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很魅很妖娆 下——兜里有烟
兜里有烟  发于:2014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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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各种小纠缠

 他直觉得喉间一抹腥甜,强行咽了回去。琉刖虽是闭上了眼睛,可却并没有睡着,他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自从上次暗杀的事情发生后,他就更加警觉起来,遂睁开眼睛问“重华,你怎么了。” 琴重华照旧没搭理他。 “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琴重华冷冰冰的回了句。 “你不是饿了吧。”琉刖宁可是找喷也逼着他跟自己说话。果然琴重华转过眼眸道“琉刖,你是傻了么,本宫怎么会饿。” “那就是渴了?”琉刖坐起来,一挑窗帘,“那点水过来。” 秦宣遂车而行,满目纠结的道“王爷,咱也没带水果啊。” “水!过来。”琉刖抚了抚额角。 “哦哦哦。”秦宣立马没好气的对下面的人道“王爷渴了!赶紧拿水——过来。” 琴重华一边抿嘴笑,可稍微一用力就感觉肺腔连同胸腔内都像有团火在烧,或许喝些水真能好一些,他没动声色。 很快有人递上清水,秦宣恭恭敬敬的交给琉刖道“王爷,来点吃的不?” “不用。”琉刖说着撂下帘幕,“给,重华。” “谢了。”琴重华接过,喝了两口。 琉刖却在一旁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重华,你跟我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 “你说,谢了?” “哦,怎么。” “没事。”琉刖笑得含而不露,心底感慨,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呐。 长此以往,他就不信化解不了他与琴重华之间的矛盾。 当是时,马车碾过石路颠簸了下,不巧的是琴重华这时又喝了一口,正好给呛到了…… 然后,琉刖就发觉不对劲了。 那不是果汁,怎么他咳出来的却是红的? 也没来得及过多的分析,琉刖警觉的问“重华,你怎么……”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 琴重华深知躲也躲不过去了,掩也掩饰不住了,遂冷冷道“你大可放心,本宫答应的事必会做到,不会耽误你的。”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琉刖道,其实对于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人来说,吐个血什么的也不算是大事,要换成是外面的秦宣或者傅锋不小心吐了一口,琉刖可能连看都懒得看,顶多说一句注意点,多加调养之类的话,可换成眼前人就大大不同了,他觉得十分的揪心,“怎么回事。” “没怎么。”琴重华守口如瓶。 “是不是方才给那小子疗伤,太损耗内力。” “嗯。” “重华,你该跟我说实话。” “你不都说了么,还要我说什么。” “就算损耗,也不至于吐血吧。”琉刖讳莫如深的,“是你吃了不该吃的药,才会这样。” 都是江湖老中医,酸甜小配方什么的根本不够看。顿了下,他又道“那个子画到底给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以至于一下就压住了你紊乱的经脉。” 琴重华闻言,却是一笑,道“你也想尝尝?” “可以。”琉刖摊开手,“拿来。” “可惜只有一份,已经被本宫吃光了。” “重华,现在你我……” “琉刖,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把嘴闭上。”琴重华目色冷沉的盯着他。 琉刖笑了下,“好,我不问。”沉吟了下,“不过你要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尽管对我说便是。我琉刖虽然武功不及你,可若是……还是……呵呵。” 琉刖只说了半截话,琴重华望着他冷冷一笑道“当初你死也不肯将赤血龙珠给我,如今又来说这些个,觉得有意思么。”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那你当初不还是死也不肯与我联手……” “算了。”重华打断他,“过去的事本宫不想再提。” 琉刖抿了下嘴角,“一笔勾销。以后的事咱们走着看,你就看我琉刖是如何做的。” 琴重华没有再言语,这是个谁也不能告诉的秘密,哪怕粉身碎骨。 夜深。人寂。车马行。 江南。风景如画。 一方苍翠的山林。鸟儿在清晨的枝头鸣叫。不远处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蜿蜒至远方。 极目望去,在这苍翠欲滴之中,却掩映着一方雪白。 恍若飘落在山间的浮云。 又似绿洲中的一片雪原。 当是时,但听这一方沉寂之中忽然传来沙沙的声响,几个黑影刷刷刷穿林而过。 “老大,就是这。”一个悍匪模样的人手持一把钢刀,蒙着面,只露两个眼睛在外面,滴溜乱转。 “我看看地图。”被称呼为老大的人也是一袭夜袭衣,忙不迭的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是这,前面那个白色的就是。”说着,他一挥手中长刃,“都跟上!” 几千米外,幽幽的传来阵阵琴音。一抹雪白的影子盘膝坐于树下,正在气定神闲的弹奏着古筝。随即,他的耳尖微微一颤,指尖一挑,不远处的雪白森林猛然间移动起来,变幻万千。一边侍奉的小童也很是淡定,不慌不忙的端上茶盏道“公子,有人来?” 那人只是一笑,很是篾然,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起身进了身后水晶宫一般的楼阁。 片片雪白的花瓣随风落下。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 而丛林之中,银白之上,却绽放起大片殷红,分外刺目。那几个不知深浅闻风而来的刺客,已经命归西天。各个死相惨烈,有的被树枝直接穿透胸膛,有的落入千刀陷阱,总而言之,无一生还。要么说,小道消息不能相信,然他们死的也不冤,利益熏心,怨不得别人。 那边江南一个小镇子,古色古香,小桥流水,苏州园林,景色分外怡人。房屋前就是一片大大的莲花池,朵朵莲花粉中透着一抹银灰,清素淡雅又不失妖娆。 “重华,要不你我也去看看?”琉刖摆弄着棋子,甚为无聊的道。 “看什么。”琴重华在专心致志的赏花。 “去那个无尘那探探虚实。”琉刖放下棋子,“你又不跟我下棋,本王实在闲得慌。” “你那点水平真不配跟本宫对弈。”琴重华说着就要出去,被琉刖扯住衣袖道“你不是怕了吧。” “嗯,本宫怕得很。” …… 第三十一章:各种小碗泥…… 激将不成,琉刖干脆道“你若不去,我就跟你那两个徒弟去了。” “你自己要去便去,扯上我的人做什么!”琴重华一抹不悦,隐隐怒色,“真是沉不住气,本宫从前还当你是个如何有城府之人,如今一看,呵呵。” 琉刖是开口必挨喷,挨喷必开口,“随便你如何说,反正你不跟我去,我就叫他们。” “呵。”琴重华挑了挑眼梢,“那你就去叫是了,看能否叫得动。” 琉刖再就没多说,转身就出去了。庭院中,凌玄和岚风正在喝酒,小酌几杯,自从出行至今,他俩基本就等同于空气,大闲人两枚,端的是闲的手痒。 “大师兄,要不……咱俩去集市上转转,跟师父说一声,就说去看看消息散布的如何了,你觉得?”岚风试探的问。 凌玄也实在是闲的抓狂,一扫往日的阴沉肃穆,“那行么,怎么好骗师父。” “不骗他啊,咱确实是去打探呀,只不过顺便,嘻嘻,嘿嘿,你懂的。” 凌玄沉了下,从牙缝里嘶了一声,最后像是下定老大决心似的道“不行!” 岚风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守旧,死脑瓜骨!” “你说谁呢!”凌玄一拍桌面,就在这时,一抹令人讨厌的声音飘了过来,“二位少侠喝酒呢。” 他二人转头,一见是琉刖,顿时就转了过去,全当没看见。 琉刖也没在意,一屁股坐下道“有件事。” 岚风转着眼睛看过去问“王爷有何事?不会是下棋又输给我师父了吧。” “胜败乃兵家常事。”琉刖不以为然,随即压低声音道“想请二位随我走一趟。” “去哪。”岚风立马警觉起来,不过心里也是一阵小欢喜,总算能出去溜达溜达了。 “说来,有点危险。”琉刖故作纠结,“本来是不想叫你们的,可……我一人又怕应付不来,跟重华说了,可他不让,说担心你们的安危。”顿了下,一声叹息,“唉!我手下的秦将军和傅锋等人毕竟武功不及两位,所以……这个。”说着,琉刖轻搓指尖,一副难以定夺的样子,而眼睛却瞄着他们两个。 虽然被戴了一顶高帽,但凌,岚二人心中还是颇为受用的。岚风随着问了句“到底去哪?卖什么官司。” “无尘处。”琉刖一字一顿,“二位可敢与本王前去?” 岚风瞅了瞅凌玄,凌玄面无表情,当即他又问“那我们兄弟要是跟你去了,有什么好处?” “好处嘛,既然现在我已与你们师父达成同盟,咱们就是一家人,你们想要什么吧,只要我琉刖拿得出的,都没问题。” 岚风真想说,要你的狗命!可嘴边的话是“王爷你懂的,男人都喜欢什么。” 他的话音方落,一边的凌玄使劲的瞪了他一眼。 岚风呵呵一笑,“大师兄,你误会了。我是想跟六王爷说,我们都爱财。”顿了下,“我们可以跟你去,不过,你要先给我师父一千万两黄金,这样的话,我师父以后就可以在昆仑上过上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再不用做什么买卖了。” 真是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一千万两!不过琉刖有的是钱,就算岚风不说,他还巴不得重华能花他的钱呢,当即道“没问题!一言为定。” “那好,我们走吧。”岚风拍拍屁股站起来,“咱们仨不要同时出去,那样师父见了,定会起疑心,我们先去跟师父打个招呼,就说实在闷得慌,到附近走走,然后你再进去。”说完,又觉得不对,“不是哈,你又不是我们夜梵宫的人,用不着跟师父请示,那六王爷,你随意吧,门外见。” 说完,凌玄和岚风二人便进了房间,琴重华知道琉刖的勾当,见自己的徒弟这么快就被说服了,心里未免很是不高兴,冷冷道“何事。” “师父,我们有点……太没意思了。”岚风看了看凌玄。 “确实。”凌玄一本正经,“我想与二师弟出去走一走,顺便打探一下外面的动静。” “玄儿,风儿真是有心,那便去吧。”琴重华在心底叹气,不知道这个琉刖用了什么法子,“别走得太远就好。”目光扫过他们两个,“就你们二人么。” “对,就我们俩。”岚风扯嘴角笑了笑,“师父,你想吃点喝点什么不?我们顺便带回来。” “为师自己有腿,可以走。” “那徒弟先告退了……”再也没敢多说,岚风扯上凌玄匆匆的就出去了,走出一段距离道“你说师父是不是知道了,怎么觉得他阴沉沉的。” “还说!就赖你!” “我那不也是为了师父好么。” 经过院子时,琉刖还朝他们俩飞了个眼色,随后自己又进了房间。 “重华呀,我实在为你感到……唉!”琉刖一副欠扁的模样,“本王真的不想挑拨离间,可区区一千万两黄金,就能让他们二人违背师命,你真该好好管教管教你的爱徒了。” “素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王爷不也为了区区一块玉玺,动辄天下么。”琴重华心里忿然,嘴上却不输人,“没什么稀奇。”说罢,他再就没搭理琉刖,两步迈出门槛,冲着大门口就去了。琉刖望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追去吧,他们俩正在院门口守株待兔呢! “这个琉刖怎么这么慢,能不能干点事业了,一会儿被师父发现了。”岚风在院门外急的团团转,这时忽然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立即冲了过去,都没看清来人就抱怨道“你怎么跟乌龟似的!不知道我们怕被……师,师父……” 凌玄见状一扶额头,心道完了…… “是在等为师么。”师父双手叉在胸前,凉凉的扫着他们二人道,这些日子来琴重华委实瘦了不少,他本来就不富裕,再这么一折腾,身上也不剩下啥了,透过玄色的衣衫可以清晰的看出他肩胛骨以及蝴蝶骨突兀的轮廓,不过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却是多了几分妖娆的风情,愈发的惹人怜惜了…… “没……”岚风见阴谋败漏,在心底狠狠的诅咒了琉刖的祖上一番,随即迅速的低下头去,他跟凌玄两个人恨不得找个地方隐身,这种被师父盯着的感觉当真不好受。 “跪下!”琴重华抬高声音厉喝道。 齐刷刷的就给跪了……凌玄悔不当初,都怪自己立场不够坚定。 第三十二章:小找茬~ 头上飘落师父幽幽的叹息,“你们爱财,为师不说什么,可琉刖的钱是那么好拿的么,风儿,你就不嫌烫手么。” 岚风想辩解一下,转念一想算了,如今师父在气头上,若是自己再全盘托出,不被师父一脚踢死才怪,遂就没作声。 可凌玄知道实情,他不想师父误会了岚风一番苦心,便斗胆谏言道“师父,二师弟也都是为了师父考虑。” “哦?”师父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眼梢,“如何替为师考虑了,玄儿说来听听。” “二师弟只是想让师父能过的潇洒些。” 岚风一边着急,这凌玄就是不会婉转,难道师父现在不够潇洒么?此情此景,该大打情感牌才是,师父吃软不吃硬,说些煽情的话没准还有机会。果然师父下一秒就悠悠的问了句“玄儿以为何为潇洒。” “这个。”凌玄刚欲措辞,岚风截住道“大师兄你不必再为我开脱了,全是我的错,是我想多了。” 师父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便没做声,倒要听听究竟是如何。 岚风暗自酝酿了下情绪,然后蓦然一抬头,满目凄楚的望着师父道“徒弟知道师父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快乐。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 此语出,琴重华也愣住了,岚风玩这种找死的套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愈发的熟能生巧,出口成章。“徒弟更知道,师父在心里很担忧小师弟,可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想风儿跟随师父也已多年,从未见师父如此憔悴过,”顿了下,看向一边的凌玄,“大师兄,你觉得呢。” 凌玄心里这个恨呀,你一个人找死也就算了,怎么把我也扯上了,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跟着附和“是。” “你看师父,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岚风又继续道“我眼见着师父您老人家日渐消瘦,做徒弟的心里能不着急上火么。” 凌玄不禁暗自佩服,岚风,你果然够不要脸。 就是换成琉刖,估计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眼看着自己的爱徒跪在脚下期期艾艾的诉说,琴重华的心思也沉了沉,遂道“即便如此,你们也不该擅作主张与琉刖同去无尘之处,你们可知那无尘是怎样之人。” “还不是为了那一千万两黄金嘛,为了能让师父你过得更洒脱随心些。”岚风终于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风儿知道师父你不缺钱,可钱多总没坏处,等日后找回小师弟了,师父就可以不再为生意操劳,带着小师弟游山玩水,双宿双飞,岂不逍遥。” 师父抿了下嘴角,“那夜梵宫不要了。” “由我们去打理就可以了,总而言之,有琉刖那一千万垫底,师父就不用着急赚钱了不是。”岚风说到这也叹了口气,“别人我不敢妄下断论,可我与大师兄真的不大需要钱,或者不需要太多的钱,我们只想看到师父你快快乐乐的,真正的。” 琴重华微微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只是道“起来吧。” 岚风貌似说到了兴头上,有点收不住了,就想一吐为快,“师父,其实从年岁上论,你也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大师兄,你多大了。” “咳……”凌玄朝岚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见好就收,别得意忘形。“二十二。” “你看,师父,他都二十二了,一大把年纪了。”说完又觉得不对,“徒弟是说,他其实跟师父您老人家差不多的。我二十一,咱们其实都是同龄人,如果抛开师徒关系不看,我们或许连声大哥都不用叫你的。” “行了!”凌玄照着岚风的脑袋狠狠就是一下,“疯了你!” “师父都没打我,你打我干甚!”岚风回了他胸前一下,“师父,你说徒弟说的在理吧。”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若说在理,未免有失为师者的风范,若说不在理,委实还是这个道理。琴重华微微一笑,语气有些落寞,“若是有一日为师真的退隐江湖,不再做那些押镖刺杀的勾当,到了那时,风儿玄儿再与我兄弟相称也不迟。” “师父,徒弟只是说说,你可千万别当真。”见师父动真格的了,岚风又慌神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们又岂敢与师父兄弟相称。” 琴重华没再多言,沉声道“你们都快些与为师,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不许随便走动。” “是。”岚风与凌玄齐齐回道,然后凌玄颇为不放心的问了句“那师父你……” 师父想了想,“我与琉刖同去看看。” “师父,他想去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儿去呗,咱跟着凑什么热闹。”岚风急急道,“您老若是闷得慌,徒弟愿意陪师父下上两盘。” 就在这时,琉刖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原来岚风少侠也是博弈的高手啊。” 岚风一看这厮,恨不得一拳糊他脸上,没好气的道“对于六王爷来说,天下皆是高手。” 琉刖的面色一沉,言外之意不就是说他是个臭棋篓子么。“看来岚少侠是被师父训斥了一顿,心里不痛快,也难怪,谁叫你那么爱财如命。” “琉刖,我们师徒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操心。”琴重华是个极度护短的人,别说岚风没错,即便错了,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会承认。顿了下道“无尘处,我随你去便是。” “真的?!”琉刖一听眼睛都亮了,一把拽住琴重华的衣袖道“走,重华,我们先去换套行装。”随即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扭过头对岚风和凌玄道“多谢二位少侠成人之美,本王那一千万两黄金照给不误。”说完,兴冲冲的扯上重华就回了院内。 成人之美?岚风啧了啧嘴,看着凌玄道“大师兄,莫非咱们被琉刖那孙子给耍了?” “那你以为!”凌玄一脸棺材,“回去!还戳在这不嫌丢人么!” 房间内,琴重华却颇为不解,去无尘便去,换什么衣裳。见琉刖命人拿进来好几件衣服放在床榻上,他冷冷道“王爷是觉得本宫这身行头不配与你同行?” “重华,你总是找我的茬,揪住我的小辫子就不放。”琉刖的目光扫了下那几套行装,“重华喜欢哪件?” “哪件也不喜欢。” 第三十三章:小狡黠 “不是我……你想哪去了。”琉刖耐下心来,换作任何一个,他早就一道军令下去了,还需要解释么,别说是换衣服,就是让他们裸奔也不需要理由。可对着琴重华,他只能晓之以理,“这里可是江南了,俗话说入乡随俗,你我还是中原的打扮,未免引人注意,本来这件事就需要极其隐秘,你说是不,重华?”没等人家说是,他紧接着道“所以,我们还是换上当地人的装束比较稳妥。” 琴重华眨了眨眼睛,觉得琉刖说得确实有他的道理,“也罢,那我就随便穿一个。” “重华你天生丽质,随随便便就足以颠倒红尘,依我看,就这件吧。”琉刖递给他一套青白色的云裳,又瞅了瞅他的头发,“重华,我建议你把头发束起来。” “本宫向来无束发的习惯。”琴重华答应换装,已经很给面子了,琉刖也没再强求,当即两个人就开始宽衣解带。就在这时,很不合时宜的,秦宣叩响了房门,要不说这位大将军总是干这种惹主子心烦的事,可又一片赤胆忠心,令琉刖骂也不是,罚也不是。 “进——”琉刖语气不耐的道。 其实这次琉刖真没多想,他只是想着能顺便欣赏一下琴重华的风姿,可推门进来的秦宣显然想多了,眼见着六王爷与那个妖娆的宫主皆是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眼睛都直了,瞠目结舌的戳在门口道“王爷,末将……打扰了!”说着,就要转身赶紧闪。 “打扰个屁!”琉刖一脸正色,自己还没干什么呢被人误会岂不冤枉,“说。” “回王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要什么马车!”琉刖心里这个恨呐,秦宣啊秦宣,你何时能学聪明点,懂一点本王的心思,“马车那么招摇,你是想本王被人发现么。” 秦宣无辜的卡了卡眼睛,“那末将马上就备齐两匹骏马。” “要什么两匹!”琉刖当是脱口而出,又觉得太过明显,其意昭昭的……咳嗽了一声正儿八经的道“秦将军,我们远途而来,本就车马劳顿,能节省的就要节省!能不动用的就别动!人如此,粮草如此,马亦如此。” 秦宣总算缓过味儿来了,立即一挺腰杆,“末将遵命!这就去备一匹骏马!” 琉刖含而不露的笑了笑,对着他很有深意的拍了拍肩,“秦将军快些去,莫要耽搁了。” 他觉得自己这次的阴谋很完美了,可这时换好了装束的琴重华凉凉的来了句“那你骑马好了,本宫御剑而行。” …… “重华,不是我不让你御剑,实在是不合适。”琉刖拿出来这辈子的耐心,“你想,镇子上人来人往,你弄把剑飞着走,必定引起注意,现在的情况我们还是低调些好。” 重华叹了口气,琉刖那点小心思他怎会不清楚,然情况特殊,也只能因地制宜,也就没再说什么,整了整衣服径自出去了。琉刖望着他的背景立马喜笑颜开,抄起佩剑急匆匆的跟了出去。一匹黝黑的骏马安安静静的立在树下,四蹄雪白,就像穿了四双小靴子,轻轻的摇着尾巴,十分惬意。秦宣这次总算办了件让琉刖心情舒畅的事,这匹马跟六王爷是多年故友,曾经陪着他南征北战,感情很是牢靠。简言之,它也只听琉刖的话。 琉刖一看是它,顿时就乐了,道“重华,你前面。” “嗯?”琴重华幽幽的凉凉的瞅了瞅他,又看了看马儿,“那你一个人骑便是了,本宫在后面跑。” ……琉刖揉了揉眉心,“重华啊,本王知道你轻功了得,可你就别再跟我抬杠了成不?” “你前。”琴重华语气笃定,不由分说,“上去。” “它就听本王一个人的调遣。” “是么。”重华冷冷一笑,然后绕到马儿的正对面,抬手拂了拂马鬃,望着骏马深棕色的大眼睛道“看着我,听话。” 不是吧,难不成这妖瞳之术对动物也起作用?琉刖一边看得有点傻眼,马是不懂什么的,见有人离着它这么近,第一个情绪当然是抗拒,扬了扬前蹄,嘶鸣了一声,可与此同时,它的目光当然也就对上了这位宫主的,随即,前一秒还焦躁不安的马儿瞬间就乖顺的如同一只小羊一般,琴重华一笑道“很好。”说着,又摸了摸它的脸…… 心灵感应?难道琴重华在他听不见的地方跟马知会了什么?琉刖越想越迷糊,忍不住问道“重华,你跟它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琴重华颇为不以为然的睨了他一眼,“莫不是你认为本宫与它是同类?” “不是。”琉刖眼见着自己的好朋友就这么被他收买了,心道还真是技不如人,前面吧,这就是命。堂堂的轩辕六王爷在琴宫主面前就只能认命。翻身跃上马背,他忙不迭的催促重华道“你快些。”随即,眼睛滴溜的向四下瞧了瞧,此番若是被人看到,那岂不是颜面扫地。 重华的眼底掠过一丝戏谑的神情,幽幽的道“你急什么,此事当是越晚越好。”随后,撩了撩衣角,轻叹口气“这新衣裳穿着就是不随身,上个马也这般费力。” 你还需要上么?琉刖就笑了,“重华,你故意想让我在部下面前难堪是吧。” “王爷是何意?本宫不懂。”琴重华呵呵的笑,然后跃上马背,“也罢,给你留些面子。”随即朝院内喊了声“徒弟们——为师走了——” 他这一嗓子不要紧,貌似看过来的可不止凌玄和岚风两个,秦宣,傅锋,连同所有的将士都齐刷刷的望了过来,表情各异,但基本都可以总结为一个——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琉刖的指尖使劲的挠着自己的手心,简直是没脸抬头,咬着牙缝低低道“赶紧给我走!” “你们无须挂念,六王爷由本宫照看,定会安然无恙。”琴重华扫了一眼琉刖的属下,终于是一勒马缰,绝尘而去。琉刖翻了翻眼睛,此情此景若是传到朝中,他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且这种粉色的花边新闻最易传播,简直是无法封杀。琉刖愁肠百结的,似乎已经看到朝廷的大臣们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耳边扑来一阵温热,但听琴重华狡黠的道“没面子。” 第三十四章:怕鬼胆小的王爷…… 琉刖挑了挑眉毛,一撩额前的发丝道“这有什么,重华你其实有所不知,本王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咱俩有一腿。” 随即,他便感到腰间一紧,勒得他的肋条骨都要断了,琴重华一手抓着马缰,一手死死的箍住他道“用不用本宫现在就把这件事坐实。” ……“开个玩笑,重华何必介怀……”琉刖想,琴重华这个人做事没有规则可言,当初可以放手天下不要,如今亦可以就地拿下他,单凭心情二字。自己武功不及,所处位置又不占优势,且不可再轻举妄动,否则悔之晚矣。 在这诡异莫名的氛围中,他们很快便到了附近的镇上。江南的小镇风光要比中原的柔美许多,即便中原也有小桥流水,但却不及这里的地道。天色还未暗下来,他们便下了马,徒步而行。清风拂面,衣袂轻飘,看起来像是两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琉刖道“我听下面的人报,无尘隐居在一片山林中,并且四里八方都被他设下了重重机关,有进无出。” “重华,我们须谨慎小心。” “重华,你怎么看。” “重华,你在听我说话么。” ……“琴重华!” “何事,大吵大嚷。”琴重华收回落在路边摊的目光,看向他一脸霜色,“琉刖,你最好不要在此大喊本宫的名讳。” “你听见我说话了么!”琉刖气呼呼的,竟然拿他这堂堂王爷如此不当干粮,别的事也就罢了,如今他说的可是正经事。 “本宫不聋。”重华走开几步,扔了几两碎银,拿回来一把精致的羽扇,白玉为骨,黑羽为扇,甚是华美。“如何?” 琉刖重重的叹了口气,“还行。”顿了下,“给我也整一把啊。” “想要自己买去。”重华扇了扇羽扇,又跑去别处凑热闹了。 三个时辰后,某处酒馆。琉刖望着桌面上琳琅满目的玩赏,抚了抚额头道“重华,你是打算给无尘送礼么。” “呵。”重华摆弄着玩赏,边道“他也得配。” “那你不觉得,咱们拿着这些玩意去,有点累赘?” “放在马背上就好,谁让你带着了。” 琉刖心底叹息了一声,没再多说,拿起酒樽喝了口,看了看四下道“重华,你听我说两句话。” “你说便是,本宫又不用眼睛听。” “……”琉刖也顺手抄起一个小玩意摆弄,道“我听闻,那个无尘的眼睛其实是看不见的。” “嗯?”重华抬起眼眸,微微转了下,“全凭灵蕴感知?” “他凭什么与外界感应,我不晓得,但我觉得所听非虚。”说着,琉刖朝前凑了凑,“此前飞廉不是说过,他从里到外都是白色的,很诡异呐。” 重华眨了眨眼睛,一笑道“怕了?” “你看你,三句话有两句话都在揶揄本王。”琉刖正色道,“若是他凭着内力与灵蕴就可以感知万事万物,可见他的功力也非同小可,而且相当敏锐,我们一会儿前去,当真要小心。” 重华沉默了下,“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依我之见,再拖上几天,先待他跟流砂交手,无论谁胜谁负,对我们都是有利的。” 琉刖点了点头,“最好流砂能省,那样的话,就省去许多周折。” “此话怎讲。” “流砂的地盘与大周接壤,我们可以从那里直接进入大周。” “哦。”重华只是淡淡的应了句,没再多说。 琉刖定定的看了他几秒,声音徒然低沉了几分,“重华,此番与封景交锋,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弄不好,三年五载也有可能,他屯兵数十万,可以说与我势均力敌,若想取胜,绝非易事。” 琴重华闻言却是笑了,“王爷言外之意,就是本宫须等得这三年五载,方可见到骨儿。” 提起素骨这个名字,琉刖的心里一阵添堵,“他就那么好?本王是一点没看出,”顿了下,几分不服气,几分讽刺,“难道我这个叔叔还不如一个侄子。” 琴重华闻言也是含而不宣的勾了下嘴角,“琉刖,那本宫哪里好?你府内美人如玉,三妻四妾,又何必执妄于我。” “那能一样么。”琉刖说到这很是不屑一顾,“庸脂俗粉,若不是想让她们传递香火,本王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听到传递香火四个字时,琴重华忽然愣了愣,眼底划过一抹异样之色,转瞬不见,“好了,你我不要再说这些无稽之谈,快些上路吧。” 琉刖心道,琴重华,你早晚是我的!此次与封景交手,即便能胜,我也不会胜的那么快。思忖间,那人已经出了酒馆,留下一桌子玩赏待他收拾…… 绸缎般的深蓝在苍穹铺卷开来。 夜,终于降临了。 为了隐遁,他们将马匹拴在了丛林之外的一处河边,这里水草丰盛,马儿也可以歇息一下。然后,二人便只身进入树林。林木茂盛,在夜幕的掩映下,一片沉沉墨绿,极目所望,可见远处镶嵌着一片银白,分外惹眼。参天古木间不时传来夜莺的低鸣,让周遭的一切更加透出神秘诡异的气息。万籁俱寂,唯有清白的月光洒在树叶草丛上。两个人轻功极好,行进之中没有任何声音。随即,琉刖低声叫住前面的人,“重华,你看。” 重华停住身形,顺着他目光所落望去,草丛中散乱着几柄刀剑,刀锋上沾染着干涸的血迹。却不见尸首。他幽深的眸子飞速的扫了眼四下,道“别在此停留,快些走。” 琉刖也觉察出一抹莫名的压抑感,墨绿,漆黑,银白构成此刻死寂的世界。草地上又被人踩过的痕迹,到脚踝处的青草歪向一边,从脚印来看,大概是三四个人,而且貌似向着不同的方向。就在这时,空气中隐隐飘来一抹花香,沁人心扉。 “重华,你闻到了么。”琉刖低声问,紧上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本宫既不聋也不哑,鼻子也灵得很,你说呢。”重华有些无奈的瞄了他一眼,“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这就咱俩。”琉刖被他说得有点囧,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们是这里唯一的人类。” “呵呵。”重华就笑了,“那无尘是什么。” 第三十五章:慌什么! “他离这还远着呢。”琉刖扬了扬下巴,“要走到前面那片白色的林子才是他的地盘。” “这里就是了。”重华幽幽的道,“他既能用灵蕴感知万物,何处不是他的地盘。” “他能感受到这么远么。” “谁知道。”重华静默了下,“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也是。”琉刖有点挠头的样子,“除了阴森诡异。” “别动!”重华忽然伸手拦住他,警觉的望着四周,“你听到什么动静了么。” 琉刖茫然的摇了摇头,说实在的,他在感知外物这方面委实不如琴重华。月光安安静静的倾洒在每一寸土地上,幽深的丛林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 与此同时,空气中的花香也愈发浓烈起来。 “闭气。”重华道。 随即,他们风一般掠过此片林地,朝那方银白掠去。 不出须臾,二人便稳稳落在墨绿与雪白的交界处。 风过无声。这里要比方才的幽深处更加静谧。连夜莺的鸣叫声也消失了。 琉刖长长的吐出口气,抚了抚胸口,皱眉道“重华,要是再走个七八里,本王恐怕就憋死了。” 琴重华没作声,微微眯起修长的眼睛望着仿若白雪般的丛林,一切晶莹剔透,又诡秘绝伦。 就在这时,琉刖忽然觉得几滴露水滴在了他颈间,下意识的伸手擦了擦,旋即他的眼睛瞪得通大,“血!……”忙抬头看向半空,皎月如斯,安然不动。繁星点点,几片暗云。 琴重华也警觉的四下望去,虽然武功盖世,可这片树林根本没有半个人影,莫非是要与鬼斗? 突然,从暗中猛地飞出一个东西,速度极快,如长剑一般朝他们袭来。 根本没时间看清是什么,躲闪已经来不及,重华抽出琉刖腰间的佩剑,一剑砍了下去。 武功高下,内力深浅,此刻昭然若揭。 一切皆在眨眼之间,若是琉刖拔剑,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他们才看清,袭来的不是它物,而是一枝树藤。 剑锋落下处,碗口粗的藤蔓被齐刷刷砍断,而那断口处流出的汁液,确是鲜红,散发出浓重的血腥。 “食人藤?”琉刖惊呼,“世上真的有这种植物!”顿了下,“我只是听说过,没想到今日竟亲眼所见。” “你休在这感慨了。”琴重华轻叹了口气,“想那几个人多半是被它吃了。” 当是时,忽然丛林深处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仿若千万条蛇在暗中爬行。 “不好!”重华拽了一下琉刖,“还发什么呆!” “看看再走啊!”琉刖满心好奇,有琴重华在他身边,他的胆子真是大了好几倍,若是他自己,打死他也不会在这满地吃人的植物林子里呆上半分钟的。 听闻他此言,重华蓦然松开了他道“那你看吧,本宫先走了。” “嗳!等等我——” 可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天空中已经纠缠成一片纵横交错的藤蔓,如巨大的渔网般铺天盖地而来,他们俩皆难以置信,似乎已无路可退。这不似与人相博,纵然对方的手段再高明,也可料定七八分,然,面对着这样诡异阴狠的植物,谁也不晓得它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琴重华想,唯有拼了,他刚要运气,却被琉刖一把抓住胳膊,喊道“重华快跑!” 这时六王爷一贯的风格,打不过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重华被他这么一扯,索性也一咬牙,二人身形一跃,飞速的穿过最后一截墨绿色的丛林,跃入那片白皑皑的林地。 琉刖死死的揪着重华的衣袖,埋头就是个跑。 “等等!”重华喊住他,定住身形回头道“你看那边。” “别看了重华,回头再看吧,逃命要紧。”琉刖头也没回的又要拽他。 “慌什么!”琴重华冷声喝道,“跟你共事,真是烦人。” 琉刖卡了卡眼睛,想也是啊,自己咋突然这没出息了,估计是没外人的原因,若是秦宣他们都在,他十有八九是要装一装的,于是这才转过身望过去。 奇观!但见那藤蔓巨网在绿白相接处被齐齐斩断,仿若空气中隐藏着无形利刃,鲜血从断枝喷涌而出,遮云蔽月,血夜缭乱。 而雪白深处,却有一人在不动声色饮茶。 苍白的手指轻轻拨着琴弦。断续的乐音轻灵跃出,像是玛瑙落入深湖。 “公子,有人进来了。”一边的侍童道。 无尘只是一笑,食指在琴弦上又勾了一下,“这次的要比上两次的强些。” “那……要不要我与钟离前去看看。” “不必。”无尘似乎胸有成竹,随即站起身,再就无话,径自进了身后水晶宫一般的白色府宅。而那双银白色的眼睛却充满一种深不见底的警惕与冰冷,似乎在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侍童收拾好他的琴,随即也跟着回去,轻轻的关上了门扉。 这边,琴重华和琉刖还在为眼前的景致惊讶,随着鲜血的不断涌出,那些墨绿藤蔓渐渐枯萎,最后软塌塌的蜿蜒在地上。 “看来这里是被那个无尘下了阵。”重华道,“方才幸亏你拽着本宫跑开。”说完,他自顾自的笑了笑,然后转身望着前方已经无路的林子,“琉刖。” “怎么了。”琉刖看向他问。 “瞳术奈何不了他的。” “哦……”琉刖恍然的点了点头,“因为他的眼睛看不见。” 琴重华没作声,“不过即使不用瞳术,本宫也一样可以杀了他。” “再等等再等等,方才你还不说我沉不住气么,稍安勿躁,先让他与流砂开一局。” “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琴重华说罢转眼望向琉刖,“我现在就想解决了他。” “为什么?”琉刖一转眼睛,“呵呵,你就这么想那个素骨。” “跟骨儿无关。”重华一字一顿道,“此人杀气太重,本宫倒是很想领教领教。” “重华。”琉刖一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敞亮了许多,“我们此番前来,主要就是看看,万一流砂死在了无尘手里,你我也好黄雀在后,现在那个流砂不还没来么,不着急不着急,这天下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 第三十六章:蓝蝴蝶 琉刖这句话说得确实,打江山绝非三日之功,这么多年他早就磨练出卧薪尝胆的城府,虽然他也张扬跋扈,可他忍得并不比别人少。重华握了下手中的佩剑,没言语。琉刖见状,见宝剑拿了回去,忙不迭的挂在了腰间。道“不是我看不起他们,要说社稷江山,运筹帷幄,他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本王的对手,根本就不是那块材料,还非得揽这瓷器活。” 重华呵呵一笑,道“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就在他俩闲聊之时,忽然,天空中呼呼啦啦的浮现出一片跃动的蓝色,闪着钻石般的光亮。再定睛一看,竟然是成群结队的蝴蝶!足足有数百只。 蓝蝴蝶?琉刖马上就想到了那个传闻。莫非流砂来了? 江湖上传闻,但凡看到他虎口处那只蓝色蝴蝶纹身的,就没有见到第二天的太阳的。 那些闪动着光泽的蓝蝴蝶正悠然的朝这边飞来,貌似不急不缓。 “应该是流砂。”琉刖道。 “好漂亮。”重华望着蝴蝶,竟然勾了勾嘴角,“琉刖,你与本宫捉一只回去。” “什么?”琉刖的下巴差点没落地上,“重华,它们十有十一是有毒的。” 琴重华冷飕飕的望过来,“算了,本宫自己捉。” “别!”琉刖想伸手拽住他,扑了个空,那边重华已经飞身跃起,稳稳的捕了一只,捏着翅膀,笑盈盈的看着道“还很香呢。” “重华!”琉刖抢过他手里的蝴蝶,“你这是找死啊。”说着,就给放了…… “怕什么。”琴重华貌似对蝴蝶很纠结,“王爷的骨隼本宫都照接不误,还怕他流砂的蝴蝶么。” “我派到你那的骨隼没有带毒的。” “不妨事。”琴重华铁定了心要捉一只回去研究研究,“琉刖,枉了你还身经百战,难道不懂得知此知彼的道理么。” 琉刖一眨眼,原来如是,心里竟然莫名的感动了下,虽然琴重华也只是为了那个素骨,“我来。”说着,他跃起来抓了一只,“我拿着,你别伸手。” “给我。”琴重华朝他一摊手。 “不给。”琉刖往后退了一步。 “那我就再捉一只。” …… 最后还是没拗过人家,乖乖的把蝴蝶给他了。“重华,我看我们就先撤吧,不出明日,估计便有消息了。” “也好。”琴重华微微点头,“原路返回。”顿了下,“收起你的厉气。” 江湖上的经验,琉刖说到底也不如重华。二人运了口气,将周身的杀气深深的隐藏。这样的话,有助于无尘更清晰的感受到流砂。随即他们原路而返,还算顺畅,不出半个时辰,便出了丛林。深夜已至,琉刖骑马,重华则驭着他的佩剑而行,一路上都在摆弄那只蝴蝶,看得琉刖抓心挠肝的。 刚到宅院门口,便见到两个人影坐在门槛上,身后的门框上倚着另外两个人影。 四个人正目光炯炯的盯着前方的路。 “师父,你总算回来了,等死我跟大师兄了。”岚风扔掉手中的狗尾巴草,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还没等一边的凌玄起身,站在他身后的秦宣便迫不及待的冲了上去,随即两个人就卷在了一起,人仰马翻…… 看得北耀堂的左堂主傅锋一脸黑线,岚风笑得腰都弯了。 “秦将军呐,你何时能让本王省点心。”琉刖叹了口气,翻身下马道“不早了,你们也都早点休息,本王与琴宫主都安然无恙。” “没事就好啊,末将担心急了王爷,左堂主也是啊。”秦宣忙不迭的上前牵过琉刖手中的骏马,抚了抚鬃毛道“你也辛苦了。” 但凡在外征战之人,对马儿都有种特殊的感情,它们不仅是他们的坐骑,更是朋友。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傅锋道。 “对了。”琉刖朝琴重华扬了扬下巴,“琴宫主捉了只流砂的蝴蝶回来,你们几个研究一下,看看这蝴蝶身上可有玄机。” “是。”傅锋走到重华跟前,客气道“劳烦琴宫主将蝴蝶交予晚辈。” 重华犹豫了下,递给他道“仔细别弄死了。” 然后,便与凌玄岚风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琉刖急忙叫住他道“琴宫主,本王有事想和你商量。” “琉刖,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还找我师父商量什么啊。”岚风白了他一眼。 琉刖狠狠的给白了回去,“我找你师父,又没叫你。” “就是的!”秦宣上去推了岚风一把,“我们王爷是叫琴宫主,你有资格发表意见么。” “嗳我说你这个歪胡子老头。”岚风撸了撸袖子,“怎么地啊,想打仗啊。” “风儿——”重华沉声喝住岚风,“玄儿,带他去休息。” “走吧你,别在这丢人了。”凌玄比较识大体,毕竟北耀堂的,王爷府的人都在,这种狗咬狗一嘴毛的事还是不干为妙。 岚风被凌玄扯走了,傅锋研究蝴蝶去了,秦宣也识相的闪了。就剩下琉刖跟重华两个人站在月下。重华道“何事,在这说便是。” 其实琉刖有个毛事,他沉吟了下道“还是到我房中去说吧,毕竟这里人多眼杂。” “人?还有人么?”重华四下看了看,“本宫怎么没看见。” “好吧好吧。”琉刖只能退而求其次,反正缠上琴重华是关键,“坐。”他朝石凳一伸手。 重华一撩衣袂落座,静静的盯着琉刖,一分钟,两分钟,“究竟是何事。” 还没想好呢……“是这样,重华你觉得流砂与无尘,谁胜算的可能性大一点,本王想与你赌一局。” 重华微微蹙眉,“琉刖,你发烧了吧。” “没有啊,正常的很。”琉刖摸了摸额头,“重华你还是担心我。” 琴重华抿了下嘴角,冷冷一笑,“挺大的人,就别玩这小孩子的把戏了。” 被他当场戳穿,琉刖心里未免有点犯窘,不过他最擅长的就是掩饰,一本正经道“本王是真心实意想与重华赌上一赌。” 琴重华的眼底掠过一丝变幻的神色,刚要开口,琉刖却先抢道“重华,赌注你随意,只要跟那个素骨没关系就行。” “呵呵。”琴重华冷笑着摇了摇头,“除了骨儿,本宫还有什么好与你赌的。”说罢,他扶了下额角,不知为何,感觉有些轻微的晕眩。 “世间万物,金银财宝,难道在重华眼中世界就等同于他么。”琉刖又是一阵添堵,灵魂深处咬着牙的羡慕嫉妒恨,“要我说,就赌你我的第二个条件。” “我从不认为你我之间还有……什么第二个条件。”琴重华觉得眼前似乎有无数光纹在波动,瑰丽而梦幻,琉刖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他运了口气,使劲的眨了眨眼睛,“本宫有些累了,赌注的事明天再说。”说罢,就要起身,就在这时,傅锋蹭蹭走了过来,先是扫了琴重华一眼,又暗自转了下眼眸,然后趴在琉刖耳朵边上说了两句。 “哦……”琉刖微微眯了下眼睛,“我说的么,还以为……好了,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堂主。”傅锋一颔首,再次含义不明的看了一眼重华,转身走了。 第三十七章:勾魂摄魄 琉刖的嘴角不经意的扬了扬,似乎是笑了下,随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下额头,像是在确定自己有没有发烧,随即颇为放心的舒了口气,道“重华,本王想给你看样东西。” “看什么。”琴重华已经完全没有耐心,眼前的景象越来越虚无缥缈,撑着石桌站起身,“有什么,明日……明日再看。”子画的药已经在他的体内产生了强烈的副用作,好在他的功力深厚,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可此刻也不知怎么了,任凭他拼命的运气压制,仍是一片混乱之感,身体的每一处神经似乎都变得扑朔迷离。 “宝贝须得晚间看才是。”琉刖神秘兮兮的,弯起的嘴角貌似有点收不回去了,扶住重华的胳膊道“随本王去吧。”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琴重华就被琉刖带到了自己的卧房。他坐在椅子上手撑着额头,想要理清思路,但脑海里却乱成一团,于是他就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希望清冷的夜色能令自己安静下来,随即他一缕迷惑,眨了下眼睛又定定的看了看,“琉刖,这莲池是几时建的,我以前怎么没看到。” 莲花池?琉刖也望了出去,哪有啊,院子里空空荡荡的,连朵花都没有。随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不过貌似并不担心,走到重华身侧,双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头道“本王也没注意。” “蝴蝶……”琴重华忽然就笑了,“是那蓝蝴蝶。” 琉刖转了下眼睛,“重华,你在说什么。” “那蝴蝶身上,有,剧毒。”琴重华断断续续的说,“果真应验了,呵呵。” “没事。”琉刖拍了拍他的肩,似是安慰,“你放心,本王保你周全。” 琴重华还想说什么,但言语和思维都飘飘然,唯一剩下的清醒理智在想,自己未免太过轻敌了。“你到底要给本宫,看什么……” “宝物。”琉刖继续胡编乱造,拖延时间,说个什么宝贝好呢,就在他挖空心思给那并不存在的宝物起名时,忽闻重华轻声道了句“骨儿?” 琉刖就笑了,“哪呢。” “那。”重华抬了抬修长的指尖,指着窗外,“莲池旁边,别跳!”语落,他就跃了出去。琉刖紧跟着追了上去,此时夜已三更,即便有守夜的将士看到他们二人,自然也不会多说,王爷与琴宫主的暧昧不清,长个眼睛的人基本都看出来了,权当他们深更半夜玩浪漫了。 沧溟的月色下,琴重华的视线中,是一片妖娆似火的红莲,而那个清瘦的少年就站在那莲池中央,片片莲叶簇拥在他的身边,只是与那红莲相比,他的脸色却是毫无血色。 “骨儿,到为师这来,来。”琴重华对着幻象轻声道。 而,下一秒,那人却突然不见了。 “骨儿,骨儿。”他环顾四下,想要寻到他的影子,随后,发现那人竟站在他身边。 喜悦。动容。他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轻柔道“为师每日都在想着骨儿,你去了哪里。” 琉刖感受着那双指尖微凉的手抚上他的脸,心里真是千般滋味,即使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即使他认错了自己,可他仍想要占有。对于琉刖来言,这是个千载难逢,错不再有的好机会,在琴重华清醒时,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得手的。于是他淡淡的回了句“没去哪。” 重华秀气的眉毛蹙了蹙,如梦如幻的眨了眨眼睛,睫毛对剪交错,半晌道“与为师回去。” 说着,就拽住他的衣袖往岚风他们的房间走去,“叫上玄儿与风儿,我们这就回昆仑山。” 琉刖一见大事不妙,急忙拖住重华道:“师,师父,天色已晚,明早再走不迟。”这句师父叫的委实别扭得很。 琴重华顿了顿,“也好,那便依骨儿的。”语落,他望着琉刖,似乎在想着什么,“骨儿与为师生疏了。” “没。”琉刖尽量少说话,以免什么破绽再让他清醒过来,想这素骨平日里都是怎么对琴重华的,投怀送抱?之于他来说,未免有点那个,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一把就挽上了重华的胳膊道“早点休息吧,师父。” 琴重华就侧目幽幽的望着他“骨儿长高了,小孩子长得真快。”说着他还笑了笑,似乎十分的宽慰。琉刖心道,夜长梦多,先做了再说。他若是错过这个良机,就连老爷天也不会原谅他的,遂再没多言,扶着重华又回了房间。 琉刖心里这个紧张又兴奋,就甭提了,言语难以表达啊,此番还真要好好谢谢那个流砂,若非他们都是为那玉玺而来,还真想大摆筵席请他一番。可刚迈进门槛,琴重华却停住道“骨儿,这里是琉刖的卧房,我们不便在此,与为师回房间。”顿了下,“琉刖人呢?方才还在,也罢,”说着,他呵呵一笑,指尖点了点琉刖的鼻尖道“若是明日他见到骨儿自己回来了,不吐血才怪。” 琉刖心想,重华呀,你就这么想本王吐血身亡么…… 守夜的将士眼见着六王爷与琴重华出来又进去,进去又出来,不知道再玩个什么,不过也没在意,只当啥也没看见。 刚进了房门,琴重华便一下将琉刖抵在了门板上,随即一抹温热的触感覆上他的唇侧,但听重华低声喃喃道“骨儿,想煞为师了……” 琉刖身上真是兽血沸腾,他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的跳,多少年了,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从最开始的那个约定到今天,他等得花儿都谢了……若是此番不将琴重华拿下,他这轩辕的六王爷也就别当了。 琉刖当然不似素骨那般青涩与羞怯,他一边与琴重华吻在一起,一边将手伸到背后锁上了门。然后两个人就纠缠在一起倒在了床榻上,一缕淡淡的桃花香萦萦绕绕,勾魂摄魄。 琉刖什么也没说,他怕万一那句话不对,坏了大事。 琴重华将他压在身下,一边柔情似水的轻抚着他的身体,一边道“骨儿真是长大了,终是成了玉树临风的男子。” 第三十八章:做了 琉刖心道,玉树临风的是本王好吧……那个半大孩子怎来如此之好的身材,可他可不想被吃,一面上下其手的去解重华的腰带,一面细声细气的道“师父如此说,可,骨儿还不是真正的男人。” 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然,为了达到目的,六王爷拼了! “骨儿是何意。”琴重华幽幽的望着他,分不清他的瞳孔究竟在看着哪里,半撑起自己,发丝垂散下来,琉刖想了想,低低的道“骨儿还不曾尝过做男人的滋味。” 妖娆的师父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虽然幻觉,可他的思维并没有全部混乱,在神色扑朔的静默了片刻后,他从琉刖的身上翻了下去,躺到一边道“骨儿来。” 琉刖真心嫉妒,重华为何就对他的侄子这么好!醋意催生了他狠狠的决心,毫不犹豫的他就压了上去,层层衣衫尽褪,两人缠绵悱恻,青丝相绕,琴重华不是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可在这种风起云涌的时刻,他也只是潜意识里一闪而过,就被欲望覆盖。漫漫岁月,琴重华在琉刖的心里一直都是高不可攀,即使他权倾朝野,即使他富甲五车,即使他在江湖上也呼风唤雨,然这一切都不曾入过琴的眼。如今,他与他离得这么近,近到超越所有,近到他错以为他真的是他的。在进入的前一秒,琉刖停了下来,望着这个曾如星月般的人,轻声唤了句“重华。” “……再叫一遍。”重华幽幽的道,“为师就喜欢听骨儿叫我的名字。” 琉刖再就半个字都没说,直接冲了进去,他终于占有了他,爱,是占有。重华轻微的呻吟了下,便没了声音,迷离潋滟的眸子似乎是在看他,又好像在望着他身后窗外的月光。 潮起潮落时,重华问“骨儿觉得舒服么……” 琉刖没言语,舒服,也不舒服。嫉妒和扭曲的心理让他加重了律动,将这许多年的懊恼,不服,一切统统的情绪都发泄在了他身上。他们交织在一起,如同大海上的船舶,飘飘摇摇,欲仙欲死。在最后的时候,琴重华忽然道“骨儿,先……出去。” 琉刖根本没在意他的话,他从未有过如此销魂蚀骨的快感,一边猛烈的动作一边握住琴重华的,让他与自己共赴这巅峰之醉。完事后,琴重华呢喃着跟他说了些什么,可惜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就这样,他是他的人了,这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印记。而且,他要让他一清二楚的知道。琴重华睡去后,琉刖仍旧望着虚空出神,傅锋告诉他说,蝴蝶的翅膀上涂了西域特有的迷药,可以让人产生幻觉,但不会致命。想流砂此番也是报着试水的心态,看看无尘究竟是何等成色。想到此,他又侧目看了看睡在身旁的人,随即轻轻一笑。天渐渐亮了,他静等他醒来。 上午时分,阳光和煦的洒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琴重华迷蒙的睁开眼睛,头很疼,可身上更疼,在这种微醺的疼痛中,他揉着眉心坐起来,就发现琉刖正衣衫不整的躺在他边上。琉刖见他起来了,满脸破釜沉舟的淡定与坦然,也坐起身道“你醒了。” “你怎么会在我房里?怎么,会在本宫的床上!”琴重华察觉到不对劲,眸光飞速流转,“我们做什么了。” “做了。”琉刖吐了口气,“我的第二个条件。” “什么!”琴重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一把捏住琉刖的喉咙,“你再给我说一遍。” “做了该做的。”琉刖也不挣扎,任凭喉咙被他捏得咔咔作响,骨头都要碎了,“重华,就这样了。” 琴重华修长的眼底瞬间冷若深潭,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他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又不好说起。“就这样了是什么意思!” “你先松手,我讲给你听。”琉刖非常的镇定,他就想要这事实昭然若揭。颈间的力道渐渐散去,他咳嗽了两声道“你是我的人了。” 随即,他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一个呼吸间,便已被琴重华一个耳光打到了地上,琉刖二话没说,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反正,你是我的了。我琉刖这辈子也无悔无憾了,哈哈。”说完,他有点神经质的一笑,“正好,我死了,还可以跟你的骨儿做个伴儿,省得本王黄泉路上也孤单。” 琴重华听完只觉得喉间一丝腥甜,强压着咽了回去,急火攻心,他恨不得将眼前的这人挫骨扬灰。一字一顿冰冷的道“骨儿在哪。” “玉玺还没夺到手,我不会告诉你。” “琉刖!” “你可以杀了我。” 气氛如履薄冰,凝重愤怒,他们死死的盯着对方,谁也没挪开眼睛。 良久,琉刖道“重华,本王会对你负责……”到底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琴重华也不顾形象了,从床榻上下来对着琉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没有任何功夫可讲,单纯泄愤。琉刖就咬着牙硬挺,也不还手,想,出出气或许就过去了,过去了没准真就接受自己了。 六王爷在这边挨打,屋外的那边两个利落的人影正边说边朝这边走来。凌玄和岚风正要给尊师请安。走到门口三步远的地方,凌玄忽然抬手止住一旁说话的岚风道“你听。” 岚风竖起耳朵,大叫一声“不好!” 两人飞速的朝师父的卧房冲去,凌玄刚要一脚踢开门,门砰就开了,旋即一个东西飞了出来,重重的砸在了他身上,他被砸得后退了数步,定睛一看,这不是琉刖么。 很快,便引来众士兵齐齐围观。王爷并未下令,他们都按着佩剑按兵不动。 琉刖披头散发的,嘴角都是血,眼眶也青了,衣服更是乱七八糟,这感觉就好像刚刚被人蹂躏过一样。秦宣远远的就看到自己崇拜的王爷的狼狈相,拨开人群冲了上来,扶起琉刖“王爷!你怎么了。”随即朝戳在一边的将士喊“都瞎了么!” 将士们的眼睛不知道往哪看才对,有胆子大的朝秦宣往房内使了个眼色。 第三十九章:秘密 “本王没事。”琉刖推开他,擦了擦嘴,当是时,琴重华从屋里出来,同样好不到哪去,岚风见到尊师如此模样,惊得往后仰了一下身,“师父……” 琴重华沉着脸,抿了下嘴角,“你们来了。”这句话说得很是牵强,随即他淡然了下神色,道“为师与六王爷切磋下武艺。” 琉刖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连忙附和道“就是就是,有何大惊小怪!都与本王退下。” “哦。”秦宣是个直肠子,见王爷都这么说了,对着兵士们挥了挥手,“散吧散吧。” 可凌玄与岚风显然不这么想,岚风走到琉刖跟前低声道“六王爷,被我师父吃的可爽?” 琉刖颇为不屑的耸肩笑了笑,同样压低声音“这个,恐怕得问你们师父了。”说完,他对重华道“重华,本王先去洗漱了。” 有自己的两个徒弟在,琴重华不好再发作,目光沉沉的扫过他们道“你们也先去吧。” “是。”凌玄非常听命尊师,就要转身,岚风却一步走了上去,问“师父,怎么样?”没等师父发话,他急急道“恭喜师父,贺喜师父,终于拿下了琉刖这厮。” “风儿休要多嘴。”琴重华不好解释,冷声道“为师让你退下,你当耳旁风了么。” “是,徒弟这就退下。”岚风觉得师父的心情貌似不怎么美丽,按理说不应该啊,于是很识相的跟凌玄一道撤了。琴重华回到自己的房间,紧紧的锁上房门,心底的愤怒渐渐的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恍然。昨晚的事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空蒙柔美的梦,梦醒了,一地残局。身上隐隐作痛,清晰无比的提醒着他琉刖所言非虚。 耻辱。莫大的耻辱。这是他此刻唯独剩下的感受。恨不得咬舌自尽,但他知道,他不能够,始终没有血渊的消息,不晓得骨儿究竟在哪里,从十年前的那个约定至今,岁月流转,他背负过,也付出过,他仍记得那个张着大眼睛慌乱无措的孩子,他也仍记得照顾他的那段浅浅时光。作茧自缚,今时今日,他终于为他的当初所为付出了代价。 就这样,他一直躲在屋子里,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自闭过,绝望过。 岚风和凌玄被傅锋叫走了,和北耀堂的人一齐去了无尘那看戏。当然了,看好戏不是关键的,重点是玉玺。而琉刖却去做了一件极为跑偏的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骑上马就走了。在江湖上这么多年,他早已对各门各派轻车熟路,当然也包括那个隐居在湖心岛的世外高人。 那个传说中可以医治百病的天下第一药师。 一路飞驰,到了湖岸边已是夕阳西下。琉刖似乎好久都没静下心来赏过风景了,流年错,车马疾,令他目不暇接,奋斗在权利的第一线。此刻碧波万顷,落日熔金,水天一色,竟让人徒然产生一抹苍凉而又释然之感。子画与琴重华是故交,这是武林上尽人皆知的事,他此番前来,也正因为此。琉刖绝非小白,在与琴重华缠绵悱恻之时,凭借着武功高强者强大的感知力,他察觉到一丝异样,从琴的脉络,呼吸,乃至肢体的动作,琉刖都看出了些许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于是,凡事愿意琢磨的王爷就来了,不请自到。 同样凌波微步的,他就轻松的御水而行,身形一跃,便落在了湖心岛那座简朴的院落前。 很快,便有侍童出来迎接了这位不速之客。 一般子画的地方没人来,八百年不见一个人影,求他治病的人多半是飞鸽传书,然后再奉上银两,派来的人员一般也不上岛,直接在船上交易完毕就闪身了,因为但凡是在江湖上混的,都知道这个子画先生脾气古怪,寡言少语,看病也分人,黄金万两他也未必瞧上一眼,对心意的,则分文不取。 “这位公子,请问你是。”侍童从小就呆在这岛上,当然是不认得琉刖的尊容。 “琉刖。”他也没含糊,“麻烦小哥去给通报一声,就说本王求见。” 侍童还未说话,但听从房子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六王爷请进。” 琉刖目不斜视的就推门进去了,子画正在描绘着一幅丹青,见他进来,放下笔墨,也没什么表情,“坐。” 侍童上茶,然后掩门出去,琉刖喝了口茶,道了句开场白“子画先生的地方好生风雅,真乃人间仙境。” “王爷过奖,不知来此何事。”子画仍旧是一年四季不变的白色衣衫,层叠若雪,在琉刖右手边的位子落座。 “本王既然来了,也就不想拐弯抹角,实为重华而来。” “重华怎么了。”子画的眼底掠过一丝警惕,要知道,琉刖爱慕琴重华的事,他并不大清楚,可以说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是死对头,而且赤血龙珠一事委实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对琉刖心理上就很排斥,但碍于都是江湖中人,又不好不给他薄面。 “他此前来过你这,拿了一副药吧。”琉刖单刀直入。 子画没言语,顿了下道“王爷不肯交出赤血龙珠,难道还不许在下炼药了么。” “不是那意思,子画你或许有些误会。”琉刖是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琴重华跟他有一腿,信誓旦旦道“子画兄可能有所不知,现在重华已经是本王的人了。” “呵呵。”子画冷笑,“王爷莫非偶感了风寒。” “没有,呵呵,本王清醒得很,不信改日你可以亲口问他。”说完,琉刖就不再多言。要说心机谋略,他不输于任何人,只是在琴重华面前表现得比较单纯。卖萌么,也是可以理解的。 子画暗自思忖,若非重华告诉了他,琉刖怎么会知晓。而且琉刖大老远的跑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自己他跟重华有染,遂道“王爷请继续讲下去。” “本王该说的都说完了,下面该你说了吧,子画兄,你可给过他一副药?” “王爷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什么药。”琉刖更进一步,“我看重华的眼睛也没事了,经脉也正常了,想来必是子画先生送与了他什么灵丹妙药,可……唉。” 子画抬眸,问“怎么了。” 第四十章:真让人上火…… “这个药貌似副作用也不小,是药三分毒,而子画的这副药貌似是七分毒。” “何出此言。”子画脸上的神情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不会是,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就在前几日,重华随本王随军而行时,竟然吐血了,不应该的,他功力深厚,皆在你我之上,所以我今日特来此一问,希望子画兄能对我直言不讳。” 子画心里叹气,这个重华怎么这般不小心,将他的嘱咐全都忘在了脑后,不过此时他所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个,而是那个重中之重。“想是他一时没有调理好,才会呕血,那现在重华可有康复?” “没事了。”琉刖道,“有本王在,自会保他周全。” 子画一皱眉,这重华跟琉刖的关系怎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南辕北辙的突飞猛进呐。“王爷不是在跟我说笑吧。” “我得闲到什么程度,跑过来只是为了给子画兄讲一个笑话。”琉刖颇为不屑的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为了重华的健康考虑,我希望你能将那副药的配方告诉我。” 子画没言语,他有他的问题,可这个事儿又怎么好问。天下,权利,以至于他们之间的恩怨爱恨,都与自己无关,他唯独希望的只是自己的老朋友能够安然无恙。沉默了半晌,子画站起身来,踱到窗口,背对着琉刖道“王爷说已与重华……那么,子画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子画兄问便是。”琉刖道,摆弄着手里的茶盏,“精美。” “你们……咳咳,巫山……”子画吞吞吐吐,觉得自己都脸红心跳的,就在这时,琉刖呵呵一笑,放下茶盏,拂了拂衣袖道“子画是想问,我们谁是谁的人吧。” 还是六王爷比较专业。子画没再说什么。强作气定神闲的望着湖面。 但听琉刖话中带笑的道“自然是重华是本王的人了。”顿了下,“方才我不已经告诉你了么。” 后面的话子画基本都没听到,只觉得一口老血涌上来,身体都跟着晃了晃,重华呀重华,我当初是怎么嘱咐与你的!怎么就能如此糊涂!“这样。” “嗯,就这样。”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过了好久好久,子画缓缓的转过身,望着琉刖道“带我去见他。” “好啊,如此最好。”琉刖一百个没想到子画会出山,要知道这个炼金先生貌似十多年都没从这个岛上离开过了,“请。” 明明是人家的地盘好吧,子画怔怵了下,在琉刖的手势下,出了房门。叮嘱侍童看好院落家门,等他回来。 别小看了人家子画,那可是有空中交通工具的人,但见绯红的霞光下,一袭白衣胜雪之人朝天空打了个口哨,随即一只巨大的白色大鹏便从天之尽头翱翔而来。看得琉刖都有点直眼,顿时就相中人家的鸟儿了……“王爷请。”话是这么说,可子画貌似没半点请他的意思,径自跃上鹏背,再就没看他一眼。可咱的王爷是骑马来的,舍不得自己的千里马,犹豫了半晌道“你这鸟儿能驮马么。” 问得子画差点没从大鹏身上栽下去……“可以。” “那最好。”琉刖是个实惠人,再就没多话,一跃站到了大鹏舒展的翅膀上,“走。” “你站在它的翅膀上,让它怎么飞。” “呵呵。”琉刖笑了下,“疏忽了,本王一时大意。”说着,朝里面挪了挪,踩在蓬松柔软的羽毛上,还真是舒服。 大鹏展翅朝东边的天际飞去,羽翼掠过波光粼粼的湖面,背上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坐着一个锦缎华服的人,还趴着一匹骏马……这空中的直线距离就是快,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琉刖驻扎的地方。鸟儿轻轻的落稳,三个下去后,子画一挥手,它便又扑闪着巨大的翅膀飞走了。琉刖感慨道“子画,此兽甚好。” “呵呵。”子画笑了笑,“可惜不卖。”顿了下,“重华呢。” 营院里戒备森严,傅锋几人还没回来,唯有秦宣镇守阵地,见王爷带了个白衣人回来,好奇的上来道“王爷,你回来了,这位是。” “贵客。”琉刖一字一顿道,“可见琴宫主。” 秦宣的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抿了下嘴角小小声的对琉刖道“他的情绪好像差得很。” “嗯?”琉刖转了下眼睛,随即竟然诡秘的一笑,透着点小欢喜,“人呢。” “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就没出来过。” “知道了,你们退下,对了,有傅锋他们的消息么。” “没有,探子并未来报。” “嗯,退下吧。”望着秦宣离去,琉刖这才对子画道“子画兄,重华心情不大好。” “我听见了。”子画的脸色冷冰冰的,“带我去他的住处。” 琉刖背着手一挑眉梢,“这边请。” 傍晚的天空一片灰蓝,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旷远与寂寥。重华的房间一片幽暗,并没有点蜡烛。他们两个走到门前,子画看了看琉刖,“王爷是要随我一起进去?” “这个,不进也罢,你们老友多日未见,本王就不打扰了。”说罢,琉刖特绅士的走开了。行之院落中央,他朝将士暗自使个眼色,跟随了他多年的兵卒当然顿时领悟了王爷的意思,暗暗的一点头。 “重华。”子画轻轻的叩了叩门,“重华,是我,子画。” 已经在房间内足足发了一天呆的琴重华蓦的一惊,子画?他怎么来了。遂急忙开了门,一见真的是那个隐居孤岛清清冷冷的故交,心里一时千般滋味。“你……” “进去说话。”子画也非常小心翼翼,还朝身后看了看,侧身进了房间,又关上门,语气顿时就变了,十万火急的“你是怎么搞的!” 琴重华眨了眨眼睛,还挺无辜,可转念一想,就落寞的笑了,“他告诉你的。” “唉!”子画重重的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一桌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玩赏,看得他更上火了,“你还有心情玩这些。” 第四十一章:雪林无尘 面对子画,琴重华没有再掩盖什么,他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都怪我一念之差,太过轻敌。” 子画听他这么说,还以为是琉刖强行的把他给办了,顿时拍案而起,“好大的胆子!” 重华再度几分茫然的望着他眨了眨眼,“不是。”有点解释不清,“我是说我太过轻视那个流砂的蝴蝶了。” “流砂?何人。” “此番与琉刖争夺玉玺中的一个。” “重华,你真的跟琉刖……” “莫要再提了。”重华半垂下眼帘,“死的心都有。” “谈什么死不死的。”子画见他仍站在那道“坐下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琴重华望着椅子出神了会儿,落座道“怕是江湖上很快就尽人皆知。” “知道又能怎样,与他们有何关系,重华,我只是担心你。”子画满目愁容,“我此前对你怎么说的,你怎么就全都忘了!唉,对,那个什么素骨呢。” “被琉刖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我已让血渊去寻,可迟迟没有消息。”重华摆弄着小玩赏,神色寂寥一如傍晚的天空,“子画,这么多年的恩怨纠葛总算有个了断了。” 听闻他这般怅然若失的话,子画久久的沉默,后道“就是为了那个孩子,你才跟琉刖走到了一起。” “呵,交易,一场交易罢了。”重华抬眸看向子画,“我不会有事吧。” “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子画凑近几分,压低了声音,“他可有……” 琴重华微微点了点头。 “糊涂啊!”子画都快愁死了,翻了翻眼睛,然事到如今再埋怨他也是于事无补,还是得赶紧想个应对的法子,“我这就回岛上炼几副丹药,然后差人给你送来,万一……你也好有个准备。” 听着这些话,琴重华的心中真是千般起伏,无法言喻了,千想万想却没想到自己如今竟会落得这般地步,男不男女不女,要是此时跟他说话的人是任何一个别人,恐怕他早就一把捏碎那人的喉骨了。“真的会么。”他沉声问。 “我也不知道,可等到那时就晚了,重华,你总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子画也说不下去了,太难启齿,“我这就速速回去。” “我送你。”琴重华说着站起身,“正好也出去转转。” 门外偷听的将士一听里面有脚步声,便匆忙的散去了,装模作样的赶紧站到了该站的地方,假装继续执勤。琉刖在自己的房间里望到他二人出去,暗自笑了下。行至院外,子画道“你不必远送了,我召唤坐骑只须一个时辰便能回到岛上,重华,你要仔细你自己啊。” 琴重华没言语,转而笑道“好久没见你的坐骑了,唤来与我瞧瞧。” “它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老样子。”子画朝着天际打了个口哨,顷刻间大鹏便出现在高远的云朵间,“你回去吧,要仔细,仔细!”他千叮万嘱的跃上鹏背,又不放心的频频回头看了看重华,终是消失在苍穹的尽头。 重华站在原地,直到那抹影子在视线中变成一个小点,最后唯剩下一望无尽的天空,心中忽然一阵莫名的落寞与生涩,好久好久,他都不知道脆弱是什么滋味了。 诡异的密林深处,傅锋与凌玄几个人已经潜伏了小半天,可始终没见什么动静。 岚风坐在草地上,咬着草杆道“我说左大堂主,你确定今晚会有状况?” “王爷是这么说的,你不信自己去问他。”傅锋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雪白的丛林,随即冷笑了下,“还是多想想你们自己的师父吧。” “师父怎么了。”岚风吐掉草叶,“把话说清楚。” “问他自己去吧。”傅锋叹了口气,“有些话不该是我们之间胡乱传的。” 就在这时,忽然一只幽蓝色的蝴蝶轻轻的落在了凌玄的头上,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他,岚风道“大师兄,别动。”说罢,伸手捏住了蝴蝶,“你还真是玉树临风,招蜂引蝶啊。” “你最好别碰它。”傅锋道,却并没说明原因。 他们两个门派一直不对付,如今因为现实原因暂且达成了同盟,可心底还是有所忌讳。 “怕什么,一只昆虫罢了。”岚风摆弄着蝴蝶振振有词。 “扔了。”凌玄沉声道。 岚风笑了笑,点了点蝴蝶细细的须子,“蝴蝶蝴蝶,看到那边穿黑衣服长得最磕碜的那个人没?去吧,上他那去。” 蝴蝶扑扑翅膀飞走了,然后像心有灵犀似的落在了傅锋的肩头。 几个人忍不住偷笑,连北耀堂的也忍俊不禁。傅锋弹走蝴蝶,横了岚风一眼,“有你哭的时候。” “嗯,你要是死了,我一定会哭的,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你!”傅锋转瞬冲到岚风跟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句话都被你们北耀堂的人说烂了,能换一句不?” 当时是,只见不远处又有几只蝴蝶飞过来,零零散散,却不似上次琉刖看到那般的成群结队。那边,无尘静坐家中,一边喝茶一边感应着天地间的变化,他当然察觉到了有人在丛林,不过此刻也顾不上那些盯梢的,此前他本以为来的那两个功力深厚的人会出手,没想到却走了,留下一堆莫名的生物。 钟离告诉他说,是蝴蝶。 为此他思考了很久,在他的认识范围内,不记得谁用蝴蝶做暗器。 那些恼人的生物折腾得他彻夜未眠,它们铺天盖地的袭来,生生毁掉了他苦心栽培数年,刚刚开花的银翼树,而且在林子里留下带有毒性的迷香,又浪费了他许多内力方才驱散,现在,讨厌的生物又来了?究竟是何人所为。 “公子,要不要我将他们撵走。”侍童一边恭敬道。 “不用。”无尘眨了眨银白的眼睛,“让他们看着吧,要么岂不白白浪费了一双眼睛,”顿了下,“你给我捉一只过来。” “是。”侍童领命,刚要离去仿佛想起来什么道“公子是要我捉人还是蝴蝶?” 无尘一笑,“人也是论只的么,当然是蝴蝶。” 侍童也觉得自己这几天貌似特别的笨,脑袋不转向,赶紧匆匆的去了。 第四十二章:深蓝之诡 其实他尚不自知这是正常现象,流砂的蝴蝶可不是来观光旅游的,蝶翼上特有的西域剧毒,能令触者中毒身亡。不过好在林子的空间范围较大,无论无尘还是侍童都未与蝴蝶有过近距离接触,只是在空气中闻到了迷香。 与琴重华一样,无尘也犯了轻敌的错误。 时间一点点过去,却始终未见他的小童回来。 他轻轻的掐了下指尖,随即眼睛猛地睁大,一抹沉沉的怒色如火焰般燃点在雪白的瞳眸中,随即重重的叹了口气,“离儿,怪我了。”无尘站起身,用并看不见东西的双目望着前方皑皑的林地,道“昧儿,你去把他的尸首抱回来。” “公子你说什么?”钟昧难以置信。 “离儿死了。”无尘一字一顿道,“算了,你还是不要去了,好生在这里看守庭院。”说罢,他自己拂袖而去。 雪白的影子瞬间与树林融为一体,在宅院不远处的小路上,一只蓝蝴蝶落在少年清俊苍白的脸上,还在缓缓的闪动着翅膀。 无尘轻轻的蹲下身,试探着用手抚了抚少年的脸颊,他很疼惜这两个小童,他们是十几年前他在林中捡到的,他天生残疾,生性孤僻,拒人千里,而这对双胞胎兄弟一直伴随着他这么多年,虽然他至今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何模样。 生下来就双目失明的他被父母抛弃在路边,他从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样子,而这两个孩子就是他的眼睛,他们向他描绘出树木河流,云朵蓝天,世间种种,令他新奇又向往。为了活下去,他炼就了旁人无法企及的奇门邪术,由于看不到,他没有任何娱乐,唯一的乐趣就是练功,布阵,就连喝茶抚琴的时候也在暗自调养气韵,世间恐怕找不到比他更努力的人了,所以他有了今日的成就,令人望而生畏。 内心最暗沉的自卑,让无尘对世界充满否定,他不信任任何人,除了这两个小童。他们是他唯一的朋友。如今,他最亲近的人被杀害了。 人非草木,即使最冰冷无情的人,也有动容的一面。 是谁,将他重新推入孤寂的无底深渊。 是谁,剥夺了他唯一拥有的情感。 那么,这个人必死无疑。 轻轻的将小童抱起来,他慢慢的朝回走去。那只蝴蝶还停落在死者的容颜上,像是并不自知自己就是杀人凶手。只是短短的一段距离,钟离却在他的臂弯间迅速腐烂,就仿若血肉之躯突然被一种高度腐蚀性的液体浇遍一样,从脸颊开始飞速蔓延到四肢,可无尘是看不到的,他只能感觉到浑身的衣服被温热湿透,空气中弥散开一抹浓重的血腥,粘稠的墨红色血液一路滴在草地上,无尘就这么静静的抱着这个已经腐烂得只剩下一具尸骨的少年,手臂上的重量越来越轻。 钟昧惊惶不定的迎了出来,目光直直的落在那具白骨上,“哥。” “将他葬了,昧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替钟儿报仇的。”无尘说话的语气无波无澜,似乎只是在说一个深藏已久的决定,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钟昧接过骨骸,朝后院走去。对于公子,他没有过多的话要说,十几年来一直如此,所有人都认为无尘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可他和哥哥知道,他不是。 他只是封锁了自己的内心,别人进不去,他也不出来。 无尘并没有换衣裳,只是静默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那只蝴蝶,迷香让他有些眩晕,然后他手下一用力,将那蓝色的罪魁祸首捏得粉碎。 杀生。鲜血。无知无觉。 因为,心早已经空了。 而今,盛满了仇恨。 就在这时,钟昧忽然慌张的跑了进来,手上沾着泥土,“公子。” “怎么了。” “树林,树林变成蓝色的了。”钟昧知道他是无法感知到颜色的,“和那只蝴蝶一样,一片碧蓝。” 无尘眯了下眼睛,来者到底何人,竟然拥有如此诡异莫测的邪门武功。“我知道了,你去吧。”旋即,他拿起身侧的玉箫,消失在林间。 那边一直苦等的凌玄一伙也同样目睹了这奇怪的现象。对于这两个诡秘之人,若是正面交锋,他们心里还真是没底,好在只是来看热闹的,心情自然轻松了许多。 “来了来了。”岚风拽了拽凌玄的袖子,“看那边,白色的那个。” “嘘——”傅锋竖了下食指,“他的耳朵很灵的。” 这点岚风信,视觉全无的人,听觉一定超凡脱俗。他们几个迅速的敛去身上的杀气,静悄悄的猫在草丛里看动静。只见无尘越走越近,然后他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睁着一双银白色的眼睛,空洞的望着某个地方。 众人皆屏气凝神,盯着无尘的一举一动。当时是,忽然有个北耀堂的人自作聪明的扔了一柄短刀出去,想要转移无尘的注意,然,就在一下秒,一柄梅花形的飞镖正中他的喉咙,当即毙命。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杀,傅锋淡定不能,刷下站起来就要上,凌玄按住他道“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的对话显然已经暴露了目标,无尘一个飞身,便如雪花般落到了近前。 “呵呵,愚蠢。”无尘望着他们的方向,“以为这样就能声东击西?” 看着这个双目银白透明,长发若雪,而浑身上下沾满血污的男子,每个人的心里都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背后冷风嗖嗖。 “蝴蝶是你们的?”无尘问。 “不是。”傅锋道,“可你杀了我的人。” “杀便杀了。”无尘没有任何语气,“蝴蝶是谁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傅锋道,随即剑锋出鞘,直直朝无尘刺了过去,速度之快,令人几乎看不真切,而,旋即,他却发现自己刺了个空。无尘已站在几米外的地方,“蠢材,本公子没时间跟你蘑菇。”说罢,人就闪了。 傅锋握着剑戳在那,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竟然如同空气般的被人无视了,根本就不配当对手。他不知,无尘此刻报仇心切,压根没心情顾忌其他,若非如此,就凭他的一招半式,恐怕早就死在人家的手下了。 凌玄在一边看在眼底,心道,就算合起来,也未必是他一个人的对手。此人太过诡异,而且对这林子他们又不熟悉,贸然出手无异于自寻死路。 “走。”凌玄对岚风道,北耀堂的人他管不了,更不想多说。 岚风和凌玄的想法一致,二话没说,两人就匆匆的身形一跃,向树林外奔去。傅锋见他们俩闪了,又琢磨着方才自己的失手,可见对方魔高一尺,于是招呼手下道“撤。” 这两伙人此刻都有一个相同的想法,那便是,要赶紧将这个情况告诉琴重华和琉刖。而六王爷此刻正被另一个问题所困扰,房间内,琉刖手拄着下颌,神情疲惫无奈的看着满头大汗的将士跟他描绘着方才偷听来的谈话。 “就这些了,王,王爷……小的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小将士急的连连擦汗,心都直哆嗦,扑通一声跪倒道“请王爷恕罪,末将愚笨。” “再说一遍。”琉刖拉着长音道,他不是没听清,而是在思忖。 “就是那个白衣服的说,万一有什么闪失,好像是这么说的,然后琴重华说,真的会么,完了白衣服的好像说,说不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将士加了很多自己的话进去,听在琉刖耳中,就是万一,万一…… “唉呀。”琉刖叹了口气,“行了,你去吧。” “是。”小将士缓缓的站起来,十分的不放心,“王爷还有别的事需要末将去办的么,我下次一定竭尽全力赴汤蹈……” 琉刖一扬手,打断他的话“不要总是跟本王说下次!人生有多少个下次!” “嗯。”小将士深深低下头,“王爷说的对,一百年太长,只争朝夕。” “下去吧下去吧。”琉刖不耐烦道,“就这点墨水也敢往外抖。” 手下出去后,他在房间里背着手踱来踱去,万一,闪失,不会吧,这几个关键字连在一起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琴重华遇到了什么百年不遇的怪事。 可究竟是什么事呢?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傅锋忽然推门而入,“王爷。” “出去!”琉刖本就心烦意乱。 “属下有重要情况向王爷禀报。” “滚出去!”琉刖勃然大怒,“给我敲门!重新进来。” “是。”傅锋一着急大意了,连忙出去,恭恭敬敬的叩了叩门扉,再次进来道“属下有要事禀告堂主。” “本堂让你进来了么,滚!” …… 傅锋碰了一鼻子灰,但半个字也不敢说,急急地出去,怪只能怪他赶的时候不对。屋内琉刖咬牙切齿的“真是越来越没礼数了!滚进来——” 这次傅锋有经验了,一个前滚翻就进来了,然后赶紧整理好身形,单膝跪地道“属下有……” “说!” “我们见到无尘了。” “嗯?他出现了?”琉刖的目光一转。 “出现了,不过……恕属下无能,没能杀死他。” 第四十三章:身体的悄然转变 “呵呵,你要是都能杀了他,我还要琴重华作甚。”琉刖沉吟了下,“可有见到流砂。” “没有,他只是派了蝴蝶过来。” 琉刖一皱眉“他难道没有对你们出手?” “呃……”傅锋想,若是大实话说出来委实太没面子,“当时他并未发现我们。” “哦。”琉刖点了点头,“行了,你退下吧。” 这边傅锋向琉刖汇报完了工作,那边岚风正吐沫横飞的跟琴重华讲着此间种种。 “师父你是没看见,那个北耀堂的左堂主什么锋根本不是无尘的对手,好在无尘没空搭理他,要不他早就一命归西了。” “北耀堂的左堂主都不在话下?”琴重华意兴阑珊,“看来有点本事。” “还行吧,可跟师父您老人家没法比。”岚风笑了笑,“不知道流砂那厮长成什么稀奇古怪样。” “闭嘴吧你。”凌玄横了他一眼,心道净说些废话,“师父,依徒弟看对付无尘不可贸然,那片林子诡秘莫名,而且当下被流砂的蝴蝶给染成了蓝色。” “是么。”琴重华揉了揉眉心,“流砂的蝴蝶也很厉害。” “师父你怎么了。”岚风觉得师父的状态不对,看起来心不在焉,无精打采,回想起傅锋说过的话,但又不好问出口。 “为师只是有些累了。”琴重华淡淡的道。 “师父你是想念小师弟了吧。”岚风三八的问了句,立即遭到凌玄阴森的白眼。平日里师父多半会回答,风儿又胡说之类的,可今日却是一笑道“是呢。” 这弄得岚风反倒没词了,“血渊那厮还没有回信么。” “风儿不得无礼,虽然血渊没在面前,可你也不能这般称呼人家。”师父教训了他一句,摇了摇头。 “我看有帮琉刖夺玉玺的功夫,不如去找小师弟了。” “若是能找到,为师还会坐在这里么。”琴重华叹笑着道,“他要是想把骨儿藏起来,怕是我们这辈子都休想寻得到。” “师父,徒弟有个想法。”凌玄忽然道。 “玄儿但说无妨。” “我看无尘不是好对付的,那个流砂亦然,所以此番若是交手,师父大可不必尽力,让琉刖上就是了。” “你们呐,以为为师想么,可琉刖又不是傻子。” “师父,徒弟有个事想问。” “风儿但说无妨。” “师父你与琉刖,是不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琴重华的目色蓦然就沉了,冷冰冰的盯着岚风,“风儿是在跟为师说话么。” “没有,我没跟师父……大师兄,你还有事么。”岚风连忙卡了卡眼睛,没等凌玄言语,“师父弟子是没事了,先告退了。” “一天天的!”凌玄望着岚风转瞬即逝的身影,恭敬的对琴重华道“师父莫要跟二师弟一般见识,他八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生米,熟饭?呵呵。”琴重华兀自重复了下这四个字,“玄儿你也退下吧。” “是。”凌玄是个机敏之人,善于观察细节,他发现跟他们说话时,师父的手总是似有若无的徘徊在腹部,便问了句“师父是不是身体不适。” “嗯?”琴重华有些诧异,“没有的事,就是有点累,歇歇便好了。” 凌玄也没再多问,便退出去了。他刚一出来,岚风就朝他勾了勾手指,“大师兄,来。” “又什么事。”凌玄很是不耐烦,“你疯了,跟师父胡说些什么!” “我没疯。”岚风神秘兮兮,“你知道谁来过了么。” “谁。” “子画。” “他来做什么。” “你说他能来做什么,大老远的,一定是师父出事了。” “闭上你的臭嘴。”凌玄瞪了他一眼,摸了摸下巴,然后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将岚风拽到一边,“我刚才注意到师父总是捂着肚子,不会是吃坏了吧。” “笑话,就坏个肚子也值得子画从岛上过来?不对,肯定是有别的事。” 他俩在这边嘀嘀咕咕,琉刖不缓不慢的走了过来,岚风把心一横,挡在琉刖面前道“六王爷,在下有事想请教。” “真客气。”琉刖冷冷勾了勾嘴角,“岚风少侠都用了请字了,本王自然给面子,说罢。” “你过来。”岚风拽了下琉刖,又看看凌玄,“大师兄你也来。” 三个人蹭蹭的窜到院外的树下,岚风思忖了下,道“琉刖,我希望咱们能坦诚相见。” “咱们,恐怕没这个必要吧。”琉刖心道,现在求到本王了吧。 “你想多了,我可不是想跟你交朋友,我只是为了师父才叫你过来。” “哦?重华要你们带话给我?” “别自作多情了。”岚风呵呵一笑,“行了,我也不打击你了,既然你跟我们师父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一提起这事,琉刖顿觉心情舒畅无比,“你们知道就好。” “子画来过了吧。”岚风问。 “来过,怎么。” “他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重华了,难不成还是看我么。” “琉刖,说重点。” 琉刖转了转眼睛,目光扫过他们,“二位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你又知道多少。”凌玄已经没耐心了,“你是不是给师父下了什么药。” “呵呵,哈哈哈。”琉刖忽然仰天大笑,“药,不是本王下的,是流砂下的。” “果然。”岚风叹了口气,不过师父都没把琉刖怎么样,他们又能如何,“然后呢?” “没然后了。”琉刖耸了耸肩,“子画是我从岛上请来的。” “为了什么事。”岚风盯着他的眼睛。 琉刖垂下眼眸,定住了几秒,然后道“本王也正想知道。” “放屁!”凌玄怒气冲冲,“你请子画来的,你会不知道缘由?” 琉刖不屑的睨了他一眼,“既然本王是在放屁,那二位就不要再闻下去了。”说着,就要走人,凌玄抓住他的手腕,“琉刖,不说清楚你哪也别想去。” 琉刖也正为此事闹心,狠狠的甩开他,“本王一无所知!” “都淡定淡定。”岚风深吸了口气,“琉刖,你为何请子画来,是不是感觉师父病了?” 听闻岚风如此问,琉刖按捺住心底的愤然,一字一顿道“在马车上,他吐血了。” “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凌玄厉喝道。 “你他娘的!”琉刖也火了,“你再骂老子一句试试!” 说话间两人就撕扯在一起,院内的士卒纷纷冲了出来,可真心不知道从何下手,因为王爷跟凌玄谁都没有把剑,而且都撸着袖子,一副市井流氓的样子打成一团。这趟出来,这些将士们可谓大开眼界,看到了他们王爷转身后的一面…… “都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打仗啊。”岚风对着那些将士道“散了散了,别瞅了!”可他的话怎么会好使,“琉刖!快叫你的手下撤了。” 琉刖这才跟凌玄分开,两个人的头发都被彼此抓的乱糟糟,气喘吁吁,琉刖摆了摆手“都滚!——” 马上,就没人了…… “你,你们俩!还好意思张口一个师父闭口一个师父的,重华怎么样了你们一点不清楚,还徒弟呢,我呸!”琉刖重重的啐了口。 岚风嘴角扯了扯,这也太没形象了吧,“我们不知道,那你知道啊,还好意思说什么师父是你的人了,我也呸!” “行了!”凌玄指着琉刖,“你说,我们怎么就不知道了。” “你们知道个屁!你们知道重华为何突然之间眼睛就没事了么,你们知道为何他的经脉忽然就不乱了么,你们知道么!” 岚风和凌玄不约而同的眨了眨眼睛,岚风道“那是因为师父功力高强,自我调养的。” “呵呵。”琉刖撑着膝盖,直起腰,“功力高强?我真为重华感到寒心。” “那你说为什么。”凌玄tian了tian干燥的嘴唇。 “是因为他服了子画给他的药。”琉刖瞪了他一眼,“要不你以为本王去找那个子画干甚!” “你确定?”岚风满心疑惑。 “子画亲口承认的,还有什么不确定。”琉刖吐了口气,“可惜,我并未打听出是什么药,他不肯说。” “我说的么,一定是师父吃了那个药有副作用,肚子疼。”岚风分析道。 “什么?肚子疼?”琉刖皱了皱眉,“他说的?” “师父当然不会说,是我看见的。”凌玄随即将方才看到的细节一一道给琉刖。 “哦?……”琉刖微微眯了下眼睛,他当然明白,不是肚子疼那么简单,又跟此前将士的话连在一起,似乎明白了什么。轩辕六王爷是何等诡计多端,足智多谋之人,在马车上他就暗自号过了琴重华的脉,当时他就很疑惑,琴重华的脉象怎会如此混乱,好似冥冥之中有一种诡异的气息在蔓延侵占着他的周身。如今,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悄然转变。 可,究竟是什么?琉刖不敢轻下定论。 就在这时,一抹清冷温润的声音飘来,“玄儿,风儿,何时与王爷走的这般近了。” 第四十四章:狠 三个人回头,只见琴重华立在几步外,一袭玄色衣裳包裹住瘦削的身形,青丝垂散在一侧肩头,甚是风情。不知怎的,岚风和凌玄都有同一种错觉,那便是师父愈发的迷人了。那俊美的眉目间萦绕着一丝扑朔迷离的妖娆,却是色授魂与,颠倒容华。 “重华你来的正好,本王有件事刚好想问你。”琉刖道。 琴重华看都没看他,“是想问本宫何时送你归西么。” ……琉刖又碰了一鼻子灰,几分尴尬的眨眨眼,“是关于你的身子骨。” “不牢王爷费心,本宫身子骨硬朗得很。” 语落,他看向自己的两个徒弟,真真是令他窝火。 “玄儿,风儿,聊完了么,若是聊完了就回去,不要扰到王爷。” 师父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敢再说一个字?匆匆的就闪人了。 琉刖心机千尺深,他思忖了片刻道“重华,有些事是瞒也瞒不住的。” 琴重华眼底的神情瞬间一变,随即冷沉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琉刖负手一叹,似是有些怅然,一字一顿道“在车上,我已经给你把过脉了。” “你!”琴重华的脸色刷下就变了,自己竟然无知无觉,当时做什么去了,看来现如今经过这几番折腾,敏锐度与体力都大不如前,不过他马上淡然道“没想到王爷还会医术。” “略知一二。”琉刖点了点头,“疑难杂症我自然是治不了,可若说简单的脉象还是可以把握的,”说着,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重华的眼睛,“你的脉络显现异象。” 几个字说的琴重华心里咯噔一下,勉强保持住姿态,一笑道“习武之人,尤其是像本宫这样武功还算深厚的,脉象自然是与常人不同。” “重华,这点常识本王还是有的。”琉刖更进一步,其实他也拿不准,“还需要我把话说透么,还是给彼此留个台阶比较好,你说呢。” 琴重华内心波澜起伏,莫不是他已经察觉到了?“我劝你还是把精力放在玉玺上吧!”说罢,他不想再纠缠下去,便要拂袖而去。 琉刖的声音适时的落下,“重华,我希望你明白。” 琴重华停下脚步,并未转身,背对着他道“明白什么。” 琉刖走到他身边,突然一下握住他的手,“无论何时何地,本王都会保你周全。” “不必。”琴重华甩开他的手,“我的事,我自有定夺。” 琉刖顺势道了句“恐怕现在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其实他就是接着话茬那么一说,可听在琴重华耳中,却是有千般含义。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无论怎样,都不可以道出这个秘密,即使昭然若揭。 密林深处,漆黑的天幕下一袭白色身影飞一般的掠过。随着他距离宅院越来越远,眼前的蝴蝶也越来越多。玉玺被他藏在身体中,除非他死了,若不然任何人也休想得到。而在千里之外的某处,一双手正覆在一枚蓝色的水晶球上,那里面正有一个雪白的影子在移动,“呵呵。”那人低声笑了下,冷沉而诡秘,左手虎口处的蓝蝴蝶纹身分外醒目。 “大王,他就要上套了。”身边一个贼眉鼠眼的人道。 “不急,让他慢慢追。”那双手离开水晶球,球体方才流转耀目的色彩瞬间就熄了,变得黯沉一片。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无尘不知道,在他跟随着这些蝴蝶越走越深时,已经不知不觉的走进了一个陷阱。流砂常年在西域,看尽的是生存的残酷,大自然的弱肉强食,在他的心底根本不懂得同情二字为何物,他残忍嗜血,精通巫术。在西域那片广阔的土地上,无人能出其右。他就如同一只野狼般机敏,冷酷,毫不留情,同时也是个极富团队精神的人,在苍凉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他深深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单凭一个人是无法活下去的,所以即使他的手下有贪心,有背叛,他往往都暂且按捺,纹丝不动,反而对那些背叛他的人更加大方,让他们愧疚,再找个合适的时机点破,从而达到让他们死心塌地跟随他的目的。 从这点上讲,流砂貌似跟琉刖有点相似,可他们又有本质的不同,琉刖从小锦衣玉食,从来没为碗里的米犯愁过,自少年起便周旋于朝野,看尽的是官官相护,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纂权夺位,谋定的是江山社稷,帝王宝座。在这位六王爷的心底,或多或少还是有人性的光辉的,譬如他对琴重华和自己的重臣。而在流砂的心底,有的只是兽性。环境不同,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也就不同。如果说面对同一个苟延残喘的敌人,琉刖或许会大仁大义的放他一马,可流砂却会将那人撕得粉碎,烹食下酒。 如此看来,琴重华的这一招是无比正确的,先用无尘挡一挡,然后再全力剿灭。 那边有人在仇恨之下执迷的追逐着蝴蝶而去,这边有人在思忖着是否可趁火打劫。 琉刖敲着桌面,问秦宣,“秦将军,你说我们是出手还是不出手。” 秦宣是个武夫,最不懂的就是谋略,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在了傅锋身上。 “别看他——”琉刖摇头叹息,“秦大将军,你何时能有点主见,则吾心甚慰矣。” “以属下之见,还是不要太冒失。”傅锋振振有词,“无尘也不是傻子,他怎么会将那么贵重的东西留在家中让一个小童看管?想必不是藏起来了就是带在身上。若是我们此刻去,难免会中了他的奸计。” “秦将军,好好听听,谦虚些。”琉刖敲打着秦宣。 “是。”秦宣也叹气,有点委屈,“末将就是一个领兵打仗的,王爷指哪咱就打哪,对于这些计谋,实在是……” “本王知道,没有秦将军攻不破的城。”琉刖点了点头,一笑,“可也要多动动这。”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顿了下,“对了,小锋,你去把琴宫主给我请来。” 傅锋立马转身就出去了,秦宣想自己也出去吧,刚要走,琉刖叫住他道“秦将军,你我是什么关系,我说话你也别多心,我就是替你着急,恨铁不成钢。” “末将明白,末将从明日起就苦读军书,一定不让王爷失望。” 琉刖站起身颇有深意的拍了拍他,“以后攻打大周时,本王还得仰仗秦将军你呢。” “王爷如此,折煞末将了。” “好了,去吧。” 不出片刻,傅锋一个人回来了,恭敬道“回堂主,琴重华不来。” ……“他怎么说。” “他说身体不适。” ……“好,行,呵呵,本王去。”琉刖瞄了眼傅锋,“你随我一起。” 傅锋从琉刖的眼神中似乎读出了什么,他也从来不相信北耀堂的堂主会对夜梵宫的宫主推心置腹。房间内,琴重华正在盯着一张小纸条看,身边围着凌玄和岚风,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上面的字迹。而在琴重华的左肩头则落着一只通体火红的鸟儿。 “老相好,你的白痴小徒儿已经找到了。不过琉刖给他下了慢性毒药,解药也只有他才有的吧,本舵也爱莫能助,放心吧,你的小呆瓜暂时安然无恙,好得很,只是他挺想你的,还跟我哭鼻子了呢,哈哈哈。” 就这么短短几行不着调的话,却看得琴重华心底很不是滋味。这个血渊,怎么也不告诉他骨儿究竟在何处,这是又喝了多少酒写给他的。“风儿,那笔来。” 岚风赶紧呈上,师父寥寥数句后,将字条放进了鸟儿的嘴中,“去吧。” 小鸟儿扑闪着翅膀飞走了,而这一切都被站在窗外的琉刖尽收眼底。 推门而入,他道“血渊果然有点本事,这么快就把人找到了。”没等重华开口,他又继续“那孩子没什么事,本王不会现在就弄死他的。” 一旁的凌玄和岚风都眼里冒火,可师父没下令,他们也不敢擅自出手。此时琴重华的心理可谓复杂纠结的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待眼前之人。 那件事,还是在他们之间留下了莫名难辨的痕迹。 抹,是抹不去的。 “你找我何事。”琴重华冷冷的道。 “正事。”琉刖朝傅锋示意了下,傅锋便上前一步道“堂主觉得此刻有必要去无尘出瞧一瞧虚实。” “还瞧虚实?”琴重华一笑,不屑而嘲讽,更多的却是敌对的情绪,他根本没把傅锋放在眼里,只是对着琉刖道“你还没看够那片林子么。” 琉刖咂了咂嘴,“无尘追流砂去了,没准玉玺就藏在林子中的某处。” “既然是这样,你就派人去找好了。”琴重华轻描淡写。 “别人本王都信不过,独信重华一人。” “是么,本宫可真是荣幸备至,既然王爷都信不过,还留着他们做什么。”说着,琴重华的目光落到了傅锋身上,“不如本宫替你了断了吧!”语落,只见一道凌厉的光朝傅锋刺了过去,没人看清琴重华究竟用的什么,只听傅锋一声惨叫,根本来不及躲闪,双手捂着眼睛,鲜血从指缝间流淌出来。 第四十五章:乱战江湖 “你!你竟敢对我的人下手!”琉刖大惊失色,愤怒无比,就要拔剑相向,一边的凌玄也宝剑出鞘,却被琴重华拦住道“玄儿。” 他们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恨不得能拼上一命。 “王爷何须大惊小怪,你不也对本宫的人下手了么,骨儿一事你要对我如何解释!琉刖,你难为我也就罢了,我也答应与你,替你夺了那盘龙玉玺,可你呢,却对一个少年下此毒手!本宫也不怕告诉你,骨儿若是有任何不测,我定要这天下人陪葬。” 琉刖深吸口气,说实在的,他也惊魂未定,退一万步讲,他有的时候也有点惧怕琴重华,第一是功力不及人家,第二,这第二点究竟是何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赶紧去请太医!”琉刖对着守候在门口的士卒喊道。 这时,傅锋虚弱的道“堂主不必费心了,属下的这双眼睛已经废了,废在了他手里!” 琉刖有种心里被人挖了一刀的感觉,傅锋跟随他很多年,对他可谓赤胆忠心,如今琴重华将他的双目刺瞎,自己却半点仇也不能替他报,甚至连出气都做不到,作为北耀堂的堂主,他真的很窝火,从未有过的哑巴吃黄连之感,可他却不知,琴重华又何尝痛快。 “只要堂主能夺到蟠龙玉玺,我这双眼睛就算为堂主的千秋大业铺路了,无悔无憾。”若是此时北耀堂与夜梵宫没有这层关系,就算不能去了琴重华的双目他也定会取了那两个徒弟的,但大势之前,傅锋也别无选择。只能将这股恨意深深的埋在心底。 听闻他如此说,琉刖更是心如刀绞,一缕仇恨从他的心底滋生,逐渐扩大蔓延,可他同样选择了按捺。伤了他无所谓,可动了他的人就另当别论。 “哼!”琉刖冷哼了一声,随即半似癫狂的大笑,语气恶狠狠的,像是发了某种毒咒,“千秋大业!小锋,你放心,这轩辕的天下必定是我琉刖的!”说罢,他架着傅锋就出去了。 琴重华深深的闭了下眼睛,他知道,他与琉刖不解的恩仇这辈子都无法了断了。 “师父。”见琴有些纠结,凌玄道“师父不必放在心上,他既然做了北耀堂的左堂主,这就是他应得的。” 凌玄很少说安慰人的话,即使对师父也一样。琴重华闻言笑了笑,“为师现在只想赶快找到玉玺,找到骨儿,然后我们一起回昆仑。” “嗯。”凌玄应了声。 “师父,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咱就别坐以待毙了,我跟大师兄随那琉刖去找玉玺,你在这呆着就行。”岚风道。 “他肯么。”琴重华摇了摇头,“再者,为师也不会让你们去冒那个险。” 一句话说得岚风和凌玄都有些不是滋味,其实论武功他们在江湖上也算位列前茅,可一直以来师父都很护着他们,但凡有危险的事都不让他们去。他们不是素骨,不是小孩子了,可师父却总是把他们看成是半大孩子般。 “对了,风儿。”琴重华将目光落在岚风身上,若说凌玄他还稍稍放心些。 “什么事,师父。” “这几日,子画会给为师送些药过来,不知是哪天,所以你在这里等着。” “啥?”岚风指了指自己,“师父,让大师兄等着不也一样么。” “为师的话你不听。” “不是……徒弟谨尊师命,在这里等……”死等……岚风暗自叹气。 “今天太晚了,你们都去歇息,明日玄儿随为师走一趟。”说罢,琴重华就朝床榻走去。他们俩对视一眼,告了安,便退出去了。走出没多远,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子画给师父送的什么药。” 然后,两个人又都摇头笑了。 “这样。”凌玄沉声道“你悄悄拿一点点出来。” “大师兄,咱俩总能想到一起去。” “千万别让师父发觉了,回头我们找个懂药的问问。” “嗯,不会的,我拿出一小捏师父绝对看不出来,这事就这么定了。” 语落,他们便回房休息了。那边,琉刖盯着太医给傅锋包扎眼睛,心里滋味就甭提了。琴重华也拿他太轻了吧,抛去堂主的身份,他也是朝廷六王爷。平日里也就算了,可这件事,深深的刺痛了琉刖的尊严。一个男人恐怕最重要的就是颜面了。 “王爷。”老太医道。 “怎么样。” “唉。”太医摇了摇头,“无力回天了。” “出去吧。”琉刖淡淡的道。 就在这时,眼睛上缠着黑布的傅锋忽然跪倒在他脚下。“堂主,属下有一事相求。” “说。”琉刖望着他,心底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想必堂主已经猜到了,请堂主成全!” 琉刖深吸了口气,“小锋。” “请堂主成全。” 琉刖使劲的咬了下嘴唇,然后笑了,从未有过的悲凉神情从他的眼底浮起,“好,我成全你。你放心的走吧,你的家人老小我会安顿好的。” “谢堂主。”傅锋连磕了三个头,起身而去。 琉刖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红了眼眶。 走到外面没多远,血溅三尺,人即倒地。 好多人刷下围了上来,不明所以。 “王爷,他这是……”秦宣满目震惊。 “厚葬!”琉刖一字一顿的道,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切被琴重华尽收眼底,他也不想,可他逼他太甚。 次日清晨,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唯有地上已经干涸成墨色的血迹在阳光下低诉着一个灵魂的离去。琉刖的脸上没了往日的笑容,沉沉的,看不出一丝情绪。琴重华亦然沉默。傅锋不在了,右堂主林彦连夜赶了过来,北耀堂的每个人都心思阴郁,就像永远无法破晓的天空。 琉刖没带任何多余的人,只有秦宣与林彦。琴重华也只带了凌玄。一共就五个人。驾着马车再度朝那片雪白的林子驶去。同样,人人心里都不痛快,一身杀气。恨不得在街边随便找一个倒霉的碎尸万段。 明媚清冽的阳光洒在青白交织的林地间,在交界处,一个白色的影子正气定神闲的盘膝而坐,双目闭合,嘴里还念念有词。而那些蓝色的蝴蝶都已经变成白色,死在树叶缝隙间,与其融成一体。在他们五个飞速的行至这边时,便看到了这一幕。 心情决定一切。琉刖再没了观察与打探的耐心,直接拔剑出鞘,厉喝“白眼狼!交出玉玺!” ……其余的四人连连黑线,这外号也起得那别致点了。 无尘早已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本想等他们靠得再近些再出手,可琉刖的一句白眼狼,瞬间就打乱了他的气韵,猛地一睁眼,此人近在咫尺,杀气腾腾。 “蝴蝶是你的?”他冷冷的问。 “不是我的!”琉刖答了句,“玉玺是我的!” “呵呵,哈哈。”无尘仰天一笑,“真是可笑,天下人都说玉玺是自己的。”顿了下,“想都别想!”语落,指尖一勾,一只死去的蝴蝶忽然如同被魂灵俯身般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再是指尖一挑,朝琉刖的心口就刺了过去,万物皆利刃,这招在琴重华身上已经见识过了。琉刖也不是白给的,横剑一挡,蝴蝶撞击在剑锋上发出叮铃一响,仿若金属碰撞的声音,落地不再动了。 身侧的林彦和秦宣见状,纷纷冲了上去,剑锋直指无尘。而在距离他几厘米处,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捆绑住了似的,怎么都动不了。一旁的琴重华笑了下,“玄儿,将剑给我。” 凌玄本来以为师父命令他上,一听未免有些失落,不过还是乖乖的双手奉上。 那边被真气锁住剑锋的两个人手腕已经开始颤抖,面容痛苦,他们只觉得一阵凌厉如刀的气焰从手心直达四肢百骸。一边拼命的抵制,一边急忙的运气,可却起不到什么作用。 琉刖见此,急忙挥剑而上,但听一声轻响,他的剑被琴重华拨了回去,随即在那纤长的指尖上凝聚起一缕白色光芒,手腕一扬,宝剑便凭空而起,万千之势向盘坐在地上的人刺去,原本被困住的两把剑锋砰然落地,无尘一惊,可闪躲已经来不及,他本能的朝后仰身,剑锋沿着他的下颌划过去,一道血痕。 这目不暇接的一幕被一个人尽收眼底。 在某处密室,流砂盯着蓝色的水晶球,微微眯了下眼睛,一旁的贼眉鼠眼惊呼道“大王,此人是谁?!好生厉害。” “厉害个屁。”流砂阴森森的道,“算是有点本事,其余的都是废柴。” 见他如此说,贼眉鼠眼连忙应承“是是,大王所言极是,算是有点点本事。” 被琴重华刺中,无尘心下也是大惊,他和流砂有着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此人是谁。 可惜他看不见,看不到这个天下最妖娆的男子。 无尘银白透明的眼睛掠过一丝暗沉,随即闪人到后面的白色丛林。见他漏出了破绽,秦宣和林彦抄起宝剑就杀了过去。凌玄也不等琴重华发话,一个跃身也追了上去,琴重华口中的那句等等就这么生生的咽了回去。三个人与他搏战,而且也皆是江湖不俗之辈,无尘也抵挡的很辛苦,他只适合远距离作战,近身肉搏委实有点牵强。琉刖趁机,摸过腰间的匕首,瞄准时机,待到无尘转身之时,一刀关在了他的后心,顿时鲜血染红了整片衣衫。 第四十六章:打胎药 琉刖就要乘胜追击,被琴重华横臂拦下,“别过去,叫他们回来.” “为何!”此刻,六王爷也红眼了,本来心里就郁结难平,琴重华不冷不热“你没感觉到有人正盯着我们看么。” “哪呢!”琉刖不耐烦的道。 “感知。”琴重华吸了口气,“好好的感知。” 琉刖这才静下心来,果然,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抹力量正笼罩着他们,遂大喊道“你们三个,快回来!” 根本没人听他的话,那三个都杀疯眼了,无尘的胳膊上连中了数剑,旋即只见他轻轻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旁边的树木竟然变换了位置。 琴重华狠狠一皱眉,飞身过去,琉刖也跟着过去。这才将那三个人硬是拉了回来,可再望去,路却不见了。身后是浑身血迹的无尘,空洞的对着他们微笑。 “糟糕。”琴重华看了看天空,“琉刖,你会看天象么。” “我?不会呀。”琉刖回答的理所当然。 这时林彦道“堂主,我会些观天之术。”说罢,瞄了眼地上的影子,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的太阳,道“我们的影子和太阳的位置根本就是错开的。” “那你的意思是?”琉刖不解。 “寻到影子原本的位置。”琴重华道,“本宫不会看天象,你且快快看来。” 林彦揣摩了一阵子,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圈圈,指了指道“该是在这里。” 影子的位置距离他们并不远,几丈开外,看来无尘的树阵刚刚开始,琴重华缓缓舒了口气“站过去。” 他们几个站到圈圈里,林彦就继续根据阳光画出下一步的位子,就这样他们缓慢的移动着,好在无尘受了伤,没再追过来,也没力气再驾驭丛林布阵。大概半个时辰后,他们总算从这片雪白的林子移到了墨绿色的丛林中。天空的那一段,水晶球的前面,流砂阴翳的目光始终没从琴重华身上移开过,“给我查查,他是何人。” 营地中,岚风坐在门口盼星星盼月亮。 都小半天了,也么见什么子画来呀。当时是,忽然他的头顶掠过一片巨大的阴影,一只白色的大鹏倏忽飞了过去,他认得这只鸟,心道总算来了,子画的脑袋是进水了么,怎么还往前飞。遂连忙站起身振臂高呼“这里!这——” 顷刻,但见白色大鸟回转过头来,像是在看着地上这个黑点,在天空盘旋了一圈,往他这边过来了。这不能怪人家鸟儿,只来过一次,难免有点迷路。 落到岚风跟前,鸟嘴里叼着一个小包包,他接过,摸了摸鸟儿的脑袋,毛茸茸的,要不是有事在身,他还真想骑一圈试试,“告诉子画先生,谢了,我替我师父谢了。” 鸟儿好奇的瞅着他,心想这厮在跟我说些什么,然后便拍拍翅膀飞走了。 岚风如获至宝似的塞起小包包直奔自己的房间,小心谨慎的锁好门,坐在桌边一一打开。 虽说师父他老人家看不到,可他仍有种做贼心虚的错觉。包裹里只有一袋黑色的药末和一封简短的书信。岚风一目十行的扫过信件,也没细看内容,便匆匆的折叠好,放在一边。重点是药,他捏了一小点,在房间里四下看了看,觉得放在哪里都不放心。犹豫了半晌,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可就在此时,他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顺着窗户望出去,但见师父高挑瘦削的身影飘飘然而入,岚风顿时就慌了,我的天,咋回来了! 慌乱之中,他将药末放进了空茶杯,然后赶紧打包好方才的,原封不动的摆在了桌上,干咽了口,换上一副笑脸,推门迎了出去。 看这几个人的表情,就知道没啥好事。 “师父,……”他瞄了眼琉刖,想是说还是不说。 不过师父貌似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嗯,进去吧。” 如此,几人便在一场虚惊后各自回去休息了。琴重华进到岚风的房间后,一眼便看到了小包包,沉声问“风儿可看过了?” “没,徒弟没看过。”岚风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嗯。”琴重华定定的望着他,“没看过就好。” 岚风知道师父的脾气,别看平日里温润淡雅的,可涉及到原则性问题那是绝不留情。他也就对小师弟一个人仁慈有耐心。尤其是这件很明显师父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事,若是发现他动过了包包,还不得罚他终身禁闭呀。 “没事的话,徒弟先出去了。”说完,岚风发觉不对,这是他的房间,而且最关键的是那点点药末还在茶杯里啊。“师父,这个,个房间,是徒弟,的……” “哦。”师父貌似也刚反应过来,“为师忘了。”说罢,拎起小包包便悠悠然的出去了,留下岚风狠狠擦了擦脑门儿上的冷汗。 师父走后好半天,凌玄才装模作样的端着一盒糕点进来,飞速闪进房门,砰的一脚踢上低沉道“搞到了么。” “搞到了。”岚风不放心的还把窗帘拉上了,“看。” “就这么点。” “一共也没多少啊,拿多了师父会发觉的。” “嗯,那验出来成分了么。” “还没来得及呢,你们就回来了。” 凌玄端起茶杯凑近鼻子闻了闻,一丝清苦的味道。“走。” “上哪啊,去镇子要好久才能回来。” “唉。”凌玄沉吟了下,“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若是我们走了太久,师父又该不放心了。” “要不?……”岚风欲言又止。 凌玄转了转眼睛,“行么?师父刚刚做了那傅锋,琉刖现在正恨着呢。” “也是。”岚风点点头,“不过量他也不敢把师父怎么样,再者,咱们只是用他来验一下药末的成分,又不吃他给的药。” 凌玄沉默了片刻,“如此,也行。” 经过树林里的迷惘,琉刖此刻的心也沉到了水底。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方才是谁在不知名的暗处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流砂?可他用的什么招数?就在他想破脑袋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 “我,岚风。” “进。” 随即便见凌玄和岚风一起闪身进来,神色怪异。琉刖不动声色道“找我何事。” “借你的太医一用。”岚风道。 “你们怎么了。”琉刖一点兴致也没有。 “我们没怎么,是想让他验一验药里的成分。” “呵呵。”琉刖却笑了,“就是子画送来的那服药?” “你怎么知道。”岚风问完便觉得多此一举,院内那么多双琉刖的眼睛。“对。” 打琴重华变相的害死了他的左堂主,琉刖对琴的热诚度就大不如前了,“拿来。” “你会看?” “本王略懂医术。” 岚风便将包裹着药末的纸摊开在桌上,“看吧。” 琉刖瞅了眼,指尖在细腻的药末上拨了拨,又放到嘴边尝了尝,眸底的神情变幻莫测。“你们等下,我找太医来。” “呵,不行就别吹牛。”岚风和凌玄落座,片刻琉刖带着花白胡子的太医进来了。 老太医颤颤巍巍的伸出干瘪的手指,在药末上轻轻一点,比琉刖专业多了,然后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对琉刖道“王爷,可有清水。” 琉刖倒没含糊,亲自去打了杯水过来,老太医又颤巍巍的将药末全部融进了水中,但见黑色的药粉慢慢的沉淀,融化,最后变成了一片暗红色。太医摇了摇这杯殷红似血的溶液,这才放到唇边tian了一下,啧啧嘴,又品了品,然后放下茶杯不慌不忙道“回王爷,这是女子用来打胎的药剂。” 一句话说得他们三个差点没晕过去。 岚风直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里嗡的一下,有点眼冒金星。凌玄也愣在一边,看看太医,又看看琉刖,琉刖故作淡定,道“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老太医退出去后,屋里立马就炸营了。 他们三个从敌对方迅速转变为一个战壕的兄弟,围坐在桌旁,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连连道,不能吧,不会吧,怎么可能,是不是老太医老眼昏花弄错了。 “不能,不会,绝对不会。”琉刖否定了岚风的意见,“这种方子十分常见,不过就是子画稍微动了些手脚,加了些自己的东西进去,但主体上还是那几味药,太医若是连这个也弄错,岂不贻笑天下。” “怎么可能啊!”岚风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大师兄,你可见到师父把妹了?” “胡说八道,师父什么时候干过那种事。” “唉,看来真的是他自己吃。”岚风百思不得其解,“可师父吃这个药干什么。” 凌玄沉着脸,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别的可能性存在,药,必然是师父自己服的。隐隐的,他也猜到了什么,可没有说出来。 “怪不得,怪不得啊!”琉刖一拍桌面,也淡定不能了,“我给他号脉的时候,就发觉他的脉象有点……果然如此。” “师父的脉象怎么了,别跟我说那时候你就发觉是喜脉。” “不是。”琉刖瞪了岚风一眼,“不同于正常的男子,我当时还在想,重华一个男人怎么会显现出女子的脉象,如今……”他微微点了点头。 “还说这些有个毛毛用!”岚风叹了口气,“大师兄,你怎么看。” “我啊,呵呵。”凌玄都木了,“难道师父是……” 他的话,引来一阵彻底的沉默。琉刖这才意识到,自己冥冥之中竟然干了一件那般逆天悖理的事。因傅锋对琴重华产生的仇恨此刻在他的心里慢慢淡去,原来,原来自己也是这般对不住他。 第四十七章:男人传宗接代 “你想什么呢!”岚风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都是你这厮干的好事!” “早知如此,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干的。”琉刖瞪着他道。 “行了,你们有完没完!”凌玄实在听不下去了,“琉刖,你给个交代!” 琉刖差点没吐血,“你让本王给什么交代!难不成让我跑到重华跟前对他说,我是孩子他爹?!” 他说完,岚风怔怵了下,旋即就扑哧一声笑了,凌玄叹了口气,也忍不住摇着头笑了笑,也是,自己让他交代什么呢。不过琉刖是个聪明人,虽然他很想琴重华能真的跟他有个结晶什么的,然,大敌当前,江山未定,就算不知何故这种事情真真发生了,这个孩子暂时也要不得,如此,子画的药正合他意,“你们没必要担这个心,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了重华。” 事情都到这步了,作为弟子也委实不能再多说了,师父跟琉刖,恐怕这一生都分不清楚了。 于是凌玄干脆对岚风道“我们走。” “去哪?回昆仑么。” “你想什么!”凌玄横了他一眼,“从这走。” 一天就这样过去,灰白的天空再次笼罩大地,路过师父门前时,他们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薄薄的窗纸透出氤氲的光亮,隐约可见师父淡淡的身影在随着火光的摇曳轻微晃动。 这两名徒弟的心情瞬间都落寞了。 房间内,琴重华正在看着子画的书信。 “重华,此药慎服,药性极强。我现在就能炼出这副丹药,你且别急,静观其变。终归不同于女子,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切记,一定要分七七四十九次服下,并且都要吃完,这样才有效果。照顾好自己。子画。” 琴重华看着这些字迹,幽幽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一小包黑色药末上,其实将这些药吃完,只是一口的事儿,他怕自己最后坚持不住,反倒前功尽弃。外面的天空越来越暗了,在苍穹的另一端,一处深山老林中,一个人也像他一样正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 他还穿着从王爷府出来时的锦缎华服,头发披散在肩头,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亮。深山的夜格外的冷,透着沁入骨子里的寒气,这让他突然怀念起那个温暖的怀抱,下意识的环抱住清瘦的双肩。不知道琉刖用了什么术法,在短短的一夜之间,便将他带到了这里,一处古木参天的原始丛林,四周环绕着连绵的青山,没有路,他根本走不出去。而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沟里,竟然生活着原始的民族,他们过着超然世外般自给自足的生活,生生世世,代代相传。 就这样,他被安顿在当地的一个老大爷家中,老人独自一人,很孤独,每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总会坐在草房的门槛上微眯起眼睛抽一叠旱烟,然后用苍老的声音对素骨道“不知道他们这辈子还回不回来了,我是看不到喽。” 后来,素骨才知道,老爷爷有一双出去谋生的儿女,早在十年前就走了,到了如今也没再回来过。每每望着老人,素骨总会去想,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像他这般孤独。然后在孤独中死去。 他好想师父,想他下颌上方那抹浅浅的微笑。 想他幽幽的唤自己骨儿。 可如今,这一切似乎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时而,独自躺在床上彻夜难眠,他也会想起与师父缠绵悱恻的场景,一想起来就脸蛋发烧,心跳加速,隐隐的身体也蠢蠢欲动。 就在这令他万念俱灰的日子,一只火红的鸟儿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它似乎认得他似的,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发呆的时候,它就落在他的肩头,他徘徊的时候,它就在他头顶的空中盘旋。小鸟成了他唯一的朋友。好多个夜晚,他将它放在蜷起的膝盖上,跟它轻声的说话,告诉它,他有多想师父。小鸟只是眨着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偶尔会扇动下翅膀。后来他说着说着就哭了,他多希望小鸟能听懂他的话。看着它,就想起自己送给师父的那只小八哥,不知道它现在还活着么,还有那两只小兔子。 可就在某个醒来的清晨,素骨忽然发现小鸟不见了,它没有像往常那样站在窗台上鸣叫,他飞奔出去,可空旷的山峦间却再不见了鸟儿红艳艳的影子。 他不知道,这只鸟是血渊的。他更不知道,小鸟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用特殊的言语告诉了血渊。他也不知道,当师父看到血渊送来的书信时,有多伤感。 他一无所知,唯独知道的就是天边的日落月升。唯一坚信的,就是师父不会弃他于不顾。 这个清瘦俊秀的少年相信,总有一天,师父会来接他,带他离开这里,重归那片苍翠无边的昆仑山脉,重归那个属于他们的家。 师父,你可要快些来。望着门边的老人,素骨下意识的按了按胸口,自从琉刖给他灌了一种药,心口总是莫名的感觉,疼不是疼,痒也不是痒,很乱,就像被千丝万缕纠缠着。 否则,徒儿怕是也等不到了。 而令他永远也想不到的是,在世界的彼端,一切早已地覆天翻。 在得知了重华的情况后,琉刖是整整一宿眼睛都没合一下。心里乱七八糟,就连盘龙玉玺,江山天下也没让他这么闹心过,犯愁过。子画那药能好使么,重华又不是女人。关键是,他怎么就突然能怀孕了呢!这简直是空前绝后啊!想到这,琉刖刷下就坐了起来,抓了抓头发,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后笈上鞋就出去了,一口气走到重华的房门口,望着里面漆黑一片,又犹豫了,旋即他走开对守夜的士卒道“给我弄点吃的过来。” “是,王爷。”士卒连忙去办,没走出几步又跑回来“不知王爷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琉刖摆了摆手,“对了,回来你。”顿了顿,他压低声音“最好是大补的。” “小的明白。”士卒飞快的闪身,不出片刻就端回来一碗燕窝。 “嗯,不错,越来越机灵了。”琉刖表扬了小将士一句,乐得士卒感恩戴德,还以为自己要升官了呢。 琉刖整了整衣襟,又拢了拢头发,跟初次约会似的,叩响了琴重华的房门。 不出片刻,琴重华就开了门,也没问是谁,仿佛料到是他一样。 “这么晚了,王爷有事?” “这么晚了,重华还没睡?” 琴重华没搭理他,点燃了蜡烛,落座在椅子上,衣冠整齐,一看就是根本没躺下。琉刖恭恭敬敬的将那碗燕窝放在桌面上道“本王担心你夜里会饿,所以特意叫人煮了碗燕窝。” “琉刖,我想本宫不是第一次跟你说了吧。”琴重华瞄了一眼碗里的东西,“我练过辟谷之术,这些山珍海味还是留给你自己享用吧。” 就知道会这样……琉刖望着火光摇动间他瘦削俊美的容颜,总有种对不起人家的错觉。他还杀了我的左堂主呢!一命赔一命,可不对呀,那个孩子是我的。琉刖暗自做着强烈的思想斗阵,琴重华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琉刖,本宫的脸上有花儿么。” “呵呵,重华真会说笑。”琉刖从纷乱的情绪中挣扎出来,推了推碗“你还是吃了吧。” 琴重华凉凉的瞅了瞅他,又将目光落向一边,转而道“流砂估计快出手了,今日我发觉他在暗中观察我们。” “啊。”琉刖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这上,“嗯,是。” “你是怎么了,心不在焉。” “没事。”琉刖吸了口气,“重华,你有孩子么。” “什么!”琴重华被他的问题怔怵了,“外面的天很冷么。” “有还是没有。” “琉刖,你该请太医给你好好号上一脉了。” “本王觉得你没有,对么。” 琴重华都被他说笑了,“本宫有没有子嗣,别人不清楚,琉刖你还不知道?这么多年,你哪一天没在盯着我。” “我就说没有。”琉刖似乎放心了些似的,“表面上看是没有,我是担心你私下里有。” “你这话什么意思。”琴重华的目光徒然冰冷。 “没,重华你别往心里去,小心气坏了身子骨。” ……一句话说得琴重华怎么如此别扭,“琉刖,你真该回去休息了,休要再与本宫胡言乱语。” 琉刖抿了下嘴角,眨了眨眼睛,说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其实,本王有子嗣。” “王爷三宫六院的,怎么会没有子嗣。”琴重华不知道他为何跟自己说这些,便应付了句。 “嗯,都是那些女人给我生的。”琉刖特意加重了女人二字。 “呵呵。”琴重华冷冷的笑了笑,“不是女人,难不成还是男人。”说完,他便瞬间沉默了,冥冥之中,直觉告诉他,琉刖似乎知道了。 “可我不稀罕,别看是我的孩子。”琉刖继续道,“没什么意思。” “王爷是想让本宫替你灭门么。” “不是!”琉刖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虎毒还不食子呢,自己就算不怎么喜欢那几个孩子,也不至于想灭了他们的口。顿了下,他继续道“唉,我真希望我喜欢的人能给我传宗接代。” 琴重华彻底静默了。好半天,他才道“那你就娶一房自己心爱的女子便是了。” “没有,本王没有心爱的女子。” 琴重华实在听不下去了,冷声道“若是你喜欢男子,就不要说这些屁话。” “重华,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跟你的徒弟一样了。”琉刖忍住笑意,微微一皱眉,“你说,这个世界上男人会不会也能传宗接代。” 琴重华深深的吸了口气,“琉刖,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晚上睡不着,担心你会饿。” “本宫不饿,谢谢你的美意。” 琉刖真想把实话周出来,可他也知道,若是如此,琴重华恐怕再也不会看他一眼了。于是只好用了缓兵之策,信誓旦旦道“最近旅途颠簸,事情又多,流砂逼近在即,我们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若是你病倒了,要我如何是好。” 听他这样做说,琴重华貌似心理上接受了些,冷声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赖在我这里不走,燕窝放那吧,我自会喝掉。” “你喝完我马上走。” “你走了我再喝。” “你喝了我再走。” “琉刖!” ……“那我走了。” 第四十八章:吃了人家师父,徒弟也是哥…… 几乎是被赶出去的,合上门扉后,他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在门外转悠了会儿,看着屋内的影子端起碗,又放下,才安心的回去睡了。 第二日阳光刚刚破云而出,在这片广袤大地的不同方位上,三个不同的人正在筹划着各自的事。白茫茫的有些晃眼的林子里,一袭白衣正在专心致志的下一盘棋。没有对手,他只是一个人空洞的盯着棋盘。白玉刻成的棋局上没有黑子,只有连成片的白子与下面的棋盘融为一体。那双银白透明的眸子目不转睛,仿若要将棋盘生生看出个窟窿来。而在他的注视下,那些白子正在按着某种规律缓缓的移动。 “公子,喝口茶吧。”钟昧一边道。 无尘摇了摇头,从未有过的压迫感令他有点心烦意乱。棋逢对手还是更胜一筹?意识中又出现如疾光般不可一世的锋锐剑气,持剑的人是谁?可惜他看不到。好在他当时躲闪及时,否则此刻已在黄泉路上。最初的最初他并没有夺天下的野心,他只是听说了这样一件事,有一块可以号令诸侯的玉玺从皇城流失到江湖。但几经辗转,亲自体验了权力之下人们的残忍与无情,利益熏心与不顾一切后,压抑在心底长久以来的冰冷,忌恨,甚至是自卑,孤独都统统凝聚在一处,成为一抹扭曲的力量,他若不争,则被别人踩在脚下。 阵法者的最高境界,格物言灵。 当此,他已在这丛林中布下了周密的灵阵,入者,插翅难飞。 而在苍茫荒芜的塞外大漠,另一人也在紧锣密鼓的策划着自己的阴谋。 温热的风卷起风沙漫天,极目望去,苍黄色的土地之上杳无人烟。 视线穿透地皮,再往下更暗沉处望去,好多人影交错在一起,他们各个面色苍白,目光凝滞,衣衫褴褛。幽暗的空气中弥散着特殊的香气。而在这密室最高处的一座石台上,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在跟一个女人纠缠一处。 那个女子有着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容颜妖媚,肌肤苍白,她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怀里,红唇欲滴,发出一连串无声的媚笑。男人的指尖穿过她冰蓝的长发,落在她丰腴的酥胸,用力的揉捏了下,一点粉痕。蓝美人轻蹙眉目,似乎疼了,从嗓子里发出像是树叶般沙沙的声音。那男子反倒张狂一笑,吻上红唇,一手掀起幽蓝色的裙袂,虎口处的蓝色蝴蝶若隐若现。 越过青山连绵,在营院的房间内,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一一扫过面前的几人,“各位爱卿将才都有何高见。” 没有人说话,室内鸦雀无声。 “右堂主,你先说说。” “属下,”林彦欲言又止,“属下没什么意见。” 座位上的人重重的叹了口气,“都没意见是么,就让琴重华在你我面前,在轩辕帝国的荆戈铁骑面前肆意妄为下去?!” “堂主。”林彦抬起眼睛,“若不是为了玉玺,为了天下,我就是搭上这条性命也必要为傅锋报仇雪恨!” “嗯。”琉刖点了点头,“接着说。” “接着?”林彦诧异,“没有了。” “这就完了?这就是你跟随我多年后的见解?” “属下愚钝,还请堂主见谅。” “废物!统统的一群废物!”琉刖拍案而起,手指着几人厉声道“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还得咽下去,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这就是你们!这就是跟了本王这许多年后仍是半点长进都没有的你们!” 被他声色俱厉的一顿喷,几人的脑袋沉得更低了。 “忍可以,但忍一时不能忍一世!”琉刖走到秦宣面前,“秦大将军——” “末将在。”秦宣想自己咋这么倒霉,每次都是典型,“依末将愚见,事成以后就做了他。” 琉刖微微眯了下眼睛,目光黯沉了几分,“秦将军这样想?” “啊……”秦宣抬头看了看琉刖,难道还没揣测对?看来文宇说的一点没错,伴君如伴虎啊。“暂时是这样想的。” “嗯。”琉刖点了点头,“可在此之前,我们该如何做?” 林彦刚才被数落了一通,此刻急于抒发己见,“属下觉得,在此之前该好生对待琴重华,让他毫无察觉,只有这样,才方便日后下手。” “呵呵。”琉刖笑了笑,“你以为他是傻子?” “这……”林彦在阴谋诡异上委实不如傅锋,更别提琉刖了,不过方才堂主说他目光短浅,缺乏城府,此番“这也未必。以属下之见,琴重华觉得堂主你欠他的,他杀了你的人自觉理所当然,在他看来,你们反倒扯平了。” “啧啧,言外之意就是说我不恨他理所应当?” “堂主恨自然是恨的,可你要是表现得不怎么恨,他也未必会起疑心。” 就在这时,秦宣一旁不耐烦的道“你就闭上嘴吧!王爷,我有话说。” “秦将军,你说说。” “末将觉得,王爷根本不必有这些顾虑,反正你跟他已经……就冲这点,你再怎么对他好,他只会觉得是一种补偿,又哪会想那么多。” “秦将军,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么。”林彦不满道。 琉刖不动声色的抿嘴笑,不过那缕笑意很快就消失在唇边,“简言之,各位爱将都觉得本王应该动之以情,诱之以利对吧。” “嗯嗯。”几个人齐刷刷的点了点头。 “唉。”琉刖反倒一声叹息,“让我对一个杀了我兄弟的人好,真是太难了。” “自古天将降大任于……”秦宣后面的文还没拽出口,琉刖就一摆手道“秦将军,本王晓得了。”顿了下,“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了,暂且演下这出戏。” 众臣目光炯炯的凝望着他,充满了一种感慨的崇拜。 “好了,你们退下。” “是。” 他们出去后,琉刖嘴角带笑的关好门,随即就是一阵神经质的大笑,笑够了自己又摇了摇头,一缕怅然。说到琴重华,如今确实让他小纠葛,自己的老婆杀了自己的兄弟,心里的这盏天枰究竟该偏向哪一边。若是不知道那事,他没什么愧疚感,可知道以后,还是有些良心发现的。但若是堂而皇之的表现出关切,又担心手下的人会对他心生异议,此刻他最输不起的就是人心。所以,才开了这么个会,循循善诱的令一切顺理成章。 在那个人身上他可谓煞费苦心,他也会想,要是不赶在这个动荡迭起的时刻,他一定会保住那份血脉。 天下。金戈铁马。又是为谁争得天下。 院子里,岚风正在不情不愿的打扫门前屋后。本来说好是大师兄的活计,可一大清早,凌玄就阴着一张棺材脸一把将笤帚塞在了他手里,然后人就没影了。 要是小师弟在就好了……岚风意兴阑珊的想。 也不知道那小破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念我啊。想到这他自顾的笑了笑,何时也变得伤春悲秋。从公鸡打鸣一直扫到现在,其实连师父的房门还没进去呢。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在搞个什么,闭门谁也不见。门口的台阶都快让他扫出窟窿来了,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但见琉刖步履轻盈的踩着一地的斑驳阳光朝这边过来。 “岚风少侠,好勤快。”琉刖见他也没好话,冷嘲热讽,“不如顺便把我这庭院都打扫打扫。” “想干净啊?”岚风站起来,将扫把丢给琉刖,“自己扫!自扫门前雪。” 琉刖不冷不热的瞄了他一眼,看着手里的笤帚问“你们师父呢。” “自在房中,不过尊师现在闭不见客。” “本王不是客。” “那就更不见了。” 两个人谁看谁都一眼眶的发青,当是时,凌玄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走到近处低声问“师父没问我吧。” “没有。”岚风打了个哈气,“我现在连他老人家的面儿还没见到呢。” “师父还没起来?” “早起来了,不知在干什么,不让人进。”岚风看了看凌玄手里的纸包,“大师兄,这什么呀。” 凌玄瞪了一眼琉刖,“你又来干什么!” “本王来当然是找重华的。” 凌玄没再搭理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将岚风扯到一边说了句什么。 只见岚风万分诧异的向后一仰身,“大哥,你不是吧。” “小点声!”凌玄狠歹歹的将纸包塞到他手里,“交给你了。” “我?别这样好么……”岚风一转眼睛,看了下琉刖道“给他,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当是时,一抹幽幽的声音从窗棂内飘了出来,“徒弟们。” “师父叫徒弟呢。”岚风忙不迭的看看四下,东西也没处放,索性塞给了琉刖,“你先拿会儿。”说罢,和凌玄两个急匆匆的就进去了。 所谓吃人的嘴短,此番琉刖深深的品尝到了这种滋味。吃了人家师父,在徒弟面前也得忍着。 话说二人推门而入,齐齐道“师父早。” 第四十九章:一晌贪欢的伤害 “嗯。”琴重华并没抬眼,继续捏着桌面上的黑色粉末,粉末上面堆着大概十几个小药丸,各个精致小巧,“去给为师找些浆糊来。” “浆糊?”岚风皱了皱眉,随即笑道“师父,这个还用找么,大师兄有的是,他的脑袋里装了满满一下子,这些年来用得很是顺手。” “想死啊你!”凌玄怒瞪着他。 师父浅浅一笑,阳光洒落在墨色长发上淡淡的光亮,“如此,为师倒是觉得风儿更胜一筹。” ……“师父你不好总向着大师兄,徒弟我会桑心心的。” “好了,莫要在为师这里贫嘴了,快去找些来。” “师父让你去呢,快点的。”岚风说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笑嘻嘻的道“师父,我帮你搓。” 对于岚风这个毫无节操的二师弟,凌玄领教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即沉着脸转身出去,却见琉刖还抱着纸包戳在外面,便道“去找些浆糊来。” “你是在与本王说话么。”琉刖有点难以置信,这也太嚣张了吧。 “这还有别的人么,师父要的,你不去算了。” “哦,那,稍等下。”琉刖深吸了口气,连他自己也想不通往昔的威风八面都到哪去了,他都好像不是他自己了。但在琴重华师徒这窝了火,自然是要到别处泄愤一番的,如此手下的将士们就倒了霉了。六王爷当然不会跑到厨房去找米汤,满目不顺畅的站在门口烟熏火燎的“好了没有!怎么如此磨蹭,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日后怎成大事!” 小将士的手指头都烫红了,十分委屈的端给他道“让王爷久等了,王爷息怒。” “端过去!” 眼见着琉刖服服帖帖的从命,凌玄暗自冷笑,“给我。” “等等!”琉刖叫住他,“这什么东西。” “浆糊!” “我没问这个!” “那个?等着吧——!”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想琉刖长这么大,还没谁敢给他吃闭门羹呢,这让他心理上有点承受不住了,咬牙切齿的喊道“张太医!给本王滚过来。” 一上午的时光,师徒三人都在悠然惬意的捏着小药丸。 而且也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师父修长的指尖非常灵活,轻挑慢捻,如同弹琴般就捏好了许多个。 岚风和凌玄有些纠结,不过师父交代的,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干。 “玄儿,你捏的不够圆。”师父细长的眼睛瞄了一眼,“看为师的。”说着,捻起一粒在他面前晃了晃。岚风在一边偷笑“捏个药丸子都捏不圆圆,此乃老年痴呆症的前兆,大师兄,你要仔细了。” “滚!”凌玄狠狠的给了他一句,“就你的好!” “那你看,咱出手。”岚风摊开手心,“师父,您看咱的咋样?” 师父蹙了蹙眉,“风儿,你的太大了,你是想噎死为师么。” ……岚风也灭火了,唉声叹气的“师父,我俩五大三粗的,干这种细致活当然不行,要是小师弟还……”说完,他立马意识到走嘴了。 “呵。”师父笑了笑,“骨儿。嗯,骨儿。” “师父,咱要捏多少个啊。”岚风马上岔开话题,“差不多了吧。” “七七四十九个。”师父淡淡道,“少一个多一个都不行。” “为何?”凌玄不解道。 “是子画嘱咐为师的。”师父说着放下一粒,用指尖轻轻的拨了拨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药丸,“要分四十九次服下,一粒都不能剩,否则药效全失。” “哦。”岚风点了点头,“不至于吧。” “若非如此,子画不会再三嘱咐,他自不会诳言与我。”师父说的云淡风轻,“这包药,一点都不能留下,要全吃下去才有效果。” “什么!?”岚风手里的药末顿时洒在了桌面。 “风儿怎么了。”师父望着他道。 “没事……没什么事。”岚风的心一阵慌乱,悔不当初,自己怎么就没仔细看看那封信!如今被他偷偷拿走的那点药已经早毁尸灭迹了!那真是处理的干干净净。 凌玄在一旁也是慌了神,可还得挺着,假装一无所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没什么……呵呵,我就是想,师父这得吃多久啊……”岚风擦了擦渗出额头的冷汗,简直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了,语无伦次的道“师父这是什么药啊,很严重么。” 师父的目色沉了下,“风儿不要多问。” “哦……”师父咱都知道了,地球人都知道!“师父,徒弟肚子疼,想去趟茅厕。” “呵呵。”师父就笑了,一双细长的眸子弯着,“风儿是怎么了,上个茅厕也需要跟为师请示么,去便是了。” “大师兄,你肚子疼不?” “咳咳。”凌玄揉了揉肚子,“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疼,师父,我也去一趟。” …… 背后,妖娆的师父一脸茫然的望着两个徒弟匆匆离去的背影。 他们还真钻进了茅厕,因为这里最安全,虽然味道不怎么尽如人意。岚风捂着鼻子道“完了,这下全完了,大哥,怎么破?!” “都怪你!”凌玄也捂着口鼻,扇了扇扑上来的苍蝇,“你当时想什么呢!” “我看了,就是没细看……”岚风满目愁容,拉不出屎怨茅房,“都怪那个子画,吃就吃呗,非得一点不能少,这不玩人呢么!” “行了你!别说这些没用的。”凌玄吸了口气,又重重的赶紧吐出去,“熏死了,先出去。” “在这说完。” “还说什么!”凌玄简直用喊的,“除非你能再找些药回来,一模一样的!” “找子画,我找他去。”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凌玄一咬牙道“你赶紧去,师父这边有我呢。” “嗯!”岚风说罢一溜烟的就没影了。 机关算尽,竟然是把自己算进去了。从茅厕出来,凌玄也倍感疲惫,不知不觉中,他们都卷进了这场关于权利与情仇的漩涡中。 就在他茫然时,但见一道颤颤巍巍的身影端着一大坛子药朝琉刖的房间去了。 这么快就熬好了?他本想上前问问,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琉刖弯下腰凑近药坛子闻了闻,扇扇鼻子道“怎么一股怪味。” “回王爷,荆红花就是这个味儿。”张太医呵呵一笑,侃侃而谈“荆红花乃藏药,辛辣味苦,主热祛寒,是女子小产后滋补身体的良药,就是不知……” “不知什么!”琉刖很不耐烦。 “不知是王爷的哪位……”张太医被他这么一瞪,有点发蒙,“老夫并未在军中见到随行的妃嫔……王爷息怒,在下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问什么问!”琉刖厉喝,随即冷笑了下,“张太医,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不耻下问呐。” “王爷恕罪。”张太医一下就给跪了,“是下臣一时糊涂,逾越了,冲撞了王爷。” “行了,起来吧。”琉刖俯视着花白胡子的老太医,“这趟你随军而行,也颇多辛苦,你年纪也大了,此番回去,就好生回家养老吧。” “是,多谢王爷不责之恩。”张太医撩了撩衣襟缓缓站起来,颤颤巍巍,几乎要跌倒,琉刖扶了他的胳膊一下,意味深长的道“小心。” “是……”老太医怎会不明白王爷的意思,这已经是最大的宽恕了,想他在府中效命了大半辈子,能有如此结果,也算是修来的晚福,有多少人都没能等到告老还乡的那一天。 太医出去后,琉刖站在那坛子味道刺鼻的药汤前站了好半天,然后拿起一边的勺子盛了半勺,捏着鼻子喝了下去,随即他使劲的咂了咂嘴,这味儿……眼泪都跟着呛下来了。在他放下药勺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顿了下,像是陷入某种沉思。在这辛辣清苦的气息中,伴随着倾洒在地面的阳光,一如时光倒退了好多年,那时候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时今日是这样的局面。那时他们都还年少,都还是衣衫薄心事长的少年郎,他以为他可以纂权夺位,他以为他可以利用那个孩子来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可后来,那人却改变了初衷,他辛苦为之却为别人做了嫁衣,他也曾一度的意识消沉,那段日子对他来说也是不堪回首。他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也只是他的以为。 但命运从来不给人准备的机会,一切都措手不及。那个孩子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忘记了所有前尘,他竟然爱上了他,却不知道他是他的叔叔。若说他不恨琴重华,那是假的,他恨,恨他因为一面之缘就弃自己于不顾,恨他因为如烟而负了天下。然,也是这份绵绵的恨意,令他这么多年都无法释怀,他没有一日不在注视着那个人,即使他们离得很远。 而现在,命运的手又将他推给了自己,并且竟然成全了他。 即便是虚梦一场,他也拥有了他的温柔。 可他真的没想到,那一晌贪欢竟会给琴重华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第五十章:无休无止的纠缠 说他没有任何恻隐之心,那是假话。十年的恩怨纠葛,早就将那人深深嵌入了他的灵魂。 琉刖从来不心疼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唯独对那人是个例外。就在这时,门口有人恭敬禀告“堂主,属下有重要军情。” 琉刖抬起眼,缓缓的舒了口气,“进来。” 林彦小心翼翼的闪进去,关上门,“流砂有动静了。” “讲。” “咱们的人发现有一支队伍正从西侧边境往这边行进,正是流砂的地盘。” “多少人。” “不少,至少七八千。” “七八千!”琉刖大惊,“他一个边塞土着哪来那么多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林彦皱着眉,“按理说不应该。” 琉刖转了转眼睛,“装配怎么样。” “据探子讲,相当的精良。” “是么。”琉刖微微眯了下眼睛,“看来流砂很有子弹呐。” “确实有点。”林彦也不知道接什么好了,“还有,堂主,据说他这支队伍的行进速度超乎寻常的快,简直就是一日千里如旋风。” “哦?呵呵。”琉刖就笑了,“腾云驾雾?” “那倒没有。”林彦仔细的回想了下听到的情报,“高头大马,黑铁铠甲,对,他们的人全都蒙着面,躲在盔甲里,根本看不清模样。” “呵。”琉刖点了点头,“本堂知道了,按照这个速度,他们晚上就能到达那片林子。” “万无一失,一定能到,堂主,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遇到个事就问我怎么办,你们的脑袋放在那里都是装饰么!” “……”林彦又被教训了,堂主最近貌似心气浮躁,“属下这就找秦将军商量下对策。” “找他商量个屁!”琉刖咬着牙关,“秦宣不行,一介武夫。” “那属下这就去想。” “你去,把琴重华给我找来。” “是。”林彦领命,想了想又道“堂主,我去找他,他未必会来。” “废物!”琉刖瞪了他一眼,径自出了房门,流砂的实力远超乎他的预料,他本以为这厮顶多就是会点巫术什么的,没想到……此番就是无尘死了,这个人着实难以应付。 琴重华刚刚吃过药,此刻正斜倚在床榻上闭目养神。正如子画说的,这药药性极强,只是一小粒,就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烈火灼烧般的难受。对于他自己的身体,他也是一片茫然,不清楚在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重华。”琉刖直接推门进来,“歇着呢。” 一双细长的眸子微微撑开,“何事。” “你先出去。”琉刖对着林彦不耐烦的道。 林彦立马识相的走了。琉刖也觉得自己的恻隐之心太重,可就是控制不下,踱到床边道“流砂来了。” “很快么。”琴重华挑了挑眉梢,“那就待他与无尘先较量一番。” “我是担心,他的水太深。”琉刖在床侧坐下,“据说装备相当的精良,而且日行千里,人人铁甲蒙面罩身,很是诡异。” “怎么,打退堂鼓了?也好,那就快些将骨儿的解药交出来,本宫好走。” “谁打退堂鼓了,我不是跟你商量么。” “商量什么,我不认为有什么好商量的。”琴重华一手撑着头,青丝从肩侧垂散下来,从榻边一直倾洒到地面,“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你想夺,无论对方是人是鬼,都得上,有余地么。” 琉刖刚教训完林彦,到了这就被琴重华数落了一番。世间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其实琉刖这十来年也可谓身经百战,运筹帷幄,可有了琴在他身边,就好像无形之中多了一个拐棍,或者说某种程度上的精神依赖。“重华所言极是,确实没退路,只能硬拼。” “还不是,好了,还有事么。” “没事了,估计明晚他们就能到,重华你说我们带不带人去。” “琉刖,我真怀疑你那些仗都是怎么打下来的。”琴重华坐起身,撩了撩衣袂,“明晚就夺了那玉玺,然后,曲终人散。” 琉刖怔怵了下,曲终人散,这一曲他还没有听够。“重华。” “出去。” 他只好站起来,一句话没说推门离去。 见琉刖意兴阑珊的,林彦等人也没敢多话,匆匆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琉刖出去后,琴重华深深的闭了下眼睛,身体内火烧火燎的感觉已经让他几乎撑不住,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痛苦。尤其是他。 骨儿,再等等我,很快师父就会去找你了。想到这,他微微的勾了勾唇角,将目光落向窗外万里碧空。很快。 黄昏时候,岚风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凌玄在门口等得心急如焚,见他下马,赶紧迎了上去“整到没?” “唉!”岚风重重的叹气,“大师兄,这下真完了。” “说关键的!” “子画没在,上山采药去了,他的书童说也不知道他几时能回来,弄不好一去就是两三个月。” “去那么久!他是去种草药的么。” “我哪知道。”岚风眉头紧锁,“我给他留了封信,让他看到后赶紧带着药来找师父。”顿了下,朝院里望了望,“师父没说什么吧。” “没有。”凌玄摇了摇头,“师父他好像不大好受。” “真他娘的丧气!”岚风骂了句,“我去看看他老人家。” 说话间二人就去给琴重华请安,将将进去就见师父背手站在窗前,正遥望着远方的落日熔金。“你们来得正好。”说着,师父侧过身,夕阳在他身后拓出高挑消瘦的轮廓,“为师有事与你们说。” “师父请讲。”二人道。 “风儿,你回去夜梵宫一趟,把他们三个给为师叫过来。” “是……”岚风这刚下了马背,屁股都快颠开花了,“不知师父叫他们来,所为何事。” “明晚,为师就夺了那盘龙玉玺,然后我们带上骨儿,一起回昆仑。” “就在明晚?”岚风有点诧异。 师父没言语,半晌道“你们都有些准备,流砂绝非等闲。” “师父,用不用再找点人?”凌玄建议道。 “这个。”师父犹豫了下,“我把血渊找过来,其余的就算了。” 岚风和凌玄互相看了看,原本想说的话最终给咽了回去,“那师父若没别的事,徒弟先告退了。”出去以后,他俩又区区咕咕的闪到角落,此时玉玺已经不是重点。 “你发现没,师父的气色很差。”岚风道,“就他老人家现在的状况,能行么。” “不行也得行,没别的可选。”凌玄默默的摇了摇头,“你赶紧回去,把他们仨都叫来,苏裴来了还能照顾下师父。” “唉,大哥,你感觉闹腾不?我怎么……啧啧,翻江倒海。” “一样。”凌玄望着渐渐沉落的夕阳,“希望明晚能顺利得手。” 傍晚时候,秦宣下令调集了所有附近驻扎的兵卒,在营地后的旷野上开了个紧急会议,告诫所有人严守军纪,听从指挥。此次不同于以往,对手既不是犯境的邻国敌军,也非暴乱的逆党,而是行踪诡秘,手段毒辣的江湖中人。琉刖和琴重华等武林人士站在一旁,时不时的低声说上两句。最后琉刖定夺,只带一万精兵。 众人散去后,已是戌时。琉刖与琴重华走在最后,似乎有些话要说,但什么都没说。 直到旷野上只剩下他们两个的影子时,琴重华道“此事了断后,你务必马上给我解药。” 琉刖忽然就笑了,“什么解药。” “琉刖,你最好不要出尔反尔。” “他根本没中毒,何谈解药?” 一抹冷色望过去,琴重华眼底渐露杀机,“你真当本宫是傻的么!” “岂敢。”琉刖停下脚步望着他道“可我给他服的确实不是毒药。” “那是什么。”琴重华一字一顿。 “反正没毒就是了,充其量就是吃了不大舒服。”琉刖守口如瓶。 “呵。”琴重华冷冷一笑,“琉刖,记着你今晚与我说的话,此间若是有半点虚言,你该明白后果如何。” “明白。我一直很明白。” 说完这些话,琴重华就没再理会他,一个人先走了。 琉刖独自站在旷野的风中,举头望着星空,然后,笑了。 营院中笼罩着大战将即的沉默。琴重华唤来鸟儿,给血渊写了字条,随后便和衣躺下了。若不是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欠佳,他是不会找那个红艳艳的家伙来的。见面后,少不了又揶揄自己一番。当是时,忽然一阵敲门声,旋即便是琉刖卡碟般的声音“重华,重华,重华——” ……琴重华一蹙眉,霍下开了门,“三更半夜的你站在本宫的门前叫唤什么!” “给你送点喝的。”琉刖捧着一个坛子,“上好的……藏域药酒。” “不喝!”说着,他就要关门,被琉刖抬脚给挡住了,死皮赖脸的靠在门上“尝尝么,别人送与本王的。” “琉刖,你是阴魂不散么。”琴重华看向别处,“无休无止的纠缠本宫。” 琉刖再怎么也是有自尊心的,被他说的有些不舒服。可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是味道,也得想着法的让琴重华把这气息怪异的药汤喝下去。“明天,明晚,我们可能就要说再见了。嗯,就当是散伙酒吧。” 琴重华蓦然转眼看向他,眨了眨眼眸,静默了片刻道“进来。” 琉刖将那坛药汁放到桌上,启开纸封,瞬间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散开来。 第五十一章:苦逼的王爷 “这是什么酒,怎么这种味儿。”琴重华蹙着眉道。 “药酒,就这味儿。”琉刖本想开两句玩笑,可委实欢乐不起来,与琴重华对面而坐,直接拿过两个茶杯,斟满,望着杯中殷红似血的药汁道“行军在外,也没什么美酒佳酿,重华,你就将就下吧,来,我们干杯。” 莫名的,琴重华也觉得一丝怅然,举杯一饮而尽,随即使劲的津了津鼻尖,秀挺的鼻梁上面堆起细细的几道小褶皱,“太难喝了。” 琉刖呵呵的笑,是难喝,那我也陪你喝。“再来一杯。” 琴重华也没推辞,或许真是最后一场酒了。两个人都是憋着气,咬着牙又干了一杯,真可谓回味无穷,唇齿留‘香’。月光静静的从窗棂透过来,轻纱薄雾的覆在两人身上,世界静谧无声。唯有摇曳的烛火映着瑰红如夕阳的药汁,仿若一樽怎样都饮不尽的艳酒。 “琉刖。”琴重华盯着手里缓缓转动的酒杯道“你我长达十几年的恩怨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琉刖笑了下,点了点头。 “其实。”琴重华欲言又止,“呵,也没什么。” “重华,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恐怕以后这样的机会也不多了。” 琴重华也笑了下,“我想说,其实本宫也没那么恨你。” 你还不如恨我呢,为何要在这时说这样的话。“那就好。”他微微的点头道。 “可若说不恨,也不是。” “呵呵,恨与不恨,只在重华你的一念之间。” 琴重华又自己满了一杯,貌似还喝上瘾了,蹙着眉轻啜了一口道“琉刖,我希望你能得到那块盘龙玉玺,也希望你能君临天下。” “嗯。”琉刖莫名的一阵心酸,“好。” “我无意于此,若非我当年违背约定,这轩辕的皇帝恐怕就是你了,我欠你一个天下。” “呵。”琉刖只觉得心里的滋味比嘴里的滋味还苦,“你不欠我的。” “希望我们以后都能各自走好。”琴重华笑了笑,碰了一下他手中的空杯,然后一饮而尽。 “重华。” “好了,酒就喝到这吧,我有些累了。” “嗯。”琉刖点点头,起身,“剩下的就放你这吧,没准你哪天又想喝了。”顿了下,“早点休息。”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真怕再多呆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我错了也承担,认定你就是答案,你愿意将昨天都作废,给我个机会么。 琉刖走后,琴重华一个人在桌边坐了好久好久。他静静的盯着坛子里的药汁,神色恍惚。这件事琉刖最终也没有说破。可他却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真是美味绝伦的药酒。藏域荆红花。 “谢谢。”他轻声的呢喃,随后几分苦涩的笑了。 桌面上残留着洒落的殷红药汁,琴重华用指尖沾了沾,在手背上抹了抹,妖丽的嫣红。很美。他伸直手指,迷醉的望着那点点血梅般的痕迹,随即又沾了些,莫名其妙的涂在了指甲上,就这么诡异的机械的将十个指甲全都涂满了。然后,他走到窗前,借着月光端详着,微微的笑了。再然后,他就蓦然间怔怵了,像是从某个梦魇中惊醒般,惊惶无措。 他在做什么?!完全是不知不觉的。 恐惧。毫无来由的恐惧。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暗夜格外清晰。 随即他疯了一般的冲了出去。 不知道该奔向何处。只是想逃离。逃离这红尘颠倒的束缚。 “师父——”起来如厕的岚风看到师父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喊道“大师兄!大师兄——” “叫什么!”凌玄衣衫不整的奔出来,“怎么了!?” “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跑出去了,好像出事了。” “什么时候?” “就刚刚!” 他俩大呼小叫的,把所有人都惊醒了,林彦,秦宣连同琉刖先后跑出房间,满目警觉。 “是不是有人偷袭?看爷爷不砍掉他的狗头!”秦宣手握长刀。 “不是。”岚风摆摆手,“没你们啥事,是我家师父跑出去了……” “重华干嘛去了。”琉刖拢了拢衣襟道。 “我怎么知道,你方才跟俺师父说什么了。” “没什么。”琉刖的心情仍很低迷,“我去看看,你们都回去吧。” “王爷我跟你一起去。”秦宣自报奋勇,被琉刖狠歹歹的抹了一眼。 “行了秦将军,你去当什么电灯泡。”林彦一边小小声的道。秦宣这才反应过来,咳嗽了声缓解尴尬,“那王爷你小心。” 众人目送着琉刖离开,从他的背影中莫名的透着一抹萧索。 琴重华轻功了得,一转眼就没影了。 此时夜深人静,小镇上万籁俱寂。琉刖沿着青石小路一直往前,漫无目的。 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又似乎也不是在找他,而是在寻找他自己。 在一处石桥旁,他停了下来。河中碎月。粼粼波光。随流而去。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好多年了,他都没有静下心去赏一处风景。步履匆匆,踏过凡尘。表面安之若素,内心一片喧嚣。夜风拂动衣袂,他闭上眼睛,似是寂寞的勾了勾嘴角。 “你站在这干什么。” 身后蓦然传来清冽熟悉的声音。琉刖没有回头,睁开眼道“找你。” 静默。长久的静默。 “重华?你还在么。” 没有回答。 他猛地转过身去,随后失而复得般的舒了口气,那人还站在月下,颀长的身影染了一身月华。 “你都知道了。”长久的沉默后,琴重华道。 琉刖垂了下眼睛,遂又望着他说“你想让我知道,我便知道,你不想,我便什么也不知道。” 琴重华落寞的一笑,定定的道“忘了吧。” 琉刖缓缓的眨了眨眼睛,走到他跟前,“若不呢。” “忘了,琉刖,我知道你能做到。” “若我不呢!” “那就随便你。” 说罢,毫不留情的转身而去。 “琴重华!”他在他的背后大喊了句他的名字,随即追上去,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他,“我忘不掉,任何人任何事我都可以忘记,唯独你,我忘不了。” 琴重华的背影僵直了下,“放手。” “重华,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么,就一点点。” “本宫不懂何为温柔。” “你懂的,你分明就是懂的。”琉刖将下颌伏在他的肩上,“那夜,你就很温柔。” “闭嘴!” “让我说吧,说出来就忘了。”十年前那种万念俱灰的绝望感再度席卷他的灵魂,“虽然你把我当成是他,不过能拥有那一晚的你,此生足矣了。” 琴重华的心底波澜千般,却毅然决然,“说完了,忘了吧。” “好,我忘了,我忘掉……”琉刖认命的使劲点了点头,“让我再抱你一会儿好么。” 琴重华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挣脱,任由他抱着自己,目光却落向很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琉刖忽然道“重华,你闻到什么味道没?” “什么味道。”琴重华的心情也十分的沦丧,“没有。” “你仔细闻闻,就在空气里。”琉刖说着松开他,四下嗅了嗅,“一股怪味。” 琴重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怕是我手上的药味吧。” 琉刖抓过他的指尖闻了下,“不是。”顿了顿,有点不相信,“重华,你真的一点没闻到?” “我现在满身满嘴都是药味,哪还能闻到别的。” “等下,是从那边飘过来的。”琉刖的眼底划过一缕深深的疑惑,“像是尸体的味道。” “或许是有人投河自杀了的,这几天有些热,就腐烂了。” “嗯。”琉刖认同的点了点头,“可能。” “行了,回去吧。”琴重华说着朝前走去。 “等等我!”琉刖一路小碎步跟上,“呵呵……” “你笑什么。”琴重华凉飕飕的瞅了瞅他,“还笑的那般下作。” “没有好吧,顶多是有点暧昧。” “本宫看来就是贱嗖嗖的。” ……“我感觉不太好。” “怎么了,要死了?” “你看看你,”琉刖四下看了看,“阴风阵阵。” ……琴重华抿了抿嘴,“没感觉。” “你用力的感觉一下。”琉刖扯了扯他的衣袖,“用力点。” “滚!”琴重华甩开他的手,一眨眼就飘出好几十米远。 “重华——你等等本王——”琉刖立马就慌神了,空气里飘荡着一股腐尸的味道,他最忌讳的就是这些鬼啊魂儿啊什么的。脚底生风的就追了上去,一把揪住琴重华的衣袖,“别走那么快……” 琴重华挑了挑细长的眼梢,朝他勾了勾手指。 “怎么了?”琉刖本来就后背发毛,小心翼翼的凑过去。 “其实,本宫早就察觉到了,就是不想吓你。” “!……”琉刖深吸口气,“咱俩赶快回去吧。” “慌什么。”琴重华冷冷的横了他一眼,正色道“如此胆小,怎成大业。” “重华,你明知道我忌讳这些,还揶揄我。” “你忌讳什么?本宫一无所知。” 琉刖也不再跟他争辩,死抓着他不放,一溜烟的朝营院疾步而去。 第五十二章:琴先生的恶作剧 在院中翘首以盼的众人看到他二位爷都安然无恙的归来,便各自休息去了。 “重华!”琉刖急匆匆的叫住他。 “还有何事。”琴重华微微侧目道。 “你去我房间睡呗。” “什么!”琴重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琉刖,你是疯了么。” “是有点。”琉刖凑近他跟前,低眉顺目的,百年不遇的乖巧,“走了。” “妄想。”琴重华一字一顿,“松开本宫的袖子。” 琉刖抿了下嘴角,然后…… “松开本宫的腰带!” “走吧,谢了。” “松开本宫的手!”琴重华细长的眼睛登时大了一倍,“你是小孩子么!琉刖,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只比本宫小一岁。” “重华你还记得我多大。” ……“休要再纠缠,否则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琉刖也一脸的为难,他这次确实不是阴谋诡计,可说出去谁信呐,“你总不能让我找秦宣,林彦他们同住吧。” “也未尝不可。”琴重华狠狠的甩开他,“王爷,你不嫌丢人么。” “就是怕丢人,才找你的……”琉刖空前绝后的诚恳,“我保证,我什么也不做。” “呵呵,笑话,本宫还怕你不成。” “那就走吧。”琉刖说着就将他不由分说的推进了屋内,也不顾人家在一旁冷飕飕的睨着,殷勤的弯腰收拾被褥,亲力亲为,“来吧,重华,那个,你睡外面。” 琴重华就不由得笑了,“怎么,还怕半夜鬼把你抓跑了?” “那倒不是。”琉刖抓了抓头发,“你别跟他们说哈。” 重华没再言语,他知道琉刖的弱点,叱咤疆场所向披靡,偏偏栽在这鬼神上面。看他窘迫为难的样子,他想想算了,就陪他住一宿。这也正应了那句古话,不打不成交。 见琴重华在床边坐下,琉刖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嗖嗖的脱去自己的外衣,蹭蹭的就爬上了床铺,“睡吧睡吧。”随即,特别诚实守信的老老实实闭上了眼睛。 琴重华也宽衣解带的躺下了。不过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他的脑际,很显然那浓重的尸腥绝不是河中的沉尸发出来的,他方才就是随口一说,应付琉刖。“琉刖。” “嗯?”琉刖迅速的做出了回应,“怎么了重华。” “那不是尸体的味道。” ……“重华呀,你是我亲哥,咱别再说这个事儿了行么。” “呵呵。”琴重华笑了下,“你就不想知道么。” “不想。”琉刖回答的很坚决,“就算想,现在也不想。” “恐怕是流砂的人。” “什么?”琉刖顿时困意全无,刷下就坐了起来,又觉背后阴风阵阵,转眼又猫进了被窝,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你是说,那就是流砂的七八千人马?阴军?” 琴重华微眯了下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 随即便传来琉刖倒吸气的声音,这都是什么套路!对于阴军他也有所耳闻,但权当是民间传说了,没想到竟然现世了!“重华,那如何才是好啊。” “我怎么知道。”琴重华云淡风轻,幽幽的道“反正本宫是不害怕那些东西。” “最好他们两个都死,或者无尘能胜出。”琉刖恶狠狠的道。 “我看未必,以目前的形势看,流砂的胜算更大。” 琉刖登时心烦意乱,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流砂你是老天爷派来玩我的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生死宿敌?就在他无从进退时,又听琴重华幽然的道了句“我听闻,阴军在子夜时是最容易散魂的。” “什,什么意思……”琉刖其实也理解了八九分。 琴重华挑了挑眉梢,不以为然,“意思就是说,魂魄会从身体中脱离,游荡在外面,比如会趴窗户,会进到屋内,会……” “重华~”琉刖蓦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本王求你了,别说了。” “怕什么。”琴重华瞄了他一眼,“莫非是你这些年做的亏心事太多?” “多,太多了,别说了行么。”琉刖的眼睛在黑暗中四处的撒磨,“重华,你把蜡烛点上呗。” 琴重华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起身点燃蜡烛,孤零零的烛火在幽暗的房间内摇曳生姿,莫名的更透出一抹子鬼气。然后他便合了合衣襟朝外走去,他这一要出去不要紧,床上的琉刖差点没毛了,疾呼道“重华,你去哪?”说罢,一缕风似的跳下来,一把捉住人家的手“带我一个。” 重华侧头幽幽望着他,半晌轻轻的道“本宫去嘘嘘。” “……我也,嘘一个。”琉刖tian了tian嘴唇,有点尴尬。 琴宫主暗自抿了下唇角,旋即严肃神情“上个茅房也要一起么。” “一起。”琉刖十分坚定的表示。 由于明晚大战在即,此刻守夜的将士也都去养精蓄锐了。偌大的院落空荡荡的,月光寂寞的洒在青石板上。两人斜长的影子倒映在地面,发丝轻杨,飘飘袅袅。眼见着前方一个黑漆漆的小草房,琴重华忽然停下脚步,蹙了蹙眉,“本宫又不想去了,你自己去吧。” “重华你……”琉刖苦巴巴的望着他,本来他也没有那意思,不过被琴重华这么一勾搭,就有了,此刻他又说不去了,玩死人了。“那你稍等我下,很快就好的哦。”说罢,他急冲冲的闪身到门后面,都没敢往里走,迅速的解决了下,差点没尿衣服上,“完事了。” “神速。”重华微微点头,“真是让本宫佩服的呢。” ……“你就别再拿我开涮了。”琉刖拢了拢衣裳,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明月,惨白惨白的,“重华,你说阴军白天都在哪休憩。” “坟地。” “那若是没有坟场呢。” “背阴处,比方山北坡。”重华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山峦,“就像这种地方。” “有点冷,咱俩快回去吧。” 房间内有了烛火,琉刖心里踏实了些,规规矩矩的靠墙躺下,给琴重华留了大半张床铺,生怕挤到人家,一个不高兴就弃他而去了。此时此刻,轩辕六王爷已经完全没有气场了,像只可怜巴巴的猫咪一样窝在那。 琴重华仰面躺了片刻,便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他。琉刖望着他瘦削的脊背,真有种一下贴上去的冲动,不过按捺了。他悄悄的探出指尖,抚了抚重华铺陈在床铺上的青长发丝,感觉好多了,就浅浅的闭上了眼睛。 随后,忽闻重华诧异的道“你握着本宫的手做什么。” “我?我没有啊……”琉刖一阵头皮发炸,“你,你别吓我!” “哦,那不是你。”重华不急不缓,“我还以为是你。” “重华!”琉刖刚要拽起他冲出这个房间,突然,又听重华疑惑的道“我的脸哪去了。” ……!琉刖刷下就把爪子收了回来,蹭下闪到了床脚,感觉都快哭了,“你是吓唬我还是……真的呀,琴重华,我不跟你闹了!” “怕什么。”重华起身,背对着他捋了捋头发,“我出去找找我的脸。” ……琉刖望着他的背影,心砰砰乱跳,手脚发麻,屁股就跟粘在了床上一样,似乎挪一下都做不到了。下一秒,就听砰地一声,琴重华磕门框上了,那人背对着他揉了揉额角,“这没有脸就是不行,你过来,帮我找找。” ……呜呜呜。琉刖现在是出都出不去了,像个被人强暴了的丫头一样两只手环在胸前,一个劲的往后面靠,恨不得能把墙靠出个窟窿,好逃出去。“你还是重华么,你要是他,我就帮你找。”他的语气委屈极了,听得那人抿着嘴笑了下,道“当然是本宫,不过就是丢了点东西。” “哦。”琉刖麻着爪,颤颤巍巍的从床上蹭下去,看起来就像是刚得完了脑中风,抖着声音问“你,你刚才掉哪了。” “我也忘了。”琴重华弯下腰去,长长的墨发顺着他的肩头垂落在半空,指了指琉刖的脚下,“好像就在你后面,你认得本宫的样子吧。” “啊!啊……”琉刖都蒙圈了,刚要回头去看,又听重华道“不要捡错了。” 啥玩意?难不成这还有别人的?六王爷简直要抓狂了,歇斯底里的喊“秦宣——林彦——所有人都给本王过来——快来啊——” “给我闭嘴。”就在这时,一个人猛然从背后捂住他的嘴,重华不知何时已经闪到他的后面,“还嫌不够丢人么。” “重华,你放开我!呜呜呜”琉刖被他捂着,吐字不清的张牙舞爪。不出片刻,秦宣他们便破门而入,剑指琴重华厉喝“大胆!放开王爷!” 琉刖总算掰开了琴重华的手,头都没敢回,惊魂不定的看着秦宣问“他,他的脸还在么。” “什么?王爷你说什么。”秦宣晕头转向,看向林彦,林彦也是一头雾水,问“堂主,你说谁的?什么脸呐。” “他,他。”琉刖指了指身后的人。 众人都蒙了,不明所以,秦宣点了点头,“在……”随即像是忽然领悟到了精神道“不在了!此等叛逆之人,还谈什么脸!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第五十三章:一夜月沉花醉 这时,但听琴重华清魅一笑,松开琉刖踱到一边,幽然道“胆小鬼,本宫不跟你玩了,去睡了。”说着,就要离去。六王爷这才缓过味来,“你给我站住!”瞅了瞅众将士,“你们都退下。” “王爷,没事了?”秦宣不大放心,警惕的盯着重华。 “咳咳。”琉刖蜷起手放在嘴边咳嗽了下,总得给大家一个交代,正色道“能有什么事,我与琴宫主不过是想看看你们在夜里的应变能力与出军速度,还不错,较为令本王满意。” 原来,众人松了口气,告了安便纷纷退去了。琉刖一脚卷上门,使劲的推搡了下重华,“琴重华,你这玩笑也开得太过火了吧!” “怎么。”重华冷飕飕的睨着他,“你手下的应变速度还是蛮不错的。” 琉刖一张脸彻底的阴了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旋即恼羞成怒的将重华按倒在床上,“我让你戏耍我!看你还敢不敢了。”边说边上下其手的痒痒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成,也只有这招了。琴重华本来就心里好笑,被他这么一弄,就干脆笑出声来,“谁叫你那么胆小,还不如个五岁孩子,呵呵,别闹了,住手!……” “还揶揄我,还嘴硬,快点道歉!”琉刖可算是找到了琴重华的软肋,岂能放过他,“快点说你错了。” “呵呵,本宫没错,本宫就是练练你的胆色。” “对不起,我错了,很难出口是吧,好!”琉刖顺势跨在了他身上,从腋下一路抓到肋骨,腰间,琴重华有点招架不住,笑的都快岔气了,“滚下去……咳咳,快点,呵呵,停手。” 琉刖也厮疯的气喘吁吁,骑在他腰上喘气,板着一张脸抿着嘴盯着他。 烛火在微风中晃动,忽明忽暗,世界瞬间安静下来。琴重华深吸了几口气,柔长的墨发有些凌乱的铺陈在床榻上,一双修长的眼眸倒映着烛光,深邃妖冶。琉刖看着看着,就觉得心渐渐沉了,有种若有所失的空落落的感觉。 然后,他缓缓的弯下腰,静静的吻了重华一下。 重华一怔,冷声道“放肆。” “嗯,放肆。”琉刖离得他很近,低声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深深望进他的眼睛,“重华,我多想能放肆的去爱,将明日抛却在九霄云外,千里万里永不回头。” 琴重华缓缓的眨了眨眼眸,却是无言。 琉刖再次凑过去吻上他的唇瓣,重华抓住他的胳膊,推了他一下,随后慢慢的松开了手。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当他的舌尖划过他的齿列,灵魂在看不见的地方愧疚沉沦。他只是吻他,并无其他,却一往情深。 “躲开。”琴重华微微侧过头道。 这缱绻的柔情勾起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也勾起了那夜的缠绵悱恻。 “重华,我什么也不做,只要你不愿,我便不会。”琉刖低低的道,“我只是,想吻吻你罢了。” 他此刻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却不知他已经心乱如麻。自从服下子画的丹药,琴重华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同,那是种在身体最深处潜移默化的改变。他甚至渴望被占有,这是令他深感羞耻的欲念,却活生生的存在。当琉刖与他唇齿缠绵,那令身体沉迷的欲望再度席卷而来,以至于渴望再要一回。猛烈的冲击,巅峰般的快意,颠倒尘世,潮起潮落。遂,他蓦然推开琉刖,随即翻身压了上去。 “重华……”琉刖有些诧异,但却并未反抗。 琴重华微微喘息的望着他,旋即若错失般的移开目光,自己在做什么……可他的这一个动作,却让原本还算平静的琉刖突然就淡定不能了,一个起身,衣袂纷纷飘落,他又将他压住,似乎是一下突破了那道无形的界限,琉刖火热的吻了上去,手开始在他的身体上摸索。灵魂深处的欲火在这一刻欲盖弥彰。 就在他的手抚上他修长的腿际时,他仍气息不稳的道“重华,我……我什么也不做的。” 琴重华已无法言喻,内心剧烈的纠葛那般惨烈,他闭上眼睛,希望能令自己平复下来,可腿间的触感却那般的明晰,再睁开眼,月色已在迷离中凌乱。虽然那晚他将琉刖当做是骨儿,可他的感觉却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底。琉刖在这方面经验十足,床上功夫也相当精湛,但他却没有半点用在琴重华身上,所有的一切皆是情之所至。沿着轮廓分明的下颌温柔的吻下去,一直到某处,重华吸了口气,意识想要阻拦,可却没有伸出手去。 恐怕只有阎王爷才会相信,琉刖此时都没有动那个念头,他只是想与他好好的温存一番。伴随着他口中的动作,交错的喘息中隐隐传来断续轻微的呻吟。 此情此景,真有些流水无情落花有意之感。琉刖是得对自己有多狠,才能忍住火烧火燎的欲望。而唇舌间那人炙热坚硬的触感,更是令他好几次都差点没挑枪上马。最后,琉刖感觉自己实在是受不了了,蓦然松开他,望着黑暗急促的喘息。 琴重华也被他撩拨得欲火焚身,神思游离,原本想干脆就让他口了了事,没想到他却突然停了下来。折磨人也莫过于此了。就在这时,欲念难熄的琉刖哑着声音道“重华,让我抱你会儿好么。” 琴重华没回答,干脆闭上了眼睛。罪孽,人世间的原罪。 琉刖伏在他身上,用手肘撑在他的肩两侧,肌肤相贴,温热细腻。强压住沸腾之感,他撩着他的发丝道“重华,你怎么不说话。” 身下之人睁开双眸,看向一边,“说什么。” 琉刖沉吟了下“若非处于今日之境,我定会保住你腹中血脉。” 琴重华的目光倏忽定在某处,虽明白他已知晓,可听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滋味难以言说。 “重华,对不起。”琉刖沉声道,这似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向别人道歉。说着,他又在他的唇上轻轻的吻了下,“你要保重自己,凡事多加小心,再不可像你我这般疏忽大意的,知道么。” 琴重华莫然的一缕心酸,“这个,不用你操心。” “我明白。”琉刖笑了下,似是不舍似是疼惜,却是怎么也吻不够,只想与他一直缠绵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重华,我真的放心不下。”他轻声的在他的耳畔呢喃,腰肢微微晃动,与他的身体轻轻磨蹭。 “你我从此……天涯各一方。”琴重华淡淡道,当琉刖的某处不经意的触碰到他的某个地方时,那种强烈的渴望再次袭来,两人沁出的粘滑液体滴在肌肤上,更是令此情此景难以把持。琉刖的呼吸愈发的急促粗重起来,他喘息着道“重华,我……我就进去一点点行么。” 琴重华深吸口气,还不知如何作答时,直觉一抹火热的张力冲了进来,只是浅尝辄止。琉刖停在他身体里不动了,把这辈子的忍耐力都用上了,“就这样……就好了。” 他自我感觉十分体贴,君子,却不知身下的人都快被他折磨死了。 琴重华也是武功高强之人,忍力超凡,此番真可谓高手过招了。 琉刖见他没推拒,心想莫不是接受自己了?遂试探的问“重华,我再进去一些些行么。” “你要么进来,要么出去!”琴重华几乎咬牙切齿。 琉刖诧异的眨了眨眼睛,随后一笑,美滋滋,贱次次。一个用力的挺腰。 一声轻婉的呻.吟。 一夜月沉花醉。 次日傍晚,琉刖,琴重华,连同被急唤来的夜梵宫弟子与北耀堂门下,并一万精兵由秦宣督阵悄然向那片雪白的林子行进而去。 琉刖这次没有挂帅,原因恐怕只有他跟琴重华知晓,不过他美其名曰给秦宣一个锻炼的机会。这让秦大将军感激涕零,直道谢谢王爷苦心栽培,末将一定不负众望。琉刖骑在马上,看着他微微点头,秦将军尽力便是,何以成败论英雄。 秦宣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水,把一颗脑袋点得差点没从脖子上掉下来。 有了琉刖的鼓励和加冕,秦宣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作为一个智商不怎么高的武将,受到领导如此重用的基动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他当即一挥七尺长刀“出征!” 六王爷这支队伍也不是盖的,琉刖有的是钱,装备当然不在话下。从主帅到兵士皆一人一骑,威风凛凛。他让秦宣率领一万精兵在前方开道,自己不急不缓的跟在后面督军。他的左侧是琴重华等人,右侧是北耀堂等人。 被岚风从被窝里翻出来的几个师弟们还不明所以呢,一路上马不停蹄,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到了营地椅子还没坐热,就坐上了马背。最先提出疑问的是倩儿,她凑近凌玄道“哥,我们这是去哪?” “走就是了。”凌玄阴沉着脸,十分不满,这个时候还拽着师父前去,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遂下意识的他就狠狠的挖了琉刖一眼。 第五十四章:阴军 身后岚风和苏裴就开始了,但听苏裴凉凉的道“多日不见二师兄,还是那般风骚。” “三师弟何尝不是,要说起骚这个字,二师兄真真甘拜下风,我是明着骚,你是暗着骚,自是你更胜一筹。” 苏裴翻了他一眼,摇头晃脑的笑了笑,“还是六个人看着整齐。” “三师弟这话何意?”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岚风当即一勒马缰,对着那边妖娆的宫主喊了句“师父,徒弟有话说。” “岚风!”苏裴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自己差点没从马背上栽下去,“你敢!” 师父幽幽的望过来,微微蹙眉道“风儿何事?” “没事了。”岚风得意洋洋的瞄了一眼苏裴,“三师弟说他十万分的想念师父。” “我什么时候说了!” “三师弟说他一点也不想念师父您老人家。” “你……”苏裴被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真讨厌。” 岚风一笑,心道跟我斗嘴皮子,也不看看你的道行,遂严肃了下神情,对苏裴道“过来点。” “干嘛!”苏裴没好气的瞪着他。 “有事跟你说,秘密。” 一听秘密两个字,苏裴立马就凑了过去,勒着马缰跟岚风保持同步,“什么?” 岚风四下瞧了瞧,放缓了速度,“一会儿你抽个空去给师父把把脉。” “把脉?为何,师父病了么。” “好像是有点。”岚风蹭了蹭下巴,“相当的有点。” “什么嘛,岚风,你不会又在耍我吧。” “我闲的!”岚风转了下眼睛,“不过,你不能明着来,要装作不小心。” “什么?你让我不小心给师父把个脉?你是想师父打折我的腿吧。” 岚风横着他抿了下唇角,“动动脑筋,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师父到底怎么了嘛。”苏裴一心的好奇,“我看师父他挺好的。” 岚风也不便多言,往旁边瞄了瞄若旭和泽昀,顿时一个馊主意冒了出来,“你们俩,过来。” 四师弟和五师弟是好孩子,本本分分,勤勤恳恳,谦虚礼貌。见岚风叫他们,赶紧策马上前,“二师兄找我们有事?” “没事我招呼你们干嘛。”岚风吐了口气,气定神闲后道“一会儿你们去给师父送点喝的,注意,要洒出来,最好洒在师父的衣袖上。” “做什么。”若旭半张着嘴,“二师兄,你是不是嫉妒我和四师弟招师父待见呐。” “噗……就你那手艺,还好意思说师父待见你?”岚风真是无可奈何,“师父对咱们都是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我是想让苏裴趁机给师父捏捏脉。” “哦。”若旭恍然大悟,“行,包在我身上。” “看到没,看看人家这态度。”岚风对苏裴道“是时候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就在这时,倩儿也凑了过来,眨着一双杏目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让我也听听。” “去去去,男人唠嗑女人家家的跟着搀和什么。”岚风给了她一句,话音刚落,就听到凌玄一声厉喝“你们都闲到了是吧!” “大师兄你小点声。”岚风着急忙慌的挥了挥手,压低声音道“说师父呢。” “师父又怎么了?” “我想让……”岚风说到这,忽然鬼鬼祟祟的转了下眼睛,旋即目光刷下落在了倩儿身上。倩儿发觉他用这种异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立即一瞪眼睛道“你看我干什么!没见过呀。” “不对。”岚风自言自语的摇了摇头,“你不行。” “什么我不行。”倩儿凡事都不服输,听岚风说她不行,立马就不乐意了。“我不行,你行?!” “我更不行了。”岚风云里雾里的说着,旁边的人一头雾水,凌玄已经完全没有耐心,“你说什么呐!痛快点。” 岚风朝他勾了勾手指,凌玄皱着眉头凑上去,但听耳朵边传来叽叽咕咕的几句话,他脸上的神情也由迷惑转为惊讶最后转为沉思,旋即又变成否定,“她不行。” “哥,你也这么说我,我怎么就不行了。”倩儿的嘴都嘟起来了。 “说你不行就不行!”凌玄对他这个妹妹一向是枪杆子里出政权,丝毫不怜惜,“你懂个屁。” “我……”倩儿咬着嘴唇,“是,你们男人的事我是不懂。” “女人的事你也不见得懂多少。”凌玄紧接着来了句。 “就算!……就算我懂得不多,也比你们这群臭男人强!” “嗳嗳,小师妹,师父也是男人嗳。” “师父除外,我哥除外。” 岚风捂着嘴笑,“算了算了,还是别难为她了,她才懂得几个问题。” 到了现在,倩儿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越是搞不清楚就越着急,就越想弄个明白。于是她干脆直接挑衅岚风,“哎,像你这样的男人也就能吹吹牛,败败火了。” “小师妹这话是何意?”岚风果然上套了。 “还说我懂得几个问题,老娘见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女人要多。” 岚风就笑了,“老爷我睡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男人都多。” “哼!”倩儿在这方面还是稍微逊色,再如何泼辣终归整不过这群废渣师兄,旋即就换了战略战术,无辜而委屈的望着岚风,还扯了扯他的袖子,“二师兄,风儿哥哥,你就告诉倩儿呗,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呀。” “啧啧,节操,小师妹,让师父看到多不好。” “说嘛。” 岚风就经不起糖衣炮弹,被倩儿这么一软磨硬泡的,犹犹豫豫的就道了出来,“其实也没啥,我跟你哥方才商量关于女子的一些事。” “你们……!不嫌害臊。” “害什么臊呀,你见过你二师兄脸红过么。” “那倒是真没有。”倩儿也古灵精怪,再好的姑娘跟他们混一起,也堕落了,“是你的,还是我哥的。” “什么我的他的,你想什么呐!呃……你哥的。” “啊!”倩儿大惊失色,岚风连忙一抓她的手腕,“嘘——被师父听到就完了。” “什么时候的事呀,我怎么不知道。”倩儿哼了一声,“交女朋友也不告诉我这个妹妹一声。” ……岚风心道这么半天白说了,“小师妹,要是你哥只交了个女朋友,我们至于说那么多么。” “那还有什么,他不会是……!” 岚风颇为惋惜的点了点头。 “哥他怎么可以!怎么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 大师兄,咱对不起你了……“这事你千万别声张啊,万一让师父知道,他会死的很惨的。你哥现在闹心的很,关键是咱都没经验,拿捏不准。” 倩儿转了转眼睛,立即猜到了八九分,“他,你……”声音又低了许多,“你们是不是,在担心那个女子,怀孕了?” “小师妹果然聪慧。”岚风竖了竖大拇指,“本是想问问你,可一想,你也不懂,算了吧。” “我怎么不懂,再怎么说我也是女人。”倩儿津了下鼻子,神秘兮兮的问“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前两天吧。”岚风含糊其辞。 “那哪能这么快就看出来。”倩儿抿着嘴压低声音“怎么也得一个月。” “你确定?”岚风在这方面知之甚少,搞不清一二三,“要怎么看出来。” “从她的反应啊。”倩儿不以为然,“一般怀有身孕的女子都会出现恶心啦,嗜睡了等状况,还有就是,那个,没有了。” “哪个?”岚风一时没反应过来。 倩儿的一张秀脸顿时就阴了下来,“二师兄,你是故意的吧。” “啊!啊……”岚风恍然大悟状,下意识的瞄了眼师父,“那个本来就没有。” “什么?”倩儿没大听清,“什么没有?” “没什么没什么。”岚风笑了笑,心里有了些数,便不再与倩儿胡扯。任凭倩儿再怎么套话,他都守口如瓶。那边琉刖压着步子走,还一个劲的伸手去拽琴重华,“重华,你慢些。”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重华一蹙眉。 “不急。”琉刖卡了卡眼睛,“我……嗯,本王。”遂凑近了些道“本王不想让你冲锋陷阵。” 琴重华幽幽的叹了口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 “哈哈,重华你也知道。”琉刖一笑,“等到最后的最后,实在不行了,你再上。” “琉刖,我此番就是拼了性命也必会给你夺了那蟠龙玉玺,你也要信守承诺。” 琉刖的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光亮,没再言语。 月华如水,这一纵大军浩浩荡荡的前往那处诡异莫测的目的地。 随着距离逐渐接近雪林,空气中开始再度弥散开那股腐尸的味道。 琉刖的鼻子平时不怎么好使,这个时候却格外灵敏,“重华,又是那股味道。” “嗯。”琴重华气定神闲,“阴军的味道。” 众人也皆嗅到了这种异味,岚风对凌玄道“大师兄,你闻,怎么一股茅房味儿。” 凌玄嗅了嗅,转了下眼睛沉声道“将就着!” ……好多人都用手捂住了鼻子,议论纷纷。 第五十五章:并肩作战 秦宣看了眼一边的林彦,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奇的问“右堂主,你感冒了?” “嗯?没有啊。”林彦一缕迷惑。 “那你没闻到啥味道么?” “闻到了。”林彦说罢轻轻的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无奈,“这场大战恐怕……”恐怕凶多吉少,可他没有说出口,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气势,切不可动摇军心。 “恐怕如何?” “恐怕得打上几个时辰。” “哈哈,我还当是什么,别说是几个时辰,就是打上三天三夜,也要抢了玉玺,为王爷争了天下!”说着,秦大将军目视众将士“你们说是不是!” “是!夺玉玺,争天下!”众人齐齐喊道,震彻苍穹。 琉刖没动声色,他在盘算着该如何取胜,智取,巧夺。 月光渐渐暗淡下来,一朵乌云悄悄的遮住了明月。丛林深处,漆黑的铁骑碾碎绿草,领军的是一位妖丽的女子,一袭冰蓝色的衣裳,妖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仿若胜券在握。这是一支无声的队伍,没有人言语,除了那名女子外,所有人都藏身在铁甲之中。而在距离他们几百米之外的地方,一人仍在不动声色饮茶,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神色清淡,几分惬意。 “公子,他们快到了。”一边的小童道。 无尘放下茶盏,点了点头。面前是一盘只有白子的棋局,只下了一半。“钟昧,你说最后会是谁与我下完这盘棋。” ……小童沉默,棋下完了,公子是不是也要离开了。“昧儿不知。” “呵呵。”无尘只是笑了下,一拂衣袖,“让他们尽管放马过来。”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一只虎口处纹着蓝色蝴蝶的手正托着一枚水晶球,看着渐次出现在视野当中的白色林地,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阴翳的冷笑。 与此同时,琉刖他们也距离那支阴军越来越近,夜空之下,大地之上笼罩着一抹阴森的鬼气。终于,他们也进入了绿色的丛林,脚下的草地已经被践踏的一片狼藉。 秦宣一挥战刀“先停下——”随即,他策马朝琉刖奔去,“王爷,我军距敌军不过数百米了,是……” “秦大将军又没主意了是吧。”琉刖却没看他,而是俯视着脚下的地面,“是进是退?是守是攻?对么。” ……“王爷明见。” “原地静候。”琉刖一字一顿。 “可,末将有一点担忧。”秦宣这次总算发挥了些足智多谋,“万一敌军有后援,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岂不对我军极大的不利。” 琉刖沉吟了下,“秦将军所言有理。” “以末将之见,不如兵分两路,一部分静守于此,且待时机,另一部分则拉开一段距离,镇守后方。” 琉刖点了点头,“就依秦将军所言。” 如此一来,他把自己推上了最前沿,总不能让林彦领军,所以琉刖带着剩余的精兵撤开一段距离以防后患。琴重华对行军打仗没有研究,而且武功高强之人往往就容易犯轻敌的错误,此前他已经犯过一次了,这次还是改不了,“何须如此麻烦,只须趁乱杀了那无尘便是。” “不可不可。”琉刖小心谨慎,“重华,我们还是等一等,都等了这么久了,还差这一时半刻么。” 琴重华耐住性子抿了下唇道“那本宫与他们到前方去。” “且慢!”琉刖赶紧拽住他,“你与本王留在后面。” “琉刖!” 六王爷干脆不看他了,急匆匆的命林彦他们上到阵前。毕竟是上万人的队伍,琴重华也不好太江湖任我行,勉强默然算是同意。且说那边,散发着腐败尸臭的阴军刚刚踏上雪林边缘,猛地从一片白皑皑中射出无数箭矢,迅疾如风,锋利如刃,砰砰砰的刺进露在铠甲缝隙处的脖颈,喉咙,粘稠的墨红色血液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有好多人的脑袋直接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便不动了,旋即被接踵而至的马蹄踏碎。忽隐忽现的月光下,只见一群无头将士直挺挺的继续前行,断裂的脖子处鲜血流淌,却浑然不觉。 走在最面前的蓝衣女子也似乎无知无觉,只是一味的前进。 大军所过之处,原本雪白的树木都像被腐蚀了般,瞬间枯萎腐烂,整个雪林仿若人间地狱。 而在林内的白屋中,一人正缓缓的落子,掌控着阵法。银白的眉目轻蹙,苍白的手捏着一颗棋子却不知该落到哪里,随后他抬起眼望着并看不见的前方,深吸了口气。 “公子,怎么样。”侍童焦急的问。 无尘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眼睛,感应天地之灵蕴,与之互通融合,同一时间,几百米外的树木仿若突然之间有了生命,枝条慢卷,就像人的手臂一样缓缓的舞动着。 嗜血阴冷的阴军一片死寂,唯有马蹄声划破暗夜。他们手执长剑,砍向向他们伸过来的树手,剑落处,红色的液体顺着断枝涌出,可树木并未因此失去战斗力,成片的连在一起,堵截住了阴军的去路。 一黑一白两种颜色醒目的纠缠在一起。 水晶球的那端,一双阴森的眼睛微微眯了下。 随即,一连串沉沉的咒语从两片嘴唇中吐出,远在千里之外的蓝衣女子好像蓦然间有了知觉,冰蓝色的眼眸转动了下,旋即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浮在半空,水袖一撒,从里面飞出成千上百只蓝色蝴蝶。它们若出鞘的利刃般齐刷刷的冲向树木。原本的黑白两色迅速被蓝色覆盖,腐臭,腥甜,迷香,三种味道纠葛在一起,令人作呕。 站在不远处观望的林彦倒吸了口凉气,也真真开了眼界,在江湖上闯荡了这许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阵势。他只盼着这两伙诡异之军能够拼的惨烈些,更惨烈些。 镇守后方的六王爷此时都快被熏得栽下马背去,一旁的琴重华也蹙着眉,时不时的用手在鼻子前面扇一扇。凌玄和几位师弟们早就冲到前面看热闹去了,此刻就剩下他们两个,沉默不语。琉刖侧目望着夜风中那人瘦削的侧影,沉吟了下道“重华,一会儿你还是留在这里吧。” 琴重华挑了挑细长的眼梢冷冷一笑,“怎么琉刖,你又改变主意了?” “我照旧信守承诺。”琉刖沉声道,“把如烟还给你。” 琴重华难以置信的看向他,“解药。” “真的没有解药,我说了你又不信。” 那人定定的望了他几秒,没再言语,半晌道“若说寻到骨儿,本宫早已寻到了。” “我知道,血渊那厮做这个最得心应手。” “希望如你所说,否则,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的战事已经进入胶着状态,白色的树藤死死的缠绕着断头的僵尸,你死我活,谁也不肯退步。蓝衣女子像是接到了新的指令,也投入到了这场血腥的战斗中,在一片单调之下分为惹眼。 “差不多了。”琉刖道了句,“重华,你在这等着。”说罢,他就策马而去。 琴重华望着他离去的影子,微微垂下眼帘,眸底掠过一抹复杂神色,转瞬不见。 琉刖行到秦将军身侧,望了望他们道“上!” “我师父呢?”岚风问。 “你要是想让你师父也上,就自己去叫。”琉刖拔剑出鞘,可谓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硬着头皮只能冲了。随后,但听秦宣一声大吼“给我冲——!” 一万精兵猛将齐齐的朝那片混沌的血腥杀了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蓝衣女子便是蓝蝴蝶。 是的,他们都错了。 包括琉刖,也包括重华。 此时,无尘的树精与流砂的阴军皆死伤过半,琉刖趁机而入,自然免去了不少拼杀。说实在的,在场的所有人马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地上满是腐烂的肠子,马蹄踩在上面吱吱作响。真不是一般的恶心。琉刖简直都要吐了,他一剑砍下一个僵尸的头颅,腥臭的脓血喷了他一脸一身,有那么一瞬间,他连这天下都不想要了,只想赶紧离开。原本与他肩并肩作战的秦宣此刻也不知杀到哪里去了,琉刖这才发现,他身边都是僵尸,隔着一层僵尸才是自己人。 他直觉的心里像是无数只蚂蚁再爬,挥剑对天吼道“流砂你这个孙子!给爷爷出来!” 仿佛突然听到了某种召唤似的,蓝衣女子蓦然停下手里的招式,直奔琉刖就过来了。 血雨腥风从他们二人之间刮过。琉刖眯了下眼,望着那女子道“你是流砂?” 没有回答。蓝衣女子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冰蓝色的眼眸一片空洞。 在遥远的某个幽暗处,有人猛地摔碎了水晶球,“蠢货!” 随即,一道阴翳的影子愤怒的冲出暗室,他的身后紧跟着六个黑铁死士。 这边,琉刖的目光迅速落在女子左手虎口处,什么也没有! 她不是流砂,即使流砂用了易容术,纹身也是绝绝对对去不掉的。 六王爷从马上纵身一跃,凌空而起朝女子刺了过去。 第五十六章:招魂移影 蓝衣女子却像根本看不到刺来的剑锋一样,竟然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噗地一声,宝剑直接穿透她的胸口,一股蓝色的鲜血涌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迷香。琉刖只觉得眼前一黑,直直朝后倒了过去,随后却被一个人接住了,再然后耳边传来一道冷嘲热讽的唏嘘“六王爷还真是弱不禁风啊。” 琉刖猛地一回头,才发觉自己已经靠在了岚风的怀里,他连忙挣扎起来,指着那女子道“她不是流砂。” 岚风也瞬间严肃了神情,“我已经知道了,怕是流砂那货在后面。” “重华!”琉刖大呼了声,身形一跃便朝后方而去。 岚风望着他的影子出神了会儿,脸上浮现起一丝很有深意的笑容。当时是,猛然有人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他,旋即一股刺鼻的腥臭扑面而来,这些僵尸力气大得惊人,他用手肘狠狠的垫了下后面的家伙,转身挥刀相向时,去发现对方的脑袋瓜已经不翼而飞了…… 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影,琉刖飞速的回到方才的地方,可除了镇守的千余名将士外,却不见了重华的影子。“琴宫主人呢!”他对着领头的士卒喊。 “他说去打探一下情况。”士卒回到。 “日!”琉刖骂了句,“朝哪边去了!” 士卒被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后,后面……” 琉刖一把扯下那个倒霉的将士,自己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走出没多远,他就发觉自己是徒劳的。重华的轻功那么好,怕是早就御云而去了,自己在这快马加鞭的紧追猛赶,也是枉然。 琉刖心急如焚,此番看来,流砂绝非常人所能应付的。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望着被血色映红的夜空,未免有些黯然神伤。 而就在数十米开外的某处树枝上,一个人正遥遥的望着他,不言不语。 人非草木,他也不是瞎子,所见所感,心底又怎会无波无澜。 只可惜,来世的路太远太远。 “重华~~重华~~”一道熟悉而无节操的声音从树下传来,一抹红艳艳的影子朝树上的某只招了招手“多大了,还爬树玩,快些下来,老相好。” “本宫这不是在这候着你么,怕一不留神看不到你。”重华轻轻一笑,风一样飘落在血渊跟前,“你怎么才来。” “本舵已经够快的了,当我是你呢,能踩着云彩走。”血渊回了句,“不是说要打仗么,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琴重华幽幽的望着远方,淡淡的道“快来了。” 血渊扇了扇鼻子,“这啥破地方,一股臭豆腐味儿。”瞄了眼他的老相好,啧啧嘴道“重华,你这些日子都瘦了,是想你那个小徒儿想的吧。” “我就知道。”琴重华幽然的轻叹,“你见到本宫,必是揶揄一番才够本。” “看你把我说的,咱俩不是铁么,换成别人,本舵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更别说来帮忙了。”血渊瞄了瞄琴重华,“重华,我看你怎么心事重重的,那个琉刖呢。” “他在前面。”重华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等回头再说吧。” “怎么了。”血渊满目疑惑,想了想道“重华,若是那厮不守信誉,本舵绝不姑息。” “呵呵。”琴重华几分戏谑的看向他,“若是真如此,你要如何。” “杀了他!如何,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剔了他的骨头做拐杖。” 重华缓缓的眨了眨修长的眉目,“他没有不守信用。” 血渊眯了下精光四射的眼睛,“重华,你跟他不会是日久生情了吧,那你的小徒儿怎么办,他还傻乎乎的等你去接他呢。” “胡说。”重华沉声道,“本宫这辈子只要骨儿一人。”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那本舵就放心了。”血渊抚了抚胸口,话说一来二去的跟素骨打交道,倒是生出了几分友情,“那孩子执拗的很,一根筋。” 当时是,琴重华的眼眸一转,道“来了。” 血渊也听了听,点了点头,“我们先躲起来。” “嗯。”重华与他可谓不谋而合,血渊是想先看看敌人的实力,而琴重华则是想引开流砂,让他离琉刖远一些。 乌云遮月,几道黑漆漆的影子如阴风般朝树林袭来。 幽暗的夜色映得那人左手的蓝蝴蝶更加的诡秘。 流砂和那六个死士的脚步似真似幻,身形亦是忽闪忽现,不出片刻,便跃进了琴重华他们的视线。 就在这时,流砂忽然一扬手,阴翳的眼睛四下转了转,随即道“缩头乌龟,出来!” 血渊几乎要爆发了,还好琴重华及时的扯住了他,旋即二人故意显现身形,朝东侧掠去。 “给我追!”流砂的眼底容不下半粒沙子,见者必死,这是他一贯的信条。 但见氤氲的月色下,十几道影子如疾风般嗖嗖飞过,所到之处,树林沙沙作响。 随后,在一块相对宽敞的草地,琴重华和血渊停下了脚步。 很明显敌众我寡,对方是七个人,而他们只有两个。 “你去应付那六个。”重华对血渊低声道,“他,交给我。” “嗯。”血渊没多言,他知道重华的功力在他之上。下一秒,只见一片铺天盖地的殷虹朝流砂身后的六个死士铺了上去。 流砂丝毫没有惊慌,就像那六个人跟他根本不认识一般,盯着琴重华“就是你?” 重华微微一笑,目色徒然变得冷厉,周身的真气拂起青丝袅袅,旋即,枝头的叶子如流星般纷纷刺向流砂。流砂一怔,扯过身上的披风抵挡,他这件披风可不是普通御寒用的,上面不知浸染了多少种毒药,换成是任何一个人飞来的利器都将迎刃而解,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是有几枚树叶穿透了披风,刺进了他的肌肤。他一皱眉,顿时大怒,披风又是呼啦啦一阵响,变魔术般的从中飞出好多只蝴蝶。 那些幽蓝色的影子映入重华漆黑的眼眸,一片瑰幻。 但见重华双手绕出一个莲花状的手势,几缕海蓝色的光影萦绕在他的指尖,下一秒,那些扑向他的凶狠狠的蝴蝶突然就停在了半空,像是被什么遮住了去路一般,再随即,它们竟然按照重华的手势在半空一次排开,勾勒出一幅完美的莲花图。 这边,血渊与六个强大的僵尸浴血奋战。他本就生性嗜血,对于这种生物并不陌生,不过他们的强悍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任凭他使出全成功力,各种大招,可对于那僵尸来说皆无济于事,他们感受不到疼痛,亦没有知觉,身体内只存着一个目的,杀死对方。 当时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僵尸朝血渊迎面扑来,血渊一掌击在他的胸口,随即只见从他的指尖到手腕渐次变成猩红,那个僵尸也随之变得干瘪。就在血渊要舒口气的时候,木乃伊状的僵尸忽然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脸咬了过来,血渊一惊,本能的朝后闪去,却觉后心一震,另一个僵尸趁机给了他一击。 换做是功力一般的,这一掌恐怕早就没了性命。血渊吐出一口血来,擦了擦嘴角,转过身去抵挡身后的敌人,一时间有些自顾不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得尽快找到破解之法。 流砂见自己的蝴蝶竟被对方操控了,冷哼一声道“果然有两下子!”随后,他便不动了。重华一丝诧异,流砂怎么突然就像失去了意识一般。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身后一阵冷风,来不及躲开,一柄骨剑直直刺入了他的肩胛骨。他本想飞速回转身形,可,只在瞬息之间,他却没动。 任由鲜血从肩头流下,仿若无知无觉。 这下换成流砂怔怵了,莫非他也会这招魂移影动?不应该啊,天下只有他一人会才是。不过狡诈阴狠的流砂还是以防后患的朝后望了一眼,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胸口被狠狠的刺穿! 方才的那把白森森的骨剑此刻正不偏不倚的插在他的心脏处。 “呵。”流砂阴笑了下,露出洁白的大门牙,沾染着血丝,旋即他猛地一抬鹰爪般的手,想要直取重华的心,却被一下紧紧扣住,如此近距离,他想搞这样的偷袭,未免有点天真。空寂中传来卡崩一声脆响,他的腕骨就这样在那人的手中被捏得粉碎。不过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痛苦,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来,而唇角的弧度依旧阴险的上扬,再然后,人又凭空不见了…… 血渊与六个僵尸死士拼战的十分辛苦,即使他吸了他们的血,这几个家伙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依旧生龙活虎,瘪着一张脸跟他拼命。而且最令他头疼的是,他发出去的招式都如石沉大海,打在他们身上一点效果也没有,就好像这发黑干瘪的尸身是铜墙铁壁,坚不可摧。不过仗着自己武功深厚,他倒也没吃什么亏,但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当时是,一抹玄色的影子飘落在他身边,血渊一边抵挡一边道“流砂死了?” “没有。”重华与他背靠背,变幻术法遮挡住袭来的重击,“不见了。” 第五十七章:各种干 “重华,我们得想个办法才是。”血渊已被这些僵尸搞得焦头烂额,一剑砍在其中一个的脖子上,人头滚落,身体照样行动自如……“他们应该有命门。” “嗯。”重华点了点头,虽说僵尸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可就这么纠缠着也够呛。“很明显不是头部。” “也不是心脏。”血渊盯着他们,“会不会是脊椎?” “你在问我么。”重华回头睨了他一眼,“你试试便知。” “那你自己小心点。”血渊说着便跃到一个僵尸的背后,一掌击碎了他的脊椎骨,只见那个死士像是被高压电击中了一般,浑身抽搐了下,旋即却干劲猛增,更加的欢实了…… 重华忍不住笑出声来,血渊懊恼的道“老相好,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本舵笑话。” “本宫倒是觉得他们与你有几分惺惺相惜。”重华幽幽的道,“你们都是嗜血如命的毒物。” ……血渊无奈的横了横眼睛,就在这时,一个僵尸忽然凭空飞起随后朝他砸了过来,他一个疾速闪身,气愤已极的抬起一脚就找那厮的脑袋瓜上踢去,正中太阳穴,死士的脑袋直接被他踹的转到了后面,旋即,但听叮铃一声。 血渊与琴重华都循声望去,只见地上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枚带血的长钉。 再看方才的僵尸,瞬息之间变化做一抔粉末随风而逝。 原来这就是命门! 发现了这个玄机,他们飞速的如法炮制,眨眼间解决掉了其余的五个。 可流砂呢?他究竟躲到了哪里? 莫不是奔琉刖去了? 重华心底一寒,对血渊道“你速去琉刖处。” “那你呢。” “我在这里守着,他或许或再度出现与我死拼,或许不会。” 血渊当即明了,可仍是不大放心,“琉刖那那么多人,也不差本舵一个,再说了你的徒弟们不都在么,”顿了顿,“重华,你何时开始担忧起他的安危来。” 被他这么一说,琴重华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转了下眼眸,旋即回道“我是担心玉玺,你休要胡说。” “唉~~”血渊撇了撇嘴角,“但愿是啊,否则你的小徒儿不哭死才怪。” “好了!”重华有些不耐烦,“让你去你便去。” “行行行,谁叫咱俩的关系铁呢。”血渊再次环顾了下四周,夜风拂过树林,一个鬼影都没有,“你千万仔细。” 就这样,血渊一阵红色卷风般的消失在黑暗中,重华一人伫立在幽谧的丛林间,风过,无声,他敏锐的聆听着四下的动静,却丝毫也感觉不到。 流砂出手变幻莫测,诡异难辨,纵然是他,也心里少了几分底。 当时是,忽然漆黑如墨的夜空闪过一道火焰,照亮了一方天空,无数跃动的鬼火仿若萤火般铺天盖地而来。零星的火焰落在他身上,丝丝灼烧的疼。他迅速运转真气,在周身外形成一层冰玄防护。然,转瞬之间,那繁星般的火焰又突然汇成一条巨大的火龙,直直的朝他冲将过来。 一切只在瞬息,琴重华也急忙汇聚灵蕴,当时是,一条冰色玄龙与烈焰火龙在当空直面相击,顿时整个苍穹都被耀亮,天地间风云乍起。流砂终于现身,就在他不远处的地方,此时此刻,他也深深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终于遭遇到对手了。 这不仅是招式的较量,更是内力的较量。 如此僵持了足足十几分钟,不分胜负。若非琴重华现在被某个事消耗了体力,恐怕早已尘埃落定。他渐渐的感觉到身体内像是有血在往外流,流逝的又不单是鲜血,仿佛什么东西也跟着去了。 就在这时,流砂忽然收了手,他已经耗尽真气,遂狼刀出鞘,又改换近距离搏杀。 重华在近距离杀斗方面是薄弱项,虽然他的光剑也堪称一绝,可他更适合术法,远距离攻击。当下,刀光剑影,两人拼杀在一起。 由于方才都消耗了很多内力,此刻似乎只剩下力量的较量。 风漫卷起衣袂,长发轻扬,月影缭乱。 流砂常年奋斗在西域荒漠,可谓是马背上的民族,体能自不待言。如果单凭力气,他绝对在重华之上,可他却输在了技能上,命中率稍逊一筹。不过几番下来,二人皆受了伤,殷红染透衣襟。渐渐的,流砂想要避重就轻,不再跟眼前这人死磕下去,空落了几招后,便有撤退之意。 可琴重华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死他。 他不似流砂还惦记着那边的玉玺,他只挂念着千里之外的一个人。而要想见到那个人,保他平安,就必须解决掉眼前这个。 流砂半杀半退,朝着西侧而去。重华一路追赶,又是一段拼杀,而后二人步入进一片更为幽深的林地,参天古木遮天蔽月,伸手不见五指般深不见底。他们已经都精疲力竭,此番应是最后一搏。 阴冷的风从林间吹过,树叶沙沙,从被吹开的乌云后面倾泻出一道月色,白晃晃的划破暗沉,照在一路的血迹上,分外诡秘触目。 重华抚了抚胸口,已经有些气息不稳,流砂在前面也是踉踉跄跄,好几次栽倒在地上,又爬起来,神色仓惶。若是早知有这般高手在,他断不会自己冒然出现。体内的真力缓缓衰退,他左手虎口处的蓝蝴蝶纹身也随之渐渐变得暗淡。 当时是,一道白光若闪电般划过,重华将手中的光剑直接飞了过去,从后心穿透而出,将流砂死死的钉在了一棵树上。 一口鲜血从流砂口里喷出,他拼命的深吸口气,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可这时,重华的脚步已经近了,只要他再稍微随便使出一招,他便一命呜呼。万般皆下品,唯有保命高,当下流砂虚弱的道“你放我一马,我不再……咳咳,争那玉玺。” 重华亦是身负重伤,一字一顿道“休想。” “等下!”流砂忽然喊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琴重华。” “原来……呵呵,是你。”流砂阴森的一笑,似乎命中注定,“没想到今日我竟枉死你手!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咳咳,哈哈哈。” 重华轻蹙了下眉目,不知流砂究竟在说什么,见他的气息渐次微弱,便走过去握住剑柄,将光剑猛地抽出来,顷刻鲜血喷涌,流砂顺着树干滑落在地,双目血红,似是诅咒般的道“我算定了你的命!这就是你的命。” “嗯?”重华不解,刚想问他一问,猛地,胸口一阵剧痛,方才将死之人忽然跃了起来,将一只骨爪伸进了他的胸膛。血色沿着他的唇侧滑落,他却笑了,骨儿,为师怕是见不到你了。 当时是,流砂阴狠万分的道“我要篡改你的命格,哈哈!” 哒哒的血滴声在一片暗沉的死寂中回荡,他们之间的草地很快染成红色。 “何为本宫的命。”重华盯着他道。 “这便是了。”流砂道。 语落,他猛然向外一抽手,却没抽动,那只骨爪仿佛被束缚在了琴重华的体内。 随后,重华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倾城的容颜苍白若雪,身体轻飘飘的朝后倒去。流砂也跟着倒地,他的手还在人家的胸口里,这两个宿敌就保持着这种十分诡异而暧昧的姿势面对面躺在地上,躺在一片血泊之上。 “琴重华,你本有很好的日子可以过,可你却偏偏与命斗,这就是你的结局。”流砂说罢,使劲的往外抽手,就在他就要成功时,忽然听到黑暗中传来一抹幽幽的声音“是么。” 幽冥的月光下,一双修长的眸子正注视着他。 这般近,这般无处可避。 随即,流砂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勾去了魂魄,就那么盯着那双剪水双眸,怎地也挪不开眼睛。琴重华微微一笑,鬼魅绝伦,随后做了个挖出自己的心又放在口中的动作。流砂便痴痴的照做了,便茫茫然的死了。 乌云再度遮住月光,他左手虎口的蓝蝴蝶倏忽的消失了,就像熄灭了的烛火。 琴重华似有若无的勾了勾嘴角,终是闭上了眼睛。 依稀中,他仿佛又见到了骨儿,那个少年一袭青色衣衫站在连绵群山下等着他,对着他微微一笑。骨儿…… 这边,琉刖正和无尘浴血奋战,有了血渊的加盟,似乎轻松了许多。 流砂的残余部队已经基本都死光了,蓝衣女子也死在了倩儿的三尺红绫下。 不过树精委实很难对付,大有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 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无尘也始终没有现身。 在几十米外的木屋内,一滴滴鲜血滴落在雪白的棋盘上,那双银白的眼睛也似乎没那么明亮了。 琉刖边摆脱开树枝的缠绕,边烟熏火燎的问血渊“重华呢!重华在哪!” “本舵不是告诉你一遍了么!在和流砂斗!若不然,你以为那个荒漠狂徒会放过你?!” “你怎么能扔下他一个人!” “是重华非得让我来的!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 “不行,本王得去找他!”琉刖说罢,朝那边跟树木打成一团的秦大将军喊“秦宣!秦宣——这呢!往哪看!日。” 他发现他这两天越来越能说脏话了,而且丝毫没有压力。 “来了——王爷!”秦宣作势就要冲过来。 “别过来!听本王命,”琉刖大喘了口气,“命你去无尘那抢了玉玺!” “是!”秦宣气势如虹,如此重任,王爷肯交予他,自然是对他的百般信任。不过话说回来,关上门,他们还是一家人,他毕竟是琉刖的老丈人。 “血渊,你在这帮我顶着,我去找重华。”说着,没等血渊说话,琉刖就一溜烟的没影了。 血渊暗自摇了摇头,看来他与重华,弄不好……唉! 第五十八章:你老婆? 琉刖也受了伤,不过不重,一路轻功的朝林子那边掠去,丛林之大,他根本不知去哪寻重华,就边找边喊“重华——重华!” 唯有风吹动树叶的声响算是对他的回应。 密林中的古树鳞次栉比,脚下杂草丛生,琉刖摸索着前行,四下搜寻着重华的踪迹。可半个时辰过去,他依然一无所获。重华和那个流砂仿佛凭空消失在了这个世上。黑夜死气沉沉,冷风偶尔会带来一抹血腥味。 “重华——琴重华——”他将双手竖在嘴边大声的呼唤着那人的名字。 就在这时,在脚下的草叶上,一缕血迹映入他的眼帘。 琉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间。 如此看来,重华必是跟人出手了,却不知这血是谁的。 于是,他加快脚步,沿着点点血迹一路朝深处走去。 顷刻后,他就愣在了原地。四肢百骸仿若瞬间被击碎了般无力。忽隐忽现的月光下,横竖躺着两个人。 琉刖下意识的捂住嘴,差点没失声叫出来。 下一秒,他冲了上去,踏过流砂的尸体,扶起地上的人,拼命的晃他,“重华!重华。” 可手臂间那妖娆的人却像是丢了魂魄的玩偶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青丝缕缕滑过他的衣袖,发梢在风中轻轻摇曳。 琉刖连忙伸出手指到重华的鼻尖下面,却感受不到他的半点呼吸。 霎时,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争吧,夺吧,纵然得了天下又如何。 琉刖抱着琴重华尚存温热的身体颓然的跌坐在地上。 似乎,此时此刻,什么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都没有意义了。 这许多年南征北战,叱咤疆场,攻城略地,权倾朝野,一切的一切皆在此时此刻化作了一场虚无。 蟠龙玉玺。 江山如画。 命逝如风。 渐渐的,他由大悲大痛变得麻木茫然。 将那人搂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前,也好,也罢,若非如此,恐怕他是永远也不肯这般依恋自己的吧。想着,琉刖竟然笑了,苦涩而又释然。 此去经年,所有的爱与恨,所有的念念不忘,妄念痴嗔,最后都将化为嘴角一抹释然心酸的笑意。 “重华,对不起,对不起……”几滴清澈的水珠落在怀中人苍白纤细的手背上,“若不是我非要这江山,这权势,这君临天下,你也不会死。” 他轻声的呓语,只是那人却已听不到了。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为何我没有。”是啊,为何你没有。“如果那时我与你纵横江湖,快意人生,结局会不会不同。” 如果,可惜世间之事没有如果。 “重华,日后我会将你的陵墓与本王的合葬。重华,你说葬在哪里好呢。”琉刖提出了个根本没有答案的问题,随即又自问自答道“就葬在昆仑山下,你说好么。”说着,他低头看向重华,抚了抚他的脸,“我想你会喜欢那里的,是么。” 那人的睫毛微微轻颤了下,仿若在冥冥之中听到了他的话。 “重华,到了阴曹地府,你一定不要喝那孟婆汤,你要在奈何桥上等我,知道么,无论等多少年,都要等我。”琉刖有点精神崩溃,“我想也不会太久了。” “重华,我不会让你白死的,我还记得你对我说的,你并没那么恨我,你也希望有一日我能够君临天下,我会的,你就看着我吧,看着我是如何一路所向披靡,最终坐稳江山。”说到这,他的语气忽然坚定了起来,“老婆,你就拭目以待吧!” “咳咳……谁,谁是你老婆。”这时,怀里的人忽然咳出一口血道。 !……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人生何处不神奇呀! 大喜大悲的,差点没把琉刖整成神经病,他大张着嘴,张了好半天,硬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重,重华……你没死,你他妈的竟然没死!” 琴重华虚弱的睁开眼睛冷飕飕的瞄了他一眼,“琉刖,你是让本宫连死都死不消停。” “哈哈。”琉刖当即歇斯底里半疯状的大笑起来,“来人——”说完才发现不对,激动过度,就容易神经错乱。不过他马上从这种不知道咋地好了的兴奋状中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要赶紧给重华输入真气,以保住他的元神。 好在他一场大雨没咋地,当即运转内蕴,一掌击在重华的胸口,可一个怪异的现象粗线了,那就是,真气竟然输不进去,仿若被什么东西阻拦住了。 “重华,流砂是不是给你下毒了。”琉刖急急地道,“我怎么没法运气给你。” “没有。”琴重华也搞不清楚,更何况他现在虚弱的很,思维根本无法运转,“是你力蕴不够。” “不是,绝不是那么回事。”琉刖再度运气,仍是未果。遂他连忙捏了一下重华微弱的脉搏,却发现,几乎是倒流的。怎么会这样!然他没有告诉琴重华,为了稳定住病人的情绪,这个很重要。 “咳咳……那你说,是怎么一回事。”重华将手按在他的手上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顿时又有鲜血从嘴角流淌出来,“我说是,就是。” “是是是,老婆你说的对。”琉刖也不敢再争执,“待我再试一次。” 这次要比前两次好些,只是到了一半又被一股微弱的力道给截住了。“重华,你不要运气。” “我没有。”琴重华都快被他气死了,“我都这般了,哪还有气力。” “哦。”琉刖转了转眼睛,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抵制他的力道。 事已至此,事不宜迟。他须赶紧把重华抱回去,至少血渊和那个苏什么还在。 “重华,你别乱动,我带你走。”说罢,琉刖小心翼翼的将他横着抱起来,原路往回掠去。 “放下本宫。”琴重华沉声道,“快点。” “你就别拧了。”琉刖无可奈何,急死了,“又没人看到。” “怎么没人!咳咳,血渊不是人么。”此番若是被他看了去,日后可有的谈资了。 “不还没到么。”琉刖也明白他好面子,男人嘛,总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是,“等到了我就放你下来。” 而令琉刖最意想不到的事,还在片刻之后。 经过一番恶斗,无尘终于气蕴殆尽,树木也失去了感召的灵力,不再群魔乱舞。 由于场面比较混乱,没人注意到秦宣是几时冲进无尘的房间的,更没有人前去给他增援,每个人都跟自己眼前的植物纠缠。眼见着那些树藤偃旗息鼓,这场争斗才算暂时落下了帷幕。 这边琉刖已经越来越近,可琴重华却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六王爷就想,是放下他呢还是继续抱着走。 其实,他蛮想在众人面前秀一秀恩爱的。 是的,在他猥琐的世界观里,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没那点破事。 然,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为时已晚,因为远远的就看到七八个人影朝这边飞掠了过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血渊,旁边是琴重华的徒弟们。 “老相好,你怎么了!”血渊看着已经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样晕倒在琉刖怀里的人,忙试了下他的鼻息,神情算是淡定下来,“怎么搞的!” “我还想问你呢!”琉刖一想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将琴重华直接塞给了凌玄,揪住血渊的衣襟咬牙切齿的“你把我老婆一个人扔在那,自己跑回来干甚!” “什么?……”血渊此刻也顾不上他的态度了,“你说……你老婆!?” 全场哗然,琉刖咳嗽了下,神情闪闪烁烁,随即把心一横,一瞪眼道“对,我老婆怎么的,你有意见呐。” 连北耀堂的人都有点傻眼,堂主这是要逆天了…… “你还看个甚!”琉刖对血渊道,“还不赶紧想想办法救他。” “你干嘛吃的!”血渊也怒了,“这么长时间,你不想辙救人,往回跑什么!” “我要是能救得了,还用跟你废话么!” 两个人狗咬狗一嘴毛,那边凌玄等人将师父抬到一块空地上,苏裴拿出随身带的丹药,塞了一粒在重华嘴里,遂看向凌玄道“大师兄,咱几个里面你的内力最强,你先给师父输些真气进去。” “不用输了。”这时琉刖的声音传来,“我已经试过了,根本输不进去。” “那是你。”凌玄冷冷的瞅了他一眼,让岚风扶住师父的肩,自己运了下气,双手击在他的后背上,可果不其然,正如琉刖所言,他的气蕴一点进不到师父的身体里。不应该的,他也不是第一次给人疗伤,怎么会这样?“岚风,你来。” “你们就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琉刖气急败坏。 可几个徒弟们当然是不信邪,纷纷试了试,结果都是一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师父的体内,正在奋力抵挡外界的干扰与入侵。 “都闪开!”血渊拨开围在一边的人,“事不宜迟,我赶紧带重华回血浮屠。” 第五十九章:体内莫名的…… 而这个时候,秦宣秦大将军却一反常态的一直站在人群之外,面色格外的淡定,完全不是他的风格。随后,他几步走到琉刖跟前,用同样淡然平静的语气恭顺道“王爷,玉玺。” 那是一枚通体莹润剔透,光泽琉璃的宝物,下面是四四方方的玉座,上面是雕刻精美的蟠龙,在氤氲的月光下仍是光彩夺目。琉刖几分诧异的看了看秦宣,接过玉玺,总感觉哪里不大对劲似的,缺少了仪式感?还是庄重感?还是来之不易之感?到底缺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可冥冥之中心里像是有点空落落的。 “秦将军,你没事吧。”琉刖盯着他的眼睛道。 “末将没事。”秦宣也没什么表情,“方才与无尘一搏,不小心中了他一剑。”说着,他抬起手臂,琉刖瞄了一眼,恍然般的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个平时咋咋呼呼的老丈人此刻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恐怕是无尘那剑锋上有毒药。“你速去清洗一下伤口,再敷些解毒的药在上面。”顿了顿,他一笑,拍了拍秦宣的肩,又垫了垫另一只手中的玉玺,“此番秦将军你功不可没。” “王爷过奖。”秦宣只是微笑着回道,并没有说别的。 “无尘的尸体呢。”琉刖问。 “就在那边的屋内。”秦宣朝雪林深处的木房努了努下巴,随即脸上浮起一丝从未有过的阴冷,“王爷有所不知,无尘将这玉玺缝进了自己的腹中。此时他的尸体已被末将开膛破肚,王爷,还要看么。” 琉刖蓦然看向秦宣,“看,当然要看。”蟠龙玉玺就这样童话般的落到了他的手里,他将这枚号令天下的宝物揣进自己的衣襟,却在这一秒钟迟疑了,是的,结束了,用重华的话说,一切都画上了句号。身侧的将士和北耀堂的下属不停的恭贺着他,什么王爷终于可以执掌天下。这轩辕从此就要改朝换代,王爷功在千秋。云云。可琉刖一句也没听进去,而那边,血渊早已经走远。 他甚至没有叫住他。就那么苍然的站在原地。似乎从此刻起,他与那个人再无关系。不,他们还有最后一丝牵连,那便是素骨。 想必他醒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接那个孩子吧,然后再来向自己索那并不存在的解药。 “王爷,我们回去吧。”秦宣一边沉声道,目光也望着远方那几个渐行渐远的人影,血渊连同夜梵宫的人都已远去。 “嗯,回去。”琉刖从这种怅然若失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对着众人高喊“各位英雄!各位兄弟!且随本王回府,共饮庆功酒!不醉不归。” 最终,琉刖也没去看无尘的尸体,其实他本来也不想看,只是被秦宣那么一说,心里有些异样。死便死了,这浩荡江湖每天都有人死,又有新的人加入进来。那句话说得好,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 月色下,一行人踏破星光迢迢走远。 唯留下这片雪林,岑寂无声。就仿若从来没有人来过,就好像那个一袭银白的男子从未在世间存在过。 这边厢,血渊等人护着琴重华十万火急的赶回血浮屠。其实凭借轻功而行,要比乘马快得多。还好是大半夜,否则老百姓看到一群人掠过树梢,越过房顶,鬼影一般的嗖嗖而去,非得吓到不可。 血渊平时就爱鼓捣些炼金术什么的,虽然谈不上如何的不可超越,但也小有所成。在他的血浮屠里,各种丹药应有尽有,五花八门,从正经的品牌丹药到邪门歪道的毒药仙丹,摆满了整整一间地下室。 黎明破晓的夜空下,但见一方宅邸光影艳艳,仿若盛开在黑暗中的曼珠沙华。猩红的大灯笼在房檐下随风轻轻摇晃。 几人落到地面,旋即便有血浮屠的弟子迎出门来,齐齐叩拜“恭迎总舵主——” 夜梵宫的几位弟子互相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角,这血渊的架子可真够大的,师父就从来不像他这么摆谱。血渊不耐烦的挥挥手道“都闪开!”他这一挥手不要紧,臂弯里的老相好差点没掉地上,幸亏岚风及时接住了…… 血浮屠的弟子见琴重华伤成这样,都很是震惊,这位连舵主都惧怕三分的人,究竟是被何人所伤?在他们充满疑问的目光中,几人一溜风的朝府邸的密室奔去。 此时琴重华已经稍稍有了意识,虚弱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貌似换了天地,再看看周遭,这不是自己的徒弟么,在抬眼看看上面的那张脸,顿时再死一次的心都有了……“血渊。”他微不可闻的道了句。 然而,大家的神经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根本没人听到他这蚊子一样的声音。 “咳咳,血渊。”他捂着胸口咳了一下,顿时血色又染红了唇侧。 这回血渊听见了,猛地一刹车,“重华,你醒了!吓死我了。” 随即便有六双目光闪亮的眼睛齐刷刷的瞅过来,“师父醒了,太好了。”“师父你可吓死徒弟了。”“师父,你感觉怎么样?” 琴重华听清了他们的话,却没有力气回答,稍微一用力想要开口,胸腔里就是一阵剧痛,他只能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重华,那个琉刖也吓毁了。”血渊见他醒了,立马安心了,开始八卦起来,“对了,他还口口声声的叫你老婆。” “噗……”琴重华一口老血吐了出来,翻了翻眼睛,又过去了。 “你说这些个干嘛!”岚风瞪了他一眼,“不知道我师父好面子呀。” “本舵只是实话实说,好哪门子面子在我面前,真是,谁不知道谁啊。” “行了你赶紧的吧!”岚风脑袋嗡嗡的,就算都听见琉刖那么唤他了,可为个毛毛非得说破。 “重华?重华!重华——”血渊这才发现琴重华再度昏迷不醒,“这也太脆了。”他埋怨了句,“脸面就那么重要?自尊心能当饭吃?嗳。”说罢,他看看夜梵宫的人,“本舵这就进去找药,不过怕是一时片刻难以找到,不如先把重华放到冰洞里。” “什么?冰洞?”倩儿好久没说话了,这次委实忍不住了,“我师父又没死,冻起来干嘛!” “没文化真可怕。”血渊翻了翻眼睛,“不是把他冻起来,是放在冰寒之处,这样可以抑制血液流失。” “哦。”倩儿眨了眨眼睛,“这样……” 如此,她被这一群老爷们鄙视了…… 在血浮屠的后山有一处千年玄冰寒洞,血渊时而会到里面锻炼一下自己的体能,也就是抗寒及耐力。洞内冰冷异常,滴水成冰,万年不化。晨光微曦,几人簇拥着血舵主怀里昏迷之人朝冰洞奔去。阳光到了这里似乎都停下了脚步,被生生隔断在洞口之外。 “好冷。”岚风顺口道,一股冷气迎面扑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师父不会被冻死吧。” ……“应该不会。”血渊若有所思。 “请血舵主把应该二字去掉。”苏裴冷飕飕的,比这冰洞还凉几分,“人命关天,更别提是尊师,若是有什么闪失,就算我们不能奈何你,我想,那个琉刖也不会就此罢休。” “你竟拿那个老儿威胁本舵!”血渊怒喝道。 “苏裴!给我闭嘴。”凌玄即使的喝住了还要反驳的三师弟,一个个的没一个省心的,“血舵主,我师弟也是心里着急,故而才一时疏忽出言不逊。” “哼!”血渊翻了一眼,这里面他就给素骨面子,也就跟素骨比较不错,其余的都不怎么样。遂一扬下颌,目不斜视的抱着重华就步入了洞中。其实他也有所担忧,但方才苏裴那么一说,他此时若是再犹犹豫豫,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这是他们这一群的通病,都极度好面子,五十步笑百步。 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打破了冰洞的岑寂。角落里,岩壁上不时闪耀着银色光泽,在距离洞口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方玄冰结成的晶岩。血渊弯下腰,将重华轻轻的放倒在上面,然后望着他发了几秒钟呆。 不光他在发呆,其余的人也在发呆。 每个人都说不清自己到底在看什么。 色授魂与,颠倒容华。 那人的脸色与身下的冰雪一样苍白,墨发如泉在雪白之上旖旎铺散,一直倾洒到地上。睫毛微微眨动,而身上则是血迹斑斑,染红了玄色衣袍。 “血舵主,你在看什么。”岚风忽而问,打破了沉寂。 “没什么。”血渊忽然笑了笑,“本舵就是想看看重华的模样。” “你还不去找药,是在等师父变成千年僵尸么。”岚风睨着他。 血渊连连眨眼,抿了下嘴角,“你们在这好生等着!”说罢,一道暗红掠过幽暗,悄然无踪。 他走以后,六个徒弟开始议论起师父体内那股莫名的力道。 第六十章:我的骨儿还是不够坚强 岚风背倚在冰壁上,凌玄站在师父跟前,苏裴坐在冰岩上,号着师父的脉搏。倩儿和泽昀,若旭三人围在一边,十二只眼睛都瞬也不瞬的盯着师父瞧。 “那股力量并不大,却萦萦绕绕顽强得很。”岚风咂了咂嘴。 “可就是不强,也足以抵挡住我们的真气输入。”凌玄沉吟了下,“难道是师父专门练就的武功内法?” “不像是。”苏裴转了转眼睛,“武功内法不会忽强忽弱,诡异莫辨。” “那可不一定。”倩儿反驳了句,“当师父跟你是一个层次上的么。” “我自是无法与师父相比,可若说六师妹你,恐怕就差得更远了。” 凌玄已经懒得管他们了,对岚风道“你过来。” 遂二人鬼鬼祟祟的来到一角落处,四目相对,旋即便在彼此的眼中寻到了一个相同的答案。 “不会吧!”岚风英俊的眉毛拧在一起,“我的神……” “但愿不是。”凌玄也很挠头,“可不是那个,是什么?” “就这么折腾也没折腾死他?生命力果真顽强。” “就是不知道师父自己有所察觉没。” “当然是有的了,师父道行那么高,一定会感觉到的。” 就在他俩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时,苏裴朝这边神色犹豫的望过来,眉宇间也比较复杂,难道是自己弄错了?明明已经号过无数次了,可怎么可能!还是不要说得好。岚风的余光扫到苏裴在盯着他们,便扭过头去道“你有事?三师弟。” “没有。”苏裴沉沉的回道,将指尖重新搭在了师父的手腕上。 就是一百次也是这个结果! 他也被搞糊涂了。 那边血渊正在翻箱倒柜的找丹药,他的个人生活比较散乱,经常找不到东西,这个密室当然也被他搞得一团混乱,幽暗中,只见一个殷红的影子猫着腰,在一片狼藉中拼命的翻找着……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夜梵宫的弟子们等得眼睛都直了,一个个瑟瑟发抖。 师父的血也确实是止住了,不过整个人的气息也微弱了。 就在凌玄耐不住性子要去找血舵主时,但听他的声音很适时的飘了过来,“我回来了——重华。” “喊什么呀,师父又没醒。”凌玄对他说话比较客气,很是无奈。 “还没冻醒?”血渊一副不会吧的神色,“重华你也太能睡了。” ……血渊对他的这位多年故友还是比较有信心的,知道他不会死翘翘,拨了拨苏裴“你躲开,让本舵来。”说罢,落座在琴重华身侧,将手中一瓶黑色的药水统统给人家灌了下去。 “这什么药啊,乌起码黑的。”岚风颇为不放心。 “灵丹妙药。”血渊满目自负,“重华,重华。”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昏迷的人貌似没什么反应,血渊挠了挠头,一缕质疑的道“莫非本舵拿错了?”说着,举起小空瓶子看了看。岚风一边道“血舵主,你不会把墨水拿来了吧。” 就在这时,躺在晶岩之上的漂亮人儿猛然咳了一声,一抹黑色液体从唇角溢出,随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我说什么来着!看看吧,小徒弟们!”血渊自吹自擂,“本舵的神药,药到病除!” ……不吹你能死么,岚风扶起师父问“师父,你还好吧。” 师父的目光幽幽的扫过他们几个,“为师没事了。” 嗯,师父就是这个样子的,胸口一个碗大的血窟窿,那也是毫不妨事。 当时是,血渊从袖子里掏出针线,道“来,老相好,本舵给你把伤口缝上。” ……师父的面色顿时又苍白了好几分,抿了下唇道“这个先不必了,待本宫气息恢复稳定后,自行疗伤即可。”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你难道还不相信我的技术么,重华。”血渊说着穿针引线,一副能工巧匠的样子,“来来来,你喝的那个丹药就有麻醉神经的作用,不会很疼的哦。” “等下血舵主,晚辈有个问题。”岚风按住他手里的针线,“咱们为何不换个地方,从这里出去再说。” 血渊这才发现几个人早就冻得脸色白皙若雪了,也愈发的英俊起来了。 “此屁有理。”血渊点了点头,“那就去本舵的房间吧。”说着,他就要去将重华抱起来,被冷冷的拨开手,琴重华冷幽幽的盯着他道“你要做什么。” “我怕你不小心再摔了。” …… 重华抹了他一眼,“天寒地冻,你还是仔细脚下比较好。” 如此,呼啦啦一帮人又涌进了血渊的卧房。这里的环境是良好的,装潢是华丽的,地方是宽敞的。重华信不过血渊这个老糊涂,让苏裴为自己缝的伤口。苏裴心底揣着一个大大的疑问,反倒有点心不在焉,好几次都扎错了地方,没等师父言语,岚风已经一手拍在了他的脑袋上,“想什么呢!” 苏裴却只能忍气吞声,他真的很想问问师父。眼睛不停的瞄着师父苍白俊美的脸,最后还是沉默了。 流砂的这一掌恐怕要在琴重华身上留下永久的伤痕了。 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他为一个人而战。或者,是两个。 “血渊,你同本宫去寻骨儿。” “现在!”血渊瞪大眼睛,“不行,你得先养养。” “我没事。”重华拢了拢衣襟,“去,给我找件干净的来。” “你体力还没恢复,着急什么。”血渊道。 “我能不着急么。”琴重华也徒然瞪大双目,“你去不去,不去我便自己去了。” ……“去,去去!”血渊重重的叹了口气,看了看重华的几个徒弟,“你们先出去下,我跟重华有话想说。” 我们也有啊!岚风和凌玄在心底喊道,可还是退下了。 “你又想揶揄我什么。”重华挑着细长的眼梢睨着他道。 “我不跟你开玩笑的。”血渊郑重其事,“重华,如果你的心已经不在那个小徒儿身上了,又何必急于一时。” 那双深邃漆黑的凤目中,神情倏忽一变,随后他沉声道“谁说的。” “这还用别人说么。”血渊语重心长,“那个琉刖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叫你老婆,你说说,这……”他叠着手一拍,甚为无可奈何。 “休要听他胡言乱语。”重华定定的道,可心底某个地方仿若还是被拨弄了下,“走不走。” “走!”血渊看了看他,想说点什么,还是作罢,“等下我去给你找衣服。” 执妄如他。 红尘三千,袖染尘香。 可在那青山重重间,一个人却心灰意冷,独自一人站在山巅,似乎山峰已经成了他宿命的轮回。 风再次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万里碧空如洗,白云悠然远去。 一轮旭日当空,金光万丈倾洒在云海茫茫间,仿若一片翻滚而逝的金色海洋。 就是这山,这云,可他却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师父,你不会是把骨儿忘了吧。 骨儿,还在等你。 他这些时日食之无味,夜不能寐,等待的滋味是难熬的,更何况这种无尽的苦等。山风袭来,他隐隐的有些眩晕,便向俯身坐下,可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从山崖边栽了下去。宿命再次重演,只是这次并非他所愿。随着他极速飞落的身形,星星点点的碎石也纷纷落下,就像徒然绽放在空中的花朵,更像是为他送葬。 他下意识的在心底喊了句,师父。 但声音却并没有从口中流出,只是在内心的最深处一遍遍的呼喊着这两个字,最后,他轻轻的笑了下,轻轻的念出他的名字“重华。” …… 就在他闭上眼睛等待粉身碎骨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搂住他的腰,将他提了上去,空气瞬间逆转而流,素骨震惊的睁开眼睛,一只手臂正紧紧的抱着他,往悬崖上面掠去。那人的长发在风中轻扬,和他的交织在一起。 师父?……这不是在做梦吧,素骨简直难以置信,可风太大,而且这个角度他也扭不过头去看一眼那人的样子,刚一开口,一股猛烈的山风便灌了进来,呛得他急忙闭嘴了。 激动,感动,狂喜,委屈,这一秒,五味陈杂。 只在瞬息之间,他就被带上了峰顶。 那人从背后松开他,一抹幽幽的声音道“我的骨儿还是不够坚强。” “师父,呜呜呜。”素骨一下就扑到那个男子怀中,“我还以为你不要徒儿了。” 站在三丈外的一身大红衣袍的男人嘴都快撇到耳朵根了。 师父轻柔的抚了抚他的头发,低声道“为师怎么会不要骨儿呢,纵便骨儿落到十八层地狱,为师也会将你捞上来。” 素骨抬起头看着那张眉目如画的容颜,风从他的身后吹来,青丝漫卷,如梦如幻。 然后,他就注意到师父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急忙的擦了擦眼泪,在师父面前丢人也就丢了,可不能让血渊那个老家伙看笑话。 “啧啧啧。”血渊见素骨不哭了,方才走过来道“小徒儿,你师父身上的那件衣服可是本舵的,被你弄得鼻涕眼泪一大坨。” ……素骨翻了下眼睛,稳定了下情绪道“我说的嘛,怎么师父身上的味道一下就变了。” “变得更芳香扑鼻了是吧。”血渊颇为得意,转而道“你这个小徒儿,好没出息,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让你师父操心。” “谁要死要活了……”素骨瞄了眼师父,师父的唇角微微抿着,显然跟血渊持同一看法,“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随即,听到师父幽幽的叹了口气,“骨儿以后不许这般贪玩了,这是为师来得及时,若不然……” 素骨点了点头,心道,我还不是站在这里遥望您老人家么,真是望眼欲穿,看得头都晕了。 第六十一章:师父的气场…… 就在这时,见师父捂了下胸口,轻轻的蹙了下眉,素骨忙问道“师父,是不是方才不小心磕到石头上了。” ……师父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没有。” 像琴重华这种武功高深莫测之人,怎么会磕到崖壁的石头。只是将将用力撕扯到了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我们下山去。”师父道,望着骨儿一笑“骨儿长高了许多。” “有么。”素骨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小河中,倒没觉得有什么变化。“没感觉啊,师父你是有点眼花了吧。” 说完,他顿觉得毛病又犯了,一见到师父,这嘴巴就委实不利索。“我是说师父多日未见徒儿,或许是……错觉。” 师父也没在意,嘴角始终衔着一抹笑意,三人便下山去了。 素骨的心中有好多疑问,想问问师父,可碍于血渊这只大灯泡阴魂不散的戳着,只好沉默了。 下到山脚,师父望了望四周的青山绿水连绵,不冷不热的道了句“这琉刖可真下功夫,寻了个这般偏远的地方。” “可不是。”素骨接着道“徒儿就感觉像做梦一样,就被扔在了这。” 这时血渊拍了拍肚子说“你们师徒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咱们先把肚子填饱。” “你饿了?”素骨眨眨眼问,没等血渊给出答复,“四里八荒只有零星的几个村舍,血舵主要是不在意啃窝窝头的话,大可以去化缘。” “你这小徒儿,就跟本舵嘴硬。”血渊哼了一声,“你可知道为了救你,你师父……” “血渊,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重华冷飕飕的给了他一句。 “好好反省吧你。”血渊猛地一扭头,神情甚为残念。 素骨当然知晓此番师父一定费了很大的周折,想必跟那个琉刖口中的玉玺有关,遂忍不住道“师父,你是帮他夺了那个什么龙玺么。” “骨儿如何知道。”师父忽然正色道。 “此前徒儿在王爷府时,偷听过他们的话。”素骨觉得这事不大光彩,“也知道了……一些事。” “何事。”师父蓦然间敏锐起来。 “没什么大事。”素骨含含糊糊的,看了看血渊。 因这山高水远,穷乡僻壤的实在没啥吃的,血渊也只好作罢。师父带着骨儿御风而行,血渊则像只吸血大蝙蝠似的呼啦啦跟在一旁。少顷,便回到了昆仑山境内。 血渊在一个分岔口的时候,挥挥手告别了,没带走一片云彩。 夜梵宫的几名弟子都在门口望眼欲穿的等待师父归来。 见晴朗的碧空下掠过一高一矮两道人影,顿时振臂高呼起来。 “师父——小师弟——这里!”岚风跳着脚喜上眉梢。 素骨暗自叹了口气,难道二师兄还怕师父不认得家么。 “小师弟!总算又见到你了,二师兄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闷骚的身影了。”将将落地,岚风就上来给了他一个伟大庄严的拥抱,“活着就好。” ……“师弟也总是想,此去经年,不知道二师兄你还是否健在了。” 这时,若旭上前一步满目期待的道“师父,师兄师弟们,在下已经准备好上好酒菜,大家一起去用饭吧。” 师父幽然的轻叹了声,揉了揉眉心,“为师不怎么饿,不如你们先吃些,我休息一会儿便来。”说罢,师父老人家妖娆的身姿就朝寝宫走去了。 见师父走了,若旭顿时就蔫了,“看来我做的饭菜还是不怎么样。” “恭喜你,五师弟,你终于认清自我了。”岚风哈哈一笑,与素骨勾肩搭背的,“走走走,既然师父让咱们先开动,那咱们就谨尊师命,狠狠的喝上一顿。” 凌玄冷森的瞄了眼还望着师父背影发呆的倩儿道“你还执迷不悟么!” “不是。”倩儿的一双杏目在阳光下变幻琉璃,“我怎么发觉师父越来越漂亮了。” ……“执迷不悟,痴心不改。”凌玄无可奈何,也没再搭理她,任由她去,跟岚风他们朝后厨去了。 满满一桌子酒菜甚为丰盛,此番素骨安然回归,师父虽受了伤,但也没影响到大体,可谓喜事成双,管它玉玺还是天下,与他们相距甚远。杯中韶华,山中岁月,几个人推杯换盏的,很快就醉意朦胧。 “你们真的都没发觉么。”倩儿有点不信邪,“师父真的比从前漂亮了。” “什么叫漂亮,小师妹,你用词不当。漂亮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师父那叫英俊。” “不是英俊。”倩儿坚持自己的看法,“就是好看,美丽。” 当是时,凌玄重重一撂酒杯,“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已经死心了!”倩儿反驳了句,立马嘴就嘟起来了,“哥,你会凶我。” 这时,一直默默吃饭的素骨抬头道“我也发现了,从在山巅第一眼看到师父起,就发觉了,确实是……好看了。” 他一直没怎么说话,要知道这一系列的事都是因他而起,他不想被群喷。 开天辟地头一遭,倩儿与素骨在某个观点上打成了高度统一。 “是吧,你也看出来了,你们这群男人就是粗心。” “嗳小师妹,小师弟也是小男人一枚。” “你才是小男人,你老爷们。”素骨翻了岚风一眼,“不对,你老大爷。” “哈哈,老大爷是师父,不是我。”岚风说着一阵坏笑。 然而一旁的苏裴却陷入了沉思,岚风有点粗神经,自然没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去,再加上几杯酒下肚,他貌似暂时都给忘了。苏裴转了转眼睛,下意识的朝凌玄瞄了眼,却发现凌玄也在冥思苦想状。 随后,便听凌玄道“岚风,吃完饭你跟我来一趟。” “咋啦。”岚风嘴里塞着菜,鼓着腮道,立马被狠挖了一眼,顿时领悟了,连连点头。 五分钟后,他一手举着半杯酒,一面被凌玄拖了出去。 一路拖到桃林,那只鹰爪才松开他。 “哥,我还没吃完呢。” “吃个屁!”凌玄貌似又回归正常了,那些时日百年不遇的小温和从棺材脸上一扫而光,“师父不会真变态了吧。” “噗……”岚风刚周进去的一口酒全喷在了他身上,“大师兄,变态什么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像你那么会用词。” “是有点。”岚风咂咂嘴点了点脑袋瓜,“其实,我也有点感觉,不过不是师父怎么就漂亮了,而是师父他老人家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 凌玄掠了他一眼,沉默了下道“还有师父身体里那个不知是何物的东西。” “应该就是那个了。”岚风若有所思,“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求生的欲望么,大人小孩都有。” “那怎么办。”凌玄看向一边叹气,“估计苏裴也察觉了,就是没说。” “他一定有所领悟了。”岚风胸有成竹,“他那脑袋瓜子比猴都精。” “那你说师父他自己知道么。” “这个……不好说。”岚风转了转眼珠子,“不会很快就会知道的。” 明媚的阳光从窗棂的缝隙倾洒进来,不过却被一层薄雾轻纱的窗幔遮挡住了脚步。余香袅袅的寝宫内,琴重华侧卧在床榻上,目光落在不远处桌面的一小包药粒上,密密麻麻的小药丸已经被他吃去了过半,这种不间断的服药真是一种漫长的煎熬,每次吃下它们,都会清晰的提醒着他,自己的残缺。 是的,如今他已经不完整了,不再是个完整的男子。 就在这时,一阵浅浅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师父,徒儿可以进来么。” “进。”他从床榻上起身,衣袖一拂桌面,将药丸扫进了下方的抽屉,随后翩然的在椅子上坐下,当素骨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师父在云淡风轻的饮茶。 “师父,徒儿给你拿了些吃的。”素骨将小糕点放在了桌上,房间内的龙涎香完美的掩盖住了药丸的清苦,“师父,小八哥飞走了。” “是么。”师父貌似有些心不在焉,纤长的手转着茶盏道“何时不见的。” ……徒儿也不知啊,素骨瞄了眼师父,遂道“师父你还是先吃些东西吧。” 师父淡淡的笑了笑,捏起一块糕点,可随即秀挺的眉毛就蹙在了一起,又放下了,“为师现在吃不下。” “很好吃的,四师兄做的,师父你尝尝。”素骨根本没察觉出师父眼底复杂的神色,极力的推荐着泽昀的招牌糕点,拿起一小块送到师父嘴边,“师父你尝一下,就一小下。” 师父的目光有些闪烁,犹豫了下还是凑近咬了一小口,蹙着眉咽了下去,“不错。” “是的吧,嘿嘿,徒儿也觉得蛮爽口的。”素骨把师父吃剩下的那块两口就给造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咋这么能吃了,简直跟猪一样啊,方才肚子已经吃的鼓鼓的,如今还能往里塞。 “师父你怎么了。”素骨终于发觉有点不对,顺着师父衣襟的缝隙望进去,貌似缠着什么东西,“师父你受伤了?”为毛毛没人告诉他! 第六十二章:消失的六王爷 “不妨事,一点小伤而已。”师父轻描淡写,迅速转移话题,“小兔子还活着么。” “也,也饿死了……”素骨真心不想告诉师父,“骨儿这便下山去再买两只回来。” “死了。”师父缓缓的眨了眨细长的眼眸,轻轻的呓语着。 “嗯,死了。”素骨暗自叹气,那是师父送给他的小礼物,“徒儿已经把它们埋了,埋在了一起。” 师父微微的弯了弯嘴角,望着某个地方幽幽的道“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素骨看着师父有些恍惚的神情,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毫不相干呐,还是师父将小兔子的死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它们会安息的,师父你放心吧。” “呵呵。”师父只是轻声的笑,什么也没说。 素骨见师父的心情不大美丽,于是凑近些道“师父,师兄们都说师父你越来越俊美了,徒儿也觉得是。” “嗯?”师父悠然的收回目光,望着素骨,“骨儿这是何意。” “就是师父越来越漂亮了,这是六师姐说的。”万一师父不喜欢漂亮这个形容词,那也不是他的罪过,素骨发觉,虽然在深山老林呆了那么久,可他被耳熏目染的这种无耻是半分没减。 一双深邃潋滟的眸子倏忽波澜了下,师父的脸色微微暗沉了些,问道“你们还说为师什么了。” 素骨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原则性错误,这不是在变相的告诉师父,他们在背后三八他老人家么,“没了,也没说什么,或许是我们都与师父许多未见,过为想念师父,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师父挑了挑眉梢,“风儿说什么了。” “啊?”师父您不好也这么三八的吧,“没,二师兄啥也没说。” 师父便不再言语了,朝素骨伸出手,“骨儿到为师这里来。” 素骨又往前挪了一步,站在师父近前,那种莫名的慌乱感瞬间涌上心间。手被轻柔的捉住,然后整个人就被师父按坐在了膝盖上。 素骨的脑海中像是有潮水猛然席卷而过,浑身都连带着麻酥酥的。 “骨儿可有想我。”师父将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呢喃着道。 “想……”素骨咬了下嘴唇,虽然已经跟师父有过事实了,可仍是会心跳如鼓,“徒儿每天都在想着师父来接我。” “然后呢。” “然后师父你就来了。” ……师父抿了下唇角,抬起头来,修长的眼睛水雾迷蒙,“为师问的不是这个。” 素骨眨了眨眼睛,侧过头望着师父,还是那般目眩神迷,憋了半晌道“那师父你问的是什么。” 师父忽然就笑了,一丝小邪魅,“骨儿说呢。” “徒儿没猜到。”素骨承认自己最近好像是笨了,可能是营养跟不上的缘故。 “骨儿再猜。”师父说着凑近他的耳畔,低低的笑道“我的骨儿好笨。” “师父徒儿也是这么想的。”温热的气息如丝般扑到他的耳后颈间,素骨的心里已经乱成一团麻,一种强烈的冲动霎时翻涌如涛,他很想搂住师父的脖子跟他缠绵悱恻,可又不敢肆意妄为,也只是想想。 “骨儿可有猜到。”师父的声音很低很低夹杂着一抹沙哑。 素骨突然就明白了,脸刷下就红了,师父好色呀,还色的这么明目张胆。他深吸了口气,那温润的双唇已含住他的耳垂,声音含糊的轻喃“想了么。” ……这要他如何回答,说想了?没事在深山的小木屋里YY师父?说没想,好像更为不妥,“想了一般。” 师父的眸光晃动了下,松开他幽幽的道“原来骨儿不怎么想念我的。” 不是为师么,怎么都变成第一人称了,素骨有点不习惯,连忙辩解道“徒儿很想师父的,就是……”其实那方面也想了的好吧! 在他纠结着该如何措辞时,整个人忽然凭空而起,被师父抱了起来,随即又轻轻的放到了床榻上。师父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床边静静的望着他,修长的手指轻柔的解开他的腰带,一层层的衣衫。 那缱绻如云的动作间,莫名的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 素骨一动没动,既没迎合,也没推拒,即使他很想逢迎师父,但心底却像被什么压着似的,做不到。就这么红着脸被师父给扒光了…… 随后,床边那道妖娆魅惑的人影轻轻的覆在了他身上。 师父一只手撑在床面上,就那么俯视着素骨,长顺的青丝垂落到他的脸上,目光却是从未有过得沉澈,“骨儿。” “师父……” “又将为师的名字忘了么。” “……重华。”他怯生生的吐出这两个字,朦胧的阳光溢满房间,师父浅笑着抚了一下他的脸,然后手轻轻的在腰间一掠,衣袂飘飘然洒落,随即素骨就看到了他胸前缠裹的厚厚纱布,隐隐还透着丝丝血色。 “师父,你这是被谁伤了。”素骨原本还神游的思绪戛然而断,只觉得心间仿若针刺一般,师父移开目光,落在某处,像是在思考他说的话,然后轻声的道“没有事。” ……素骨觉得一阵无法言喻的内疚,都是他连累师父如此,可到底是谁,竟有此等本事。随后,便听到师父幽幽的道“那人已经死了。” 琉刖!都是琉刖这厮!素骨暗自咬牙,牙齿都咯咯作响,他的那个阴狠狡诈的六王叔。“他得到玉玺了。”这个快十七岁的少年忽然用一种沉而冷的声音道。 师父一怔,点了点头。 “骨儿,都过去了,不要再想着这些。” “我可以不想,但却不能忘。”素骨一字一顿道,“我会记着,即使这辈子奈何不了他,等我们都下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他。” “骨儿。”师父眉宇轻蹙,一缕欲语还休,片刻道“或许,为师错了。” “师父没错,错的是他。” 师父没再言语,俯下身亲吻他的唇瓣。无尽的缠绵中却含着一抹说不出的忧伤。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七日后。 阳光微醺,笼罩在昆仑山巅。 深潭之中,一人在凝眸静思。 七天了,怎么琉刖一点动静都没有,这真不像他。 难道是等着自己上门去索要解药。 轻柔的微风带来淡淡的桃花香。 一只黄嘴小八哥在树枝上梳理着羽毛。 他从水中跃起,层叠的云裳雪落飞花般包裹住他的身体,一切只在眨眼之间。这道玄色袅袅的影子,便不见了。 七日来,他未曾踏出夜梵宫半步,弟子们也都在休养生息。这次玉玺之夺太为艰苦,大家都感觉很疲惫。 胸口的伤已经愈合,元气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可他总感觉身体有些倦怠似的,不怎么舒服。苍翠的树林在脚下浮华掠影般的向后逝去,转瞬间王爷府的斗角飞檐便映入眼帘。 足尖一点,他轻盈的稳落到地面,却发觉今日王爷府格外的安静,甚至有些沉寂。 他沉吟了下,眨了眨眼睛,朝里走去。 竟然一马平川,没人阻拦! 只有偶尔经过的几个家丁用一种质疑而敌意的目光盯着他。 来到府内宽阔的庭前,他问身边一个打扫庭院的家丁道“琉刖可在府内。” “王爷不在。”家丁像是回避着什么似的,继续低头扫地。 不在?难道去上朝了?这么想,琴重华自己都忍俊不禁,琉刖恐怕有些年头没去朝拜皇帝了吧。 可就算是去了朝中,也不至于带走府内的所有人。那个性子豪放的秦宣也没在。 这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当是时,忽然从庭院的北侧传来一个声音“你是琴重华?” 他随声望过去,是一个老管家,足有六十多岁,胡子花白,“你是来找王爷的索取解药的吧。” “呵。”琴重华微微一笑,几分寒澈,“正是。” “王爷走前嘱咐过老夫了,若是你来,就让你回去吧,”顿了下,老管家望着他一字一顿“没有任何解药。” “琉刖人呢。” “王爷不在。” “本宫是问,他去了哪。” “难道你还不知道?”老管家有些诧异,浑浊的眼中浮起一抹沧然,“这天下人都知道了。” 琴重华转了下眸子,琉刖出事了?“请老人家明示。” “说来话长。”老管家也是一笑,几分苦涩似的,“你又何须知晓,你本就不在意的人和事罢了。” “你是何人。”琴重华觉得眼前的老者不像是管家那么简单。 “我是何人?呵呵,老夫不过是王爷府的一个普通下人,只是看到的听到的比别人多而已。”老者走近几步,望着他,花白的眉毛微微的拧在一起,随即又舒展开了,“琴宫主回去吧。” 老者的观望甚至是端详让琴重华心底升起一抹疑云,“琉刖现下何处,还请老人家给个方便。” “琴宫主,王爷并未交代让老夫把他的行踪告诉你,我见你知书达理,也不想说太多,你还是走吧。” 知书达理?这还是平生第一次有人用这四个字形容他。 “即便你不说,本宫也自会知晓。”琴重华一拂衣袖,转身要走。 第六十三章:血印 “琴宫主。”老者的声音从背后笃定的传来,“若是你还念着与六王爷有那么一丝情意在,就不要在他骑虎难下的时候再去为难他。” 骑虎难下?琴重华微微的侧回头去,眼角的余光瞥着他的方向道“何为骑虎难下。” “也罢,就算我守口如瓶,这天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老夫索性就告诉你吧。” 他们在前庭的石凳上坐下,老者隔着一个石桌,声音压得极低,盯着他道“那枚盘龙玉玺是假的。” “假的?!”琴重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们追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老者摇了摇头,“天下之事谁又说得清,别说这玉玺,就连人都可以是假的。”顿了下,“秦将军也跟着销声匿迹了。” 琴重华顿时就明白了,“他是那个大周的九王爷?” “应该是,就算不是,也是他的亲近下臣,如今的易容术真的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就连王爷这等功力的人都没看出来。” “当时的情况危急,想必琉刖也没仔细瞧,更没往那方面想。” 老者微微点头,“老夫是看着王爷长大的,他从小便聪慧过人,比一般的孩子要机灵得多,虽然有些乖戾,可对我这个老教书先生还是蛮尊敬的,大事小情也一直找我商量。”说着,他像是自嘲的叹笑,“如今我年岁已高,脑子也不灵光了,也帮不上王爷什么忙了。这次的事在朝廷掀起轩然大波,你也是局中人,我就不妨跟你名言了吧,王爷本以为拿了玉玺便可号令诸侯,没想到,却是假的,这一下就将他摆在了明处,后果可想而知。” “琉刖去躲风声了?” “不,王爷不是那样的人。”老者似乎对琉刖非常了解,“他已经躲了这么多年,现如今的局面还有躲下去的必要么。” 琴重华轻轻的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 “呵呵。”老者满目看破尘世的淡然,“不送。” 黄昏时分,落日熔金。 一道瘦削高挑的玄色影子站在边塞的滚滚风沙中,正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驻扎的营地。他的手中握着一小瓶暗红的液体,犹豫了片刻,飞起身朝那边掠去。 此时,营帐内,一身戎装的六王爷正蹙着眉点着桌案上的一幅地图。 “我们从这里攻进去。”他的指尖在某处点了点,“兵分三路。” “王爷,如今秦将军不在了,下臣愿意领兵上阵。”文宇定定道。 “你?还是算了吧。”琉刖笑笑摇了摇头,目色几分怅然,“秦宣惨死在封景手下,现如今连个尸首也找不到,怕是他的在天之灵都难以安息。” “虽然找不到尸身,但王爷夺得天下之时,便是秦将军灵魂安息之日。” “天下。”琉刖点了点头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徒然变得冷狠,“现在我是不夺也得夺,天要我夺!” “王爷这是顺承天意,必得江山。” “行了,文宇,你就别在这给我扣帽子了。”琉刖一笑,“你这羽扇纶巾的还是坐镇营中吧,秦宣虽然不在了,不还有本王么。” 文宇心下一丝动容,王爷这是担忧他的安危,故而拒绝了。其实他也会点武功,只是跟琉刖,秦宣和北耀堂的一干人等无法比罢了,但若说自保也非难事。 就在这时,一名小将入营道“王爷,有人找。” “谁。”琉刖警惕的道。 “琴重华。”现在全军上下都认得这位妖娆的琴宫主了。 琉刖叹了口气,“想必是来要解药的,有请。” “不必请了。”人还未到,声音已幽然的飘落,随即营帐被掀开,琴重华缓缓步入,“本宫不请自来。” “呵呵。”琉刖笑得有点冷,“真是百年不遇。” “你我借一步说话。”重华道。 “你们都出去。”琉刖屏退了身侧的所有人,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坐下,“家师没告诉你么,没有解药。” 琴重华的目光一寸寸从琉刖脸上拂过,突然之间觉得这个铠甲当身的男子很陌生,或许,他们从来就未曾熟悉过。“说了,可本宫不信。” “我就知道你不信。”琉刖喝了口酒,“那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重华没言语,而是走到他对面坐下,望了望碗中的酒,“倒也痛快。” “嗯,痛快。”琉刖呵呵一笑,端起碗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说吧,你要如何才信。” 琴重华的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忍,这抹感觉让他霎时有些恍惚,却是转而道“朝廷那边没追杀你?” “追了,也都被我杀了。”琉刖说的无波无澜,“还是说你关心的事吧。” 琴重华的手暗自攥紧了那瓶暗红的液体,然后将它放在了琉刖面前。 “这是何物。”琉刖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谁的血。” “骨儿的。” 随即,琉刖便笑了,“重华,你就这么不信我。” 时间长久的沉默。 琴重华的心底涌起前所未有的矛盾,随后他淡淡一笑道“若是你真的没给骨儿下毒,又怕什么呢。” “我当然不怕。”琉刖望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有点寒心。” 琴重华垂下眼帘,再度陷入静默。 “罢了,你说怎样便怎样吧。”琉刖一副听之任之的神色,“你要将他的血下到哪里。” 琴重华似乎还沉在某种纠葛的情绪中,仿若没听到他的问话。直到他放在桌上的手被人轻轻握住,才缓过心神。 琉刖嘴角挂着暗淡的笑意,“我都听你的。” 那一秒,琴重华真的有些不忍下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更何况他们曾经肌肤之亲。 “就在手背上吧。”许久,他轻声的道。 琉刖并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将另一只手放在了桌面上,修长的五指伸直,道“那便来吧。” “你握着本宫的手,让我怎么来。”重华冷沉道。 “哦,忘了,呵呵。”琉刖挑挑眉梢松开,“重华,你对我没有丝毫改变。” “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是那么冷酷无情。” “闭嘴。”琴重华不想听他再说下去,哪怕是开玩笑的语气,拧开瓶子的盖子,先滴了一滴在琉刖的手背上。 澄明的炭火在他们的脸上摇曳出晃动的光影,映着那滴血更加殷红粘稠。 “再来,一滴怕是不够的吧。”琉刖盯着重华的眼睛道。 琴重华将自己的食指指尖按在那滴血珠上,一缕光晕掠过,血滴就如同朱砂痣一样印在了琉刖的肌肤上,“暂且如此。”说着,他站起身来,“若是真如你所言,这滴血就当做是骨儿留给你的纪念。” “可本王根本不想要他的纪念,本王想要你的。” 重华望了他一眼,冰冷深邃,“告辞。” “重华。”琉刖叫住他,也站起身来,对着他的侧影道“你的伤没事了吧。” “没事了。” “那……”琉刖欲言又止,旋即微微笑了下,“你自己平时多注意身体。” 琴重华定在那里几秒,转身而去。 琉刖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过狭长的眼底却同时浮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那笑容有点阴寒,也有点狡诈。 轩辕七十七年,琉刖率军攻打大周。 一时间,天下大乱。那是场十分艰苦的战役,在没有朝廷增援的情况下,可谓孤注一掷。而那个大周的九王爷也并非传言中所说的那般正派君子,是个极度自负且心狠手辣之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立场不同,评价便不同。他在大周子民的眼中,是个不得志却又有宏图之志的皇亲国戚。也是大周很多侠义之士的心中偶像。这点倒是跟琉刖几分相似。 封景本以为手握玉玺便可号令轩辕诸侯,没想到这个如意算盘却失了手。 轩辕帝国那边蟠龙玉玺早已闹得地覆天翻,试问在这风口浪尖上,有哪个不要命的诸侯敢听他号令? 不过这对琉刖来说却是个超级利好的大喜事,如此一来,双方就形成了势均力敌的情况,唯一的弊端便是他长途跋涉,而封景守家带地。 但封景在大周的人缘并不怎么样,除了那些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军队外,跟其他皇族的关系可谓如履薄冰,此番他与轩辕的另一个叛臣逆子打得热火朝天,更没人会插一脚来趟这个浑水了。 所以,从本质上讲,琉刖与封景并不存在严重的力量差距。 那么,拼的就是他们两个人的谋略与实力了。 这边狼烟四起,血流成河。 那边昆仑依旧,岁月静好。 然,在这表面风平浪静之下,却也波澜起伏。 琴重华的四十九枚小药丸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当然不会怀疑子画的医术,心里很是稳妥,殊不知自己的灵丹妙药早就被废渣徒弟给扔掉了一部分…… 书信上,子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这副药一定要吃的一粒不剩才有效。 夜梵宫的生意也重新步入正轨,大笔大笔的金银源源不断的流进来,看得岚风他们几个一阵欢喜。就是这个一身蓝衣,见钱眼开的二徒弟,便是那盗药的罪魁祸首。而日子一忙起来,岚风貌似也忘了自己当初的罪行,再者,师父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既没有什么所谓的妊娠反应,身体也没任何变化,除了容颜更加妖冶外。当即从凌玄到岚风到颇知内情的苏裴,都长长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第六十四章:师父睡你睡的少 素骨也终于是长高了,他终于到了师父眉心的位置,视线中不再只是下颌上方那抹清浅的笑意,然,他却仍是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每当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朝他看过来,都闪躲不及的避开师父的目光。玉树临风了,为此,他十分欢喜,在二师兄的面前得瑟了好一阵子。从最初的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别扭,到今时今日,时过境迁之后,他们之间的情谊已很是笃深。 为了让师父开心,素骨还是从集市上买回来两只新的小兔子,不过都是白色的,胖乎乎的,非常可爱。但只有一件事令素骨有点失落,那便是师父貌似根本没有教给他武功的意思。 好几次,他去师父的书房请安时,都明的暗的提醒了师父他老人家,可师父却将目光落在案上的书卷中,清润道“为师知道了。” 一句为师知道了,打发了他好几个月…… 师父你知道了,那就教给我啊,没有,师父还是该干嘛干嘛,只不过最近他老人家去深潭静修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没事就泡在里面。 为此素骨有点灰心,莫非是师父改变主意了?不想传授他武功了。 可在他刚入师门时,师父可是答应得好好的,还让他想想学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了,是自己哪里惹得师父不高兴尚不自知? 于是,左想右想,也没想通的素骨又去求助妖孽废渣二师兄了。 在那个阴沉沉的,令人沮丧的傍晚,他们两个来到师父的桃林。 此时师父又去深潭泡着了,所以,他们颇为惬意。 岚风背靠树干坐在地上,蓝色的衣袍被风吹的飘飘然,其实他也是大帅哥一枚,不过是少了几分冷酷,所以不是十分的讨女人喜爱,说白了气场不够强大…… “说吧,小师弟,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到底是何事有求于二师兄我啊。” 素骨翻了他一眼,“二师兄,你愈发的贱了。” “有么?”岚风拍了拍手边的桃花酒坛子,一声感慨道“就是二师兄这么勤学精进的修炼贱功,也没能赶超小师弟你和三师弟,真是没处说理去,或许是咱的天资不行。” ……“烦人。”素骨总是拼不过岚风,“我有正事找你。” “小师弟你还有正事?啧啧。” “你有完没完。” “好了好了,说吧,再等会儿师父就出来了。” “你说。”素骨在他身边坐下,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师父是不是开始烦我了?” 岚风诧异的斜睨着他,“小师弟为何这般说,若是让师父他老人家听了去,该有多伤心。” “真的。”素骨也挺郁闷,“你看,我都快跟你一边高了,师父也没说啥时候教我功夫。” 岚风眨了眨眼睛,“你今年多大了。” “眼看着十七了。” “这么大了?”岚风有点难以置信似的,“没看出来啊。” ……“你这什么意思。” “没意思~看你那样,酸溜溜的,我这是夸你童颜未老啊。” “说正经的。”素骨瞪了他一眼,“你说师父为何搪塞我。” “师父什么态度?”“他就总说他知道了知道了,也没教给我什么的。” “哦。”岚风点了点头,“原来。” “你知道其中原委?你快点告诉我。” 岚风讳莫如深的一笑,“小师弟最近跟师父那方面怎么样?” “去死你!”素骨狠狠的捶了他一拳,“不跟你说了。” “好了好了,哈哈,不拿你开玩笑了。”岚风严肃了下神情,“我觉得师父是怕你跑了。” “跑了?我往哪跑,再说这跟学功夫有什么关系。” “小师弟啊。”岚风又是一声长叹,“岁月流转,你丝毫未变。” “你到底在说什么。”素骨阴着一张脸,十分残念。 “就是在说你还是那么笨,那么木啊。” ……“岚风!我再也不理你了。”说着,素骨起身就要走,被岚风笑嘻嘻的给拽住了,“坐下坐下,真是少年心性,这么容易冲动。”顿了下,“你想啊,要是师父把你教授的武功盖世,所向披靡,那你还能乖乖的留在他老人家身边了么。” “怎么不能?!你们不也各个功力深厚还不是照样留在师父身边。” “师兄相信你,可师父不一定会信呐,即使他信,他也不放心。” 素骨垂下眼睛,“可我也不想这辈子碌碌无为。” “矛盾出现了,这就是你与师父的根本问题所在,小师弟,凡事都不要那么绝对的相信自己,你现在是不会啥武功,真要是有了那一天,你的功力到了叱咤江湖,呼风唤雨的程度,你还甘心永远留在师父身侧么。你不要说你甘心之类的话,没到那一天,谁也说不准,包括你自己。”岚风说罢,目光落向很远的地方,“能力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天空就有多远。” “那你呢,二师兄。”素骨莫名一丝怅然,“你为什么还一直没有走。” “我?我不是舍不得小师弟你么。”岚风嘿嘿一笑。 “滚一边去。”素骨拨开他伸过来的爪子,沉默了下道“终有一天,你也会离开师父的对么。” “为何用也,还有谁?你?我可告诉你小师弟,就是我们都走光了,你也不能走。”岚风说着举起酒坛喝了口酒,用衣袖擦擦嘴角道“不是我们要离师父而去,而是师父要离我们而去。” “什么意思?” “师父不会永远留在夜梵宫的,总有一日,他会归隐深山,从此不问世事。” 素骨微微点了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岚风是对的。外面的世界他还未曾真的亲身体验过,天地之大,他又何曾不想出去走走,即使不能纵横江湖,也总归要走一遭。“那二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才是。” “这个……唉,小师弟,你总是给我出难题,让我得罪人。”岚风吐了口气,“咱站在你这边说,就看你是怎么想的了,你若真有离开的心,你去讲实话与师父说了,他老人家会教授给你传世武功的,也会放你走的。” “我知道。”素骨的声音低低的,“可那样我会很难过的,我也舍不得。” “这不就得了,其实问题不出在师父那,出在你这,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岚风摇了摇头,“还是年纪太小,人生尚处于迷茫阶段。”顿了下,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对了,小师弟,你最近真的没跟师父那个过么。” “又来了你!” “这很重要,快从实招来。” “重要什么?”素骨不解道。 “总而言之就是很关键啦。”岚风也没解释,一语带过,“有没有?” “你想干嘛。”素骨冷冷的斜着他,“莫不是二师兄也跃跃欲试?” “滚!”岚风给了他一句,这个木瓜小师弟还不知道师父现在的体质,若是一激动做出什么事来,琉刖一波未平,他这一泼又起,可就坏菜了。“不说算了,以后有什么大事小情还是找你大师兄说去吧。” “你……”素骨一想起凌玄那张棺材脸就够了,“好久没有了。” “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岚风将手竖在耳朵边上道。 “没有!好久都没做了!这回你听清了?” “哈哈,听见了听见了,你这么大声干嘛,是不是憋的啊。” “岚风,你……”素骨咬牙切齿,随后淡然无比的道“你说的太对了,我都快憋死了。” “哈哈哈。”岚风笑的前仰后合,“小师弟,你是好样的。”顿了顿,“我看你不如趁机讨下师父欢心,没准他老人家一高兴,就教给你了,师父他之所以放心不下,关键是睡你的次数太少。” “你给我去死!——”素骨霍下站起来朝岚风咆哮道。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岚风也高声喊道。 ……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死盯着对方好半天,然后都笑了。 岚风拍拍屁股站起来,语重心长的,“小师弟,你要让师父感觉到你对他死心塌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睡你,多睡几次,你想,你都憋成这样了,师父也好不到哪去,嘿嘿,小师弟,你懂的。” 素骨在这个废渣师兄面前,真是节操尽碎。秀气的脸庞一红一白的,半晌憋出几个字,“我明白了!” “哎哎别急着走啊,小师弟,二师兄再指引你一二。” “你还有什么馊主意。”素骨阴着小脸。 “你去你三师兄那弄点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紫荆缎玉膏。” “那是什么?” “你拿到就明白了。”岚风笑的含而不露,满目银邪,“就算你还是不懂,师父自然是明白的,到时定会对小师弟刮目相看。” “你确定你不是在坑我?” “看你~唉,二师兄走了,桑心心了。” “哼~死样子。”素骨小小声的嘀咕,望着岚风远去的身影,桃林间回荡着他唏嘘感慨的声音,久久不曾散去——“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第六十五章:为师不够生猛? 紫荆缎玉膏?听着还不错,素骨一路思忖着,就已经来到苏裴的房门口。 为了师父欢喜,脸皮不要了。叩了叩房门,他问“三师兄在么。” “谁呀。”里面传来苏裴懒洋洋的声调,“哦,我听出来了,是素骨吧。” “嗯,正是师弟。” “什么事呀——”苏裴也没来开门,拉着长长的音调。 “师弟有一事相求。” 话音方落,门吱嘎一声开了,苏裴一脸的不耐与轻佻,“什么事不去求师父,反倒求到我头上了,真是当不起。” ……“这件事,非得三师兄不可。” “呵呵,真稀奇。”苏裴讽刺的一笑,声音徒然尖冷,“到底什么事赶紧说!磨磨蹭蹭的。” “紫荆缎玉膏,请三师兄给我一份。” “什么?”苏裴一蹙眉,随即哈哈大笑,冷而嘲讽,“你要那个东西做什么?不会是想背着师父偷人吧。” “你说什么!”素骨听闻他如此羞辱自己,也火了,“不给便算了,不要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苏裴眼见着素骨拂袖而去,暗自转了下眼睛,“喂!你给我站住——”保不准是师父让他来的,像他这种闷骨头,懂得个什么。撵上去将一个精美的椭圆形小盒子塞到他手里,苏裴冷嘲热讽的道“你可仔细点,这东西珍贵着呢。” 看着三师兄那张写满宫廷的脸,素骨恨不得一口唾沫喷他脸上,“谢了~”他也语气轻浮的道了句,毫不犹豫的转过身,万分果断的揣进衣襟,头也不回的跑开了。这个小盒子贴在他的胸前,就好像安放了一枚定时炸弹,让他觉得自己面目可憎,有种跟师父玩不正之风的错觉。沿路遭遇四五师兄,人家朝他打招呼,素骨硬是假装没听见低着头就过去了……仿佛每个人此时都有一双透视眼,能够清楚无比的看到他怀中之物。 好不容易到了师父的寝宫前,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不在,为了万无一失,他还特意绕到后山瞧了瞧,墨蓝色的苍穹下,深潭岑寂如斯,空无一人。于是,他又返了回去,心如撞鹿的经过繁复的走廊,行到师父的卧房门前。 平日里师父的房间都是不挡帘幕的,透过门上镂空的雕花可以依稀看到里面的光景。可不知为何,今日却挡了一席厚厚的深色纱幔,素骨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竖起耳朵聆听,再聆听,什么也没听到。 或许是有点做贼心虚的心理机制,揣着这盒子药,他反倒退缩了起来,心里怯怯的,充满各种小羞涩。在偷听了半天无果后,他缓缓的蹲下身去,最后干脆将脸贴在了地上,顺着帘幕下方的空隙往房间里望去。 首先映入一线视觉的是一双修长的玉足。 师父在干吗?怎么连鞋子都没穿? 一个问号在素骨的头顶冒了出来。 莫非师父在更衣?想必是了,那他现在进去?应该说是最佳时机。 素骨蓦然发觉,自己原来已经变得如此无耻了。 可他也只是纠结的小心理,断不敢破门而入的。 巴巴叉叉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他刚刚将头从地面抬起来,准备起身时,忽然,屁股上不知被谁狠狠踹了一脚,噗通一声,眼前的景象一阵天旋地转,再看定时,已经在师父的脚边…… “骨,骨儿……”师父亦是满目诧异,修长的眼睛瞪得好大。 “师,师父……”素骨揉了揉屁股,心道一定是二师兄这个不得好死的! 师父看来真的在换衣服,只裹了件松松垮垮的墨红睡袍,而且一看就是匆忙之间套在身上的,衣袖都没伸,瘦削的双肩露在外面,齐腰的墨发有点凌乱,丝丝缕缕垂散着。面对如此的师父,素骨真是眼睛都不敢抬一下了,心里乱成一团,自己这是要死啊! 这时,但听师父问“骨儿找为师有事?” “呃,没有。”素骨舌头都有点打卷,“徒儿就是,不小心路过师父门前……” 寂静。师父好半天没言语。而后低垂的视线里那抹妖娆的黑红影子踱开了几步,一抹似是有点点失落,又似是无波无澜的声音飘落“既然无事,骨儿就先回去吧。” “徒儿……”素骨抬起眼睛,望着师父的背影,高高挑挑,妖妖魅魅,真的仿佛是哪里不同了。“徒儿有事。” “说。”师父轻声道。 “……”这让他怎么开口!就是脸皮再厚吧,突然,一个完美的主意从他的脑海中灵光乍现,“二师兄有东西托徒儿带给师父。” “哦,是何物,风儿为何不自己交给为师。”师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仍是背对着他,“放桌上便是。” “二师兄他,不好意思。”素骨忍不住偷笑了下,让你踹我,“所以才让徒儿代由交付的。” “是什么。”师父貌似有点好奇,微微侧过头,身形也随之略侧了侧,素骨这才发现,师父的一只手按在腹部上,不过他也没在意,一门心思想坑二师兄,信誓旦旦道“具体是什么,徒儿也不甚清楚,师父您还是自己过目吧。”说罢,将紫荆缎玉膏从怀里掏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放到了案台上。 果不其然,在师父的目光落在那一小盒药上时,身子都跟着一晃,“这,是风儿要你给为师的?” “正是。”素骨滴水不漏。 “简直是放肆!”师父没有来由的突然勃然大怒,“让他来见本宫!” …… …… 不是吧,师父真的火了。本来是想开个玩笑的,权当是二师兄送师父一个小小秋波了,没成想……后果竟然这么严重!这紫荆缎玉膏到底是做什么的。 虽说他们平日里狗咬狗一嘴毛,可到了人生的重要节点,譬如现在,师父怒了,后果不堪设想了,素骨还是不会出卖二师兄的,否则他就有被打断腿的可能…… “师父,徒儿错了。”说罢,素骨恭顺的跪在了地上,“请师父息怒,那东西,是,徒儿想送与师父……” 师父轻蹙的眉目微微舒缓了些,道“骨儿是在哪里弄到的。” “就是……”要不要把三师兄卖掉,“是前几日下山在集市上买的。” “你买的?” “嗯。”素骨瞄了眼师父,又迅速的低下眼睛,“徒儿,也不大清楚,具体是什么……”顿了顿,发现余光中师父仍是用那种略带疑惑的又幽幽然的目光望着他,“反正,是跟那方面有关系的吧。” 师父忽然就笑了,莫名其妙,笑得素骨晕头转向,下一秒,一只修长清瘦的手将他扶了起来,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与他近在咫尺,一抹轻柔的耳语飘落“骨儿若是想了,为何不与为师说,还弄了这么个法子,小傻瓜。” ……那种缠绕的,魅惑的声音令素骨的每一根寒毛都刷下竖了起来,“没,徒儿怎敢冒犯师父,只是……”都怪二师兄出的馊主意! “只是什么。”师父的声音愈发的迷离,缱绻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侧,“只是觉得为师在牙床之上不够生猛?” 这,这也太劲爆了吧!素骨直觉得一股血气涌上来,差点没栽过去,淡定淡定!“师父该自信些才对。” 没声音了。素骨抬起眼看了看师父,发现他老人家正轻轻抿着嘴角。 “不是,徒儿是想说……徒儿的意思是……” “骨儿莫要再说了。”师父似是有些怅然了,这种话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不怅然才怪,“既然如此,为师就用上一用。” ……难道这种东西是给师父用的?素骨好像是顿悟了,可是也晚了。 因为他已经被师父温柔的推倒了…… “师父,徒儿真的错了。”素骨可怜巴巴的望着师父,师父没搭理他……纤长的指尖解开他的衣裳,然后云淡风轻的褪去自己身上的墨红睡袍,顺手拿过那盒紫荆缎玉膏,挑了一抹。 “师父,徒儿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还别说,蛮香的么。”师父边道边将淡紫色的膏体慢条斯理的涂到了自己的某处。 “师父,你别生徒儿的气了。” “生气?为师怎么会和骨儿生气。”师父涂完了将小盒子放到一边,俯身上来道“想来是为师年纪大了,在这方面缺乏情趣,还是骨儿想得周全。” ……还说没生气。素骨还想继续求情,师父却倏忽吻了上来,“骨儿莫要说话。” 房间内弥散开一抹淡淡的迷香,单是闻了,就令人心醉神迷。 素骨明显感觉到师父与每次不同了,以往师父总是轻柔的,淡雅的,即便是隐忍的,可这回却多了几分浓浓的占有,那种将人霸占吞噬般的占有。 冥冥之中,他觉得师父似乎真的变了,俊美无双的容颜下平添了些许妖魅。 不过很快他的思绪就迷乱在交错的喘息中。 渐渐的,他也沦陷了,只想要的更多,更多。 从未有过的冲动,红绡浪滚,意乱情迷。一次又一次的巅峰快感令他禁不住呻吟出声。师父潋滟的漆眸与如泉的墨发在他的眼前晃动,如此的近,却又那般的远。不知过了多久,素骨感觉自己简直快要死了,就差没哭着向师父求饶了。可就在这时,师父猛然间停下了动作。 素骨仍沉浸在迷乱的状态,含糊不清的呢喃着不要…… 师父却仍是停在那,轻蹙着眉目,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第六十六章:师父流血了? 随后,他继续律动,却没有此前那么用力了,完事以后,裹上睡衣便侧卧到一旁去了。素骨从欲仙欲死的状态逐渐冷却下来,还好,这次没晕死过去,若不然,只能去南天门捡回脸了。他这才发觉师父的不对劲,每次事毕后师父总是将他搂在怀中,再小小的温存一番,“师父?” 素骨整了整衣服,凑过去轻轻的晃了晃他的胳膊,“师父你怎么了。” “骨儿先回房去休息。”师父的声音很是疲惫。 师父是背对着他侧躺在那,发丝垂散在脸颊上,加上房间光线幽暗,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是隐隐的觉得有些苍白。 此番已经惹得师父不怎么愉悦了,素骨嗯了一声,心里有些失落,更加担忧,可又不敢多说,“那师父你好好歇着,徒儿先走了。” 默默的翻身下床,弯腰穿鞋,就在这一个瞬间,一抹艳色跃入他的眼帘。 旋即,素骨整个人都慌了,飞速的爬回床上,使劲的摇晃着师父道“师父,血……你,流血了!” “嗯?”师父被他晃得一缕错失,缓缓的坐起来无力的道“骨儿在胡说什么。” “你看你看!”素骨指着他脚踝处的血迹道,“师父你难道没感觉么。” 师父的目光也定在那,世界仿若一下子静止了。 方才的剧烈运动不知牵扯到了什么,他只觉得体内剧痛无比,强忍着坚持到最后,浑身的每个细胞都麻木了,有血流出来竟然没知觉。 随即,他看向了素骨,这个一脸惊慌失措的少年。 “骨儿。”师父的声音很低很低,“答应为师,就当你什么也没看到过。” “师父你这是……这,这血从哪流出来的。”情急之下他去掀师父的衣袂,被一下按住了手,师父似乎从来没这般阴沉过,冰冷过,那种目光带着寒彻入骨的决绝,“骨儿,回去。” “师父……”素骨被这抹神色怔怵了,慢慢的抽出手,恍恍惚惚的出了房门。 那是从哪流出的血,如果是……不对,师父的精华已经全被留在他的身体里了,莫非是……不可能。也没准。素骨反反复复的在心里确认,否定,否定再确认,脑袋里昏昏沉沉一团乱。 夜色已深。停下脚步时,已在门口。他下意识的朝岚风的住处望了望,说还是不说。师父要他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星空如镜,瀚海无垠。点点星辰就仿佛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沉淀的破碎流光。 几分钟后——“二师兄!开门!” 门瞬间打开,岚风一脸银邪,“怎么样,小师弟,收效显着吧。” 素骨一步迈了进去,推开黏在门框上的某只,“锁上。” “咋的啦。”岚风被他的突如其来弄得一头雾水,“师父不高兴?不应该啊。” “我没时间跟你扯淡,师父是不是受了内伤。” “没有吧。”岚风一边插门一边道“小师弟为何这么问,莫不是师父不够持久,没能让小师弟满意?你的胃口也太大了,话说师父他……” “闭嘴!”素骨没好气的朝他喊,“你精虫益脑啊!” ……岚风抿了下嘴,“到底怎么了,师父训斥你了。” “没有。”素骨摇了摇头,眼神闪烁,“我,我……” “别跟我说你把师父上了!” “才不是!”素骨深吸了口气,“师父不让我说。” “那你就回去吧,正好我也困了。” “你!……”素骨狠狠的一跺脚,“我看到了,血……” “血?你的啊。” “不是我的,是师父的。” “啊!……”岚风转了转眼睛,“小师弟,做人要厚道,你到底对师父干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干。”素骨满目的纠结,“我也不知道那血是从哪流出来的。” 岚风眼中的神情一下就凝固了,低声道“糟了。” “怎么了?你快说呀!” “没,没事。”岚风心里顿时就乱了,“此前师父不是被流砂打伤了么,估计这下是旧伤复发了,糟了!” “可,可那血怎么会流到师父的脚踝上?” ……“那我怎么知道,淌下去的呗。”岚风含糊其辞,“我得赶紧去凌玄那一趟,你先回去睡觉。” “我也去!” “不带!” …… …… 月下,一道影子嗖嗖的窜了过去。 “开门!别睡了,我!” “大半夜的干嘛!”凌玄衣衫不整的霍下打开门,一股强烈的怨气从头顶升腾而起。 “出事了!”岚风闪身进去,靠在门板上,“完了,大哥,我这下万劫不复了。” “说吧,要多钱的棺材板子。” ……“你怎么也跟我一样了。”岚风眼睛有点直,“这次我真的彻底的完了。” “完了好,人生苦短的。” “大师兄!” “到底何事!再磨磨唧唧我就把你踢出去!” 岚风一把抓住他的手,泫然欲泣,“师父他……呜呜。” “说事!” 岚风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好像是,那个啥了。” “你怎么知道?!”凌玄警惕的还把窗帘拉上了,“谁跟你说的。” “还能有谁,小师弟呗。” “师父跟他说了?” “怎么可能。”岚风叹了口气,“当初我就不该啊,千不该万不该,现在啥都晚了。” “不会是……”凌玄更深的瞅了他一眼,“师父什么时候生。” “生你妹啊!” “我妹不是师父生的!”凌玄照着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下。 “不是生。”岚风揉了揉头,“不过这样也好,总好过师父他一个男人真的生下个孩子来。” “没了?”凌玄一下就乐了,“太好了!怎么弄掉的。”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了。”岚风转了转眼睛,“也是啊,这么一想,我就没那么纠结了,这是件大好事啊!” “你云山雾罩的到底在说个甚!” “别急别急,就是方才,前面不说了,就是小师弟跟师父又干了一票,然后不知怎么的,师父就流血了。” “啊……”凌玄点了点头,神情有点阴森,“这小东西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把……” “你想哪去了!不过你跟我想的一样,哈哈。”岚风拍了拍他的肩,“大哥,我们不愧是好兄弟,可小师弟说没那回事,估计是师父用力过猛。” “既然都没了,你还跑来跟我哭丧什么。” “我怕万一……你想,这样一来师父就会质疑子画的药怎么没效,万一他问起子画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能。”凌玄十分笃定,“以师父的性子,多半是不会说的。” “可还有小半呢,就是他不说,你敢保证子画不会问?” “那你说怎么办!” “咱们还是去找那个子画先谈谈,让他把嘴闭上。” 凌玄有些迟疑,眨眨眼没表态。“大师兄——”岚风瘪着嘴,“师父打死我,死不足惜,可我不想到死到死他老人家还对我余恨在心,那我就是到了下面也闭不上眼睛。师父的脾气你也清楚,他要是知道我晓得他那点事,还在背后搞小动作,那……大师兄,你也会死的很惨。” “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当然不会卖了你!可一路相随的就只有我们俩,师父那么老谋深算,笨寻思都能寻思出来。” 凌玄的脸色阴了阴,“那还不赶紧走!” 两个人几乎同时朝门外冲去,旋即,皆怔怔的愣在原地。 “你竟然偷听我们说话!”这是岚风长久以来一次真的跟他动怒,“说!你什么时候站在这的,都听到了什么!” “我,都听到了。”素骨面无表情,神思恍惚。 沉默。彻彻底底的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岚风吐了口气道“知道就知道了吧,早晚的事。” “师父怎么会这样。”素骨觉得浑身上下一丝气力也没有了,若说此前听到他与琉刖的事如同晴天霹雳,那么这次所闻足以令他坠下悬崖,粉身碎骨。 “就那样了呗。”岚风也不知从何说起,“你别怪他,他也是人,不是神。” “我不怪,我怎么会怪师父。”素骨惨淡的笑了笑,“和谁?琉刖么。” “嗳我说小师弟,你最关心的不是师父怎么就能怀孕了,而是他到底是跟谁有的对吧。” 素骨也知道自己的侧重点有问题,可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所有的思维似乎都集中在一个点上,脑海中不断浮起师父与琉刖缠绵悱恻的画面,那他又算什么!他在他身下婉转承欢,而……他却是他的人。 “发什么愣!还不快去照顾师父。”凌玄的一声厉喝截断了素骨的思绪。 “嗯。”素骨淡淡的回了声,魂儿已经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了,随即他看向岚风,“二师兄,你代我去吧,我想一个人好好的想一想。” “想什么你想!你以为师父愿意么!”岚风抿了下嘴角,其实他也觉得,师父对琉刖的情感不清不楚,“我跟你大师兄有要紧事要办,你赶快去。” “什么事?”素骨神色迷惘的问。 “跟你没关系。”凌玄道,“你不想照顾师父就算了,少在这啰嗦。” 素骨苦涩的勾了勾嘴角,“我去,我怎么会不愿意,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凌玄拽上岚风,头也不回的走了。纵使师父千错万错,在凌玄的眼里永远是对的,在岚风的眼里也只是有些惋惜素骨罢了。 第六十七章:大湿兄你绝对了! 漆黑的夜空一弯月牙,仿若落在树梢。 这并不远的一段距离,素骨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开步伐。 想起那落在颈间,胸前,似水温柔的吻,想起那人誓言般的说,他是他的,只是他一个人的,他要他的每寸肌肤都烙上他的印记,生生世世。 师父,你还记得么。 想必是忘了的吧,还总是说骨儿说忘就忘呢。 可他却恨不起来,心疼莫名。他反复对自己说,师父一定是不得已,一定是情非所愿的,一定有他不知晓的原因。 在纠结万分的情绪下,终于是来到了师父的房门前。 敲了敲,又敲了敲,推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铺了满床的锦缎被衾。 空气中依旧弥散着淡淡的迷香,微风拂动窗纱,世界悄然无声。 那边,凄迷的夜色中,两个人影刷刷的掠过丛林,掠过草原,掠过山高路远。 “大师兄,你等等我,不行了,跑不动了……”长时间的运用轻功,马不停蹄,岚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跑不动你就在这呆着吧!”凌玄头也没回,一路飞奔。 岚风对着他飞速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又追了上去。 几乎是被凌玄连拉带拽的拖过湖面,总算踏上了小岛。 这么晚了,估计那个子画都睡下了。 “大哥,我们要不要敲敲门?”“敲什么敲。”凌玄瞪了他一眼,“让他知道是我们,万一不见怎么整,直接进。” “大师兄,果然还是你够狠。” 子画住在里面的房间,此刻院落内安安静静,他们的脚步也放得很轻,跟做贼一样就闪了进去。 “站住!你们是何人?!”当时是,一个小童裹着衣襟跑了出来,“胆敢擅闯公子的……你们不是……”说着,他皱了皱眉。 “知道还喊什么!”凌玄十分的理直气壮,“我们要见子画先生。” “先生他不在,还没回来。” “啥玩意?!”岚风难以置信,“这都几个月了,他掉山涧里了。” “你竟敢对公子出言不逊!” “得得得,小孩子家家的,一边玩勺子把去,真不在?还是明明就在不想出来见人。” “我家公子才不会如你所说的那样。”小童哼了一声,对子画充满了崇拜与自豪,“若是在,自然会出来见你们。”顿了顿,“不看僧面看佛面。” 岚风懒得搭理他,“大哥,你怎么看。” “我啥也么看见!”凌玄没好气的道,“他几时回来。” “不清楚,不知道!” “那我们就在这等!”岚风一把拨开小童,“走,大师兄,找个地方先睡会儿。” “你们……!”身后的小童气得直跳脚,“看公子回来我不告诉他,让琴宫主责罚你们。” “责罚?”岚风回头就笑了,“老子都命悬一线了,还怕责罚么?” 说罢,跟凌玄两个大摇大摆的就进去了,子画的地方实在有点寒酸,连个客房都没有,这两位爷直接就睡到人家床上去了。 “把你的鞋给我穿上!”一声爆吼,一只鞋照着岚风的脸就砸了过来,幸亏岚风反应迅速,抬手接住了……“干嘛,人家的脚没味的好吧。” “搬上去自己闻闻!”凌玄说着背过身去,对着窗户的方向深吸了口气。 “切~德行,跟你的脚多香似的。” “那也比你强!你穿不穿!” “穿……穿还不行么,凶什么。”岚风抬腿套鞋,边穿边道“大哥,你说子画那厮挣那么多钱都干什么了,整的家徒四壁的。” “管好你自己!”凌玄说罢,忽然一挥手,“别说话,好像回来了。” 他们两个侧耳倾听,外面传来低低的人声,声音很轻很轻,听不清楚在说什么,随后,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往这边走来。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岚风坐起身,整了整衣服,“还以为他挂了。” 旋即,门轻轻的开了。 旋即,两个人石化了…… 好巧,真的是太巧了。 “师……师父。”岚风的下巴都掉了,“呵呵……” “你们怎么在这。”师父的脸色苍白如雪,深邃的凤目冷若冰霜。 “是啊,我怎么在这?嗳?大师兄?你怎么也在,大师兄是你么?” …… 凌玄狠狠的挖了他一眼,转了转眼珠子,恭恭敬敬的下到地上朝师父深深的一鞠“师父深夜来徒弟房中,不知有何要紧事。” ……果然够狠呐! 师父的脸色更难看了,漆黑的长发镀上一层银白月辉,“你我师徒还真是有缘,在梦中也能相逢。” “这是梦么?想必是了。”岚风一副痴呆模样,“徒弟要回去了。”说着,梦游状的往外走,一道冷冷的声音“风儿——” 岚风想,自己死定死定的了!可看凌玄那般淡定自若,他也不能乱了阵脚,当即叩拜道“徒弟扰了师父美梦,还请师父恕罪,徒弟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觉醒来就到了子画的房间里……” “什么?这是子画的房间?”凌玄继续装傻充愣,“那我是怎么回事。” “玄儿定是也梦游了。”师父寒沉沉的道。 “是。”凌玄满目恭顺,“那徒弟回去便是。” 师父忽然就笑了,不冷不热的道“你们真当为师是老糊涂了么。” 岚风给凌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坦白从抗拒从严。 凌玄回给他一个:都怪你这个蠢货!的眼神,信誓旦旦道“师父,徒弟本不想欺瞒您,可……实在难以启齿。” “师父,大师兄所言非虚。”岚风只好顶着风险配合,缓缓起身道“大师兄确实有难言之隐,想来找子画先生给开个方子调理下。” “哦?玄儿有何难言之隐是不能对为师说的?”师父饶有兴味的坐到了椅子上,还点燃了蜡烛,“为师倒是想听一听。” 凌玄正琢磨着编出个病症来,这时但听岚风接道“大师兄因为脚上的味道太浓,泡不到姑娘,故而……师父,你懂的。” …… …… 凌玄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恶狠狠的瞪着他。 师父闭了下眼睛,深吸了口气,看样子是强忍住将这两个废渣徒弟卷出去的冲动,“说实话——” 岚风的脑袋低的都快耷拉到肚子上了,凌玄也埋头不语。烛火摇曳着在师父脸颊上映出晃动的光影,忽明忽暗,那张俊美无双的容颜也跟着明明灭灭。 “师父,弟子该死,弟子早就知道了……”好久好久,岚风低声的道。 “接着说。”师父的语气无波无澜,不带半点温度。 “是……”岚风的声音更低了,“弟子偷看了子画给您写的书信。” “然后。” “然后,就,就没仔细看……” “何意。” “没看仔细。”岚风感觉自己纯属废话,索性招了吧,“徒弟,从里面拿了一点点药出去……师父,徒弟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是后来师父你说了,我才……才知道闯了大祸。” “也就是说,为师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师父忽然抬起眼眸,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完了,师父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知道。” 静默。死一样的静默。 “你们深夜来此,怕是听说了什么的。”师父静静的叠起双腿,一只手自然的垂放在腿上,另一只手的手背擎着下颌,“是骨儿说的?” 小师弟,对不起了,“嗯。” “呵呵。”师父忽然轻声笑了,七分冷澈三分嘲讽,“原来只有为师一人蒙在鼓里。” “没有的事,师父……”岚风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师父挥挥手打断了话语。 “罢了,你们走吧。”许久,师父寂然的道。 凌玄和岚风互相看了看,心里都很不是味道,不知师父这句走,指的是从这走,还是从夜梵宫走…… “师父。”岚风刷下跪在地上,抱住师父的小腿,“师父你纵然杀了弟子也无话可说,可求您老人家别把我逐出师门。” 凌玄也默默的跪下,垂着头。 “我没想杀你们。”师父的声音轻轻的飘落,却没看岚风一眼,目光望着前方。 那就是想把他们撵出去了?而且师父没有为师,用了我……“师父你要么杀了弟子,要么原谅弟子,要么,我就抱着你的腿不撒手。” 师父没言语,垂下眼眸望着岚风,半晌道“我若是想走,你们又奈何得了。” “嗯嗯,徒弟奈何不了。”那也不松开,岚风就死死的抱住,朝凌玄递了个眼色,凌玄一皱眉,满眼的纠葛。“求师父原谅二师弟,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我也有份。” “那便一起走。”师父不动声色,没有丝毫的动摇。 “为什么呀师父。”岚风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眼巴巴的看着师父,“为什么你一定要赶我们走?” 师父的眸光晃动了下,却没回答。 “徒弟只是担心师父你会出事,并未半点不尊之意,更没有一丁点瞧不起师父的意思。” “可我瞧不起我自己。”许久,师父淡淡的道,毫无情绪,“从未有过的厌弃。” “师父……”岚风也不知说什么才对,又看向凌玄,凌玄更不知从何安慰,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怎能感同身受。之于他人的痛苦,我们永远都是一场苍白抚慰。于是他干脆转移了话题,“可师父,你现在不已经……没了么。” 师父刷下就朝他看了过来,岚风心道大师兄你绝对了! 第六十八章:留白此生,怎堪以阑珊写终局。 好半天都没见师父说一个字,原本撑着下颌的手也放了下来,纤长的指尖都有点微微颤抖。“你们两个!” 终于爆发了,师父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走人,岚风死拖住不放,“师父你别走,别丢下我们~”遂急急横了凌玄一下,“大师兄,你还在等什么!” 凌玄哪干过抱人大腿的事儿,不过此番也不要形象了,与岚风各抱一边,任凭师父如何厉喝,如何挣脱,就是不松开。 “放肆!简直是放肆!”被这么两个年轻力壮的废渣弟子抱着,想要挣开还真是不易,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敢用力,一用力下腹就撕扯般的疼痛。 “师父!”岚风忽然抬高声音,仰着头无比庄严的望着他,“您老人家若是还执意要走,徒弟就要脱鞋了!大师兄,亮出一只脚来,让师父领略下。” “你给我滚!”凌玄眼睛瞪得铜铃大。 “好吧,大师兄他不好意思,那弟子脱也是一样。”岚风说着就往外蹬腿,妄图甩掉自己的靴子,“跟随了师父这么多年,还没能让师父您鉴赏一下我的独门暗器,实在遗憾,师父你忍住了,从今往后,您就会明白,人生漫漫,各有各的苦。” “胡闹!简直是胡闹!”师父终于被他们弄得毛线团了,“在别人的家里,你们竟……如此这般不要脸面!” “脸面是什么,跟师父比起来,天下的面子我们都可以不要。”岚风暗暗的眉飞色舞了凌玄一眼,凌玄立马接道“徒弟们只看重情义二字。” 岚风终于成功的摆脱掉了靴子,凌玄顿时翻了翻眼睛,一副快要熏晕的样子,师父比较淡定,只是蹙了蹙眉,“师父你懂了吧,徒弟为何至今光棍一根,我心里的苦不比你少啊,又有谁知道。” ……“穿好,不要逼为师再说第二遍。” 为师了,岚风立即就放心了,表情立即轻松了,“嘿嘿,马上穿。” “为师不是三岁稚子,人生更不是儿戏。”师父静静地道,“你们的心意,我明白。” “师父你不要这么悲观,其实就咱几个知道。”岚风拍了拍衣服站起来,“我,大师兄,琉刖,小师弟。” “骨儿?他知道了。”师父的瞳孔蓦然一缩。 “他,他原本只是瞎猜,可不小心听到了我俩说话。”岚风的声音低下去,“都怪徒弟多嘴。” 凌玄起身道“知道又能怎样,师父你为他付出那么多,怎么对他都不过分。” 师父久久没有说话,幽幽的轻叹道“为师对不住骨儿。” “我也觉得师父你没啥对不起小师弟的。”岚风心想素骨,师兄这也是没有办法,为了师父,“其实平心而论,琉刖对师父也是相当不错。” 师父如今已经有了琉刖的骨血,即使再不合适,也得合适了。 “休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师父声音寒彻的道。 “是,徒弟再也不提这个痴心的笨蛋了。”岚风恭顺答道,“那师父,既然子画不在,我们就一同回去吧。” 师父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冷飕飕的瞄了瞄他“风儿对琉刖的印象倒是还可以。” “徒弟对他的印象好坏完全取决于他对师父的态度好坏。” “还贫——” “是……”岚风见师父的心情貌似好些了,试探的道“大师兄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弟子觉得很有道理。” “玄儿,还是你自己告诉为师吧。” “呃……”凌玄挖了一眼岚风,自己说不下去了,就开始把小轮子推到他这,“既然如此,弟子就直言不讳了,若有言语不周之处还请师父海涵。”他一边措辞一边暗暗咬牙,自己哪里会说这些,“世人皆追寻两情相悦,却多半不得,为情所困,与其这样,不如选择一个爱自己的人,所谓日久生情,可能那个被我们拒之千里的人在经过了岁月的碾磨后也没那么不可理喻。”简直是顺嘴胡诌,连他自己也不知在说个甚,飞速的扫了眼师父,却发现他正在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那边岚风朝他飞过来一个万分肯定的眼神。 然后,师父蓦然淡淡的笑了,似有千般寂寞,“留白此生,怎堪以阑珊写终局。”说罢,径自出了房门。凌玄和岚风望着师父离去的影子,相视摇了摇头。师父的心思太细腻,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 “对了,大哥,你说要不要苏裴给师父看看?” “你去说吧!”凌玄一肚子怨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夜梵宫的天空下,一个清瘦的身影蜷缩着膝盖坐在寝宫门前的石阶上。他已经等了好久好久,整个人就像坠落深渊般绝望,可偏偏无法走开。月色静静的倾洒而下,包裹住他的身体,他将脸埋在膝盖间,发丝纷纷滑落,发梢掠过地面。 “骨儿。” 那温润的声音再度回荡在他的耳畔,明知是幻觉,可他还是那般贪婪的想要多听几遍,脑海中不断的浮现起师父的容颜,和他唤自己名字时那抹浅笑。 他以为他这一生终是找到了归宿,可以一直跟着那个人,万水千山。明明是被背叛了,然他却没有愤怒,或者说所有的愤怒都已被痛彻心扉取代。 “骨儿。”师父的轻唤又缓缓的飘落,素骨轻轻的点了点头,似是呓语般的道“师父,徒儿在的。” 他埋着头闭上了眼睛,希望这一刻的幻觉可以持续下去,一直一直。 但,还是消失了。 就若曾经的温存,荡然无踪。 素骨轻轻叹了口气,在他这个年岁,本应该是如同旭阳般灿烂,然他的心却历经千帆般沧桑。师父不会回来了吧,他也该离开了。 在他抬起头的刹那,却发现眼前的月光被什么挡住了,再缓缓的向上看去,眼前站着一个高挑瘦削的玄色身影,莹白的月色从他的背后照过来,发丝上覆了一层银白,如梦如织。 “师父……”素骨不敢相信,一如在梦中。 那人慢慢的蹲下身,漆黑修长的眼眸中倒映着月影星光,抬起手轻柔的抚了抚他的脸,嘴角向上弯了弯,可眼中却写满忧伤,“骨儿。” 素骨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可他却笑了,笑的那么勉强,他对自己说,我不委屈,师父回来就好,“师父你回来了,徒儿一直在等你。” “嗯。”师父点了点头,只是轻轻的抿着唇,没有说话。 “师父你好了吧,你累不累,你去哪了。”素骨语无伦次的说着,擦了擦眼角,扯出一个笑容,“徒儿等你都要等睡着了。” 师父仍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瞬也不瞬。 “师父我们别蹲在这了,徒儿……徒儿陪你进去吧。”他的声音充满哽咽,可却不依不饶的说道,自己站起来又扶住师父的胳膊,“走吧,师父。” 爱,如此卑微。如此不堪。却偏偏放不了手。 明明知道是不可能天长地久,却偏要执妄的说,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师父静静的站起身,静静的凝望着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眸底的神情波澜千般,“骨儿……对不起。” 师父,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永远不要,因为那样是不是我们就要真的说再见了。 “师父在说什么,为何要向徒儿道歉,师父没有错,师父不要这样说。”素骨忙不迭的说着,连声音都在颤抖,“是徒儿不好,不该拿那个药膏给师父,是徒儿的错……徒儿不该,如果没拿,如果……”他实在说不下去,眼泪刷刷的掉下来,随即强迫自己破涕为笑,“师父不要怪徒儿,我一定是困糊涂了,胡说八道。” 下一秒,他突然被师父紧紧的抱住。 拥抱的那么紧,他的每一寸骨骼似乎都要折断般窒息,却是那么那么的幸福。 “骨儿,为师错了,莫要再说了,为师错了还不成么。” 第一次,他听到师父的声音不再那么温润淡然,而是带着无尽的悲伤,尾音都在隐隐发颤。他拼命的摇头,“师父没错,骨儿不怨师父,只希望……希望师父你能好好的,即使……即使你不再想要骨儿了。” “不许乱说。”师父抚着他的头发,“我不许骨儿乱说。” “我不说,我不说……”素骨闭上眼睛,似乎听到血液流过身体的刷刷声,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如城墙般纷纷碎落,一地废墟。 他最终还是哭了,在师父的怀里泣不成声。这许多年,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悲凉。师父就那么紧紧的抱着他,好久好久。直到后来他哭到嗓子都哑了,再也发不出声音。隐隐的,他觉得有冰凉的水滴落在他的颈间,不知是他自己的泪水还是天空的露珠。 ******宁谷河。大周与轩辕边境最寒冷最宽泛的一条水域。 它流经大周三个州域,轩辕两个州域,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这一场血战已经持续了数月,双方都精疲力竭,但最后鹿死谁手,仍是未知。 清晨的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宁谷河水,白蒙蒙的一层,空气湿冷寒彻。 第六十九章:封景 一双狭长的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中缓缓打开,布满血丝。如今六王爷也风流不起来了,连续数月的领军作战,早就造完了,发型也凌乱了,皮肤也晒黑了,不过却也愈发的血气方刚了。 “王爷,咱们是今晚出击,还是继续休整。”左将军步入营内问道。 “嗯,让本王想想。”琉刖揉了揉眉心,一跃坐起来,“敌军什么动向。” “没动向。” “妈的。”琉刖骂了句,“封景这厮在想什么!” “王爷,以末将之见,我们还是提早出击为妙。” “嗯。”琉刖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他们此时是跋涉千里来迎敌,万一封景那厮一个坚壁清野,恐怕就为时晚矣。“传我军令,今晚夜渡宁谷河。” “是!” 左将军出去后,琉刖又躺下了,他是火烧眉毛也能睡着的人。这段时日来与封景对决,虽然没有近身作战,可从战略部署及战场形势来看,封景也是个行家里手。过度的疲惫已让他无暇去顾忌别的了,琴重华也好,素骨也罢,且随他们去吧,等天下定了再说。夜渡宁谷河风险很大,且不说河水如何冰寒刺骨,单是河底的暗礁流石就会造成灭顶之灾。但若不渡,屯兵于此,无异于作茧自缚。琉刖的人生信条便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阳光浅浅,他还在河边溜达了大半天。时而为权为势夜不能寐,时而又觉得身心俱惫,想要闲云野鹤,人还真是矛盾重重,不知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甚至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我。 橙金色的夕阳洒满宁谷河面,水光粼粼,静远如斯。就在琉刖一赏大好风光时,身后有人道“王爷好兴致啊。” 他没回身,却是一笑,“哪里有岚风少侠兴致高雅,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和本王寒暄。” “没事谁找你。”岚风也是没办法,从昨晚三更到黎明破晓,苏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要想炼制出效果显着的丹药更是水中月镜中花了。子画一个深山采药就没了踪影,现如今也只有来找琉刖想办法了,他毕竟是个王爷,还是北耀堂的堂主,门路自然比较多。 “呵呵。”琉刖转过身对着他一笑,涟漪的水波映入眸底,也分不出是个什么神色,“风少是想念本王了吧。” ……“那你看,本少爷想你都想得睡不着觉,一大早就跑出来了。” ……这回换成琉刖黑线了,“说吧,是不是又因为重华。” “知道还问。”岚风扇着折扇走进了几步,转而道“你这仗打得可有点起色?” “还中吧。”琉刖叹了口气,“关于战事就不劳你关心了,就是关心你也帮不上忙,还是说你想要说的吧。” 这有求于人就是低人一等的感觉,岚风挑了挑眉梢,“给我弄点药。” “嗯,疯少是得吃些药了,早治早康复。” “我说琉刖你有完没完。” “呵呵。”六王爷耸了耸肩,“本王关心你么。” 岚风各种窝火,可又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烦了琉刖,“没做干净。” “什么没做干净?”琉刖迷惑。 “你说呢是什么。”岚风吸了口气,“王爷的记忆力有待提高。” “啊!不会吧。”琉刖有点大惊失色,“你确定?” “我怎么赶脚你幸灾乐祸的啊。”岚风凑近盯着他的眼睛瞧了瞧,“简直是欣喜若狂啊。” “哈哈。”琉刖畅笑,“哪里哪里,小小欢喜下。” “琉刖,你打的什么小算盘,不管你怎么想的,都必须替师父解决掉。” “嗯,这个……有点为难,有难度。”琉刖皱了皱眉,“虽说本王武功尚可,但真的不懂什么医术,你该找子画先生才是。” “别提那个子画了,估计掉山涧里了,消失了好几个月,连个鬼影都没有。” “真的?”琉刖又流露出小小的欢喜。 “六王爷,你能不能收敛点,都被人看出来了。” “风少,即使本王收敛了,你信么。”琉刖倒也没掩饰,“我想想办法,你先回去。” “打发我?就这么就想把本少爷打发了?”岚风转了转眼睛,随即莫名其妙的笑了。“琉刖,没想到你也这么天真。” “本王天真?”琉刖有些不服,“从何说起。” “你与我师父已然定局,与其让他恨你,倒不如做把好人,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我就不相信,你给小师弟吃的只是强身健体的药。” 琉刖的目光忽然停在他脸上不动了,“呵呵。” “呵呵个屁,我这可都是站在你的立场上说的话。”岚风也盯着他的眼睛,神情庄重冰寒,“想让一个人爱你不容易,可若是想让他恨你,却十分的容易,而且持久。” “嗯,确实。”琉刖微微点头,“本王自有分寸,话说回来,风少为何会站在我这边,你跟素骨闹矛盾了?” “你想多了。”岚风定定道,“我不是为你考虑,我永远都只会为师父一人考虑。” 琉刖的眼神不易察觉的晃动了下,“重华现在如何了。” “也没怎么样,就是……”岚风想了想,“反正你当机立断,处理干净要紧。” “我尽快,不过今天恐怕不行,这几日都难得有空闲,大战在即,我分身乏术,我答应你,会尽最快的速度尽我所能。” “那我静候王爷佳音。”说罢,岚风便一阵风似的没影了。 琉刖慢慢的在河边蹲下身,盯着自己手背上的血印出神了会儿,随后抄起一块小石头扔得好远好远,看着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最后沉入水中。“来人。” 立马,两名将帅疾步上前,“王爷有何吩咐。” “把林彦给我叫来。” “是。”将帅匆匆去找林彦。微风拂动河面,吹出浅浅的褶皱,映在水中的那张俊朗的脸不露声色的笑了下。 “堂主,你找我。”林彦也是一身戎装。 “过来。” “嗯。”林彦上前一步,在琉刖身侧蹲下身,“堂主何事。” “给我把那个岑子画翻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林彦领命,忍不住问了句“王爷找他?……” “不要多问。”琉刖侧目沉沉的看着他,“做便是。” “遵命。”林彦想了想,“若是活着,是带回来还是……” “嗯……”琉刖沉吟了下,“带回来。” “明白了。”林彦站起身,“属下这就带人去找。” 重华,恨就恨我吧。琉刖也起身舒了口气,你的恨意总会在某一日变为淡淡的喜欢。是的,六王爷就是这么自信,即便无法胜券在握,也死咬着不放。 我天真?琉刖在心里笑,风少你才天真吧。 其实,琉刖也错了,岚风当然不是傻子,他此次前来,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的目的,不言自明。 因为无论在岚风的眼中,还是凌玄的眼中,师父与琉刖在一起,总归是好的。 爱,不单是要爱,还要有能力去爱。 这么做虽然有些对不起小师弟,可也没办法了。想这个孩子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师父爱他爱得有多辛苦。 是夜。琉刖帅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横渡宁谷河。 封景此时已退守到另一侧的岸边,也在休养生息。 若说坚壁清野,他当然不是没想过,只是很难做到,要是能早就下手了。宁谷河沿岸住着的不光是大周的子民,也有轩辕的民众,虽然人数上不及大周的多,但若想彻彻底底的断了琉刖的后路,也要花费一番功夫。 很显然,封景也无暇顾及了,不过,他也早已严阵以待,就等与琉刖一战定乾坤。 他料到,这个轩辕的六王爷必会打过来。 他也有绝对的自负,能将其打回去。 说他刚愎自用也不尽然,但至少唯我独尊。 这么多年,任凭风雨飘摇,一路荆棘,他孤注一掷,坚持到底,霸占一方,屹立不倒,或许凭借的也是这份夸张的自信。 可惜,琉刖也很自信,也同样不可一世。 这几次交锋,封景也感觉到了对手的强大,好多年都没遇到过这般强劲的敌手了。 此时,他正坐在营帐中央的虎皮椅上沉默饮酒。 “陛下,琉刖率军渡河了。”士卒来报。 “别这么称呼我。”封景从酒杯中抬起眼睛,幽深漆黑,眼角斜飞,星眸皓齿,也是个英俊的男子。 “是,殿下。”士卒改口,“上将军已率兵在沿岸镇守。” “不急。”封景缓缓的放下酒杯,“拿笔墨来。” “是。”士卒端上笔墨,却不知殿下要做什么,画地形图?那不是有现成的么。 封景将披在身上的墨缎金丝滚边披风递给身侧的士卒,拿起笔来,龙飞凤舞的写了一行字,然后封好道“去给琉刖送去。” “战书?殿下是要给琉刖下战书?”士卒有点难以置信,下了战书也就等于把自己推上了绝路,赢自然没的说,可若是万一输了,连保命都别想,遂士卒跪倒道“末将斗胆请殿下三思,我等死不足惜,可……” “说什么丧气话!”封景厉喝道“起来!” 士卒低着头站起来,盯着手中的书信,不敢再多言。 封景起身踱开两步,橙红的火光映着黑天鹅绒缎袍分外华美,他的头发用玉冠束着,显然形容上要比琉刖利索多了。“你等不必多虑,只需与我龙飞升天。” “是!”士卒用一种无比崇拜的目光望着他,这么多年来,他就是他们一众的信仰。 第七十章:师父当我是次你兄弟 那边,漆黑的夜空下,宁谷河的水冰冷刺骨,虽不深,却很急,琉刖与左右将军走在最前面,六王爷一直爱惜下属,这也是他最大的优点了,人心所向,水亦载舟,得民心者得天下。 此时,他的衣裳已被河水湿透,铠甲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辉。 湍急的河水汹涌的流过,发出哗哗的声响,合着耳畔的风声,仿若一曲飘摇不定的远歌。水没过他的膝盖,他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招呼后面的队伍“跟上!” 琉刖从小养尊处优,却无半点富家子弟的矫情,这也是他成功的原因。 他唯一的失败,就是琴重华。 “报——”将士的脸上挂满水珠,气喘吁吁的道“王爷,你看。” 琉刖将手中的缰绳递给将士,打开那封被水浸湿的信件,然后讽刺的笑了,“黄口小儿,竟然敢给本王下战书!接了!” “是!”六王爷的无所畏惧,也让手下人信心倍增,“我等必与王爷生死与共,万死不辞!” “取了封景项上人头下酒!” “杀了封景,诛灭九族!” 琉刖还啥也没说呢,已经群情激奋,他信手将战书扬在半空,抽出腰间宝剑,对天吼道“本王指天发誓,必保你们周全,待到凯旋日,共饮家乡酒!” 几十万人的呼声彻动云霄九重天。 远远的,苍穹的另一端,却没有这种血气方华,只有驱之不去的淡淡忧伤。 一夜缠绵换不回当初花好月圆。 琴重华与素骨皆没有言语。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横在两人之间。 许久,师父幽幽的道“骨儿,为师将毕生所学都传授于你吧。” “不,骨儿不学。”素骨的语气异常坚定,“骨儿什么也不学。” “为何。”师父幽然的望过来,那双琉璃瑰幻的眼眸微光潋滟。 “骨儿从前很想,甚至想法设法的想要师父教点我什么,可现在,什么也不想了。” “那骨儿想要什么。” “没,什么也不想要。”素骨轻轻的摇了摇头,“师父,若是有一天,你退隐深山了,会带着我么。” “当然。”师父握住他的手,“为师无论去了哪里都会带着骨儿。” “那就好。”素骨惨淡的笑了笑,“只要能跟着师父就好。” 师父还想说点什么,却只是静默了,许久道“为师不想束缚骨儿,却甘愿被骨儿束缚着。” 素骨一愣,不明白师父为何突然这样说,“师父我不懂。” 师父一笑,还是那般轻轻浅浅,“为师的心思怕是你也猜到了几分,可如今,我想给骨儿自由,想让骨儿活的自由自在。” 为何世间事,求之,不得。不想要了,却偏偏跑过来。 “自由?”素骨轻声的重复着这两个字,“那师父呢,想过自由么。” “有骨儿在身边,为师已经是大自在了,大自在天,更在心。” “嗯。”素骨只是点了点头,“那就好,呵呵。” 沉默。让悲伤变得无懈可击。 悲伤深处,空无一物。 素骨经常有这种空洞感,就像从万丈崖边坠落。 师父没再说什么,他亦然。 直到黎明破晓,他与师父道了安,黯然离去。 原本该有的震惊,迷惑,似乎都不重要了,他心里只有这一个事实。 我们以为我们会理智,会分析局面,会层层捋顺,其实我们什么也做不到,所有的痛苦,不堪,纷乱,残破,都抵不过心底那抹燃烧的歇斯底里的绝望。 一叶障目般什么也看不到了,死咬着一缕执妄不放,哪怕血肉模糊。 素骨的灵魂深处亦然道道血痕,但他没有写在脸上。他行尸走肉般的继续着生活。继续去给师父请安,继续做着他该做的事,就好像,什么都忘了。 但有些东西,掉在地上就再也拾不起来了。 夜梵宫又恢复了平静,死气沉沉。 琴重华每日照旧去深潭静修,眼底也是空茫一片。 他开始极度厌弃自己,谁也不见,苏裴几次来请求给他号脉,都被他拒之门外。 他时而会望着天空发呆,想,自己这二十七年。 从开始到现在,留在手中的空空如也。 原本只是想治好那个孩子的眼睛,让他重获光明,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可欲念是没有止境的,你得到了,就想得到更多。 这一切的阴差阳错,铸就了今时今日的满目残局。 因为这件事,夜梵宫的每个人都心情沮丧,各个眉头深锁,见了面也不再打招呼,很多时候就那么一脸漠然的擦肩而过。 累。心累。无处逃遁似的。岚风傍晚时候办事回来,看到素骨正在神情麻木的打扫庭院,“小师弟。” “二师兄。” “干活呢。” “嗯。” “嗯。” 突然之间就没话说了,他俩你看我,我看你,岚风干脆问了句“大师兄呢。” “还没回来。” “嗯,哦。”他点了点头,摆弄了下素骨手中的扫把,“那师父呢。” “在后山。” “嗯。”岚风又点了点头,“我去看看。” “嗯。”素骨继续低头扫地。 岚风半张着口想要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拂了拂衣角奔后山而去。也不知道琉刖那孙子有没有领悟精神,唉。估计那厮不至于笨的跟小师弟似的,他应该能听得出来自己到底想跟他说什么。很多时候,人心这杆秤真不知道该偏向哪一边。想着就到了,不过他没有走近前,师父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于是远远的道“师父,徒弟来给您请安。” 风拂过树叶沙沙的响,半晌,师父的声音幽然的飘来“事情办妥了。” “嗯,妥了。”岚风很想走近瞧瞧,又找不到话题,“师父,您老人家还在水里泡着呢。” 师父没声音了,岚风补了句“天色已晚,师父您不如出来吧,徒弟去给您拿件干衣服。” “不必。”师父回答的很坚决。 委实是没话题啊,岚风想了想,叹了口气“师父,如今要天下大乱,江山易主了。” “与我何干。” “……徒弟就是说说局势。” “风儿无事就回去休息吧。” “也没什么大事。”岚风瞧瞧的往前挪了两步,“就是大师兄还未归来。” “怕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师父应了句,“风儿到底想与为师说什么。” “其实,弟子也没啥想说的,就是想看看您老人家。” 师父又沉默了。过了好半天道“那就来看吧。” 岚风嗖下就窜了过去,暗沉的天光洒落在水面,深不见底般的澈邃。师父背对着他的方向,漆黑的发丝在水中晕开,只着了件纱衣。 “见到师父安然,弟子就放心了。”见师父没什么事,岚风舒了口气,“那师父您继续泡着吧,徒弟先回去了。” “风儿。”师父忽然叫住他。 岚风停下脚步,问“师父还有何吩咐。” “没了。”师父笑了笑,“去吧。” 岚风是何等诡计多端,转了下眼睛,又踱了回去,站在三步远的地方道“师父若是有什么话想与徒弟说,说便是,这里没有别人。” 师父淡然的勾了下唇角,“已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岚风当即断定,师父是想与他谈谈心,可又不好太主动,毕竟是师父。于是他怅然的叹气道“既然已然如此,师父,该放手的就放手吧。” “风儿这话是何意。” “师父,我们能像朋友一样的说说话么。”岚风道,心底也莫名的有点酸涩。 这么多年了,师父一直高高在上,他的心思从不与人说,其实岚风也觉得,师父太过孤独,高处不胜寒。 他云淡风轻,他怡然自若,他沉澈如月,他残忍冷血,他不容拂逆。 他被称为武林第一暗杀,他名震江湖。 可他也只是个二十几岁的男子。他隐没了所有天性,披上那层俗世赋予的外衣。 他是他们的师父,他们敬他,尊他,对他颔首叩拜。 但却没人真的走近他,跟他说说话。 “好。”师父淡淡道,“过来说吧。” 岚风走到潭边,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他的侧影,沉了半晌道“华兄。” “咳……”师父抚了抚额头,“还是叫我重华吧。” “那怎么行,必须要以兄长称呼师父的。”岚风咂了咂嘴“重华兄。” “重华。” “呃……那好吧,弟子不敬。” “不是说以朋友的身份么。” “呵呵,是我没适应过来,我犯规了哈哈。”岚风摆了摆手,理了理心绪,说实在的有些不习惯,顿了顿“那,无论我今天说了什么,师……重华都不会怪罪于我的,是吧。” “不会。”师父拂拂发丝,“但说无妨。” “重华。”岚风表情庄严,“我赶脚你那张旧船票登不上素骨那个破船了。” “……”师父抿了下唇角,“呵呵……” “就算现在看起来相安无事,其实早就暗潮涌动,重华,我,我们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素骨虽然也不错,但只是一般般了,跟他没什么生死交情,你们再这样纠缠下去,都没好果子吃。” 第七十一章:琉刖对封景 琴重华的指尖在水面上轻轻滑了滑,“纵然如此,我也不会放弃骨儿。” “何必呢,他痛苦,你也痛苦,其实,唉,咋说呢,我感觉琉刖也行。”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 “是啊。”岚风摇头叹息,“从前挺烦那厮的,可从玉玺这件事后,我对他的印象就有所改观,他也没那么糟糕,平心论对你还是,算可以的了,不许骂我。” 师父没言语,继续划着水波。 “可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呢,因为以前的恩怨?” 师父还是没搭理他,不过指尖倏忽停住了。 “琉刖这人心狠手辣,老谋深算,可对你,就另当别论了,你不感觉?” 师父勾勾嘴角,“我对骨儿又何尝不是。” “素骨……当徒弟没的说,可要是……有点累。” 师父的眼中映着涟漪波光,半晌道“可我喜欢。” “那你就一点也不喜欢琉刖么,哪怕只有一丢丢。” 师父忽然就转过身来,一只胳膊搭在潭边,睫毛上沾着水珠,静静的沉沉的望着岚风。岚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师父,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有种要死的错觉。” 师父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就是静静的,静静的,过了许久,他蓦然轻声的道“有点吧。” “还不是。”岚风舒了口气,“我也感觉你有点。”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八婆。”师父又转了转,双臂相叠趴在潭沿上,下颌抵在手背,“我的事你都看到了。” “嗯,基本上吧,凌玄也看得真切。”岚风这时还不忘拉个垫背的,“重华,我想问你一句。” “问。” “要是有一天素骨背叛了你,或者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你还会对他一往情深么。” 师父半垂眼帘眨了眨,“会。” ……岚风深觉没再劝下去的必要了,最后道了句“重华,我们都只是希望你能快乐,只要你高兴,就算你永远那么高不可攀,也没所谓,我们愿意永远用一种仰望的目光看着你,但,只希望你快乐。师父,徒弟告辞了。” 脚步声走远以后,潭边的人手一松,深深的沉入水底,发丝若水墨般散开,微微粼动的水光渐次湮没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 夜。无边。 天际的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照耀着这片土地,这道河。 空气中夜晚的寒气还未散去,宁谷河面雾气袅袅。 而在几百米开外的大片空地上,两方军队早已严阵以待。 决战,就在今日。 猎猎战旗,飘扬风中。琉刖骑在马上,望着对面山坡黑压压的人马。 背水一战,不胜则亡。 黑色战旗上印浅金色的琉字,此时,他已不是再为轩辕而战,而是为自己。 连绵数月的激战,双方的军队已是到了极限,这一仗无论鹿死谁手,都是最后一击。那边,封景也亲自挂帅,坐在车辇之中,用同样冷酷暗沉的目光望着轩辕大军。此方地域非常空旷,一马平川,没有可以埋伏与藏身之处,所有人都暴露在敌方的眼睛下面,换言之——硬拼! 太阳一点点升上中空,空气也愈发肃杀,仿佛凝固一般。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铠甲在光影下泛着银辉。 琉刖的手缓缓按在了佩剑上,一双冷沉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下,号角声划破苍穹的沉寂,青锋出鞘,他挥剑直指前方,吼道“杀——” “杀——”喊杀声彻动天地,须臾间,双方数十万人马仿若从不同的方向涌来的潮水,刹那拼杀在一起。刀光血影映着头顶湛蓝的天空,万里碧空依旧安静如斯。俯瞰着地面上血流成河的人们。只短短的十几分钟,就死伤无数,头颅,断臂被马蹄践踏而过。每人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杀死对方。 短兵相接,前方的精锐刀剑相拼,后面的则放箭射杀,古往今来的战场几乎都是这一个套路,琉刖与封景也不例外。身侧不时有将士被飞来的利箭刺破喉咙,鲜血如注飞溅于半空,后方的人马旋即接应,踩着战友的尸体继续拼杀。琉刖,林彦还有几位大将军都是以一顶百的高手,一边厮杀一边用剑锋挡住射来的箭矢。血战持续了半个时辰后,双方人马已死伤一半。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使心底在流血,也要咬着牙坚持到最后。 原本在车辇上坐镇的封景此刻也淡定不能了,他目光如炬的在混战的军队中搜寻着琉刖的影子,擒贼先擒王,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然后,目标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迅速被锁定。 一个身穿白色铠甲的男子,手中的宝剑如风电般迅疾,刀刀致命,似乎都看不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招式之快,令人眼花目眩。随即,但见他将溅满血迹的头盔摘了下去,随手一扬,一头黑发倾洒下来,迎风轻舞,回首的瞬间,那道沾血的目光似乎也正好对上了封景的眼睛。 封景嘴角一勾,眼底却溢满冰冷的杀气,手握战刀纵身一跃,跳入混战厮杀的人马中,就仿若波涛汹涌的海面突然落下一颗巨石。 琉刖也冷冷笑了笑,终于是绷不住了,终于是来了! 他飞速的扫清身边的敌军,随便拽过一匹战马,翻身上马,直奔封景而去。 他的面色冷沉镇定,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能杀了这个九王爷。 以他纵横江湖数载的武功,他绝对有这个自负。而封景,恰好也是这么想的。 他就站在原地,等着琉刖放马过来,手中的弯月战刀在烈阳下折射出耀目的寒光。就在这时,琉刖忽然一勒马缰,冲着封景喊道“依我看,不如你我二人较量一番,也免得死伤这么多兄弟!” 一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就好像在江湖上与人单挑。 封景缓缓的点点头,“好!你我一战定输赢!” 都颇有豪气,沙场数余载,早已看惯生死,唯独不忍的便是跟随了自己多年的手下。他们有家人有儿女,他们还想活着回去。 一阵鸣金声覆盖住喧嚣的杀气,双方人马分开两边,给这两位统帅让出一片大大的空地。琉刖翻身下马,封景上前数步,二人隔着三丈距离。 “来。”琉刖斜斜的一勾嘴角,旋即,两道影子如疾风般冲向对方。这绝不单单是武力上的较量,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气韵从最中央爆发般的蔓延开来。封景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功力上也毫不逊色,几个回合下来,他们根本难分胜负。而且从身体强壮程度上讲,封景要比琉刖结实多了,他们明显在两个重量级上。不过彪悍也会影响速度,琉刖在敏捷度上要高于封景。观战的双方将士都捏了一把冷汗,目光随着他们忽上忽下,时而仰头盯着半空,时而又直直的望着前面,好多人不停的揉着眼睛,但还是跟不上节奏。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这番激战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 琉刖的胳膊被封景的弯刀砍伤,封景的左肩中了琉刖一剑。对于两个功力深厚的人来说,这样打下去就是打到日落西山也没问题,可琉刖心里还有别的事,他没时间跟封景墨迹下去,但又找不到破解的办法。要是他也会瞳术就好了,六王爷一边出招一边想,要是他也能吹笛子召唤万物就好了,那岂不是真正的草木皆兵了?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一剑刺过去,封景一闪躲,琉刖猛然一收剑锋,足尖一点,一个跃身落到了他背后,封景飞速移转步伐,横刀想要挡住他袭来的剑招,却听琉刖道了句“九王爷的易容术真是举世无双。” 封景一愣,当时是琉刖又紧跟了句“可惜了。”旋即,一道白光闪到右侧,这两句弄得封景有点分心,马上追上那道白光劈头一刀。琉刖举剑一挡,相冲的真气汇聚在一点,巨大的冲击力令两个人都后退了半步,然后那股强大的气蕴从刀锋剑影处迅疾扩散,地上的青草都随着气流向一边倒去。 “可惜什么。”封景趁空隙反问道。 “可惜你这么高深的功夫,却只能固守一方,封景,就算你拿了蟠龙玉玺也是无用,一无是处。” “呵呵。”封景冷笑,再度出招,“琉刖,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你真的以为我轩辕的诸侯会听你调遣?” “听与不听,先杀了你再说!” “不如你我做笔交易如何?” “交易?”封景也是极有城府,他心知肚明,琉刖所言非虚,凭他大周的一个王爷纵使手握玉玺,想要号令轩辕诸侯,也颇有难度。“说来听听。”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好像琉刖在跟他建议今晚吃什么。 “那你可听好了,我只说一遍。”琉刖手中的招式也并未停止,不过显然没方才那么凌厉杀气了,“你先助我夺了轩辕江山,我再助你夺了大周社稷。” “哈哈!”封景仰天一笑,“琉刖,你这如意算盘都打到我头上来了,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可不是你轩辕的乌合之众。” 第七十二章:苦逼的子画先生 “九王爷,你看不穿。”琉刖信誓旦旦,这边招招致命,那边跟封景口若悬河“你我血战为了什么?为了天下!天下又是什么?是民生。你也不想你手下十几万的将帅士卒就这么惨死刀下,你也想他们能荣归故里,不是么。” 封景眨了眨眼睛,一刀斜刺过去,没等他对答,琉刖又道“今日你纵便是杀了我,也难坐稳轩辕宝座,而且你的军队,你的黎民还要继续饱受战乱之苦,血流成河,你愿意么。” 封景突然猛地一收刀锋,道“当然不愿。” “这就是了。”琉刖也收了宝剑,“我也不愿,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你我联手。” 两边观战的军士们都傻眼了,这两位大人怎么还唠上了。 人群中顿时有些骚乱,议论纷纷,七嘴八舌。 琉刖对着自己的那边人马一挥剑,瞬间鸦雀无声。 封景也对着自己人扬了扬弯月战刀,霎时一片安静。 “九王爷,不如你我到营中一叙,我琉刖向来言出必行,言而守信,绝不会加害于你。” “我亦是。”封景充满警觉道。 “既然如此,咱们就各让一步,就在这摆酒设宴,如何?” “可以。”封景说着后退三步,让开一段距离,以示诚意。 艳阳当空,在被鲜血染红的战场中央,开辟出一块大大的空地,没有桌椅,这两国的王爷就席地而坐,真谓返璞归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充满男人的血性。 “封景,九王爷,本王敬你一杯。”琉刖举起酒碗道。 “客气。”封景一饮而尽,“请。” 虽然看起来他们简直情同兄弟,可心中各有盘算。几碗酒下肚后,琉刖首先捅破天窗,“我知道,你不信我。” “若是你,你也不信。”封景放下酒,直接用手撕了一块肉放在嘴里颇有滋味的嚼了嚼,“那你说,那什么让我信你。” “没有。”琉刖答得毫不犹豫,“我没有任何筹码可以让你相信。” 封景一笑,“你的意思是,我把盘龙玉玺交给你,你先坐上轩辕的皇帝,然后再出兵讨伐大周,你我里应外合,我再篡权夺位。” “聪明,九王爷果然一点就透。” “呵呵。”封景含而不露,“可你拿了玉玺就跑人了呢。” “对呀,问题就出在这,我们之间没有信任可谈。”琉刖抹了抹嘴角,沉吟了下“九王爷乃一代豪杰,你的易容术把我都骗了,还让我白白损失了一员大将。” “你这是在挑我的不是?” “没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此时此刻你能坐下来跟我喝酒,就说明我们起码建立了最基本的认可。” 随后,两人都陷入一阵沉默,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薄云在苍穹缓缓浮动,双方的军队偃旗息鼓,原地休息。 琉刖望了望远方的河山,后看着封景道“九王爷,如今就是这个局面,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信我,第二,不信。” “哈哈。”封景朗声大笑,“你等于没说。” “期间利弊我想也不必我再多言,你心里有数。山高路远,风雨兼程,一路荆棘,血染山河,这些你都明白,你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又会收到怎样的回报。” 封景定定的瞅了瞅琉刖,觉得这几句话他说的还算推心置腹,“六王爷,不瞒你说,我在大周并不如意。” “这个我知道,早就打听过了。” “呵呵。”封景也没在意,“我不像你,如鱼得水。” “我?如鱼得水?简直笑谈。”琉刖叹了口气,“你们也只是看到我如今的风光,却没有人看到我为此付出的努力。” “这么说来,你我还有点同命相连?” “颇有此意。”琉刖笑了笑,“只不过我的身世可能要比你好一些,别的,就没什么了。” 或许是这番话触动了封景心底某根神经,又或者他真的对琉刖产生了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总而言之,接下来他对琉刖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语气也变得诚恳了很多,“六王爷,我封景最佩服的就是英雄豪杰,你,就是其中之一。” “过奖,彼此。” “我从来不赞美谁,向来都是别人佩服我。” “荣幸。” “如今大周的局势也很混乱,改朝换代的时候到了。” “轩辕也是一样。” 封景静默不语,目不转睛的盯着琉刖看了好半天,一字一顿“我信你。” “好。”琉刖并未表现出如何的开心喜悦,只是举了举酒碗,“干。” 随即,他拔出腰间的匕首,对封景道“九王爷,你我今日就歃血为盟。” “痛快!”封景二话没说,拿过他手中的刀在自己的食指上划了一下,鲜血一滴滴落入碗底,琉刖旋即也是一刀抹过,两个人滴了半碗血,溶入酒中,封景先是喝了一大口,然后其余的琉刖一饮而尽,随即将酒碗掷在地上摔碎。 “从今后,你我就是手足兄弟,同历腥风血雨,共享富贵荣华。”琉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苍天在上,后土在下,违背誓言者,天诛地灭。” “好!”封景竖起手掌,琉刖与他紧紧握住,“共看潮起潮落,万里江山。” 碧空之下,两个人久久的对视,从彼此的眼底看到了信任,更看到了野心。 在几十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封景从锦缎衣襟中掏出一个方盒子,打开,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那枚荧光灿灿的蟠龙玉玺。 “给,我信你。”他定定道。 “嗯。”琉刖接过,扔掉盒子,把玉玺直接放到里怀,“等我的好消息。” “好。”封景没再多言,“就此别过。” 琉刖一点头,封景含而不露的一笑,转身朝自己的军队走去。 苍穹万里,沉静碧透。琉刖目视着封景离开,目视着他带领着自己的浩荡大军最终消失在山坡的那边。方才缓缓的转过身,“收兵!” 所有人都看在眼中,虽然听不到他们讲话,可也不难猜到这两位王爷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不过哪个不怕死的才会多嘴,琉刖骑在马上,款款而行,脑海里飞速运转着接下来要干的事。怕是回到轩辕皇城,等待他的不是美酒佳人,而是刀戟林立。想到这,他就笑了。身侧的林彦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堂主的表情,当即问道“堂主是不是已有妙策。” “妙策没有。”琉刖看向他,“如果只有一条路可走,你觉得那是妙策么。” “无论堂主走哪条路,我等都马首是瞻。” 琉刖呵呵一笑,问“找到那个岑子画了么。” “貌似还没有,要是找到了,他们会给我回信。” “嗯。”琉刖点点头,“我暂时也顾不上他。”说着,将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只能成功。” “堂主必会马到成功。” “借你吉言,右堂主。”琉刖挑了挑眉梢,“保不准还有一场硬仗。” “堂主是说轩辕黄帝的大军?” “也不一定,看情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件事只要心甘情愿,都会变得简单。一件事只要义无反顾,都会变得无畏。 琉刖自有打算。他当然不想硬碰硬,那样对他没好处。从宁谷河回去,他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颇为闲适的兜了个圈,又经过了那个曾与琴重华呆过的地方,那个距离无尘雪林几百公里外的小镇,那个有着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小城。虽然时隔不久,他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当马蹄再度踏过青石路,视线中再度出现古色古香的店铺与熙熙攘攘的人群,个中滋味难以言喻。 然,琉刖自不会将这些情绪写在脸上,看起来没有任何触动,只是随口道了句“一路劳顿,暂且在此歇息。” 还是那个院子,还是那间屋子,独独少了一个人。深夜他在房中独自踱来踱去,望着窗外那轮皎月,却莫名的笑了。一抹深不可测的微笑浮起在他的唇角。 此间无话,这几日琉刖带着手下同生共死的兄弟们在这方风光秀丽的地方彻彻底底潇洒了一把。每天只是喝酒闲聊,吟风弄月,亦或四处闲逛,信马由缰。不多时,轩辕朝中便传出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六王爷阵亡了! 听到这闻风是雨的传言,琉刖笑的跟一朵花儿似的。 封景果然有够给力。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这样一来,就为琉刖暗中铺就了一条相对安全隐蔽的道路,让他可以更为直接有力的颠覆皇权。 手下人已经按捺不住了,一副随时要把皇帝拉下马的豪情壮志。 琉刖摆摆手说,不急,这么久都过来了,还差这一天半日么。 就在这期间,倒霉的子画先生就真被北耀堂的一群流氓给找到了。 此事说来有点蹊跷,话说岑子画为了能炼制出治疗琴重华的灵丹妙药,那可谓踏破铁鞋,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终于在一处悬崖峭壁上寻到了那梦寐以求的神草。他激动啊,好几个月了,他风餐露宿,功夫总算没有白费,他的坐骑,那只可爱的大大的雪白大鹏就在他的头顶盘旋,也唱起了欢快的歌谣。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完美。 然,接下来,瑕疵出现了。 突然,从幽深的山谷里传来一声惨叫。 听起来像是有人不慎从山崖上跌落。 医者,父母心。子画善良啊,怎能见死不救!当即就命大鹏前去救人。 第七十三章:就是,生呗…… 然后,奇迹出现了,一票北耀堂的流氓连同一个东倒西歪的伤者齐刷刷的落在了子画面前。 人是怎么死的,倒霉死的。 好人有时候也不能做。 子画虽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可在这山尖尖上根本施展不开,只好束手就擒了。 他不能死,他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找到的神草! 他不能死,他的多年故友还在等着他力挽狂澜。 可怜的岑医生就这样被五花大绑的带走了。 直到,被一把推进六王爷的房间。 “呵呵,呵呵呵。”琉刖一串银笑,“子画先生,好久不见。” 岑子画气得都要吐血了,“你这个……”斯文人不说脏话,“抓我干什么!” “没事,看看你。”琉刖一副流氓样,走到他跟前,绕着他转了一圈,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干的不错。” “多谢堂主赏识。”北耀堂的人退去后,有限的空间陷入剑拔弩张的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子画终于是爆发了,厉声道“琉刖!你身为轩辕六王爷,竟做出这等卑鄙之事,还记得颜面二字么!” “颜面?二字?”琉刖挑了挑眉梢,“应该是三字才对,没颜面。”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岑子画跟琉刖委实讲不通道理。只能愤然的别过头去,索性不看他,“你想如何,痛快点!” “啧啧,唉。”琉刖看着子画好像还有点小惋惜,“子画先生这几个月是去了哪,怎么如此狼狈,衣服都脏了,头发也不白了。”顿了下,“火气也大了。” “那是因为看到了你。”子画横眉冷对,“说,抓我何事。” “不愧是谦谦君子,说起话来就是中听。”琉刖没回答,反倒是伸出手去,食指中指夹住他的衣襟往外扯了扯,“这是什么。” 子画被负手绑着,动弹不得,眼看着琉刖将那棵神草捻了出去,还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好香,这就是你给重华找的方子?” “跟你无关。” “错了,还真跟我有关。” “琉刖,你到底想如何!” “没想如何,只是想留子画先生在我身边。” “你……神经病吧。” “哈哈哈,说对了,最近我也感觉自己愈发的神经了。” 子画被琉刖气得鼻子都歪了,骂也不是,不骂还憋屈,“放我走!马上!” “那是不可能的。”琉刖摆弄着那棵滢滢碧翠的草叶,“你一时半会儿就别想着走了,想也是枉然。” “你!……”子画想了想,放缓了态度,“可你留我在军中,有何用处?” “你说呢,子画神医。”琉刖顺水推舟,“当然是给我的士兵疗伤治病了。” “杀鸡焉用牛刀。”子画冷冷一笑,“你的太医们就够了。” “这话不像是该从一个医者口中说出来的吧,救死扶伤乃医者的天职,子画先生悬壶济世多年,不会就这点觉悟吧。” “琉刖,我不想跟你废话,”子画也废话不过他,“我现在有要事在身,若是非得我当你的军医,等我办完事再说。” “那不行,我这边也是十万火急,难道说重华的命是命,别人的就是草芥?” “琉刖,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子画差点没背过去,“好,你说的太好了!妙不可言。” “我也这么觉得。”琉刖笑了笑,“来人——”立即有侍卫推门而去,“带子画先生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饿晕了可就不好了。” “我不洗!不吃!放开我,琉刖,你给我记着!” “别激动,只是休息休息。”琉刖欠扁的还摸了摸人家的脸,“可真白,让人嫉妒,呵呵。” …… 纨绔!流氓——子画在心底咆哮,可又无计可施,生生被人押了出去。 琉刖颇有兴味的摇晃着手中那株仙草,自言自语道“不错,真不错,重华,真的不错。” 岑子画就这样被六王爷软禁了,在武功上他远不及琉刖,所以根本没有逃走的机会。他终日气愤难当,又心急如焚,眼巴巴的望着外面的天空,望天兴叹。也不知重华现在如何了。这个问题,就连琴重华自己也不清楚。自从上次意外失血后,他一直被沉沉的忧郁与自厌所笼罩,以至于到了自己喝剩下的水都没法再度下咽的地步。如今他更是不食人间烟火,没日没夜的泡在深潭中。 素骨还照样给他来请安,言语间规规矩矩,风平浪静。 他好几次想叫住这个少年,最终只是一抹幽然叹息。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令他郁结难安的,最令他魂不守舍的是,腹中那抹隐隐的悸动。像子画一样,他也很想马上见到这个老友……琴重华即使武功登峰造极,可对这种事根本毫无对策,难道还活着?任他天天沉浸在冰冷刺骨的潭水中,也没能令那个生命消隐死去? 在这里,不得不说的是,生命是顽强的。 没了子画,此事他不知道还能跟谁去说,第一次他深刻的体味到惶恐的滋味。 于是,某个子夜时分,琴重华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也是人,不是神仙,自然也有无助迷惘,不知何去何从的时候。 “风儿。”一袭玄色站在岚风的门外,轻声唤道。 “谁……师父!”岚风立马就爬了起来,刷下就开了门,“师父,您,您怎么在这?找徒弟,什么事?”过度意外,他有点语无伦次。 “为师,有点事。”师父低低的道,却没有看他,而是望着别处,“想与你商量。” “好啊。”岚风立马从门槛里迈出来,想了想道“师父是进去说还是到外面说。” “去桃林说吧。”语落,师父一个人先朝林子那边走去,岚风紧步跟上,心里猜到了几分,又不敢确定,一直默默的跟在后面。 在一棵桃树下,师父停住,正对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他。 “师父,你,你看我干什么……”被师父这么一瞧,岚风顿时有些底气不足,“不是徒弟犯了什么错吧。” “没有。”师父淡淡的道,“我……” “啊……” “就是……” “嗯……” 老半天他们两个都在这玩含糊其辞,云山雾罩。 然后,师父叹了口气,道“子画也该来了。” “啊!”岚风恍然大悟,果然被他猜中了,“可他就不来,怎么办。” “风儿说,该怎么办。” “我,我也没辙。”岚风十分了解师父的性子,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到了极限了,“目前能用的就只有苏裴了。” “不。”师父很坚决,“不用。” “可师父,我也不会医术啊。”岚风沉吟了下,“要不我再去找找子画?” “不必,想他是还未回来,若是回来了一定回来找我。” “师父,我觉得我们就是在废话,您老别生气,但我们这么聊下去,没有任何价值。”岚风走近了两步,凑到师父跟前,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的身体,目光装作不经意的从肩头滑落到下腹,迅速收回道“师父,你感觉不对了?” “一直都不对。”师父侧过身,貌似不想被他盯着瞧,“风儿,我不知该怎么才好。” “这,这徒弟也不知道啊。”岚风望着他,忽然感觉很同情很难过,“实在不行,你就干脆去找琉刖吧。” “这叫什么话,我找他作甚。” …… 岚风没敢把自己私下找琉刖的事儿抖出来,“起码比师父你一个人扛着强。” “呵呵。”师父忽然冷冷的笑了下,“可风儿不觉得我若是去找他,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唉。”岚风耸耸肩,眨了眨眼睛“没准他正等着师父你呢,不对,应该这样说,他一直都在等着你。” “不去。”师父回答的决绝,抬手捻了一片树叶,“我与他,再不相见。” …… 真是咬住屎橛子给个麻花都不换……岚风见再说啥都白费,只好道“师父,若是真的,……徒弟愿意陪着你。” 师父的眸光幽幽的转过来,“然后呢。” “然后就……就那样呗。”岚风没怎么领悟出师父话中的意思,“师父你别担心,其实就不一会儿。” “什么不一会儿。” “那个呗,不一会儿。” 师父蹙了蹙眉,显然也没听懂他的,“哪个?” “就是……生呗。”岚风说完就觉得身旁冷风嗖嗖的,师父的一双眼睛溢满寒霜。“那那,师父你说的然后是什么呀。” 几个徒弟里,若论善解人意,领悟精神,没人能比岚风做得更好了。琴重华幽幽的移开视线,后又幽幽的道“没什么。” 一般师父若是说没什么,那就代表十有八九就是那么回事。 “师父您放心,徒弟虽然有点五大三粗的,可绝对会照顾好您的。” 师父没言语,仍旧静静的望着无边的夜色。 “还有,那个……那个谁。” “还有谁。”师父几分恍然的道。 “还有,小少爷?”岚风觉得自己纯属没事找抽。 师父的脸色瞬间就沉了,“风儿。” “那那,是……让徒弟算算辈分。” “风儿——” 这委实不是一般的尴尬啊,岚风干脆直接转移了话题,“师父想好给他起什么名字了么。” “岚风!” …… 岚风立马就跪下了,“徒弟有罪。” 师父久久的沉默,就像伫立在海边千年万载的岩石。 良久,他似是呓语般的轻声道“真的会么。” “我看会,十之七八。” “那该如何是好……” “师父不必担忧,死不了。” “这就是我命中的劫数,报应?”“报应还是留给琉刖吧。” 第七十四章:若我转身,后会无期。 师父苦涩的勾了勾唇角,眼底满是冷刻的自嘲,“我一个男人,竟……生不如死。” “没事,我不说,你不说,没人知道。” “天地昭昭,日月煌煌。” “老天爷没空管咱的闲事,师父,不是徒弟我打击您,老天爷他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真若如此,要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师父言重了,明天是美好的。” 师父忽然就不说话了,然后望着跪在地上的岚风道“风儿是不是觉得好笑?” “没有啊,徒弟何时笑了,师父莫要冤枉弟子。” “想笑便笑吧。”师父淡淡的,一抹凄然,“起来。” “徒弟真没有。”岚风拂了拂衣袂站起身,“我只是想师父心情好些,才故意用那种调调说话的……其实徒弟也明白,师父最想陪在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我。” 师父再度静默,片刻落寞的笑了下,“骨儿,我不要他看到,永远不要。” “嗯,明白。”岚风点点头,“谢谢师父对我的信任,真的。” 师父貌似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的道“我不想让骨儿看到我那般不堪。” “那到时候我们走远点。”岚风开始设想道“最好提前几天就起程,师父你有预感么。” “预感什么。”师父在这方面委实有点迟钝,岚风又不好把话说的太漏骨,“就是,感觉快了。” “没有。”师父垂下眼帘,似乎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我什么也感觉不到,除了轻微的动感,也不是动感,就是……他会动的。” 岚风憋住笑,还是第一次看到师父这种表情,羞答答的像个大姑娘,“啊,那,到时候再看吧,一般不都是十个月么。” 师父轻轻的眨了眨眼睛,修长浓密的睫毛像两叶漆黑的扇贝,眸中带着一丝疑惑,“这个我知道,可我,似乎有些不同。” “嗯,是。”岚风打量了下他,“一点看不出来的说。” “嗯……”师父又矜持的低下眼眸,“那,那他跑哪去了。” “……”岚风就差点乐出来,总感觉师父貌似也没那么讨厌那个小东西,“在的啦,要不然师父怎么会感到他在动。” 师父小小的笑了下,半遮半掩,笑不露齿的,“我也搞不清楚。” 岚风心道,师父你敢不敢不这么可爱呀。可也不得不说,师父现在整个人的气场确实发生了质的转变,冥冥的,有点阴柔…… “我看师父不如给那个谁起个名字吧,以后说起来也方便。” “起名字?”师父转了转眼眸,“起什么名字。” 您老人家是在问我么,岚风暗自叹气,怎么有种自己是后勤部长的错觉,“喜欢什么就叫他什么呗。” “这如何起得,也不知是男是女。” 师父您想的真长远……“我感觉是个男孩。” “不好。”师父否定了他的猜测,“我还是觉得女孩儿好些。” ……“那那,就女的吧。” 起名字这事似乎瞬间勾起了师父的雅兴,缓缓踱开几步道“风儿觉得什么名字好听。” “要是女娃娃,就雪了花了杏了。” “俗气。”师父含笑的给了他一句,“都快赶上冷翠阁的了。” “哈哈,师父你也去过?”岚风开了个玩笑,“那叫什么好呢?”抓了抓头发,“姓什么呀。” 提到这个,师父的脸色顿时阴沉了几分,“当然是随我姓。” “哦哦哦。”岚风想自己怎生如此愚蠢了,“琴琴怎么样?” “什么。”师父对他的创意嗤之以鼻,“难听到家。” “……”岚风牙咬嘴唇,搜肠刮肚,“琴兰儿。” “兰儿?”师父轻轻的点了点头,“这个还算凑合。” “那徒弟实在想不出了,肚子里就这点墨水,师父你这不是难为我么。” 师父完全无视了他的话,用一种命令的口吻道“继续想。” ……“灵儿?” “再想。” “云儿?” “继续想。” …… …… 在接下来的漫漫长夜,师徒二人站在满树桃花下,冥思苦想……岚风就差没用头撞树了,各种提议,各种继续,各种不完美。而最令他抓狂的是,师父他老人家始终兴致勃勃,丝毫没有倦意。师父精神百倍,徒弟怎敢喊困。黎明破晓时,岚风终于瘫倒在树下,迷蒙绝望的望着师父的侧影道“师父,不如就叫琴桃花吧。”然后,那双困到上下眼皮打架的眼睛终于不顾一切阻力的闭上了。师父静静的看着酣睡在树干旁的徒弟,寂落而温润的笑了。 与岚风倾谈后,琴重华的心情好转了些许,一个人总归太单薄,尤其是面对这种事情,更是六神无主。而有了一个人的陪伴,心底就能安稳很多,虽然,这有些尴尬,可他也只能对岚风讲了,这几个徒弟里面,风儿是与他走得最近了,即使与骨儿有过肌肤之亲,但他毕竟年少,很多事情无法言说,此事更是难以吐露。 这些日子,一个人的名字不时的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无论他怎样抵触,始终如影随形。琉刖。此去经年,又重回最初的困顿,当初约定背弃之时,他也曾一再纠结。也曾面对巨大的心理压力,他虽非君子,可失言之举未免让人耻笑。那时他就整天的琢磨琉刖,具体在想什么也说不清。而今,这缕纷乱的迷惘的感受再度袭来,心烦意乱。 一大清早,他便洗漱妥当,坐在书房里发呆。 眼前放着笔墨纸砚,笔尖在宣纸上一再留恋,根本不知道要写画何物。 只是一味的乱勾乱抹。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自门外传来“师父。” “进。”他下意识的拿过一张空白宣纸覆在上面,“骨儿起这么早。” “师父不也是。”素骨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即便这笑容背后道不尽的心酸。“徒儿给师父煮了茶。” “嗯。”师父笑了笑,从书案后起身,望了素骨一眼却避开了视线,无颜以对,纵深沟壑,欲盖弥彰。“骨儿,为师有事想跟你说说。” 师父的语气举棋不定,像是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师父何事。”素骨的心底蓦然波动了下,他怕,是说再见。 师父修长的指尖在书案的边沿轻轻的划着,“我与风儿可能要离开一段时日。” “哦。”素骨松了口气,“那师父打算何时起身?何时回来。” “这个,为师还没想好。”师父端起茶杯喝了口,“骨儿有心了。” “师父要去干嘛。”素骨还是忍不住一探究竟,或许,他们之间的信任与彼此固守已悄然纷落,一切终会过去,时间可以抹平,对,只是时间,十七岁的少年一再对自己说,“要是不方便告诉徒儿,便不说了。” “没有。”师父笑的有些勉强,“生意上的事。” 素骨点了点头,“那师父多加小心。” “呵。”师父却空茫的笑了,眼中没有任何笑意,侧身对着素骨,扭头看向窗外,“为师不在的日子,骨儿要乖。” “徒儿会听从师兄们的话的。”他顿了顿,“师父要走很久么。” “不会太久。”师父自顾的微微点头,“三四个月。” “那么久……”素骨憋屈了半天,道“可以带上徒儿么,徒儿什么也不问,就给师父和师兄拎包就好。” “小傻瓜。”师父的神色几分落寞,转过头来望着他道“骨儿还是留在夜梵宫吧,沿路奔波,很是辛苦,为师不想你去受苦。” “徒儿不怕吃苦。” “不行。”师父忽然决绝道,“骨儿不听为师的话了么。” “听,听的。”素骨咬了咬嘴唇,“徒儿留下来便是,师父,我给你打扫下房间吧。” “也好。”师父依旧温润,端起茶盏,举到嘴边却停住了,望着里面喝剩下的茶水蹙了下眉,旋即放下,“为师去后山了,骨儿不要太累。” “嗯。”素骨也觉察到了,师父也在有意避开与他独处,心里几分酸涩,默默的收拾清扫,目光就不经意的落在了书案的画卷上。 不知师父又画了什么,好久没见师父画画了。 出于好奇,他掀起来看了看,然后,整个人呆呆的怔怵在那。 好久好久。他笑了。 苍白而苦涩。 宣纸上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刖。 一笔一画。 一字成箴。 他伸手拂过那个字,沿着它的脉络轻轻滑过。 刖。呵呵。曾几何时,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没日没夜的写他的名字。 对于这个字,他再熟悉不过。那早已是沧海桑田。 如今,却成了另一个人的沧海。 心底没有悲伤。只有深不见底的空落。 空落到没有尽头。 还曾幻象,时间可以抹平。如今看来,真是幻想。 然后,他低着头继续打扫,机械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然后,带好门默默的离开。 走吧。素骨。他对自己说。再留在这里,只是徒增两个人的悲哀。 这场游戏,最后总要有一个人出局。 这个人,就是他。 是谁在掌控着他们的命运。他不知道。 抬头望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或许,师父是故意想让他看到的也说不定。 不忍当面对他说明。 酸涩,让他的眼泪几欲滑落,最后忍住。 悲伤的时候,就努力抬起头望天空吧。 素骨站在庭院内,遥望着湛蓝的苍穹好久。 浮云朵朵,无忧无虑。 苍空碧海,呼啸而过。 随后,他回去了自己的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下行李。 所有的坚持不过是自己创造的梦境。别人给予的伤痛。自己的耻辱。 他将腕间那枚晶石手链摘了下来,安静的放在了桌上。 这是师父送给他的。现在还给他。 重华,从今后,素骨不会再束缚你了。 重华,别过。 十七岁的少年无声无息的走出了夜梵宫的大门。 没再回头。 师兄们都出去忙各自的事情,亦没人给他送行。 就像,他从未曾在这里出现过。 可,真的么。 ——我若转身,后会无期。 月色下,桃林间,一个人久久凝望着手心的一枚晶链。 无迹可寻。更无法再寻。 月辉洒在颗颗晶石之上,闪闪耀耀,仿若划过夜空的流星。 却不知,名字其实早已起好。 素素。 琴素素。 更与谁人说。 第七十五章:轩辕十七年 轩辕十七年秋,琉刖终于向朝廷举起了反旗,在皇城外三百里,与朝中数十万大军短兵相接,一时间风声鹤唳。这场战役持续了七天七夜,天空被熊熊战火映得一片赤红。碧透的护城河水亦是滚滚暗红。轩辕王朝最终在摧古拉朽中覆灭,琉刖手持剑锋直接冲上宣和殿,在众臣面前,在数千双眼睛下,一剑砍去,轩辕黄帝人头落地,朝廷上下鸦雀无声。 轩辕十七年秋,琉刖登上皇帝的宝座,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一位帝君。 轩辕十七年秋,诸侯来朝,九叩三拜,那枚染着无数人鲜血的蟠龙玉玺安安静静的放在琉刖的书案上。 他改国号为永烨。重建吏治,减赋税兴农牧,取缔繁复的科考制度,唯才是举。同时,他也没忘记他与封景的约定。 其间,琉刖给封景写了封信,信中之意便是告诉他,不要着急,他刚刚坐上皇帝,给他一段缓和的时间,然后必信守承诺。 封景很快回了信,言他自己也在积极准备,由于种种因素,现在实在不方便登门道贺,日后有的是机会,再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四平八稳后,琉刖就开始琢磨起一个事儿来了。 话说,倒霉的岑子画如今已成了他的专用御医,待遇是相当的丰厚,就是没自由。 子画被困在华丽的皇宫中,每天急的在宫殿内直转磨磨。 几次三番的找到琉刖,跟他谈,琉刖就是不进盐酱,总道不急不急。 有一次,子画先生终是忍无可忍了,拍案而起大喝“你是不着急!怀了的又不是你!”说完,就后悔了。 琉刖哈哈大笑,一副痞子相,“可,是我的种。” 子画差点没气吐血,转身就出去了。宫城内重兵把守,光是御林军就足足有三四十人,各个都是北耀堂的顶尖高手,他真是插翅难飞,只恨自己这么多年没跟重华学些武功,功到用时方恨少啊。 中秋过后,琉刖便开始着手封景的事。他当然不会再挂帅亲征,有一令诸侯等着他调遣。而且这次出军的借口也名正言顺,扩张疆土,当然了,最后赢与不赢还不是他说了算。其实琉刖也不都是为了封景,若是那样他纯属脑袋进水,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也不止大周与永烨两个国家,还有很多小国,不排除以后小国达成联盟的可能,谁都想一统江山。所以,他拉拢封景这么个强友又是劲敌,也是为以后做打算,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当然了,琉刖也听说了素骨离开的消息,他为此还大为快意了好几天,朝中的大臣们都觉得奇怪,那就是平时总是沉着脸的皇上这几日怎么笑的这么开心。 这也不能怪琉刖,刚刚坐稳江山,对待臣子们不能太和善,敬畏是首要的。 所以每次早朝,他基本都不多说,都是听着大臣们说,自己就是冷若冰霜的瞧着,一副随时你说错话就砍头的架势。大臣们谨小慎微,背后自是议论纷纷,这时琉刖的心腹们就派上用场了,每天递上来的折子比山还高。在沉默了许久后,在摸清了脉络后,琉刖一次肃清了朝中所有异党,一个不留,诛九族。从此,再没人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朝为官,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对于衷心自己的,琉刖出手也很阔绰,各种封侯赏赐,弄得他们不亦乐乎,也更为卖命。 其实,他是很想去夜梵宫看看琴重华。 但,却始终只是想想。 不是他面子薄,是时机未到。 他在等,等着那即将到来的一天。 手背上琴重华留给他的血滴子如朱砂般殷红耀目。 琉刖没事就瞅瞅,然后莫名其妙的笑。 时光流转,一晃数月过去。 某个人也越来越心神不宁。 可在外人看来,他又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道结果的等待是最熬人的。夕阳西下,他独自在桃林饮酒。 空气中弥散着秋天特有的气息,清凉而落寞。 他背倚树干,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弯起,胳膊搭在蜷起的膝盖上,手里拎着一坛酒。微风拂过,发丝轻杨,时光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依然,眉目如画。 就在这时,一个蓝色的影子嗖嗖嗖跑了过来,“师父。” 那双黑曜石般深邃的细长眼眸微微抬了抬,“可有找到。” “找,找到了。”岚风喘了口气,“他,又去采药了。” 师父的嘴角轻轻勾起,目视远方,“是么。” “是的。”岚风耸了耸肩,“又开始爬山了。” “呵。”师父轻笑,“人世本就是一场轮回。” 岚风没有接话,眨了眨眼,“师父,琉刖那孙子当皇帝了。” “我早知道。”师父静静的道,“十三年后,他终于实现了愿望。” “愿望?那分明是野心。” “野心也罢,愿望也好,终归是梦想成真。” “是啊,琉刖那厮的狼子野心终于变成现实了,师父,你……不去恭贺他一下?” 师父轻轻的摇了摇头,“此生不见。” ……师父您这又是何苦来的,岚风也不知道该说啥了,这段时日他与师父走得很近,以至于那帮废渣师兄弟们皆猜测他要步小师弟的后尘,弄得他也很尴尬。天色渐渐暗淡,他站着,师父坐着,俩人就如此沉默无言的耗着。 “师父,你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师父怔怵了下,摇了摇头。 “不能吧!咋能这样尼。”岚风左想右想,“死了?” “没有。” “那在哪呢?” “不知道。” ……一个月以来,师父让他四处去寻小师弟的下落,终于在遥远的一处荒山野岭发现了少年郎清瘦的身影,不过他没过去说话,只是躲在远处看了看,素骨过得也并不好,与物质无关,冷冷清清。 “风儿。”这时,师父忽然唤了他一句,可并没看他。 “怎么了,师父。”岚风关切的歪着头问。 师父就又沉默了…… 岚风就等啊,大概十多分钟后,师父才沉沉的道“还是有的。” “有……什么?” “有变化。” “是吗?可我一点没看出来。”岚风说完又觉得太唐突,“是弟子疏忽了。” “我怎么会让人看出来,只是自己能感觉到罢了。” 师父的话总是说的云雾缭绕,让人摸不到头脑。不过可以见得,师父他老人家还是愿意在这个问题上跟他展开进一步讨论,于是,岚风凑近了些,在师父对面席地而坐,盘起膝盖正色道“徒弟愿闻其详。” 师父原本低垂的眼帘倏忽抬起,朝他幽幽的望过来,冰澈潋滟,看的岚风吸了口气,道“师父不想说就不说……” 师父又缓缓的低下眼睛,半晌道“随我来。” 这般他跟在师父后面,不出须臾便到了寝宫门前。岚风猜到八九分,但也没作声,莫名的就一阵紧张,就好像有了的人是他似的。师父先进了房间,让他将门带好,岚风一个锁门的动作足足用了五分钟,就是没敢转身。 “风儿,你在干嘛。” “锁门,师父。” “锁头坏了么。” “没有,锁好了,嘿嘿。”岚风搓搓手,怎么有种亵渎尊师的错觉,义正言辞的转过身,对着师父傻笑了下。 此时天空已经完全黑下来,师父眨眨眼,有点茫然似的,“你笑什么。” “也没啥。”岚风立马岔开话题,“师父徒弟把蜡烛点上吧。” “不必。”师父静静的道。 “啊。”岚风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哪,真心尴尬,能察觉到师父其实也有同感,因为他一直坐在椅子上,貌似在酝酿勇气。 时间在暗淡的光影间流沙一般淌过。 然后,师父道“还是点上吧。” “嗯。”岚风立马照办,心里嘀咕着,要是师父真的在他面前脱光了,该怎么办,自己该出现一种怎样的表情才算妥帖,惊艳,赞美,羡慕?又转念一想,自己这是在矛盾什么,师父是男的,他也是,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烛光摇曳的,气氛说不出的莫名其妙。这时,师父又道“风儿把香点上。” “嗯。”岚风立马点龙涎香,师父不就是脱个衣服看一下么,至于这么繁文缛节的,“好了。” 他的这个好了,有点提醒师父抓紧干正事的意思。师父当然也明白,拖延下去也没有意义,要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而且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希望有人替他分担一下,哪怕于事无补。 岚风戳在香炉边上,满目庄严的等待见证奇迹的一刻。 师父终于从椅子上缓缓起身,卸下腰间束带,放到桌上,敞开了外面的玄色锦袍,问“看到了么。” 岚风茫然四顾的摇了摇头,“啥也没看见。” “怎么就看不出。”师父他老人家还不乐意了,“过来些。” 岚风领命,凑近,弯腰,然后直起腰还是摇摇头,“徒弟真的没看出来……” “怎么就看不出来呢!风儿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师父急眼了,蹙着眉头,“我分明看得真切。” “可……”岚风抿了抿嘴角,师父也有如此傲娇的时候,“还行吧。” 第七十六章:为师知道你在 师父对他含糊其辞的敷衍很不满意,干脆将外面的衣袍脱掉,丢到一边道“非得为师继续么。” “不用。”岚风连忙答道,“弟子已经领悟了。” 说罢,他急急的低下头去,此刻师父只穿了件雪白的里衣,墨发洒染肩头,光线幽暗迷离,换成任何一个人,无论男女,对着这般一个妖娆绝伦的人都会心跳加速。没想到,旋即,师父竟然问了句“风儿看,是有多久了。” “啥?我,徒弟看不出来。” “怎么就……” 没等师父说完,岚风立马接道“怎么就看不出来!” 然后,师父就笑了,有些无可奈何,“也是,难为你了。” “不,不难为,关键是,我其实一点也没看到一丢丢变化。” 师父眨了眨修长的眼睛,睫毛忽闪忽闪,橙红的烛火映着雪白的长衣,素雅却又魅惑。“这样。”他的声音低下去,“也罢。”说着,竟然解开了里衣的带子,岚风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瞠目结舌,他是从来没看过师父,此番也要一睹风姿了,死而无憾了啊!他也发现了,再正常的人,再正的君子,在师父面前也得跑偏变态,性取向完全就拐上另一个岔路口,再难回头了的。不过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艳羡,想看看而已。毕竟这么多年,师父一直是个遥不可及的高高在上的神秘存在。 师父里里外外的好几层,里衣里面还有一条白色丝缎的亵裤。不过这对于岚风来说,已经是百年不遇了,神祗终于走到身边的感觉,就仿若画中人从凄迷的画卷中走了出来,走到你身侧,牵起你的手。 “风儿——你在往哪看。” 师父幽冷的声音打断了岚风的美妙畅想,他连忙正色道“徒弟也不知该往哪看,师父让弟子往哪看,我就往哪看。” “贫嘴。”师父瞪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看自己道“这回呢,可有看到。” “哦。”岚风这次确实看出来了,不仔细瞅还真瞅不出来,那单薄瘦削的身形上,在下腹的位置,确是有点鼓,不过很浅很浅。他俯身下去,盯着瞧了会儿,后起身望着师父道“依弟子看,不过两三个月。” “可已经过去了很久。”师父说着拢好衣襟,坐到木椅上叠起双腿,一只手肘搭在桌沿,有一搭没一搭的绕弄着自己的发丝。“难道是生长的很缓慢?” “有可能吧,师父,我真的不懂嗳。”岚风在另一侧椅子坐下,“他是不是活着呢吧。” “嗯。”师父微微点头,“每天我都能感觉到他在动。” “这也长得太慢了点。”岚风想了想,又问“那师父你可有什么不适?” “也没什么。”师父又含含糊糊的了,显然不愿意回答。 岚风也不好多说,“师父,徒弟建议您老人家多运动运动,别老在水里泡着,说不定就是因为你运动量太少,他才不怎么长的。”顿了下,石破天惊般的道“还有!我知道了!” “大惊小怪。” “师父,一定是因为你不吃东西,所以他才不长的!你看哪个怀孕的女人不是往死了吃。” 师父的脸色刷下就沉了,冷飕飕的望着他。 “我是说妊娠的人士,都在食量方面比较的不控制。” 师父的脸色更阴了,腊月飘雪。 “怀了的……有了的……”岚风慢慢的低下头,“师父你别看我了,我错了。”旋即,猛地一抬头,悲壮道“师父,你要多吃!”下一秒,又灭火了,“我说完了。” 师父蓦然幽幽的轻叹口气,“光说吃,我哪里吃得下。” “吃不下也得吃!”岚风深知后面的话会得罪师父,可还是说了“您练过辟谷之术,可小东西没有啊,您该多为他想想。” 师父就静默了。 良久。 “再怎样,他终归是我的骨血。” “师父您终于想通了。” “呵。”师父淡然一笑,写满寂落,“人世如棋,身不由己。” “师父别说这些伤心话了,你该往好的方面想,你想啊,你这么年轻就当爹了,多光宗耀祖的一件事。” “年轻?风儿,我还年轻么。” “呃……怎么不年轻,反正就是当爹了,我,凌玄,苏裴,若旭,泽昀,有一个算一个,哪个当上老子了,师父你是咱夜梵宫的独一份。” “就知道贫嘴。”师父幽幽的道了句,“不过还是谢谢你,风儿。” 岚风笑了笑,“谢什么,师父,怎么说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一天我们都各自流落他方,隐匿于这茫茫江湖,就算有一天我们不再是师徒,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朋友,一个很好的朋友,也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师父静默了下,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时光浅浅,流淌过指尖。所有的曾经似乎都踮起脚尖轻然远去。 一转眼,深秋将至。 天气变得凉寒起来,树叶也染上了缤纷的色彩。 又是一年层林尽染时。 这个深秋,琉刖与封景终于准备妥当,里应外合,一举定山河。永烨派出精兵猛将以拓土开疆之名直抵大周,而作为戍边最强有力的队伍,封景大军却城门大开,只是象征性的抵挡了几下,半推半就的,任凭琉刖的人马长驱直入。据说,封景在接过琉刖的亲笔书信时,含而不露的一笑,神情极为含糊不清,以至于令所有人都纷纷猜测,这两位枭雄是不是太过心有灵犀。 然,一个王朝的覆灭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封景的这场战役打的也十分艰苦卓绝,琉刖亦是帮人帮到底。 他坐在皇宫大殿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同时他也在想,是时候去看看某人了。 按理说,已经快了,怎么还没听闻到什么动静。 “来人——”他放下手中奏折,当即文宇恭敬而入,“陛下。” “过来。”琉刖朝他勾了勾手指,文宇急忙上前,双手撑在足有一米多宽的书案上,拼命的弯腰朝他凑过去,“陛下请讲。” “帽子,帽子掉了。”琉刖扶了扶文宇几乎要滑落的官帽,“你绕过来,死的啊。” “哦,是。”文宇立到琉刖身侧,低眉顺目。 “文宇你最近是怎么了,这天一冷,你也跟着打蔫。” “下臣不敢。”文宇想了想,谨慎措辞,“陛下今非昔比,下臣怕是稍有礼数不周,冒犯了陛下。” “文宇的意思是,朕是六王爷时,就不怕了,对么。” “不是,不敢。”文宇的心咯噔一下,吓出一层冷汗,在此之前他就知道琉刖狠,可没想到这么狠,他杀了轩辕的皇上也就不说什么了,可那次从上到下的大肃清,株连九族,真是令人人自危,闻风丧胆。 “文宇,你想得太多了。”琉刖吐了口气,“只要你不犯本质性错误,我又怎么会加罪于你。”顿了顿,“不说这些,你我还像从前一样,可以适当的开开玩笑。” “下臣不敢,下臣哪敢开陛下的玩笑……” “你们呐。”琉刖从锦椅上站起来,踱开进步,还挺怅然,“自从我当上这个皇帝后,就发现一个问题,就是身边的人貌似都不怎么爱跟我讲话了,见到我就躲得远远的,避之唯恐不及。” “那是陛下不言自威。” “文宇啊。”琉刖看着他一笑,摇了摇头,“算了,我叫你来是想问问,夜梵宫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没。” “也没什么大动静,据闻,说是那个小崽子还时不时的回去偷偷看看琴重华。” “哦?有这种事?挺有意思。” “有件事,陛下你听了一定高兴。”文宇的嘴角咧了咧。 “何事。” “您知道那个小崽子为何突然离开。” “为何。” “因为是看到了琴重华在纸上写了您的尊名。” “我的?名字?” “是。”文宇使劲的一点头,“据说写了满满一张。” “呵呵。”琉刖挑着眉梢笑了,然后这缕笑意就一直挂在他的脸上,“如此,甚好。” 秋天的傍晚,空气中飘浮着特有的旷远气息,隐隐透着苍凉。 他又来到了深潭边。每日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在这里抚琴。 身后的昆仑山巍峨耸立,万载如斯。 悠扬的琴声从指尖轻挑处流淌而出。日复一日,他都在弹着同一首曲子。 他,在等一个人。 虽然,他们不会说话,不会谋面。 可他知道,他会来,在不确定的某天。 柔长的青丝在夜风中缭绕,还是玄色云裳,还是那般妖娆。 潭水的微光映入漆黑的凤目,安安静静。 忽然,他的指尖停在了半空,然后,缓缓的落下。 琴楣镶嵌着一颗琥珀色的珍珠,那是他曾经挑错了颜色的礼物。 “骨儿。”他轻轻的道,轻到听不到。 风吹过山林,沙沙作响,幽暗中空空荡荡。 “你要何时才肯出来见我一面。” 寂静的山峦没有回应。 “骨儿,我明日便走了。”他继续对着空冥轻语,“要过一段日子才回来,你不要再来了,知道么,小傻瓜。” 夜晚万籁俱寂,以他的功力他完全可以判断出那个影子的准确方位,但,他没有过去,他知道他不想见他。不过这样也好,在,未必要开口。沉默是最完美的守候。旋即,琴声再度响起,百转千回,久久回荡在辽远的夜空。 第七十七章:结果才是王道 第二日天蒙蒙亮,琴重华与岚风便起身了。除了凌玄外,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去办事了。晨雾还未消散,轻笼着青山林木,他们一人一骑,缓慢前行。 之所以缓慢,是有原因的。 “师父,要不干脆叫上小师弟算了。”岚风忍不住道,“他这样在后面跟着,我们猴年马月才能到。” 师父静静的摇了摇头,望着岚风似是小小不悦,“急什么。” “不是着急,是……唉。”岚风朝身后看了眼,师父跟小师弟还真是一对,都倔强的很,谁先退一步,给对方一个台阶就不行么,说点软话就那么难。“那到时候,他还不是会看见。” “不会。”师父很笃定,“我不会让骨儿看到。” “早晚会呀师父,难不成你生个孩子养鱼缸里?” “风儿——” “我就是打个比方,大活人的怎么会看不到。” 师父沉默了半晌,道“我是说,过程。” 岚风憋住笑,道“师父,过程不重要,结果是王道。” “风儿!” “结果不重要,过程是王道。” “从前为师还真没觉得,你这么。“师父只说了半句,幽幽的,“只是觉得你或许偏爱些冷翠阁的姑娘,现在愈发的近了,才恍然发觉。” “发觉我很贱是吧,师父,你不用掩饰。” 师父就笑,“我有么,我不觉得我掩饰了。” 岚风被师父说的半个字都没了,话说他这么贫也是有原因的,虽不能都仰仗于师父教导有方,可也有很大程度的影响,只是师父他老人家揶揄人从来都是含而不露,隐而不宣,是为无可超越。走了一段距离,师父便道下马步行,岚风知道他是心疼潜伏在后面的小师弟,也没办法,只好与师父权当游山玩水了,直至黄昏,才行出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在路边的石亭内歇脚饮马,岚风提议,干脆就在这安营扎寨算了,反正也荒无人烟。师父望了望四周,显然有些犹豫不决,轻声道“这里……太近些了。” “没事,师父,反正早一天晚一天,纸里包不住火。” 师父的脸色就沉了。 岚风压低声音“徒弟这也是替小师弟考虑,他个糊涂蛋,万一跟不住,再丢了。” 师父眨了眨细长的眼睛,显然很相信他的骨儿的智商,“怎么会。” “怎么不会。”岚风撇撇嘴角,“师父,小师弟的另一面你或许不大了解。” 师父抹了他一眼,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说不出的妖娆魅惑,又朝东边的林子瞧了瞧,“那得往里些。” “一路往东,直接扎进深山老林。” “呵。”师父轻声的笑,“我们带的干粮可不多。” “那有何惧,师父您老与我联手,那还不是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山间的野味任我们选择啊,话说鹿肉不错,野兔也口感上佳。”岚风说着十分憧憬的摸了摸嘴角。 “风儿何时也变得这般馋嘴。” “师父我本来就很馋啊!”岚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只是您老人家不了解罢了,师父,不是徒弟说,还有很多您都不甚了解,比如,大师兄什么的。” “玄儿怎么了。” “师父你饿了吧,咱们边喝边说,不,边吃。”说着,岚风从包裹里拿出糕点和酒,给师父倒了一杯,自己也满上,“师父咱俩聊会儿天扯会儿淡,也正好让小师弟歇歇脚。”语落,他举杯道“师父,我敬你,我全干,你随意。”放下酒杯,岚风擦了擦嘴,胳膊搭在石桌上,身体前倾满脸三八的道“师父,您可知道大师兄的口头禅?” “玄儿有么,呵呵,为师不知。”师父淡淡的品了口酒。 “不知道吧,我就知道师傅你不知道,你对我们太不了解了。”岚风说着就笑,一脸银邪,“师父,我告诉你。大师兄的口头禅就是——今晚上就撸这个了!哈哈哈。”说罢,他趴在桌子上一顿狂笑,攥着拳头猛砸桌面,笑了一阵后抬起头来,才发现师父正满目茫然的看着他。 “师父,你没听懂?”岚风有点难以置信。 师父又定定的望了他几秒,倏忽抿嘴笑了,“听懂了。” “我就说你不可能听不懂,都是过来人,哈哈。” “没大没小。” “师父,就徒弟跟您老两个人,从年纪上咱也差不多,开心呗,随便扯扯。”岚风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师父您老就别喝太多了,吃,多吃点。” 可也没见师父怎么吃,就叼了一小口,跟猫食一样。岚风知道师父其实不开心的,小师弟在后面如影随形,一路相随,他心里怎么会好受。素骨越是这样,师父就越愧疚,自责,有的时候,放不过我们的恰恰是自己。 “师父,咱俩玩点啥吧。” “风儿是不是觉得闲到没事可做。” “没有啊。”岚风转了下眼睛,“现在行动多有不便,等天全黑下来,徒弟再去拾掇,才好隐人耳目。” “也罢。”师父似乎是带着一丝笑无奈,一只手肘支在桌面,手背擎着下颌,“风儿且说说,想让为师陪你玩什么。” “师父你别弄得跟哄孩子似的好的吧。”岚风发现自己在师父面前就是各种幼稚,明明就差两三岁而已,“玩个,说真话的游戏。” “好。”师父还是那种语气,就好像在放任一个不懂事的孩童,“规则。” “也没啥规则,就是大实话呗。”岚风说着自己忍俊不禁的,“问题随意,不许生气。” “嗯,不生气。”师父温温润润,那口吻仿佛在说‘你这个孩子’。 “那我们开始吧,石头剪子布。”岚风说罢还站了起来,一撸袖子,“来吧,师父。” 师父淡淡的笑,随便出了个手势,随即岚风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师父,我赢了!我来问,你来答。”顿了顿,“师父你可不许罚我面壁。” “不会。” “那我可问了~师父~哈哈哈,你的童子身是什么时候葬送在何人手中?” 师父顿时就愣了,“风儿。” “回答问题,嘻嘻。” 师父的眸光也转了下,“你不守规矩,分明问了两个问题,要我如何作答。” “那行那行,我就问上半个,反正还有下次呢,师父你多大就不是处男了。” 师父吸了口气,貌似有点接受不了了,勉强淡定自若的道“忘了。” “师父你不带这样的,你问我,我也会照实说的啊。” “咳咳。”师父摆正姿态,一字一顿道“为师要求换问题。” “请求无效,请师父如实回答刚才的疑问。” “风儿——”“师父——” “好,我记住你了。” “师父不可以在游戏结束后给我小鞋穿,咱们都说好了的。” 师父终于也笑了,“你等着,等着。” “师父请回答。” “我……”师父有点扭扭捏捏,貌似在徒弟面前谈及这样的隐私有些不大好意思,“十六七岁吧。” “是十六还是十七,请师父准确回答。” “风儿,行,你。”师父被他弄得都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十六。” “哈哈哈。”岚风笑,然后坐下,贱次次的表示“师父你很早熟啊。” 师父抿着唇瞪着他,“继续。” “石头剪子布——哈哈,师父你又输了,哈哈哈。” “你出的慢。” “我出的跟你一样的好吧。”岚风心里快乐死了,“那么,请师父如实回答方才的后半个问题,你的初夜是跟谁的说~~” 师父卡巴着修长的眼眸,有点无语,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谁叫他在石头与布的问题上搞不清楚状况,“一个女人吧。” “什么叫吧,难道师父你跟她那个啥以后,还不确定对方到底是男是女?” “风儿!再说莫怪……”师父提了口气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一个女人。” “呵呵,呵呵呵。”岚风一阵坏笑,“游戏结束。” “什么!不行。” “师父,天色已晚,我们需得赶路了。” 师父一拍桌面,沉声道“给我坐下——” “噗……”岚风将抬了一半的屁股又重新坐回了石凳上,“师父,你可有想过,要是您老一直输呢。” “不可能。”师父有点愤然,“再来。” 岚风挠了挠脸,“好吧好吧,要是再输可别怪徒弟我。” 师父已经完全听不进去,终于在连输了两次后淡定不能,苍天有眼,第三把他终于是赢了,“我赢了,呵呵呵,我赢了!” 岚风怔怔的望着手舞足蹈的尊师,不至于吧……不就是赢了一次么。 “该我了该我了。”师父连说了两遍,细长的眸子里闪过小狡黠,“风儿,你可有过……嗯?”漆黑的眼睛一抹流光。 “有过什么。”岚风蹭了蹭鼻子,“有过女朋友?有过啊,我的问题回答完了,走喽。” “不是!”师父深深的怨念,“有过……”特幼稚的晃了晃脑袋,“跟玄儿一样的经历?” “哈,哈哈哈。”岚风又趴桌子了,捶胸顿足“师父你好银.荡啊!” …… 抬起眼睛,师父正冷冰冰的瞄着他。 “咳,是个男人就会有的,徒弟我当然也不例外,师父你不也是么,也曾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关我何事。”师父给了他一句,“以后为师再不陪你玩了。” “嘿嘿,随便说说,莫非我一下就说到了师父心坎里?” “风儿想来还是有点怀念夜梵宫的后山了。” “说好的不惩罚的。” “现在游戏已经结束了,回去后面壁一个月。”说罢,师父站起身,潇洒风轻的拂袖而去。留下岚风一个人在那发呆,此番,又被师父他老人家结结实实的给耍了。 第七十八章:谁能独善其身 东边路的尽头有一方树林很是茂密,环境也颇为清幽,林间有溪水蜿蜒而过。在苦苦寻觅了一个时辰后,岚风终于是在上游找到了一个废弃的木房。“师父,来这边——” 随即,师父的身影一道风似的落在眼前,“不错。” “师父您老先歇着,待徒弟打扫打扫。” “嗯。”师父应了句,真就一点没客气,走到一边看景去了。 岚风奋力的与蜘蛛网作斗争,师父在悠悠然赏月。 岚风弯腰驼背的打扫角落灰尘,师父在淡淡然望溪。 岚风气喘吁吁的擦地,师父在清清然凝望着水中飘远的落叶。 “师父,好了。”岚风一个人忙乎了两个钟头,累得眼冒金星,师父这才收回视线,缓缓的转过身来,“嗯。” 师父您老就一个嗯,就把什么都湮没了。 “师父你睡这吧,这边柔软些。”岚风就跟后勤部长一样,抖了抖被褥,“师父你还饿不?” “不。”师父瞅了瞅床铺,问“那风儿睡在哪里。” “徒弟就搭个边就行。” “还是你那边吧,为师搭个边就好。” “师父你就别跟我瞎客气了。”岚风不好挑明了说,“今非昔比。” “不妨事。”师父很是淡然,“怎么好让弟子受罪,当师父的坐享其成。” 岚风真想说一句,师父你已经享了的好吧,“那师父就把我看成兄弟好了。” “若是如此,更没有让晚辈受苦,做兄长的挑好的之道理。” “师父那您老说,到底咋整吧。” “一人一半。” “明显被褥不够。” “够的。” “师父那就会出现一种状况,那就是,你跟我会挨得很近很近,很近……” “近又如何?” “不如何,不是怕您嫌弃我么。” “乱说,为师怎么会。”师父说罢拿出了无产阶级草根精神,坐在床边开始宽衣解带。 面对此情此景,岚风还是有点小乱,道“师父,徒弟有点饿,先去弄些吃的,顺便看看小师弟跟上来没,您老先睡。”说着一溜烟的就出去了。 师父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诱惑,他确实没任何出格的想法,可眼见着这样一个美到极致的人在跟前轻解罗裳,还是心跳加速,暂且将男女放到一边,真真是太勾魂摄魄。月明星稀的,岚风一个人朝林子里走去,就在这时,月光下的草丛黄动了两下,他一笑,一个跃身飞了过去,迅速的一弯腰,再起来时,手里已经拎着一只野兔。 “不好意思了,小兄弟,哥哥我实在饿得慌。”一边跟兔子说话,一边寻了个地,“来世你不会再当倒霉的兔子了。”说着,就把人家解决了……点了篝火,他在干柴上坐下,两下就把兔子皮剥了,动作相当的专业,然后将尸首窜在了竹签上,放在火上烤。摇曳的火焰映着他那双桃花美目,他忽然就笑了,有些怅然,“小师弟,师兄真不知该说你什么才是了。” 四下黑漆漆静悄悄,唯有被火光照亮的地方透着些许暖意,而不远处的地方又重新陷入黑暗。 “你跟了一路,不累么,也饿了吧。”岚风自言自语,将兔子翻了下,岑寂中传来兹兹的声响,一股浓醇的香味弥散开来。然后,他掰下一只兔腿,朝西北的方向扔了过去,“吃吧!” 只是随手一扬,却饱含很大的力道,那只兔子腿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消失在很远的地方。它稳稳的落在了某个人的脚前。身穿粗布衣上的少年久久的低着头盯着烤的焦黄的美食,却没有弯腰。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篓,里面是半下子药材。离得很远,他其实听不清岚风在说什么,但他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 随后,他缓缓的蹲下身,拾起了那只兔子腿,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却味同嚼蜡。岚风发觉了,师父怕是早已察觉。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又在扮演着一个怎样可笑可悲的角色。可即使心里酸楚无比,他并没有掉眼泪,他已经好久没有哭过了,似乎淡忘了哭泣的滋味。 伤痛可以使人成熟。素骨确实成熟了,也淡漠了。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不再有任何光彩,仿若笼罩在雨中的江南,而这场雨永远不会停。他的世界重归冰冷与沉寂,唯有还是无法忘记一个人。 爱,如此繁华。如此寂落。 不再被保护,不再被疼爱,一个人的生活让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坚韧也笃定了许多,脸上虽然还有些许稚气,可已经展露出男子的冷峻与沉静。 就在他埋头吃东西时,一道影子魂儿一样的飘到了他面前。 抬起头,手里的兔子腿掉在地上。 “怎么样,二师兄的手艺还不错吧。”岚风挑着眉梢俯视着他。 “不错。”素骨擦了擦嘴,站起来,“一如既往。” “呵呵,小师弟,你也变了。”岚风拍了拍他的肩,“稳当多了。” 话虽这样说的,可岚风感觉到的可不是稳当,而是冷,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冷漠。 “二师兄过奖了。”素骨掂了掂背后的竹篓,“先走了。” “嗳——”岚风拽住他,“素骨,你不好这么无情的吧,我跟你又没冤没仇,怎么弄得跟仇人一样。” “没有。”素骨低声的道,“你还是回去照顾师父吧。” “师父又不是孩子,离不开人,再说他都睡了,我是特意飞过来看你的噢。” 素骨没作声,也没看他,似乎在极力保持着最后一丝尊严。 “其实你应该猜到,师父早就知道了。” “那又怎样。” “不怎样,小师弟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冲了。”岚风望了望天,“要不是你在后面跟着,我和师父能牵着马走么。” “那不好意思,耽搁你们了。” “看你这话说的,耽搁我什么呀,还不是师父的意思。” 素骨沉默了半晌,道“其实他完全不必如此。” “我说你……我知道你跟师父生气了,可师父对你是半点没变。” “嗯,你说的对,本来我在师父心里也只有半点。” “小师弟你还是老样子。”岚风叹了口气,“他不就是写了几个琉刖的名字么,那有什么。” 素骨看了看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问么,你师兄我如今跟师父走的都多近了,他这事都叫我来了,你说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仿佛是某句话不小心刺痛了素骨,他冷冷一笑,“真是可笑。” “可笑什么。” “没什么。” “可笑,师父一个爷们生孩子?” “我没说。” “可你就这意思,小师弟,虽然你沉稳了许多吧,可在师兄面前,还是个孩子。” “那是自然,二师兄老谋深算的,我在你面前岂止是孩子,简直就是白纸一样。” 岚风没再跟他斗嘴,眨了眨眼问“你真打算再也不见师父了。” 被问到此,素骨的眼眶都一阵发热,“我不知道。” “琉刖究竟给你吃什么了。”岚风忽然话锋一转。 “毒药吧,具体我也不清楚。”素骨一愣,随即一笑,“爱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反正活一天或者死了,对我来说都没所谓。” 岚风不动声色的转了转眼眸,问题恐怕没那么简单。 “小师弟,我得先回去了,有事跟师父商量,你也赶紧找个地方歇下吧,要不就回去,反正我跟师父在这也不是一天两天。” “不用你操心。”素骨给了他一句,微微撇了下嘴角,貌似又回到了从前,“走你的吧。” “那我可走了,你自己小心点,大晚上的别到处瞎逛。”说罢,岚风就闪人了。 余光中,那个背着竹篓的少年原路返回了,他也多少放心了些。一路跑回住处,师父显然也没睡着,他刚一推门,就把眼睛睁开了,“风儿吃好了。” “师父,我有件事。” “何事。”师父侧卧在床铺上,一只胳膊枕在头下,发丝倾洒下来,只穿着里面的衣裳,映着月色一片雪白。 “我怕……”岚风欲言又止。 “怕?风儿你几岁了。” “不是,师父,我没跟你说笑话,你还记得琉刖给素骨吃了药么。” “呵,原来是这个,风儿不必多虑,为师已经给琉刖下了血印。” “啊……”岚风似乎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师父果然高明,高明。”他轻声的重复着后面的字,神情却依旧恍恍惚惚,好像在想着别的事,“师父,琉刖的功力很深对吧。” “风儿是怎么了,净问些显而易见的事。” “也没怎么,可能是徒弟多虑了。” “你想到什么了。” 岚风转了转眼珠,最后道“也没啥,瞎想,师父赶紧睡吧。” 他不想让师父感觉到他去见了小师弟,所有就将后面的话隐了。 回去的路,素骨走的很漫长很漫长。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 师父对他尚存怜惜,他又怎会不知。 但情爱向来都是两个人的事,世上不存在三个人的世界。 他不信,那一笔一画的字迹只是随便写写,心无所念。 人生何其漫长,有谁能独善其身。 人生又是何其短暂,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第七十九章:骨血 他一路走回昆仑山,在山脚下一个浓阴蔽月的地方,有一处简朴的宅院,好多年前,他就这般生活的,生命真的是一场轮回,大起大落,回到最初。 房间并不宽敞,甚至是狭促的,可在这五六米见方的地上,却摆满了酒坛。每次上山去,他都会摘些桃花回来,酿成酒。如今,桃花谢了,酒也醇了。只是无人分享。素骨取下背上的竹篓,坐到地上,望着这些酒坛,然后撕开了其中的一个封口,倒在了碗里。 犹记得,师父总是对他道,骨儿可愿陪为师喝一杯。说话的时候,下颌上方那抹淡淡的微笑。 愿意。愿意的。他笑了笑,在心里道,然后一饮而尽。 或许,年少的梦终归是要醒的。 无论是当年的琉刖还是今日的琴重华。 梦,就是梦。 素骨不胜酒量,连喝了几碗后,就把自己灌醉了,东倒西歪的倚在酒坛上睡去了。他的嘴角向上微微弯着,像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睫毛轻轻的眨动。月光静静的从窗棂倾洒进来,覆在他的身上,一层淡淡的银辉。 很静。山中的夜晚总是安静的令人徒生点点忧伤。 然后,少年的眉目忽然蹙了蹙,像是在梦里经历了什么烦扰的事。 随即,他的眉头深深的锁起来,眉心拧成一道浅痕。手指也跟着轻微的抖动,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下一秒,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猛然惊醒。头痛欲裂。他捂着头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急促的喘息着,一幕幕,掠过他的眼前。 那,是真的么? 为什么…… 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剧烈的痛楚并未减轻这一刻的惊惶。 似乎,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些年被抹去的记忆。 那般真切的浮现在面前,一分一秒。 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庭院,人们都在四散奔逃。一个小小的瘦弱的身影在惊慌无措的大声哭泣。无处可逃。血流成河。 孩子在大声的哭喊着爹娘,可爹娘早已惨死于他人的剑下。 他不知道该逃向哪里,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极度的恐惧令小小的身体颤抖不停。 “少主——快跑……”一张布满鲜血的熟悉的脸在声嘶力竭的朝他喊,随即人头滚落,就落在他的脚边。 孩子什么都做不到,他只是站在原地大哭。 这时,一个身影朝他扑了过来,他甚至没看清那人的脸,就被扑倒在身后的柴堆里,那人死死的压在他身上,随即,温热的鲜红的液体从衣服里面流出来,身上的人渐渐冰冷,可仍旧保持着这个护卫他的姿势。 风声鹤唳。一片嘈杂。他一动不敢动,被压得几乎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渐渐安静了,他从尸体下爬出去,顺着柴草的缝隙望出去,地上流淌着暗红的浓血,横尸满地,他找不到爹娘。 这是他第一次目睹了死亡。在四岁那一年。 以这般惨烈的方式。 就在这时,一个高瘦的黑色影子挡住了他面前的微光。 那,黎明破晓的晨光。 血色黎明。他在望着他。所有人都死了,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彼此对视。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有着神祗一般好看的眉眼。 那双漆黑的眼睛,比夜空还要深邃,比星辰还要灿耀。 可,他的手中却握着一把滴血的弯刀。 鲜血顺着刀锋的弧度缓缓的低落在地上,一点点晕开,就像绽放的赤梅。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又为何要久久的看着自己。 他的容颜让他想要亲近,可手中的尖刀却让他恐惧。 他是要杀了自己么?四岁的孩子感受到了死亡的迫近,唯剩放声大哭。 持刀的少年仍是静静的望着他,眸底划过一丝涟漪。似乎,冰冷嗜血的灵魂被轻轻拨动了下。 然后,他蹲下身,朝哭泣的孩子伸出手。 哭声渐渐熄了,孩子小心翼翼的也伸出了手。 随即,他被少年单手抱了起来,走了好远一段路。 少年玄色的衣裳上也染满血迹,长长的墨发随风轻轻的飞扬。 他不知道他要将自己带去哪里。 却唯记得,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 他被他抱着,踏过一路血痕,来到一方华丽辉煌的宫殿。 他害怕,又渴又饿,咬着自己的手指眼泪汪汪的抬起小脸望着少年。 少年垂下眼帘,看着他,睫毛那般浓密修长,他说,“别怕。” 然后,他被留在了大殿内。 少年回转头对他说“在这等着我。” 他点了点头,满目期盼,这个黑衣黑发的俊美少年似乎一下子成了他世界的全部。 锦缎金丝的帘幕落下,里面隐隐传来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时断时续,听不真切。 而且,那时的他也听不大懂。 只是觉得其中一个人在抱怨。“不是说好,一个活口不留的么!” “他只是个孩子。” “孩子怎么了!孩子也是活的!他是会长大的!” “我意已决。” “你!……” 沉默。长久的沉默。 随后,那个抱怨的声音再度响起“绝对不行。”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 “糊涂啊!你好好想想,想想以后!” 又是一阵静默。然后只听那个笃定的声音道“没有以后。” 语落,帘幕被掀开,黑衣少年走了出来,抱起了他,静静的望着,好久。 随即,他只感觉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双目传来,直抵四肢百骸,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甚至连哭泣都还来不及,世界便陷入一片黑暗。 他活了下来。黑色似乎是对生命的全部注解。 在这段深渊般的日子里,一个人始终陪在他身边。 虽然他看不见他的模样,可他知道,是他。 那个刺瞎了他的双眼,又不曾抛弃他的少年。 他经常将手轻轻的覆在他的眼睛上,指尖微凉。 微凉。就像这人世。 素骨于刹那间,想起了所有。那曾拼命去想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的往事。 是的。是他给了他黑暗。又给了他光明。然后,离他而去。 可这一切都不重要,年幼无知,如今他已经十七岁,不再是个懵懂的幼童。 黑暗或者光明,又有什么关系,留在他心里的,此时此刻难以磨灭的是,血债。 爹娘,全族人的血债。 那柄握在他手中的弯刀,沾满了他至亲的鲜血。 这是无论过了多少年,用什么方式都无法偿还的! 琉刖。琴重华。他们两个人,惨绝人寰的杀害了他的爹娘和族人。 他也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少主。他本可以有令人艳羡的人生。 然,这些也不重要。 就是他们,一场血色屠杀。 可以,可以杀害我的富贵,我的未来,却不可以杀害我的父母家人。 绝不可以! 原来,他们本就是在一起。很多年前,就在一起。 可为何要以我为代价,以我家族的鲜血为代价?! 世间本无任何公平可谈。 命运总是这般苍白的嘲笑着世人。 素骨久久的坐在地上,久到天亮了又黑下去,日落月升,黑白交替了不知多少个晨昏,他的身体早已麻木,冰冷。 师父。师父…… 清风拂过林间,溪水静静流淌。 此间的人却丝毫不知一切已在冥冥之中地覆天翻。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件事上。 一件令琴重华这样的武林至尊都茫然无措的事上。 不光他茫茫然,岚风更是茫然一片,要知道,他这是得担了多大的责任。 连续好几天了,两个人就是各种静坐。 今儿天不错,师徒二人便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望天…… “师父。” “嗯。” “你说……” “什么。” “也没啥,唉!没啥了。”岚风抓了抓头发,“没事没事。” 也是好几日了,两个人的话题始终在这种欲言又止间结束。 其实彼此都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就是没法开口。 时间静静的流过,溪水清澈,蜿蜒远方。 “师父你饿了吧。” “不是刚刚吃过,风儿你怎么心不在焉。” “师父你不也是么……”岚风搓了搓手,拾起一根枯枝,在水面滑呀滑的,“师父你有何打算呐。” 师父静静的望着水面,“我也不知道。” “可总得想个法子啊,到底是那什么,还是那个什么。” “风儿。”师父忽然看向他,却又没了下文。 “我看实在不行,师父你就留个伤疤吧,总比万一……是吧。” “可……你我皆不会医术。” “这有啥的,划开再缝上就得了,师父您老武功那么高,应该没问题的。” 师父就又沉默了。“可这么多日子了,变化仍是不大。” “是啊。”岚风叹了口气,将树枝扔进水里,“在哪呢你说。” “不知道。”师父出现了一种很无辜的神情,漆黑的眼眸映着琳琳水光。 “师父,徒弟也怕了。”岚风终于是说了大实话,“要不,我看算了。” “事到如今,又如何算得。” “你弄死他得了。” “不可,不可的。”师父的眼神些许闪烁。 “但万一师父您被他弄死了,那我岂不是……后悔死了。” “你后悔什么,跟你有何关系……”师父有点黑线。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会后悔当初没狠下心弄死那东西,顶风作案。” 第八十章:一抔净土掩风流 师父就淡淡的笑了,也捡起一根枝子,拿在手里晃呀晃,目色旷远的望着远处道“为师这一生不知杀过多少人,手上不知染了多少条性命的鲜血,而今不想再杀生了,更何况有一半是我的骨血。” “唉!也是,可我真的害怕啊,师父。” “死不了,若是照你那样说,古往今来岂不是要死很多人,也岂不是要人丁寥落了。” “可那些……那些都是女人好的不。” 师父的脸色就又沉了,冷冰冰的,“风儿——” “没啥,男女都一样。”岚风仓促的应付了句,但心中的恐惧感仍在无限扩大,不可抑制,他怕到时候发生令他和师父都无法应对的状况。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们同时回过头去,同时愣在那里。 “骨儿?”师父的眼睛轻轻的眨了眨,缓缓的站起来,望着离他几步远的少年。 素骨脸色很苍白,十分憔悴,眼神却一片暗沉。 “小师弟?”岚风与师父的感觉截然不同,他怎么来了。 “打扰了。”素骨沉沉的道,不带任何情绪。 这一霎时,世界仿佛都沉寂了。只有溪水流淌的声响。 “骨儿你怎么了。”师父轻声的问,却没有靠近他,似乎是没有勇气,又愧疚般的退却。 “素骨来见见师父。”素骨安安静静的凝望着他,那黯沉一片的眼底揉杂了太多太多。顿了下,将目光转向岚风,“二师兄,你能先回避下么。” “啊,呵呵,行啊。”岚风总觉得不大对劲,可师父是不会往别的方面想,因为他是那么的想见到素骨。“那你们聊,我去那边转转。”说罢,他便走远了些,但没有走得太远,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岚风离开后,师父与素骨又是一阵深深的静默。 “骨儿,对不起。”师父淡淡的道,微微低垂着眼帘。 “别说对不起。”素骨道,“我今天来,也不是想听你说对不起的。” 师父蓦然抬眸,怔怔的望着他,他的骨儿终于是变了。变得不再幼稚,变得像一名成熟的男子,可他不知该欢喜还是伤悲。 下一秒,素骨忽然双膝跪倒在地,“师父,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教诲。”说着,连磕了三个头。 琴重华怔怵在那,有种恍然如梦的错失,“骨儿,是不想再认我了么。” 素骨没有回答,默默的站起身,瞬也不瞬的盯着他看。就仿佛只要移开目光一秒钟,一切都将转瞬覆灭。“重华,我可以靠近你些么。”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琴重华那一秒的感觉无法言喻,酸楚莫名。“当然。” 素骨走近他,走到他跟前,目色仍是一晃不晃,如岩石般坚定,“我可以抱抱你么。” “当然……”琴重华不明白他是要如何,声音也带着扑朔迷离。 然后,这个已到他眉心的少年轻轻的抱住了他。很轻很轻。 轻到世界无声无息。 阳光下,一柄镰刀从素骨的袖子中滑落,稳稳的落在手中。 “素骨——!”那边,岚风大喝一声,可已经来不及,那柄锋利的镰刀已经直直的刺入师父的脊背,带着锋锐的锯齿,一直没到柄部。 琴重华只是微微睁大了下眼睛,静静的望着前面,抱着素骨的手并没有松开。然后,他苍白的笑了。 血色顺着玄色的衣裳滴落在地面。一滴滴。染成一片。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夹带着凌厉的杀气朝素骨刺了过来。 “不要!风儿,住手。”琴重华一字一顿道。 岚风的剑锋在距离素骨分毫处蓦然停下。 “骨儿,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曾犯下的罪孽,只希望,你能淡然心中的仇恨,快乐的活着,若有来世,来世……我希望你我不再以那样的方式相逢。”说着,师父缓缓的松开了他,目光依旧沉澈,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去吧,好好的。” 素骨的眼泪刷刷落下,“我也不想,可我别无选择。重华,那就来世吧。”说完,他哭着转身而去。 “师父!”岚风一面捂着琴重华的后背一面狠狠的盯着素骨离去的方向,他要杀了他!即使没有血海深仇,但他今日所做的早已超越了最深的仇恨。 “我没事。”师父静静的道,“把刀拔出来。” “不行!”岚风彻底慌神了,“很深的!” “无妨。”师父说的很笃定,就好像只是擦破了手背一样。 岚风的手都在发颤,他不敢,尤其是在这种时期。可除了将刀拔出来,又没别的选择。只恨当初没学两手医术。“师父,你忍着点,运气呀。” 师父没回答,面色苍白而寥落。 镰刀拔出来的瞬间,血流如注,岚风用手去捂,根本无济于事。 “终于是了断了,风儿,了断了。”师父淡淡的说完这几个字,昏倒在他的臂弯中。天都塌下来的感觉,这里距离夜梵宫还很远,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采药用的镰刀几乎从脊背直穿过师父的身体到了前胸,岚风晃了晃琴重华,根本没反应,他知道,他知道……晚了。不是师父真的会死在这一刀下,而是他不再想活下去了,断了信念,断了支撑,任凭自然了。可即使师父放弃了,他也不能放弃。他将琴重华放到石头上侧倚着,撕下自己的衣袂紧紧的缠住他的伤口,缠了一圈又一圈,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师父,你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徒弟也不活了。” 心已死。夫复何求。 岚风不知道该跟师父说些什么,他也知晓,他能听得到。 “师父,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即使……是个孽种,可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师父,你就不想再跟徒弟玩说真话的游戏了么,师父!” “师父,你想想,他会慢慢的长大,然后围着你喊爹爹,多好啊,这是多少人羡慕的啊。”一向滔滔不绝的岚风此刻却山穷水尽般的找不到言语,“师父,你不是爱喝酒么,以后徒弟陪你喝,喝多少都行。”可任凭他怎样说,师父只是悄无声息的倚在岩石上,墨发顺着石头光洁的表面倾洒在地上,玄色云裳被鲜血染透,风华无双的容颜苍白若雪。唯有扇面一样的睫毛轻微的眨动,那么轻,似乎也要随着那如丝般的气息一同归入沉寂。 “师父……”岚风望着虚弱得如同薄纸一样的他,整个人倏忽被没顶的悲哀淹没,师父这就是你最后的选择么,你若不想活,谁也救不了你的。“师父你真的就甘心如此了却了么,不过是二十七岁的年华,你,我,我们所有人都还年轻。师父我知道你能听见,可你就是不愿说半个字,哪怕只是眨眨眼,你都不愿意。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我不想啊,我不想……从你收我入师门的那一天,我岚风就认定了你,不管外人怎么说你,不管江湖上有怎样的传言,都不会改变我的心意,其实说来,你也不过就是大我那么一两岁罢了。重华,你这辈子活得太累太累了,你从没真真正正的为自己活过,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你从不肯原谅自己,是,你是做过对不起素骨的事,你杀了他全家,可你也救了他,不是么。这就是命,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格,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即使你跟我年岁差不多,我仍旧敬你尊你。重华,尊师仙逝尚可以接受,可失去一个挚友一个兄弟,却是让人无法释怀的。你就这样选择死去,让我情何以堪,看着你死么。”说到这,他忽然笑了,“我不能看着你死,那就一起吧,算算我这辈子该享受的也都享受过了,也不枉此生。”又叹了口气,似乎是一下子想开了似的,拿过那把沾满血迹的镰刀,放在手里掂了掂,“就让我陪你吧,也省得你一个人在路上孤单。”语落,真的就朝自己的颈间划去。 “傻……风儿你怎么这么傻。”师父忽然微微睁开眼,虚弱的道。 “师父,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岚风嗖下扔开镰刀,“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的,反正我不管,你要是敢死,我就敢跟着你死。” “无可留恋,你又何必。” “师父你死了,我就无可留恋了。” “胡说。” “真的,师父你其实并不了解我。”岚风忽然很忧伤很怅然,脑海里在琢磨着该如何缓解一下师父悲恸的心情,“其实我,我看到你跟小师弟曲终人散,心里是高兴的,不,他已经不是小师弟了,是素骨公子。” 师父果然被他的话震慑到了,猛的咳了下,“风儿你在胡说什么。” “师父你想知道真相么,那就好好活下来,我自会告诉你。”岚风满目庄严与悲壮,“我再说一遍,你若去了,我便随你去。” 可怜忧伤的师父就这么被他们一次次的打击,一次次的置于千般波澜。 “为师即使活下去,也会元气大伤。”师父掩住嘴,可鲜血还是不断的从指缝间流淌下来,“又有什么意思。” “会好的,师父你还是别说话了,你功力那么深厚,这点伤算什么。”岚风觉得差不多了,师父貌似断了自生自灭的念头,“我这就带你回去。” “不……不要。”师父拨开他的手,“我这副样子,要我如何回得。” “那我找人来。” “找……谁。” “呃,子画!” 第八十一章:六王爷苦逼的命运 师父的眸光停顿了下,然后轻轻的阖上双眼。岚风知道师父是默许了,可他怎么能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万一他又突然想不开了怎么办。“师父我还是带着你一起去吧。”管他呢,反正师父也这样了,就算到时候不愿意,也只能先斩后奏了。 “你自去吧,子画会来的。” “我知道他会,师父我还是带着你吧。”说着,他也不容师父说不,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冒犯就冒犯了,总比死了强。岚风思考问题具有一种彻彻底底的实际,这种实际让他在关键时刻十分的理智,而不至于太感情用事。比如对琉刖,又比如对素骨。其实方才的刹那他完全可以一剑飞出去取了他的小命,可他没有,就算有,也完全可以跟师父说是来不及收手了。然他还是不想让师父太过伤心,就算自己已经愤恨到了极点,咬牙切齿。 师父当然不愿被一个徒弟抱着,却连推开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风一般,他们便消失在林间尽头。 岚风去找子画了? 当然不是。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琉刖早就把岑子画翻出来了。 要是他还算个聪明人的话,他就该明白自己上次为何去找他。 “风儿,你这是要去哪。”师父终于发现了方向的不对,渐次掠过眼前的景色都在指向一个地方——永烨皇城。 “徒弟带您去找子画呀。” “风儿你当我是傻的么。” “师父,子画在琉刖那。” “咳……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岚风无法说破,“师父你要是不想见他,就在外面等我。” 师父再度静默,只是几分迷离的望着远方,天之尽头是一望无垠的明媚秋色。 恢弘的皇宫淡入视线,黛瓦鎏金,龙盘凤附。宫城内戒备森严,如今想要见上琉刖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总不能用硬拼的,过了几道关口后,岚风将琴重华放在某处石亭内,让他靠着柱子坐下,自己去找琉刖。 此刻,琉刖正在上书房里跟一群文臣商量着建书院的事。 他其实对这个一点兴趣没有,撑着下颌听得昏昏欲睡。无论是开国,还是治国,最终都是要靠武力。琉刖非常坚信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道理。这时,一个侍内小碎步行至门口,低眉顺目的通报了有不明人士要觐见皇上的消息。 “陛下,他说,他叫什么岚风。” “嗯?呵呵。”琉刖放下撑下巴的手,“宣。” 随即,朝着那群文人儒士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是——”众人退后三步,转身退去。经过岚风身边时,还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这人不是来刺杀皇上的吧,怎么一身的血迹。 “子画呢。”这是岚风见到琉刖的第一句话。 “这不是岚风少侠么,这是怎么了,浴血奋战了?江湖大乱了?找子画呀,何事?”琉刖负手踱到他跟前,上下的打量,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琉刖,你果然一点君王的风度都没有。” “是么,那请风少赐教,君王该是怎么个风度?” “我没时间跟你磨嘴皮子,把子画先生叫来,让他跟我走。” “跟你走?显然不能。” “琉刖,你……好,”岚风深吸了口气,“我师父不想见你,可他被素骨刺了一刀。” “什么。”琉刖脸上看热闹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他人呢。” “不知道。”岚风回了句,“赶紧叫子画来!” 琉刖还算可以,没再纠结下去,当即命人叫来了子画。然后对着下臣吩咐了两句,急匆匆的道“我们走吧。” “我们?你不能去。”岚风回答的很坚决。 “为何我不能,我偏要去。” “就是不能!就是不带你!”岚风心里急死了,推了琉刖一把,“回头再说。” 换做别人若是这么推了琉刖一把,那有九个脑袋也不够掉的,琉刖被他搡的后退了半步,直眨眼睛,“你不让我去,他也不许走!” 子画是被匆匆叫来,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岚风,你这是要带我去哪?是不是重华出了什么状况。” “不是状况了,要死了。”岚风把话说得十分狠,师父对不起了……岑子画的下巴差点没掉地上,形象气质全不要了,扳住岚风的肩使劲的晃他,“怎么会这样!你们都干什么去了,人呢人呢!” 而最无法淡定的当然是琉刖了,他似乎猜到了什么,铁青着一张脸道“你们去。” 岚风有点难以置信的看了看他,没再多说,扯上子画就走了。 他们离去后,琉刖久久的站在偌大的书房内,深深的呼吸着压抑住随时爆发的怒火,旋即他抄起书案上的佩剑就冲了出去。 他没有跟着岚风他们。 他知道,这种时候琴重华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 他直奔皇宫大门就去了。 皇上要独自一人出宫了? 立马,由北耀堂右堂主林彦带领的御林军就围了上来,林彦一副吃惊的样子道“堂主,你这是……” “你,跟我走,你们,留下。”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林彦急忙一溜小跑的跟上大步流星的琉刖。 “跟我去杀一个人。” “行,杀谁。” “素骨。” “素骨?啊,就是那个,若是杀他,还用得着堂主你亲自出马?随随便便一个就可以取他的人头。” “我就要亲手宰了他!”琉刖说的咬牙切齿的,一点帝王的风范都没有了,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皇城。 “堂主,你要不要换身衣服。”林彦建议道。 琉刖这次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龙袍,“把你的给我。” “堂主,那我总不能……” “脱!” “是……” 就在皇城根,林彦将外面的一袭黑衣脱了下来有些不情愿的递给琉刖,就剩下里面的米黄色里衣……琉刖三下五除二就把华丽丽的龙袍给丢了,林彦赶紧拾起来,“还是留着吧堂主,被人捡去不太好。” “拿着!你拿着。”琉刖十分厌恶的一下拽掉了束发的金冠,就给扔了……随便用一根细绳将齐肩的头发扎起来,“走。” “堂主,那个小崽子现下何处?”一边用轻功紧跟怒火万丈的堂主,他一边问。 “我怎么知道!找!” “是。” 琉刖心里这个恨呐!不过也这个窃喜啊!这小兔崽子终于是想起来前尘往事了,要不然绝不会刺杀重华,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这不是让他断后么。说实话,他早就想宰了素骨,可碍于有琴重华,始终没好下手,这次真是天赐良机。 “堂主,你又笑什么……” “我笑了?”琉刖皱着眉盯着林彦。 “没有,我看错了。”林彦各种无语,此时此刻还是不要招惹琉刖的为妙。 江湖。这是琉刖终其一生都无法割舍的。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道“你说素骨最有可能在哪。” “这个……”林彦想当下千万不能回答错误,“琴重华在哪,他就在哪。” “有道理。”琉刖点点头,“夜梵宫。” “是。”林彦半天的台词都可以归纳为一个是字。 “不过,他不想见本堂。”琉刖有点犹豫,走了两步又停住。 “也是。”林彦点点头,“恐怕他绝不会让堂主杀了那小崽子。” “我当然不会当他的面杀,可……”琉刖有点纠结,“我们秘密的。” “是。” 林彦发现,在大事上临危不乱的当今圣上,在这种小问题上就表现的极其幼稚。此时正值午后,阳光大好,万里无云,想要隐蔽潜伏不是件容易事。一黑一黄两道影子嗖嗖的掠过树林,山间,朝昆仑上而去。 林彦心道,千万别遇见熟人,自己穿的跟梦游症患者一样,人都丢尽了。 可越是这种时刻,琉刖就越想让他抛头露面似的,走着走着忽然就道“口渴了,我们先去喝杯茶。” “堂主,堂主——”林彦是根本没说话的机会,琉刖已经奔着小路旁的茶水摊去了。他的这张脸呐,直接撕下来揣兜里吧。一顿小茶水喝得右堂主如坐针毡,总算是结了帐走人了,太阳已经渐渐的西沉,黄昏将至。 他们二人贼溜溜的绕到夜梵宫附近,琉刖对林彦低声道“你先去探听一下情况。” “是。”林彦嗖下就不见了,大概三五分钟后,回来道“堂主,戒备甚为森严,看样子那个琴重华回来了,他的几个徒弟正在门口守着。” “这样。”琉刖眯起眼睛点点头,“不妨事,就凭他们几个,拦不住你我。” “那是自然。”林彦鬼气森森的一笑,“我们从后面进去。” 林彦口中的后面可不是什么后门,夜梵宫依山而建,根本没有第二个入口。他说的后面是一个小小的洞。小到只有小猫小狗能穿梭往来…… “堂主,要不,你在外面等着,我钻进去。”林彦望着那个排水口面色为难,“您是九五之尊,您是当朝……” “躲了!”琉刖一把推开他,“磨磨唧唧的。”然后趴到地上,把头先伸进去试了试,还好脑袋没长太大……他身材瘦削,很容易就钻了过去,林彦赶忙跟上,心道堂主为了琴重华还真是豁出去了。随即迎接他们的是及膝的蒿草,然天光大亮,啥都白扯。“我们先在此潜伏。”琉刖道,直接坐在了地上。 一个当朝天子,一个御林军首领,跟两个草寇一般猫在草地里,琉刖问道“你方才见他那几个徒弟都什么表情。” “表情?没什么表情,都木了吧唧的。” “哦。”琉刖若有所思,指了指天,“等黑下来,我们就开始搜。” 第八十二章:我是你的夫君 此时夜梵宫的六位弟子正齐刷刷的戳在门口,除了岚风与凌玄其他人都只道师父一时疏忽大意失了手。苏裴的神情有点点恍惚,他充满了质疑,可也没多言。若是师父只是受了伤,那为何不在寝宫疗伤,非要跑到后山的山洞中。而且还命他们几个人谁都不许靠近,只能站在这里。又是什么样的绝世高人能把师父伤成这样,当初流砂也不至于此。而且二师兄也是一身的血迹,却没有受伤,好蹊跷。 凌玄的脸拿下来直接可以盖棺材了,他现在与琉刖和岚风是一个想法。 在他们的心中,师父是最重要的。别人,跟师父相比皆可忽略不计。 更何况,师父对素骨那么好,百般疼爱,最后却换来如此下场。 要不是师父交代过岚风绝不可以碰素骨,岚风又告诉了他,他早就把这个孽障翻出来一刀抹了。天空就在这种扑朔迷离又令人担忧的情绪下渐渐黑了下来,一切都像一个谜团般让人摸不到头绪。 “大师兄,你来。”岚风碰了碰凌玄的胳膊,其余几个人朝他俩看过去,凌玄狠狠的道“都在这守着!” “这都几个时辰了,也该完事了吧。”岚风将他引到一个角落处,低声道。 “不能是……不能吧。”凌玄的眼睛转了又转。 “不能。”岚风貌似很肯定,“师父是男人。” “嗯,也是。”凌玄表示赞同。 “要不?咱俩过去偷偷听听?” “这不好吧。” “有什么,师父又不知道咱们去了,走走走。”岚风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拽起凌玄,向后山闪去。一直守在草丛里等天黑的琉刖二人忽见两道人影飞速而来,刚想后退数步,再定睛一看,是岚风,就放心多了。 跟岚风的关系很微妙,说是朋友还不是,说是敌人更不是。 “除了这条路,还有别的路能通到洞口么。”琉刖道。 “只有一条。” “哪。” “潭水下。” “游过去?” “是……” “嗯。”琉刖沉吟了下,他的水性委实不怎么样,“你听好,你去把他们俩引开,我好想办法进到山洞里。” “是。”林彦说罢朝西侧凌玄他们身后掠去,时候差不多了,故意弄出了声响,果然效果非凡,极度警惕的凌岚二人随后便追了上去。这招调虎离山用的不错,琉刖只身行至深潭边上,探头朝里瞧了瞧,一阵头晕目眩,这也太深了点。不过别说此刻是个潭子,就是片海他也跳了。他的闭气功虽然不如那些顶尖高手,可也勉强凑合用。一头就扎进了冰冷的潭水中。 平静的水面泛起连连水花,转瞬重归沉寂。 琉刖游啊,然后就丢了。 水下面漆黑一片,他就分不清南北东西了。 束发的缎带被水波冲开,发丝在水中像水墨一样晕开,他伸手拂了拂,到底往哪边?这是个问题,但蹩脚的闭气功不容他多想,干脆就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去了……幸运的是,他蒙对了,待他轻轻跃出水面,发现洞口就在眼前。可惜的是,这么厚的一道石门要如何推开而不被发觉。 而且他又不能大张旗鼓的,还需要悄悄的进行。 于是,善于战略战术的尊贵陛下再次潜入水下,各种探索,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是发现了一条秘径。虽然带有想当然的性质,可也值得一试。琉刖顺着一个一人宽半米高的岩缝就游了进去,空间狭隘,更加令他觉得窒息。好在内功深厚,要不非翻白眼不可。大概五六分钟后,微弱的光亮出现在头顶的水面,他放缓了速度,先是朝上方看了看,冰晶玉琢的钟ru石滴落着露水,看来此处是安全隐蔽的,微微的探出头去,一双眼睛浮出水面,不远处,只见子画雪白的背影。 成功了!有那么一瞬间琉刖差点没笑出声来。 随即,他稍稍移动了下位置,一角玄色的衣袂映入眼底,他的心倏忽就沉落了。 子画微微俯身,像是在给琴重华查看伤势。 琉刖按捺住各种冲动,猫在水里静观其变。 “重华,你不能把全部的元气都用在他身上。”子画语气相当沉重。 “不妨事。”琴重华的声音很微弱,一如岩石上燃点的烛火。 “不行!”子画加重了语气,“他死了不要紧,你必须活着。” 琉刖眨了眨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也死不了。”琴重华固执己见。 子画重重的叹了口气,“那,我先……” “嗯。” “你……” “没事。” 莫非是?琉刖的心里噗通一下,险些没沉下去,幸好及时抓住了石沿,实在是无法再淡定了,他悄悄的慢慢的从水里上了岸,从发梢到衣角都在滴水,好在子画此时注意力相当集中,琴重华又体力不支,根本无暇顾及。 琉刖活了二十六年也没像今时今日这般狼狈过,若是现在有人指着他跟别国的使臣说,这就是我们永烨的皇帝,想必没人会信。 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到了子画的身后。 “重华,你先把这药喝了。”子画说着伸手去拿一边的药碗,药碗就在琉刖手边,他端起来递给了岑子画。 岑子画浑然不觉,可躺在那里的琴重华却看到了他。 那双漆黑的眸子瞬间就瞪大了,震惊的却是说不出话来。 岑子画见琴重华这般表情,还以为他是怕药很苦,“不苦的,有那么一点点就。” 可琴重华的目光仍旧直直的落在他的后面。 “重华?”子画端着药碗,蓦然发觉不对,飞速转过头去,手一抖,药汁洒了出来,“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才,一眨眼的功夫。”琉刖淡然道,“别激动,子画神医,我不是来看你的。” 岑子画就茫然了,他知晓这其间的来龙去脉,所以保持了沉默。 “你,出去。”琴重华对琉刖一字一顿道。 “我不看还不行么。”琉刖一对上琴重华气场瞬间就减了一半,“我背过去。” “滚出去!”琴重华抬高声调,随即咳嗽起来,岑子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对琉刖道“你就依他吧,先回避下。” “不。”琉刖却十分的坚决,“我就要留在这里。” “混……混账!”琴重华快被他气晕了,若不是身上有伤,估计早就跳起来抡他一巴掌了,“滚!马上消失在本宫的面前。” 琉刖悻悻焉的站着没动。 “你先出去吧。”岑子画语重心长。 “我不出去。”琉刖坚定不移。 “简直是气死我了……”琴重华支撑着坐起来,解开的云裳从肩头滑落,露出线条突兀的锁骨,那般瘦削,“琉刖,你站在这里让我颜面何存!” “重华,你在……”琉刖就要过去,被子画拦住,他蓦然一搡岑子画“你让开。”不管不顾的就冲到了琴重华的跟前,“你在我面前还要颜面做什么。” “厚颜无耻,你,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随你怎么说。”琉刖拿出来满不在乎的态度,“反正,我是你的夫君。” 第八十三章:生之痛苦 噗……一向淡定超然的岑子画也绷不住了,夫……君。人脸皮厚到这种程度也让人佩服。 琴重华扶了下额角,一阵头晕目眩之感,“若不是我有伤在身,我早就……” “要杀要剐也等完事了再说,随你的便。”琉刖扯过一旁回避姿态的岑子画,“继续。” 事已至此,不容再耽搁下去,子画有些为难的对重华道“要不,你就依了他吧,在就在吧,琉刖,你不可说出去。” “我有病么。”琉刖反问了句。 “你有。”琴重华狠狠的道。 “老婆你说有就有好了。” …… …… 岑子画觉得自己貌似有点亮,“好了,你们都别吵了,重华,这不是儿戏,我此前从未做过。” “你给我去那边站着,转过去。”琴重华指了指石壁。 琉刖二话没说转身就去了。岑子画不禁笑了笑,想琉刖在朝廷之上是怎样的翻手为云覆手雨,现在却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见他走开了,琴重华又缓缓的躺下,一举一动似乎都很痛苦,然后他望着子画道“该如何。” “就……那样。”子画有些尴尬,“我也,不是很通透。” “干脆用刀吧。” “万万不可,你的身体结构现在是个什么样子都是未知,这样做风险太大,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可要如何顺其自然。” “就……那呗。”子画说的自己都把头低了下去。 琴重华也慢慢的垂下眼帘,“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重华,等不及了,你现在用所有的真气才勉强保住他的性命,若是再拖延下去,怕是……你自己也支撑不住的。” “可,可我,要如何开始。”琴重华茫然无措的道,眸底纷乱潋滟。 “他大概在什么位置。” “我不知道,子画,我真的不知道。” 子画也迷糊了,“我用手按下,你感觉下。” 这边琉刖听得心急如焚,可又不敢过去帮忙。 “是这么。”子画在重华的下腹左侧按了下。 琴重华摇了摇头。 “那,这?” “不,不是。” “这里呢?” “也不是。” 岑子画收回手,眨着眼睛琢磨了片刻,然后又俯下身,这次手往下移了几寸,“这?” 琴重华微微的蹙了下眉,“好像是的。” “什么感觉。” “疼。” “嗯。”子画直起腰,“我用内力助你。” 听到内力两个字,琉刖忍不住对着岩壁道“我的内力比你强。” 他这点绝不是吹嘘,放眼江湖,能在他之上的恐怕如今也只有琴重华了。 “不用你费心。”琴重华忽然冷冷道。 “重华,其实,让他来或许会好很多,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长痛不如短痛。”子画综合考虑道。 “疼死是我愿意。”重华一字一顿,相当决绝。 ……子画对他的脾气再了解不过,他若是不情愿,就是说什么都枉然。 “那我来,你忍住。”岑子画的功夫也相当之可以,当即蕴气转于七经八络,然后一掌击在琴重华的下腹某处。仰卧在石台上的人身体微微一颤,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更加苍白。很疼,他也不清楚为何会这般痛楚难忍。子画的手并没有离开他的身体,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衫将自己体内的真气传给他,逼迫着某个存在下行。 “有感觉么。”子画看着他那么隐忍的样子,心里焦虑成一团。 “没……”琴重华黯然的摇了摇头。 “重华,别犟了,让他来吧,我的内力不够。” 琴重华眸光潋滟的眼睛微微的朝琉刖那边流转了下,没有言语。 “琉刖,你来。”子画也没等及他表态,招呼琉刖道,“用尽你的全力。” “什么?”琉刖震惊,“那,那万一,把我老婆打死了怎么办。” “混账,放肆!”即使如此痛苦不堪,琴重华还是拼尽全力的厉喝道。 “老婆,你省点力气吧,咱们的孩子还没降生呢。”琉刖任凭他如何怒斥,都一副‘我没听见’的模样,干脆将怒火万丈的琴重华无视了,直接对子画讲话,“你给我个准确位置。” “在这。”子画无奈之下也只好先忽略倔强的老友了,索性将他的衣袂撩到一边,琴重华扑腾着坐起来去挡,被子画轻轻一下又给推躺下了,“记住了么。”他也只看着琉刖说话。 …… 叱咤风云的江湖至尊就这样被华丽丽的当成空气了。 岑子画神情严肃的对琉刖耐心的讲解着“不是要你打他,是要你将真气传入他的体内,然后帮助他将你们的孩子推出来。” 当子画说到你们的孩子时,琴重华和琉刖几乎同时倒吸了口气。 虽然事实如此,可听起来还是有点别扭。 “明白。”琉刖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重华,琴重华嗖下拽过衣袂盖在身上,那目光恨不得将他冻死。 “老婆,你把衣服掀开,要不然我……” “滚!——” 琉刖被他这么骂,也没生气,只是抿了下嘴角,“听医生的。” “重华,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吧。” “子画!” “哎。” 岑子画也爱莫能助了,干脆往后面退了半步,示意琉刖开始。 琴重华只是裹了件薄薄的云裳在身上,琉刖轻松加愉快的就将覆在他下身的衣角拨到一边去了,一边动作还一边振振有词“我又不是别人,我是你夫君。” “琉刖,你若是再敢说半个字,别怪我不客气。” “老婆,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琉刖压根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双手空中相绕汇聚蕴识于掌中,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一团若海波般涌动的真气流转在他的手上,“我来了。” 随即,电光火石般的一下劈在了琴重华下腹三寸。琉刖出手相当之快,以至于一边的岑子画都没看清楚,几乎在同一时间,重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旋即就昏了过去。 琉刖顿时就傻了,“完了完了。”惊惶无措的看向子画。 子画颇为淡定,“不要慌张,他现在体力太弱,根本没有任何抵挡的能力,你不要抬手,将气蕴传给他。” 琉刖立即照办,听话的像私塾里的孩子。“然后。” “向下推,感觉到什么没。”子画也目不转睛。 “有反向作用力。” “就是那个了,你想办法将他推下去。” “往,往哪啊。” “你觉得呢。” “啊!”琉刖大吃一惊的转过头来,“能行么。”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按理说应该可以的。” “岑子画,我老婆要是有个闪失,你明白的。” “不用你废话,若是重华有了什么不测,我也不会苟活于世。” 就在他俩你一言我一语时,琴重华又从昏迷状态醒了过来,虚弱的睁开眼睛,现在他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听之任之。他将自己全部的元气都用来保护腹中的骨血,背后那道重重的伤口根本没有任何愈合。 随着琉刖蕴识的导入,琴重华感觉越来越疼,剧痛难忍,他死死的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音。 第八十四章:小宝宝 随后,他感觉身体内似乎有一股暖流,再然后,就听到琉刖恐惧的声音喊道“血!流血了!从,从哪?那?哪啊……” 琉刖也是上过战场见过大世面的人,多少次血肉模糊,尸横遍野,他都面不改色,可现如今他的手都在哆嗦,“岑子画,你快想办法啊!” 慌了,彻底慌了,这三位在江湖上都称得上人物的男人清一色乱了阵脚。 “稳住。”子画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从怀里翻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就塞进了琴重华的口中,“咽下去。” “不行!不能再继续了,孩子我不要了。”琉刖望着石台渐次被血色染红,完全淡定不能,刚要抬手,却被琴重华给按住了,“都已然如此,不如做到极致。” “放屁!”琉刖高声道“他死了不要紧,你不能死啊。”说完,又觉得太硬,连忙上软的,“老婆,我三宫六院的不缺子嗣,这个咱不要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气,气死我了……”琴重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真的没想到琉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琉刖,你让我,让我还有何颜面活下去。” “有什么的。”琉刖猫着腰大半天了,索性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低着头望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重华,我在你面前也没半点颜面可谈。你想想,我如今是何人,我是永烨王朝的皇上,开国之君,可我在你这要半分颜面了么?我没有。岑子画也在,你训斥我就如同训一只狗,混账,放肆,滚,这一系列的话骂的我体无完肤,可我说什么了,我在意了么,还是没有。我总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掐指算来也有十几个年头了,我们其实是很了解彼此的人,或许你从不这么认为,但,在我心里,一直有你的位置。” 琴重华的眼睛望着某个地方,却没有看他,一抹浅浅的悲凉浮上他的眼底,他没有言语。 “既然你执意要这么做,我依你,即使是死的,我也替你将他取出来。”琉刖语落,目色沉了下,旋即再度凝聚气蕴,横下一条心,用力抵了过去。他闭上了眼睛,他不想看这令他难以面对的惨烈。冥冥之中,他似乎听到生命悄然流逝的声响。岑子画默默的站在一边,心里也说不出个滋味来。 鲜血沿着石台滴落在地上,开始只是一滴滴,后来连成线。 琴重华始终望着某个虚空的地方,倔强的看着,就像那里有生命的本真。 最后一丝血色从他凉薄的唇瓣上彻底消散。 随即,他听到子画在喊“我看到了!” 他的神智已然模糊,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起来,仿若一场梦。只道两个人影在他眼前不停的晃动,在焦急的说着什么。然后,有人分开了他的腿,在那一秒,所有的尊严纷纷碎落。再然后,他放弃了。闭上眼睛。 直到再度被人晃醒,有人使劲的在摇晃着他,喊着他的名字,“重华!重华——” 他无力的撑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皱巴巴的小东西,染着血丝的小脸拧在一起,就像一朵烧卖,琴重华当时的第一感觉就是——不是吧,这么丑。 而抱着这个小家伙的琉刖却笑得合不拢嘴,一旁的子画也是一副我心甚慰的神情。 “老婆,看我们的宝贝。”琉刖的声调喜悦中带着贱次次。 “啊……”琴重华有点瞠目,“哦。” “多漂亮呀。”琉刖晃着包裹着衣服的婴孩,指了指自己,“我是你爹。”又指了指琴重华,“他是你娘。” “滚!”重华朝他厉喝,声音已然沙哑。 “都是爹……”琉刖翻了下眼睛,有些无奈。 琴重华吸了口气,冷冷道“漂亮?我怎么没看出哪里漂亮。” “刚出生的婴儿都这样,过两天就好了,一看你就没经验。” “我自是不如你,我又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琉刖抿了下嘴角,迅速转移话题,“老婆,你给咱儿子起个名字吧。” “儿子?”琴重华貌似对男孩不大满意,“随你便,随我姓。” “干嘛随你姓,该随我的才是。” 这时,戳在一边良久的子画道“重华,我先去……准备些药来,随后给你敷在后背的伤口上。” 说完,一道光般的就掠出好几丈远,要理解他,谁也不想当这个电灯泡。 琴重华却在这一刻有些出神,本来是想好的名字,天意么,他落寞的笑了下。 就在这时,一只爪子忽然伸了过来,琉刖将手按在他的胸前道“老婆,你说你这里会不会鼓起来。” “给我滚!” “咳咳,也没准……” “琉刖,本宫的伤很快就能痊愈。” “话说回来,我宫中倒是有不少ru娘。” “抱着你的宝贝儿子,滚回你的皇宫去。” “是咱的宝贝儿子。”琉刖迅速纠正了他的错误。神奇的是,这个婴儿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放声大哭,很安静,安静的闭着眼睛,就好像在感知这个陌生的世界。不过相比正常的孩子,他太瘦弱了,弱不禁风的样子。“老婆,你跟我回宫吧。” “休想。”琴重华暗哑的道,他感觉很累很累,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哪怕再也不会醒来。 一直在旁避嫌的子画终于转过身道“你们先别斗嘴了,先想想还如何照顾这个孩子吧,他不同于正常出生的婴儿,怕是体弱多病。” “我看没问题啊。”琉刖举起小宝宝晃了晃,“就是,他怎么不哭啊。” 这样被举在半空摇来晃去,小孩子也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就仿佛降生到这个世界的一刹那,就已阅尽千帆。琴重华看了看这个与自己纠缠了十余载的男人和他手中的婴孩,静静道“带着他,走。” 琉刖一怔,“往哪走。” “这里是夜梵宫,不是你的皇宫。” “那你呢,老婆。” 重华冷着脸抿了下唇角,沉默半晌道“本宫会去看他。” “那不行啊,要走就一起。” “白日做梦。” “那他走,我留下。” “你!”重华瘦削的胸膛一起一伏,“你留下来做什么!气死我么。” “我留下来照顾你。”琉刖信誓旦旦,“本王的宫中有的是人可以照顾他,重华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我们的孩子享尽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那是你的事。”琴重华不想再跟他蘑菇,“子画,我们回寝宫。” “那,他……”子画指了指琉刖。 “你管他做什么。” “就让他这么抱着孩子出去?” 琉刖一笑,“不妨事,反正本王是不在乎,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狼子野心,终于是暴露无疑。琴重华沉吟了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孩子再小也是活的,不保准他什么时候就会哇的一声哭出来。琉刖转了下眼睛笑道“重华,我可以叫人把他悄悄的带走,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可我要留下来陪着你,可好?” “不好。” “那就没办法了。”琉刖叹了口气,“那我只能和咱的宝贝儿子一起走了,话说来的时候你们夜梵宫的几个弟子可都守在门口,他们若是问起来,我总不能说是我生的吧。” 琴重华当即重重的咳了下,一抹血色滴落在衣服上,“琉刖,你欺我现在身负重伤,奈何不了你是么!” “本来嘛我说什么你都觉得不行,那你要我怎样。” “唉。”子画听得头都大了,“重华,你就先让他设法将孩子带走再说。” 第八十五章:残忍与别无选择 “还是子画先生深明大义,老婆你不好太任性。”琉刖说着将小孩塞进子画的怀里,“在此稍等。”然后,他就闪身出了山洞,将石门紧紧的关上,直奔夜梵宫大门。那边岚风和凌玄正在和林彦纠缠,林彦当然敌不过他二人的猛烈攻势,就是一个跑。就在他于林间穿梭时,忽然远远瞥到一抹熟悉的影子,那不是陛下大人么……完事了?可怎么也不叫一声,自己走了。分秒走神之际,岚风的一只手已经稳稳的搭在了他的肩上,“别跑了,右堂主。” 话说正门前,其余几人猛然看到琉刖窜了出来,都是一惊。一袭刺客的黑衣不说,还湿哒哒的。“抓住他!”倩儿大喝一声,首当其冲扑了上去。琉刖心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抓住本王?一边引开他们一边打了个口哨,片刻一只骨隼扑棱着翅膀飞过来,他回头望了望,倩儿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便停下脚步对着骷髅鸟的耳朵眼说了句,一扬手,骨隼扑棱棱的又飞走了。为了更好地耽搁时间,琉刖直奔昆仑山就去了。夜梵宫的几名徒弟紧追不舍,以为他又是什么阴谋诡计,趁火打劫。 在经过山脚的树林时,林彦朝琉刖大喊“堂主!您要去哪里——” “上山——”琉刖回了句:“爱卿与朕一道——” 琉刖的瞬间亮相,也委实震惊到了凌玄和岚风。不过他们比较可以理解,这位君王为何而来,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然后所有人都朝昆仑山奔去,一时间夜梵宫偌大的宫苑内空空如也。 琉刖带领着这支轻功了得的登山小分队,分分钟就掠到了山巅。落霞漫天,云海浮沉,美不胜收。“累死我了。”他大口的喘着气道。 “你跑什么!”岚风手拄着膝盖,也是气喘吁吁。 他们的身后,凌玄扯着林彦,连滚带爬的翻了上来,再往后看,苏裴倩儿几人纷纷跃上来,众人齐聚昆仑圣境。 “那你们追什么,本王就是来看看。”琉刖心里好笑,估摸着这时候人已经快到了。遂上前一步将林彦从地上提起来,道“你先回去,朕要在此处呆上几日。” “什么?堂主,你不走了?!”林彦比较震惊,“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呐。” “我不在,不是更能看出谁对我忠心耿耿,谁对我心存芥蒂么。”琉刖随便找了个借口,“你回去给我好好盯着,不许疏漏。”然后对着倩儿几人道“还请众位豪杰再送我爱卿下山。” 苏裴气得牙根直痒痒,“琉刖,你神经错乱了吧。” “还真有点,不过本王现在心情好,没兴致与你等计较,岚少侠,借一步说话。” 岚风看了眼琉刖,又看了看凌玄。凌玄当即道“我们下去。” “哥,你到底是哪伙的。”倩儿皱着眉,十分不满。 “听不懂话?”凌玄冷森森的瞪了她一眼,脑袋是摆设么,事到如今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须臾之间,山顶就剩下岚风和琉刖两个。一来二去的,他们两个倒走近了许多。 “你不能动素骨。”岚风望着脚下的云海道。 “我当然不会亲自动手。”琉刖弯腰拾起一块石头,远远地掷了出去。 岚风没说话,过了会儿道“一切顺利?” “幸好一切顺利。” “嗯。”岚风忽然笑了,瞄着琉刖“你这辈分以后可就不一样了啊。” “哈哈哈。”琉刖春风得意,“还不快跪下叫师公。” “呵呵。”岚风只是笑笑,并没有讽刺挖苦他,顿了顿道“回头我去找他谈谈。” “谈?还有谈的必要么。”琉刖长长的吐了口气,“虽然他是我的侄子,可我还是想置他于死地。” “琉刖,你大可不必强调你是他叔叔,对于你来说,亲情本就是无关痛痒的事。” “看对谁。”琉刖回了句,“话说我现在与重华也算是亲人了。” 岚风没接他的话,转而道“其实那一瞬间我真的很想杀了他,可我怕师父会受不了,以后也是一样,曾经爱过的人,或者说现在仍爱着的人,可以永生不见,但却不能接受那个人的离去。” 琉刖静默,片刻道“只要他活一天,重华就可能会去寻他。” “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了,我不会让他再见到师父,哪怕只看一眼。” “这么自信。” “呵呵。” 接下来两个人都陷入各种的沉默。遥望着万里云海。 许久,琉刖沉沉的道了句“世上之事,很多难分对错,最后只是胜者为王。” 岚风只是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嘴角,“下去吧,你的人应该已经回去了。” “岚风,要是你肯投身仕途,我很愿意助你青云直上。” “我无此意。”岚风舒了口气,“只想自在江湖。” 下到山脚,孩子已被皇宫的密探接走,师父和子画回寝宫疗伤,几个徒弟倒是围坐在桌前议论纷纷。凌玄沉着脸听着,不发一言。岚风朝大殿内瞟了眼,“王爷你是跟我一起去呢还是留下来。” “一起。”琉刖定定的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靠嘴皮子说死一个人的。” “呵呵,事实不需要锦上添花,已足够残酷。”岚风摇了摇扇子,“那就先见了他再说吧。” 生活没有任何温情可言,命运也是一样。 再多的泪水也无法追回救赎与宽恕。 夜幕低垂的山间,灰白的天光被窗户裁成一小块方形。 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暗沉,化不开的悲伤。一地碎落的瓦片,一个消瘦的少年抱着蜷到胸前的双腿,灰蒙蒙的眸子布满血丝。他的神情早已麻木,悲伤深处空无一物。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苍白的笑了,“来了。” “嗯。”岚风迈进来,身侧是琉刖。素骨背对着他们,声音沙哑,“我一直在等你,岚风。” “呵呵。”岚风只是笑笑,“我不是来杀你的。” “是么。”素骨点了点头,“可我希望你能杀了我。” “我不会。”岚风绕到他跟前,俯视着他“我来,是个你讲个故事。” “故事?”素骨苦笑,“这辈子我听的故事太多了。” 琉刖没言语,站开一步,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酒坛碎片。 素骨闻声缓缓的转过头,“是你?” “是我,不想见我是吧。”琉刖双手叉在胸前,“其实我也不想见你。” “没什么想与不想,一切都没所谓了。”素骨微微抬头看向窗外的一角天空,“又要黑天了。” 岚风挪了一步,挡住他面前的视线,和目光尽头的天空,“素骨,师父没死。” “好。”素骨慢慢的点头,“活着就好。” 岚风沉吟了下,“你是我见过的最狼心狗肺的人。” “骂得好。” “你不是残忍,你够不是残忍二字,你只是没心,你不值得师父那么对你。” “可他呢,他杀了我全家!” “素骨,这事我也有份。”琉刖插了句。 “我知道,你们,你们俩!……我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就好。”琉刖耸了耸肩,“可惜,你想起来的有点晚,这万里江山已经姓琉了。” “哈哈。”素骨一丝疯狂,“你会遭报应的!” “那又如何,我本就不信来世,来生如何我一点也不关心,我只要今生此刻。而我恰好得到了,全部。” 这时,岚风看了琉刖一眼,示意他闭嘴,而后道“素骨,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不听也得听,听也得听。” “又是什么故事,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还不够么!还不够你们笑一辈子的么。” 第八十六章:光明。缘来如此。 岚风没有看他,自顾自的道“那一年,有两个人约定共谋江山。当时社稷飘摇,皇帝病重,命不久矣,便立大皇子为储君。可有一双眼睛却暗中盯上了这万人之上的皇位,那个人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他与同伙商定灭了长兄全家,一个不留。但他的合伙人却在最后一刻心软了,救下了大皇子的子嗣,那个孩子就是你。可你可有想过,与半壁江山相比,你的命真的那么值钱么。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救你,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为了我一生的荣华富贵。可那个人却仅凭一面之缘就放弃了所有。为此他深深纠葛了十年,不是为没有得到江山,而是为曾经犯下的过错。他是个善良的人。我不是,琉刖更不是,我们都不会为此忏悔半分。他救了你,可你的叔叔不同意你活下来,是这样吧,琉刖。” “呵,明知故问。”琉刖接着道“重华就是太傻。我当年就跟他说过,若是不杀了那个孩子,早晚有一天他会复仇,都被我说中了。不过他向来不听我的,素骨,为了能留下你这个活口,重华当着我的面刺瞎了你的眼睛。” 素骨一怔,这些他都没有忆起。 “然后,他问我,这下总可以了吧。我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你就是这么保住小命的,后来,你又看见了,那是重华把他自己的眼睛换给了你!你现在总该明白为何你的眼睛是灰色的了吧,他耗去了大半功力让你重见光明,也为了让自己能继续看到,才练了瞳术。可瞳术并不持久,十年后,他再一次面对万物失色。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是,我们是罪人,可你也逃不掉!” 素骨彻底愣在那,“你说什么,你说我的眼睛是师父的?” “你还配叫他这两个字么。”岚风冷冷一笑,“这就是故事的全部,我讲了上半部,琉刖告诉你下半部,现在完美了。”顿了下,“素骨,这世间你再寻不到第二人会对你如此,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素骨久久的失神,灰蒙的眼中写满绝望的空茫。 血海深仇。一往情深。 他蓦然又笑了,带着浓浓的疯癫,“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 “为了让你不再出现在师父面前,哪怕只是一刹那,一眼。” “哦。”素骨望着岚风,他的背后是沉落的苍穹,“那如果是此生最后一眼呢。” 岚风没有言语。琉刖挑了挑眉梢,“可以。” “嗯。”素骨闭上眼睛,往事如梦境一般从脑际呼啸飘远。 “最后。”岚风道了句,“最后的最后。” 说罢,他与琉刖两个人便走了。留下一地残局。幽暗的房间内,两行血泪顺着少年的眼角轻然滚落,滴在手背上,湮没于夜色中。 看不穿是你嘴角的浅笑,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一阵风,一场梦,爱如生命般莫测。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回去的路上,岚风与琉刖都很沉默。说实话,虽然目的达到了,可彼此的心里不是那么好受的。长痛不如短痛,凡事总要有一个结果。一直到行至夜梵宫门口,岚风才问了句“你还真打算留下来。” “是啊。”琉刖不以为然,“重华现在十分,也最需要我。” …… 子画足足在寝宫里忙乎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黄昏才出来,也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外门围满了人,不过他们都没有如何焦虑,因为岑子画的医术堪称名扬天下。见他出来了,琉刖朝宫廷侍卫摆摆手“抬进去。” 子画的目光对上琉刖的一瞬间,愣了下,表情有点怪怪的,随即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凌玄招待子画去歇息,岚风也打了个哈气道“琉刖,交给你了。” 话说九五至尊在这也是一点架子都没了,琉刖点头笑道“放心。” 他几乎将整座皇城的上好补品都运来了,血燕珍珠等自不待言,还有一堆在市面上根本见不到,闻所未闻的东西。然后,他就满怀着喜悦的心情大踏步的走了进去,现如今再没人横档竖拦的了。 琴重华也被折腾得半死,就是武功再如何高深,也架不住这么翻来覆去的。更何况那个孩子对他损伤很大,此时他正倚在床上闭目养神,胸膛缠着白色纱布,一层层散发出草药的清香,身穿一件绣着暗纹的黑缎云裳,墨发旖旎铺陈在榻上。他听到有人进来,并未睁眼。“你怎么还不走。” “我没打算走啊。”琉刖端着一碗血燕走到床边,“老婆,请用膳。” 真是气得人咬牙切齿又无计可施,琴重华冷冷道“不饿。” “那我先放那,你饿了再吃。” 琴重华懒得搭理他,干脆转了过去。时间于此刻失去意义,因为琉刖根本没动地方,就坐在床头的椅子上静等。一边等还一边自言自语“话说现在朝中也没什么大事,我可以在此多留一段时日。” “琉刖!”琴重华蓦然坐起来,怒目含霜,旋即那双修长的眼睛眨了眨,又眨眨,“你,你穿的这是什么。” “不好么,我以为甚为合适。”琉刖说着低头扯了扯衣襟,“这是我为伺候老婆你特意准备的。”顿了下,他压低声音“老婆,你现在是非常关键的时期。” “你,给本宫,滚出去!” “别生气,你现在不能动气,我都问过御医了。” “好……好。”琴重华深吸口气,彻底颓然的道“若要我不生气,你走了便是。” “我不能走,我要做一个合格的好夫君。” “琉刖,你是活腻了吧。” “老婆,你就别再推拒了,你我现在不仅有了事实,连结晶都有了,还羞涩什么。” “你是我平生所见,最无羞耻之人。” “没事老婆你随便说,只要你高兴。”琉刖全当耳旁风,端过碗道“趁还没凉老婆你快喝了吧,这个东西很补的。” 琴重华袖子中的手攥得紧紧的,骨节都泛白了,“是不是我打碎了这碗,你还有下一碗。” “老婆,你果然懂我。” …… 最后,琴先生妥协了,将那碗血燕喝了个干干净净,眼看着琉刖端着空碗出去,总算松了口气,背后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曾经。骨儿。他又不自觉的轻声念出这个名字。你原谅我了么。世事难两全。不负如来不负卿。 就在他暗自惆怅时,琉刖的身影再度闪了进来。这次手中换成了一小碟糕点。 “老婆,你吃点这个,这是江南那边的诸侯敬贡给我的,味道很不错,清凉爽口,又不甜腻。”说罢,他拿起一块递到重华的嘴边。琉刖跟他说话时,一概省去了本王,朕等字眼。真可谓礼贤下士。 “我不吃。”琴重华瞪着他,“你还有完没完!” “你把这个吃了,我就出去。” “你方才也是这么说的!”琴重华怒了,据理力争“你方才说你把这个喝了,我就出去,出去了又能如何,你又回来了!” “噗……呵呵。”琉刖忍不住笑了,“你吃了,我出去就暂时不回来了。” “暂时?好一个暂时。”琴重华冷飕飕的,“若是你从这刻起就滚回皇宫,我就吃掉它。” “其实,我滚回去,也可以再回来的。”琉刖索性自己吃了口,“真真好滋味。” “那你就自我陶醉好了。”琴重华说着登上云靴,“恕不奉陪。” “老婆,你去哪,你不能随便走动。”琉刖放下碟子就追了上去,死活拦住人家道“你现在是坐月子……”见重华一双凤目都快瞪出来了,连忙改口“坐日子,日子,老婆你是男人。” “滚!”琴重华一把推开他,拂袖而去,愤怒至极的气场可谓余蕴绕梁。琉刖戳在原地,出了片刻神,就笑了。 还真是倔强,这么多年,一点没变。如今都当爹了,还如此任性。 这大概就是他对琴重华的终极评价。透着无奈,也透着宠溺。 不过他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哄他,直到他真的接受自己,直到那一天。 一切都可以因为时间而改变,所有铭心刻骨的,最后也会灰飞烟灭。这是岚风希望看到的,在这点上,他与琉刖不同,琉刖是希望素骨彻彻底底的消失。怀着不同的心情,他们都在默默的等待着那个少年。 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留不住。 琴重华的伤势好了大半,虽动及元气,却也没了大碍。那日傍晚,他对着一边煮茶的琉刖道“你该回去了,陛下。” 琉刖一愣,端着茶壶的手微微晃了下,“不着急。” 琴重华静默了半晌,“回去看看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琉刖一笑,转眼看向他,“重华,为什么是那个。” 窗外傍晚的天空旷远岑寂,那双修长漆黑的眼眸轻轻眨了眨,没有言语。“走吧。” 重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落寞,仿若已放空世间所有。 “他会来看你。”琉刖忽然道了句。 “嗯?”重华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何必问那么多。”琉刖的声音也沉了下去,“你不是很想见他么。” “或许。”琴重华轻轻道。 接下来两个人都陷入静默。后来,琉刖转身出去了。那人也并没有叫住他。须臾,他换了自己的衣裳回来,“重华,我先走了。” “好。”重华微微点头,目光仍旧落在苍穹尽头。 第八十七章:无处告别。等你。重华。 琉刖抿着嘴角望着他,像是想说什么,终究无言而去。时光可以抹平痛楚,也可以冲淡热情,这些天来朝朝暮暮陪着琴重华,可他对他却始终冷冷漠漠,换做谁心里都不会好受。琉刖此时也非欲擒故纵了,他只是有些失落。可世间之事就是这般凑巧,在他骑着马缓缓的走在天空下时,却与一个人迎面相逢。 或者说狭路相逢更合适。他勒下马缰,冷冷道“你来了。” “你走了?” “呵呵。” 这就是他们之间短暂的不能再短暂的对话。于此时此刻,仇恨对于素骨来说似乎已不再重要,他只想了却。每个人都在说,要了断,却越了越乱。 片刻之后,他们继续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行。走开一段距离后,琉刖忽然调转马头朝他喊道“如烟,你若是还有何不甘,可以冲我来,我在宫中等你!” 如烟……素骨停下脚步,没有转身,“这本就是我的名字,对么。” 琉刖没有回答,策马而去。马蹄声渐行渐远,就像往事一般再也追不回。 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岚风和凌玄并没有惊讶,其余的弟子不知其中状况,几分难以置信。岚风像从前那样拍了拍他的肩“小师弟,今天打扮的很风骚么。” 素骨笑了笑,“那是自然。” 他穿了件银灰暗绣的云裳,与他眼睛的颜色很相衬。 “师父在书房。”岚风道。 “嗯。”素骨没再多言,径直朝桃林那边走去。 岚风望着他的背影沉沉的叹了口气,自语道“小师弟,你可要信守诺言。” 或许这是一生中最后这么叫这个孩子了。曾经的愤怒与怨恨在繁华过后的寂落中变淡,他没有跟过去,心绪也同夜空般逐渐暗淡。 在门边几步外,素骨站住,静静的看着。师父还是老样子,坐在书案后,微微低着头,青丝垂落,染满肩头。只是他没再翻看书卷,而是在望着手中的一枚手链。送出去的,又还了回来。然后,他笑了笑,轻轻浅浅,一如昨天。 “师父。”素骨静然的唤道。 琴重华的眸底一抹错失,从思绪中抬起头,“骨儿?” “是徒儿,我,来给师父请安。”所有的话语都仿若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走进书房,一撩衣袂跪在地上,“徒儿来迟了,有事耽搁,还请师父恕罪。” 那一秒,琴重华深邃如夜的眼中掠过一缕泫色,随即不见,尽量平静着声音道“骨儿起来,为师并没有怪罪于你。” 素骨抬起眼睛,视线中是他下颌上方那抹永远都不会改变似的笑意,缓缓站起身道“师父还想与徒儿醉酒么。” “好。”琴重华轻声道,“为师很想。” 素骨笑了笑,“徒儿愿意陪师父一醉方休。” 如果前尘能被这样覆盖,该有多好。依旧是那片桃林,可桃花儿却早已谢了。 还是那棵树下。那天他喝醉了,倚在师父的怀里睡着了。桃花纷纷落下。多希望,这一觉醒来就是地老天荒。 “师父,请。”素骨举起一坛酒,仰着脖子就灌了下去。师父仍是靠在树干上,一条腿弯起,胳膊搭在膝盖上,“骨儿喝得这般快,就不怕醉了么。” “但求一醉。”素骨跪坐在师父跟前,“醉了好,醉了就什么都忘了。” 师父笑了,一抹苦涩,“可,骨儿都记得,不是么。” “师父,该你了。” 师父噙着笑意喝下清酒,“为师干了。” “徒儿也干。” 夜空中弥散着淡淡的桃花酒香,素骨渐渐的醉意朦胧,苍白的脸颊泛起淡淡桃红,他擦了擦嘴角“师父,我今天是来看你的。” “为师知道。” “是,最后一次来看你的。” 师父静默了下,“为师也知道。” “师父,我对不起你,可我不想解释了,因为时至今日说什么都没有意思了。”素骨苦涩的勾了勾嘴角,由跪坐变为跪着,“师父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到了现在才知道,不过已经晚了。” “只要骨儿愿意,就不晚。” “不,师父,晚了。”素骨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师父,对不起,徒儿不再愿意。” 师父慢慢的垂下眼帘,修长的睫毛轻轻眨动,“这样,也好。” “可,徒儿不想欠师父的。”素骨收回目光,望着某个虚空之处,“徒儿欠师父的太多太多,怕是这辈子都还不完了,我的命数如此,怨不得别人,可却连累了师父你。”顿了下,“重华,你原本可以很快乐,过得很好,却因为我……铸成了一生都无法抹去的伤。我又怎会不知,这一切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说着,他望向琴重华,“师父,徒儿想你能忘记,忘了所有的曾经。今时今日,我来这,就是想让一切回到最初。”说完,他点头笑了笑,“就当那一年你从没救过一个孩子,从没将眼睛换给他。好么,重华。” 语落,幽暗中忽然掠过一道银光,疾风般朝着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刺去。 “骨儿!”琴重华一直在静静的听他说话,沉浸在难以自拔的情绪中,就在他的指尖碰到那枚银针时,鲜血已经从素骨的眼眶里直流而下。 “重华,我把它们还给你,忘了我,和那个孩子,永远。”素骨紧紧握着那枚针,手指颤抖,“我也忘了,什么都忘了,只记得那天我从昆仑山巅跌落,一个漂亮的人救了我,他好美,美到胜过世间万物,他要收我做徒弟,我好开心……” 眼泪顺着琴重华的眼角落下,“我也好开心。” “那就永远让我们留在那一天那一刻,好么。” “好……”他握住素骨的手,“好。” “师父,徒儿要走了。”素骨微微点头,殷红一滴滴落在地面,“来世,我们还会见面,我们会很幸福的。”说着,他一笑,“我会在桥头等你来,师父,重华。” “那……就好好等着我。”琴重华已经说不下去,一抹墨红的血色从素骨的嘴角流出,一个人若全心赴死,是任谁也无法阻拦。桃花酒与曼陀罗,融合成世间剧毒,而这一刻,素骨却饮之如甘泉。 当岚风他们来时,素骨的尸体早已冰冷,师父抱着他,面容平静,就像他只是睡着了。 岚风缓缓的低下头。凌玄上前轻声的道“师父,他,小师弟……已经不在了。” 师父仿佛没听到他说话,只是将死去的少年搂在怀中,让他毫无血色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胸膛,然后微微低着头,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发丝上,好像这样那个孩子就不会冷了。 “师父,素骨已经死了。”岚风低声的道“葬了吧。” 没人敢上前抬走素骨的尸体,所有的弟子都静默的站在一旁。 师父就那么抱着素骨,直到黑夜过去,黎明破晓,岚风终于看不下去,走到师父身边俯身晃了晃他的肩“师父。” “别动。”师父的声音轻然寂落,“别吵醒了骨儿。” “师父他已经死了,徒弟也知道您很悲伤,可死者已矣。” “你们都去吧。”师父终于抬起眼眸看了看他们一众,“为师再陪骨儿坐一会儿。” ……岚风摇头叹息,将凌玄扯到一边小声道“要不,我们先把素骨的尸体冻在后山石洞再作打算?”“打算什么,再打算他还能活过来么。”凌玄抹了他一眼,“越是这样师父越伤心没头,还是长痛不如短痛的好。” “可师父他不撒手啊。” “他现在是一时间无法接受,再等等。” “还一时?都一晚上了。” “那你说怎么办!”凌玄忽然抬高声音,十分的烦躁,“你敢过去把他从师父手里抢出来么!” “我不敢……” “咱们都先离开,让师父平静一下,我们在这站着,他更不舒服。” 第八十八章:忘了就忘了。 “嗯。”岚风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上其余弟子纷纷退下。原本要去办的正事现在也都不是事儿了,六个人就戳在大殿里静等,这期间谁也没有说话。 待到黄昏时分,岚风又去桃林看了看,却意外的发现素骨的尸体不见了。 染着落日余晖的桃枝下,师父背对着他静静的站在那,出神的望着什么。 高挑瘦削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发丝随风轻轻飞扬。岚风不想打扰他,可还是很好奇,莫不是师父已经把他埋了? “师父,去歇歇吧。”他走近几步,低声道。 “嘘——”师父蓦然竖起食指在唇边,“别吵。” ……岚风默然,顺着师父的目光看过去,地上有个小小的土包。果然是埋了的。他当即放心了不少,随后但听师父幽幽的道“明年春天,桃花再开时,骨儿就会醒过来了。” ……“嗯,呵呵,会的,师父。” 岚风找不到任何言语,“徒弟先退下了,师父你也早点休息。” 琴重华在素骨的坟前守了三天三夜,就那么静静的,静静的守候着黄土之下的少年。忘却日落月升,忘却红尘千丈。最后,凌玄和岚风都受不了了,心都跟着一揪揪的,连同苏裴几个人合计着把师父强行弄走。 可商量来商量去,都未果,冥冥之中,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我去找他。”岚风起身道,“你们看好师父。” 皇城一如往昔,辉煌壮丽,肃穆庄严。他刚刚穿过大门,就有人迎了出来,“岚少侠,陛下命我在此等你。” 岚风叹笑,“让你久等了。” 林彦也是一笑,“这边请,陛下在后花园。” 秋天的缤纷沁染着皇宫的一草一木,层林尽染间琉刖坐在石桌前,临风浅酌,神色宁静。林彦退下后,岚风在他对面坐下道“死了。” “嗯。”琉刖将酒杯朝前推了推,“来,喝一杯。” “你真有心情。” “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结局,为何没心情。” “是啊,你是如愿以偿了,不知师父有多伤心。” “伤心?呵呵,谁不伤心。放眼望去,天下皆是伤心人。” “琉刖,你跟我走一趟。” “我去了又有何用。”琉刖将杯中酒干了,“我去了也解不了他的心结。” “可,你解不了,我们更解不了。” “情劫。对于我也好,重华也好,素骨也罢,都是一场情劫。他怎么样。” “天天在素骨的坟前发呆,连续好几天了。”岚风叹气,“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师父也是血肉之躯。” 琉刖挑了挑眉梢,“我随你去劝劝他,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你不一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么。”岚风听他的语气很是不痛快,“如今尘埃落定了,你又打退堂鼓了?!” “岚风,不是我打退堂鼓,而是我有些……呵呵,我也是人,我也有感情,就算我不要颜面,可他总是对我冷若冰霜,我也不好受,我不是生他的气,只是,怎么说呢,心情不大好。” “放眼望去,天下皆是寂寞人。”岚风一笑,几分无奈,“人人寂寞,人人孤单,能陪我们走到最后的,只有自己,我早就看穿了,所以从不谈情说爱,风花雪月落下,只剩一地凄凉。” “是,呵呵,确是一地凄凉。”琉刖点点头,摆弄着手里的酒杯,深深的吐出口气“我们走。” 在看到重华消瘦的背影时,琉刖闭了下眼睛,“重华啊。” “你去吧,我们先撤了。”岚风也不想再看下去了,“好好劝劝他。” 桃树的枝桠染着一层橙金色,高远的苍穹下,一抹身影在另一抹身影的身后站住,沉吟了下“秋天了。” 那抹玄色的影子却没有丝毫波动,过了半晌轻声的道“骨儿,你看晚霞多美。” 琉刖抿了下嘴角,“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明年春天,我们还在一起看夕阳好么。”重华对着一抔黄土道。 “重华,他已经不在了,你为何就不肯放下,把你的目光望向一直留在你身边的另一个人,哪怕只是一瞥回眸。” “骨儿,想明年的桃花一定开的很好。”琴重华似是陷入一个幽深的世界,缓缓的蹲下身捻了一抹尘土,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指尖纷纷落下,“骨儿,你睡吧,我想你也累了,就睡在这桃树下,冬天很快就会过去的。” 琉刖眯了下眼睛,“重华,你看着我。” 琴重华仍是半点反应没有,起身抬头看着桃树,“若是这桃花四季常在该有多好。” “重华,琴重华!” “可又怎么会,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重华自顾的笑了笑,“不过为师会陪你一起等的,你不会孤单。” 琉刖终于忍住不上前拽了琴重华的衣袖一下,那人错失的凝眸望过来,眨了眨修长深邃的眼睛,脸上的神情那么的惊诧,就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重华,我叫什么。”琉刖急急地问。 “你扯着本宫的衣袖做什么。”琴重华一蹙眉,“松开。”遂轻轻一拂,衣袖从琉刖的手中滑落。蓦然,他就笑了,望着远处的青山,“你这个人真是古怪,好端端的跑来这里是为何故,天色不早了,回家去吧。” 琉刖不信,他不信琴重华就这么失忆了,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自己忘了个干干净净。“若是琴宫主真的不记得本王,又怎会记得自己是夜梵宫的一宫之主。” “你这人好无道理,这是我的家,我怎会不记得。”琴重华看着他,眼底的神色是那么的冰冷而疏远,“我在这里生活了好多个年头,望遍昆仑山的花谢花开,年复一年,在这我遇到了此生最爱之人,我的骨儿。只是,他现在睡去了,他累了,等他醒来,我们还会一如往日,厮守这青山绿水,朝朝暮暮。” “……那琴宫主,除了骨儿,你还有其他的徒弟么。” “其他的?不曾。”琴重华回答的毫不犹豫,“本宫只有这一个关门弟子。” “啊……”琉刖有点傻眼,“真的,你不记得岚风,凌玄,倩儿?” “你说的是何人,我想你是记错了。”重华倚在树干上,将视线从琉刖身上移开,“这位公子还是早些回去,莫要扰了我与骨儿的清净。” “这位公子?重华,你是在说我么。” “自然是了,这里还有别人么?”琴重华反问道“本宫不清楚你是如何得知我的名号,但本宫不习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留在家中。” 第八十九章:为师的骨儿 琉刖彻底完败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岚风他们去吧,告诉他们这个特大喜讯,他们的尊师已经完全忘了有他们几个徒弟这一回事了。“在下先告辞,择时再见。” 他刚从桃林出去,迎面就撞上了岚风和凌玄,岚风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你劝好师父了么。” “劝?他已经不记得我了,还有,他也不记得你们了。” “什么?”凌玄一皱眉,“你个混账跟师父说了什么!” “你骂谁呢!”琉刖也刷下就火了,“自己去问他好了!”说罢,就要拂袖而去,岚风拽住他,“琉刖,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且等等,我们去看看。” 不出半个时辰,但见凌玄和岚风灰头土脸,满目沮丧的回来了。 琉刖冷冷一笑,“怎么样,是不是你们也成了二位公子?” “怎么会这样!”岚风扼腕,“师父怎的突然之间就什么都忘了。” “不要慌!”凌玄道,“师父可能是伤心过度,慢慢的回想起来的。” “我看未必,待他想起来之日,你们怕是早已作古。”琉刖有些幸灾乐祸,“看来我等在重华心里真的没那么重要。” “放……”凌玄后面的话没出口,岚风将他扯开,“行了行了,都这样了,再争下去也没意义,孰轻孰重又有何关系,只是师父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早知当初留下子画好了,就不该让他回去!” 琉刖沉吟了下,“以我看,最好让重华暂时离开夜梵宫,所谓睹物思人,换个环境或许会好些。” “你还不如直接说,让师父去你那。”岚风翻了一眼。 “我还真就是这个意思,岚少侠一直深谙朕意。” “你敢不敢在我们面前谦虚点,有意思么。” “行了你们俩!”凌玄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就按他说的办。” “来硬的?”岚风问凌玄道,在三人之间比划了下,“我们仨群策群力把师父掳走?” “也只能如此。”凌玄无奈的叹了口气。 “大哥你果然凶残,老弟高山仰止。” “废话连篇!琉刖,你怎个意思。” “那就上呗,我没意思。” 三道暗沉的影子刷刷返回桃林,凌玄使了个眼色,他们三个便分开了,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稳固阵势。虽说他们武功皆不俗,可要想生掳了琴重华,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只能玩阴的。当时是,但见岚风噗通一声跪扑在坟前,鬼哭狼嚎“贤弟,真的是你么,我不信!你出来跟我说句话!” 依树而坐的琴重华一愣,“你不是方才那人。” “是我,是我,还是我!”岚风用力的一咬舌根,顿时眼泪汩汩冒出来,“寻了这么久,我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弟弟,没想到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贤弟,素骨,骨儿,你出来跟哥哥说句话啊!” 一边的凌玄都忍不住笑场了,上前一步扶住岚风,“兄弟,你不要太悲伤。” “怎能不悲伤!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岚风趁机喷了他一句,“想我贤弟这么多年就没过过啥好日子,今日又惨死于此,老天没眼啊,说!是不是你个妖人加害了骨儿,看你眉清目秀,却这般狠毒!” 师父被不孝弟子说的一愣愣的,“怎会是我,我比你不知悲痛多少倍。” “就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岚风示意了凌玄一眼,“别拦着我!” 凌玄立马佯装扯住他,他捂了嚎风的就往师父身上扑,一副泼相,“你个挨千刀的,还我贤弟命来!” 场面瞬时就乱了,琴重华面对痛失亲人的岚风又不忍下手,连连推开他想要说句什么,就在这时,一剑柄狠狠的敲在了他的后脑上,琉刖重重的吐了口气,“对不起了,重华。” 人在悲痛之时往往注意力分散,岚风和凌玄这出双簧彻底的吸去了琴重华的全部注意力,他就这么轻飘飘的被琉刖带走了。 然,琉刖那一剑柄貌似有点狠了,因为琴重华连着昏迷了两天两夜。按理说不应该啊!琉刖找来了所有的御医,皆说并无大碍,可也无破解之法。 “废物!蠢材!”琉刖一脚踢翻花盆,“都给朕滚出去!” 老御医们噤若寒蝉的纷纷退下,琉刖甚为惆怅,坐在床边望着那容颜如画的人,默默道“重华,你不该这么不经打的。” “重华,难道你的脑子真坏掉了?” “重华,你赶紧给我醒过来!” “重华,你再不醒来,我可要来强的了。” 一念及此,他忽然就笑了,十分银邪,简直要把持不住心底的喜悦了。缓慢的伸出手去,解开了人家的腰带,没反应!轻轻的撩开衣袂,还是没反应!琉刖两眼直冒光,豺狼本性暴露无疑,“重华,你睡吧,你就是睡上一千年,我也养得起你,现在,呵呵,呵呵呵……” 王爷人太猥琐是会遭报应的,可琉刖此刻哪还顾得了许多,蹭蹭窜到门边,吩咐道“没有朕指令,任何人不许入内!”顿了下,“这一个时辰内,都不要来打扰朕!”反锁上门扉,脚踩浮云的又窜回床边,神情却瞬间凝固了。 一双漆黑的眼眸不解的望着他。 “重华,你醒了。”琉刖好生失落,俯身摸了摸他的额头,“你都昏睡了两个昼夜了。饿了吧,渴了吧,我这命人去备餐。” “你是谁?”琴重华问,“这是哪。” “我是,你的好朋友,这里是我家。” 出乎意料的是,琴重华并没表现出怎样的反感与推拒,“哦,你是我朋友?” “是啊,我叫,小刖。”琉刖也迷糊了,顺嘴胡诌。 琴重华揉了揉太阳穴,“头好晕,扶我起来。” 天赐荣光,琉刖连忙扶他坐起来,完全不会了,这是怎么个节奏啊。 “小刖。”重华郑重其事的看着他,“我叫,我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咳……”琉刖只感觉他跟琴重华的智商瞬间倒退二十年,“你叫华华。” “花花?” “噗……不是。”琉刖低头笑,然后严肃神情“你叫重华。” “哦。”重华点点头,“小刖你家真漂亮,我们认识很久了么。” “是啊,你前两天从山上掉下来了,摔坏了脑袋瓜,所以可能不记得我了。” “这样,我叫什么来着又忘了。” “重华,琴重华。” “那你姓什么。” “我姓琉,名刖。小刖是我的爱称。” “琉刖,好名字。可小刖,我现在要回家了。”琴重华说着将双腿从床上挪下去,低着头看来看去,“鞋子呢。” “这,这。”琉刖赶紧蹲下去给他穿靴子,“可你现在还是别回去了,你家没人。” “那我爹娘呢。” “啥!”琉刖猛地一抬头,“重华你不是吧。” 琴重华费解的眨了眨眼睛,“我有说错什么了么。” “没有。”琉刖心底倒吸一口凉气,不会真的变傻了吧。“你爹娘上山采药去了,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这样,我都不记得了。”琴重华俊美的脸颊上浮现起明显的失落,“那我在你家住一段时日好么。” “好啊!”琉刖差点没笑出来,“你就住我这吧,有吃有喝。” “那会不会打扰到你,你的爹娘不会责骂你吧。” 琉刖心道,他们早就到下面去了,“不会不会。”顿了下,“我们是好朋友嘛。” 琴重华放心了,霎时开心了,凉薄的唇角微微弯起,“小刖,你家有什么好玩的么。” “各种啊。”琉刖站起来,“你想玩什么有什么。” “那我们去抓鱼吃,好么。” ……“呵呵,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琉刖一头雾水,难道是那一下给重华敲傻了?!罪过。往后花园走时,琉刖忍不住问了句“重华,你今天多大了,我有点模糊。” “我?我也记不得了,那你呢。” “我……我四五六七八九岁?” “我该跟你差不多。”琴重华很严肃的表示,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池红莲道“好漂亮,我们去那玩。” 琉刖眼看着重华一道风似的朝莲池跑去,自己站在原地卡了卡眼睛,时光倒流了?随后,他笑了。 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如果能时光倒流。 那个秋天,皇宫内的所有臣属看到皇上陪着一个妖娆的男子四处游玩。 他们时而会在池边捉鱼,那个漂亮的男人会突然瞪大眼睛,指着池中的金鱼道“在那!小刖,你给我捉来。” 皇上就会毫不犹豫的跳进莲花池,形象气质全然不顾的给他去捉鱼。 时而月下他们会抚琴吟诗,然后两个人哈哈大笑,一醉方休。 不过也有好多时候,那个漂亮的人不知为何忽然就不高兴了,皇上就跟在他脚后哄他,耐心十足。看得后宫的嫔妃嫉妒不已,可又无人敢言。 琉刖是强横的,在某些问题上,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 就像初冬时分的朝廷之上。 当文武百官听闻皇上要立那个男子为皇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极为震惊,一副天都塌了的感觉。旋即众人齐齐叩拜在地,异口同声的谏言请圣上三思。更有老臣搬出了祖制,称自古以来从没男人为后统领后宫之说,未免离经叛道,荒谬之嫌。 琉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冷冷的扫视着众臣。“朕意已决。” 立马朝廷上唏嘘之声一片,众臣交头接耳,微词阵阵。无外乎不把祖制家法放在眼里,逆天而为,唯恐世人耻笑云云。 当是时,只听哗啦啦一声,琉刖将案上的奏折一扬掷在地上,霍下站起身冷沉的俯视着他们,那目光就仿若出鞘的刀锋,“你们给我听好,这是朕的江山,朕的天下,朕就是祖制,朕就是家法!此事没有半分余地,朕,做定了!谁不服?” 谁敢不服,人头落地。 但也有位高权重的谋臣坚持已见,可刚要开口,但听啪的一声,琉刖将腰间佩剑拍在了桌面上,“讲。” “圣上明见。” “圣上高瞻远瞩。” “圣上卓尔不凡。” …… 自那以后,再没人敢跟琉刖提及任何看法,任何谏言。这位永烨王朝的帝君,他的狠,他的六亲不认那是有目共睹的,除非谁的脑袋不想要了。 当皑皑白雪笼罩皇城,亦飘落昆仑山巅时,一次狩猎归来,琉刖对琴重华道“重华,我要成亲了。” “你不是已经有很多老婆了。”琴重华拎着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兔,不以为然,与其说他们去狩猎,倒不如说是去抓动物。 “是有很多,可我不喜欢。”琉刖伸手提了提他肩头的披风,“我这次要娶的人,是我最爱最爱的人。” “是么。”琴重华淡淡一笑,黑曜石般的眸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那要恭喜小刖了,想要什么贺礼。” “无须贺礼,只要你出席我的喜宴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我人去了就行,也不用送礼的?” “不用,什么也不用送。”琉刖含而不露的笑了笑,“走吧,我们快些回去,天气越来越冷了,小心着凉。” 如梦如花的白雪纷纷飘落,洒落在两人的肩头。青丝染上点点银白。天地间唯剩下这种纯粹的色彩。纯粹到天真。两抹高挑的影子渐行渐远,雪花覆盖住足迹,悄然无声。 半月后,琉刖在皇城举办了隆重的立后喜宴,大赦天下。八方诸侯纷纷来贺,就连远在大周的封景也特意前来道贺。琴重华一袭红衣坐在琉刖身侧,他几番推辞,琉刖却非得让他穿红,说这是他人生的大事,身为知己好友,怎有不着红衣之礼。琴重华应了他,只是道“你成完亲,我就要回家了。” 琉刖笑盈盈的道“回得回得,我跟你一起回。” 丝竹管弦,乐声袅袅,衣香鬓影,舞姿飘飘。却唯独不见琉刖说的那位深爱佳人。 琴重华忍不住问道“怎么还没见新娘子。” 琉刖一笑,在他的脸颊吻了一下,道“新娘子就是你。”说罢,牵起仍处于怔怵状态的那人,十指相扣,走下红毯,至此,一代叱咤风云的武林至尊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嫁给了对他死缠烂打的六王爷。 人非草木。精诚所至。穷追猛打终是抱得美人归。 红烛轻摇,夜色无边。 如蝉翼般的红纱云裳轻然褪去,月下轻语,耳畔呢喃。 云雨若梦,身下之人却忽然喘息着道“明日,陪我回昆仑。” 琉刖一怔,停下动作道“重华,你想起来了。” 那双深邃的凤目半阖半睁,迷离潋滟,轻喘低语“从不曾……忘。” 短暂的错失后,琉刖释然而笑,“好,我陪你。” 再多的岁月流转,再深的爱恨情仇,最后都会化为唇角一丝释然而旷远的微笑。 冬日昆仑,银装素裹。在这一片雪白之上,夜梵宫仿若盛开在雪中的曼珠沙华。弟子们早就张灯结彩,给师父道喜。 桃林亦是剔透冰晶,树下,那小小的坟墓已被雪花覆盖。 琴重华在坟前站了良久,静静的道“骨儿,为师来看你了。” 天地一片沉寂。那人若是泉下有知,也该释然了吧。 琉刖沉吟了下道“不如将他安葬在皇宫中,就葬在后花园,这样你与他朝朝暮暮都可以相见,你若想他了,就跟他说说话。” 所有的怨恨,终将被时间抹平。 “嗯。”琴重华微微点头,清浅一笑。 永烨元年春,桃花开遍皇宫后花园,花下一樽坟墓,不加修饰,只有一块白玉石碑,上刻“琴重华爱徒素骨之墓。”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为师的骨儿。” 那一年,琉刖与琴重华重游了江南。 一草一木,浅吟低唱着往事如烟。 青砖黛瓦,烟雨蒙蒙,燕子轻喃,又是一年春归时。 后记:永烨十五年,琉刖与琴重华之子登基称帝。一代开国帝君琉刖放手天下权势,只一心陪心上人游遍三山五岳。从此,二人逍遥江湖,天高海阔。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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