长音,威胁意味明显,报他刚刚的“来人啊”之仇。 “狄……大爷……”仔细想想,在大汉境内想抓他的应该还是比想抓皇帝老爷的多,好汉不吃眼前亏,聂申酉赶在皇帝老爷大喊之前先发声。 一地的碎片中,店主低着头把花马牵到店前,让狄昊日处置,狄昊日一蹬上马,竟然抛着聂申酉在底下呆呆的看着。 “你有看过大爷跟人共骑一匹马的吗?你要叫我大爷,就给我在后头跑。” 狄昊日一面漫不经心地吓唬聂申酉,一面伸指弹了下花马的耳朵、让它不开心地跳了一下——哼!你也知道火大啊?刚才我在跟他吵架、谁准你这畜牲来趁虚而入的? ……我以前和皇帝老爷共骑过,小小个大爷、很威风吗? “好了好了!”以为大爷骑花马、又要把他丢在这里了,聂申酉跟着马跳了两下,赶紧改了称呼。“狄……大哥……” 那表情的意思是他比我年轻吗?“昊日、昊日先生……” 狄昊日看了他一眼。 “狄先生……”聂申酉一时不知道他的意思到底是什么,赶紧又换了个答案。 狄昊日缓缓地将手伸出来,落在聂申酉牵得到,但是无法施力上马的地方。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昊日……”聂申酉小小声地叫了一次,想也知道他不会满意,果然皇帝老爷就爽快地把手收回,缰绳一甩,让花马往前跑。 “昊日、昊日……昊日等我一下嘛!”聂申酉在后面大喊,皇帝老爷还是停都没停,就这样坏心地让他跑了一小段,等聂申酉一百步都跑完了,这才追上狄昊日的背影。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狄昊日凉凉开口。 大街小巷都听见了你没听见,你刚才是河里抓鱼去了吗? 聂申酉站在他身后,不敢相信狄昊日有这么幼稚,可是英雄比气长,这时候跟他斗一定会被丢在这里的!聂申酉赶紧堆出满脸笑。“昊日……你载我一起、让我跟你一起去嘛!” “我为什么要让你跟着我?”狄昊日冰冷的声音明显是记仇。“你想跟着我多久?” “跟到你、把我赶走为止……”聂申酉抖着声音回答完,真怕皇帝老爷一句“那你现在就给我滚”直接结束,幸好他没有这么作。 “上来吧!”耍也耍够了,狄昊日真的伸手撑他上马。“但是你还欠我一个答案。” 昊日啊……真好听。 [36] 狄昊日骑着马站在丘岭上,怀中的聂申酉很安静,绷直的身体表现出他的紧张,但只有狄昊日知道。 “臣等救驾来迟,请四皇子殿下殿下恕罪。” 在汉境,想抓他的人比想要抓皇帝老爷的人多很多,现在唯一的差别应该就是被谁抓到。 “来者何人?”聂申酉大喊,声音大了就不容易抖,强装冷静还是可以的。 “臣——燕南府都卫柳子秀,参见四皇子殿下。” “他就是柳秀?”真的不是冤家不聚首。狄昊日哼笑一声。“是个忠臣,可惜这时代没人能让他效忠了。” “柳卿家,本皇子要借道燕南府,,请你让道。” “他不会相信你,也不会让你过的。”狄昊日稍微放松缰绳,让小花——他们刚买的花马——动一动,口气轻松地问聂申酉。“怎么办呢? 如果有一个人会尽他所能让你当上皇帝,并且用他的命保护你,你要留下来吗?” “除非你要赶我走,不然我不会去任何地方。”随着狄昊日的点头,聂申酉暗暗叹气,紧张万分的状况下还得回答皇帝老爷的问题,幸好他头脑还堪使,不然不是一眨眼就被踢下马? “燕南府官衙就在十里外,请四皇子殿下到燕南府一歇,朝廷两日后便到。” 柳子秀跪在地上绷着张脸拱手。 “我们应该可以直接冲过他离开吧?” “那两天后就是他的死期,你离开之后他就会转为支持六皇子,那么陈焕或是苏础会怎么对他?自然是以失职之罪杀了他。” 狄昊日难得跟他分析他人的死活,聂申酉脸都皱起来。“怎么样?还要走吗?” “可是如果不走的话,那……”危险的就是皇帝老爷了啊! 聂申酉抓紧缰绳上头狄昊日的手,“而且我们跟他走又不代表能救得了他……” 要走也可以,反正到时候狄翌天还是会飞马赶来救他,没有差别。 “好,那我就杀出去了。” 前面至少有五百人,虽然皇帝老爷手上有他这四皇子殿下,但这样真的会赢吗? 小花果然是好马,狄昊日一策马,拔剑往前冲,底下人没个人跟得上,一阵狂奔之后就剩下狄昊日和柳子秀的两匹坐骑在漠地上奔驰,但拉开距离的弓箭手马上就搭弓准备射杀狄昊日。 “不准射!”柳子秀完全是咬了牙在后头拚命追,一面大喊。 “四皇子殿下!撑着点,属下来了!” 我跟你非亲非故,又是初次见面,你有必要这么拚命吗? 小花不比一般马,跑得大步又快速,简直就像用飞的,聂申酉整个人靠在狄昊日怀中,却还是能听到柳子秀的大吼声。 “你说如果我们一路冲回大邹,他会追来吗?”狄昊日乘风飞奔,表情不像柳子秀硬追的脸容狰狞,而是快意潇洒,“再冲三百里就进入佟凉的防区了,如果他有脑袋的话,就会知道这是最后机会了。” “停下来——!”柳子秀再度大喊,他当然知道这是最后机会,直通心肺的吼声带杀气,抽出官靴里头的匕首、直向狄昊日背后射去。 吭! 狄昊日反手甩剑,头也不回就将匕首击落,但右手一松、只用左手握缰绳,往前急策的速度就慢了一些。 “留下四皇子殿下!” 拉到一马身的距离,柳子秀蹬直身、提剑前刺,却是往狄昊日怀里的聂申酉去,待狄昊日侧身挡过,柳子秀却急转剑锋,利刃就这么没入狄昊日已经受伤的左肩。 “哼!”狄昊日宝剑一削,柳子秀还握在手上的剑就断成两截,一半在他手上、一半则在狄昊日肩上、甚至斜向往心肺处去。 “不要再打了!”眼见柳子秀还要提剑再斗,聂申酉往狄昊日身前挡,柳子秀一愣,狄昊日却提腿将柳子秀猛踹下马。 “别想走!”柳子秀往下摔了一半、硬挺身往上拼,又卧回马上,狄昊日的剑却已经在他头上。 “如果你不是那个柳秀,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狄昊日精气不如平常时,此刻血流透得整件衣衫都是,元气也明显大伤。 “我杀了你!”眼前这人说的话柳子秀听不懂,但叫他柳秀的人只有一个,那人和这个人眉宇之间有点像,不过如果他跟那个人有关系,……那更该杀。 “不准杀!”聂申酉扑抱住狄昊日,“他没有逼我、是我自己要跟他走的!” “四皇子殿下……”柳子秀震惊地无法反应。 “扶我下马!”聂申酉着急大喝,柳子秀不敢怠慢,下了马让聂申酉扶手,聂申酉再扶着狄昊日下来。“你是谁的人?汝阳王?陈焕?还是苏础?快说!” 柳子秀看着狄昊日席地而坐、让聂申酉解开他的衣衫露出上身,从包袱里拿出医药包熟练地处理伤口、忍不住呆得目都瞪了口也开了。 “臣是……苏础苏大人的门生……” “那你可知苏础要毒死我的事情?你今日来是救驾还是要毒害我? 我今日所以出逃,就是因为苏础和勤妃都要我命,而你竟还以救驾为名挡我?” 聂申酉一改本色口齿伶俐,连流血过多的狄昊日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布!” “臣、真是来救驾……”柳子秀跪在地上,急忙地撕下整条袖子递给聂申酉,这才趴伏在地上磕头。“绝无毒害四皇子殿下之意!请四皇子殿下明察!” ……就跟你说他是忠臣…… ……我也只能这样唬他…… 聂申酉和狄昊日眼神对上,危险中两人还在互相交换消息,眼见柳子秀头又要抬起来,聂申酉再度大喝。 “谁准你抬头?”好大的威势!狄昊日都要憋不住了,原来这聂小鼠在汉境得这个月,还真的是个皇子。“你刚才说的、两日后从朝廷来的人,就是苏础那厮吗?” “回四皇子殿下的话……是。”如果真如四皇子殿下说的,是苏老师毒害他的,那把四皇子殿下留下,岂不是真为弑君之罪?柳子秀心中挣扎,后头兵士却已经追上来,到处都是“都卫”、“都卫”的叫声。 “那你现在就放我走。”聂申酉手脚快速地把狄昊日的伤口又缝了起来,虽然很心疼、却也只能先这样,待回到大邹再做打算。“大汉我已经待不住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卑贱的生活我过不下去,我要去大邹!” 非约之婚曰私奔。狄昊日默默地想着:这大概就是私奔吧?公主殿下要私奔,唬弄底下官兵之类的戏码。 “不准过来!全都退到二十里之外!”官兵追来的声音愈来愈大声,柳子秀陷入天人交战,大吼斥喝底下的人。“四皇子殿下,请容臣下查明真相,若明日之前确认苏大人的确有毒害殿下,那臣下必定护送殿下至大邹,但现今请殿下与臣下一同回到燕南府……” “你说两日之后苏础就要到了,那一日呢?刺客不就到了?我与你素昧平生,你是否忠心于我、是否有能力挡下刺客,这些我都一无所知,你要我把命交给你?” 聂申酉此时已经帮狄昊日包扎完了,狄昊日一边拉整衣衫,聂申酉演到高处竟然将剩余的袖子往柳子秀脸上丢,柳子秀头不敢抬、也不敢躲,就让一团布打个正着。“我再问你一次、你让不让我走?” “臣下……”怎么让他走?大邹是什么地方!就算大汉再危险,也不该逃到敌国去啊! 柳子秀忧国忧民,痛苦地心都快呕出来了,殊不知他低着头的这时候,狄昊日正不着痕迹地对聂申酉讲唇语——‘叫他一起去……’。 ‘他肯吗?’聂申酉刚回了话,柳子秀就捏了一把沙、用剩余的布包好,兜进衣袋内。 誓死同往,柳子秀抬起头,决定跟着四皇子。“臣愿与殿下同往,请殿下、让臣护卫!” 没想到真的肯,而且还是自愿的…… [37] 原本柳子秀发现狄昊日是大邹皇帝,两个人在宫门前就要打起来了,姑且不要问狄昊日有没有比柳子秀强,柳子秀赢不赢得过单手残的狄昊日,剑拔弩张的气势让聂申酉差点都要跪下来求两个人别打了,幸好有快乐的路人经过,然后把柳子秀的目光都给勾走了,那快乐路人就是监国大人狄翌天。 远超越家国之恨啊——应该就是了不起的私人恩怨,咦?私人恩怨比较小是吗? “那是你皇兄?”看起来好快乐啊那人……聂申酉怪叫,狄昊日脱了外衣让他瞧手,一只臂膀两道深疤,幸亏他现在不是将军了,不然不知道有多不灵活。 “皇族多少都有些怪人。” 是这样说的吗?其实他看起来人是不差啦!只是让狄昊日得要登基当皇帝而已。 “柳子秀几乎都要吃了他……你有瞧见吗?”聂申酉拆下随意缝过的线,顺着肌理的方向一层一层用细细的羊肠线重新缝过撕裂割断的肌肉。 “我也常常几乎要吃了你。”聂申酉双手并用地细细缝合,狄昊日由着他弄,声音庸庸懒懒。“你就有瞧见了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是说……”皇帝老爷的眼神有时候是真很热很令人害臊,不过……“他恨得要吃了他似的……” 狄昊日冷哼。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不知道我也常常恨得要吃了你? “所以他为什么会回来啊?”聂申酉缝合的动作到一半就停下来。 “他想要回来当皇帝呀?” 不可能。聂申酉想起那个传言,果然低下头就看到狄昊日给了他个礼貌的冷笑。 狄翌天给了他七天,今天第五天,如果是往常,不消说、只要一回宫廷、那心野了的狄翌天肯定闻风退散,哪管什么第五天第七天的约定,三两下就出宫出城出国出去玩了,无巧不成书、幸好就让他们遇上了他那柳秀,这厢柳秀在宫中,他还好不停留吗? “肖月派人去请他的。”狄昊日听着他点头喔了一声,“好让我去抓你回来。” “那你们兄弟们感情还挺好……”聂申酉“我说你怎么缝了又缝、缝了又缝?”狄昊日看着肩头的伤被他缝上了三层,每次缝完就细细地上了一种灰黑色的药膏,刺辣无比。“还往里头涂了什么?” “我把人的肌理分成几层来缝,这羊肠线是会在人体内化掉、不需要拆线的,只是怕不清洁会感染,所以我拿神丹调了水来消毒,好了以后会恢复得和先前无异。” 聂申酉一脸骄傲,洁洁手,把才才捏剩半丸的神丹和一碗水拿到狄昊日面前,“啊——!” “啊什么?”狄昊日眯眼。 “吃了这一半。”聂申酉也眯眼——不过一个是狐疑、一个是讨好地微笑。 狄昊日不疑有他,张口含住、又让聂申酉喂他水吞下,过了一阵子才说。 “可是你离开大邹的时候,这神丹才刚炼好吧?” “是啊!”聂申酉凉凉回答。 ……回答得真快。 狄昊日觉得这神丹从滑入体内的那一刻起就直烧,连着伤口那一块,感觉整个上半身的刺热。“那你有找人先试过吗?” “什么试过?这可是神丹啊!神之效力啊!”聂申酉歪歪嘴,说出了狄昊日只能哈哈两声笑的话。“不小心试死了怎么办?” 狄昊日打从体内一阵冷一阵热,冷是心寒热是怒火——和神丹的烫热。 “你拿我来试药!”狄昊日扯过聂申酉,将他压在床上,腿一跨坐上他腰身、双手往他颈子掐。“好你个聂小鼠!我是一国之君你不知道吗? 拿吃了会有生命之虞的药物来给我试!我吃死了你要怎样?” 我、就帮你把儿子养大……不是这么说嘛!“你先不要这样、有、有乳娘在啊!” 然后乳娘就惊慌地抱着小皇子逃出门去了。 “你不用给我顾左右而言他!你到底脑子里装什么? 什么能给我吃什么不行你不知道吗?”狄昊日还在大吼,间歇性地誊手用力捏聂申酉的耳朵。 医者同此心啊——如果这药明显是你能用别人不能用,你要我去给别人试药,你不是为难我为难别人吗?“我确定你不会有事的……咳咳!” 一不小心握太紧,狄昊日不着痕迹地放松一点点,该给他的教训还是不能少。 “你政变那时候我给你施刀、就用过类似成分的药物,你不也没事吗?” 聂申酉抓着他的手,皇帝老爷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而他一点都拉不开。 “那个药物你有找别人试过吗?”狄昊日不愧是狄昊日,马上抓到重点。 也没有……啊……你就是个试药很好的样本嘛…… “所以你不是第一次拿我试药了!”狄昊日深呼吸,将他的下颚往上推。 “不要、不要、不要,这是很好的药嘛!你又受那么重的伤,一般的金创药根本没有用、我没有办法嘛!” “那是上一次!你这一次又再犯、你是……”狄昊日一提气,心肺全是火烧感,只能放开他往另一侧倒。 “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聂申酉抓住狄昊日的手腕,马上被他识破。 “你现在来量我的脉搏是什么意思?”狄昊日鹰眼紧盯,恨得牙痒痒。 就是说,研究的佐证是不能不作的,所以说……聂申酉乖乖地把手撤回来,跪坐在狄昊日身旁。“那陛下……您现在还好吗?” “我现在看起来很好吗?”只要想到那神丹里面有蟾蜍和曼陀罗、以及好几种毒蛇的毒素,狄昊日就觉得没那么容易好。 不是他没考虑清楚就下了药,而是轻症重症试用效果都要有,才是完整的使用说明不是吗?所以……也只能请陛下忍耐。 火直向下身延烧,狄昊日把脸埋在软枕里、此时燥热地不禁怒吼一声,猛力拍击床榻,让聂申酉害怕这石造的床榻也会往下粉碎。“还是微臣马上给您施针……” “不用!”狄昊日坐起身、一声大喝。“你不就是要知道效果吗?你现在施针、我这苦不就白挨了?” 狄昊日喘了两声,把手递给聂申酉。“测吧!你不是要量脉搏?” “是……”聂申酉搭上狄昊日的手,狄昊日几乎就应声倒在他身上,头巧地往他肩上枕,身上高温地让人发慌。 “陛下!陛下!”就是因为皇帝老爷身体强建,所以这药的效力也才会这么显着……但是现在……“我、我还是给您施针……” 刚把狄昊日往床上扶,狄昊日就抓住他的手。睁开的双眸中雾气很深,又带点红晕和水润,让人直视就不禁害臊。“我好热……” “好,我马上帮你宽衣……”聂申酉伏在他身体上方,正要去拉他左手衣袖,又怕拉着他伤处会疼、又没法单用技巧就解开衣袖,正想着是不是要拿剪子直接来剪、一团忙乱的时候却被略抬起头的狄昊日一口吻住。 原来是这种热吗?聂申酉心中警铃大响,想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被狄昊日一手压住他的后脑,口舌就强硬又缓慢地交融进聂申酉稍嫌小巧的口中,大手更是毫不隐讳地往他裤裆里揉捏起来。 连手心都好烫…… 聂申酉直想躲,但被他的手捧着搓揉过之后,小东西很快就精神起来,聂申酉腰腹一阵麻软,只能跌趴在他怀中。 聂申酉迷乱之中不禁为这伟大的神丹下了一笔说明:重症只适用于练武多年、身强体壮之男子、轻症亦同,然有提精聚气、壮阳扬威之效,用之务必戒慎…… [38] 平时在他温柔体贴知下亲昵都已经很吃力了,如果在他模模糊糊的时候被硬上还得了? 会死人的! 狄昊日刚起身脱衣,聂申酉就歪身从他身下爬下床,人矮小的优点就是,当狄昊日伸手要抓他脚踝的时候,聂申酉马上就躲过了——只是裤子被整件脱掉。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等一下也是要脱的,现在脱也是省一点时间。 聂申酉爬到桌边,第一瞬间把一药箱子打开,抢出针线包——啊不是、是针灸包。 “啊……” 皇帝老爷一拳掐住他的手脚、将聂小鼠整只抓起来,放在桌上持续吻着、并且拉着他的脚踝、将整个人卡进他腿间。 聂申酉紧闭着口唇,避免被他蛊惑,但底下的魔爪就很难避免……尤其被他圈握住的小东西,快乐得简直快飞上天了…… 这样不行这样不行、冷静下来,现在可是要施针的! “小鼠……”狄昊日无法控制的伸手拉他衣领,嘶地裂帛声把聂小鼠从他的体温中吓醒。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这等一下也是要脱的,心神合一!专心施针! 光裸的狄昊日比平时更迷人,高温里、和着香膏味道的肉香味…… 不,是体香味更诱惑,加上薄薄的一层汗似乎在夜色里发亮。 “你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啊……等一下等一下……”羞耻到发烫,竟然还叫出声,而且夹在阻止他的言词之中,简直大声到……天啊! 外头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吧?聂申酉长手捏起银针,又鼓起勇气爆出大喊推开狄昊日。 “等一下!” 再不吃都要着火了……可是硬要……不合他的性格。 狄昊日清醒了一点点,扶着头只觉得眼前一阵闪光,“我……” “陛下恕罪!”聂申酉银针一出,就往狄昊日脸上大穴扎了下去,然后是左手、右手、胸前,快手快脚地就给他下了十几针,并在狄昊日无法动弹的那一刻跨过他、跳下桌、推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真不是我在说,矮子有矮子灵巧的地方,而且点穴来自医学,你真的不要看不起我! 聂申酉一边在心里啰嗦,一边冲到妆镜前翻翻找找,果然找到狄昊日先前“用”在他“身上”的小瓷瓶,打开在手上倒了一些,方抬起头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真是慌张又凄凉,明明不是青楼小妓,为什么要自己在这里润滑?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聂申酉赶忙双腿微开,将沾满香液的手往后茓探去,先以手心在穴上缓缓涂抹,然后将手指往体内探去…… 身高高的人手也长…… 聂申酉将手指插入后茓时,偷偷地往镜中一看,只觉这时得自己真是猥亵极了,偏偏身体更诚实、腿软之际还希望更深入的抽动,唉!那更深更长的又不在他身上…… 叮——叮——!细碎的金属声,聂申酉往镜中一看,原本被他插满针的狄昊日不知怎么站了起来——面对武人也真的不能太得意,人家有发自体内的内劲啊! “……你……”狄昊日怒火暗藏,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下身巨大的形体似乎跟他本人一样愤怒,聂申酉正想转过身来一点什么反抗,却被狄昊日早一步按住他的肩头,顺着手臂爱抚下来,最后和他压在桌上的手交缠。“我好饿……” 镜子里的画面变得很煽情,聂申酉眼见狄昊日从背后搂着他,口唇贴着他的后颈吸吮,除了温热的气息,露骨的喘息也和表情也尽收眼底,狄昊日低下身把椅子上的软垫垫在桌上,接着将他整个人往上提,让他膝盖靠在上头、这就将肉茎插入他腿间抽送,每每往前,就将他也勃发的小物连着小球往上顶,湿热又黏滑的液体沾在他的凶器上,让他深色的大家伙散发着令人异想的凶光。 怎么可以在镜子前面、到时候如果、那宫人清扫的时候……聂申酉脑中一片杂乱,周身却不争气地颤抖起来,期待他抽送的样子、让聂申酉每隔一小段时间就眨眨眼往镜中偷瞧。 “撑着。”爆炸到无法给他太多前戏,狄昊日捂住他的口,将肉茎从他腿中抽回,这一次往上一顶,直入聂申酉润滑过的小穴。 “呜——”聂申酉全身都在发抖,剧烈的欢愉感刺进他内里,沿着脊柱往上冲,躲也躲不掉,又刺又麻痒地让他眼泪都要飙出眼眶。 “扶好。”狄昊日拉着他的手去扶镜子顶端,下一个瞬间就开始缓缓抽送,深入、浅出,感受小鼠紧致的内里被由外而内一寸一寸推展开来,然后紧紧附在他的性器上,当他贪婪地略微转向抽刺,饥渴的嫩肉也跟着往肉帮上头包附。 “陛下!让我跪好……” 皇帝老爷一拍一拍在他体内重击的时候,聂参酉一脚跪在镜桌上、另一脚则踩在他的脚背,而且还踮得老高、这厢不说都快抽筋、光是松懈一下就觉得皇帝老爷的硬根要刺进他腹腔里了,恐惧感虽然半随欢愉而来,但过深的抽插还是让聂申酉有些害怕,扭着腰直想躲避。“嗯……” 狄昊日没听他说什么,只是大手握着小鼠左边的臀部向上托,让小鼠半坐在他手上,性器还是不断往最深处抽刺。 汁液都泌出来了……浓稠的液体缓缓地从小物顶端、往下流出一道白线,镜中的自己完全被皇帝老爷掌控着,连原本神采奕奕的小物都难有作为,被顶得只想投降,多得支不住的一线白液终于断在桌上变成小小一滩,已经觉得很羞涩的聂申酉却和镜中的皇帝老爷对上眼,被他恫吓的眼光吓得低下头。 “好看吗?”狄昊日伸出舌,舔过他的肩颈,张口含住他的耳朵,一路全盯着聂申酉镜中的脸。“那就好好看着。” “我……”妆镜后头就是窗户,窗户外头还站着侍卫,聂申酉此时才想到两个人正站在别人背后亲热,偏偏到了这阶段,突然要拔帐迁营哪有可能。“不、不要太用力、我会叫出来的……” “那不是刚好?”狄昊日舒畅地打自内里呼出一口长气,将聂申酉从臀部托起来、让他开着腿跪上镜台桌,性器抽插的画面就这样暴露在聂申酉面前。 “呜……”难以抵抗地大叫出声,所有聂申酉担心的事都在一顺间发生——白液波地喷发在镜面上,向下流往镜中狄昊日和他接合的地方。“陛下……” “你再叫一次!”狄昊日停下动作,小鼠体内因高朝紧缩的颤抖也让他陷入疯狂,伸手捏了一下他绷紧的臀瓣,拇指甚至狠狠没入他的穴口,让聂申酉难耐地抱住妆镜,险些把下唇咬烂。 “陛……” 惩罚——猛力挺进的动作让聂申酉腿软到快从镜台上跌下来,本来以为已经射到极限的小物忽然又挺了起来,不知死活地向上空打了两下,过度喷发热液的酸麻感、让聂申酉两条大腿都快支撑不住身体,几乎是把重量全压在皇帝老爷手上,可惜皇帝老爷撑着他这动作根本不安好心! “昊日、昊日……呜呜……太……”太舒服?太羞耻?太刺激? 聂申酉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拍了一下镜面又怕拍破,真是除了身体之外情感完全不爽快啊! “再叫一次……”反观沉浸在两情相悦的性爱中,狄昊日紧搂着聂申酉,将脸埋在他肩后深深呼吸,配合着动作鞭笞着聂小鼠,真是欲也解了、恨也解了,终于冲刺到最后,狄昊日用力地在他深处解泄,所谓吃饱喝足大概就是这样。 不过若是意犹未尽,想要饱到下一顿他也很乐意就是了…… [39] 就这样,平平淡淡、甜甜蜜蜜的又过了几个月…… 聂申酉呆呆的坐在床沿,偌大的寝宫剩下他一个人,依稀连总管在他还昏睡的时候对皇帝老爷说了一些话,但是他只记得后段,前半段似乎被梦境给一口吃了,一丁点都不记得。 “呃啊——来!啊鼠——吧抱!哇、啊抱!”愈叫愈大声,聂申酉不得不扶着还在酸痛的腰,一步一踉跄地走到小床边,小皇子已经会站了,就开始学会跺脚、使性子,也会说些单音要吃要喝要玩,叫人叫不来就尖叫大吼——你瞧瞧,饭能乱吃,孩子不能乱生,这孩子脾气坏得多像他爹! 尤其他在叫阿鼠阿鼠的时候,聂申酉有点不确定是因为自己教他叫“叔叔”,还是皇帝老爷私下都叫他“小鼠”……但总之现在父子都拿他当鼠辈了。 “好好好,来抱来抱,欸!好了好了,等会去花园逛喔!”聂申酉把小皇子往上抱举,小孩儿开心得直格笑,外头乳娘也听见小皇子在寝宫里使坏,赶紧进来接手让聂申酉更衣,一接过孩子却又被凄厉地挣扎吓到。 “好!我快一点喔!你乖,等等带你去找父皇喔!”原本聂申酉不喜欢宫人帮他更衣,但碍于狄觅云忍耐时间太短,只能七只手八只脚地想办法增加速度。 “阿书抱——!”尽可能的加速,结果小皇子一回到他手上,刚好正在大声吼叫,聂申酉双手抓着他腋下将他架远,免得耳朵都要聋了。 想想几个月前,他父皇还大言不惭的说要自己带,除了三上不贴身,其他都要跟在身边。 何谓三上?上朝、上厕、还有上……反正结果就不是这样就是了,自从聂申酉被从大汉带回来之后,没有一天醒来小皇子不在寝宫的——没有一天不在。 聂申酉让小孩儿坐在他下臂上,挺着不堪折腾的身体去逛花园,花啊草啊蟾蜍啊的陪皇子学说话。 如果不提身体有多疲倦这件事,聂申酉并不讨厌和小皇子住在一起,但为什么今天连总管会那么说? “嗯吗!”小皇子指着远处。 “对,那是马喔!不过我们不骑马,我们要去御书房,快到了喔!要去找父——皇——,父——皇——,知道吗?” “不——哇——”嘴巴张的老开,然后闭上看着聂申酉,聂申酉愣了一下,随即提高语调。 “好棒喔……”呵呵,差不多啦!小孩嘛! 大概是这时候,聂申酉就会来到御书房,狄昊日早了一步站起身,若有似无地迎接小鼠进书房里来。 “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硬要跪下也不是不行,但一个腰痛重心不稳,难保等一下脑袋叩地的不是小皇子,所以聂申酉只能表情狰狞地微微下蹲,简单行里算数。 “来啦?”狄昊日将小皇子接过手,小皇子马上呜呜哇哇的大叫,不过相较于对乳母的蛮横,这时候比较像在讨救兵。 不过救兵现在很累…… “等会就能吃午膳了,云儿也可以让乳娘带去睡会儿。”狄昊日一手抱着小娃儿,一手难得体贴地扶着聂申酉的腰,让他坐在茶几处——不晓得还以为他有孕在身…… “陛下今早和连总管说些什么呢?”聂申酉一坐定位,想想就问了这件事。 “喔,你那时不是还睡着吗?”狄昊日开了碗盖茶递过去,没正面回应。 “听见一些。”聂申酉照时说,只听见后半段,成不了什么气候。 “嗯。”狄昊日也坐了下来,顺便压下狄觅云想要玩碗盖的小手。 “是提到小皇子的事儿?”不直接问就没结果,聂申酉只能再问一次。 “提了一些。”这样也就算回答,狄昊日揉了团纸塞给狄觅云,狄觅云才入手就往聂小鼠脸上丢。 没躲成,聂申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把纸团捡起来放桌上,可恶的是皇帝老爷还笑了。“那是?” “你听到了什么?”幸好他没回答纸团。狄昊日把纸团抓回来,跟小觅云一来一回拍纸团玩。 “说要让小皇子搬离寝宫。”能不能专心听我说话呀——!聂申酉在心中暗叹:算了,皇帝老爷能跟小皇子这样玩,应该也算是进步。 “就是那么回事,我还在考虑。”狄昊日耸耸肩,简单回答。 “为什么呢?怎么突然要搬离寝宫?”聂申酉眉头微皱,小觅云如果搬离寝宫,……半夜就不会有夜醒讨抱的哭声,也不会有早上大吵大闹的撒娇了,说起来可能轻松一些,但是有谁半夜会去抱抱亲亲他呢?小孩子……总是会寂寞的。 ……狄昊日正眼盯着聂小鼠看了一晌,将被狄觅云抛弃的纸团往字篓里丢。 “啊吧!”狄觅云抓着狄昊日的衣领咬进口中,完全忘记刚刚不想被父皇抱的负面情绪。 “云儿现在正在学说话。”把衣襟从他的小乳牙间抽出来,狄昊日模糊解释。 “所以连总管和我商量着要让他开始住在东宫。” 虽然太子都住东宫,但学说话跟东宫……有关系吗? “我们住在一起,孩子看着会受影响。”狄昊日又说了一点。 ……住在一起会有影响?是什么?除了随便叫长辈的绰号之外。 “可是他夜里就……”想到有时小皇子夜哭可怜的小脸,聂申酉欲语还休。 “是还有乳娘照顾没错……” “他是我儿子,你别一副我要丢他去哪儿的样子。”狄昊日发现自己偶尔会吃味,虽然他和连总管对于聂申酉视如己出的带着云儿都感到欣慰,但是无时无刻黏在一起也大可不必。 好像心有灵犀,聂申酉就想起几个月前狄昊日带小皇子的样子。 “以前你都会把他带在身边的……” “我现在还是啊!”狄昊日在心中默默修正——有空的时候。 “是我把他带来的……”聂申酉嗫嚅了一声,就像抱怨丈夫的小妻子。 ……现在是要来算帐就是了? “你知道他每天早上都大哭吗?”狄昊日哼哼冷笑了一声才说话,每天寅时要上早朝,本来还想着要把云儿先带去御书房,谁知道每次一抱起来他就挣扎着要“阿鼠阿鼠”的,时空换了、还以为他是拐骗孩童的坏人呢!“如果他会说话,只怕他会吵着要跟你睡。” 是这样吗?聂小鼠一脸吃惊,可见他都睡太熟了,狄昊日完全不意外。 “还有,你知道每当我们亲热,他都会站起来看?”狄昊日很高兴看到聂小鼠脸色凝重,吃惊吃到都快吃饱了。“你不觉得我们正忙的时候他都很乖很安静?” ……!! 是、是、是这样吗?也是,这么想起来,小皇子好像都不在他们——的时候讨抱。 聂申酉整张脸胀红,虽然知道小皇子还不懂事,但还是瞬间变得无法面对他。 “我不……” “连总管是怕——小孩儿童言童语,会到处去形容我和你作了些什么,虽然现在谣言也不嫌少就是了,而且其实我不怎么介意。” 皇帝老爷干着笑的脸看起来很挑衅。“所以我就——尊重你的意思。” “那我想还是……”什么跟什么?聂申酉天人交战,真的要因为怕被传话而让小孩儿去住东宫吗?但是让他看那些、这些、也不好吧! 这……明明知道他在看、皇帝老爷为什么现在才说啊! “你可以好好考虑,毕竟距离云儿能清楚形容所见所闻,应该还要再几个月……” 狄昊日心情大好地把狄觅云抱个满怀,“乳娘,先抱小皇子去午歇吧!我和太医要去用膳了。” 看着聂小鼠皱着一张脸慎重考虑的表情,狄昊日突然领悟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果然齐家为治国之本没有错……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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