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不管你欺骗我多少次,但仍然选择相信你,所以拜托你可不可以真的喜欢我?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薛衡,沈升 ┃ 配角:路里,文昭;薛静之,赵添 ┃ 其它:类似民国 1、相遇 窗外几声啾啾鸟鸣,伴着后巷模糊的几声咳嗽声天渐渐亮了。屋内仍有些暗淡,偌大的房里只放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但是桌上地上都是散乱的文件纸张。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轻轻走了进来,鬼头鬼脑的。 来人谨慎地环视了屋内一圈,满意地合上门走到书桌前匆忙地翻阅着文件。好半响才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仔细地比对了笔迹才快速地默记文件内容。随意放回文件后来人才欲转身离开。 屋内有些光亮了,大概太阳出来了。 门刚一开,一把乌黑发亮的特制手枪就对准了屋内人。一声轻笑:“呵,姑爷这是做什么?天还未亮就这么早起了。”薛衡一手推开门,另一只手仍握着手枪。他的背后是明晃晃的太阳光芒。 “三弟,我只是随便逛逛看看。”生怕薛衡不信,卢泽书特意强调了一下:“嗯,咱们这一家人的还分什么么?” “哦,是么,那倒是我唐突了。”薛衡收回手枪越过卢泽书进了屋。卢泽书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薛衡说:“姑爷可有看到什么有趣的?” “啊!没,没,我……” “呵,不是一家人么,姑爷纵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也没关系。” 卢泽书的笑容还未挂到脸上,突然感觉胸前一阵剧痛,缓缓低下头只看见一把沾满了鲜血的匕首从他身体里拔出。他只看到薛衡勾起了嘴角说:“最讨厌一家人什么的,走好……姑爷。” “鬼影可有消息了?”沈升端坐车里,随意地问了一句。一身英挺的黄绿色军装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 “司令,鬼影失去联系,薛家也没有传什么消息出来。”空气一滞,郑秘书不敢回头,直直盯着光滑的军靴。 “哦。” “司令,可有……” “兆亭在新学校还适应么” 郑秘书终于敢转过头:“小少爷和同学相处得很好,军训也不错,是班长。” “嗯,不错。”沈升眼角余光瞟到一抹摇摇欲坠的消瘦身影,急促地叫了一声:“停车!” 郑秘书疑惑地随沈升下了车,他仔细看了看路边的商铺,除去几家制衣店也就是珠宝店。司令这是怎么了? “去扶他起来。” 司机连忙小跑过去扶起一位穿着青色长袍的书生。该书生消瘦得有些过分,白净的脸上粘了一些灰尘,戴了一副宽大的黑眼睛手里还抱着一捧破书。司机使劲拍了他一下才悠悠转醒,眼里也没什么神采,脱下眼镜在衣服上随意擦擦重新戴上后才仔细看了看沈升。 “沈……”书生有些疑惑。 “沈升”沈升好脾气地替他解了惑。 “喔!……原来是你啊!”书生惊喜地笑了起来,又仔细看了看随侍的几人“你现在是发达了啊!” 郑秘书悄悄转过脸,他实在不想看这么消瘦的人横死街头。但出乎意料地,沈升却是温和地说:“薛弟在哪儿高就?” “这,没什么本事,做个教书匠。学校前几天学生运动被查封了,倒是饿了几日。”薛衡不好意思地擦擦头上的汗,“不比你,你一直很有本事的。” “嗯,那薛弟是……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他是二小的教务主任,薛可去找他看看。” 不仅薛衡,连司机郑秘书也睁大了眼。 “这,这,”薛衡又擦擦汗,“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同学一场,应该的。”沈升递过一方格纹手帕,“我会打个招呼的。” 薛衡感动地接过手帕,紧紧攥住,“你,你真是个好人。” 沈园里的牡丹开了,如烟如锦,一片烂漫。夜雨刚过,丰嫩的花瓣上滚动着大滴大滴的雨珠,随着纤细的纹路直滚到金色的花蕊中。 沈升看着一株含苞的白色牡丹嘴角含笑,他记得薛衡曾为了守白牡丹开放守了整整一夜。欲命人将牡丹折了包好送给薛衡想想又改了主意:“王七!” “老爷可有什么吩咐?”王七含着腰恭敬地问道 “去同心楼查查云志秋可在,若在你去兆亭的学校请薛先生过去。”沈升皱皱眉“准备一个包厢” “是”王七转身退了出去。 沈升倚着窗楣嘴里轻轻地哼着:“女郎行、那里应文科判衙止不过识字儿书涂嫩鸦。古人读书,有囊萤的,趁月亮的。待映月,耀蟾蜍眼花;待囊萤,把虫蚁儿活支煞。悬梁、刺股呢?比似你悬了梁,损头发;刺了股,添疤有甚光华”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云髻罢梳还对镜 罗衣欲换更添香。 薛衡坐在华丽的包厢里怎么都不适应,但又怕丢脸只好强忍着。看得沈升莫名付畅,就连说话的语调也越发温柔了起来:“待会儿你点一出,云志秋的《牡丹亭》唱的是最好。”顺手递过一杯浓浓的热茶,“这儿的点心也不错。” 薛衡微微一笑,抿紧了唇。 沈升在描金纸上勾了几出,薛衡轻轻扫了一眼,竟然都是他喜欢的! “那阙皂罗袍挺好的。”说着沈升就哼了起来,几句后才笑道,“请别见怪” “哪里,沈先生实在是太客气了。那个,沈先生……” “彼此都是同窗,直呼名字好了。” “这……”看着沈升有些异样的眸色薛衡连忙改口,“沈升你可否教我几句,虽是喜欢到底还是不会唱。” 看着薛衡有些发红的光洁皮肤沈升心里一动,仍是端正了神色开口教他唱方才那阙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这般付与断井颓垣。” “错了,是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日光倾城,透过橘黄色的帷幕轻柔地映在地板上,包厢内的俩人影子歇歇地交叠在了一起。纵使云志秋的《牡丹亭》唱得再婉转动听,他们仍只注意到了对方轻哼的声音。 也许时光在此定格为一帧淡淡发黄的相片。 2、惊梦 全折的《牡丹亭》演完已是华灯初上,雾色渐起,袅袅娜娜得蜿蜒旋绕。薛衡抿口茶润润嗓子,听台子中爆发的一片叫好声倒也来了兴致。探出头看了看扮柳梦梅的是谁,这一看却让他一惊,不由自主地喊道:“路里!” 因为包厢正对着戏台离得又近,云志秋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也是一怔。 “怎么了?”沈升也走了过去,“认识么?” “嗯,小时的玩伴,不料他竟在这儿。”薛衡面上悲喜交加,有几分认出故人的兴奋更有几分故人沦落的悲凉。也罢了,他也好不了多少! 怔怔了几分钟,郑秘书在外低声询问:“司令,云志秋要求见薛先生。” “让他进来”沈升见薛衡眼里几分迷茫,不由得轻轻按住他的手低声安慰:“既是故人,倒也让他安个心。” “嗯”薛衡应了一声,注意到沈升的举动心里也是一愣,当年与他同窗时只觉这人高不可攀,如今这般亲近却也是从未想过的。 云志秋脸上的油彩也未抹去就急急穿着戏服赶了过来,推开包厢门却一眼看到了薛衡,眼里激动的泪水实在是抑不住,顺着眼眶流了下来,倒也好似一株带露的牡丹。 “三少!你怎么,怎么这副打扮?”声音也很婉转,但听在沈升的耳里却怎么也不顺耳。 “我现在在教书,你,你怎么唱起戏了?”薛衡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文昭可好?” “呵,你也不知吧,老头子赶了我出来。”云志秋面露几分惆怅,“所幸还有文昭相伴,混了一二十年也就只能唱唱戏糊口饭吃。” 沈升一句也插不上,只好说:“云先生的柳梦梅唱得极好” 云志秋轻轻挑了挑眉,有些傲气地说:“我是路里” 沈升一下子有些变色,忍忍倒也没生气,只客气地又唤了声“路先生” “嗯,老夫人可好,我听闻薛家有了什么变动,是真的么?” 薛衡苦笑一声:“可不是么,你看你这一走就是十多年,早就变了。” 正闲聊着,包厢外忽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及呼喊声,不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接着便是呼号声哭叫声,简直乱成一片。郑秘书匆匆推门进来:“司令,乱党在北大街安了土炸弹,因为离得近一些乱党也趁机混到戏楼里来了。” 沈升眉色不变,沉声吩咐道:“让卫兵过来,抓到一个乱党就让他说出背后的主使者。”还敢反了天,在他眼皮底下捣乱! 留意了薛路二人,见他们神色未变仍在聊自己的也有些诧异,这才蓦然想起路里似乎唤薛衡一声“三少”似乎远春薛家的三少爷也是叫薛衡的,思及那日薛衡差点晕倒,沈升疑惑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才会沦落到这地步?薛家不可能连继承人也不顾及啊! 戏楼外杂乱的枪声响过后,走廊里又响起了枪击声。 路里淡然地说道:“这些人也没什么大本事,就这枪声听来也只是多年前淘汰的废弃物罢了。” 听了此话薛衡微微一笑:“这么多年的磨炼你听觉是越发好了,我看你老爷子怕是将你外放,过不多久又会找你回去。” “倒是托你吉言,希望如此。” 沈升一直注意他们的对话,听了此言便说道:“若是路先生不介意,沈某那儿倒有一个空缺,不知路先生意下如何。” 正说着薛衡轻轻冲他摆摆手,沈升便知自己失言,果然路里勾唇一笑,微微飞翘的眼角似乎开了一朵娇艳的桃花,还是那副柳生扮相却多了几分妖娆.只听他冷笑了一声:“沈司令这是看不起志秋唱戏混口饭吃了我虽是唱戏的,但也是兴致所在。去你那儿只怕你沈司令供不起我这尊大佛!” “你!”沈升一直被人恭敬对待,从也未受过这份闲气,欲发作又碍着薛衡在场,只好将梗在嗓子眼里的气又咽下去。 一时间有些冷场,薛衡也不知说些什么。 包厢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人蒙着面手里握着一把刀直接冲向了沈升,沈升眼一眯,不知从哪里摸出把手枪一子弹打中那人的胳臂。那人惨叫一声,手里拿的刀掉在了地上。 郑秘书头上被子弹擦伤,有些狼狈地向沈升解释道:“乱党太多,卫兵来不及支援,不料惊了司令。” “给我彻查”沈升眼里升腾起了一股怒气,他身边一定有人安插的眼线!想就这样解决他沈升,未免也太看不起他了!某天清晨王七匆匆推门而入,沈升因被人打断了思绪颇有些不悦,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去让他差点甩了桌上的茶盏。王七说:“临远城被薛静之命人偷袭,守军全军覆没。” 沈升“啪”地一声踢翻了放在一边的青花描边的花盆,盆里的花泥散了一地,娇嫩的花瓣撞到地板上,几道泛黄的褶皱立即现了出来。王七心惊胆颤,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许久才听沈升沉声说道:“备车,去薛衡那儿!” 阳光渐渐刺眼起来,花园里浚浚流淌的小溪撞击在人工堆砌的假山石上溅起一片水花。阳光映照,竟是瑰丽无比。 薛衡还未下课,沈升便耐心地坐在车里等。待他一出校门郑秘书便拦住了他,客气而疏远地请薛衡谈谈。 薛衡有些茫然,看着沈升有些冷峻的表情不由自主地问道:“怎么了?” “临远被人端了,听说是薛静之。薛衡,你到底同薛家是什么关系!” 车厢内一阵沉默,压抑的气氛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沈升深吸了一口气:“我自认待你不薄,你……” “我被赶出薛家,仅此而已。”薛衡轻快地解释道,“你实在不用怀疑我” “最好如此!”沈升虽然心中的怀疑还未散去,但是薛衡的落魄也是他亲眼所见的,又想起那日听戏时那般混乱的场面薛衡却好似习已为常。沈升越发有些不安,他喜欢了薛衡这么多年却似乎从未了解过他。到底,眼前这般的薛衡是真正的薛衡么? “我可以相信你么?”沈升喃喃地问道 唇上温暖的触感像是假的,沈升睁大眼睛看着薛衡,眼里是不敢相信的诧异。 薛衡含糊不清地笑了一声,沈升推开他有些愤怒:“薛衡,你够了!” 沈升胡乱擦擦嘴角,俩人之间的气氛却是越发尴尬了。 “你知道么,我一直很喜欢你,可惜你也许只是觉得我是一个很好的老同学罢了。”薛衡苦笑一下,“而我如今如此落魄,还要靠你救济,到底是越发不堪了。” “你……”沈升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是却有一种自己心意得到回报的喜悦,他不敢想也从未想过薛衡会喜欢他,薛衡之于他哪怕再落魄也是岩上古松不可攀登。 薛衡轻轻握住沈升的手,有些颤抖,他自觉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只好看着沈升的眼睛说:“请跟我在一起” 沈升闭上眼,痛苦又有些无奈地说:“只要你不负我。” “我若负你,此生便再无所望!” 仍是沉默蔓延…… 1987年,3月2日,内战爆发,这场战争持续三年,光阴就此匆匆流去,而一切早已早有定论。 作为北区司令,总统发电告知沈升奔赴战场。 急电已经送至沈升桌上,刚刚互相剖露心绪俩人双手紧握,时间就此定格,万事不复全。 3、战火 沈升真正站在怀远城的碉楼上时才真确地感觉到战争的可恐之处,他从未亲临过战场,也只是凭着祖辈的恩荫成为北区的最高司令官,若这一战失利那么对于整个沈家真有可能是灭顶之灾,无意识地攥紧拳头。 远山青翠,带着小雨过后的清凉,但接连不断的爆炸声破坏了这份本可以好好欣赏的美景。怀远城里有不少从别的乡村过来避难的平民,如果赵添混几个奸细进来简直是轻而易举。沉思片刻,沈升下了命令:“关城门,难民就地安置,增添200人夜巡。”虽说这样的决定很有可能被赵添拿来大作文章,但为了长远之计却不得不这样了。 临行之前他没有去见薛衡,他也不知道再如何去面对薛衡。 就当一切是个梦好了,好梦么。 如果,如果怀远保了下来他一定一定会去找薛衡的! “司令,报上刚等的新闻,薛家也参与进来了,站在赵添一方。”郑秘书低着头递上一份报纸 山风刮过,报纸被吹的哗啦作响。 沈升也没有接过,只是沉吟片刻才说:“那么,尧都是他们肯定要推翻的?” “是的,赵添已经发出通电。” “总统愚昧,推翻的可能性很大啊”沈升将手放在城墙上,“你说我这一仗可有三分胜算?” 郑秘书心里一惊:“司令怎会有这种想法!赵添一方就算有再多的胜算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也只是乱党而已。” “不对”沈升摆摆手,“社会舆论会决定哪一方是对或错,所以我们要牢牢控制住社会舆论,你召集几个有声望且对尧都死忠的文人,再控制一些大学里的学生领袖,务必要讲乱党这盆 脏水扣在赵添身上。” “学生,会有用么?” “会的,煽动一些激进分子,最好是远春城的学生,社会舆论会倒向我们的。” “小的知道了。” 郑秘书轻轻将报纸放在沙包上,转身下了碉楼。 半晌,沈升才拿起报纸,与薛衡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一脸严肃。 “薛静之么,还请多指教了” 想起那年还是初入学的时候,他站在学校游廊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长廊上青藤缠绕,开满了紫色花朵,幽香缭绕别有一分寂静,然后就看见了薛衡。 薛衡抱着一大捆的书,却不似别人那般步履匆匆,好似闲庭漫步。也许就是那一眼他沈升对薛衡一见钟情了。 再后来发现竟然和他是同窗,那份惊喜不能用言语去表达,只字片语的描述只会毁了那份惊喜。 雨天一起撑伞走过碧叶连连的林荫道,看暴雨倾泄而下,打的池里荷叶摇摇摆摆。 薄雾冥冥的黄昏,并肩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看过往的行人。 记忆有时就是这般详细,那时的心境似乎还可以感觉到。 既然薛衡说已经和薛家脱离关系了,那便信他好了,想做的事情一辈子也没有多少,所以好好珍惜吧。 沈升放下报纸,看向远处绵绵青山。 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突然警铃大作,回旋的巡逻灯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沈升拉开被子匆忙披上外套向指挥部冲。 “司令,赵添夜袭我军守备营”郑秘书匆匆迎了上来,“这是目前的伤亡人数及战略图” “除守备营加强人手外还有城外的难民安置地,让人快开城门放他们进来,调十一师去高岗突袭,毁了赵添布置在高岗上的巡逻灯,突袭成功后立即让七师和二十八军上,务必今晚拿下高岗!”沈升喘了口气,又吩咐周副官,“让丁福成来见我,不,算了,去喊王照,让他带着爆破营绕过五姑山去烧赵添的粮库。” “司令,不好了!”出去一会的郑秘书冲了进来,“薛家增援” 沈升咽口茶,半晌才说:“召集敢死队,拦截” 郑秘书刚准备走,又听沈升说:“告诉他们,有子女父母的我来养” “是” 沈升按住桌子,桌面上铺着地图,他久久地看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一个念头——此战必胜! 时间流逝得很快,天渐渐亮了。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还在响起,有时近有时远。 沈升按住眉头,太阳穴疼得发晕,只求捷报快些传来。 不知几个小时过去了,空荡荡的走廊上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怎么样了”也只是一晚上的时间,沈升的嗓子却哑了。 “成功了,只是敢死队无一生还”郑秘书头发凌乱,浑身上下全是灰尘 沈升这才松懈下来,端着茶杯的手始终是微微发抖。 “司令?”郑秘书有些担心 “没事”沈升喝口茶,“你去休息下,让周副官陪我出去一趟” “是”郑秘书应了,一晚没休息加上胆颤心惊,他也的确想睡一会儿了。“司令也要好好休息” “嗯”沈升拍拍军服上的褶皱,自己扣好扣子带上军帽。 走在去往军营的路上,沈升有些忐忑,他不知如何去面对那些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士兵们。越走看到缺胳膊断腿的士兵越多,浑身的泥巴和硝烟,简单包扎的伤口上又渗出鲜血。 沈升站住不动,周副官不知何意只好也立住了。 突然,沈升高呼:“大家辛苦了!” 士兵一个个无言地看着沈升,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又恢复原状,个个好似泥塑的雕像,却是伤残的雕像。 沈升大步朝一个莫约五十岁出头的老兵走过去,一把握紧他仅剩的左手:“辛苦了” 挨过握过去,原本还是呆呆似泥塑的雕像们也有了反应。有些人从肮污的眼眶中滚下泪来,有人索性号啕大哭,他们都有自己的亲人或者朋友死去,而自己活着或者伤残,也将有可能再次面临死亡。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不明白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只是本分过日子的人,却被上层统治者拉入一场为了统治私利的战争,然后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朋友,而这只是个开始,还远远没有结束。 沈升觉得对不住这些人,可他也没有办法去改变,也许只好继续下去了。 蓦然,他想起了薛衡的脸,想起薛衡那天下午对他说喜欢自己,是的,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必须要坚持下去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想快点结束战争,然后去见薛衡告诉他,沈升也喜欢你薛衡!!! 空气中还飘荡着硝烟味,却又下起小雨来,渐渐濡湿了地面。 沈升的头发被雨淋湿,他拿起郑秘书送来的伞转身又去了碉楼。 ****** “这样好么?”路里有些担心 “没事,不然你说我在这儿待着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薛衡捋捋头发 “好,你既然都这么决定了,我去通知父亲让他老人家转告薛大哥”路里拍拍薛衡,“这里毕竟是沈家的大本营,你和你手下的人一切小心” 薛衡合上看了一大半的书:“大本营还这么疏漏,沈升不在一日安平城就会多一分被人攻破的风险,倒不如我拿了去” “他可知你……” 薛衡铺开纸准备给沈升写信“过于善良了,轻而易举就可以骗了,不过表面功夫还要做好”薛衡拧开墨水盒,“我这一辈子还没花过这么长时间去骗一个人” “你啊,薛三少,我都不知如何说你了。”路里无奈地摇摇头,“好自为之” “管好你自己吧,你老头子可指望你拿了安平替他争口气” 薛衡提笔写道“沈兄,数日不见可安好,愚弟心中挂念。安平一切安好,望沈兄在前线勿多劳神,身体要紧……” ****** 几日后沈升收到薛衡来信,心里有些激动,拆信的时候差点撕破了整个信封,好不容易才拿出信纸,有些忐忑不安,暗自嘲笑自己倒像个毛头小子。 也许有些时候人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当然,有的人不一定会在明白之后追悔莫及,可是有的人始终在心里有一道抹不去伤痕,不时隐隐作痛。 不过也许看得开,过去的事情会让它过去,因为知道时光不会再重来,只好珍惜眼前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劝君怜取眼前人” 希望如此吧 4、会谈 莫名其妙地好几天赵添那方都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薛静之给沈升送来了一封信,沈升掂量了一下,薄薄的,似乎只有一张纸在里面。虽说有些迷惑但是他还是撕开了烫金的边封,倒到手上果真是一张纸条,寥寥几字:望沈司令赴约,初八,愚弟生日,休战。接着是颇有些风骨的签名——薛静之 “呵”沈升轻笑一声,弟弟过生日这仗说停下就停下,看来薛静之还是挺疼弟弟的,就是不知这弟弟又是谁,似乎薛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去还是不去?时间这么紧张,若要问薛衡怕也来不及,算了,还是自己斟酌决定好了。 说到薛衡,似乎还是有一点想念,沈升从抽屉的底层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薄纸,看着风雅的字迹,心里也有些不平静,好些日子未见了,不知他过得可好…… 门轻轻响了几声,“谁?”沈升放回信纸,又锁上抽屉。 “司令,总统要您给他回个电话,说是有要事相商”郑秘书低声回答 “等会,你先给赵添拍张电报,不用署名,就添两个字——贺礼”沈升来开门,“你再准备一份礼物,精致一些,玉件什么的都好,配件也要细致。” “这,恐怕有些难,若是在安平的话”郑秘书想了想,“有了,怀远的水晶最为有名,不如挑些上好的,配上绒线盒倒也别致” “你去办”沈升转身走向办公室的方向 等这一仗歇下去,也准备一些水晶给薛衡好了,不过自己倒也很少见过水晶,本来是洋人的玩意儿,传过来倒是受欢迎。送什么水晶好呢?听说有很多种颜色,红色的?不好看,啧,薛衡倒是挺白嫩的,又是书生气,不如就送纯净一点的好了。说起来其实玉还是更配她,君子如玉,坠若玉山将崩。“呵”沈升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电话接通 “有什么事情么,总统阁下”沈升有些严肃 男子的声音有些轻快:“是这样的,赵添发了密件,所以内阁决定同意他的请求停战,你作为北区代表,就去商量一下停战协议” “可是,战争是他们挑起来的,这样说停战就停战,岂不是拿人命当儿戏?”沈升握紧话筒 “沈司令也不想打仗吧,安平的舒心日子难道不好么?既然有了台阶下,当然要好好商量” “可是……”沈升实在是不了解帝都那帮人是怎么想的 “就这样” 沈升还是握着话筒,他为帝都的腐朽感到悲凉,这种事情也可以当作玩笑,如果任由乱党肆意妄为,到底,到底他们还想不想要这个国家?!他心里暗暗有了计较,这次会谈要是不成功,他也不会撤军,有可能一定要镇压到底,毕竟动荡了那么久才有一个合法政府,虽然腐朽,但也总比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乱党好! 出沈升意料的是薛静之为他弟弟举办的生日宴居然和会谈在一天,真是说不清哪个是顺便的了。 看向地图,已经有很大一部分落入薛家手中,只剩下北区,东区和帝都所在的东南区,不对!东区是路家掌控,似乎……沈升想起上次听戏时薛衡和路里提到过路里是被路老爷子赶出来的,这么路家和薛家似乎有联系,这么一来,如果乱党真的大举进攻,除了北区和东南区确保没问题外,那么到底他们掌握了多少资源?真是可怕! 光是想想沈升就觉得背部惊寒,如果内战爆发,帝都到底可有准备,这种局部战争帝都都是这种随意态度,要是……太可怕了!!! 沈升心神不宁了好几天,终于在初八早上强迫自己定下神来,换了一件深蓝色的西服,配上白色丝帕和金色怀表,鞋子是手工制作的小牛皮,看起来倒是精神不少。 “资料准备好了?”沈升仔细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 “嗯,包括条约之类的都有备份,还准备了几份假的资料。”郑秘书翻了翻记录,“鬼影有了消息,是被薛家的一位少爷给杀了,应该是执行任务时被发现了。” 沈升拿起热毛巾仔细擦了一遍脸:“好好给他父母送终” “另外,由于鬼影的身份是薛家二小姐的姑爷,所以尸首没办法拿回来,只能由薛家处理了” “就这样吧,总要有伤亡” ****** 沈升的车子停在赵添临时府邸的院子里,透过车窗看向大厅,只觉衣香鬓影,笙歌聒耳,锦绣盈眸。 正中央悬挂的水晶灯折射着星星烛光,各色光斑映在雪白的墙上更添几分丽色,乐团正在奏着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悦耳悠扬。 “你看,这倒不像是会谈了,看来重头戏是给薛少爷过生日了。”沈升嘲讽地笑了一声,“我先进去,你收拾好东西再过来” “好,司令一切小心”郑秘书应了一声,从车子坐垫下抽出几份文件出来数了数。 ****** 沈升刚进大厅就被赵添拦住了,赵添是个有些年纪的男人,面容俊朗,眉眼间有些煞气,不细看倒也看不出他的年龄。 “赵将军,幸会,幸会”沈升伸出手 赵添笑眯眯地摇摇他的手,“沈司令来得可凑巧,正好主角出来了,来,让我介绍一下”说着赵添就拽着沈升向一个方向去了 “介绍一下,这是薛大少,大家都熟悉了,薛静之。还有这位,刚刚从安平赶回来的主角,薛家三少爷,薛衡” 薛静之手持高脚杯轻轻一笑:“久仰” 沈升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做梦,一个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噩梦,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说:“久仰久仰” 薛衡勾唇一笑,眉宇间英气蓬发,全不是那天的落魄与脆弱,“在安平还是托沈司令的福,薛衡倒也给沈司令准备了一份厚礼,想必不久沈司令就会知道了” 5、不见 沈升的眸子紧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到底是世家子弟,大风大浪也是见过的,只是这种赤裸裸的欺骗,还是自己心爱的人,再有修养还是有些介怀。 他轻轻笑了一下:“安平难得让薛三少费心了” 薛衡摸摸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改往日的儒雅书生气倒有些雅痞,配上深色衣服和白色配件,目光流转间心思谁也捉摸不透。沈升点头,转身离开,他实在是需要一个地方喘口气。这个样子的薛衡才是真的吧,那些落魄与不得志都是装出来的,是这样的,想到薛衡说给自己一份大礼,沈升有些担忧,若是后备出了问题,这仗怕是有些难继续了。还有会谈,眼下要是离开,和谈破裂的罪名就是他担了,竟是把人给困住了。沈升有些焦急,郑秘书许久也没出现。 “看什么?”薛衡浅笑,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沈升深吸了一口气:“你回薛家了?” “怎么会,我一直都是薛家的继承人”语调淡淡的,果真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是么? “那你说的那些……其实都是骗我的,是吧?”他也可以像薛衡一样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但是自己的心却是无法掩盖的,真的是很难受。 薛衡执起沈升的手,眉目间有些严肃,细细地看了一遍,半晌才说:“是的,你说的是对的” 无法置信,这样的话语就这么简单地说出来了,似乎有一根针插了进去,在心里,阻挡住了血液循环。沈升暗笑,到底是自己不如人,活了这么大,眼睛是瞎掉了还是怎的,其实当初的怀疑就该坚持不是么,非要自己说服自己,可好了,真相这么赤裸裸的。 “沈升,道不同,懂么?我需要一个和平的年代” “是你们挑起战端” 薛衡一脸失落,好似辜负的人是沈升:“你还是看不清,算了,日后你会懂的” “我已经懂了,薛衡,你说你喜欢我,可是真的”沈升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艰难地问出这句话,也有了薛衡说出什么伤人话的准备 不料薛衡只是轻轻吻了一下沈升的指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要一个和平的年代,等我做到了你会懂的” “呵呵,那么可以会谈了?”沈升感觉自己有些摇摆,却是咬紧牙关不然自己倒下,“请你帮我找一下我的秘书,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升,现在是个乱世,你要的,我没办法给你” “……” “你会理解我的,乱世之中,又有什么可以保全” 看着薛衡欲离开的身影,沈升终于出了声:“真希望你还是以前那个书生” “可是,我不会屈从人下” 薛衡勾唇一笑,沈升恍惚间看见了那年下雨后,他找到守了一夜牡丹的薛衡,那时他就是这么笑的,似乎有些腼腆也有一些不安,夹杂着很多不知名的情绪。 “薛衡,乱世之中有些事情是可以保全的” “但是我们不行,处在这个位置上,就是这样了,会谈不必了,郑秘书会让他安全回去的” “你……”沈升哑然,这样的薛衡他实在不熟悉 薛衡大步离开,沈升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无论如何,你不要有任何损伤” “诶”沈升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杯酒,喝了下去,人生有这么多不可追寻的事情,不如醉了,明天又是新的,所有不好的回忆全都丢了好了。 酒入口却是涩的,尽管是上好的美酒。大概这些天味觉有些不好,是要休息休息。 薛衡你说你不会屈从人下,可是我也不会,咫尺天涯…… 听说死去的亡灵会变成萤火虫,那么这个夏天的夜晚一定是美极了,星星点点,散布在树木丛林间,忽隐忽现,摇摆不定。就像那些不可追寻的事情,看它在,扑过去,发现落了个空。 总之,我会尽自己的努力,哪怕帝都覆灭在你看来是定局,在我看来也是有翻盘的机会。我不会心软的,真的要请多多指教了。 偌大的庭院里飘落几丝雨,葡萄藤蔓在微风中缓缓摇动,伴着有些迷离的灯火,暮色深深,华灯流离。唯有自然,永远是那么舒畅,无拘无束,不会被人心所束缚。 6、林间 怀远气候较为湿润,虽然只是夏初但也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场雨,阔大的叶片上滚动着大滴的雨珠,倒让沈升想起了沈园里的沐雨牡丹。几场雨过后高大的树木竟然抽出了星星点点的花蕊,倒让沈升有些惊喜,这几日风平浪静的,他也有些懈怠,索性换了一身便装独身一人去了怀远城外的一片小树林。 整个怀远城都长满了一种树木,枝干高大,叶子却是娇小但密密地成了一片,远远看去倒是笔直的树干上飘了一抹绿云,加上几簇鲜红的花朵,看上去也有几分意趣。沈升脱下帽子闲闲地拿在手里,林子里的泥土因刚下过雨的缘故,础润础润的,一脚踩上去软软的,大片绿茸茸的青苔生长,连树干上也爬满了墨绿色地衣。 思及以后沈升有些迷茫,这仗起得有些莫名其妙,而过程他也不知道如何发展,只是结果也许可以预料到,明显的薛家已经处在上风,只是帝都的那帮人仍然看不透,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会谈没有举行,薛家的人行事随便乖张又不按常理出牌。最重要的是,那个神秘的薛家三少竟然是薛衡!按鬼影未出事之前传来的资料看来,整个薛家也就是薛三最为奇怪,看似无害却又是出手狠辣不给人留一个余地。沈升想起几日前见到的薛衡,眉目含笑又自有一股优雅强大的压力,乍看是一位翩翩公子实则又深不可测,他也是一时震惊未细细看,现在想来真的很让人灰心丧气,本以为薛静之已是翘楚了,可是薛衡……完全看不透,或者说,真正的薛衡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就像他觉得薛衡强大,可安平那日的薛衡那般缠绵,一个人真的可以有这么多面而游刃有余么? 沈升呆呆立在树下,光洁的鞋面沾满了泥土,风渐起,吹过林间。叶子轻轻摆动,落地的枯枝咯吱一响,沈升下意识转身,薛衡具了一把伞,长身玉立,清俊的五官淡淡的不含一丝感情。语调倒是有点温柔:“要下雨了,不回去么?” “你知道么,现在很多事情我都无法掌控,这里不是安平,我也知道你在安平做了什么,花费了几日的功夫才压了下去。”沈升扶住树干,“不管你要如何毁了安平,请不要伤害兆亭,他是我唯一的儿子,算我求你” 薛衡轻笑:“沈升你倒是越发生疏了,我说过我的心意,我的意思你还不懂么?” “我很无力,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 “你永远不了解一个人对自己重要的东西却无法掌控或者保护是什么感觉” “薛衡,你的确强大,这是我不能不承认的” 林子静悄悄的,只有沈升似自言自语的说话声,然后便是风声,迅疾而狂暴,大雨倾盆而下,很快沈升就湿透了,薛衡默默看着他,忽然说:“好了,我想先遣部队应该到了怀远城下了” “你信不信我可以杀了你?”沈升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手枪,“你真是太卑鄙,是故意的么?”故意将我拖在这里么? 薛衡轻轻一笑,自信又胸有成竹:“沈升,你难道忘记了,下雨了,你的手枪是不能用的”接着抬手露出腕上一块表,“你看,过了五分钟了,你不在,帝都的军队根本就抵抗不了” “我的军队不用你来教训”沈升随手将手枪扔掉,突然冲向薛衡,“你他妈的就是鬼!!!” 薛衡并不反抗仍由沈升把他的领子揪得变形,沈升一拳揍在他腹部,力道强劲。薛衡面色不变,看着沈升愤怒得有些变形的脸感到有些失望:“就这样子么?”我会以为你会将我压倒在地,狠狠揍上一顿 沈升喘着粗气,哑着声音嘶吼道:“你满意么?我下贱,连动你一根毛都不敢!!!” 出他意料的是薛衡抛下伞,搂住他,紧紧的,有些温热的唇落在沈升的额上,只是贴着,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冰凉的雨水顺着俩人的脖子流淌进衣服里,沈升心里绝望汹涌成海,几乎要将他溺毙。 “听着”薛衡附在他耳边说道,“到我身边来,不然我无法确保你” 沈升靠在他肩膀上,沉默一笑。 薛衡勾起他的下巴,这次倒是吻在嘴上,辗转许久,薛衡感到甜蜜又悲伤,沈升坚持为帝都做事,这仗不会停,几日后他要回远春,沈升要是出什么事,他真的是没办法了。 雨越下越大,好像老天哭了,把一生的眼泪都倾泻在此处。茫茫雨雾之中,高大的树木有些摇摆,鲜红的花朵被暴雨打得零落,残缺的花瓣随着地上的黄流而逝。 怀远还是失去了,纵使沈升及时赶了回去,仍然是败了。败因不在于沈升久出未归,而是麾下的周副官打着他的名义开了城门,上一场战役的伤兵们坚持不投降,全部被赵添活埋。不得已沈升只好退往怀远一百里外的一个乡镇。刚安顿下来,帝都的电报就来了,沈升降级,剥夺了司令的身份。 “回安平么”郑秘书看着沈升阴沉的神色有些不安 “不,扛下来,不能听那群混蛋的话” 沈升慢慢走到窗前,破旧的窗楣上长了一棵狗尾巴草,毛茸茸的,有些可爱。 郑秘书发现沈升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乌黑的发间也隐约夹了几根白发。 是累了,人生这么长又这么短,许多不可捉摸的事情,不是想就可以做到的。薛衡也有无法掌控的事情吧,神也要面对重要的人的背叛,其实都是一样,万事万物都一样,就看怎么活了。 半宿的折腾,东边的天空也有些发红,在黎明暗淡的天色和沁凉的微风中沈升轻轻叹了一口气。 7、相伴 溪水村不大,得名也是因为有一条特别清澈的溪流流过,听村里的老人说溪水是从高山上流下来的,可以直接喝。沈升目光投向远处的青山,沉吟许久方才开了口:“暂时撤到山里去,保存实力,附近的男子有意愿的可以上山” 郑秘书有些为难:“司令,溪水这里人口本来不多,而且帝都派来管治的长官有些愚昧,所以村民很贫穷。” 沈升半晌才开了口:“我们一直在打败仗,帝都无法逆转局势,就算报纸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掩盖不了事实,你看,这不是镇压乱党起义,而是被迫的自卫战争,而且,结局很明显” 沈升的发丝凌乱,几络乱发斜斜地盖住眼角,郑秘书看着沈升的背影沉默…… 事实上,在一面倒的形势下,能够做到的就是尽量减少平民的伤亡。这场战争,沈升已经没有当初的意气风发,从薛家不时挑起的局部战争算来已有十八个月了,而且也已经形成包围的形势。他不可以放弃安平,任由安平陷落,最重要的是兆亭还在,沈家还在,除非送他们出国,自己才好放心。 思及此,他心中一块大石头才算落下,然后问郑秘书:“你的亲人还在安平么? “不在,他们是南方人,少年时我孤身一人去了帝都求学” “很好,回安平吧,总有些事要处理”沈升的神色有些决绝 郑秘书心里有些不安,跟了沈升这么多年,从未看过他这样,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开了口:“司令,如果结局已定,为何不顺应形势?以您和薛三少的交情,这种事情应该……” “沈家一直为帝都效忠,我若叛变,沈家会被千夫所指” 虽是如此,这样坚持下去,付出无谓的牺牲有用么,郑秘书有些动摇,他的父母还在南方,生子不孝,这多年未曾尽孝道,再站在帝都这边,只怕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升也知道自己就像历史上的那些愚忠的臣子,可是轮到自己身上,也只能这么做了,接手沈家时就已在祖宗牌位前发过誓一定效忠帝都,效忠内阁,所以无法改变自己的立场! ****** 庭院里植了几棵巨大的梧桐,手掌大绿叶在阳光下投出漂亮的阴影,邵文昭聚精会神地在素描纸上描着梧桐的影子,路里双手抱胸,嘴角含笑看着文昭的背影。薛衡无奈,微微叹口气:“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的话啊!” 路里抓抓头发,凤眼微妙地向薛衡看了一眼:“我怎么知道你说什么,明知道文昭在你还来” “走,不然我就告诉路伯父,说你昨个儿偷了他的珐琅鼻烟壶” “不就看他那东西漂亮拿来玩玩么,你说得这么难听”路里无可奈何地走向文昭,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比划出一连串的手势,告诉邵文昭自己要出去一趟,文昭清秀的面容挂着温柔的笑,点点头。 薛衡看着俩人,眼里阴晴不定,要是沈升不那么死脑筋就好了,想起沈升,薛衡的好心情一下子殆尽。 路里把玩着一片梧桐叶,笑嘻嘻地看着薛衡没有表情的脸:“怎么了,看到我和文昭这么亲密,想起你家那个木头桩子不开心了?” “真是多事” “我就说么,你看啊,他现在肯定要回安平,不如你还是装回你那可怜的小书生,去找沈升求一夜风流,如何?” “没个正经劲,也不知文昭怎会看上你” “当然是本大爷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无与伦比啊” “恬不知耻” “缪赞妙赞” 梧桐树下,文昭仍是一丝不苟地涂着阴影,他虽然是个聋子,但周身气质恬淡,又安静温柔,路里与他相识许久才在一个月夜吐露了自己的真心,邵家虽不比路家但也是名门望族,因此两家长辈皆是无比震怒,路伯直接将路里赶出家门,文昭虽是邵家嫡子但毕竟有残缺无法继承家族,所以邵文昭坚持陪伴路里一起走,邵家也没有过多阻拦。 这世上的感情无非如此,危难中有个人陪着,给自己一点舒心的安慰就够了。不强求不放弃,就算是狼狈离开,也是不离不弃,所以文昭之于路里绝不是简单的爱人,更多的是心里一块无法割舍的肉,没了路里也会随着去的,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我以我生命与你相伴。 所以在路老伯承认了路里的继承权后,文昭也随着路里回了路家,当晚路里坦诚自己无法给路家一个继承人时,路老伯罕见地此生做了让步:“如此,便向你四弟抱一个孩子,都是路家人,也没必要纠缠那么多。”文昭虽不知路老伯说了什么,但是看路里明显开心的神色,他也轻轻笑了,格外的舒畅,真的,覆盖了这么久的阴影终于散去。 以前那么多的艰辛,那么多的狼狈终于可以远离路里了,这样子,自己也就放心了。就算路家要路里娶个女人,留下继承人他也不会说什么的,只要陪在路里的身边就好了。 8、转机 一个梦,梦里光怪陆离,有微笑的孩子,有年轻漂亮的姑娘,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然后是延绵不断的花海,红色的曼珠沙华徐徐盛开,这种黄泉路上的妖媚花朵开满了每一个角落,拥挤且纷扰。薛衡现在梦魇里不得醒来,光洁的额上开始渗出汗,曼珠沙华的中央是一棵树,被白色的光芒包围,手贴上去暖暖的,似乎是自己的灵魂在抚摸下颤抖。 费了很大劲才醒来,卧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明月的柔光透过雕花的木窗投映在地板上,薛衡光脚站立,一股凉意丝丝入骨,如净瓷一般的肌肤上一片阴影覆盖,握紧拳头,也许路里说的是对的。 那次与沈升在林间相遇后,薛衡隐隐约约感觉自己似乎要失去沈升了,这种想法让他很不好受,就像自己一直牢牢掌握的东西突然有一天碎了或者不再属于自己了。路里告诉他想要就去拿,不行动是注定要失去的。他知道,只是突然有些不确定了,他不能够像在安平那样笃定沈升就是一心一意地喜欢他,哪怕他欺骗了他那么多次,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这种感觉。沈升的意图他懂,付出一切代价也要保卫帝都那群傻瓜,无谓的牺牲,还有可能伤及自己,如果沈升真的战死,这样对于他来说拥有整个帝国也没什么意思。薛家一直是帝国隐形的掌控者,近年走向幕前就是因为薛衡不喜欢位居人下,哪怕是一群徒有虚名的蠢货也不行,他要宣告自己才是真正的掌权者。可是沈升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似乎也不想去认识,所以薛衡犹豫不决。沈升有自己的子嗣,他知道,在附小的时候他见过那孩子几次,可爱聪慧,但不可能会是个好的继位人,所以让沈家就这样断了总比颠覆政局后沈家被别的家族吞并来得好,至少不落魄还有一个爱国的好名声。 也许也该考虑自己继位人的事情了,但向来薛家有能者居之,这种事情不需他愁,只要薛家不败,那些长老们自然也不会多言。 薛家存活了这么久,不仅是因为领导者的优秀,更重要的是公平竞争,也曾有过衰败,但是仍被挽救,只要薛家有一人尚存,薛家就不会灭亡。 想了好久,地板上的凉气一直萦绕在脚边,薛衡移动一下,看着垫被上绣着的繁复花纹,花瓣勾勒连绵,也许是应该尝试一下了,结局什么的其实没必要计较。 月色尚好,清爽的夜空中几缕薄薄的云,阔大的庭院里不时想起几声蛙鸣,静极了。 与此同时,沈升一夜未眠,沈家混乱了几日才静了下来,人都已经走空,大大的房子走个步子都有回响,解决了后顾之忧就是目前面临的形势了。帝都的军队有战斗力的很少,就连沈升自己也不想打仗,这仗实在无谓,但是平民在抵抗,他们都不希望帝都战败自己从上等公民沦落为最下等的居民。沈升曾反对过这种等级制度,薛家早就在自己的辖区内废除等级制度,但现在看来貌似这种等级制度已成为一种激化剂。平民们不相信帝国统一化后会人人平等,更不希望自己优越的法律地位会失去,所以尽管前线战败,少有胜绩,平民也拥护帝都,相信帝都的宣传。 所以沈升决定只要民心不乱,自己就抵抗到底。他怕死,他不是个好将军,但是没办法,只能这样了。也许人做的事,上天都在看。 已经是许久未曾想起薛衡了,印象有些模糊,不明白那个笑得有些害羞的是他,还是那个笑得明朗的是他,亦或那个笑得一脸无谓的是他。沈升也明白按他在薛衡心中的地位就算输了薛衡也不敢拿他如何,但是要赌一把,人这一生就这么长,他活了几十年,好光阴就这么短,他耗不起。薛衡会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他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他其实从未觉得薛衡地位低下,现在看来他是对的。也许盲目地拿生命拿自己的前途未来开玩笑有些冒险甚至不值得,但是沈升就是确定他在薛衡心中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说他犯贱也好,反正他现在是真的怕了,那么多次的欺骗,他不敢说自己仍是薛衡爱的那个,一次次的欺骗后,他害怕薛衡淡漠了,也许薛衡从未真的喜欢过他,都是在欺骗。所以他要豪赌一把,去证明,只要自己仍然信他薛衡,薛衡喜欢的还是他! 沈升无助,只得捂住脸,将压抑许久的悲伤一次性地痛快哭了出来,从此以后,悲伤也许是路人了。 9、溃败 战场上一旦人心不稳,溃败就只是个时间问题,拖得再久也只是罔顾性命而已。沈升已经辞去司令一职,尽管帝都已经秘密发出电报但是到底还是没有通告全国,自己主动一点反倒留足面子。帝都新任命的北区司令纨绔子弟,整日的嬉闹,沈升手下的几位将军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大家到现在打胜仗的次数屈指可数,十五天前的万阳关大捷虽然对外宣称剿灭乱党一万五千多人,实则多少心知肚明。士气在一天天地低落,白日的操练也显得有些萎靡。 赵添在不动声色地调动军队,已经在安平百里的郊外集结了五十余万人,新上任的穆歌听了消息轻蔑一笑:“就这群人,薛家肯定被赵添胁迫,待我命人去劝降,赵添绝对走投无路。”坐在椅子上的人默不作声地互相看看,接着轻轻向沈升投向视线,沈升微微摆摆手。只听穆歌得意地吹嘘到:“想当年老子还是薛静之的学弟,承蒙他照顾,倒也从军校毕业,交情算深的了,目前薛家静之兄掌权,退兵投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罢了,竟也问沈升:“沈司令觉得我这计妙不妙?”沈升暗暗一叹气,站起身来有些恭敬地说:“穆司令说的是,沈某人不才,到不敢妄加置词。”穆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就这么办,看老子立个大功!” 出了指挥室有人悄悄问沈升:“就让他这么做?”沈升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他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分别么,该来的还是要来的”俊朗的脸上居然带了一丝笑意。 穆歌速度倒也快,不过半日的功夫密信就送出去了,一些不知情的人觉得新来的司令果真有几下子,松懈下来的气氛一下子传遍了大半个驻扎地,大家都在等着穆歌一份劝降成功的捷报。其实稍稍想想的人就会觉得不可能实现,但是大家都不想打仗,有这么好的事情宁可信其有,也不愿意相信没可能。今夜大半人都怀着美梦入睡,更有甚者竟然梦到了赵添被俘,他一下子成了大功臣,锦衣玉食,良田豪宅,如花美眷。 半夜时分,一队人马悄悄离开了穆歌所在的营地,火把一亮,竟是黑压压的武装部队。沈升拍拍衣服,低声命令道:“撤去附近的山上,动作快点” 无声无息地移动着,很快就消失在密林里,到了山顶后郑秘书才松了一口气,这才问道:“赵添真的会攻城么?”却没有得到回答 沈升凝视着在黑暗中点点灯火的安平城,这是他自幼长大的地方,沈家的大本营,就这么被自己抛弃了,然后自己目睹着它的覆灭。手紧紧地攥住枪柄,晶莹的瞳孔在黑夜中亮亮的,眼神却流转不定。 候了百来分钟,果然赵添攻城,沈升目不转睛,心里暗暗数着攻城的方位以及所用时间。抽掉精锐部队的驻军根本无法与等候多时的敌军抗衡,这不是一场夜袭而是一场屠杀。沈升在等,等穆歌被俘,等赵添的军队疲劳,然后再从山上冲下去,一箭双雕,除了穆歌又打个胜仗。情势一直如沈升所料,沈升放了一枪,在夜里格外响亮。 “冲啊!!!”山间密林中传出一声大喊 混战,每个人都杀红了眼,枪声响成一片,有些来不及换弹夹的直接端起步枪拼起了刺刀!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一个机会,沈升等人奋不顾身,能杀一个就是一个。炮弹炸在身旁,大地动摇,掀起的泥土糊了一身,发丝间都藏了数不清的灰尘,郑秘书这等文人也窝在大树后瞅准机会放冷枪。 ****** 太阳有些刺眼的光芒穿过密林,层层叠叠的枝桠传来了光线是凌乱破碎的,地上光斑很多,几块印在沈升的脸上,脏乱的脸上掩不住的疲惫,赵添狼狈溃逃,穆歌死于流弹,他是这一战的胜者。可是很累,杀人,很累,看着与自己一样的人倒下,没有知觉死去,可是不动手死的就是自己。 “收拾一下尸首,清点人数,进城”沈升哑着嗓子吩咐道 经过一夜酣战的人们都不做声,还未从死神的阴影下缓过来。 似有若无的歌声传来,缥缈得好似天乐,淡淡的随风飘散。 沈升擦擦枪柄,抹了一把汗水,实战可以让一个人成长,薛衡,我会证明的,我沈升不是一个靠祖上恩荫过日子的人!!! 期待与你的决战,在此之前,我不会轻易死去,不会死在战场上,因为你还没有和我正面对决! 纵观全局,其实很简单,穆歌派去的人被沈升调换,让他携带绝密文件上路,果然在去帝都的路上被赵添的人抓住,然后……一切就像沈升安排的那样发生了。沈升在赌,他赌赵添会被蒙骗,注下得大,忍气吞声在穆歌手下呆着,结果赢了,也赢得很漂亮。 ****** 读到赵添传来的电报,薛衡微微一笑,薛静之有些担心,但是薛衡却说:“时候未到,先让帝都的人开心几天好了”薛静之听了他的话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是将担心放下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直不会办一件没把握的事情 10、硝烟 天欲雨,黑压压的云层中夹了几缕诡异的红色,远方的苍山顶上就是云,自入夏以来还是头一次看到这般的景致。空气倒是流动的,几丝微风,屋檐下悬挂的铜铃被风吹得有些摇摆,铃舌撞击着厚重的铜壁,轻轻地发出几声脆响。 薛衡漫不经心地抚弄着京巴狗的软毛,京巴也有些惫懒,拨弄着沙发靠垫上的流苏,明黄色的络子被弄得有些凌乱。 近日来赵添成功地将安平周围的几座大的城池攻陷,围困安平也只是时间问题了,胜利在望。薛衡却有些烦躁,薛静之也劝慰过他几次,可就是无法排解,他虽然受的是新式教育但在很多方面还是比较传统的一个人,所以他想让沈升顺从的心也越发地强烈,哪怕要折辱沈升他也无所谓了,不希望看见自己对沈升失去掌控,安排了几枚棋子在安平,看来是有那个必要派上用场了。安平势必拿下,若是乘此时机俘虏沈升,迫使他投降归顺,也是一举俩得。 沈升上次大捷,很是出了一把大风头,帝都那方更直接吹嘘沈升是民族英雄。想想那场战役的确是赵添失算了,帝都就算再腐败,军队也不会没有精锐之师的,盲目进攻,换来一次本可胜利的败仗,白让帝都嘲笑。 所以,来一次决战吧,沈升,我迫不及待地想和你正面对决了。 文昭笑眯眯地冲路里比划几下,路里看着发呆的薛衡摇摇头,但是文昭硬是将路里拖了过去。路里无奈,只好开口了:“我看沈升这几日也出了大风头,但是安平还是要打下来的,文昭认为你做指挥说不定会比较容易打下来。” 薛衡盯着路里,慢慢勾起唇,路里被他弄得有些不安,“你被误会啊,我又不是说让你去色诱沈升,只是你去了比较容易……比较容易乱了对方阵脚不是……你别笑啊” “看你这几日倒是有点长进,注意虽然馊但也是个好主意”薛衡笑得越发迷人,“你看啊,安平和沈升我都要拿到,但是呢,沈升我却不愿伤到他一根汗毛,你这么聪明,不如你帮我啊” 文昭偷偷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比划道“我们是看你这几日过得不好,想想可能性也是不错的” 京巴啪地一声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傻乎乎地看了三人一眼,汪汪叫了几声,啪嗒啪嗒地跑了。 ****** 沈升这几日受到了不少人的慰问,可他也越发地愁了,赵添攻下了那么多的城池不是说着玩的,一旦安平被围困,依安平的存粮也撑不过几个月,但是主要的粮食来源都被赵添夺了,余下的几个小城也只能断断续续地供应,当务之急还是要迅速扩大粮食来源。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赵添没有偷袭,而是选了个大晴天直接把兵驻扎在了安平城外。沈升派了几支小队前去骚扰式袭击,对方完全不动声色,仍然是规律性地操练。沈升转了几圈,看来赵添是想来场决战了,以逸待劳,只等自己坐不住盲目出兵。但是这不是赵添的行事作风啊,难道指挥的不是赵添?这么有耐心的人,粮食供应完全让沈升无机可乘,行事不漏错处的……难道是薛衡?!!沈升心下一惊,看来薛衡是不耐烦继续僵持了。 怎么办?薛衡实在了解他,所以不能再按以前的作风了,要变,变得让薛衡想不到,安平绝对不可以失掉!!! 深思熟虑了好几日沈升终于想到了一招,他曾在西洋人的一本书上看过一种伪装术,当时看到的时候还啧啧称奇了好久,说来倒也巧妙,讲部队及军用物品涂上土黄色和绿色,这样在原野或者树林里就难以分辨了。如果真的可以这么做,那么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偷袭,就算撤退也很难被人察觉,易于保存实力。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他想到的东西薛衡也考虑到了…… 沈升几夜未合眼,亲自上阵监督油漆匠的工作,特意广植树木,连碉楼都漆成了黄绿相间的颜色。待全部完工后,沈升命郑秘书带着工匠先去吃了一顿好的,完了回家好好休息。这时他才放下心,全身一阵舒畅,几日未曾遇见的睡意此时涌了上来,几乎是倒床就睡,一夜好梦。 ****** 薛衡立在山头一块石头上,手持望远镜眉头轻皱,赵添看了他一眼:“安平城的军用设施现在很难找到,就算硬攻也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若是找到军用设施,不必要的伤亡也会大大减少。” 放眼望去的确是绿树环绕,浓荫成片。薛衡将望远镜交到赵添手上,淡淡说道:“不用找了”赵添有些吃惊:“三少,为什么?”薛衡倒也耐心:“你有没有听过一种伪装术?”赵添恍然大悟,但是“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天干物燥,火势借风” 所以等待时机,等到三伏天的时候,连日的高温少雨,然后放火烧树,光秃秃的一片黑色中,显眼的树木色就是他们要消灭的目标。静静等待,该来的还是会来的,除非沈升能够呼风唤雨。 耐心,猛兽在扑倒猎物之前也是等候许久,悄悄地将猎物逼到绝路,然后一招击毙。这才是薛衡真正的目的,不想再耗费下去了,诚如路里说的,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何不做? 沈升不时派些人的骚扰薛衡并不在意,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沈升被逼到绝路后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薛衡当初的确算得上是落魄,薛家的继承人必须要外放几年,生死由命,所以当然有的继承人死掉了,或者彻底地堕落了,这样的人,连祖坟都不能入。幸好薛衡运气好,遇见的是沈升,这种畸形的欲望在薛衡回到薛家后终于抑制不住,爆发出来,他清楚自己想要沈升,那个从小没受过一点苦的男人。在得知沈升结婚并生子后,薛衡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筹划安排,最终以落魄的书生身份回到安平,这时他才知道沈升的妻子病死,而沈升居然未曾后娶。他装得很是温柔且无奈,沈升对他实在太好,所以那颗心更加蠢蠢欲动,沈升的心思他有过猜疑,但是没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做,确定沈升喜欢他后,一方面是为了消解沈升的疑虑,另一方面是他按捺不住了,这辈子也就在那狭窄的车厢里他做出了自己未想过的事情。他吻了沈升,感觉不错。就这样吧,先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沈升,以后有缘他会得到的。 所以与路里何谋在沈升调去前线后在安平制造了一起巨大的事故,也插了不少人留在安平,看来以前的安排现在都可以派上用场了。 赵添心里却有另一番计较,伪装色是个好招,若是用到实处军队伤亡也会大大减少,这个沈升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计谋倒是不错,不知三少是如何想的,若是俘虏了沈令他为己用…… 俩个各怀心思的人迎着猎猎山风吹了好久,方才转身下了山,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赵添这方悠然地训练军队,而沈升却越发沉不住气了,但是既然对方就是想等自己沉不住气而贸然进攻,他也不会轻易让他们得逞。索性每天逛逛戏楼,听新来的戏班唱《西厢记》,晚上再去俱乐部喝喝酒。但是他却始终密切关注着赵添的军事调动,毕竟先机还是要占的。 《西厢记》的戏本沈升倒也看过,也没什么大的感触,只是在即将开战的背景下此时再看《西厢》未免有些伤感,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可是又有多少人会真的终成眷属?沈升此时才有些明白,薛衡与他在读书的那段日子才是最为美妙的回忆,也许有欺骗但是至少是单纯的。还记得茂密的梧桐树下俩人并肩读书,周围繁花似锦,簌簌的落花铺了密密一地,馥雅的花香沉沉浮浮,连华灯初上也不觉得,还彼此取笑是傻瓜忘了时间。这般好日子也不知可有机会再来过了……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年似水,时光匆匆而过,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爱也好,恨也罢,也许都会随着时间的流失渐渐淡了,留下的也不过是记忆深处一帧发黄的旧照片,定格着一瞬间的美好。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就像曲中唱词——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那天下午薛衡轻声学唱的样子还似乎只是昨天发生,一转眼物是人非,都过去十几个月了。那时他以为薛衡落魄,一心一意地要待他好,连看见他心里都是欢喜的,也许有点女人气,但是这种感觉的确是无法取代的,当然也无法抹去,薛衡骗了他这么多,他也从未想过要恨他怨他,只是祈求薛衡可以真心待他,少点欺骗,让他多点期待。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到底是像《莺莺传》中张生弃了莺莺还是终成眷属? 11、酣战 战火起的让沈升有些猝不及防,午夜时分安平好几个地方起了大火,“走水啦!!”扑水声呼喊声乱成一片,沈升直觉不对,刚冲上了望塔就看见好几枚炮弹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在民居之间,他连忙扒开放警报器的箱子,奋力拉下开关,尖锐的声音顿时划破夜晚沉沉的黑。几十道探照灯同时亮起,整个安平近郊都被照亮,犹如白昼。 “反应得倒挺快”赵添嘿嘿笑了几声,接通薛衡的电话,“三少,突击队准备好了” “嗯,让二十一师和五十九师先上,十八师绕到后面炸掉军械库”薛衡平稳地说道,手里把玩着一块成色上佳的翡翠玉佩,“联系那谁,保护好沈升,我要完好的人” “是”赵添应了一声,想了想军械库必然有重兵把守,十八师纵然作战最为精锐,但也有些够呛,于是又添了九团过去。 沈升摸了摸腰间的佩戴的枪,到底还是来了,够奸诈的,不过也对,夜袭么,到底还是赵添的作风。看来赵添是先锋了,薛衡必然就在大后方,若是拿了他……这仗也可以不用打了,但也只是设想了,沈升不甘心地咬牙:“郑秘书!” 郑秘书推门进来,手里拿了一份电报:“司令,这是赵添刚刚发来的”郑秘书面相有些惶恐不安 沈升接过,刚扫了一眼就脸色大变:“他倒是自信” 很简单的几个字,寥寥可数:“凌晨结束” “怎么办?” 薄薄的一张纸被攥成一团,好,好,好你个薛衡,既然这么看不起我沈升,我就奉陪到底!!! 薛衡慢条斯理地泡了一壶热茶,洗杯,柔软的笔洗在净瓷壁上旋转几圈,再倒掉水,第一遍倒掉,再泡第二遍。整个步骤有条不紊,好似身处的是寂静的深院,周围繁花缭乱,小鸟啾啾。悠然倒了两个杯子,热气氤氲,茶香扑鼻。 半刻过去,赵添面带喜色推门而入:“三少料事如神,军械库一炸掉,沈升那方阵脚是大乱啊” “喝一杯”薛衡将杯子推到赵添面前,“和那人联系上了?” “那是自然”赵添端起被子闻闻,“武夷山的大红袍?” “放了一段时间,倒还是桂花香未变”薛衡抿了一口茶,待茶香在口腔中弥漫开后方才开了口,“让他想法子把沈升引出城,这战结束后保他父母安享天伦,他也可以放心为我而用了” “嗯”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沈升越发焦急,军械库被炸,后勤跟不上拿什么跟薛衡撑到天明?士气不振,要不是沈家的部队在抵抗就连现在也撑不过去,明知道结局是什么却无法改变的疲累让沈升几乎站不住,但一定要撑下去!!! “去城楼”他亲自上阵! “司令,城楼那里一片废墟,不如我们撤入近郊的军事隐蔽地如何?”郑秘书跟在他后面低声建议道,“毕竟准备了那么久也该派上用场了” 沈升停住脚步,“他们打到那里了?” “安平大半个城都没了” 沈升几乎呆住,安平就这么毁了?!!他真是无用!!!一股悲戚的疼痛涌上心头,到底还是没那个本事将祖业保住,自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原来……自己是这么无用,准备了这么久还是不行!!! “出城,拍电报给赵添,面谈投降事宜”沈升咬住唇,脸色苍白,终究还是无法改变么,当初自己的信誓旦旦现在想起来不过是笑料罢了,是他认识不到自己的斤两,鸡蛋碰石头,可笑不自量力。 郑秘书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是去隐蔽地吧” “不”沈升摆摆手,有这个结果是他自己应该要承受的 “是”郑秘书有些惴惴不安,事情没按预定的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希望薛三少有个准备。 沈升走得跌跌撞撞的,炮弹炸毁的房屋废墟几乎要将路面掩埋,天边渐渐有些发白,在清晨有些微凉了风中,硝烟渐渐褪去,只余似有若无的淡淡味道。有几声鸟鸣,被隆隆炮声轰炸了一晚上的耳膜有些发紧,也有些疼,乍一听到啾啾声还有几分陌生。 走了一会儿,郑秘书提醒道:“薛少来了” 沈升抬头,果然。 薛衡只穿了一件青色长袍,戴了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书生气十足。薛衡卷起衣袖,脸上带了一抹笑意,郑秘书识趣转身走了。 沈升看着他,没有言语,也不知说些什么,突然间抽出手枪对准自己的胸膛,薛衡反应很快,手一用力就扳开了沈升的手,轻轻将手枪取出扔得远远的。但是沈升的这一举动让他心里一紧,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了?沈升这样子比亲手杀了他还让他不安难过!沈升苦笑了好久,薛衡怕他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欲出声到底还是压了下去。俩人相对,竟是无言以复,四周静悄悄的,寂静…… 然而到底还是沈升先有了动作,他说:“我投降” 薛衡摸摸他的脸,拇指擦去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黑灰,“瘦了”语气里有一丝疼惜,沈升心里一抽,涩涩的滋味就蔓延开了,薛衡一直这般温柔体贴,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钻牛角尖?可是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无益了,只好枕在薛衡肩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我输了”干干的,有些无奈。 “知道”薛衡温柔极了,“我一直在等你” 沈升眼眶一热,差点流出泪来:“你骗我” “没事”薛衡揽住他,轻轻地抚摸这他的背,哄到,“我是骗过你,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沈升咬紧牙,不言语,狠狠地抱住薛衡,他心里反复念叨“我恨你,我爱你”爱恨纠结之间他也茫然了,就这样吧,也许不强求反而是个好事。 东边的朝霞越来越红,茫茫云海之间露出了太阳的小半边脸,初晨柔软的光线照在俩人身上,远远地拉长了影子。 家国什么的可以暂时不去想了,只有这一刻使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 沈升投降的消息一披露出来顿时舆论哗然,前几日还在颂扬的英雄转身就投降,而且也不是城破而降,直接就是打到一半!!!帝都人心一下子乱了,不少人开始想方设法离开,毕竟谁愿意等死。 路里也偷偷跟文昭说过:“薛衡这招真毒,一个沈升直接推动了整个战局,真是的,他还真会做买卖” 文昭啪地一声拍在他头上,比划道:“给沈升知道三少还不得扒你的皮” 路里嘿嘿笑几声,死皮赖脸地缠着文昭:“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文昭无奈至极,不知路里这个人怎么会这个样子,真是自己眼睛瞎了。 真闹着呢,就听见有人的脚步声,文昭立刻推开路里。 是薛衡,只见他冷凝着一张脸,面色有些臭。 “怎么了?”路里踢了一张凳子过来 薛衡一掀衣服坐下,“沈升这几日不开心” “怎么个不开心,你是不是……是不是……” 薛衡看路里笑得一脸银荡样子,直接一脚踹翻了路里,文昭扶额,伸手将路里拽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路里急了 “还不是帝都那群废物乱写,沈升看了饭都吃不下”心爱的人不舒服让薛衡也很不舒服…… “这还不简单,你不给他看报纸,饭吃不下你就喂呗”路里搂住文昭,“我聪明吧”文昭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没个正经要到什么时候!!! 薛衡却以为此话甚好,笑了一下:“你这几日没白吃饭,行,带文昭出去逛逛,我也不留你了” “真是老天长眼了”路里很高兴,大大方方地牵起文昭的手:“来,让哥哥我陪美人出去逛逛”薛衡看着俩人嬉闹的样子暗暗发笑,这俩人这么多年还是这般,路里一到文昭面前就有些活泼,不,应该说是彻底放松了,真是令人羡慕啊!想到沈升那变扭的性子,薛衡又是愁上心头 如今基本局势已定,也就剩下帝都了,薛衡掂量着东南不急着打下来,先把北区给整理好,然后再徐徐图谋,只是帝都的舆论将沈升说得那般难听他却是千百个不乐意。想了半晌,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沈升虽然投降但是坚持要留在安平,薛衡无法只得随他去,只是有些不满意,言语间淡淡的似乎流露出来一点,沈升知道他的心思,但是远春毕竟自己不熟,他也有些不安。 蝉鸣得厉害,中午天气又热,薛衡寻了沈园里一处凉爽的地方处理公务,沈升百般聊赖地坐在他旁边翻书看,不时又偷看薛衡几眼,想哄好薛衡看来只能这样了……可是这种事情他沈升怎么好意思先来,但是……算了,毕竟是薛衡么,没事,就这样!!!沈升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停地鼓气,下定决心后迅疾抽走薛衡手里的文件,待他还没反映过来时吻了上去…… 沈升心里暗暗叫苦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没法子只好胡乱揪着薛衡的衣服,薛衡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勾起笑,抱紧沈升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相依间任由沈升有些粗鲁地扯他的衣服,毕竟夫妻情趣么……但是主动去可不会失去的……只是他没想到沈升为了他居然会采取主动,看来这气性偶尔还是有些用的。 窗外绿荫环绕,蝉叫声越发响了,树下的连枝花颜色艳丽,姹紫嫣红,油绿绿的叶子衬得花瓣越发地娇嫩,天地之间一片寂静,明晃晃的日光倾泻在庭院里,恍如世外之境,只听得蝉鸣声声。 室内春色旖旎,屋里微凉的气温似乎都有些发热了,沈升搬进来的一盆向阳花在阳光下缓缓盛开,金黄的花蕊陪着大红的花瓣,倒是格外地明艳动人。 番外:短萌文 第一章 “薛衡,薛衡,薛亲亲……”沈升挥着小胖手跑了过来 薛衡小朋友拂拂刘海:“怎么了?” “我跟你说哦”沈升眨巴眨巴大眼,水灵灵的,“我刚才把你的手枪掉进厕所了……” “所以?” “它卡住了”沈升转了个圈圈,“你可以换马桶了” “……” 第二章 “薛衡,薛衡,薛衡我跟你说哦,刚才我不小心把你的黄瓜给拔了” “……” “然后我就又给种回去了” “……” “但是水多了” “所以它又死了是吧?” 沈升对对手指:“你真聪明” 第三章 沈升这几日有些抑郁,薛衡无奈只好哄他:“怎么了,我带你出去逛逛” “不要” “原因?” “我有些恶心,想吐” 薛衡无力扶额:“你意思是你怀上了” “难道不是么”沈升一脸惊恐 “……那就是好了” “薛衡你个笨蛋!!!我是男的!!!我怎么可能怀上!!!” “……” 第四章 文昭不会说话这一点让沈升有些不好受,沟通就是个大问题,想了好几日终于有了法子了…… “这也可以?”路里看着沈升拿着不同的东西比划,像什么萝卜啊,茄子啊,黄瓜啊,菊花啊……很多…… “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路里看文昭笑得很开心 “你回学校重新读几年好了”薛衡头疼,沈升这些到底是从哪里看来的…… 总之,沟通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啊~~~~~~3~~~~~~~~~ 第五章 “薛衡,以后我喊你衡衡好不好?” 薛衡淡定地翻过一页文件…… “衡衡?” “沉沉” 沈升同志完败…… 12、动荡 远春这几日因为粮价飞涨的事情有些动荡不安,薛衡让静之回去处理,对此沈升有些诧异,但是也没有说些什么,毕竟薛衡都这么做了。薛衡怀疑粮食的价格一路攀升是有人在背后操作,但是敢在远春行事这么明显的还真没几个,所以一下子怀疑的范围就大大缩小,锁定在三个人身上。一个是帝都的司安和穆天,还有一个就是远春最大的粮商—邵文恺了……司安目前在帝都因为大总统临时猝死而忙得焦头烂额,穆天陷入家族内乱,这俩个人就算有那个实力也没有那个心思跑到远春来搅和,但是邵文恺这么做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邵文恺和文昭一样被赶出邵家,只是文昭毕竟还是嫡长子,最终还是回了邵家,邵文恺却不同,他是小妾所生,母亲不得宠与人偷情,事发后母子二人一齐被赶了出来,所以说邵文恺能够有今天这个地位,他的实力的确深不可测。 薛衡问过文昭,但是文昭也不太清楚邵文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文昭觉得他那么小就被赶出去,大概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是想报复。可是路里直觉不对,若仅仅是为了报复邵家他不应该在远春搅和,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的目的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很快,另一个消息传了过来,静之拍回电报“邵文恺要求见文昭”,路里刚瞟了一眼就踹翻了桌子,桌上盖得仿水晶的精品玻璃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细细的玻璃渣溅了一地。薛衡不做声,拉了沈升出去,好歹让路里跟文昭俩商量商量。沈升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刚才的情况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 当天晚上静之就让赵添回了远春,路里的脸一直是黑的,尽管粮价有所回落,但是前些日子飞涨的粮食价格直接波及到别的生活资料,现在远春市场上一片混乱。 文昭终于坦露了实情,说是坦露也不见得,只是他说出的话让大家都有些不安。文昭比划路里翻译,很简单,邵文恺想要得到路里。邵文恺暗暗找过文昭,自然话说得不是很好听,虽然不解跟远春有什么关系,但是他这种气急就乱咬人的疯狗行为……的确不可以简单对待 赵添回了远春第一件事就是抓了邵文恺,理由很简单,扰乱市场秩序。但是他此举却又引起轩然大波,学生居然罢课!!!大字报贴了街道上可以贴的每个空缺处,学生又不能来硬的,万一民心浮动,可不仅仅是抓个邵文恺这么简单了。赵添这下子傻了,这邵文恺看来民望还是很高的。 这样子一来,薛衡是不得不回去了,路里带文昭出去散心,这邵文恺把薛衡都炸了出来,这事也不用他们操心了,还是该干啥干啥好了。 沈升是跟着薛衡一起走的 回到远春薛衡并不急着审邵文恺,反而是抽了几天时间陪沈升逛遍了整个远春城,远春在南方,气候湿润也有些炎热,树木都是高大的乔木,枝干挺拔叶子阔大,开的话也比安平瑰丽了不少,多是颜色艳丽的硕大花朵,各种各样的鸟雀,这些小家伙也不怕人,敢往屋子里飞。 沈升呆惯了北边,乍一来南方难免有些水土不服,头晕晕的,倒也是可以起身。玩了半日见远春一片清静正常,他有些疑惑,不是说学生暴动么,怎么看起来不像?薛衡看出了他的心思,淡定地解释道:“赵添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无中生有,这次大概是想把我骗回来” “那……路里他们?” “刚好有借口不干活出去玩” 沈升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实在是彻底没话可说了,这种事情也可以开玩笑? 既然如此说,沈升倒是放下了悬了好久的心,连头也不怎么晕了。远春人平日里喜欢穿一件大褂,无袖,再摇一把蒲扇,没事的时候坐到茶馆里喝上一杯,要一碟瓜子和一杯浓浓的茗茶,下午再打打马吊,日子过得格外地悠闲舒心。沈升入乡随俗,白日里也穿了件大褂,呼呼地摇一把蒲扇。这边的茶喝法跟安平也是不同,沈升不解为何茶里面要放上那么多的药材,像枸杞和生姜都算是简单的了,更多的加的是桂圆红枣山药,还有撒上一把炒米的。这哪是喝茶,简直是吃饭好吧! 看着沈升目瞪口呆的样子,薛衡笑眯眯地又命人端上几碟远春特色糕点,这哪是糕点!!!沈升又傻了。其实也没有多么地夸张,不过是配料精致多了一点,看起的确有些富丽堂皇。 “这是金丝枣碾成粉末以后再和上山药泥捏成的小饼,这是番茄搅成汁水后加了一点冰糖,很好喝”薛衡一碟一碟地解释 吃了半天,沈升终于想到正经事了:“那个邵文恺怎么样了?” “解决了”薛衡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他会实话说大家串起来骗沈升么?目的就是为了让沈升陪自己回远春么?怎么可能呢! 沈升捻起一小撮黄色粉末:“这是什么” “这是用炒米泡上米酒后晾干磨成的,有一点酒味也有几分炒米的清爽甘甜,是撒到肉骨汤里舒缓一下肉汤的油腻” 就这么玩了好几天,沈升摊在床上大发感慨:“诶呀,跟你这儿一比,安平简直没东西可以吃了” “安平的冻豆腐很好吃”薛衡认真地说,“喜欢这就多住一段日子” “我想想,嗯……这样你也不用顾虑远春会出什么事情了,好吧,我答应你” 薛衡关上床头柜上放的一盏绣花琉璃灯,黑暗中微微一笑,到底还是心想事成了。 明天带沈升去看看民间艺人玩的杂耍和艺剧好了 13、阴霾 刚一进门沈升就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薛衡不在,但是破天荒的路里居然坐在沙发上抽烟,而且文昭也不在,“怎么了?”沈升放下手里提的纸盒 路里吐出一口气,精致的脸庞上有些阴郁:“我家老头子让我结婚生个孩子,文昭也同意”沈升了解是怎么回事了,这种事情谁遇上都会这样子,但是……“文昭人呢?” “在画画” 烟草燃烧的味道有些辛辣,青蓝色的烟雾缭绕,路里的脸似乎有些模糊不清,沈升勉强安慰道:“会没事的” “最好如此”路里在水晶烟灰缸里摁灭烟头,“你有想过薛三也要成婚么” 沈升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沉吟了半天才开了口:“这是不能避免的” 路里有些怜悯地看着他:“你也知道薛三的身份地位,薛家那些长老们可以容忍你的存在而没出来指手画脚完全是因为薛衡为了你……为了你而决定拿下帝都” “这样子么?”沈升茫然了,这样的薛衡似乎又不是他以为的薛衡 “你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对,毕竟薛家就算是择优而选,薛衡这样的人也是要有后代的”路里又点起一根烟,“我家老头子唠叨了这么多年,我是无所谓了,只是你”路里直直地看着沈升,“你已经有了孩子,所以薛衡有个后代也不是不可以” 沈升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间,自从和薛衡相交认识以来他有过期待有过伤心难过更有开心,但是他一直以为的薛衡欺骗……似乎并不是这样子的,的确,薛衡是骗过他,但是按路里说的薛衡这样做的根本出发点是为了他,那么那些曾放在心里计较的欺骗还有意义么? 薛衡也是要成婚的,这一点似乎不能避免…… 就这样,沈升在房间里呆呆坐了大半个下午,连薛衡推门进来也不知道,薛衡清楚在气头上的路里会说出什么话来,大概是沈升听了路里的话又想了什么,薛衡也未出声,轻轻合上门,的确,他也要想想家里那些老头子万一真的要说些废话他该怎么应对了。 沈升结过婚有过孩子,这是他心里一块不可提及的刺,但是那时候他没有那个能力去阻止并且和沈升也只是故友罢了,所以发生了也不能怪谁,同样如此,现在的沈升也没有能力去阻止他结婚生子,看来,的确是要未雨绸缪一番了…… 屋子里空荡荡地没什么声响,就连俩人呼吸的声音也隐约可以听见,薛衡走过去在沈升身旁坐下,揽住他,摸摸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路里的话别往心里去” 沈升吸了吸鼻子:“没事,就是觉得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想兆亭么?” “嗯”沈升诚实地回答 “呵呵”薛衡轻笑一声,“帝都在报纸上发了一则请柬,说要是共商国内和平问题,司安这家伙一闲下来就开始找事做,也不嫌累得慌” “司安毕竟是内阁首宰”沈升的声音有些沙哑 “哭了?”薛衡抱紧他 ,“什么都别想,我会处理” “嗯” 月光皎洁倾城,薄薄的纱帘被晚风吹得飘荡,园子里纺织娘藏在阴凉宽阔的叶片下唱个不停,夜来香的清香随风飘来,淡淡地氤氲萦绕。沈升看着窗外一棵高大的凤凰木,心里既是迷茫也有不安……就听薛衡的好了,该来的不该来的,人自己是无法预料得到的,还不如顺其自然好了。 沈升抓住薛衡的手,十指相扣,掌心里一片温柔。 “哐当”一声巨响 “怎么了?” “没什么,路里生气就这个样子”薛衡起身,“他为什么生气你知道么” “因为结婚的事情” 薛衡背对着他,似乎笑了一声,“是文昭的态度” 大概文昭同意他结婚生个孩子让路里感觉自己其实在文昭心里没有那么重要 ,那么薛衡,如果我坚持不同意你结婚生子,你会听我的么?否定的回答沈升都不敢去想 “如果……算了,下去看看路里怎么样了”薛衡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别问了 刚走到楼梯口就又听见“哐当”一声,“我那几个冰裂白瓷瓶子就不该放在客厅里”薛衡笑着说 “我赔你”路里一把抢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后啪地一声又摔了茶盏 “年年闹有什么意思,你家老头子你还不清楚,就算文昭同意,你会同意么”薛衡招招手,管家上前,“屋子收拾干净,先给我倒杯酒来” “我就是气”路里一屁股坐倒,沙发靠垫被他揪得变了形 “气有什么用,你和文昭这么多年,他的心意你还不懂?” 透澈的玻璃杯里倒了一半干红,沈升抿了一口又接着说:“我看你是闲得慌,再砸下去看文昭还理不理你” “我是闲得慌,你呢,下个就是你了” 沈升心里一紧,看了薛衡一眼 “关你什么事啊,先把我东西给赔喽”薛衡长眉一舒,“按原价是不可能的” “看你那样子”路里给沈升和他自己各倒了一杯酒,“你就找我老头子要吧” 薛衡真是拿他没法子,不动声色地看了沈升一眼,见他还是有些呆呆的也就没有多说了。让管家燃起一段沉香,拧开留声机的开关放一张西洋唱片,指针缓缓旋转,女人略有些嘶哑的声音悲伤地诉说着一段逝去的感情,一时间,客厅里静悄悄地,三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时针指到十一点时薛衡皱皱眉:“静之人呢” 管家连忙回道:“大少爷说今天赵先生请吃饭,饭后还要去俱乐部看戏,不一定回来了” 薛衡还没有开口,只听路里调笑道:“三少,你家大哥这不会是被赵添看上吧,这殷勤劲儿” “你以为我大哥就跟你一样蠢笨?” 沈升笑了:“我去看看文昭怎么样了” “拜托拜托,多少帮我说点好话”路里做个合拳的手势,“小的感激不尽” “肯定帮你办好!” 沈升的身影刚一消失在转角处,路里就轻声问道:“有什么打算没?司安这回打着这么个旗号,我们要是不去,就给他们一个把柄了” “他司安也就这几招了,老了又不服老,整天折腾,哪天摔了还不知道怎么摔的” 小番外一篇 薛静之素来沉默温柔,在学校时很是讨女生喜欢,无论别人说了什么他都是微微一笑,不做任何评论,这一点让赵添很是不满,赵添就是觉得薛静之假,假死了! 所以他就故意刁难薛静之,特别喜欢在晚上装鬼吓薛静之,刚好他们又是一个宿舍,这下子就方便了……比如说……半夜披上白色床单,再抹上红色的颜料偷偷摸上薛静之的床 薛静之睡得很熟,赵添刚刚把头探过去……静之忽然睁开眼睛笑了……“鬼啊!!!”赵添连滚带爬地跑到门旁边,坏了,门怎么锁起来了? “晚安”静之笑眯眯地看赵添使劲晃动门锁 “晚安个头啊!!!” 赵添发誓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但是,连着被薛静之吓了好几回以后赵哥安分了,但是看薛静之是越发不顺眼了。 “没事长这么白做什么,又不能拿来吃” “还穿西装,冒充大人” “不就拿个奖学金么,还要请我吃饭……谁稀罕啊!!!我要吃最大的龙虾!!!” 一路滴小打小闹……薛哥跟赵哥成功地毕业了……然后…… “我要去西方进修,记得给我写信”静之拿出一叠很是精美的信纸,“这是我挑的” “什么嘛”嘴里虽然不满不停地嘟囔,但赵添还是接过了信纸,从此踏上了一条给自己最讨厌的人汇报近况的不归路…… “该死的,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嘛!!”但是赵添在信纸上写的却是:“别国别家已久,不知在外可曾想家?” “我这是表现本大爷善解人意的一面!!!”赵添在心里这么解释道…… 小番外二篇 赵添近日被一个二级生表白了,他很是惊讶:“你怎么会喜欢我?” 小女生很是扭捏,“师兄你很温柔” 温柔?赵添觉得……自己应该是感染了风寒了……没听错吧…… “你说的大概是薛静之……我叫赵添……”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赵添真心不想被人搞混他和薛静之 小女生使劲点头:“我知道!” “那你……” 还没说完就被小女生飞快地打断了:“有一次师兄你站在树下,就是感觉很温柔的样子” “哦”赵添点点头,“嗯,我现在要准备毕业的一些事宜,所以……” “没关系,我会等师兄的!” 看着女生跑走的身影赵添觉得其实薛静之不在自己的高大形象就完全凸显出来了……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这几个月赵添过得很是顺风顺水,连给薛静之写信的事情都忘了,反正写了也不怎么有回信还是浪费时间……说到底赵添还不是纠结这回事 期间换了一次宿舍,之前与薛静之住的那个宿舍不时闹耗子,晚上木头啃得是个扎个扎响,睡觉都不安稳,辅城军校好是好,就是条件忒苦了一点 上次表白的女生名字叫黄静怡,黄老爷子的嫡女,黄家虽然在政界没有什么影响力但是在文艺界却是泰山北斗,总之和黄静怡谈一场恋爱赵添也是比较乐意的,所以当小姑娘主动要求帮他搬东西时他也没有拒绝。 和静怡近来交往有些频繁,黄静怡家教甚好,谈吐文雅得体,赵添跟她待在一起很是舒服,所以赵添买书时看见一本比较流行的工艺美学就给买下了,小礼物还是必要的。 出书店时刚好瞧见薛家的车子过去,后座坐的人侧脸赵添很是熟悉,这不是薛静之么!!!赵添愣住了,他怎么回来了? 本以为薛静之回来以后会来找自己,但是好几天都没见着薛静之的人影,赵添也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刚好今天是礼拜天,赵添看看天气还算晴朗,就让信差送了一封信给黄静怡,邀她出去走走,可是静怡却回话说家里来了贵客,父亲不许她出门,不如师兄来她家玩好了。 赵添想想觉得也可以,虽然赵家也未曾和黄家有过深交,但是自己却是和黄静怡关系尚可 黄家宅院占地不大却布置得干干净净,而且花园打理的也很美,静怡有些得意:“我家的花园都是我收拾的” “很好看”赵添发自内心地赞扬 “对了,你猜猜是谁来我家了?”女生表情娇俏 赵添笑了一下:“我怎么知道” “是薛静之师兄哦” 薛静之?赵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静怡接着说:“师兄来了” 赵添呆呆地转过身,扯扯嘴角:“好久不见啊” 薛静之穿了一身便服,俊朗的面孔配上淡蓝色的毛衣格外地气质优雅,他笑得很好看:“的确好久” 14、混乱 沈升前些日子担心得不得了,所以乍一听薛衡要他陪自己去帝都还是有些吃惊的,“去帝都?我么” 薛衡笑得很是玩味:“你说呢”他手里拿了一份文件,暗黄色的封装有些眼熟 “这?”沈升有些吃惊,“这不是帝都内部的机密文件么”再仔细一看的确是——封装上漆了一条深红色的纹路,这文件薛衡是怎么拿到手的? 看着沈升有些不敢相信的目光,薛衡扬扬手中的文件:“这东西是刚拿回来的” “哦”沈升应了一声,薛衡的手腕他也见过,自然拿一份帝都机密文件也不在话下 “不好奇内容是什么”漂亮的眼梢带了一股勾人的挑逗味 沈升摇摇头,他是傻了才会一脚踏入薛衡的陷阱 “这样子啊”薛衡似乎有些失望,“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跟兆亭有关” “你说什么!”沈升坐不住了,兆亭……帝都怎么会……“到底怎么回事?” 薛衡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那司安想通过兆亭胁迫你” 沈升沉默了,半晌才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将计就计还是请君入瓮?” “真是深得我心”薛衡倒了一杯茶,微微缩起的茶叶在水中起起浮浮,这水似乎有些凉了,“我们静观其变” 沈升眸子猛然一抽,薛衡这样子到底想做什么,如果这般行事的话,他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兆亭还那么小,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你……” 薛衡转动一下手中的杯盏,青瓷表面光滑冰凉,热气半分也不透出,如蝶翼的睫毛遮去了他眉眼间莫辨的神色 “你,你”沈升面露焦虑之色 薛衡淡淡地将杯子推到他面前:“凉了” 沈升焦虑得越发口干舌燥,也不顾茶水凉了还是没凉,索性一把端起喝个精光 “别担心”薛衡起身,“你的家人我会让人保护的” “谢谢”沈升攥紧杯子,他知道薛衡这样子心里一定很不开心,但是,但是那毕竟是兆亭,是他也是沈家唯一的孩子! 沈升心里清楚总有一天薛衡也会有个自己的孩子,也许到那个时候薛衡就能懂自己的心思了,不是他对死去的妻子还有什么眷恋,而是那个孩子是自己的,无法抹去的血缘羁绊 “对不起”沈升喃喃地说道,薛衡,真的对不起,请你谅解我 路里这几日过得是鸡飞狗跳,闹得整个路家不得安宁,路老爷子一生气,直接杀去了邵家。路邵 两家老爷子站在庭院里骂得那叫一个热闹,不过到底是斯文人,出口成脏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最多是引据论点地证明对方祖宗十八代都不是个好东西…… 路里拉着文昭嗑瓜子看热闹看得开心极了,嘿嘿笑得文昭都不想理他 路老爷子正骂着呢,忽然转头见路里这不争气的东西居然在看热闹,那叫一个气啊,直接脱了鞋砸了过去,路里被砸的一懵,刚想说话就听见邵老爷子哈哈笑了一声:“这儿子教得可真好啊” 路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吼到:“老子教儿子关你什么事!!!” “哼”邵老爷子拍拍衣服,“喝杯茶呗” “就你那西湖龙井” “你还没喝过呢” “笑话!” 瞅着两老爷子进去了,路里也拽起文昭:“进去吧” 绿荫阴凉,几排参天的古桦树上停了几十只小鸟,啾啾地叫个不停,路里嗑完的瓜子壳散落一地,一只鸟儿飞了下来,轻轻一啄居然是饱满的瓜子,它仰起头叫了几声,顿时所有的鸟儿都飞下来啄食…… 沈升这几日越发不安,随着去帝都的日期临近他更是像站在悬崖上一样,战战噤噤。一想到兆亭可能会有危险他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起先薛衡还会安慰几句但是看到沈升整日夜地不安心里也起了火气,他面上虽然还是淡淡的,却是越发推迟了回家的时间。 一晚在俱乐部跟几个人玩得有点疯,索性就半推半就地抱了个女人回房,发泄后理理衣服发现衣服一片狼犺,倒是皱起了眉,点一支烟,看青蓝色的雾气缭绕也是越发地烦躁了……这一夜薛衡彻夜未归…… 沈升这夜倒是好眠,睡得深沉,连做没做梦都不知道 正式启程去帝都时薛衡并未跟沈升一路,另外安排几个人跟着他,自己从另一个方向走了。沈升不知道薛衡到底想做什么,所以这一路上也未多嘴。本是好好的一段路偏生在帝都一百八十三里处出了岔子,车子先是抛锚所以只好换马,赶了莫约五十里又出了一堆问题,沈升只好让大家歇歇片刻再赶路。 众人抹去头上汗水拧开水壶正准备好好喝上一口水时,其中一个人忽然感觉不对劲,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扭过头打算瞧瞧就发现一管漆黑的枪眼对着自己,还未发出声音被一枪打中眉心,倒在地上抽动几下还是死了。 沈升等人立刻跳了起来,围成一圈,可是对方藏在密密的野草丛里,只听得风刮过野草的沙沙声,哪里能分辨人在何处放冷枪。 “谁?”一人鼓起胆子吆喝了一声 话音刚落就只见一颗子弹划破虚空……也是正中眉心,看来对方不是一个人,而且都是擅于使枪支的高手,这种人沈升在军事专着上见过,西洋人称其为狙击手。专门藏在暗处放冷枪,却是一等一的神射手。 沈升心里立即出现几个人选,但又自我否定了,帝都政府怎么会有这般的人才,就是司安也不行,到底是谁?谁会养这么多的狙击手?难道是???不对,不可能是他! 正想着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哨声,密丛中响起一阵轻微的,简直难以察觉到的声响,沈升尝试着朝某个方向放了一枪,立即被人一枪打掉手上的枪,看来对方撤退还是有人在看着的。看来是把他们当成实验成果的对象了,只是自己这一方死了两个人,就算那人不稀罕一条两条人命他沈升还是稀罕的,明显是谁已经清楚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但是沈升心里却是一片酸楚, 薛衡,我这样子了你还不放心么? 果不其然,沈升抵达帝都后立即被一群记者围住,虽然已经换了汽车奈何不敌记者们的围追堵截,无法子的情况下沈升只好下车解释,顿时镁光灯闪成一片。 “沈先生,您作为一个帝都之前任命的北区司令,现在被帝都派杀手暗算这件事有什么看法么?” “沈先生,关于您投降的事情有什么可解释的么” “关于这次和谈你有什么看法么?” “您是不是已经数次被某人暗算了?” 沈升之前一直是很有礼貌地应答“我不知道,实在不好意思”,但是听到某个记者说:“沈先生,你作为一个叛国贼重新回到帝都,你是不是很自豪呢?”他一直保持的温文尔雅的假象终于不想维持下去了,他蓦地看了那记者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叛国贼这名头也是你说加就加的?”眼神里似有千束寒针,记者张大嘴,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呆呆地看着沈升进了会馆。 沈升快步走着,脑海里一阵眩晕,是的,叛国贼……现在除了安平城他是一无所有了,他还要感谢薛衡这么利用他是因为他还有价值么?对于薛衡的真心,沈升是越发觉得不可捉摸了,纵然薛衡亲口承认爱自己,但是……沈升不敢相信了 到底真心是什么样子? 7月15日三年战争中的第一次公布于众的会谈帷幕拉开,也许正是这次会谈让三年战争加速了进程结束 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司安很是贴心地举行了一次规模颇大的宴会,帝都名流能来的都来了。 沈升站在一盆绿植的阴影里,服务生走过去时挑了一杯酒,他轻轻晃动下杯身,深红色的酒液在玻璃上划出浅浅的一层痕迹,抿了一口,略苦的口感。薛衡身边跟着几名参谋似的人物,正在跟司安说话,沈升欲上前想想还是觉得算了,如果薛衡不自己来找他,这般凑过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忽然在宾客中看到了一个人,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勾起一抹笑意:“穆天” 穆天笑得很是开心:“你这家伙,咱们多久没见了?” “呵,不过两年罢了,怎么样,大权在握了” 穆天长了一张有些童稚的脸,他笑嘻嘻地拍拍沈升的肩膀:“托您鸿福啊,我把大哥的几个小情人揪出来以后赏了一顿板子,个个乖乖地说实话了” “说起来我还有事情求你帮忙” 穆天面露难色,压低了声音:“要是是兆亭的事情那我真没办法,虽然薛三少这江山是稳妥地拿到手,但是帝都还是司安内阁那一伙人的天下” 沈升心里一惊,穆天什么时候跟薛衡有了交集? “果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沈哥,要是有我早就救兆亭出来了,不如你去找三少呗,我看三少还是很欣赏你的” 沈升迟缓地摇摇头,穆天看了他半晌“总之你也不要太过于着急” “知道了”沈升扯扯嘴角 穆天陪着沈升静静地呆在阴影里,其实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慰藉不一定要通过言语来,沉默也是相伴的一种方式,你的痛苦我知道,我的确无法分担,劝慰的话也许会让你更加难过,但是沉默,抵达彼此的内心,让痛苦不会那么地孤寂,不会飘荡在半空中,不会就这么沉沦下去。 巨大的铜铸灯台燃了数十根蜡烛,尽管水晶灯已经够亮了,但是造型别致的灯柱以及摇曳的烛火为宴会添了几分柔和的色彩,沈升默不作声地研究着灯柱上印出的自己倒影,有些走形,面孔模糊,而且摇摆不定。 身旁的绿色植物硕大的叶片软软地垂落,龟背似的花纹歪歪扭扭,也许正是开花的季节,长了许多花苞,花苞外面有一层薄薄的绒毛,乳白色,不细看是看不清的 薛衡一整个晚上都在跟司安谈话,目光却不忘关注一下沈升,看到穆天走过去时眉色一怔,司安这老狐狸看在眼里,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原来如此,不由得笑道:“这穆天本来跟沈升是同级学生,怎么,薛少不知么?” “呵”薛衡摇摇头,“说句老实话,自从这沈升投降了我以后我还真没怎么关注过他” “看来薛少只把敌人放在眼里啊” “哪里,自然要像首辅这样的人才值得关注” “薛大少对于这次会谈可说了什么没有?” “首辅真是玩笑话,悄悄透露也没关系,这次要不是我主动请缨,我大哥他就要自己来了,没办法,总得替自己赚点军功章” “说的也是,看来三少还是个聪明人,那我们一切就都好谈了” “那是自然,还要望首辅看在薛衡是个无用人的份上给薛衡一点便宜占了” “哦,是吗?”司安喜笑颜开 薛衡不动声色地挂起傻笑,“没办法,浪荡久了,怕日后在薛家无立足之地” “薛大少不像这种人啊”话虽这么说,司安却在心里飞快地计算开了,这薛家三少爷从未听过,看来的确是一无是处。 按薛家的行事作风来看,向来是以能者局之,这薛三除了在安平城一战露个面外很少有机会出现。如此来说薛静之命薛三前来会谈还真是走了一步坏棋,不过之于他司安可是扭转的大好机会!送上门的肉怎么会不吃呢…… 沈升瞧着这满大厅的奢华景象,有些魔怔了,也许人生百态,尝过皆苦,略有甜味,不过是镜花水月一拂就碎……就像曾经有一次在桐城过夜时做的一个梦,梦行于一深山大谷中,雾色弥漫 ,茫茫然不知是何处,心中似有一缕梵音回荡:莫听,莫行,莫念,莫思,归去。脚下是泥泞小路还是广阔大道,亦或是鲜花与荆棘丛生的荒原,自己是不知道的。忽复梵音吟唱,只见一大树,青苔蔓蔓,茫然不知归处之时忽然觉醒,方知是一场大梦。 山花千万朵,游子不知归。行在途中,未完有未完之事,未完也有未完的人和情……就像诗歌中唱的那样,曾经一起携手同游,也曾幻想过偕老终生,但是风吹云散,终究还是敌不过流年。沈升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在何处与薛衡分道扬镳,就像他曾经希冀过的那样,薛衡会对他说真话,不要骗他。但是薛衡一次次地辜负,做了这么多,把自己也交付出去,得到的回报又是什么?美满的故事到底只是文人构造的一个梦,只有在梦里才会有情人终成眷属,彼此甜蜜没有欺骗…… 宁有故人,可以相忘,曾不心中卷藏? 宁有故人,可以相忘,曾不眷怀畴囊? 我曾与子乘舆翱翔,采菊白云之乡 载驰载驱征逐踉跄,怎不依依既往? 我曾与子荡桨横塘,清流浩荡 永朝永夕容与徜徉,怎不依依既往? 愿言与子携手相将,陶陶共举壶觞, 追怀往日引杯需长,重入当年好梦! 往日时光,大好时光,我将酌彼兕觞! 往日时光,大好时光,我将酌彼兕觞! 15、春色 晚上沈升随着侍从去了司安安排的房间,他特意注意了一下,跟薛衡的房间隔得倒是挺远的,摇摇头进了房间。 屋子里一片漆黑,沈升摸索着墙上的电灯开关,灯亮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刺眼,他将手中拎的大衣抛在床上,进卫生间准备泡个澡睡觉。 放水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几声敲门声,但或许又是错觉,这么晚了就算是有事情也不会来找他的。 全身的肌肉都在热水里放松,沈升就着水抹把脸,热气腾腾中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了,薛衡还是穿着宴会时穿的衣服悄无声息地站在门边。 沈升有些惊诧:“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 下一秒薛衡脱去外套的动作让沈升大吃一惊,欲起身却被薛衡压了回去 “怎么了?”这种赤身裸体被人压住的感觉让沈升很是不安,他不知道一向冷静自制的薛衡到底是怎么了 薛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升耳边,混合着热气痒痒的,俩人就用这么怪异的姿势拥抱了好一会儿,沈升沉不住气,使劲推开他,有些生气:“有事情的话不可以好好说么!”准备伸手取毛巾,薛衡早他一步将毛巾拿在手里:“我来吧” 生性有些保守的沈升微微红了脸,但是俩人早就坦诚相见了,这种事情……也许不必想太多。于是他索性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 薛衡动作很轻很轻,擦得很仔细。擦到胯部的时候沈升握住他的手:“我自己来好了” “呵”薛衡轻笑了一声,吻上他的耳垂,辗转反侧,一阵酥麻穿身而过,沈升扭动了一下,无力地说:“不要”薛衡动作却是不停,一点一点地顺着颈部的曲线吻到肩膀,沈升的肩膀光滑,左肩上有一颗小小的痣,红色的,舌尖划过后红痣带着水润的光泽。 “回,回房间去”沈升喘息着说道 “遵命”薛衡手中一使劲就将他抱了起来 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被薛衡放了一盏宫灯,柔和的光线只映到床边一小块地方。朦朦胧胧中看不清薛衡的脸让沈升觉得很安心,也敢直视他。薛衡偏偏头,温柔地在沈升额上留下一个吻。 “你怎么会来?”沈升一被放下来就问道 薛衡并没有回答,手抚上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过来看看”虽然还是跟之前一样的回答,但是沈升的感觉却变了,心里是有一点甜蜜的,就这一点甜蜜足矣 微光中沈升都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灼灼,脸却是彻底红透了,好在现在光线不是很亮倒也看不清。 水墨青花的锦缎中俩人的身子交叠在一起,细雨敲打着窗户,小池塘泛起了涟漪,落雨声嘀嗒嘀嘀的。 微风和着雨点飘过,树上的叶子飘落几片,缓缓如折翼的蝴蝶。 一场甜蜜的性爱,混杂着淋漓的汗水,沈升的头发本来就被热水泡得有些湿漉漉的,现在紧紧地贴在耳廓上,薛衡鼻尖磨蹭着沈升的脸庞,“别闹了”,沈升是真的累了 “我抱你去泡个澡,嗯,怎么样”薛衡语调的尾梢微微上扬带了一丝粘稠 “不要,我要睡觉” 薛衡却是不管他的抗拒,仍是按自己的想法抱起沈升去泡澡 有时候沈升觉得孤单缠绕,跟薛衡的距离好像隔了一个世界那么远,但是看见薛衡眼里柔情缠绕的时候,又觉得人生漫漫能够如此也是难得。像《西厢记》中的柳梦梅跟杜丽娘相逢在梦里,彼此寻寻觅觅,阴阳两隔,或许终成眷属或许还是劳燕分飞。戏本子里的故事跟现世是有丝丝缕缕的联系,从来没有从虚无中生出了一段情。无论结局美满还是悲凉,只要过程不错可以享受到甜蜜就够了。 醒来时身边没有人,也对,毕竟是在帝都,他们的这种关系是不能被人知晓的。又想起兆亭,又有几分阴霾,就算穆天劝慰自己不用担心,但是到底司安想做什么他也无法得知,只能保持现状却无法改变一分一毫。 换上便服,好在会谈是明天举行,他可以趁这个机会拜访一些故交打听一下兆亭的事情。 正式的会议开始的时候倒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司安很爽快直接切入主题,不过他的问题让薛衡暗自皱眉,司安是这么说的:“帝都让渡桐城百分之二十五的权利,相对应的你们南方承认是帝都的附属,并且之前的战争完全是叛乱。” 薛衡不动神色,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这茶的味道真比不上雨前茶,半晌他才慢慢开口:“薛某不懂这桐城的权利有什么用不过首辅后面的要求似乎有些过了,按目前的局势看来还指不定谁是谁的附属。”沈升轻轻咳了一声,薛衡这是怎么了?这种场合下说得这么挑衅。 “呵呵,薛三少到底是年轻人没有什么经验”司安招招手,立在他身后的随从立即送上几页薄薄的纸,“看了这份材料三少就会明白桐城权利是多么重要了,毕竟一个国家要想长久没有经济作为基础又怎么行呢” “这样啊”薛衡随意扫了几眼,“可是我不太想看,不如首辅给我解释解释好了” “你”穆天有些气恼,这些乱党到底是乌合之众,选得这是什么代表! 司安安抚性地拍拍穆天的手,仍是笑眯眯地说:“既然三少都这么说了,那我司安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谢首辅了”薛衡居然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 “这桐城权利组成想必三少也清楚,帝都百分之五十六薛家拥有百分之十四,至于沈司令”司安冲沈升笑了笑,“沈司令拥有百分之十八,剩余的百分之十二是由邵家和路家共享。桐城虽然说只是一个城市但是它是帝都目前最大的商贸中心,有了这些权利可以做什么三少现在清楚了?” “这样子啊?”薛衡拿起材料仔细看了起来 司安拨弄了一下大拇指上套的翠色玉扳指,不知道想到什么,眉目间竟然带了几分嘲弄的神色。沈升看向穆天,穆天轻轻眨眨眼睛,沈升顿时明白,薛衡又在演戏,看来这司安是被薛衡套进去了,这样看来会谈的后续倒是让他有了期待。 薛衡仍在看材料,不时嘴里还在嘟囔:“这都是什么嘛” “呵”司安笑了笑,“沈司令可想令公子?” 终于来了,沈升身子绷紧了,“这话怎么说?兆亭可是一直在西洋的” “哟,是这么来着,司安觉得沈司令跟令公子甚少见面,所以请了小公子来帝都玩玩”司安打量着沈升的神色,满意一笑,“不如会后一起跟我去见见小公子啊?” “我现在就要看到兆亭”沈升神色坚决毫不动摇 不料一直在看材料的薛衡也搀和了一下:“我还没有见过沈兆亭呢,不如首辅就让兆亭出来呗” “这”司安似乎有些为难,“这……记者都在场呢” “这有什么的”薛衡越过桌面哥俩好地拍拍司安的肩膀,“让我看看呗” 司安有些哭笑不得,这薛三到底是有多废物,他本意是想借此拉拢沈升,却被他直接解释为父子会面。不过话都说出来了,见上一面也是无妨,这些记者大不了打个招呼好了,量他们也不敢写什么出格的。 一时间气氛有些松弛,原本安安静静的众人们也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短短的几分钟等得沈升心焦,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刚刚出去又回来的司安随从:“兆亭呢” 随从不知道说了什么司安的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怎么会这个样子” “到底怎么了!”沈升只欲揪住司安问个明白 “我知道”薛衡换了一副邀功的表情,“我学过唇语,刚才看见那个人跟首辅说兆亭不见了” 他的话音一落,不止谈判桌上的各位,连周围的记者也愣住了,怎么回事? “首辅大人,能给我一个解释么?”沈升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薛衡使劲喝了一口茶,“他想利用兆亭威胁你,但是现在兆亭不见了,这样一来嘛他既不能威胁你而且还背上了臭名。” 看着薛衡得意洋洋的样子,司安忽然明白了,这薛三是在演戏,他一直在等自己说让沈兆亭出来,然后好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果然薛家的人都是一路货,他怎么会想岔觉得薛三是个废物,这分明是扮猪吃老虎!!! 素来镇定的司安此时也有些失魂了,本以为局势尽在掌控之中,谁又料得到出了这么件事,他头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不少汗水,随从马上递上手帕。 “首辅,我看我们还是先散会好了,这也快到正午了,我也饿了,下午再议好了。”薛衡笑眯眯地喝了一口茶,“至于说记者该写什么我看就随他们去好了” 司安眼里的愤怒几乎可以化为有形的剑将薛衡戳破几个窟窿,“就这么说定了”他话音刚落,薛衡又加上了一句:“下午的时候最好让沈司令见到兆亭哦” “当然”司安随手将帕子扔到桌子上推开椅子怒气冲冲地走了 当事人都走了一个,记者们也散了,这么惊人的消息当然要争得头条首发! “怎么样?”穆天绕过来,“沈升你没事吧” “还好”沈升咽下一口气,估摸着是薛衡派人接走了兆亭,这样一想他心也定了不少。 “哈,听说帝都锦香楼的烤鸭是一绝,不如我们去那里一起用个便餐?” 看薛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穆天心里顿时来了气:“薛三少倒是好兴致啊” 薛衡无辜地看了穆天一眼:“吃饭嘛” 穆天一拳头捶在桌子上,沈升马上安抚道:“没事,我们还是先去吃饭,有什么要紧的下午总要讨个明白的” 薛衡跟在俩人的后面,眼角余光瞟到一藏在绿植后面的人,暗自撇撇嘴,然后勾起一抹笑:“吃完饭再去听戏呗” “滚!”穆天简直不愿与他同行,几个大步就走到前面去了,沈升与薛衡并肩,悄悄说了一声:“谢谢” 薛衡心里满意,表面上还是假模假样地拍拍沈升的背:“今天下午那司安要是不给个交代,我们就闹得他无法收场” “纨绔子弟”穆天转头瞪了他一眼 “那又如何?”薛衡得意一笑,这戏有了穆天帮忙才唱得这么好啊! 16、旧人 “这么说,穆天对薛衡很是不满么?”司安点燃一根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看青烟袅袅升起。自己低估了薛衡结果错失先机,现在报纸上写得这么难听,总得想个法子逆转才可以,“你去查查沈升可有什么过往的情人,然后通知报社。” “首辅的意思是?”看见司安冷冷地看过来,站在桌子前面的人立刻低下头,“小的愚笨,还请首辅明示。” “陈世美听过么?”司安拨弄了一下放在桌面上的含羞草叶片,小小的叶片有些笨拙地蜷缩起来。 “小的懂了。”那人悄悄地退出去了。 呵呵,薛衡,我无法从你身上找材料,可沈升毕竟曾经还是我方的人,要想扒的话材料应该还是不少的。随便一条都可能是头条啊!司安有些得意地弹弹雪茄,灰烬轻轻飘落在地板上。青烟中司安有些享受地靠在椅子上,微微闭上眼睛。薛家啊薛家,我非得让你背上叛国乱党的骂名! ****** 第二天沈升真是“恰好”在走廊上同时碰见薛衡跟穆天俩人。 “早啊”沈升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打量薛衡一眼。 “早”薛衡今天一副花花公子的打扮,深蓝色的衬衣配上雪白的西装外套,顺便漫不经心地揣了一支西洋怀表。看起来很是清爽,但是跟两个小时后要开始的会谈却是一点也不沾边。 穆天看了看薛衡,皱皱眉头,毫不客气地呵斥到:“谈论国家大事,你这装扮是什么样子!” 沈升刚想开口就被薛衡阻止了,只见薛衡说:“哟,什么时候穆先生还当了风纪委员?” 穆天轻哼一声:“你这种人” “是啊,我这种人。”薛衡有些嬉皮笑脸的样子,“穆先生看不惯么” 沈升清楚地看到穆天的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只好干干地说:“还是先吃早餐吧” 说着沈升就转过身,蓦地瞧见走廊转角处有道影子一闪而过。沈升心里一惊,薛衡是不是早就发现有人在偷窥?所以,所以干脆演一出戏么?思及此他连忙使了个眼色给穆天,穆天会意,一甩袖子,走人了。 “啧啧”薛衡看了看穆天走远的背影,缓缓地摇摇头,拽起沈升的手,“吃早餐呗” “好了好了”沈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会走路” “呵”薛衡轻轻笑了一声,终于有了一点沈升熟悉的样子。 早餐时穆天跟薛衡俩人仍是互相地“看不顺眼”,好在都是大家族出身,食不语还是知道的。餐室里除了轻微的勺子碰击碟子的声音就是侍者来来往往的走动声,虽然清楚司安一定是在想方设法但是沈升没想到吃完饭刚踏出会所的大门他就被一群记者给围住了,而且几乎所有的记者都在问同一个问题:“沈先生你对抛弃顾惜女士有什么想法么?” 沈升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他站在薛衡身后,看着一言不发的薛衡心里有些不安,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些记者的话。顾惜?难道要实话实说是自己曾经找的一个薛衡替身么? 还好穆天反应快,直接挥挥手让众多护卫上前隔开记者们,然后飞快地招来一辆车,自己拽出司机钻了进去,薛衡也拉开左车门坐了进去。沈升默不作声地随薛衡钻进车子里,车子里似乎结满寒霜,空气都冷凝了。穆天微微叹口气,转动车子方向盘,开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顾惜那件事我知道。” “哦?”薛衡轻飘飘的,“不巧,我也知道。” 不仅是沈升,就连穆天都睁大眼睛,俩人几乎是同时说:“你怎么知道?”沈升一开口就有些后悔,他想起来薛衡之前在安平接触他的时候肯定做过调查,这么一问倒是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薛衡掏出怀表看看时间,见还有半个时辰才到会议开始的时间,方才开了口:“顾惜是我送过去的” “为什么?”反倒是穆天问的 薛衡看了看沉默的沈升一眼,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不想让他忘了我” 沈升心口一滞,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反手紧紧抓住薛衡的手。 会谈的时候沈升明显的心不在焉,薄薄的几张纸被他蹂躏得皱皱巴巴,薛衡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白净修长的手指不经意地在光滑的桌面上顿顿,沈升一惊,坐直身子。司安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薛衡看了他一眼也勾唇一笑。 “那么,昨日谈的条件不知各位可能接受?”司安拨弄一下手指上带的红玛瑙戒指,方正的脸若隐若现有些笑容 “这个”沈升有些慌乱 司安适时把握时机:“哦,对了,听说今天沈先生的老情人闹到会馆去了?” 沈升看起来更加慌乱了,几张纸都快被他揉碎,他结结巴巴地开了口:“这,这件事我也不清楚” “哦,是么?”司安笑笑 “首辅似乎对别人的私人生活很感兴趣”薛衡转动几圈钢笔,一挑眉又笑了,“我看今天还是不用谈别的了,不如上壶热茶我们闲聊好了。” “哦,看来薛少是等不及了,那这条约?”司安扫了眼桌子中央放的一叠纸 薛衡掂量掂量手中的钢笔,又是一笑,笑得司安脸色越发不好,“怎么了,薛少是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薛衡淡淡地说,“只是觉得还是不签的好” “你!”司安强按下心头的愤怒,笑了笑,“薛少毕竟还没有见过什么大的场面,若是薛大少,这合约怕是会签的” “那又如何?”薛衡起身,“还有谢谢首辅费尽心思找到沈先生的老情人了。” 见薛衡起身,远春陪同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薛衡轻轻点点头,转身走了。 司安一把揪住合约,手上使劲,一叠整齐合约就被撕开了。 “首辅”旁人低声询问 “没事”司安额上青筋暴起,他深呼一口气,“第二套方案” 这薛衡必须签下合约!!! ****** 回会馆的时候沈升有些忐忑不安,他还未从薛衡早上给他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所以俩人并排走着却仍是一声未吭。 白色的篱笆撑起满架的蔷薇,粉红的花瓣随风飘落,淡淡的一阵微香。薛衡看着娇嫩的花瓣有些出神,许久未见到蔷薇了。记忆中的学校有一面蔷薇花墙,每到开花的季节整面墙密密地铺满各色的蔷薇,微风吹过是一片浮动的花海,满架蔷薇一院香大概就是说这个吧。 想到这儿,他终于开口了:“沈升” “怎么了” 薛衡看着沈升弧度美好的侧脸,抿了抿唇,“顾惜那件事” “要解释么?”沈升转过头,俊朗的眉眼间有些茫然 “我似乎是在没有搬进宿舍的时候就遇见了你,那时你站在学校的蔷薇花架旁边,刚好花开,觉得很好看”薛衡露出一抹苦笑,沈升心里一愣,呆滞地问道:“然后呢?” “后来发现我们是室友,所以很开心,毕业后我很担心你只是把我当普通的朋友,然后慢慢遗忘我,顾惜刚好跟我眉目长得有几分相像,所以,所以我就让她接近你。” “哦”沈升蹲下身摘了一朵蔷薇,淡粉色的蔷薇花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其实我遇见你倒是比你晚,也算是一见钟情吧,可是后来想想觉得人世初见惊艳,不如人生久见不厌。” 薛衡安静地立在他旁边,听沈升说话,“你还记得那句诗怎么说的?满架蔷薇一院香,是的”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17、错觉 沈升睡得有些朦胧的时候听到有人轻轻敲了几下门,连忙匆匆起身开门,果不其然是薛衡。“怎么了?”沈升压低了声音,但是还是带着浓浓的睡意 “远春有些事情,我需要回去所以过来看看你”薛衡看上去有些疲惫,一向整洁舒适的仪表也有些凌乱。 “嗯”沈升呆呆地应了一声,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那兆亭?” “放心,你回去就能看见他”薛衡反手合上门,“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大概过几天你就可以走了。” “嗯”就着微弱的台灯亮光,沈升注意到薛衡面容上有一道浅浅的黑色眼圈,“最近休息得不是很好么” “没有,一些事情”薛衡忽然紧紧抱住沈升,“想起来有些烦神” 沈升差点没喘过气,稍稍调整了一下气息方才开口:“怎么了到底?”薛衡仍是无言,轻轻地摩挲着沈升的面容,沈升只觉得他的手指冰凉,好像一条细小的蛇爬过脸,心下有些担忧,可是薛衡只是看着他,眼神温柔,好似深夜里沉沦的星河。 “沈升,你会一直喜欢我的对不对?”薛衡不敢用爱这个字,所以小心翼翼地用了喜欢。 “嗯”沈升愣了好久方才搂住薛衡,“会一直喜欢的” “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这话来得突兀,沈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 “到底怎么了?!!”沈升有些失控,怀抱里的薛衡一点一点消失,“怎么了,怎么了?!!” 沈升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是做了一个梦,房间里一片漆黑,寂静得只听到沈升自己大口大口的喘气声,还好,只是一个梦。沈升拍拍自己的胸,拉开电灯,微黄的光线柔柔地洒下,窗外纺织娘在唱着歌儿。 “原来是错觉啊”沈升却是再也睡不着,掀开被子下了床。光滑的地板上打了蜡,沈升也不穿拖鞋,只是光着脚走到窗前。往上看是深蓝色的苍穹,几点闪烁的微星。 到底是过了许久了,浮生乱世的,又能如何自持。 茫茫的远山万重,孤鸿飞过,沈升轻轻哼起一曲曾经学过的牧歌。慢慢地他好像在苍穹中看到了辽阔的黄沙中一座孤城,铁马金戈声浮现。但是又似乎看见芳草连天,就像刚才做的一个梦,梦醒了才知道是梦,记忆中的岁月早已经蹉跎。看黑夜勾了出的绿树轮廓,莫大的寂寞涌上来,沧海桑田也是一瞬间的事情。或许说不上来,但到底还是那种情绪。 也不知道到底站了多久,沈升回过神的时候小腿已经僵硬了,俯下身揉揉腿部紧绷的肌肉,微微叹了一口气,自己挑了一套便衣换上,梳洗后出去闲逛了。 他前脚出了门,后脚就有人进来…… ****** 薛衡收拾了几份文件,皱皱眉,又想到了一件事,“司安没动静么” “暂时还没有察觉” “嗯,你把这几份文件挑个时间给穆天” “好的” “上次的事情顾惜怎么说?”薛衡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她说是失误,不知道怎么就被记者堵住了,估计是司安下的手” “司安也就这点本事了,挖挖边角料,顾惜你给我看好了,必要时刻你也知道的” “为什么现在不……” 看到薛衡冷冷抛过来的眼神,他连忙住了嘴,“属下该死” “我自然有用处,司安自然还会有下一招,留在说不定还能起个作用。” “沈先生?” “再说吧” 来人走了以后,薛衡方才放下茶盏,俊逸的五官有些失神,如果司安真的拿沈升威胁自己,到底……到底自己会不会放弃沈升? 薛衡一把攥起茶盏,直接砸到了墙上,贴了漂亮墙纸墙上缓缓流淌下淡黄色的茶汤。 蓦地薛衡想起自己的初衷,于是呆呆地笑了起来,是啊,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不就是为了沈升么,难道现在又要放弃沈升么?不是太可笑了么! 弱水三千,他薛衡既然选择了沈升这一瓢,又何必计较这些俗务呢,红尘之中最苦莫过相思苦,曲里唱词——良辰美景奈何天,我既然深爱你,又怎会在流年中将你抛弃,若真的这么做了,回首看只怕相对无言。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此生得你常伴,又怎会舍弃你这朵青莲呢。你在,我站在高处不会觉得只知道风如诉,雪连天,苍山远。更不会身处漆黑夜里,天地茫茫 之间两处皆寻你不见。 沈升,没有你,谁与我把酒临风?谁又与我共赏明月?高处不胜寒呵,可怜我至今方才意识到我的本意。犹记小池疏雨,清荷沐雨中,还有那月下花间,我们笑看池中波光潋滟。 沈升,对不起,是我错了。 往昔岁月似流水缓缓淌过心扉,还记得一年最冷的那一刹,跟薛衡携手去登山,山顶上有九重的宝塔,当时红云漫天,倒不似冬日的黄昏。迎着飒飒的寒风看瑰丽到极致的晚霞,造物者的无穷魅力让沈升有了一个难以忘记的回忆。 其实随着岁月流荡很多时期的古物都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曾经的那些只能归属于上帝的视野,凡人终究不能窥见年轮滑过的痕迹。出土的青铜器上覆盖着层层铜锈,刚见天日的硕大珍珠瞬间化为土灰,就连那些保留下来的古代美女也因重见天日而迅速消逝美丽的容颜。 但是刹那间的回忆往往可以成为永恒。 人都会下意识地希望用毕生之力去目睹自然刹那间的瑰丽,也许消逝,也许未曾见过面便被损毁。更不提自然恩赐的宝藏,人类在与自然交流中获取它们,在自然的指引下改造。那些富有美丽的神奇建筑,雕镂花刻,飞梁椽柱,碑林砖画……闪耀的是自然的光芒……人类在与自然的抗争中走向文明的辉煌,而自然又在时光中长出藤蔓蜿蜒,覆盖了人类创造的文明。消失在雨林深处的文明,根茎缠绕的破损寺庙……那些只有扒开阔大叶片才能看见的宗教遗迹虽然千百年来有些寂寞,但更多的是在与这个覆盖它们的自然交流。尽管寂寞,却有了沐浴在香火之中的宗教崇拜所不能有的独特华丽,那种深入骨髓的深刻,冰凉的瑰丽,就像天鹅之死的独舞,是一个人的自我欣赏。 一个人的孤独行走是内心深处的爱恨交织,我努力挣脱绳索,却不想被荆棘划破脚后跟。皮厚肉糙,受伤也没有人知晓。往往细腻的内心是掩盖在外表的粗糙之下的,祈求别人的懂得,原来这么难。孤独的田野,让这些烦扰的思绪随风而散吧,或许憔悴或许不堪,但是不管如何,如果可以不说再见那就继续吧。 像沈升沉溺在往事的回忆中一样,薛衡回到远春后也被愁思缠绕。天地浩大,身边只有站着沈升才有意思,往事见花照水,浮生过去大半。仔细想想其实征战这几年来还不如校园里跟沈升闲谈少年心事来得痛快。纵然现在的确算是叱咤风云,但是也比不过梧桐树下闲敲棋子看灯花闪烁来得得意。 人生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是徒劳无功的,但是它们密密麻麻地组成了人心深处最重要的回忆。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本身写的是夫妻之间的缱倦情深,其实适用于一切。是寻常呵,难道还不应该好好珍惜么?若时光倒流,还是最想回到小时候,因为那时的天最蓝,那时的云最柔软。成长伴随着痛苦与不堪,只有一步一步走过才知道。那是一段缓慢而又艰辛的过程,从骨子里的青葱饱满慢慢沉淀为坚韧不拔,充满韧性,然后渐渐自身成为坚韧的存在。 这一刻薛衡方才明白孤单是自己的事,不能与任何人倾诉,他在自己心中看到了孤单的影子。 难忘的记忆是刹那间的惊鸿,不曾获取也不曾挽留,烟火也是飞逝的玩意,但是却瑰丽异常。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也就务必要做到了。薛衡打定主意,这一仗已经拖了许久,也是结束的时候了。桐城那边早已准备妥当,看来还是要派个妥帖可靠的人过去了。 沈升曾经问过桐城名字的来历,薛衡当时有些头疼,想了许久方才在纸上写道:每逢烟雨迷蒙之时,桐花盛开,密密的一片紫色,满城尽在紫雾笼罩中,分外美丽。风过后,便只听见“啪嗒”声,地上是大朵的桐花。桐花不会抱死枝头,亦不会随风而逝,只会大朵大朵地落下,十分凄美壮丽。因满城桐花,故谓之桐城。 沈升的回信很是简单:很好。 快到午夜时分的时候沈升忍不住去敲了薛衡的房门,他强装镇定地解释道:“邀你一起出去走走” “哦”薛衡轻笑一声,随手拿了一件外套,夜晚天寒。 在庭院里俩人无言走了许久之后沈升才开了口:“谢谢你帮我照顾兆亭” “应该的” 沈升仍然固执地说:“无论如何谢谢你了”其实你可以不用做这么多,但是……你做了,所以无论我们之间怎样,我都要谢谢你……薛衡,谢谢。 “好吧”薛衡微微叹了一口气,猝不及防地一把搂住沈升 当温热的吻落到嘴上的时候沈升还没有反应过来,头脑一片空白,干涩地迎合。薛衡慢慢加重了吻,辗转反侧之间俩人的呼吸声渐渐加重了。纵然薛衡自控能力很好,此刻也只能暗哑了嗓子说:“回房间么” 神使鬼差的沈升摇摇头,待听到薛衡明显调笑意味的轻笑的时候,腾得一下,自脖颈至头顶都红了彻底,“怎么会” “没事”薛衡缓缓摩挲沈升的脖颈,“我很高兴” “不要”沈升腿有些发软,怎么能在这里呢,刚才的话一定不是他说的。 “呵呵”薛衡却是一把摁住他的双手,舌尖划过沈升的鼻尖,晚风吹过,带有丝丝凉意。“迟了” 顺着沈升脸部的弧线缓缓往下,薛衡有些有些惩罚性地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明显感到沈升身体一阵颤抖。一只手温柔地从外套顺着腰线抚摸,到底是军人出身,要腰间的线条既消瘦又有劲道。“没事”薛衡低声安慰沈升,手却不慌不忙地褪去沈升的外套,虽然是夏夜到底还是有些凉寒。外套脱去后沈升清楚感觉到自己的鸡皮疙瘩起来了,冰凉的身体对热气来源越发敏感。 “乖”薛衡伏在他脖颈间,牙齿细细地咬了一口颈间光滑的皮肉,手在沈升腰间停留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掀起他的衬衣…… 月牙儿还是那么亮莹莹,衬得天幕越发深蓝,点点的几颗星星像宝石点缀在丝绒的衬布上。千里共明月又怎比得上亲密无间地共享一个深夜呢…… 薛衡不记得在哪一本书上看到一个西洋诗人写的一首简单的诗歌了,翻译过来更简单: 爱情比遗忘厚 比回忆薄 比潮湿的波浪少 比失败多 它最痴癫最疯狂 但比起所有 比海洋深 它更为长久 爱情总比胜利少 却比活着多些 不大于无法开始 不小于谅解 他最明朗最清晰 而比起所有 比天空高 他更为不朽 是的,这一刻忘记一切,好好享受爱情的甜蜜疯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与君共观景,低头逗锦鲤。得君一倾心,念此生足矣 18、分晓 如果说梦里的故事可以变成现实,那么此刻这大军待发的场景就在赵添梦里上演过无数回。赵添目不转睛地看着军队的演习,一股澎湃已久的激情回荡在心田间。绿色的军用喇叭在报着不同的军种,士兵迈着正步走过主席台,溅起黄尘无数。 “三少你看?”赵添眉梢的欣喜掩盖不住 “走吧”薛衡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别让大哥失望” 赵添一下子像被鱼骨头梗住喉咙一样,薛衡轻轻笑开:“好了,快点走吧” “是”赵添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硬朗的面容上盛满自信的笑容。 军歌嘹亮,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场持续了两年多的战争终于还是要有个结局了,薛衡面无表情地把玩了一会儿手指上带的翡翠扳指嘴角方才弯起一个弧度。 “怎么样?”沈升有些担心 “还好”薛衡淡淡地说,“赵添做总司令” “嗯”沈升干干地应了一声,眉眼间却有些犹豫。 薛衡看了他半晌,叹了一口气:“赵添办事还是很可靠的,不必想太多” “薛衡”得到对方的一个“嗯”字的回答后,沈升方才有些严肃地说:“如果有人让我窃取你的行军地图,你会怎么对待?” “呵,就这件事”薛衡看起来似乎沈升说的事情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是帝都的?” 沈升面色有些难看:“司安绑架了顾惜” 薛衡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慢慢地站了起来:“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沈升被他问得一愣,“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嗯”薛衡有些意味深长地答道 “不是,你早就知道了?”沈升一看薛衡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还是说你早有准备?” “呵”薛衡踱了几步,“总之司安是困兽了,想怎么处置还不容易”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薛衡笑了笑:“有一段日子了” 沈升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是司安做的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他是不是还胁迫了别的?” “可能吧”薛衡笑得莫测,却是满满的温柔缱倦。 ****** 赵添此战很是迅捷,几乎未花费多少力气就到了帝都的第一道防线,与捷报相对应的反而是报纸上越发猛烈的批评,甚至学生罢课游行的事件也发生了许多次。赵添静默地听完属下的一名市长的报告后,平静地说:“那就镇压” “这……”市长有些头疼,“镇压学生运动可能会造成民心浮动,城内刚刚稳定的局势可能又会起变化。” “怎么会是学生运动呢,一群暴力分子罢了” “是”市长恭敬地退了出去 窗外倾城的日光铺天盖地地铺满了每一个角落,焦躁的蝉儿们声声不歇地唱着狂热的夏日歌曲,树上的叶儿也有些卷曲。 赵添立在战略图前面,取出红色墨笔在图上一个角落勾了一个圈。 城外金戈铁马的战火弥漫,城内却是蝉鸣林愈静,只见夏木成阴却是甚少的鸟儿啾啾。若是春天的风无迹,或者是秋天的叶无心,亦或又是冬天的落雪寒梅,定也是比这炎炎夏日的芳草无情来得招人喜欢。春日的笑春风,笑看红尘的寂寥;秋日的碧云天,流云随风幽;冬日的繁花尽,雪花纷纷满马蹄。 浮生多惆怅,何处是故人心? 赵添抬头看着蓝得几乎眩目的天空,很久才有一只鸟儿飞过却又不留任何轨迹。赵添忽然觉得有一双翅膀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曾经,两个少年,建立了很深的羁绊。 他跟薛静之……双方距离那么遥远,所以他不停地改变自己,从前的跳脱少年渐渐变得冷酷甚至不择手段。 如果说曾经的赵添不知道生存的意义,整个人就像夏日深空绽放的华丽礼花,那么现在的他就是深深庭院里静默生长的竹子,风过方才有所摆动。可是,就算是竹子也会在漫天的光华下绽放花朵,这是无法避免的过程。 不与任何人为敌,不能与任何人为敌。 这是少年时期的赵添 不与任何人为友,不能与任何人为友。 这是现在的赵添。 而薛静之却仍然是记忆里的温柔少年,笑起来舒服得要命,静之似乎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赵添紧紧攥紧拳头,不能放弃,这一仗完了,他就有足够的资本开口!!!绝对不能放弃!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是的,只开于夜里的昙花,在黎明前凋谢,却为韦陀留下了最难忘的芬芳。 一怀绣花香,不觉泪滥觞。 陪君醉笑三万场,嗯,是的,也许我只渴求这个吧…… 赵添有些痛苦地闭上眼,屋子里光影浮沉。那一秒的寂寞,实在是深深如海,湮没所有的思绪,沉沦,又挣扎着浮出。 传说有一种花叫做曼珠沙华,或者又可以称为彼岸花,据说花叶相错,生生不得相见。 赵添不希望自己跟薛静之会像曼珠沙华一样凄凉,最好花叶双生,交缠生生世世。 ****** “司令,防线攻破了”来人一脸的喜色,“先遣部队已经进入帝都城郊” “好!”赵添大口吸气,“炮兵第八师先赴战场” “是!” 终于要见分晓了,他赵添终于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地位了!! “宋秘书,传警卫连,我要亲自上战场” 一路的快马加鞭,终于在第八师进攻帝都前赶到。赵添一声令下,千发炮弹齐发,一时间郊外硝烟弥漫,轰隆声不绝于耳。 “该死的!”司安一脚踹翻了黄花梨的太师椅,“守军是干什么吃的,不过一天的时间就打到了近郊!” “首辅冷静”穆天很是无所谓 “你”司安忽然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穆天,“马上拍电报给沈升,告诉他要是不听我的命令。老子立刻就能派人毒死沈兆亭!” “首辅实在是想太多”穆天无谓一笑,“投降呢至少还是有些好待遇的” “你”司安捂住自己的心口,整个人似乎忍受着巨大的苦楚,连话说得都不甚清楚 “呵呵,首辅,不好意思,良禽择木而栖”穆天笑了笑,“帝都我就接手了,想必薛三少会很高兴” “薛……薛三……” “哦哦” 穆天好心地解释道,“薛三少其实就是薛家真正的掌权者,难为首辅派了那么多的特务却连这么重要的信息也没查出来” 穆天举起手枪:“三少的命令,穆某只好听从了,首辅走好哈” 镶嵌着琉璃的窗扉上绽出一朵美丽的红色花朵,穆天走到书桌前:“我是穆天,接城防部……是的,投降” 19、不安 南部正是多雨的季节,经常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整天,晚上倒没有几滴雨,但是月亮却被层层乌云遮住,偶尔在云隙 间露出一抹淡淡的月痕。桐城的道路都是墨绿色的青石板,一名更夫缓缓敲着梆子,不时有几声狗吠,显得夜越发深了。整个桐城都被夜雾覆盖,唯有城西的一户人家的二楼窗户透出微微一点烛光。 这梅雨的天气闷得很,家家敞了窗子才能入睡,独独这间屋子关得严实,掩门闭窗,只窗棂上几丝缝隙才透得一线微风。 “定了么” “那是自然,只是……” 窃窃私语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就停了,好半天才听到吱呀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有人悄悄走了出来。一阵微风吹过,乌云散了一些,皎洁的月光穿过云层投射到地面,出来的那个人环视了周围一圈,盖上帽子走了。 “喵”不知是谁家的猫儿叫了一声,夜越发静了。 ****** 央逸的腿部发麻,明明是很短的一条路却走得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央逸在及膝深的雪地里已经走了半个时辰,只觉得自己的两腿快要失去知觉了。禅邦前天突降大雪,整个山谷都被雪封了,虽然说东部还是夏日炎炎但是禅邦却处在4000米的高原上,时有飘雪。央逸喘了一口气,把他背上那个严实裹着一张白狐裘的包袱向上托了托,呵出的气息在这寂寥的山谷里化作白色的雾气。 他背上的包裹微微动了一下,天!居然是活物!!! 央逸心中叫苦不迭,几乎要后悔答应那怪人送包裹来这里。一想到那怪人,央逸都似乎可以感觉到他说话时呼出的冰冷气息,那种阴森森的感觉。 央逸抄近道的这条山坳浅浅的,一刻钟便转了过来,央逸在茫茫白雪里寻觅了许久,才隐约看见对面雪山上有一座不起眼的塔楼。爬上去的时候央逸连打了几个滑,幸好他的身手在禅邦年轻一辈中也算是出类拔萃,才没将自己和背上的包袱一起跌倒。央逸心中有些着急,运一口气,手脚并用往山顶爬去。他爬得额头见汗直欲脱掉身上着的厚厚棉袄。堪堪要到山顶时,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条绿色的丝绸。他当即停下忙抬头去看,只见塔楼入门处放了一头石狮子,而那绿色丝绸恰好围了狮子两圈。嫩绿的颜色在雪地中十分打眼。央逸直觉有些怪异,只好放下包袱,将东西抱在怀里绕过狮子走了进去。 尽管外面冷得冻掉手指,但是那塔楼中却温暖如春。只见楼里陈设奢华却又都是宗教用品,央逸难免一时间看呆了。 “看够了么”有些冷漠的声音传来,央逸一惊,仓促地转过身。之见厚重的帷幔被人拉开,一张华丽的卧榻出现在央逸眼前,卧榻之上还有一人,看来刚才的声音是他发出的。只是,刚才这里并无一人,他是怎么知道央逸进来的? 那人从榻上起身走近来,央逸看他身量很是修长,眉目更是如画,脖颈上还绕了一圈硕大的龙眼珠。那人看了央逸傻乎乎的表情,轻笑了一下:“我又不会吃了你” 说着示意央逸坐下,央逸仍是呆呆地站着,那人只好说:“那就喝杯酒吧”那人执起一青玉壶倒了一杯酒给他。 央逸一面道:“你就是安可达 ?”一面将那杯酒喝了,酒浆滑过喉管,带来一阵刺激,央逸不由得心中大叫好酒! 安可达笑了笑,真是一扫之前的冷漠,他说:“想必让你来的人也跟你说了,所以东西还是先交给我好了” “好好”央逸连忙去找放在脚边的包袱,刚刚打算打开就听见安可达说:“不用了,这里面不过是一只鸽子。” 央逸张大了嘴,喝下去的酒都快流到下巴,他连忙赶忙收住。央逸忽然好奇起来:“你们要只鸽子做什么?” 安可达笑了笑:“自然是有用的” 央逸哑言,只好乖乖地一口一口地抿完了杯子里的酒。刚刚喝完就听到安可达说:“这酒后劲大,可能会一杯倒” “啊”央逸还没来得及出声,就有些头晕,不一会儿就倒在了地毯上 “主人” “埋了吧” 安可达笑了笑,纤长的手指拨开白狐裘的外套,一只鸽子咕咕叫着跳了出来。 ****** 银月如钩,月华如水。清辉洒落人间倒是剪了一地的花草树影。偶有微风拂过树梢,“沙沙”声一片,似情人低语,如泣如诉。小溪流轻声流淌,映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越发宛如流光。 “王先生倒是好兴致啊” 妓馆里一片喧闹声 “这叫及时行乐,就是阎王要我今日死,我花前月下酒足饭饱了再上路也好去跟鬼差聊聊风流韵事。”王胖子依旧面不改色的在众人面前与美人亲亲我我。 “兴致?”一瘦长青年冷哼一声,“那薛家前些日子打下了帝都,我们这些小卒子怕也享不了多久的福” “哟哟,这张司长啊,人呢活着不就图个热闹开心么,就算薛家把帝都后面这么大的一块地给收了,咱投降还不行么” “就是”王胖子一张油光光的大脸,“还是李先生说得在理,美人,你说是不是?” 他怀里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攥着香帕子娇声说道:“王老板说得当然对了”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来,来,喝酒”王胖子端起酒杯,“喝醉了,咱哥们就在这里歇息了” 到夜深如墨的时候王胖子方才搂了两个美人离开,他冲老鸨使了个眼色,一脸浓妆的老鸨马上招呼了几个漂亮的姑娘拉着张司长,一时间娇声软语不断,都央着张司长在青楼呆一夜,经经人事,省的出门让人家笑话。 “ “哈,啊,那个,”张司长打着哈哈,却是尴尬不已。 “先生不喜欢我们这儿的姑娘?”老鸨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没有没有” “那云儿还不快带张先生去你的房间!”老鸨洒了香水的帕子在空中一挥。“快呐” 云儿面上一喜,立刻喜滋滋带张司长去自己房间。关门前,老鸨又交代一遍,“记得好生伺候” “是的妈妈” 门刚一关上,张司长就换了一副表情,“怎么样” “还是不行,这些老头子一个比一个狡诈,我问不出来”云儿苦了一张俏脸 “那边传来消息,说务必要赶在月底前拿到文件”张司长踱了几步,“这样吧,你想办法联系几个人,我们实在不行就来硬的” “好” ****** 沈升这几天越发的不安,也不知怎的竟然又梦见了年少时住过的沈家大宅——白墙青瓦,马头墙高耸,玲珑石雕门房、石窗。加上烟雨迷蒙,白色墙面熏上了些许烟黑,如同墨汁晕染,清雅淡然。房梁上雕刻八仙过海、麻姑献寿等精美的木画,更有木梁托牛腿。木头毛糙的边角被梅雨、烈日、时光打磨出一种干燥的白。 后来沈家寻了一块更好的地方重新建了宅子,以前的大宅也被闲置了。梦中沈升感觉好像是宅子被卖了,辗转了许多人家,最后清朗干净的宅子变成白蚁的巢穴,散发着一阵阵难闻的烟火味。很快梦境转换,又梦到瑰丽的太阳光晕,院子里的花草繁盛热烈,不管不顾地开着,满眼的天真烂漫,牡丹兀自敞着劲儿地开,姹紫嫣红的太阳花种在破脸盆里,没多久就将整个脸盆铺满,茑萝是南方的小公主,从来都是被月光呵护,昙花皎洁如月华,缱绻敏感。 然后就是一片孤寂到骨髓深处的黑暗,他要的光芒不再出现,薛衡,薛衡,沈升有些难受地皱紧眉头,可是还是摆脱不了黑暗,那片浓重的黑暗像蛇一样蜿蜒而上,冰凉冰凉。 薛衡是在玉兰花树下找到沈升的,薛衡穿了一件纯色的棉衬衫,外面简单套了件黑色的长袖衫,下面穿一条卡其色的布裤。薛衡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他带笑看着沈升两手浅淡地插在裤兜里,站在满树的繁花下,水彩画一般。 薛衡微微抬起头,看了沈升一眼,然后转开目光,望着一朵从枝头跌落的玉兰,湛蓝的天空只有几缕云彩。他的神情平和,淡淡地开了口:“族中长老想见你一面” 沈升折了一枝玉兰,肥润的花瓣还带着盛放时候的鲜嫩,他顺着玉兰花的脉络摩挲了片刻方才说道:“为什么?” “你说呢” “薛衡,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些不见的东西,可是我发现我很在意这些消失的东西。” “记忆么” “嗯” “或许也只是你以为的不在意吧,可能有时候自己非常在意的东西也没有那么重要,但是一些东西失去很久以后,你回想起来会觉得很重要,但是,沈升,失去的东西哪怕再在意,也已经失去了。”薛衡接过他手中把玩的玉兰花,“来,准备一下” 20、靡初 赵添总是记得薛静之回来的那个冬天,静之着了一身褐色裘服,一般人穿来是有些臃肿而他却仍是温柔倜傥。自己一身月白色的棉袄,握着一把黑柄的大刀,身后是被削成碎片的木头人,看着薛静之的一脸恬淡莫名地心里有了些自卑。白雪漫天,大雁早已南飞,想也是万径人踪灭,刀身渐渐落满雪花。俩人之间是蔓延的沉默,只待一点星火炸开这一片死寂。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赵添闻声看去,只见一块上好的碧玉已是裂成几片,衬着黝黑的岩石,配着大红的璎珞。 “怎么,不想理我?” 薛静之笑开,仿佛黑夜里的一道柔柔月光,让人顿觉明丽飞扬,令人心动。赵添一怔,良久才缓缓说道:“我以为是你不想理我”薛静之面色一冷,深深看了赵添一眼:“哦,难怪我得摔东西你才敢理我是吧” 赵添面色一凝,甚少看到薛静之这般桀骜不驯的少年心性了,赵添面下忽然晃过一道锋利的寒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薛静之取了一支长枪,明丽的红缨在飘雪的空中划过一道痕,薛静之已然出招,起势十分漂亮,赵添心里有些惊讶,瞬间握紧手中那把黑柄大刀避过稍显强硬的进攻,脑中忽然想到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薛静之练过武?赵添有些茫然地挡着薛静之的进攻,红缨枪头左闪右刺,招式却是个个不同,赵添微微皱了皱眉,这边厢猛然一亮,寒光耀眼,一刹那便挑了赵添手中的长刀。 赵添手无寸铁,长刀被薛静之的红缨长枪隔在两丈之外,薛静之眯眼看了看几乎要与漫天飞雪融为一景的赵添,长枪微挑勾回他的黑柄大刀,回手掷于赵添身旁,声音波澜不惊:“你输了”赵添那瞬间暗淡的眼神被薛静之尽收眼底,却勾起他心中一点点的柔软,似乎为这天寒地冻添上一抹刻骨的柔情色彩,而这一幕,给薛静之的映象是冰冷而又柔软。 不同的前途,不同的结局,燃成同一支摇摆的烛火,这是我的,薛静之的命运。静之,我爱你,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爱你,可是,你会回报跟我一样的满腔爱意么?命运或许是主宰,但是它可以阻拦我们的前途,可以决定谁赢谁满盘皆输,但是,我们的命运相连,无法割舍,你也这样想的吧。 静之,静之,仿佛梦中漂泊的木船终于有了停靠的码头,仿佛黑夜中层层乌云笼罩下的天空终于投射出一线月光,仿佛我终于紧紧握住你的手。我一直等待你,等了你这许多年。暮鼓晨钟,花开花落,从初雪的飘落到第一枝迎春的盛放。等待是一生苍老,自古红颜化为白鬓,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我等你,等你握住我的手。 赵添这一睡,睡了那么长,那么长,仿佛亘古般幽远,永不再醒来。 然而醒来的时候,身边坐着一位笑得温婉的女子,她说:“我等你酒醒” 赵添一阵茫然,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由得说:“怎么了?” 女子掩嘴轻笑:“昨天你跟薛大少一起喝酒,后来薛大少就命我扶你回房歇息” “是么”赵添面色平淡,摸起衣服套上。然后一把握住女子的手,“我们是不是什么都做了?” 女子笑得越发动人:“这可是薛大少吩咐的,裴红又怎敢不从呢” 赵添身子抖一抖,他无法说出口,无法说薛静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赵添一人孤独地走在有些寂静的小巷里,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走到这里来。石缝里几朵野花迎风摇摆,好像在倾诉衷情,字字无声,字字深情。 看来自己心念念的不过是虚无,都是自己想太多了,真的,真的是想太多。那个清浅微笑的少年还有那个蓦然间桀骜的少年,真的是自己的幻想,既然已是自己的幻想,是不是就该放下,然后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会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薛府,赵添看了看满庭的绿树阴浓,他忽然痛恨自己,薛静之已经做得那么彻底,而自己居然还对他抱有希望,果真该放弃了,不要再维持不切实际的虚无了。可是,赵添又觉得没有底气,好像是一只充满气的气球被戳了一个细小的口子,马上变得软塌塌的。半晌,他才酝酿出愤恨,想到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却不被接受,一时间也有点难以置信,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而这个梦却一点也不好,是个噩梦!!!他想早点醒来。 可是日光倾城,明晃晃的阳光普照,赵添头晕目眩,不,这是真的…… 赵添无力地倚在薛府外围的栅栏上,眼角忽然瞥见那抹高挑的身影,是薛静之,大概这是第一次他这么心平气和地看到薛静之吧,以前有期待,所以把一切都想得对自己有利。薛静之纤长的身影被层层的繁花笼了大半,他着了一身深紫色的丝绸长袍,袖子卷起,露出雪白的衬底。赵添心下一动,急忙转回头,心下哀叹,到底还是放不下。 手指碰到袖子里一块坚硬的物什,掏出来,触手温暖,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澄澈碧绿,只是有几道细小的裂缝,很明显是被摔碎后又补好的玉器。赵添皱眉,手却握紧玉器,心里一片冰凉,不知刀说什么,嗓子却是一片干涩,是玩笑吧,对了,一定是玩笑的吧,薛静之,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呢。赵添手中的温度却渐渐蔓延开来,仿佛是当初雪花下俩人之间涌动的火花,但是却无法抵达他的心上。他心内淋漓一片,凉透了,却笑得更深。 “ 薛静之,其实你欠我一个解释。”他收回玉器,转身走远,也再不回头,消失在耀眼日光之间。 寻常男子看来的一夜风流时光仿佛在玉兰馥郁中静止,而裴红的话,好像这一片静谧之中突兀的笑声,登时美梦散尽,一枕黄粱。这女子所说的,原不是赵添想听到的东西,却以如此理所当然的姿态存在下来,仿佛是对赵添无声的嘲笑。无论如何,他不能忍受。 赵添的眼中燃起滔天怒意 ,赵添不好受,但她他却希望他可以再愤怒一点! 薛静之的满不在乎,让他眼前的一切被怒火燃尽,化为乌有。赵添喃喃道:“薛静之,你这样对我”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困惑,又被随之而来的愤怒很快冲垮。指甲深深刺入掌间细肉。赵添的意识有些涣散,可是,这般纷乱如麻的思绪是从未有过的,怎么可以,他赵添怎么可以这般软弱!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残阳被薄雾笼罩,如血灿红,一点一点透过树叶的缝隙,一地碎金。他一身素白的棉布袍子,便被映上了淡淡的金色,心里是一望无际的深渊,那么绝望,那么黑暗,也许,还有赵添支离破碎的心吧。呵,一直那么痛苦…… ****** 薛静之随手挑了一枝盛放的花儿,细心地用花剪剔去枯死的残叶败枝,然后是修形,慢慢地,早上的时间就过去大半。 “昨天赵添拉你去喝酒了呃?”薛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坐下,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叠。 “嗯”薛静之淡淡地应了一声,一不小心剪掉了一小条花瓣 “毁了”薛衡摸摸下巴,“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薛静之皱皱眉,有个太过聪明的弟弟果然很让人讨厌,“有些事情而已” “呵”薛衡轻轻说道:“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就好” “那你呢,你就没有做过后悔的事情?”似乎薛衡说的话戳到了薛静之心里的一块伤疤,薛静之一下子换了一副表情 “自然是有的”薛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大哥你没有必要一直扮演温柔可亲近的形象” 薛静之听他这么说一下子泄了气:“习惯了,改不了” “还是因为赵添么” “是的,我亲手安排了一个女人陪他过了一夜” 薛衡有些不可置信,张张口仍是将话咽下,无奈之下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后悔就赶快去找赵添解释” 解释么?薛静之手又是一抖,大半的娇嫩花瓣被毫不客气地剪掉,细碎的花瓣掉落一地。他似乎对赵添的陪伴习以为常,赵添喜欢他温柔的样子,所以他人前人后永远都是温柔可亲的模样,从来未曾变过脸色。只是,这算是喜欢赵添么,不,他不喜欢赵添,可是赵添喜欢他啊,而且还是他亲手将一个女人送上赵添的床。可是,为什么现在这么混乱? 我该怎么做呢,找赵添解释么,怎么解释呢,自己又不喜欢赵添,解释不了什么东西啊……纷乱困扰,薛静之只好抛下花枝起身回屋子了。 番外:七夕 某天,文昭很是无聊,路里这几日要去桐城谈生意,他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啧啧,这个大概就是传说中相思吧……于是文昭收拾一下东西又换了套衣服打算去看望沈升,毕竟闲来无事嘛,出去逛逛也很好玩的。 刚刚进了薛府的花园就看见满院子的墨色牡丹,沈升正坐在石桌旁边喝着茶,旁边的是薛静之花了好久才哄骗回家的赵添,面前是几盘子小巧玲珑的糕点,糕点起起落落地摆成各色形状。 “今天倒是好兴致,都来了”赵添挑了一块制成小巧莲花样的糕点,入口酥滑,甜而不腻,“这糕点师父手艺越发精进了。” “哦,这是那万和楼的糕点,薛衡说是七夕要到了,所以买了一点回来给我尝尝,若是好吃的话七夕他亲手给我做”沈升一边解释,一边挑了几块给文昭,“你也尝尝” 文昭差点没噎住,连忙放下糕点,打着手势比划道:薛三做糕点? 赵添也有些吃惊,这,这还是薛三少么?!! 沈升坐在对面,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们,只等他们惊讶劲过去了,方才自己也挑了一块看起来很是好吃的糕点,还未来得及咽下去,便是有些得意地说:“你们家的打算怎么过七夕呢?” 文昭刚刚咽下那一小块莲花样的糕点,真诚又恳切地比划道:薛三果真与众不同。 “那是当然”沈升 格外地自豪,“你们回家也让路里或者静之做呗,估计七夕前总能赶回来的吧” 文昭面露难色,赵添有些同情:“估计路里那样子……只会……把……文昭直接在厨房里……” 赵添这么一说沈升也才想到路里的性子……他也一副同情的样子:“诚然,文昭我晓得你一向是个温柔的,但是太温柔了便也惯了路里一身的坏毛病。” 文昭有些瑟缩,弱弱地比划道:那我该怎么做呢? 赵添深沉地摇摇头,继续雪上加霜:“我看你这辈子是不行了,路里这脾气,估计你是镇压不住了,但是这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事情啊,我看你还是拿出你的脾气来,好好地整整他,让他知道你文昭可不是个好依赖的,这样子他才不会对你腻味。” 文昭静默,心里默默过了一遍自己跟路里相处的点点滴滴,好像自己一直是顺着路里,而且对路里的一切要求都百依百顺……长此下来,果真让路里养成了依赖的性子,这怎么行呢,更何况七夕这么重要的日子路里都没说要提前回来,看来自己的确要好好地TJ他了。 他晓得教训人须得一鼓作气,若是耽搁了,气势上便先自输了。好不容易等到路里回家,还没来得及让路里抱抱呢,文昭便推开他比划道:过几天是七夕了 “哦。” 文昭再接再厉:薛三要给沈升做糕点 “嗯。” 洗手作羹汤!!!文昭几乎要抓狂 路里抬眼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里满满都是深情:“我怎么可能输给薛三呢,不就是做碗汤么,等着” 诶诶,是糕点!!!看着路里飞快走掉的身影,文昭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他想想,路里素来是个习惯别人照顾的主,一碗汤就一碗汤吧,总比啥都没有好。 可是文昭等了好久都没看见路里出来,终于忍不住自己也去了厨房,一进厨房就看见路里呆呆看着锅碗瓢盆发愣,文昭轻轻拍了他一下,路里回过神:“文昭,怎么生火?” 文昭盯着他看了半天,简直是想笑笑不出来,只好比划道:没事,我来吧 “文昭”路里委屈地抱住他,“不能给你做羹汤” 文昭温柔地拍拍他的背,耳边传来路里的轻笑声:“可是我给你煮了一份长寿面,今天可是你生日哦” 文昭差点自己都忘了,他是在七夕这天出生的。 其实洗手做羹汤什么的只是一时兴起,心底里真正的希望是可以永远跟眼前这个人长长久久,永远不分离。 ****** 晚饭时间。 桌子上一片沉默,薛静之看看赵添,赵添看看薛静之。 还是静默…… 然后静默在蔓延…… 越发静默…… 终于……赵添开口了…… “我看我们还是去俱乐部喝酒吧” “嗯” “不醉不归” “嗯” “那走吧” 俩人收拾东西开开心心出门了…… ****** 薛衡照例陪沈升一起用晚餐,桌子上除了双方都喜欢的几样东西外还有薛衡亲手做的一样糕点,沈升看了又看,粉色的,卖相不错啊…… 终于薛衡忍不住了,但是还没等到他开口询问,沈升已经解释道:“今天是七夕,你做了这个我很感动”他顿了顿,接着一副无限感慨的样子:“我估计只有你真的做了糕点给我,路里跟薛静之这俩不靠谱的东西还不知怎么样呢” 薛衡一时被噎住,只好说:“七夕应该不会吧” 只见沈升神秘地说:“我敢打赌” ……薛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薛衡又倒了一杯酒给沈升:“今天是个好日子,多喝点” “啊?”沈升茫然,不就是七夕么……又不是他们成亲…… “诶,我好像喝多了”沈升发现自己视线有些模糊不清,还头重脚轻,各种难受。 薛衡随手端起面前的酒杯饮了一口,入口有些辛辣,他微微皱了皱眉:“今天的这个酒”度数有点高啊 “哦,我随便从酒窖里挑的”沈升不以为意地又饮了一杯酒 薛衡点头不语,只将杯中酒饮罢,俩人闲聊了一阵,沈升越发感觉薛衡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好像一片海,要将他深深卷入,沈升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薛衡看着他,单手撑头,静默不语。 沈升觉得奇怪,伸手去抚摸薛衡的额头:“不舒服么?” 薛衡忽然一把捉住他的手,一个用力打横抱起沈升,垂眸笑道:“我醉了” “醉了吗”沈升带着酒意笑道,“好巧,我也醉了” “是啊” 薛衡突然毫无征兆地俯下身,深深地吻住了沈升,沈升轻轻挣了一下,便习惯成自然地回应着他的情意,淡淡的酒香交迭,沉醉中晚风轻送暗香浮动。 绘着烂漫牡丹的帐幔下,沈升气喘吁吁地抬起身子环住薛衡的脖颈,“你没醉啊” 薛衡神色从容,坦然点头,“我只是——”他一个翻身将他又压到身下,流连在他的唇畔耳边,温柔缱绻低声呢喃,“我只是借酒力而已” 一宵的春色惊鸿 21、成愁 远山如美女画眉时候用的黛色石头,一样的妖娆勾魂,漫山谷的白色烟雾缭绕,衬得半山若影若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好一个今宵别梦寒,殊不知一霄梦魂远,万里河汉清。 山间落花众,月下捣衣声。送子夜归家,莲子折枝去。 赵添已是好几日未曾登过薛家的门了,纵使沉稳淡定如薛静之也有些烦躁了,薛衡看了只是微微笑着,不提点薛静之也更不提及赵添半分。 大厅里的挂钟当当地敲响了,薛静之一惊,抬眼看去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了。他有些颓然地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自己真的做错了。想到这儿,薛静之又是一阵呆愣,今天他已经愣了好几次了。赵添,赵添,我该拿你怎么办? 但是就算薛静之被愁思缠绕也不得不暂时先奔赴禅邦,帝都余下的势力悄悄联系,如今倒是组成了一张挺大的关系网。而根据收到的可靠情报看来势力网的一部分重心就在薛家甚少注意的禅邦,“该死的!”薛静之忍不住一拳砸在沙发紫檀的边角雕花上,薛衡看了看有些好笑,摆摆头转身回房间去了。 房间里沈升正在等他:“怎么样,禅邦哪里很麻烦么” “不会,静之的能力你是知道的”薛衡解开系了一天的领带,“只是赵添” “嗯,干脆我跟静之一起去禅邦好了,我以前也去过禅邦,也算熟悉”沈升想了想又说道:“至于赵添你负责解决” “嗯”薛衡随手拿起一份报纸,“长老那边没说什么吧” “还好”沈升斜倚着藤木的宽大木椅,姿态闲适优雅,面容轻松,薛衡见他这样倒也是放了心,现在看来就要解决赵添这件麻烦事了。薛衡倒是有些不理解薛静之的想法,在他看来静之跟赵添在一起待了那么久,无论是自己或者是对方,彼此都是相当了解。那么静之做出让女人陪赵添一晚的原因在哪儿?想检验自己是不是喜欢赵添么?薛衡不是没有跟女人在一起过,他可能并不是个很好的陪伴者,或者说是一个很恶劣的人。但是像静之这种直接让赵添跟女人在一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他……对于沈升是一种很强烈的独占欲,不想要任何人碰沈升! 沈升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对于薛家的兄弟来说要的不过是一个全心全意服从并且全身心投入的人罢了,可是他爱了薛衡那么多年,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他其实早已经养成更无法改变。但是……赵添,赵添或许的确喜欢静之,但是还没有到全身心付出的地步。所以有了挫折选择逃避,选择放弃,甚至走向对立面。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沉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淡雅青烟,是速降香,薛衡一直很喜欢这种不是很浓洌的香气,就好像是楚山白云,白云处处随君去的那种感觉,君似香,无处绕,一点一丝系情长。碧水青天之下,楚云入楚长。 ****** 由于沈升主动要求去禅邦,所以薛静之转入幕后收集帝都残余势力的信息,薛静之倒是无所谓,毕竟面堂上的活计他做得太多了,也有些腻味,刚好繁忙的收集工作可以让静之暂时不想赵添。 安可达安排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欢迎沈升等人的来访,宴会的来宾基本上都是禅邦的贵族,尤其是贵族妇女的服饰尤为华丽,沈升注意到一个一脸稚气的女孩子贴身穿着光滑柔软的玄青色裙子,外面罩上帝青色的外袍,蓝色的波纹皱褶上缀着孔雀领花朵。脚上穿着缕花织锦的筒靴,腰间系着宝石镶嵌、丝穗婆娑的腰带,手臂带金钏和海螺镯。中指和无名指套宝石镶嵌戒指,颈上佩红色的琥珀项饰,胸前悬着层次分明的珊瑚、瑰玉、琥珀的短项圈和珠玉穿成璎珞的长项链。头发是对半分开,梳在两旁,当中是珠璎顶髻,披散在身后的一股股小辫,缀满金银、珠玉、珊瑚、宝石。此外,还带着三角形的巴珠头饰,顶髻上有一颗硕大的松耳石,真可谓满头的珠光宝气,灿烂夺目。 “真好看”沈升喃喃地说 “好看么”安可达秀丽的双眉微微挑了一下,“其实禅邦这里的风俗习惯跟百年前一点未变” “民风淳朴”沈升感慨道 “其实妇女的平时着装一般是头戴帽顶有红绿色绒饰的尖顶小帽,下穿黑红色相间的十字花纹毛裙,着邦垫。上衣是齐腰间的小袖短衣,质地有毛、缎、布等。披方形缀绒披肩,手带银镶珊瑚戒指,左手戴银钏,右手戴宽二寸的砗磲圈”安可达看看沈升有些迷茫的神色耐心解释道:“此圈是从小就必须带的,以使死后魂不迷路。” 沈升细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女子们所戴的耳环多是金银镶绿松石质地,耳环上有钩。耳环以上连珍珠珊瑚串挂在发上,下接珍珠珊瑚串垂于两肩。 “其实还有呢”安可达抱歉一下,“我是不是说得太多?” “怎么会呢,禅邦王亲自给沈某解释民俗,沈某感到受宠若惊”沈升笑眯眯地端起酥油茶喝了一口,咳!沈升勉强咽了下去,刚刚放下镶了金丝银边的紫陶碗就感觉到安可达如水的眼风从自己脸上滑过。 “普兰地区盛行羔皮袍,制做精细、装饰典雅,羔皮袍的加面料以毛呢为主,领、袖、襟底镶水獭皮,外套绸缎,这在整个禅邦都是较具特色的”安可达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角落一名女子,沈升顺着看过去,只见一女子将头发梳辫成数十根细辫,下接黑丝线或咖啡色丝线,直坠至脚踝。自头部起坠一宽寸许的硬布块,上缀真假琥珀、玛瑙或银碗形饰物。自臂部起有一尺许的硬布块,垂及踝部,缀有碗形银质饰物或银元、铜元数行,多至数十枚。 “那个好像是錾花、镂刻技术吧”沈升眯眼打量银饰,“是将金银锤薄后,再用錾子錾镂出浮雕的效果么?” “嗯”安可达笑了笑,轻轻端起酥油碗,一只手捧着碗底,另一只手轻轻转动了碗身几圈,乳黄色的酥油茶在光滑的碗壁上滑过,留下薄薄一层痕迹。 沈升脸微微红了,好在安可达专心看着碗里的酥油茶也没有注意到。沈升只好小口小口地抿着酥油茶,其实以前来禅邦的时候也喝了不少,只是总是无法适应这种味道。 ****** 薛静之有些头疼地坐在靠背椅上,这么几天过去了赵添还是没有一点消息,他又实在拉不下脸去问薛衡,只好一个人沉默,但是人却是越发温柔了。薛静之现在笑起来的时候很是温暖,好似冬日里和煦的阳光。 薛静之乔装打扮在禅邦呆了已经两个星期了,这一期间他是僧侣,是虔诚的佛教徒,是贩卖香油的商人……林林色色的人物,也获得了各种各样的消息,看来自己选择的这一步没有走错,这样的事情薛衡也是不放心外人去做的。 禅邦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朵朵洁白色的云朵慢吞吞地在瓦蓝色的天幕下飘荡,入眼处都是随处可见的旌旗,红色黄色的随风飘荡。清澈的小河边是通过河流流水转动的一排排转经筒,禅邦人深信转弯所有的转经筒可以获得神的祝福。 这里的人几乎全民信教,而且无比虔诚地信奉他们的神。很多禅邦人从好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转山,拖家带口的三步一走五步叩头,他们出发的时候会在膝盖上绑上吼吼的牦牛皮,往往几天下来牛皮就被磨破磨烂。就算额头磕出鲜血他们也会继续下去,只为在年前转完神山获得祝福。 薛静之怀里一直揣了一张旌旗,亮丽色的黄色跟红色交杂在一起织成华丽的缎子,上面是一位禅邦老婆婆绣的六字真言,婆婆告诉他只要带着这个在身上会得到神的祝福,会心想事成。 禅邦上空不时有好几只大雕飞过,这种雕目光锐利如淬过的匕首,它们一圈一圈地在天空盘旋,看到目标就飞速自高空冲下一下子叼走目标,禅邦人称这种雕为神鹰。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 只为守候你的到来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日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 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大概禅邦人一切虔诚的宗教活动都是为了祈求自己身边人的来世以及现世的幸福喜乐。 辽阔的空间中是谁唱起一曲藏歌,那么又是为了祈求什么? 22、言谈 入阿毗达摩论云:“香有三种,一好香,二恶香,三平等香。谓能长养诸根大种名好香;若能损害诸根大种名恶香;若俱相违名平等香。如是三种皆是鼻识,及所引意识所了别境”。 沈升听安可达说今天要邀请他去看藏香的制作工艺顿时表现得受宠若惊,安可达笑了笑说:“禅邦的祖先是桑布扎,在桑布扎发明了禅邦文后,又根据禅邦的地域特点,把在西域所学的熏香技术进行改进,发明了禅邦特有的佛香。有一天,桑布扎在曲河边看到水车的叶轮会伤到水里的鱼,于是他就动了恻隐之心,他在河边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鱼儿不得入内。从此,曲河里再也没有鱼的踪影。而曲河水也从此成为制作佛香的必备原料之一。今天邀你去的地方就是曲河。” “其实中原地区也有关于佛香的记载,”沈升轻轻动了一下酥油碗,“在《楞严经》就有记载:“香严童子,即从座起,顶礼佛足,而白佛言,我闻如来教我谛观诸有为相,我时辞佛,宴晦清斋,见诸比丘烧沈水香,香气寂然来入鼻中。我观此气,非本非空,非烟非火,去无所着,来无所从,由是意销,发明无漏。如来印我得香严号。尘气倏灭,妙香密圆。我从香严,得阿罗汉。佛问圆通,如我所证,香严为上。”由此可见是佛法把熏香的境界,从世俗的用香,彻底转化升华到智慧的境界。” “是的”安可达挑了一下细长的眉毛,他本是活佛,自幼接受佛法熏陶所以无论静动都带了一股凛然的佛门正气,就算是挑动眉毛这种略显轻佻动作做起来也很是圣洁。“香对禅修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 “活佛可曾看过《维摩经》?” “自然是看过的” 沈升做出歉疚的神情:“倒是沈升唐突了,沈某记得《维摩经》上提到:“我土如来无文字说,但以众香令诸天人得入律行。菩萨各各坐香树下,闻斯妙香,即获一切德藏三昧,得是三昧者,菩萨所有功德皆悉具足。” “嗯,” 安可达笑了,“不知道沈先生突然提起这句话的意思是?” “活佛觉得如何?”沈升浅淡一笑,就算不喜欢仍然端起酥油茶喝了一口,好容易才将酥油茶咽了下去,诶,到底还是无法适应。 “《维摩经》所说的其实是指每日功课时,于禅堂中做熏香云供,煞气晦染,顿时清净。平时所用之法宝、新衣物等,可能来源过程未必清净而我们并不知道,接触后也会产生相对失戒、株连失戒的罪过,亦须焚香熏之得以净化。如是清净护持,久而熏之身心自然远离一切诸恶习气,不染世垢。”语罢,安可达含笑看着沈升:“沈先生对此回答可否满意?” “沈升不敢,只是沈升仙逝已久的母亲很是喜欢颂上几卷佛经,所以沈某也只是略通,还得活佛指点”沈升忙起身拱手,安可达拦了下来。 “其实护持清净的戒律是佛法的根本,而熏香的修法,更加会因戒律的清净而增上善妙功德。具足清净戒律者,其戒香之功德会成熟于外境用品之上。一切通过配合而成的香,及檀香、沉香等俱生之香气芬芳扑鼻,遍布四面八方,胜过诸天人所具有的妙香。故乃知此熏香云供是清净业障、护持戒律的殊胜方便也。“愿我身净如香炉,愿我心清如智火,念念戒定慧真香,供养十方三世佛。” “今日闻活佛一番讲解果真是恍然大悟,很多想不通的事情此刻也有点感悟了。” 沈升极其谦虚 “不敢不敢”安可达又是微挑眉毛,“沈先生对佛法倒是很通” “略知一二,难登大雅之堂”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 沈升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 “嗯,是的,的确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安可达笑得更加开心了 只是沈升却被这句偈语问得心里一动,人来时无迹去无踪”,而生与死都毫无痕迹可寻。“去与来时事一同”,到底生死之间什么是相同的呢,是什么呢,是茫茫不可得,还是只是惘然? 沈升不记得在那本书中看过一个小故事,说是一个人在旷野中,被狮子追赶,无处可逃。正好看到一口枯井,就顺着井中的藤爬了下去。爬到半途,看到井底有四条毒蛇吐着舌头,上面又有黑、白两只老鼠在咬那支撑他的藤,一旦藤被咬断,即使不跌死,也会被井底的四条毒蛇咬死。正万分惊恐时,飞来五只小蜜蜂,滴下了五滴蜜。蜜刚好滴入他的口中,满嘴香甜滋味,让他忘记了一切恐惧。 其实这寓言说的是人生。人被无常的狮子逼进了枯井,井下是生老病死、地水火风四条蛇,正在盘踞吞噬,而生命的藤又被象征昼夜的黑白二鼠啃啮着。五只蜜蜂,则比喻五欲--财、色、名、食、睡。一点点甜头,就能让我们忘记危险。“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如果不能看破生命中充满了惘然,果真就如安可达所说的“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活佛这偈语?”沈升口气里充满了迷惑 “其实,我只是想跟沈先生说一个想法而已,既然人生如梦幻泡影,何必要争夺那么多呢,禅邦,不想卷入你们中原的纷争” 沈升实在管不了他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了,连忙正色说道:“既然活佛亲口这么说了,那么沈某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请禅邦中立” “自然”安可达随意地端起酥油碗,“说定的事情自然会做到的” 这时沈升只感觉一起峰回路转,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忙调整思绪寻了一些安可达喜欢的话题:“我记得在禅邦密宗行者中更是以香上供养三宝,既是本尊护法福田物,使诸佛菩萨、本尊护法心生欢喜,愿时时护临并且可以下施鬼神及六道众生等得以受用,令满足而不来障碍行者,而更甚者可以净坛遣魔钩召本尊,令行者生起戒、定慧学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安可达的目光让沈升感觉自己的真实想法被看透了,这种感觉十分地让人不安,是不是从小修行的人都是这样子? “具足圣物、来源清净、圆满加持的妙香是禅修的殊胜助缘,它能长养诸根大种,增上禅修觉受,令禅修者身安、息静、心清,无勤获得调身、调息、调心之功效。燃一炉上好妙香,明亮香火似觉性赤裸,意境深广如契法界,氤氲醇厚若得法悦。周遍境心,根尘无染自净,为之戒香也。令人自然安住,正念相继入诸禅定,为之定香也。从禅定中显出般若之智慧,为之慧香也。依般若智慧彻断烦恼,使行者解脱轮回束缚,为之解脱香也。最终彻断一切知障,解脱一切见执,觉性圆满显露,为之解脱知见香。此乃证得五分法身之香也。” 沈升正欲开口,只听得安可达说:“薛三近些日子如何了” ****** 路里这些日子有些烦恼,其实远春城最近出了不少事情,他忙着公务难免就有些忽略文昭,文昭素来好脾气,现在看来倒是更增添了路里的烦恼。好不容易瞅了一个空闲的机会,路里带文昭去戏园子听新上的戏——《墙头马上》 穿着流云水袖的小旦一边咿咿呀呀地唱着,一边乘回旋的时候抛了个媚眼给路里,路里瞥见文昭面无表情的脸这心里是越发不安了。突然想起来文昭最喜他唱戏给自己听,忙低声哼了起来…… “本待要送春向池塘草萋,我且来散心到荼蘼架底,我待教寄身在蓬莱洞里。蹙金莲红绣鞋,荡湘裙呜环佩,转过那曲槛之西。 怎肯道负花期,惜芳菲。粉悴胭憔,他绿暗红稀。九十日春光如过隙,怕春归又早春归。 柳暗青烟密,花残红雨飞。这人、人和柳浑相类,花心吹得人心碎,柳眉不转蛾眉系。为甚西园陡恁景狼籍?正是东君不管人憔悴! 榆散青钱乱,梅攒翠豆肥。轻轻风趁蝴蝶队,霏霏雨过蜻蜓戏,融融沙暖鸳鸯睡。落红踏践马蹄尘,残花酝酿蜂儿蜜。” 这一面是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声,一面是自己耳边婉转的声音,文昭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路里见此情景,连忙哀怨地唱道:“我怎肯掩残粉泪横眉黛,倚定门儿手托腮,山长水远几时来。且休说度岁经年,只一夜冰夜消瓦,凭时节知他是和尚在钵盂在。他凭着满腹文章七步才,管情取日转千阶。” 文昭推了他一把,路里笑嘻嘻地凑了上来,娓娓动听地唱道:“接不着你哥哥,正撞见你爷爷。魄散魂消,肠慌腹热,手脚獐狂去不迭。相公把柱杖掂详,院公把扫帚支吾,孩儿把衣袂掀者。 ” 文昭红了脸,起身走了,路里忙跟了上去,一场小矛盾就这样轻松化解。 妾弄青梅凭短墙, 君骑白马傍垂杨。 墙头马上遥相顾, 一见知君即断肠。 23、曾经 文昭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残缺的孩子,不会说话,永远也不能开口。邵家人丁众多,文昭虽然是嫡长子,但是比他大的庶子更多,由于不会说话所以文昭被人欺负了也没有地方哭诉。 慢慢地文昭喜欢上了画画,画画的时候他可以倾诉自己的心情,倾诉自己一颗孤独的心。他喜欢素描喜欢水粉,用暖暖的色调去画温暖的画面,带着一点悲伤。其实很多人笑起来都是苦涩的,或许是这样的吧,带着小悲伤的快乐更加迷人也更加让人难以忘记,带着悲伤的微笑往往让人刻骨铭心地深记。 用斑斓的色彩跟温暖的笔触去画生命中的一点一滴,每幅图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幅图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小感想,人生中那么多来来去去的人,不一定非得铭记谁,如果可以,用画笔记录下来,或许看到的时候心里会有丝丝温暖,恰如心中黑夜中的点点星光,慢慢地洒满清辉。 就想与别人一起相处,总有那么一些人,你只需一眼便知道自己跟他是一种人,有些人,永远带着淡淡忧伤的天真,有些人永远那么安静,安静到你需要反复地揣摩他们,然后慢慢地将他们放到自己心里的柔软角落 一个有点温暖的夜晚,手里握住画笔,描绘出一片浅粉淡蓝,温暖,梦幻而不可触摸,慢慢地一个人嘴角绽放出一抹微笑。 初见路里的时候文昭只觉得这是一个极其漂亮的孩子,眉目如画,小小的脸蛋上一抹天真的微笑。然后,慢慢地,他们成了朋友。 文昭从来不知道的是路里其实很担心跟自己的友谊会破裂,后来的路里说年少时的友谊和梦幻是最让自己担心而又幸福的事情了,害怕自己拥有过的东西会终将被人夺走。就想做梦一样,梦境好一点的,色彩缤纷,给人安全感,梦境差一点的,就像跟温暖隔了一条宽阔的河流,寂寥流淌,寂寞无声,慢慢沉沦。 说着说着其实文昭有点头疼,他一直不知道怎么看待路里,或许有那么一丝喜欢,但是不够深刻,没有什么东西激化的话也只能是萌芽中的感情,然后慢慢地消失。 喜欢不是爱,但是他跟爱不同,他会一直一直地温暖,温暖地包围着你,让你慢慢慢慢地变得感性,让你学着去理解别人的心。 文昭其实并不像后来那么温柔的,他之前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困在自己的心里,然后一个人琢磨,一点一点地被这些事情缠绕,再后来由于路里小时候很多事情,他学着慢慢地安慰路里,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温柔,慢慢地就变成现在的文昭了。 24、离歌 茶馆内青烟袅袅,檀香盘旋回绕,赵添着了一身宽大的袍子,月白色的衫底将一张脸衬得越发苍白。茶馆的老板忙安排了几个拉丝竹的过去,咿咿呀呀的二胡琵琶声响了起来,可是赵添的表情却是越发不耐烦了。 好在,过了一会儿他要等的人来了,老板也松了一口气,轻轻招招手让那几个拉丝竹的走开了。 “怎么了”薛衡跟路里坐下,一个穿了件锦蓝的绸袍子,衣袂处绣了大片祥云,简洁素朴,越发显得薛衡气质温润如玉。一个一身华丽的紫服,密密地绣满了格桑花,奢华,比上路里美艳的五官,倒是被压下去几分。 路里纤细的手指碰了碰茶壶:“这都没有热气了,你是来喝茶的还是烦躁的” “赵添” “唔”赵添有些无谓地倒了一杯茶,已经变冷的茶水一点香气也没有,他手一抖,淡黄色的茶液洒了大半。 路里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口气越发平静:“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你有必要这么折腾自己吗” 赵添还是没有说话,可是,薛衡路里清楚地看到他的眉毛挑了一下。 “赵添,不管静之做了什么,你这样子也只是糟蹋自己,倒不如你们说开,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薛衡点起红泥小火炉,准备再泡一壶茶,“宋徽宗在《大观茶论》中提出—水以清、轻、甘、冽为美。轻甘乃水之自然,独为难得。后人在他提出的“清、轻、甘、冽”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个“活”字。 自古依赖泡茶大都选用天然的活水,最好是泉水、山溪水,切不可使用死水。 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用不同的水,冲泡茶叶的结果是不一样的,只有佳茗配美泉,才能体现出茶的真味。而你现在就是一壶死水。”薛衡敲敲小火炉的外壁,“怎么烧也不会是一壶好水” “薛衡说的对,如果说你跟静之说开了,然后再发生这种事情还可以说是静之做错了事情”路里看着赵添无动于衷的表情突然有些头疼。 三人一时沉默,过了好久赵添才淡淡地开了口:“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失望而已” “所以呢”薛衡顺着他的话问道 “就好像前一秒我还满怀希望,但是后一秒就被宣布死刑,他懂我的心思,其实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应我的确该放弃了,只是,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这么多年的等待全部成了泡影。我喜欢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然后啪地一声,全部碎掉了。” “嗯” “你们以为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么,我为他做了多少事情。我为了我们在一起阻力可以小一点,坚持要拿下帝都,现在我做到了,但是,却不是我要的结局。我以前是一个很没心没肺的人,整天笑嘻嘻的,但是薛静之不喜欢,他喜欢那种……” “恬淡安静的人么” “嗯,是的,他喜欢这样的人,我就一点一点地改变了,就变成现在的赵添了。” 热气腾腾,却没有一个人拎开茶壶,白烟中赵添似乎眼角有些晶莹。沈升路里无言,只好沉默。 风停了,常伴它身边的云会知道,烟散了,陪着它的尘会知道。爱走了,心里也会明白得清清楚楚。爱情来的时候可能是一瞬间的事情,你们或许相识许久,但是就是那个午后,蓦然间双目相对,一刹那天地寂寥,只有对方了。爱情来了,想躲也躲不掉。爱走了,也是不知不觉,慢慢地一点一点在时间中磨损,然后某天才发现,爱早已消磨彻底。 爱上你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变了,一向平静的心湖被扰乱,平静的步子也乱了,碰碰跌跌,没了自己的方向。知道这样子不好,可是没有办法,等到不爱了,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也会这样。 说什么天地浩大,我只愿陪你一人笑看天下,后来都发现不过是自己想得太多,想得太多连自己都分不清楚喜欢的是那个人还是自己虚构的幻想。 曾经深爱过,觉得自己一生最美好的场景就是遇见你,想着初见时彼此擦肩而过时候发丝被微风轻抚,连气息都是甜蜜的。后来不爱了,面对面走来都要装作不认识,彼此相对尴尬无言,想看对方又矜持着不去看,现实没有那么浪漫,你身边会有人陪伴,他身边也会有人陪伴,没什么是一生一世的。 刚刚放弃的时候可能做梦都会哭醒,可是,都会过去的,然后会一笑而过。 “你决定放弃?”路里转头轻轻问道 “放弃?”赵添苦笑一下,“早就该放弃了,是我作茧自缚,看不开” “既然如此就不要这般颓废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呢”薛衡心下有点为赵添不值,嘴上仍然开玩笑般说道:“你看你这一扔担子远春都出了这么多事情” “好了好了”赵添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我明天就回去帮你卖命行了吧” “哟,这薛衡一句话比我十句话都管用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啊”路里装作生气的样子 “诶,路里你也跟着搀和” 三人倒是终于有说有笑了,可是路里薛衡都清楚,伤痛是没有那么快愈合的。 赵添回家以后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偌大的赵府空荡荡的,往昔熟悉的摆饰看起来都是这么陌生且不可思议,好像这不是自己的家,自己进入了一个陌生人的家。 茶几上放的和田玉还是薛静之送的,上好的一块石料还未动,赵添却不想动了,扔又舍不得,算了,就放在那里吧。 楼梯转角处开了一个窗,洁白的帘子长长脱了下来,晚风漏了几丝进来,吹得纱幔起起伏伏。赵添坐在台阶上,一室的寂静,只有微弱的一星烛火摇摇摆摆。 人生下来的时候都只有一半,为了找到另一半而在人世间行走。有的人很幸运,很快就找到了。而有人却要找一辈子。 爱情这东西,时间很关键。认识得太早或太晚,都不行。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爱情,就是吹皱心湖的那一抹微风。吹皱了,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平静,也许,永远也恢复不了平静。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该有多失望,才能看着对方的背影觉得世界一切都这么陌生不可捉摸? 是的,赵添心里清楚,该放手了,奏一曲离歌,将自己的感情埋葬。一切都会是新的希望,只是,没有他了,没有过去的薛静之,没有赵添,没有那个合住的宿舍了。但是,赵添不会忘记,就算失去了就算放手了,也会永远记得。那个黑发温润的少年,目光有多温柔,笑容有多晴朗。就算无法在一起也不重要了,因为那份感情,已经真实地留下了, 花开了,然后凋零。星星是璀璨的,可那光芒也会消失。 这个地球、太阳、银河系甚至连这个宇宙也会有死亡的时候。 人的一生和这些东西相比,简直就像刹那间的事情,在这样的一瞬间,人降生了,笑着、哭着、憎恨、喜悦、悲伤、爱、 一切只是刹那间的邂逅,而最后都要归入幸福若有形态,那会是怎样的呢?幸福就像玻璃,因为平时从未察觉,但他确实存在,只要稍微改变看的角度,玻璃就会映照出光芒,比任何东西都要哽住仗着自己的存在,却更显出透明的琉璃色彩死的永眠。 人们要是没有回忆就活不下去但是只有回忆的话也活不下去 ,梦总是有会醒来的时候 ,不会醒的梦总有一天会变成悲伤。虽然,现在的我内心所受的伤是那么的深,虽然,这段痛苦的回忆只会带给我伤痛与悲哀。但是……我宁愿把这段记忆永远的保留起来,让它伴随我成长尽管我也曾想把它忘掉,但是我相信如果不去逃避它,一直把它带到生命的终点。总有一天,我会战胜那些往事,让自己变得更强……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些无论怎样都忘却不掉的事情…… 所以,我想要敞开自己的胸怀,试着让自己去接受,去相信。悲伤的尽头会是开心。 任何人都有权利追求着只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在赵添的心中,即使多么渴望那份曾经的幸福,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东西如果被突然的惊醒,那将会是渗透全身的悲痛。可是那关乎失去的情感却昭然若揭。命运只不过是一个唯美的预言,永恒的时光在轮回中牵引着神秘的缘分与使命,那华丽到极致的悲哀与宿命,谁也无法摆脱谁也不能够背离。所以当他面对薛静之的不爱的时候显得那样的释然,也许经历过的东西,尽管如何重复也只是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是的,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25、挽回 薛静之从禅邦回来的时候很是平静,静悄悄的没有通知一个人,待他突然出现在远春的时候薛衡方才知道薛静之回来了。 薛衡倒也不忙着问他沈升怎样,只是倒了一杯上好的普洱茶给他,方才悠悠地说:“你跟赵添?”薛静之看了看他,笑了:“你这第一句不提沈升也不提我活做完了没,倒是直接奔赵添去。” “沈升我倒是不担心,只是你跟赵添,很麻烦”薛衡给自己到了一杯茶,“不过你既然提到,就先说说” 薛静之眯眼看了薛衡一身倜傥的样子,淡淡笑开:“安可达对沈升很有好感,留沈升在禅邦多待几日。” “呵”薛衡敛眉,“我倒是还没收到消息” “素闻安可达风流俊逸,虽说是活佛,但是风雅事也做了不少”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薛静之浅浅勾起唇,“你还是担心沈升吧” 薛衡一顿,方才冷笑一下:“沈升如何我自会担心,只是赵添,你总要有个说法” “哦?”薛静之优雅地翘起腿,点了一根烟,青烟袅袅,“说实在的,我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 “你”薛衡很是吃惊,一时间竟然面上有了几丝诧异,他没想到薛静之竟然这么肯定 “我不喜欢男人” 简单的一句话让薛衡明了,赵添注定是白费一番心意了。 “赵添,我会劝他的” “不用”薛静之看起来越发冷淡,“我是不喜欢男人,他是例外” “这”一向从容自在的薛衡彻彻底底哑口无言了 “看你这样子我倒很是开心”薛静之轻轻弹了弹香烟,烟灰轻飘飘地落进水晶的烟灰缸里。“有多久没有见你这么失态了?上一次,好像是沈升成亲吧” “大哥记忆还真好”薛衡放松下来,“只是,赵添万一放弃了” “哦?”薛静之又是一笑,“怎么会呢” 俩人沉默半晌,薛静之起了个话头:“沈升被安可达留住了,你打算怎么办?” “静观其变” “跟你说话真是无趣”薛静之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沈升怎么喜欢你的” “你也差不多吧,那么赵添是怎么喜欢你的?” “啧啧”薛静之掐灭香烟,“我去洗个澡,禅邦没水,很是不舒服。” “去吧” 薛衡起身开了窗户,一股清风吹进来卷走了一屋子的烟草味,俊朗的眉宇间一片阴沉,这是他清清楚楚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了。安可达,禅邦,挺好的,很好。 薛静之换了一身简单的白色锦袍,同是白色的玉兰花绣满了整块袍子。整理了一下仪表,方才下了楼,刚一下来就看见路里文昭坐在客厅里,一眼将整个客厅看遍,没有赵添,微微皱眉,笑了起来:“都来了” “大哥回来自然都来了”路里有些严肃 “路里这副样子做什么,怪哥哥没有带什么土特产回来吗”薛静之卷起衣袖,仍是笑眯眯地看了看文昭,“文昭倒是好久不见了” 文昭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路里咬牙:“赵添,他” 话没有说完就被薛静之轻轻一个抬手压下,只见薛静之有些随意地说:“我会对赵添负责” “哈”路里笑起来,很是没有形象,“赵添要知道了,估计得乐疯” “这可不一定”薛衡端着茶壶走了出来,“要么乐疯,要么气疯” “管他呢”路里摸摸自己的肚子,“早饭还没吃就过来了,有吃的么” 一看文昭的表情,薛衡就偷偷笑了“没得吃啊我跟你说” “嘿,你这人怎么样啊……诶呦……诶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文昭,我下次一定吃早饭” “哈哈”大家都笑起来,这两活宝 “你啊你,要是给你老爷子看见你这样子,他还不得吐你脸的唾沫星子”薛衡递给他一盘核仁酥 “我老爷子可不管我这事”路里捡了一块核仁酥,“我乖乖的就什么都好” “这话我可记住了”薛静之也捡了一块核仁酥,“回头遇上路老爷子我就这么说” 他语音刚落就听到赵添有些爽朗的笑声:“大清早的找我有什么事情” 接着便是沉默,薛静之轻轻开口:“赵添” “哈”赵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介意这些做啥,我跟你说薛静之可后悔了”路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赵添你就使劲不看他,气死他”又被文昭踹了一脚,他乖乖地喝茶吃东西垫肚子了 “是这样的,赵添,静之呢,也知道自己错了”薛衡抿了一口茶,“你们呢好好聊聊” 赵添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坐了下来,有些紧张,好像他听到的东西都不是真的,有些瑟缩,有些不安。薛静之看他这样子心里一紧,他不知道赵添,竟会这样子,是自己伤他太深了么? 薛静之叹了一口气,包括薛衡路里等人心里都是一愣,薛静之很少会叹气,今天,怎么了? 赵添想了想说:“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嗯,知道” “哗”赵添手中一杯滚烫的热水就向他扑了过去,薛静之躲避不及,衣角也沾到不少 “薛静之”赵添眼睛都红了,瞪圆了眼睛,呆呆地喘着气 ,杯子一扔就走人了 “赵添!”薛静之也不擦身上的茶水,忙跟过去了,“赵添,你听我说” 薛衡等人一愣,路里欲起身被文昭拦住了,路里看文昭摇摇头只好坐了下来,三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干坐着等薛静之回来。 静之追了出去,终于在香樟树那里追上了赵添,“你听我解释” 赵添看着他,直直地看了好久才开口:“你放心,我赵添绝对不是那种小人,你薛静之对我没什么意思,我也不会纠缠你,待春节过完我便申请换到东南军区” “我”薛静之一把拉住他的手,胸口一起一伏,显然在压着怒火,“赵添,你有那个本事你就去” 赵添一把甩开他的手,连风度也顾不上了,直接吼道:“你薛静之多牛啊!我赵添不过是你们薛家养的一条狗,连叫都不能叫是吧!!!” “赵添,你先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我们都好说” “啪”赵添一巴掌甩到他脸上 薛静之突然一把搂住他,还没等赵添反应过来早已经吻了上去,唇齿磨蹭间赵添挣扎着骂道:“混蛋”薛静之却不理睬他,慢慢加深了这个吻,赵添拳头用力,一拳砸到薛静之的腹部,薛静之闷哼一声,抓住握紧他的手,更深更重地吻了下去。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薛静之终于放开赵添,赵添眼角红红的,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赵添,我们,重新开始,忘掉以前那些。”薛静之很认真地跟他说 “不用了”赵添擦去嘴角的口水,“我们就这样吧” 说完赵添自顾自走了,薛静之呆立在原地,心里清楚如果自己现在再追上去,赵添估计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 夜深了,空气褪去白日的喧嚣。窗外一轮残月与几点疏星相映,伴随阵阵肆无忌惮吹打在窗上的晚风,仿佛在书写着属于某一段特有忧伤,那是一种不能用言语描述的情愫。 薛静之现在觉得如果在最美的流年里,倘若当初自己都能够稍微勇敢一些,不知道幸福会不会就不会偷偷从指间慢慢溜走,直到最后化为无形。倘若某一天,当自己想起那些彼此曾共同经历过的往昔,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力且隐痛。 赵添曾经天真的以为薛静之就是自己今生唯一的执念,但是说不清是时间太瘦还是指缝太宽,一如人们常说:伴随时光的流逝、关于流年里那些稍纵即逝的记忆、无关悲喜、一如握在手心里的水、纵使握得在紧、终究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一点一点慢慢从指缝间漏掉 、直到化于无形,无处可寻! 或许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深藏着一段故事、即使故事的过程演绎得斑驳陆离、结局不尽如人意。始终都会被永久珍藏于记忆深处的某一个角落、即使最终免不了随年华的流逝而一点一滴被现实生活所湮灭结局、纵使如此、但在极深极深的心底、它毕竟存在过、并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失去了,挽回了,回不去,掩埋了。一日颂,千日醉,万日殇。断情绝,纤云折,无缘去。不自已,无趣言,隔日去。浮生泣,浮生弃,浮生期。似梦中,思梦中,是梦中。观自在,婆娑海,芥子纳须弥,须弥在人心。波若波罗蜜,度一切空,色为空,空幻色,人生八苦,觉之为觉之,四季繁生,菩提树下眠。不亦空,不亦色,芥蒂,波若波罗蜜。 错过了,或许可以挽回吧,慢慢来,总可以的。希望时光不要像洪流,冲散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些羁绊,我希望可以永远存在,看你走的时候,背影都是那么淡漠,突然感觉一切是那么掌握,我不想,真的不想从你的眸子里失去我的身影。 26、执着 人对于自己拥有的东西向来都是不怎么在意的,直到失去,失去后才追悔莫及,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失去就是失去,不在就是不在了。不是你一句回来就能挽回的。放在以前,薛静之可能想不到自己会为赵添这般疯狂,他一向是一个自律的人,看似温柔待人实则拒人千里之外。赵添至于他,以前是一个老同学,一个好的左膀右臂,他心里清楚赵添对他的心思,只是他对男人不感兴趣,所以赵添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不动声色地收下了,却是没有任何回报。后来真真切切地面对自己的感情,方才发现,自己错了。只记得,他千里之外寄来的一束未开的桔梗,淡蓝色的花瓣娇娇地在风中颤动,仿佛还带着摘下时的露水。只记得,他从国内寄来的一封封信,赵添以前不是一个严肃的人,他很会玩很会惹事,是什么时候变的呢,大概是自己去西洋读书的时候吧。以前自己对薛衡的疯狂嗤之以鼻,觉得自己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沈升这一点不好,但是他选择沉默,薛家人从不会去干涉别人的私事。 月光倾泻,寒风渐起,又是秋天了。远春城外想起声声的捣衣声,一宵梦魂远,万里河汉清。月下听捣衣声,勾起的是怎样的闲愁别恨? 千里之外寄来的一束桔梗,千里之外寄来的一封封书信,千里,千里迢迢,一颗痴心相系。可是,他薛静之做了什么?沉默地收下,然后依然装作不知道。赵添为他决定拿下帝都的时候连薛衡都说过这赵添值得好好对待,可是他也只是笑笑。 有些人就像一棵树,一辈子就扎根在土里,你把他活生生地自土里拔起来他不会死,但是他也不是一棵树了。赵添就是那棵树,而薛静之就是拔他起来的那双手,现在的赵添,大概已经决定不再爱他了吧。 无言独上搞楼,月如钩,望尽天涯路,思君念高风。高风不相系,淡听羌笛过琼州。 薛静之跟薛衡说过,如果赵添真的放弃了他会尊重他的选择,薛衡当时只是看了看他,好久才说:“你绝对会后悔”绝对的事情薛静之从来不信,就像过于锋利的东西总会轻而易举地折断一样。现在,他真的后悔了。 看着人走了,才蓦然醒悟,是不是太迟了? 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 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我问佛: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单? 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 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 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 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君若觉之便觉之,君若弃之便弃之,赵添,我也曾如你般天真。可是种下的种子总是要发芽开花的,不是你浇浇水就可以放摊子走人的。 薛静之知道自己过于执着了,但是,曾经的赵添不也这么执着么,就当一报还一报吧。 ****** 同样的,薛衡最近也很是烦恼,这安可达一留沈升就是五天,他可没计划到沈升会离开这么久,早知道就不让沈升走了。传回来的消息都是安可达陪伴沈升去了哪里哪里,看了什么禅邦圣地。所以薛衡这气性是越发上来了,当夜就打算拍一封电报给沈升,可是想想自己这样做未免有些小鸡肚肠,而且禅邦活佛挽留远春使者这是好事情,不能被自己的私利给毁了。 薛衡无可奈何,只好下楼倒了一杯茶,走到客厅开了落地灯才发现薛静之一直坐在沙发上。 “怎么了”薛衡放下杯子 薛静之摸摸自己的眉毛:“睡不着,起来走走” “你白天穿的衣服还没换,是一直坐在这里吧”薛衡注意到茶几上放的杯子有些老旧,白底的瓷杯上被人用毛笔歪歪扭扭画了一棵兰花,他微微挑眉,“赵添送的?” 薛静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下,他好像都长了几根胡茬:“早上整理东西发现的” “后悔了?”薛衡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是肯定的回答 薛静之拿起杯子:“你说这杯子丑丑的也没有多好看,可是为什么现在觉得这么放不下” “你指杯子还是指人”薛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到薛静之拧起的眉头他方才带着笑意说:“我也不是什么嘲笑的意思,只是呢,东西是东西,人是人,你要想清楚,是留着东西天天看还是人留在自己身边” “呵”薛静之放下杯子,“我知道该怎么办” “祝你好运” “安可达那方面”薛静之反复摩挲这个老旧的瓷杯,“他似乎对沈升很有兴趣” “我也挺头疼的,这又跟政治扯上关系,不然倒好办” 一向淡定的俩人一时间都有些头疼,灯光微黄,柔柔地铺满一方地。 ****** 终于,沈升回来了,交割了事宜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薛衡,路里听说后笑了半天,文昭很是不解,路里笑着解释道:“这薛衡都快成望妻石了,沈升回来要是不找薛衡安慰安慰他,薛衡定是要疯”文昭简直不想理他,自顾自整理长了不少多余叶片的盆景,这是文昭最近的爱好。 薛衡表现得很淡淡,沈升素来也不是个会说话的,本来一场好好的一场久别重逢就变成了俩人相对无言。突然沈升一把抓住薛衡的手,有些紧张地说:“我很想你” 薛衡顿时呆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你” 沈升很失望,刚准备起身离开就被薛衡扯了过去。深深的一个吻,俩人的气息交缠,耳鬓厮磨,难分难解。 薛衡蹭蹭他的鼻尖,笑了:“我也很想你” 是的,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比不上一个吻来得真实,我对你的心意全寄托在这个吻里,你会懂的。 沈升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说这样的甜言蜜语,薛衡心下得意,本来就是极其清俊的人这几天眉目间越发地意气风发。路里看他这样子很是不舒服,回家缠着文昭撒娇:“你看人家沈升木头疙瘩都会说情话了,文昭你也写封情书给我嘛”文昭不理他,直接一本书砸了过去,路里笑嘻嘻地接住书,摸了过去:“文昭……” 什么都不用说了,直接用行动解决,气得文昭好几日都不理他,路里笑得跟个偷腥成功的猫一样。 但是几家欢喜几家忧,薛静之对于赵添这几日冷淡的态度越头疼了,他刚刚返家的时候好歹俩人还可以共处一室,现在基本上上赵添看到他就变了脸直接走人了。薛静之无可奈何,是他的错,也该他自尝苦头,慢慢等待吧,赵添用了多少时间等他,他以多少时间回报。 失去的东西很难找回来,可能当时不觉得怎么样,但是到蓦然回首的时候,方才默然,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思绪浮上来,你会觉得难过,那是一种蚀骨锥心的疼痛,一点一点地让你沦陷,陷在情感的泥沼里不可自拔。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 错过了,挽回不了了,活该自己独吞苦果,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不争气,手没有抓紧点。赵添何尝不是,他一直在等一个人,一直在等一个回头,一直在等一份笑容。等他等到了,终于等到自己都没了笑容。他觉得够了,心累了,不想挽回了,也不想如何了。自己并不奢求在薛静之那里找到幸福,也不敢想静之会有什么付出,自己既然做了决定就该义无反顾,可笑的是当自己义无反顾的时候,薛静之却又跑来挽回,连一个让自己义无反顾的机会都不给。 即使心里翻天覆地,赵添也会装作一副淡然的样子,曾经所有的炽烈,也最终,还是被薛静之耗尽了。怪他吗?不怪他,谁都不怪,谁也怪不了。 真心羡慕路里跟文昭,一起渡过难关,彼此相持,然后有着开心的日子。有小矛盾却没有大烦恼,两个人彼此坦诚,待以真心。他不羡慕沈升跟薛衡,他们爱得太累,就算现在日子过得甜蜜,之前却是相互折磨,薛衡这个人难以猜透,纵使沈升也是个聪明人也应付不来,只能等着他亲自吐露真心,太累了。而他自己,喜欢了薛静之这么多年,现在不想喜欢了,也就这样子放手吧,薛静之一向温文尔雅,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赵添暗暗打定主意,只待事情交割完便去西洋玩上几年,等想回来彻底放下薛静之便回来,这样对大家都好。 27、结局 赵添走的时候薛静之并不知道,待他接到消息的时候赵添早已经交割完事情准备搭飞机离开了。 “啪”薛静之直接捏碎了精致细腻的骨瓷杯,洁白的碎片散落一地,他似乎没有察觉,拍拍手,沉声命令道:“让飞机延期” 薛衡却是一反常态跟他唱起了反调:“不用了,准点起飞” “你”薛静之大步踏过碎片,摁铃唤车夫载他去机场 “静之,你想好,如果赵添离开了,那么你有那个把握一辈子跟他在一起而不后悔?”薛衡很冷静,静之不喜欢男人他是知道的,这段日子他为了赵添焦头烂额他也是知道的,只是,“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屁话”文雅的薛静之头一次爆了粗口,他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薛衡淡淡一笑,拨通电话:“是的,一切如常,不用,责任我担着”他要让薛静之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在赶去机场的路上薛静之只感觉时间是这么漫长,漫长到一分钟都可以想很多事情。薛衡说的是对的,但是自己现在的确不能失去赵添,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就可以做到的,但是自己想要的他就不会放弃。薛静之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根烟,他甚少抽烟,有些颓然地呼出一口气,如果赵添的性子跟沈升一般他倒也不用这般烦恼了,就是那比牛还要犟的脾气才让人烦躁。就算赶上了,今天也说不准可以让赵添留下来。 “真是”薛静之叹了一口气,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窗外闪过的排排青木,等待的时间就是那么漫长。 赵添其实并没有搭飞机,进入机场之前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征战这么久他从未好好看过各地的风景,硝烟中的青山虽然壮观到底还是战火纷飞,他想先四处游玩然后再去西洋游学。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离开的消息必定有人报给薛家的,只是,赵添叹气,他实在是不想再纠缠了,心累了,就不愿意回顾了。 赵添特意穿得很是朴素,戴了一副宽大的黑框眼睛,刘海斜斜落下,乍一看去倒像个文弱书生。 火车有些拥挤,赵添上车后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窗户上的玻璃有些脏,积满旅途上的尘灰还有点点的雨点印记。他放下行李,合目养神,火车汽笛拉响,车身猛地震动一下,皮带转动,车子开始缓缓前进,加速,越来越快,终于驶离了车站。 于此同时,薛静之也到了飞机场,尽管一来就下令所有飞机不许离开进行安全检查,但是还是没有发现赵添的身影,找遍了候机大厅也没有一个人。气得他一把揪住飞机场主要负责人的衣领逼问道:“人呢?!” “薛先生消消气,赵将军的确没有过来,按您的指示如果赵将军来了,小的必定是拦下他的,可是赵将军的确没来啊”负责人一脸为难,他都快被薛静之掐死了 “算了”薛静之松开手,无力地在椅子上坐下,不顾风度地随意倒在椅子上,单手捂脸,看来赵添的确没有离开,可是他也不想让他找到了。一向以光鲜面容出现的薛静之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声音悲怆,含着自己不知的后悔绝望。 失去了,找不回来了。 “赵添不会搭飞机离开”沈升很是肯定地对薛衡说,“他绝对不会让静之找到” “我知道”薛衡苦笑,“静之也应该想到” 晨光熹微,金色的太阳光线划破白色的雾气,洒在庭院的池塘上,薛衡洒下一把鱼食,水里的锦鲤纷纷游了过来争相夺食。 满庭静谧,薛衡看着锦鲤,目光温柔,这些锦鲤是沈升养的,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兆亭前些日子写了封信,说春节想回来陪我们一起过,他也有些想家”沈升在薛衡旁边蹲下,也抓了一把鱼食,一粒一粒地引诱着水中的锦鲤,“只是今年到底还是少了人” “嗯”薛衡应了一声 沈升像是想起什么,低低笑了起来:“以前以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结果还是在一起了,看样子也是分不开了。都看好的是路里文昭,自小甜甜蜜蜜,现在也是,只是可惜了赵添静之了” “也没有什么可惜的”薛衡将手中鱼食全部抛入水中,锦鲤一下子游了大半过去,“人各有命吧” “我还记得你教我唱的《牡丹亭》呢”沈升哼了起来,“小春香,一种在人奴上。画阁里从娇养,伺娘行,弄朱调粉,贴翠拈花,惯向妆台傍。陪他理绣床,陪他烧夜香,小苗条吃的是夫人杖……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一阕唱罢,有些含笑地瞥了薛衡一眼:“就是这惊梦怎么也不会”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恍然间好像又回到几年前,还是在那个厢房里,要到黄昏了,日光微黄,面对面坐着,唱了一曲《牡丹亭》。只待那全折的《牡丹亭》演完,早已是华灯初上,雾色渐起,袅袅娜娜得蜿蜒旋绕。当时俩人心思各异,不比现在的柔情蜜意。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是的,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遍寻初,你还在原处。 这厢沈升薛衡俩人轻哼着《牡丹亭》,那一面路里文昭小两口却在烦恼见双亲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路老爷子居然转了性子,坚持要路邵两家长辈正式见个面,不管怎么说这倒也算正式承认他们这段关系了。 只是……路里想到自己父亲那黑面神一般的形象心下便怯了三分,他虽然不怎么怕老头子,但是老头子严肃起来还是有几分气势的,文昭的父亲更不用说,这可是自己的泰山。想到这里,路里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里盛满喜悦,柔柔地好像可以溢出水来。 文昭在收拾书房,四面墙壁三面都放了大大的木头书橱,满满地摆满了各种书籍。好些都没看过来,浅浅地积满了灰尘。 拿开一部厚重的书,文昭有些惊诧地发现里面夹了一幅素描小像。 纸张泛黄,显然是有些年月了,有些地方铅笔也磨光了,但仍然看得出来画画人的用心与细致。 画中人是文昭。 文昭转身将素描展开给路里看,路里一看急了,这,这不是自己以前偷偷画的么,怎么今天给文昭翻出来了?急得他想一把夺过来,最好烧了扔掉! 文昭温柔得有些坚持,坚决要把这素描留下来,他比划着跟路里说道:这是你画的,不能扔。 看路里还有要销毁的意思,文昭鼓起脸蛋,生气了:画的是我,我说不许扔就不许扔! “好好,不扔不扔”路里忙哄道,“你喜欢我再给你画,不说一张,就算十幅八幅也没问题” 文昭笑了,满意地放好素描,继续收拾书房。 那幅素描画得不算好的,笔触也有些凌乱,光影明暗也没有处理好,但是,这是路里画的,在文昭看来也是顶好不过的了。 是的,无论什么样的东西,在重视你的人的眼里就是天下最好的,如果对方对你怎么也不满意,那么不是你做得不够好,而是对方不够喜欢你,哪怕你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他也能给你挑出个错误来。 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 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谁,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 谁,唤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轹。 谁,弃我而去,留我一世独殇; 谁,可明我意,使我此生无憾; 谁,可助我臂,纵横万载无双; 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 谁,可葬吾怆,笑天地虚妄,吾心狂。 伊,覆我之唇,祛我前世流离; 伊,揽我之怀,除我前世轻浮。 执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 深吻子眸,伴你万世轮回。 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 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 我,牵尔玉手,收你此生所有; 我,抚尔秀颈,挡你此生风雨。 予,挽子青丝,挽子一世情思; 予,执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长; 曾,以父之名,免你一生哀愁; 曾,怜子之情,祝你一生平安! 一边儿燕喃喃软又甜,一边儿莺呖呖脆又圆。一边蝶飞舞,往来在花丛间。一边蜂儿逐趁,眼花缭乱。一边红桃呈艳,一边绿柳垂线。似这等万紫千红齐装点,大地上景物多灿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