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黄粱——软玉温香
软玉温香  发于:2014年08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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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性分类:架空/东方奇幻/年下攻/虐心 关键字:胡亥 赵高  扶苏吕不韦 心宿 秦朝 西元前207年,秦二世胡亥结束短短三年政权,死去。 然而看似短暂的二十三年的人生里,却是冥冥当中注定已久的命运- 楔子 写在楔子之前: 首先,作者必须澄清这是一篇有关于四象二十八星宿的架空文,所以各位看官如果要阅读准确无比的史实,小女只能说您实在是开错专栏了。 不过这一系列的文章大抵是依照史实加以改编,改编的是人物之间的牵扯,所以不用担心看完以后时空错乱,导致历史学分会被当哩。 小女开专栏第一篇与各位分享的是关于青龙七星中心宿的故事。 关于心宿,最为人熟知的就是心是龙心。心星,即著名的心宿二代表西洋星座的天蝎,在我们古代称之为火,大火,或商星。心宿是一颗红巨星,呈红色,是一等星。心宿三星组成了蝎子的躯乾。尾即龙尾 不要以为作者是天象专家,这当然是查过的,但作品内容纯属原创喔。 总而言之,自姜子牙封神以后,二十八星宿有其代表的动物与性质,他们将在一千多年后应劫重生。 这次的时代是秦朝,心宿星降生于秦皇嬴政第十六子嬴胡亥身上,其中缘由,就请各位有兴趣的看官点阅下去吧。 ——心宿,为月,为狐,为东方第五宿,苍龙腰部。心为火,是夏季第一个月应候的星宿,常与房宿连用,用已论述「中央支配四方」。龙腰,即为肾脏之所在,新陈代谢的源头,不可等闲视之,故多凶。 ——心宿恶星元非横,起造男女事有伤,坟葬不可用此日,三年之内见瘟亡。 ****** 楔子 秦始皇三十六年冬,大寒之隆,朔风猎猎。 胡亥记得曾有一年也如现在这般寒冷,就算是在屋里拥着新炭火盆,拽着鹅绒锦被,似乎仍抵挡不住睡冬的呼啸。 那一年他十六,遥遥望见自「蚕室」走出的男人,踏着踽踽脚步,往积雪深处走去。 他虽然年轻,但身处皇族的环境已让他知道许多关于这年纪该懂的以外的事。那些关于蚕室里的酷刑,将对成年男性造成毕生伤害的诸多说法,他几乎都已想好各种足以应付的安慰。 可是一见到男人脸上淡漠而落魄的眼神,他就不知怎地吐不出半个字来。 之后,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不由自主回忆起那时候男人的落拓,然后在他心里暗涌着无以名状的欲念,就跟着男人当时惨澹的背影渐渐成形。 而后过了三年,直到今日此刻,他终于不能抑止底心长久的澎湃。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慢慢被抬进他的被窝,还试图张开眼睛渴求得到解答时,他就忍不住动手脱掉男人身上厚重的隔阂。 男人显然也被他这种轻挑的动作吓住,他用手指扯着半敞的衣襟,低头垂眸,发出幼鹿般孱弱声音:「公子……不能……」 「不能?」 这两字说的胡亥简直要笑死,他的父皇是皇帝,他居住在奢华的宫殿,他只消摇摇手指就能让上万人身首异处,就凭他手里拥有的权力,还有什么是他不能? 他轻轻把男人手指间的衣物撕开一道缝隙,他知道,既然男人这么喜欢拽着这件衣服,他又何妨违逆他的愿望,所以他把这件残破不堪的衣服留在男人手里,然后把残破不堪的男人留在自己手里。 在秦朝,接受腐刑的男人会在蚕室待一段时间,蚕室里密不透风,温暖干燥,正是要让腐刑之人像养蚕一样,用这种温柔的残忍去呵护那破碎的自尊。 很少有男人可以在接受腐刑后再度站在阳光底下。 但胡亥在看见他时几乎要遗忘他从前表现过的落魄,男人的生活在离开蚕室之后彷佛不曾改变,但胡亥却无法接受。 因为男人曾有的脆弱与无助正如燎原的星火将他焚烧。 他忍耐不住,他只能抚下脸去亲吻男人的脸,在他的嘴唇碰到男人的脸颊,他想起第一次舔着冰糖藕花的幼时——那就是一种欲念的开始。 男人的脸颊是冰的,充分说明他是从遥远的场所过来,他吩咐过忠心的侍卫要好好将男人保护好再带来,显然呆板的侍卫们仍不明白他的意思。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雅兴,他依旧饶负兴致地掀开了男人的衣服,用多年渴求不得的殷切目光去注视,最后深深抚摸。 「你冷吗?」 他问着,尤其是当他摸到男人胸口泛起的细碎疙瘩,他几乎想狠狠去搓揉。 男人微微地颤抖,用正在低喘的呼吸断断续续说:「……公子,三思。」 胡亥勾起一抹诡魅的笑意,他看着身下的男人想继续倔强,又在拼命用道德唤回他的良知,他只是觉得一切变得更加耐人寻味。 他的忍耐,从没有阻挡过他想真正占有这男人的欲念。 然而欲念实现时,他竟可以平心静气去享受面前丰硕的成果。他想着过往佯装的天真无邪,再看看自己正在对男人上下其手的模样,身在皇家的子孙,是不是都拥有这种虚伪的本能? 窗外天寒地冻,胡亥体内的欲念正盛。 他压下男人的手腕,用牙齿轻轻啮啃男人的锁骨,这两块纹理分明却藏在衣领下若隐若现的肌肤,曾在许多个毫无人知的时候撩拨起他的性欲,起初,他会把难压的欲火发泄在宫女身上,可当他再见男人一面,他才知道自己的行为不过是徒劳无功。 徒劳无功——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事? 就在他这么反覆问过自己,他终于决定亲手碰触男人的身体。 这身体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爱不忍释,肌肤柔软而弹性,骨骼均匀且清晰,他的手来到男人结实的腰际时,如愿引来对方难忍的战栗。 上等的春药早就让男人薄汗淋漓,自古以来,被欲望所驱使的悲剧数不胜数,全归咎于生命原始的需求,圣人也许多,柳下惠也许存在,但只要被药物强迫启动的欲望又是其中谁可以拒绝的了? 只要用仅存的理智想想最终可以把结果怪罪到药物上头,那么要征服一个自视甚高的男人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了。 「嗯哼……」于是细碎的呻吟就在他的爱抚下成串逸出。 胡亥脱光了男人全部的遮蔽,将男人的裸色尽收眼底,他从来不晓得比江山更吸引他目光的,原来不过是这样一具匀称而白晰的躯体。 但这具躯体并不是真正完整,男人的下半身因为腐刑而丑陋不堪。在腐刑之后,男人就不再是个真正的男人。 但胡亥对他的欲望并非是在他的残缺之后,而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根本不能记起的以前。 只是当男人因腐刑而痛苦,他才舍得趁虚而入。 姑且不论他的初衷,他本不愿伤害他的。 男人的脸色在胡亥的目光仔细端详自己的身体时变得羞愤,他发现努力要保持的尊严在胡亥面前居然显得那样微不足道,他已要崩溃。他甚至想大闹一场,将所有背负的重担全一股脑抛弃——但他的无能为力就跟此刻一样。 他只能生气,气自己的力不从心,气自己势单力孤,气自己有勇无谋,他把所有的罪责揽在身上的瞬间,他居然落下眼泪。 胡亥的理智就在这滴泪水滑下男人面颊时被找回,他伸手用拇指把那行热泪拭去,却忍不住用更热烈的亲吻去表达他的疼惜。 为什么他想要尽情的占有他,却又想要竭力的保护他呢? 「别哭。」胡亥在结束这个缠绵的深吻,他企图冷静地对他说:「别哭,别挑战我的耐性。」 充满愤恨的眼光看着他的诚挚,有那么一点点的软化。 但男人仍无法理解胡亥对他的行为到底是出自何种原因。 但无论如何,结局很快展开。 胡亥进入男人的身体时发出了无比的赞叹,他想像过无数次的温热甬道比任何一场美梦都要使他神迷,他轻轻地推着体下的欲念在男人的身体里来回,最后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翌日,天未破晓,胡亥在恶梦里惊醒,他霍然起身,心情彷佛还因为突如其来的梦魇而显的惊魂未定,他大大喘了几口,却又完全遗忘刚才的梦境。 一回首,只见枕边的人。 男人睡的那样平稳,可眉间的忧愁深如幽谷。多少个日子,男人就是用这般忧郁的表情面对他的狂热,虽然他的狂热一直隐藏在伪善的外表下。 天色渐渐明亮。 胡亥把锦被牢牢覆盖在男人的身体上,才愿意下床更衣,他把床边绫罗制的床罩完全放下,直到自己也快要无法窥视男人的现况,才对房外喊道:「来人。」 连夜预备的热水澡盆立刻搬了进来,百花压成的香皂,件件乾爽的衣物,一个不缺摆在房里,伺候的宫女细心为胡亥净身沐浴,不多时,胡亥就听见床上传来幽幽的声音。 一个摆手,胡亥就将宫女支下。 他重新回到男人身侧,身上只随意披了一件长袍,窗外的寒风依旧冷的刺骨,他心里却恍若仲春。 男人终于张开眼睛,他看着胡亥放纵的目光先是一愣,才在纠结不已的情绪下缓缓起身。 「睡的可好?」胡亥问他。 询问的同时,他因为沐浴而发出些微热气的手指迫不及待想重温旧梦。 但男人却马上避开,他几乎是在感觉到胡亥的体温时就提前避开。 胡亥的手僵在半空,看见男人对他的闪躲,他因缠绵而萌生的温柔就在这时候荡然无存。 他用力压下男人的身体,然后伸手搔刮着男人跨下肥短而残缺的下体,他低笑道:「从今天开始,你必须要明白这件事。」 男人奋力挣扎,他的下体虽然受残,但感官的功能并没有丧失,他伤口上的厚重结疤,在胡亥的搓揉下传出针刺的痛楚。 「下官已完全明白公子的荒唐。」男人羞愤难当地说着,「正如下官从前认识的公子胡亥。」 「是。」胡亥似笑非笑道:「看来你已明白这一切,那么你就别想从我手中逃走。」 秦始皇三十六年的这一天,胡亥终于实现他潜藏已久的欲念,于是这个冬天对他来说不再寒冷。 然后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惊觉原来这个美丽的冬天如此漫长。 1、迷信 早朝,胡亥精神抖擞去向父皇秦始皇问安。 始皇帝今年四十九,从四年前巡视北方,自上郡回到咸阳,原本拖泥带水的旧疾似乎正渐渐改善。 有史以来独掌天下大权的皇帝端坐其上,睥睨地看着他的臣子,虽然他脸上的皱纹已经深刻,却抹灭不掉身上绝无仅有的霸气。 胡亥当然知道自己父亲的英勇,正是多年来的汲汲营营才让秦朝拥有这一片恢弘的景象,所以当他跟大臣们一同膜拜这位伟大的皇帝,他的心里比其他任何人都还要充满向往。 若是始皇帝曾愿意仔细看看他这位幼子,他也许会发觉胡亥的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与他年轻时相仿的傲气。 可惜他是开创帝制的第一人,却也与接下来的朝代君皇一样忽略了所谓的天伦之情——那本该建立在最寻常的情感上,却因为宫廷里诸多无可避免的纷争而被完全忽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始皇帝就在众臣的高呼声中摆摆手,用高傲的语气道:「众卿平身。」 众臣躬身道:「谢皇上——」于是每天的早晨都从这些口号开始。 其实今天始皇帝的心情并不很好,胡亥可以从父皇略显焦躁的眉宇中窥探一二,只是在谁也没有得知结论前,他不敢妄言。 他知道,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总会有不少自诩忠良的臣子抢着去做。 果不其然,上卿蒙毅往前一步,手执笏板,对始皇帝秉告道:「匈奴盘踞河南日久,家兄蒙恬率命北伐,自阴山一带亟需修整,臣恳请皇上增兵十万。」 始皇帝闻言蹙起眉头。 丞相李斯闻言道:「莫说十万,就是五千也万万不可。」 蒙毅语气颇为不满,「丞相何以多加阻拦?」 「启禀皇上——」李斯不予理会,迳自对始皇帝道:「皇上修筑长城圣令既下,正是用人之际,何况先前南征百越耗损甚钜,人力已然空虚。」 朝野间自然知道丞相李斯与蒙恬、蒙毅二位兄弟之间有过嫌隙,后宫嫔妃尚且都为一夜临幸而争宠,朝廷掌权的势力大小又岂是女人间的钩心斗角而已。 始皇帝睨着殿下臣子,正想下令,却闻胡亥出声道:「父皇,儿臣有一计。」 「说。」 「本朝初创,百废待兴,有宵小伺机而动,皆因天威而俘,若将其迁往河套一带刑以劳作,一来可填补人力不足,二来可节省牢狱开销。」 「公子所言不失良计,却忽略了一件要事。」蒙毅截口道:「如此庞大的罪民数量,若非有规模管理,恐怕有所缺失。」 胡亥微笑道:「只要增设郡县,差遣官员管理便可无碍。」他对始皇帝躬身,「何况河套一带前可窥探匈奴,后可抵御百越,若以此为契机在当地增设郡县,有利无害。」 始皇帝听了点头称是,准奏,又道:「押解犯人尚须一职来办。」 胡亥请命,「儿臣认为中车府令赵高可担此任。」 「赵高?」始皇帝显然对这姓名并不陌生,「此人虽然伶俐,却从未担此大任。」 「儿臣愿为监军。」胡亥拱手再拜。 于是始皇帝批准之,任其二人即刻着手准备。 其实胡亥从来也不曾参议过政事,就连早朝也时常缺席,朝野间似乎都明白这位年仅十八的皇室公子吊儿郎当的性格,所以有关那些权力倾轧的手段在朝议之后根本不会找胡亥商量。胡亥自己也清楚,若非早晨在自己怀里的男人拼命用一堆理由说服自己快点离开,又说成那样义正严词,他也不会入宫淌浑水。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种亘古不变的道理他在尚未懂事的幼年就已经见识过,如今他怎会犯这种错误? 只是那男人虽然尝起来美味,名义上好歹也是他的老师,那些莫名其妙该固守的礼仪,追根究柢,还是无法避免的。 「上卿大人,为何不见公子扶苏?」 胡亥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与蒙毅谈论。 蒙毅见胡亥就在不远处,于是低下头,小声在老臣的耳边嘀咕几句,胡亥似乎听见几句「食客」、「议事」之类的词汇,就意兴阑珊地走出了宫门。 显然,这位上卿大人十分维护主子的安危。 他怕别人家的疯狗去咬他的主子,却没有记起自己不过也是一条咬人的狗罢了。胡亥笑笑,然后走出这个过于沉闷的地方。 蒙毅领命去军火库监造宫弩等武器,远远望着胡亥,本来要请兵十万却只有弓弩驰援,他对胡亥就更没好脸色。 他开始怀疑为何从来耽于逸乐的公子胡亥却在今朝敢于参议政事。 但胡亥只是看着他,露出诡异的浅笑,就匆匆返回府邸,行至半路,座轿便被内侍拦住,重新回到宫内,只是这次并非大殿,而是祭堂。 始皇帝虔信五行,更在意终始之说,而且十分崇敬鬼神,他在宫中建造了一座祭拜的殿堂,还兴建一座巨大祭坛以昭诚心。 战乱以后,百姓冀盼心灵上的归属,鬼神之说已然占据他们纯洁的想法。 胡亥深刻体认到这无疑是种很好的统治手段,若利用得当,那些虚无缥缈的存在会比战士手中的武器更有价值。 祭堂在宫中就占了百顷地,旁边,有座高耸宏伟的塔楼作为观星之用。 胡亥一到这里便对于即将面对的消息大致有谱。 只听占星官跪在始皇帝面前,伏首道:「昨夜子时,臣夜观星象,发现东郡有光落下,便派人去探,至方才已有回应。」 始皇帝双眼彷佛发出亮光。 看来始皇帝一早就已得到消息,只是并不准确,他正等着占星官继续解释,却迟迟没有下文,不由的有些发怒。 「何事快报!」 「臣……臣不敢言……」 始皇帝拍桌而起,「快说——」 占星官颤抖着道:「……探子取回一颗巨石,似是天外之物。」 皇帝喜道:「快呈上来!」 便见两人合力抱来一颗大石,石上纹身斑斓,隐隐含有数枚文字。 皇帝端详片刻,「这上头的字看似古文。」 上古时期的甲骨文献都还在祭堂里的堆着。胡亥也悄悄看了巨石几眼,只见石面光滑平整,发出透亮的淡淡光辉,至于其上的图纹,若要说成字,恐怕也需一番穿凿附会的功夫。 占星官忍不住沉吟片刻,选了个最保险的说法,「臣还需要跟祭师们详细研究,开坛祭祀,才能窃得天听。」 天听? 这两个字足以让这位崇尚鬼神的皇帝变得兴味盎然。 「既是如此,方才又何故不敢言明?」 「昨日在巨石尾巴夹带的红色光影,让臣……让臣唯恐不祥。」 胡亥想起史官说过,秦王嬴政七年,当年某夜北方出现红色彗星,由北而东。这年,朝中重臣蒙鹜战死,夏太后病亡。 两年后,嫪毐作乱,与秦王战于咸阳,最后车裂嫪毐,秦王将其门下食客全部逐走,是日彗星复现。 如今,这块夹带红色光影现身的巨石是否又会给秦朝带来什么冲击? 见皇帝面色一沈,占星官频频逝汗,胡亥心底轻松,脸上倒是表现的很凝重。他既然已答应他那位「老师」要好生学习,他似乎就该尽些本分。 「父皇,儿臣以为,应该即刻开坛,命占祭求得天听,本朝朝野上下应沐浴净身三天,斋戒茹素,以表至诚。」 皇帝看向这位年轻的孩子,点头称是,呵呵笑道:「看来吾儿已大有长进。」 「多谢父皇。」 「赵高教的不错?」 「是。」胡亥拱手,垂首道:「老师教导的好。」 然而这时谁也没有瞧清胡亥面上暧昧不明的笑意。 2、情愿 胡亥回到府邸后直奔寝室,破门,然后在一堆快要揉烂的锦被前停下脚步。 这是他的宅邸,说是破门而入似乎欠缺公允,只不过他直觉以为他挂念的男人仍会待在这儿,直到看见床边一盆老早冷却的洗澡水,他恍若大梦初醒。 是了,他怎么会认为一个孤傲的男人只因一晌欢爱而对自己死心塌地? 否则当初他又何必这么小心翼翼去试探? 负责服侍的侍婢已经过来,「公子,午膳已备妥。」 「人呢?」 侍婢停顿后才说:「公子去早朝不久,赵大人就回府去了。」 这么着急? 胡亥摸摸床榻上被无意遗留下的破碎衣物,只轻轻道:「备轿。」 今天跟昨天的气温似乎没有差别,可胡亥体热如火。 谁都不得不承认这顶轿子实在很舒适,特别订做的轿子不仅宽敞,里头还铺着厚厚一层羊毛毯,胡亥坐着,把两脚伸直,感受由八名壮汉同时抬起座轿的平稳,他想起了与赵高相遇的首日。 那时候是夏天吗? 他忘了,只记得父皇将一名文质彬彬的男子指给他当老师,听说那人叫赵高,原是赵国遗族,因为人聪明极具才能,所以被皇帝留在身边当个中车府令。 中车府令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官,要胡亥挑明了讲,不就是个给皇帝驾车的马夫,只是不需要挥动马鞭,只要与皇舆随行驾驭。放宽来说,也许是个比内侍更能亲近皇帝的工作。 可胡亥心里还是不屑于中车府令的。 他随便谢了皇帝隆恩,把那一直垂首以待的赵姓男子揽上他的座车,在他催促赵高赶紧上车时,他清楚听见周围的哗然。 毕竟以公子身份之尊贵,又岂是能让普通人臣同乘车驾的? 但胡亥不以为意,或许该说他故意为之,他对那些围绕着他指指点点的老臣视若无睹,拉着赵高的手,把人拉入车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见到面。 胡亥看着赵高仍然正襟危坐的样子,就觉得十分好笑。 「老师?」他试探地喊着,这名称从他嘴里喊出来其实很特别,因为除了小时候教他识字的老太傅以外,他不曾向谁学习过。 纵情逸乐,没失明的人都知道胡亥公子一直是这样过的。 赵高彷佛更低下头,他的双手垂放在膝上,背脊是挺直的,声音却小得连胡亥都忍不住「咦——」了好几声。 才终于如愿听见那人道:「下官才疏学浅,幸赖皇上垂怜,下官定会倾尽所学,为公子您……」 话未说完,胡亥已经伸手抬高他的下颚。 「你总不能要我一直看老师的脑袋上课吧?」胡亥讥嘲般地笑着,在如愿见到赵高稍微拧起的眉头,得意地喊了声:「老师?」 这时候他发觉赵高并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样无聊。 那年赵高二十岁,刚过弱冠,长期浸银在书卷当中的结果让他散发出一种智慧的气质,胡亥不能形容这 种气质对他而言有多么厌恶,但他却似乎在这一瞬间找到了从「厌恶」中寻找「享受」的办法。 苦中作乐,不失为一种享乐的途径。 如果最后能由苦转甜那就更好了。 年轻的胡亥不晓得当时怎么会这样想,只知道欲望是不能够长期压抑的,也许你可以勉强忽略暂时性的需求,却不能真正忘记长期以来的渴望。 舒适的座轿终于抵达车府令府,欲望彷佛也直抵胡亥的心。 他大摇大摆走进去,依照熟悉不已的路线,立马来到赵高的寝间,然后推门。 赵高身上浓烈而甜腻的熏香马上扩散到他的鼻腔。 他喜欢这个味道,虽然那是受过腐刑的男人为了避免伤口发烂发臭的遮掩,他还是喜欢这个香味。 而他也十分欢喜看见赵高惊惶却又莫可奈何的样子。 胡亥瞥了眼桌面上的诏书,笑吟吟地开口:「看来传令官的效率不错。」 「……公子若是要来催下官上路,恐怕是太早了。」 「的确。」听这口气,胡亥忍不住往前好几步,「只是我认为有些预备事宜还是先跟老师商量一下为好,毕竟——路途漫长。」 最后四个字说出口,胡亥看见赵高的肩膀似乎几不可察地颤抖一下。 这种微妙的反应,好像不管过了多久都没有改变,这让他想起那时候在车里,他抬起赵高的下颚端详,那人反应出的惊讶好像正是如此。 对了,他终于想起,那的确是个夏天。因为他想起赵高因高温而泛红的脖子,留着一滴半滴晶莹的汗水。 那时候的汗水到底是因为天气热的关系呢,还是因为他灼人的目光? 这答案他现在才想深究。 「……公子!」赵高霍然站起,他看见胡亥朝他过来。 「你这是想逃?」他问,提高了疑问的语气,也提高了玩味的语气。 赵高看着他,脑里不由自主回想起昨晚,以及昨晚之前喝过的那盏茶——天杀的一杯茶。 一间狭窄的寝室,能容许多少步的距离? 就在胡亥揽住赵高的时候,茶几上的花瓶落到地上碎了,赵高的一颗心脏却悬在高空。 胡亥满意地搂着赵高僵硬的身体,笑问:「老师,我想我们需要好好复习一下……嗯?」 「公子,请你自重!下官——」 「大人?」 侍婢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她还想再问一句,就听见赵高的声音喊着:「没事,把门带上。」 然后她退下,胡亥压上。 甜腻浓郁的熏香在这时重新充盈在房里。 他在赵高耳边细语,「古人云,专心致志,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呢?」胡亥的手已经挑开赵高的衣服。 赵高发颤,看着曾几何时娇弱的孩子变得那样高大,他不知所措。 他们才相处了五年多,五年多的光阴让他们由主仆变为师生,再由师生变成——? 他意想不到。 不只他,胡亥也想不到他对赵高的欲望在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就又爆发,这是不是表示他的贪得无厌,已让他成功诠释他想刻意表现出的浪荡形象? ——公子胡亥放纵的性格不足以成大事。 ——公子胡亥需要多多历练,然公子扶苏已为人中之龙。 ——公子胡亥…… 他听过的批评太多,多到他想记得都没办法,但每一句话都称了他的心意。 谁能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里获得最长的生命?在他面对母后的死亡时,他就已经知道。 原来要夺走一条生命是件轻而易举的事,那么他又何必为了这不和何年何月将突然停断的人生受苦? 「不要拒绝。」 胡亥捏着赵高的手腕,将赵高紧紧攥着的手掌放在他们的眼前,「不要拒绝我,我就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正如同天底下所有的交易,以物易物,公平的很。 赵高盯着胡亥,他缓缓复诵着,「……所有我想要的?」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知道我不是个贤能的公子,但我知道的事,远比你知道的多更多。」 似乎是被触及到什么不能提起的部分,赵高呐呐道:「下官不懂……」 「你要继续装傻也无所谓,你只要懂这是一场交易。」胡亥死死地扣住赵高的腰,用他下半身硬的吓人的东西在赵高跨下摩擦,他重复,「——你情我愿。」 你情我愿? 赵高想,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终于明白「你情我愿」这句成语是有隐喻的。 3、设伏 衣带解开。 胡亥看着赵高自己将衣带解开,裸露出平坦而过瘦的身体,他感觉全身所有的血液顿时全冲上头顶。 他无法思考。从前他在床伴面前耍的花招,到了此时此刻居然毫无用武之地,他满脑子只在想要如何贯穿这人的身体!用力的、尽情的。 赵高凝视胡亥近乎疯狂的眼色,老实说,他连骨骼里都在颤抖,但是他要尽量保持冷静。 从前他曾见识过胡亥对付女人的手段,那些在门外无意窥听的银词秽句,不是逢迎的求饶,而是难耐的欲火,在胡亥没有完全欣赏完对方饱含屈辱的姿态,这暗掌王权的男人就会病态似揪住你难抑的欲望。 他早该知道的,但他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他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 当他听见胡亥暗有所指的言语,他就知道他非改变这一切不可—— 「……你真要我?」 赵高反身,让胡亥坐在床沿,当他主动脱下衣物时,他再问一次:「你要的是我?」 其实他只想确定在这场交易里,他本身的存在对于胡亥而言会是最好的筹码。虽然他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任何做为筹码的条件,但天底下的事情不都是这样毫无规矩可言吗? 「是。」胡亥言简意赅地说。 对于从不愿隐匿喜恶的自己,他一向诚实。 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就算喜欢上的是不该喜欢的,又有何妨! 赵高已经跨坐在胡亥的腿上,他手里还拽着最后一件薄衣用来遮档腿间的残缺,当他把双腿张开,试图用力夹住胡亥的腰时,他彷佛可以感觉到腐刑过后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 而真正疼痛的,是这个伤口吗? 他不再去想。 实际上他也无暇多想。胡亥伸手扯掉了赵高最后一件蔽体的衣物,然后看见赵高股间有着恐怖创口的下体,像只刚破茧的蝴蝶在那边柔柔软软地发颤。 胡亥揽住赵高的肩膀,现在他才发觉这人原来瘦的可以,昨夜,赵高整个人因为魅药而瘫软无力倒卧床上任他鱼肉时,他没有机会拥抱他。 「现在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胡亥一边加深双臂拥抱的力道,一边在赵高的耳边呵着气。 耳边软语,万试万灵。 果然,赵高缩起了脖子,瘦弱的躯体更加贴合对方的臂弯。 赵高没有说话,他选择用他的动作表示。 他环抱住胡亥的背,然后用自己冰冷的嘴唇在胡亥的颈项间磨赠,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已被胡亥压到身下。 到底有多少女人被他压倒?这是赵高脑里一闪而逝的提问。然后他又想,胡亥是不是因为看尽美女而打算换些口味才会选上他? 受过腐刑的男人,就某程度而言也许跟女人差不多。 他淡淡地勾着唇,这笑容是苦的,很涩。 但放到胡亥眼里就有不同的解释了,他轻轻抚着赵高惨白的唇,笑道:「我没有逼你,是不是?」 事到如今,还想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吗?赵高似笑非笑道:「当然。」 胡亥面上浮现得逞的笑意,却仍装作那样风度翩翩。 他从容不迫地摸着赵高的身体,彻底的,像是初次碰触过一样,他发现他每每在平滑的肌肤上转个弯,这具身体的主人就会发出一种极度压抑的喉音。 「我想听。」胡亥说着,他的手已经伸入赵高下体的孔洞,「叫出声。」 尚在红肿的孔洞因为紧张而收缩着,胡亥手指一探进去,彷佛还可以摸到昨夜欢愉的证据。 他的手指就在孔洞里缓慢地婆娑,然后恶意勾出一些湿湿滑滑的体液出来。 赵高虽然已经有所预备,却不免因为胡亥故意调戏而发出近似抗议的呻吟,「唔——」却引来胡亥更加欲求不满的笑声。 胡亥俯身,在胡亥充满羞愧的颊边说:「老师很会教书,但勾引人的把戏仍有待学习……」 赵高瞬间手脚僵硬,心底似乎有一股寒气窜了上来。 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这场交易远比他所想像的还要令人折磨。 胡亥只松开自己的腰带,他披着上朝用的庄严外衣,在赵高的身体上肆虐。他下头的东西早就坚硬如铁,钻了一个洞就拼命想冲进去,只是意外的,他发觉有些困难。 明明昨晚才用过的孔洞居然寸步难行。 胡亥微微眯眼,竟无意间瞥见床头一只木制的小盒子,他忍着怒气问:「这是什么?」 赵高略一沉吟,「是下官用来疗伤用……」 话虽说的很隐晦,但胡亥已经听懂。他二话不说将盒子打开,手指沾满白色的膏药,膏药发出清香,在与体温接触时渐渐变得透明而融化,这种东西实在让胡亥满意极了。 于是找回的胃口接着大开。 按耐许久的猛兽就混在湿润的膏药里长驱直入,一下一下捣着紧密的孔道,发了疯地在里头横冲直撞。 当这一切平息下来已然日照西斜。胡亥从短寐中清醒,看着旁边脸色刷白而无力昏睡的男人,心里面忽然感到一丝丝的疼惜。 疼惜?胡亥又忍不住反覆确认这种感受。 他要确认这是疼惜,还是因为他舍不得如此爱不释手的玩物就这样损坏。 胡亥愣了片刻,默默下床,把身上发皱的衣衫稍微抚平些就走出了这道房门。 有的时候,该狠心就要狠心,过多的眷恋不只会妨碍自己,更会让真正想要保护的对象受伤。 所以他头也不回就走。 赵高就是在他转身的时候张开眼睛的。他看着窗外斜斜射入的夕阳,斜斜地照在胡亥的背影上。是否是因为光线太微弱,所以他无法确定胡亥有没有转过脸来看他? 难道他希望他转过头来看他? ——赵高啊赵高,难道你还没从愚蠢的梦境里回到现实? 不知道呆坐多久,门外来人,一名带着浅浅梨窝的侍婢进来问着,「大人,您可有吩咐?」 赵高摇摇头,「你下去吧。」 「是。」 赵高垂眸看了看凌乱的自己,想来那侍婢也被胡亥交代过,所以才会对这不正常的一切保持淡定吧。 夜更深。 赵高终于从床榻上爬起,他扶着酸疼的腰,感受只要稍微挪动就会有热流涌出的下半身,心情居然不再悲愤,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经想通什么? 当他静静打开房门,也不知道跨出门槛是要走到哪里去的时候,他隐约听见隔壁转角正在巡守府内的侍卫似乎正在谈论着某些大事。 他听见以后,就知道他原本犹豫不前的脚步该往哪里踏出第一步了。 4、理由 秦王嬴政十九年,秦国灭赵。赵高随着代王嘉的亲族一起迁徙到河北一带然后被秦军赶尽杀绝。 那年,他十岁。 十岁无疑是个很诡异的年纪,介乎懵懂与懂事之间,所以当他的母亲拼尽最后一口气把最后一句话说完,他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母亲死不瞑目的凄惨模样。 那狰狞的表情让他恶梦许久,直到他脑中全被书中的知识填满,并开始规划要如何替亡去的祖国报仇雪恨,他就选择开始淡忘母亲的脸,再逼迫自己挂上一张身为秦国百姓甘之如饴的脸。 可有的时候,身上流的血就像是看不见的纹身,它不只提醒自己,同时也提醒别人。 所以成长时身为异国人的欺压、排挤,与虐待,他一样也没少受。直到秦王嬴政二十六年,嬴政统一天下,亟需用人之际,他显着的才华终于成功盖过异国血统而成为焦点。 中车府令虽然是小官,但比起亲近皇帝的机会,和其他大官相较之下可多的多。 若是有机会,也许他可以趁机对皇帝进些建言,藉以谋夺更高的权力,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动摇秦朝国本,使之垮台。 赵高本来是这么想的,但这如意算盘就在他二十四岁时有了转变。 腐刑,这对男人而言比死刑还要严重的刑罚降临到他的身上。 当蒙毅以身为叛国残馀乱党的罪名下令处死他,他本来已经绝念,但皇帝却因为他的才能而饶他不死,却不能留下他身为赵国子民的自尊。 除了甘愿受刑入宫的宦人,天底下有那个男人愿意承受这等受残的屈辱? 赵高最后还是承受了,他在蚕室里就已经决定不让自己死,他要把所有失去的一切,在秦朝、在皇帝身上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这是他不能死的理由,却不是他要活下去的理由。他要让自己即使在受尽折磨后也不要寻死,却不能说服自己只是单纯为了自己而活下去。 世上的悲哀,不外如是。 直到今晚——今晚的月亮特别皎洁,赵高的心思也特别清晰。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饰,利用职务之便在皇宫里畅行无阻,一路来到宫中祭堂。 祭堂内灯火辉煌,祭师们与占星官显然正因为皇帝早上下令要连夜祭祀而表现的疲惫。 赵高慢慢走进祭堂,他用这种不会引起旁人多加揣测的缓慢速度把占星官带出祭堂,然后两人就在祭坛前那颗天外之物旁边谈话。 「本官之所以来到这里,是要向您报讯。」 「报讯?」占星官老迈而发白的眉毛已经卷起。 赵高接着道:「其实皇上早就知道这颗天石的来历,之所以要让你们祭祀三天三夜,是为了慎重其事,方便接下来的施政。」 占星官一听赶忙打探,「皇上有何打算?」 其实不管是谁到他面前嘀咕什么,他也不曾轻信,他奉命任占星官已有二十馀年,除了对天文有不少认知,最主要还是他看皇帝的面相比看星相还准确。 只是这次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普通大臣,而是赵高,中书府令赵高。 赵高在蒙毅手下逃过生天,显然是受到皇帝某部分的偏爱,再加上皇帝出入,赵高随伺在侧,而且这人同时还是公子胡亥的导师。 他没有忘记今天皇帝龙颜大悦正是因为胡亥的举言,而赵高身为胡亥之师,无疑有了一座坚固强壮的靠山。 赵高作梦也想不到原来胡亥的存在还是他实现计划的重要步骤,只知道在这个当下,占星官对他的言语坚信不移。 末了,他用矾石粉在天外巨石的上头写下七个字。 这七个字将会在三天后祭祀完成时因为套招的方式而被公布在皇帝眼前。 这一切占星官全程目睹,他已经牢记赵高的建议,并在心里反覆背诵该呈上的说词,这套说词,在他仅剩的馀生,会让他享尽荣华富贵。 「对了,皇上还差本官来看看那块上古玉璧。」赵高在对巨石完事后如此道:「上古玉璧是否就在祭堂别院?」 「是……」占星官的脸色有些迟疑,却不是怀疑。 赵高微笑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大人带路吧。」 占星官摆手引路,边走边问:「难道皇上已决定有所处置?」 这块上古玉璧乃是今年秋天由一位游方四界的使者所带回,当时使者曾言,一名形迹诡密的人手持玉璧将他拦住,并要求他将玉璧带回秦朝面见皇帝,使者思虑再三,于是决定回朝向皇帝汇报。 皇帝细查知下,竟发觉此玉璧乃二十年前他巡游渡江时祭祀水鬼而用,应当沈于江中,又是何故被送回此? 二十年朝正是秦朝初创,民生动荡,二十年后莫非水鬼显灵,以此玉璧示警? 皇帝对此说深信不已,却又难免说些自欺欺人的安慰昭告天下,私底下偷偷将此玉璧置放在一座静谧的别院供奉,使之常保香火。 赵高只是避重就轻地说着,「大人莫要多虑,此次皇上为了长城修建延宕多年的事心烦,所以想到这块玉璧,打算利用玉璧消灾祈福。」又道:「不过此事皇上还在考虑,请大人不要声张。」 占星官点头称诺,打开别院房锁,让赵高孤身进去。 赵高颔首示意,然后温雅地关闭房门,在他转身面对玉璧一步一步走过去,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冰冷。 在他眼里,上古玉璧不过也是画着星宿图形的一张玉盘,它用碧色的玉石制成,触手生寒。 只不过现在他亟需要它神秘的力量。 也不知道怎样的鬼使神差,赵高事后想起来才感到可怕,但是这种力量却让他越来越沉沦。 当时,他取出了怀里藏好的古籍,放在了与玉璧对应一个类似方格的痕迹上,一瞬间,玉璧数十条画痕发出青绿色的光芒,亮的他眼睛不敢眨半下,就在青色光亮间,老旧的古籍蜕了一层外皮,顿时变成金边蓝底的书卷而漂浮在半空当中。 他真的是吓傻了,只听见耳边有人在催促着快把这本书卷拿走。 那声音既苍老又微弱,但他满脑子却早被说服,当手掌完全把书卷捏在手心里,所有的光辉倏忽消失,玉璧上的刻痕也不再发光。 赵高垂眸看着崭新的古籍,上头写着「古牍残篇」四字。 正自思量,却不料敲门声音「叩——叩——」直响。他回神,然后把古牍残篇藏在怀里。 他打开门时看见的不是占星官,而是胡亥。 胡亥凝视着赵高恍然若失的神色,正打算伸手碰碰对方,却被赵高躲开。所以他只好冷静地问:「你怎会在这里?」 赵高看着站在远处待命的占星官,刻意低声道:「只是想在明日启程前来此祈福。」 「哦——」胡亥意味深长地回应着,并不约束自己的目光在赵高身上打转。 「如果没什么事,下官打算先回府了。」似乎不让胡亥有机会开口,赵高拱手再拜道:「更深露重,公子也早点回房歇息吧。」 出乎意料的,胡亥只是安静望着赵高离开。 占星官不知何时已被他遣走,胡亥信步走到院内的上古玉璧前端详,忽然伸手去碰,却见玉璧从中间裂出一道裂缝,犹如破冰之声,而后迅速碎裂。 胡亥看着满地残破,状若沉思。 夜,将明。 5、暗斗 ——天庭 九霄云外,八方来风,四面无际,虽无朝阳,玉帝目中之精光更胜三分。 他翘首以立,身后有四神之一青龙君带讯来报,道:「苏元已入凡。」 半晌,听玉帝叹道:「……心宿星本该有此一劫。」 青龙君闻言,欲言又止,才低低道:「只是若要解救秦朝暴政,让苏元降生至扶苏身上岂不更好?依扶苏之贤德,必能拯救千万苍生。」 「纵然救得了一世,心宿星也不足以安然度劫。」 「这是何故?」 玉帝缄默良久,「……他与赵氏的前缘纠葛,才是心宿君降生于世的灾厄,至于结果如何,能否顺应天命挽回世局,只能看他自己如何抉择。」 「这——」青龙君剑眉微蹙,却仍坚信自己麾下七星诸君将会在度劫之后归回天庭,他握拳道:「苏元会知道他该怎么做的!」 是的,天顶二十八星宿皆有其劫数,度劫而后重归仙班,这是他们必经的命运。 玉帝居高临下望着渺无边际的云烟,他的目光是那样澄明,彷佛洞察天下之机先,可到最后,他并没有说出任何关于心宿星苏元在降世前的种种犹豫。 他保持着永远的清高与淡漠,然后低喃道:「但愿如此……」 只是他看到的,究竟是云烟,还是诡谲的凡尘?还是心宿星旁徨无助的厄运? ——秦国首都、咸阳城 翌日,赵高正欲依礼前往胡亥府邸迎接车驾,甫出门,就看见胡亥一干随从半个没少全站在自家门口,其中一名魁武侍卫见到赵高,马上张开手,把赵高迎到座车里。 赵高看这排场,心底虽然纠结,仍默默上车,一掀开帘,就看见胡亥满脸笑意。 秦始皇二十六年后,天下一统,皇帝曾推行「车同轨」之政,规定座车车轨均统一为六尺,六尺约只有一步距离。赵高进入胡亥座车时,明显露出责斥的脸色,因为车轨间虽是六尺,但车厢里简直十尺有馀,胡亥就坐在宽敞的车子将赵高一把揽过。 赵高没想到胡亥居然有如此心急的动作,一个不防,就摔在胡亥怀里,胡亥笑吟吟道:「学生给老师请安了……」嘴唇越说越往赵高的颈间去。 「——唔!」赵高倒抽一口气,才感觉胡亥粗糙的嘴唇搔刮着他的左颈,就听见车外侍卫询问道:「公子,起驾吗?」 胡亥就这亲腻的姿势,在赵高颈边嗅了嗅,淡淡笑道:「出发。」 由八匹骏马拖着的华丽座车就这样声势浩大地离开咸阳城。 只是他们虽然知道自己座车在城中肯定受到许多人员的注目,却没想到其中两人正是扶苏与蒙毅。 这二人就站在咸阳城的城门上,注视着胡亥的车队一路前行。 扶苏今年三十有二,着正装,腰间系着古朴的陶饰,长身玉立,面目温和有礼,十分具备皇室嫡长子的优雅风范,此时,蒙毅在他身后,同样一脸凝重,见胡亥车队行走馀里才低低开口道:「身为公子,居然明目张胆违逆皇上的旨意。」 「大抵来说,车轨仍是六尺。」扶苏勾起嘴唇,浅笑道:「我这十八弟岂非一向都如此爱耍弄聪明?」 「难道就任由他这样放肆下去?」 「莫要忘了,你也曾因他而遭殃。」 扶苏提了这个醒,蒙毅更是怒上眉梢。不由得想起当年,胡亥年幼,深得秦皇宠爱,一日皇帝无端提起要策立胡亥为太子,他当场力谏万不可行,居然被皇帝降罪。 降职谢罪也就罢了,那些朝廷里盛传的流言蜚语才更让拥有武将高傲之尊的他情何以堪! 见蒙毅脸色阴郁,扶苏只是一贯温雅笑道:「欲速则不达,蒙上卿可要好好体会。」 蒙毅眼神骤亮,「您可已有对策?」 胡亥车队已消失于城外尽头,扶苏缓步走下城楼,淡淡道:「如今朝中分成两派,一派立贤,一派立长,双方争执日久。」 「依属下看,不论立贤立长,这皇位都非公子您莫属!」 「不。」扶苏忽然面色一沈,「父皇心里还是倾向于立贤的。」 「公子何出此言?」 「若非如此,父皇在前些年又是何故坑杀儒士上百人?」他挑明了讲,「正是因为传统儒士倾向于立长,而父皇又自命姚舜之流,有意禅让,两相冲突下,不难窥见父皇他真正的心思。」 蒙毅心里大惊,仍镇定道:「就算立贤那又如何?以公子在朝中人脉还有百姓对您的爱戴,这根本就——」 「你似乎忘记最终决定权在谁的手上。」 蒙毅语塞。 扶苏慢条斯理道:「拥有民心,不过是一种铺陈的手段,若是得不到父皇垂青,再多也是枉然。」 半晌,蒙毅愤恨道:「就不知胡亥做了什么如此让皇上疼爱!」 「也许是因为我这十八弟总是比别人荒诞。」见蒙毅不解,扶苏则隐晦道:「如此荒诞之人,自然不会让人联想到他其实具有威胁。」 随后蒙毅又道:「可属下实在看不出公子胡亥对您有任何的威胁。」 扶苏眸底志得意满的光芒稍纵即逝,彷佛谁也不能窥见。 天底下还有什么比扮猪吃老虎更令人防不胜防呢? 这场计较,仍需要仔细谋算才是。 扶苏终于走下城楼,他一下楼,聚集在坊间谈论诗词的名士者皆上前招呼,其中不乏书香世家子弟,在当地极具声望。 他向诸位恭恭敬敬行了大礼,露出谦卑的姿态,一如往常公子扶苏的形象所带给众人的知书达礼。 他确信不管要坚持多久,他都能完美诠释这个角色。 三日后,宫中祭堂举祀完毕,朝中大臣与扶苏一干人等皆到祭堂参与祭师开坛。 皇帝端居正位,一脸精神奕奕,却又不时露出兴奋与焦急交错的复杂表情,扶苏暗中观察,不知怎地就是有些忐忑,直到祭师将坛上一杯天水泼洒在天外巨石上,他终于知道这股不安从何而来。 巨石上,斗大七字——「始皇帝死而地分」,夹带着薄薄白烟在众目睽睽下显现。 扶苏惊诧,一回头,便见皇帝勃然变了脸色,连着几步从高位走到占星官身前,指着占星官鼻子大骂:「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占星官马上拜倒,战战兢兢地把先前预备好的说词全都用上。 可惜他至死都不知道这一切原来是赵高的计划,英明的皇帝根本没有为了要施行新政而铺路,更遑论用这些惊耸的字眼去巩固自己的皇权。 扶苏见苗头不对,一声不哼,私下替祭堂一帮职官料理后事,实际上是要藉机寻找关于巨石七字的真实来因,另一边又广招天下方士,以协助天下大统为由,与各地方士商讨对策。 烟香缭绕的厅堂里,扶苏仔细听着方士们的建言。 他举止上看来广纳贤言,可肚子里却对所有的言论研究再三,待考虑周全,方予以重用,其馀者则虚与委蛇,有人虽有异议,但在看到自己所拥有的极高待遇而权衡后也不再有所抱怨。 扶苏通过此事,已然看出皇帝对鬼神之说有着偏执,而这份偏执又是建立在至高的权力上,不可撼动。 相较于皇帝的偏信,扶苏显然没有这种盲从。 但他最后仍然决定不得不从这方面着手,而又该如何动手? 既然不能轻易撼动,只好慢慢动摇之了——他一向很有耐心。 在这些方士当中,有陈胜、吴广二者较具谋略,他们协助扶苏以轮回天命等言论,让扶苏在这片飘渺的境界占有一席之地,他们与扶苏之间的合谋,对胡亥、赵高的打击甚重,于是有许多大事,就在以后接二连三发生。 秦始皇三十六年,近岁末,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其上刻有「始皇帝死而地分」七字,始皇闻之,遣御使逐问,未果,于是始皇毁去巨石,东郡一带被屠杀殆尽。 史上「荧惑守心」,起始于斯。 6、温柔 撇开咸阳城中的风风雨雨,胡亥等人抵达黄河上游,甘肃一带,也就是万里长城的开头。 在座车上折腾许多天,胡亥在听完侍卫回报说要下榻驿站后,立刻对着怀里衣衫不整的男人道:「上了床,我马上要你!」 然后在赵高的耳垂上咬了一口,就像是下了圣旨、盖上玉玺那样。 赵高虚喘连连,在心底暗骂胡亥荒银无度,默默承受着胡亥幼稚的调戏。 他虽然下体残缺,但男性该有的念头却没有消失,他有时候下腹也会蠢动,但受过伤的地方更在同时发疼,让他只能在理智与情欲边缘旋转。所以面对胡亥的触碰,他的身体也是会产生感觉的,只不过他更多时候感觉到的只有羞愧与侮辱。 因为他不能跟正常男性一样解放,用一道浊流去表现他的性欲。 所以情欲冲动时,对他来说只有身体与心灵交互碾磨的痛苦。 胡亥当然不懂他的痛苦,所以当他把赵高的双腿撑开,直视着连赵高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残破身躯,他的目光如烈火,洋溢着过度的兴奋。 这里的空气很干燥,胡亥感觉赵高的身体在他眼下似乎鲜明起来,他先是把所有碍事的棉被、衣物全部推下床,想着反正到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也就不感觉冷了,便用力把赵高挡着面前的双手掰开。 「害羞?」胡亥调侃着,「老师的全身上下都被我看透了,还需要遮掩什么?」 听见胡亥唤他老师,赵高就忍不住一阵激灵,所有道德崩坏的负面情绪在这时候全涌了上来,他使力扳回自己的手,对胡亥道:「公子不要忘了此行目的,现在应该检阅名册,调配罪民的去处。」 「我没忘啊。」胡亥自信满满地回应着,把赵高的手腕压在枕头上。 那是父皇派遣他任监军的目的,却不是他担任监军到此的目的。 「那么你这是——」 胡亥忽然捏着赵高下颚,贼笑道:「事有轻重缓急,是不是?」 好个轻重缓急,赵高身为人臣,最是懂得其中推托的道理。他急道:「下官只是怕耽误皇上嘱咐的大事。」 「嘘……」胡亥终于忍不住打断赵高千篇一律的无聊提醒,他的手指在旁边轻轻晃了一圈,周遭有别于咸阳的异地美景正在眼前,赞叹道:「良辰美景,岂可虚度?」 「下官——」 「在床上说话要适度。」胡亥告诫似地啃咬住赵高下唇,「说刚好的话是情趣,说太多呢,就无趣了。」 赵高在心里腹诽胡亥独树一格的见解,却因为太在意胡亥的所作所为,而格外感受到对方大张旗鼓的挑逗。 「其实我觉得我比从前多了耐性,老师,我这耐性都是你磨出来的。」 说完这话,胡亥已经扬起赵高的腿,把其下蠢蠢欲动的阳物捅到紧致的洞里,只是不知是这阳物太过巨大,还是周围干燥的空气惹祸,胡亥的腰挺了一挺后就不得已停住。 有时候紧密的感觉的确很刺激,但过于「举步维艰」的环境还是不怎么能「消火」。 赵高哭笑不得,弓起了身体在预备承受胡亥猛烈撞击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不由自主在胡亥退出他的身体时沉沉地「呼——」了出来。 胡亥瞥见,朝赵高皮校肉不笑地投以讽刺的眼色,像是在放声宣示「等等做到让你连气都喘不过来」这种威吓。 这威吓确实有用,赵高已经别过脸,从床头不知哪时候有摆上的铜镜里看见胡亥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木盒,这木盒越看越熟悉,让他越看越胆寒。 这不正是他用来治疗腐刑伤口的药膏吗? 胡亥看着赵高眼底的疑问,只是笑嘻嘻说明:「我已让他们重新调配过,这东西实在好用的很。」 他们是谁?当然是内侍或太医院的走狗,赵高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才在药膏冰凉而过份滋润的微妙触感下回过神来。 「路途遥远,为了不让旅途无趣,我还是决定费神些。」胡亥专断地宣示他此行的用意。 赵高支支吾吾地低声闷哼着,在胡亥用药膏细细推开他孔洞的皱摺前,他确定他还是保有一定的意识。 当赵高清醒,已是半夜,他发出了猫鸣般的细哼,就听见头顶有道低沉的声音正说:「口渴了?」 「嗯?」赵高一时恍神,正欲撑起身体看看,就感觉唇边一阵清凉。 胡亥端着一只透明水晶杯递到他眼前,里头青绿色的液体,闻起来有淡淡的果香。 赵高当然知道这只水晶杯乃是从前皇上征讨夷族时的战利品,皇帝把所有战利品都赐给诸子,胡亥尤受其宠爱,便得到这只最珍贵的水晶杯。 「这是此地盛产的密瓜,我让他们压成汁,给你解解乏。」胡亥拿着水晶杯的手在半空中轻轻晃了一下,他问:「你不喝的原因是想要我喂你?还是——」 不等胡亥说完,赵高已经把水晶杯捧住。 他不敢预料胡亥所谓的喂到底是怎样「平常」的喂法。 赵高浅浅啜了一口果汁,一来实在也是因为喉咙渴得慌,不过他还是被杯中的果香所吸引,等到他把杯中的果汁喝完,然后满足地放下水晶杯时,他看见胡亥对他笑道:「好喝?」 「……多谢公子。」 「再来一杯?」 「嗯。」 胡亥完全坐起身,在床边几上正提起水壶,赵高忽然梦醒似地大呼着:「下官自己来就好!」 瞬间,胡亥没了动作,只默默看着赵高猛然起身后又扑倒在他的腿边,这时他才抓起赵高的手腕,故意问:「老师确定要用这双手倒水?这密瓜汁得来不易,如果翻倒可就没得喝啦。」 赵高满脸胀红,缩起自己瘫软的身体,蜷曲在床角。 胡亥邪肆一笑,然后重新把水晶杯递到赵高面前,柔声道:「我已让下人去准备夜宵,别喝太多。」 说完,见赵高把杯子捧住,就转身半躺回床铺上,背倚着墙。 这是怎么回事? 赵高突然有了很多疑问,他最大的疑问就是他现在到底是醒着的、还是作着梦?否则一向没安好心的公子胡亥又怎会有这样体贴的举止?胡亥哪时候曾这样温柔地对他说话? 他今年已经二十七,胡亥才十九,两人年纪相差八载,这实在是段不小的差距。 若以皇帝后宫嫔妃来说,二十七岁无疑完全失去让皇帝宠幸的条件,那么眼前这曾经夜夜笙歌的皇宫公子,到底是用怎么样的心情与他肢体交缠? 赵高想不透,更想不透胡亥突如其来的温存意欲为何。 「怎么?」 赵高忽然抬起头,又听见那声音再问一次,「身体不舒服?」 「喔……没有!」 「这几天赶路,不少罪民都已死在半途,刚刚才有人来报,水土不服者不在少数。」 刚刚? 赵高只记得刚刚被胡亥尽情索要的事,难道他后来睡的那样沈?他忽然一眼瞄见胡亥手里拿着一本颇为厚重的书册,正是此次押解罪民的名册。 胡亥居然在看名册?他在办正事? 「你可有在听?」胡亥皱起眉头,伸手在赵高呆愣的视线前摆了摆,见赵高猛一回神,便对他冷冷道:「等等我让随行太医为你把脉。」 若是真的水土不服,那可不是说笑,轻则大病一场,重则立即死亡。他绝不愿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毁在这种毫无意义的疾病上。 赵高忙道:「下官挺好——」若是被太医发现他身上难以言喻的伤口,他要作何解释? 「是吗?」胡亥忽然俯身上前,把手掌覆盖在赵高的大腿上来回摩擦,「看来之前我实在是太温柔了,是不是?」 现在赵高才明白方才对胡亥的疑问全是废话。 这心高气傲的秦国公子才没有温柔这回事,所以他也不必心软,依照交易的内容,胡亥在他身上索取了多少,他也能同样取回等值的代价。 7、燕啼 秦朝长城大约可分为西段和北段。 西段就是从胡亥现今所在的黄河上游开始,循洮河北至临洮,一路向北再折抵黄河南岸,至于北段即黄河以北沿阴山西面的狼山,一路向东最终结束于朝鲜清川江入海处。 这段绵延万里的长城明显隔绝秦朝最大的外患——匈奴,可要胡亥来讲,南方的外患百越也是一大难题,虽然眼下已在江南一带设立三个郡制,可百越群族混杂,管理起来着实耗费功夫。 他甚至已经掌握某项消息,其实被派往治理南郡的官员立场摇摆不定,随时有可能临阵倒戈。 这也难怪,毕竟天高皇帝远的,就算派大军镇压也得要算上出征的时间吧。 不过无论在朝堂或私下,他从来没把这些心思说出口。 追根究柢是在秦皇三十二年,当时皇帝出巡,自上郡经过时,偶然瞧见一块石碑上刻着「亡秦者胡」四字。 胡,当时匈奴一族即称之为胡。 于是皇帝马上命将军蒙恬长征匈奴,三十万大军气势磅礴从咸阳城出发,屡传捷报,直至今日,胡亥与赵高领命而来,一方面是要让蒙恬打下的地盘筑起长城以防匈奴南侵,一方面也是要宣扬皇帝江山永固、天下一统的宏恩。 是时,胡亥与赵高就站在长城开端这座关隘上,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这座关隘在多年以后会被修整为天下大关嘉裕关,更不会知道将来这里将有多么繁荣,只是此时此刻,彼此心知肚明,脚下这块立足的土地,埋葬了无数劳死的白骨。 他们的死亡换来了长城的一砖一瓦。 赵高看着长城明显的分野,一边是南方的富裕,一边是北方的荒凉,忽然感觉心底空荡荡的。 他极目远眺,有那么一瞬他似乎眺望到遥远的故乡。 难怪书上总说游子们不愿登高了,这时候在心里头涌上的空虚感,是否正是因为自己身上流淌的血液并不属于这片土地? 胡亥似乎瞧见赵高的惆怅,他揽过赵高的肩膀,阻挡在赵高面前呼啸而过的风沙。 「如果你愿意把心里的话告诉我,有很多事情都将会改变。」胡亥低声在赵高耳边细喃,他说话的时候很谨慎,就连唇形也不让守在后方的侍卫们看见。 可是赵高却蹙起眉。 他不懂胡亥此言何意,只是隐隐约约感觉胡亥彷佛要透露一些讯息给他知道。 可惜经过这几天突如其来的转变,他所受到的冲击已让底心武装过的城墙更加设防。 迎着风,赵高轻描淡写,「有很多事情,都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说完,他迳自下楼。 胡亥默默地看着他,有些像在反刍着赵高的忧愁。现在是他在情欲之后也想表现出他对赵高无比的在乎,可惜眼前这面容淡漠的男人似乎不能领略。 罢了,胡亥喟然低叹,提步跟上,就在看见赵高身影时与他同时听见城墙边数声燕啼。 燕啼凄切。 赵高寻声望去,看见城门之上有一窝燕巢,此时天寒,燕子本该南迁避冬,想来是意外拘留在此,不过他赫然察觉燕巢下点点红色水渍,驻足观望,才知竟是窝中燕儿呕血哀鸣。 「……把它摘下来看看!」 赵高马上呼唤侍卫去把燕巢摘下,唯恐是燕儿受伤,等到燕巢放在自己手里,赵高才发觉巢中的燕儿已然力竭,双翅瘫软。 胡亥在旁安静凝望,用眼色指示把筑有燕巢的城门打开,这守门的官兵摸摸脑袋,不知怎地刚关好的门还要再开,却也只好乖乖照做,这人一站到门下,就看见有一只燕子死在门前。 他用脚想把死去的燕子踢走,忽闻赵高大喊:「住手——」 再普通的官兵也看得出今天来巡察的两位官员是什么地位,一听这声音,他立刻跑到旁边去待命,大气不敢喘。 赵高把死去的燕子拾起然后放进了燕巢,只见巢中燕儿又呜呜叫了几声,便把头偎进旁边的羽翅里死了。 天下万物,有谁能逃过生死? 胡亥见赵高发着愣瞅着燕子的模样,体内彷佛有一堆不吐不快的怨言想要对他倾诉,只是当赵高缓缓回过脸,对他轻轻道:「我是否也在巢中?」 他顿时手脚无措。 这陷于莫名感怀的男人难道是要表明他在朝里不得不为的苦衷? 「我们都在。」胡亥把赵高手里的燕巢取走,有些东西怎么看怎么烦,可该说的他还是得说,「我不会离开你,我不能离开你。」 「就算阻隔在你我之间的是这么一道厚重的城门?」 「是。」胡亥坚定道:「就算阻隔在我们之间的是天下人,我也——」 「够了。」赵高冷漠地打断胡亥的话,他忽然露出嗤笑般的神情,「公子是不是太爱说笑了?天色不早,我们该回驿站,否则赶不上明日与蒙恬将军的会面。」 「就让他等!」蒙恬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别走,听我讲。」 他还想接着下文,没想到赵高居然掉头就走。 那些无端凝重的气氛就在赵高转身之后烟消云散。 就在胡亥等人的座车驶离,自城墙处忽然现出一抹人影,他的脸埋在阴影中,只能看见苍白的嘴唇与颊边几条乾扁的皱纹。 他的目光完全落在胡亥离开的方向,然后他就站在这里,好像站了很久,直到巡守的士兵察觉不远处有块黑漆漆的影子,上前一看,除了早些时候奉赵高令摘下的燕巢落在地上,哪里还有其他。 8、荒谬 当晚回到驿站稍事休歇后,胡亥果真爬上赵高的床——应该说是胡亥把赵高压上床。 他先是冷冷「哼——」了声,然后居高临下地捏着赵高的脸颊,傲笑道:「尊师重道这种废话在我身上是行不通的,老师。」 这次赵高倒是放弃挣扎,拧着衣带的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在浑浑噩噩间照样屈服在胡亥的银威里。 所以每次赵高清醒时多半在怨恨自己「体弱」,把所有的过错都牵扯在自己残缺的身体上,想着兴许胡亥这浪荡子正是见他的不完整才有意羞辱他。 那个一口一声老师然后笑盈盈缠着他问问题的学生早不复在。 可自己又何尝是从前那个身在赵国天真无知的王室贵族? 这天赵高醒来时有了意外,他发现胡亥不在房里。 虽然他身上的衣服是新的,床榻上的被枕也被换过,除了空气里飘散几许银靡的气味外,他根本没听见任何胡亥有在房里的声音。 于是他默默起身,在宽敞的房里兜了一圈,就披起狐裘,走出客房。 房外的侍卫看见马上走来,「赵大人是要去哪里?」 「本官出去走走还要向你报备?」他当然知道这是胡亥的眼线,那些人一板一眼表现中心的样子,他看了就恶心。 「不——不是!」见赵高那么多火气,侍卫赶忙躬身道:「是主子要卑职好好保护赵大人,这人生地不熟的,到处乱窜的匪贼……」 「行了。」赵高道:「你只要告诉本官你家主子现在在哪?」 「说是去厅前议事了。」 这大半夜的在议事?议的也不知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公子跟谁议事?」 「这卑职就不清楚了。」 「公子若是问起,就说本官到花园里散散步。」赵高语罢,甩头就走,却又马上顿步对身后侍卫道:「不必跟了。」 看着赵高越走越远。这侍卫挠头想了想,还是乖乖站回自己刚才的位置。 赵高仰头看看天色,现下约莫是二更快三更了吧。 他一路走走停停,确定身后真的没来人,就马上从前往花园的走廊跳到隔壁去,悄悄地绕到别院仓库,蹑手蹑脚地摸了进去。 仓库里摆着他们这次打包好的行装,可胡亥天生挥霍的性格,加上底下官吏层层的贿赂,哪里还需要他们自己置办行李,于是赵高自己打包好从府里带的东西就一直被搁在车队的最后。 赵高没有点灯,他只是藉着淡淡的月色摸黑想找到自己装东西的箱子,忙了一阵,终于把他装好的衣物箱给拖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在成堆的行囊里摸索着,手伸回来时,已经拿着一本蓝底金边的书。 ——古牍残篇。 赵高彷佛被这四个字给蛊惑似的,愣了半晌,才把书本打开。这一开,里头除了泛黄的书页外什么也没写,赵高竟不讶异,只是随手又抽出笔墨,看来是预备要写字。 只是这仓库里没水可研墨,又要如何写字? 赵高似乎早已解决这个问题,他伸出左手食指,四下顾盼了番,指腹就在箱子边缘的尖角上用力划下一口,箱角上镂雕的纹饰居然正好成了一把小刀,他微微扭起了眉,却小心护着手指上将要涌出的血,直到这些鲜血一滴滴流入砚台的墨堂。 这情景有些诡异,只见赵高用这些鲜血磨起墨来。 磨墨的声音细细碎碎却很规律,赵高见墨色差不多了,便随意吮了口指头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提起毛笔,用这墨汁在底下那本蓝底金边的书页里写字。 他只写了两个字,写完以后,墨痕竟似被那张泛黄的纸页所吸收,蚕食般消失不见,但一晃眼,整个页面莫名显现了斗大的几个字,却完全不是他自己的笔迹。 赵高自始至终都非常镇定,彷佛他已经十分习惯这本宛若带有生命的书,他端详这些诡异显现出的字迹,很快,他就阖上这本书。 他知道当他再打开这本书时,方才的字迹也全会消失不见。 所以在旁人眼里,就不过就是蓝底金边的书,里头全部都是空白的,看不出个所以然。 何况谁又会异想天开用自己的鲜血去研墨写字? 赵高把古牍残篇收回本来放置的地方,接着把笔砚一丢,扔进墙角,便装作若无其事从仓库里走出来。 他的神情依旧冷静而淡漠。 只是不料他才重新踏上走往花园的走廊,前面就有两个侍卫急匆匆的朝自己跑来,他们口呼:「找到赵大人啦——找到赵大人啦——」 赵高本想过胡亥若是发现他不在花园,可能会派人去找他的下落,但没料想居然会是这么大阵仗,他看着周围数十根火把把自己团团围住,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咸阳城里被追捕的窃贼一样。 无奈无暇多想,胡亥就从人群里走来,胡亥一脸阴沉,活像是被雷给劈过。 赵高看着胡亥的脸色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呐呐道:「公子也想夜半游园?」 胡亥一字一字顿着说:「你没在花园里。」 「下官就四处走了走,毕竟难得出咸阳城……」 「滚回你的房里!」 这下子赵高不敢再找藉口,也唯恐胡亥看出一些不寻常的端倪,立马转身往回走。 于是赵高就被数十根火把簇拥着回到客房,就连待在房里关起门,都能看见火把的火光把周遭照的跟白昼一样亮。 有必要这样? 赵高不甚情愿地想着,这无非是将他当作了禁脔!好歹他还是个男人,那些不能抹灭的自尊与骄傲怎能让他容许胡亥的压迫! 所以当胡亥走近他,他马上摆起脸再把手举了起来,挡住对方靠近。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赵高板着脸,完全忘记眼前这人虽然是个浪荡子,却只消眨个眼皮就能把他五马分尸。 胡亥显然是在强压怒气,他瞪着赵高脸上的不悦反驳,「到底是谁该生气?你半夜跑出去,身边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你以为这里还是咸阳?这里还是你那个中车令府吗?」 这又扯到哪里去了?赵高最不能明白的就是——「下官半夜出门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会被劫财劫色? 劫财就罢,这天底下有眼光的怎么也不会选他赵高这半个男人去劫色吧。 不料不说还好,一回嘴,胡亥整个人就跳了起来,大吼:「管你有什么关系!就不准你在我没注意的时候离开我的视线!」 「……荒谬!」 赵高听了,怔愣半晌才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 胡亥气急败坏,一把扯住赵高档在身前的手,「你好大的胆子……」 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 只是当赵高一有机会喘息,他脑袋就忍不住在想胡亥刚刚的「荒谬」,胡亥之所以那么偏执,到底真是为他着想,还是怕他随便乱闯发现了什么不能公开的秘密? 可惜他当时不晓得,只有心里藏有秘密的人,才会觉得其他人也跟他一样担心秘密被发现。 ——这夜实在是冗长。 赵高终于下了这个结论,尤其是在他浑身乏力只想蒙头大睡,胡亥还拉着他的左手拼命想问出指头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他就觉得一死了之算了。 遗憾的是,赵高在很久很久以后才赫然惊觉,原来当初这些荒谬的过往,竟是他生命里最平凡也最幸福的时刻。 9、利用 也许是因为地形不同的关系,此带随处可见浩浩苍穹,尤其是现在,天际隐约翻白,却又不甚明朗,灰蒙蒙的天色夹带几抹发光云彩,观望起来甚是雄伟。 五更刚过,赵高就醒了,他是个浅眠的人,初入咸阳时,长夜漫漫,他经常辗转难眠,无缘无故地惊醒,却又翻来覆去,所以他后来干脆就不睡了,就待在房里写写字还是翻阅古典什么的,等到有些无聊,才躺回榻上睡个回笼觉。 现在正是他从睡眠中醒来暂时睡意的时候,他推开窗子,看着外头与咸阳城截然不同的天空,呼吸着干燥冷冽的空气,感觉脑袋里思绪是越来越清楚了。 思绪一清晰,就会想起很多本来不愿意面对的事。 好比胡亥,好比祖国的亡国恨,好比那些曾对他落井下石或冷眼旁观的人。 他想起蒙毅,那个自命清高总爱拿蒙家辉煌功勋骄傲自衿的男人,这男人如今也位列上卿,掌管了朝中大权。 秦朝除丞相外,就设置三公三卿,所以赵高当然知道蒙毅的实权有多么惊人,更遑论他的大哥蒙恬,身为大将军的蒙恬,这两个人在朝中一个管文一个管武,只要是稍微有点认知的都不会傻到要跟蒙家作对。 别人不敢,不代表他赵高不敢;他赵高从前不敢,不代表他永远不敢! 当赵高沉浸于思绪中,他眼尖瞧见此地驿官与他的随从就此经过,驿官就是在驿站里处理一些接见杂务或管理当地税徵之人,赵高记得这里的驿官姓何,前些天正大张旗鼓接胡亥的驾,现在看那驿官神色匆匆,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人物来临? 赵高当下就跟了过去,没有什么梳妆,在打开房门时的确是让守在门外预备着洗脸水的侍婢吓了一跳,正当侍婢慌乱地捧着毛巾要给赵高盥洗,赵高也只是随便虚应一下就走了。 不是他不爱清洁,只不过昨晚胡亥乱来之后已经把他折腾了很久。 他拼命想睡的时候,胡亥偏偏把他丢进澡盆里,说是什么沐浴之后比较好睡。 去他的好睡!老天都晓得他如果直接昏睡过去可以睡上三天三夜不成问题,而那位始作俑者现在仍躺在床上抱着棉被睡的正香。 咳——姑且不论赵高心底的怨怼,他随着驿官的脚步来到另一座院落,那里靠门口近些,所以也比较吵杂,一般也只是给停留片刻或暂时歇腿的官员使用,赵高安静凑了过去,就从门外看见庭院里驿官正在对某人鞠躬哈腰。 是蒙恬! 赵高这才又猛然记起两个时辰以后要与蒙恬在此会面,蒙恬自前线返回,预计要将胡亥此行所押解的罪犯或官俘调往边关戍防,其馀的要作为支援或修见长成的劳力,他必须核对名册,点齐人数。 这种事本来就不用他大将军亲自出马,顶多派个副将还是小吏接管也就罢了,赵高当然知道蒙恬之所以决定自己到场,无非是感觉到胡亥与公子扶苏之间有诡异的冲突,所以不能让立场一向支持扶苏的蒙家出了什么差错,免得牵扯到扶苏身上。 就这部分而言,蒙氏兄弟实在比寻常只会见风转舵的大臣稳重不少。 不过这倒给了赵高一个发泄怨气的小小良机。 他默默回到房里,一回房就瞧见胡亥正在东张西望。 胡亥曾不止一次对他说不能随便乱跑,可无奈赵高就像是在说「不然你把下官的脚砍断啊」总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 就在胡亥一口气要骂到赵高臭头,他居然看见赵高脱了鞋袜,一声不哼钻进被窝,他走过去,「你还想睡?」 赵高用棉被把脸捂住,闷着声音道:「下官犯困。」 不过胡亥完全是个喜爱扰人清梦的性格,所以他马上把赵高身上的棉被拉下来,坐在床边看着赵高缩成一团的样子,正在思考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赵高忽然一个翻身,扑到了胡亥的大腿上,嘴里直咕哝着,「既然你把下官的被子拿走,你就得当下官的被子。」 「哦——」 胡亥顿时发出心领神会的声音,因为赵高这话实在是说到他的心坎里了,不过胡亥偏偏又是个让你向东你偏往西走的性格,所以他现在只想把赵高拎起来问个明白。 只是当胡亥勉强镇定想把赵高从他的腿上拉走,赵高的脸好死不死碰到胡亥腿间精神万分的兄弟,那兄弟像是在回应赵高般颤抖着打了一声招呼,立刻就跟他的主人胡亥一样拼命想往赵高的身体里面钻。 正所谓剑及履及,胡亥与他那兄弟实在配合的天衣无缝。 如此一趟晨间的操兵演练,持续了快要一个时辰才稍微平静。赵高这下是真的有睡意再睡个回笼觉了。 胡亥搂着他,欲念平息之后就立刻怀疑赵高的逢迎另有目的,只是他胡思乱想一阵,等到驿官在门外扣门说是与大将军蒙恬会面的时辰快要到了,他才真正有点明白。 他怎能不明白赵高心里对蒙氏的积怨? 于是他当场把驿官遣了出去,藉口昨夜睡的不好要蒙恬自己先去别处忙,末了,又加上一句:「本公子随后就到。」摆明了要让蒙恬枯等。 驿官当然听得懂胡亥的意思,一方面朝胡亥房里送些提神醒脑的补药,一方面朝蒙恬那里端上各式各样绝品好茶,就是想让他们双方清醒脑子,别到时候发起火来牵扯到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官。 这一延宕,足足比当初预定要在巳时见面的计划硬生生拖到中午。 午时前,驿官老早吩咐要人备妥饭菜,一桌的宴席要十来人吃吃三餐也吃不完,目的不外乎是希望各位酒足饭饱,免生事端,可惜他想的实在是太美好了,胡亥虽然领着赵高出房门,却偏偏不往与蒙恬面晤的大厅走,而是转往内院,说是前面风大,怕中车府令大人受寒。 这会儿,驿官听见急的直跳脚,他早让蒙恬等在大厅的饭桌前预备开席,谁晓得让这大将军眼巴巴望着一桌子好菜,最后又要移驾到内院去用膳,他这哪里还敢说出口。 幸好蒙恬倒也不恼怒于他,只是冷笑着对他道:「无妨,本帅这就过去与胡亥公子请安。」 驿官频频拭汗,一直吊在喉咙眼的心脏才稍稍摆回了左胸口,正料想着送走这些达官贵人,他要狠狠捞一票回来再告老还乡。 所以一个朝代之所以败亡,也就是从一个无足轻重的破洞开始。 层层的剥削、迫害,为了讨好上司而在百姓上所施加的种种手段,直到最后演变成一个接一个难以挽回的过错。 10、维护 终于,蒙恬看到了胡亥。 就在烟雾缭绕而且富丽堂皇的偏院,蒙恬看着坐在上位的胡亥东倒西歪,由赵高服侍着饮酒。 「末将蒙恬,叩见公子——」 赵高挽起了袖子,从热水壶里取出酒瓶,他用手掌惦惦温度,觉得瓶中酒适合入口,就慢条斯理的替胡亥斟起酒来。 胡亥目不转睛看着赵高为他温酒,面上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 不过蒙恬的脸色与胡亥是完全相反,他长身而跪,稍微抬起脸看着上位的二人对他视若无睹,忍不住再问安了一次:「末将蒙恬,叩见胡亥公子!」 这次的声音比刚才都要响亮的多。 胡亥摸摸耳朵,有些烦躁地看向蒙恬,那表情简直就像是午睡时被屋外乱吠的野狗吵醒一样的讽刺,只是当胡亥的目光与蒙恬相接,胡亥突然面色一改,笑嘻嘻道:「蒙将军免礼!」 蒙恬马上站起,才语气冷淡地说着,「谢公子。」 赵高用眼角瞥着蒙恬平身后整顿着自己的衣装,不由得心里大喜,他在今晨瞧见蒙恬刻意提早抵达后就决定要让蒙恬等个够,谁让他与他的亲弟蒙毅两人的面貌是如此相似,而蒙毅这害他惨受腐刑的凶手,他老早就想还以颜色。 现在不过是拿他身边的人祭祭刀。 胡亥见赵高窃笑,心里一半心疼赵高的遭遇,一半也觉得让蒙恬受受这等窝囊气也不算什么,于是便顺着赵高的意,对蒙恬许多次的建议都置若罔闻。 蒙恬当然知晓胡亥刻意刁难,有时候在一些枝微末节的部分纠缠着,又与赵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无关紧要的话,他心里虽然气愤,但长年历练过的脾气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激怒,于是索性陪着装卖傻,这一消磨就是一下午。 直到傍晚,蒙恬料想就算再谈论七七四十九天也没个结果,说到底,皇帝怎会派胡亥来关心边关戍防或者管理长城兴建事宜呢?若是指派公子扶苏作为他的后援,恐怕这万里长城周边也不会衍生诸多麻烦吧。 只见蒙恬拿起名册翻开,直接点明约有上千人在此行押送的途中无端失踪。 「这个啊——」胡亥瞧了一眼,云淡风清回应:「死的死,逃的逃,不见了呗。」 蒙恬愕然,想因当朝律法要实施「连坐」的关系,所以百姓户口都要保持调查,这轻描淡写连死活原因都没交代就想了事?他怎么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眼看着胡亥吊儿郎当的态度,蒙恬忽然冲赵高一笑,「想必这是赵大人失职的缘故,皇上下诏要赵大人押解这帮罪俘,赵大人不但没有尽看管之责,还瞒着身为监军的胡亥公子,无疑是欺君罔上!」 这话越说越凌厉,胡亥当先跳了出来,「蒙将军恐怕是言重了!」 「末将所言句句属实,证据就是这本名册,已足够将赵大人依渎职罪名呈报皇上!」 「其实这名册上的编写尚未完全,蒙将军不必操之过急。」 「边关战事一触即发,难道我方就因为这本没有在期限内编写完的名册导致后援空虚?如果耽误到……」 「——蒙恬!」 猛地大喝,马上把蒙恬一堆义正严词的理由堵在嘴里。 胡亥怒视着蒙恬,胡亥此际眸底的目光比寒潭更冷,似乎能将能冻结成冰,再狠狠一块一块敲碎。 赵高也被胡亥这爆发的大喊给吓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胡亥盛怒,更是第一次看见胡亥因他而盛怒。 他印象中的胡亥公子一直都是举止轻浮的公子哥,就算有什么火急火燎的事到他面前也被当作像孩子玩家家一样毫无轻重,所以胡亥始终是带着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就算真正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胡亥却完全变了样。 他不能形容此刻在他眼里的胡亥有多么成熟沉稳,只在迷恍间听见胡亥与蒙恬达成协议,利用这次巡察长城的时间把所有该注意的细节都给补足了,回头呈交给皇帝。 至于这一切与美其名说是押解官的赵高当然完全没有干系。 赵高是跟在胡亥身后回房的。 顺带一提,赵高是「乖乖」跟在胡亥身后回房的。 依照前几天的经验,赵高应该会藉口在外头四处闲晃等到最后关头才会领胡亥的命令进房,但今天他没有。 「怎么?」胡亥不以为意地嘲弄道:「被蒙恬给吓的?」 「……不是。」是被你给吓的。赵高没说。 胡亥忽然一把将赵高拽进怀里,他很喜欢这种强取豪夺的把戏,他勾着赵高的下颚,笑道:「难道老师是觉得今天早上意犹未尽?学生乐意奉陪的……」 说着,调皮的嘴唇就往赵高颈边凑。 没错啊,这才是正常的胡亥!赵高如此作结,但胡亥却在真的要拉开赵高衣襟的时候停了下来。他忍不住要问:「你到底怎么了?」 虽然说他喜欢硬来,可一点都不抵抗的赵高吃起来好像少了那么一点乐趣。 赵高仔细凝视胡亥的眼睛,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听见赵高不再自称下官,胡亥的确有些高兴,只是这问题问的很蠢,完全不像是学富五车的中车府令大人所能开口的。 所以他只能说:「老师是指今天早上我帮你重温旧梦?」 赵高抿起嘴,漠视。 他在梦里只有梦见不断被一块大石头又压又撞。 但很快的,胡亥自己结束了这个荒唐的话题,他忽然搂住赵高,把赵高的脸埋到自己的肩窝,他轻轻摇着身体,轻轻对着怀里的人说:「我说过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 「我……」 「你要的是什么,我都愿意给你,无论是对是错。」胡亥的声音那样遥远,「就算你要我死——」 话说到一半,赵高竟然用力推开胡亥,他的脸上满是惊慌,满是惶恐。 ——死。 多么可怕的一个字。他拼了命的想要为祖国复仇,怎么就没想到胡亥身为秦始皇的儿子绝对难逃一劫? 原来他想要所有背弃他辜负他的人都死去,却从来不想要胡亥死吗? 胡亥盯着赵高慌乱的样子,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将他好好抱住,赵高这种无助的神情,他早在尚未降生于世前彷佛就在轮回里看过几千几百次。 每看一次,他心疼一次。 可是这次赵高他逃了,赵高可以说是拔腿狂奔,马上就冲出房门。 胡亥在他身后追了几步,手才搭上赵高的手腕又被对方用力甩开,最后只好派一批侍卫跟在赵高身后,自己便不再跟了过去。 他明白发生在赵高身上的是情太多,这老爱钻牛角尖的傻瓜,是不是又误会他什么了? 胡亥转身进房,更觉得有些郁闷,随便倒了一杯茶水仰头就灌,这茶水还没咽下,就听见面前有声音道:「别呛到了。」 呃——还真呛到。 「谁……咳,害我——」 这目光刚回正,胡亥就瞧见眼前英姿勃勃的男子正朝他笑。 男子笑道:「苏元,好久不见了。」 「的确很久不见了。」胡亥顺了顺喉咙,回以一笑,「有一千多年了吧,青龙君。」 11、失踪 「正确而言,是一千三百年了。」青龙君莞尔。 不过胡亥只是把茶杯轻轻放下,略带苦涩,「这么长一段时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几乎都要忘了。」 自封神以来经过多久,青龙君也无法真去计量,他明白胡亥的喟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与心宿星苏元,与赵高,与其馀神只甚至凡间的百姓,不都同样生存在这片天地间,过着因时光推移而改变的日子吗? 谁也不能改变这种定律,正如同他们星宿神君的劫难,同样不可避免。 「所以——」胡亥现在心里全塞满了赵高,其他的事情他可不管,「你来找我有事?」 「其实我不是来找你的。」 「找他?」胡亥指的是赵高,光是脑里闪过赵高的名字,他就觉得一阵紧张。 青龙君微笑着摇摇头。 胡亥顿时笑颜逐开,说笑道:「你该不会是来游览景色的吧。」 这时候青龙君反而敛起笑意,「其实我是为了其他目的而来,循线到此,看见你在这里,我也很意外。」 胡亥相信青龙君绝非在找理由搪塞,毕竟诸星宿君各自的劫难,谁也无从干预。 只是他心里隐约感觉不妙。「莫非与我有关?」 「目前还不确定,但确实有些关联。」 「你追查的是什么?」 青龙君略一沉吟,就在胡亥以为那是不可公告的秘密,对方忽然开口,「前几年,秦皇决意兴建长城,造成劳民伤财,民怨四起,你可知道其中因秦皇此举而死的百姓有多少?」 胡亥垂眸道:「蒙恬在一开始就带了三十万人过去,至少——」他没讲明。 其间自然还有很多百姓被徵召建城,他与赵高此行也正是这个目的,秦皇为求速成,根本没让百姓有充足的休息,建城者大多是累死,再来饿死。 「上万条冤魂就在长城上聚集,他们的怨念,无疑是破坏古老封印的最佳媒介。」 「你是说——」胡亥大惊,「有妖族解开封印在大地上作乱?」 「是。」 「找出来是谁了?」 「这妖怪极其狡猾,而且很懂得隐匿形迹,每当我一发现大地有异而到当地调查,他都前我一步逃走。」 胡亥调侃道:「你法宝多啊,不拿出几个来镇镇场面?」 青龙君斜了他一眼,「看来你这王公贵族是当的太久,别拿你跟赵高那套放在我身上。」 「行!」他想他的确已经习惯冷嘲热讽、得寸进尺了。 青龙君面色一沈,接着道:「除此之外,还有个奇怪的地方。」 「嗯?」 「我察觉到有关于天地古牍的反应了。」 胡亥觉得今天青龙君说的每条消息都实在令人诧异。 他狐疑道:「你是说记载天地之事的古牍,那个自远古就遗落的宝物?」 「我们活了这磨久,好像也只有听过这件古牍吧。」 「古牍又怎么无缘无故现身了?」胡亥干笑,「就连玉帝也不甚明白古牍的真实力量,它此刻现世,难不成有什么契机要发生?」 青龙君凝色道:「这正是我将要查明的。」又道:「我只怕古牍也是因为感染了大地上的怨气,所以才产生变化。」 「不过我想那跟我是没什么关系的,我还在受劫呢。」胡亥耸耸肩,对那些于己无关的事情置身事外。 说到劫数,青龙君不禁露出犹豫之色。 看到青龙君脸上的复杂,胡亥倒很坦然,「想说什么就说吧,这里就我们俩,你要发玉帝的牢骚也行,我保证保密!」 「呵——」 这家伙好像在轮回里待太久,难道忘了还有千里眼、顺风耳两位神将在关注大地变化? 半晌,青龙君终于出声道:「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胡亥嗤之以鼻,「任何打算在既定的劫数面前似乎都是徒劳。」 「话虽不错,但我仍希望你不要走错。」 走错一步,将会形神俱灭,步入轮回。 ——只不过走错走对,到底是从谁的观点来看? 胡亥没有违逆天道的心思,他想他大概是在凡间活了一段时间,所以有了一点凡人愤世嫉俗或怨天尤人的观点吧。 最后胡亥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事情不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静观其变罗。」 「说的是。」青龙君附和着。 就在这时候,胡亥刚刚派出去追着赵高的一批侍卫不约而同跑回来,他们在胡亥房外发出了唧唧咕咕的嘈杂,胡亥听见,立马奔了过去。 他的视线就在这群侍卫的东西南北每个方位都扫过后变得严厉。 「他人呢?」 「……丢……丢了。」 「你说丢了是什么意思?」 「就……赵大人他……他不见了!」 凡是神仙,都必有应度之劫数,小仙五百年一劫,其上阶者一千五百年一劫,类推之。 青龙君站在门后,看着胡亥快要失控的怒容,思量心宿星的劫数兴许由此开始——当那颗来自天外的巨石降落咸阳城东郡,正代表潜藏在胡亥体内的心宿星意识已完全复苏,凡是一段故事,都会有一个开端。 这就是开端,前世的心宿星苏元在此世以胡亥为名,在这片大地上的一段故事的开端。 酝酿了将近一千五百年的劫数,会给胡亥的命运带来怎样的扭转? 青龙君默然消逝,他参不透这个劫数,无奈这个劫数所牵扯到连累到的,远比任何大智大慧者所能预料的都还要严重。 12、再逢 当赵高意识过来时,他的脚下全是黄沙,耳边的狂风呼啸而过,有些锐利地刮着他的脸。 他回首,瞧见远方的屋宇楼阁的影子都要被风沙掩盖,看来他是离开城中驿站很远很远了。 在这片空荡荡的荒凉景致里,赵高心事重重地走着,他的脚印在他每踏出一步就被狂乱的尘土掩埋,他在想,若是他早在当初秦灭赵之战就死去,那么他又何必承受这种无端的责任?他的抱负与理想,也许能在死亡之后投胎到一个安生的国度。 那个新的国度没有国仇家恨,没有鄙夷,没有罣碍,没有——没有胡亥? ——胡亥。 这个名字到底要折磨他多久?可恨的是,曾经认定的折磨,又在哪时候转变为一种纠结的矛盾情绪? 他知道他不愿胡亥死的,不愿胡亥死的原因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他要利用胡亥的权力达到倾覆秦朝的目的,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胡亥是不是也会在他的诡计下步入死亡? 说到底,他又是从哪时候开始对胡亥产生这种纠葛的心思? 苦思冥想之间,赵高彷佛听见弹筝之声,声声入耳。 筝音清透猷劲,层层堆叠,让赵高彷佛感觉眼前正有一名志向宏伟的年轻男子预备启程,毫无畏惧地展开他的旅程,然而三个跳转以后,筝音忽然停顿,而后复起之声慷慨激昂,气势万钧,节奏紧凑富有变化。 这踏上旅途的男子显然在途中遇上很多波折,那些激切的筝音已表现出男子必经之大事。 赵高正被这些犹如长瀑气象万千的筝音所吸引,他试图找寻弹筝者的位置,他内心充满好奇,他朝东踏出几步,听见筝音弱了,就往回走朝西而去,反反覆覆之间,他终于找到筝音所在。 黄沙尽头,有一座绿荫,赵高仔细走近,才发觉这不是绿荫,而是由诸多林荫所围成的一座沙洲,沙洲之间有一弯湖水,闪着晶亮的水光,而在水光旁边有一间屋子。 筝音显然就是从这间简陋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赵高寻声而走,谁知筝音就在他踏上沙洲的第一步后猛然断绝,赵高愣了半晌,竟不知怎地就朝屋子疾行过去,就当他在门前屏住呼吸想要扣门,筝音忽然幽幽响起。 这一次筝音十分婉转,高低起伏不定,忽然几声强烈的颤音穿插着,让赵高听出弹筝者百般的犹豫,他脑里竟因而想起他方才的复杂心思,其中居然有几处与这筝音不谋而合。 ——是谁?这人是谁? 赵高顿时兴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然而碍于礼数,不敢妄进,也唯恐此番唐突的造访打扰了这沉浸在美妙音乐的世外高人。 犹豫之间,几声清亮的击瓮扣瓦之音巧妙穿梭而来,击瓮音质清脆,扣瓦声声铿锵,竟在无意间把缠绵无比的筝音带往清心悦耳的高妙境地,两者的合奏,不——应该说那击瓮扣瓦者把弹筝者满腔的郁结全化作高山流水! 乐曲结束时,赵高喟然发叹,心境彷佛也随这击瓮扣瓦者的出现而有了一番转变,然而当他回神过来,他已然推开此门,看着眼前一把秦筝,一形背影。 那穿着一袭素白长袍的背影就在赵高的注目下缓缓转过身来,待两人相见,赵高情不自禁又上前两步,颤声道:「……丹……丹大哥!」 白袍男子显然也因这暌违已久的称谓而眼眶泛红,双手不由自主扶住赵高的肩膀,呼道:「子尧?」 听见这个小名,赵高更加确信眼前之人正是昔日在赵国偶遇的燕国太子姬丹。 赵高永远不会忘记他与姬丹的相遇,更不会忘记只有短短数月的时间他与姬丹就已经相知相惜,他们同为国家王储,不仅如此,还同样受到秦王嬴政的迫害,而赵高之所以与姬丹遇见,正是因为那年秦王嬴政派大将王翦进攻燕国,燕王喜与其燕太子丹逃往赵国衍水一带藏匿。 那是赵高十岁那年,而燕太子姬丹十六岁,赵高看着姬丹满腹雄心壮志被秦军的战车踏平,他那时还不太懂姬丹脸上的悲愤居然是如此沉重。 当时赵国也正值饥荒,民不聊生,内患难平,外患受到秦军虎视眈眈,在同样的乱世下生活的孩子,难免会衍生出同仇敌忾的情绪。 只是若要赵高重新选择,他宁可不与姬丹结交过,因为当时姬丹在赵国寻荫时,是他赵国的国君代王嘉建议燕王喜将太子姬丹斩首示众,用以向秦王示诚,免去彼此战火。 「若、若真是你——」想到这儿,赵高就不免惊呼道:「那么当初是怎么回事?」 姬丹当然知道赵高所指为何,只是叹了一叹,「当初父王用以向秦国输诚的尸首并不是我,而是我母妃一名亲戚所产下的表兄弟,他……他与我有几分神似,是我害了他。」 赵高一听不禁感觉有些欢喜,却又忽然悲从中来,他满脸愧欠。 「若不是代王贪生,担心秦军将追杀你的仇恨加诸到赵国身上,代王他也不会——唉……」 「事情都过去了。」姬丹竟很豁达,「代王身为一国之主,理应为天下百姓着想,两权相害取其轻,代王怎能让赵国子民因我一个外人而陪葬呢。」 「可是他也不该——」 赵高还想讲下去,姬丹已经安抚着他,「现在想想我当年实在是太冲动,若不是派荆轲刺秦失败,又何故成为秦军的众矢之的,结果还无力挽回,只能东躲西藏,说到底,是我害了你们赵国。」 秦军大将王翦破燕国后,秦王嬴政马上就接着把矛头指向赵国,数月后,赵亡。 「丹大哥你说错了。」赵高苦笑着,「秦王的野心又岂是一个燕国或一个赵国那样简单,他要的正是现在,天下一统,让人人尊他为皇帝。」 姬丹无奈地摇摇头,「自父王被杀那日,我便四处逃窜,本想一死了之,却还是苟且偷生下来,几经辗转,就到了这里,本来就想凑合着过,不料近年嬴政又屡兴战事,兴建长城,所以这附近也开始不太平了。」 「是了。」赵高面露惊恐,「若是让秦朝的爪牙知道丹大哥你还活着,那怎么行!我——我要想个办法护你周全!」 「别担心,我已化名为周丹,而且这里距离咸阳城很远,普通的官吏在收完税赋后也不常待在这种荒凉的地方,你可以放心。」 「是吗……」 见赵高然有忧色,姬丹深感关慰,只是许久不见,许多藏在心里的话不晓得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一声声唤着赵高的小名,却又欲言又止。 赵高倍感温馨,只是苦笑,「丹大哥,我已经很久没听见有人这样叫我。」 「你不喜欢这名字?」 「不是。」赵高面带微笑,「这是你为我取的字,当赵亡那日,我孤身一人,就从没再愿意让任何人认识我,所以不曾向谁提起。」 ——子尧、子尧。当初两人在战火稍歇的片刻,倚着大树,乘风远眺,幻想着若是身处在尧舜的太平盛世该有多好,于是姬丹为他取了一个字,就叫子尧,那是属于他们的回忆。 可是想到这儿,赵高忽然呆住,他脑中居然浮现胡亥的脸。 胡亥可以控制他的行动,可以监视他的生活,但绝不可能窥探到他心中的回忆。 但这种身心互相违背的诡异感受,让赵高一时难以自处,原来他就是因为这样才感觉无比的难过吗? 「子尧?」姬丹关心着,「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赵高搪塞着。他乡遇故知的感慨就在这时候变成对姬丹的歉疚,他也不愿意有任何事情瞒着他这位姬丹大哥,只是这一切又要他从何说起? 「对了——」 正当姬丹叙旧,他们俩的身后突然传出一道沙哑的嗓音,这嗓音听起来虽不动听,但是气韵优雅,交谈起来竟十分舒适。 那声音缓缓道:「姬丹,难道你不为老夫引见一下这位朋友?」 姬丹与赵高的目光同时朝身后之人看去,赵高只见一中年男子背负着双手,闲情自适地走向他们。 他头上几缕白发,却都梳的整整齐齐,身上穿着俭朴的布衣,却意外显现出脱俗的气质。 「看我,遇见子尧太开心了!」姬丹笑着,向赵高介绍了这位中年男子,「这位先生在我迁居到此后非常照顾我,我们言语投契,子尧,不瞒你说,这位先生若是出世,实在是位经世才人。」 赵高拱手先拜,恭敬道:「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这中年男子回以一礼,温和笑道:「人生在世,快意就好,何必因为姓名而受到拘束呢?」 姬丹见状,对赵高道:「我知道这位先生生于濮阳,我都称呼他濮阳先生。」 ——濮阳。这两个字在赵高心底忽然起了不小震撼,但他努力使面貌冷静,扯着嘴角,回以微笑。 「是。」他对中年男子表现出的尊敬必不亚于姬丹。 见对方没有以真实姓名相告,赵高也不再强迫,毕竟他自己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见姬丹与他相交甚笃,也就随姬丹同唤他为濮阳先生了。 只是这濮阳先生的出现实质上对赵高有哪些意义,恐怕也只好赵高本人清楚了。 13、诉求 赵高瞥了一眼濮阳先生方才走出的坐席,正是在一张纱帘之后,在纱帘掀起的一角,还能看见地面上摆着数罐乘装清水的陶瓮,陶瓮里头水位高低不一,旁边还倒插着一柄舀水的调羹。 这下子赵高终于知道那击瓮扣瓦者必是这位濮阳先生,脸上不禁露出倾慕之情。 他对濮阳先生道:「先生独居在此?」 濮阳先生且笑道:「老夫无法适应尘世萧萧,也只好在这里当个默默无闻的平头百姓了。」 「先生太自谦了。」姬丹对赵高道:「子尧,我听说你在嬴政手下当官。」 赵高顿了顿,才慢慢回答着,「是。」 姬丹好似知道赵高的踌躇,只是嘲讽道:「事过境迁,只要天下百姓过的好,那些过去的仇恨我可以淡忘,不过如今看来,嬴政的治国手段实在不比当年高明多少。」 赵高当然知道姬丹一口一句嬴政,正是因为姬丹心里不愿与百姓一样称呼他为皇上,显然,身为燕国太子的骄傲在姬丹身上并未因时间而流逝。 「关于我在朝廷当官的事,我有我的想法。」赵高努力想解释,只不过眼神瞥了濮阳先生一眼,就不再多说。 姬丹心领神会,「其实濮阳先生会帮助你的,不,该说是帮助我们!」 「帮助我们?」赵高不解姬丹语里隐隐的激动。 姬丹点头道:「子尧,我知道你不是个贪恋权势之人,你之所以攀附朝廷,其中的用意,大哥我不需要你明讲就能明白。」 「我——」赵高心里又是感激,又是讶异,数度哽咽。 「别急。」姬丹安抚着赵高的情绪,沈声道:「你在咸阳受了多少委屈,我都知道,子尧,你不会白白牺牲的,我燕国上上下下数百万条性命也不会甘于牺牲!」 赵高心里一急,忙道:「丹大哥你有何打算?」 可是姬丹没有回答他,只是把视线放到了濮阳先生脸上。 濮阳先生此刻依然是笔直地站着,他蓄着白须,面上皱纹若有若无,看来四十好几,可是他全身发出的风范,赵高甚至可以在濮阳先生的目光里看出年轻人的精明与年长者的智谋同时杂揉。 他们的对话持续了很久,席间,濮阳先生端出他以甘泉酿成的美酒招待赵高,赵高饮了一杯,顿觉胸中郁结全无,不由得多饮几杯。 待月上梢头,赵高还想多聊片刻,濮阳先生忽然低声道:「看来是有人来寻子尧兄弟了。」 赵高只听见不远处好像有人在叫唤着「赵大人——赵大人——」一类的称呼,心里直觉必是胡亥派来找他回去,只是想起今早与胡亥闹僵的关系,不知如何收拾,干脆决定在姬丹这边再躲几天。 姬丹却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你莫要引起胡亥怀疑,回去吧。」 赵高思忖了番,觉得不无道理,又记起刚刚从濮阳先生那里听见的诸多计策,于是也只好默默叹息着,走出了这间小屋。 屋外,赵高离情依依,回首对他道:「丹大哥,我该去哪寻你?」 姬丹轻笑道:「我就住在天水城里,距离你下榻的驿站不远,你若无事,尽可来找我。」 「知道了。」 接着说几句珍重话后,来找赵高下落的侍卫终于发现了这座沙洲,他急急跑到赵高面前跪下,心急如焚道:「还请赵大人快跟卑职回去,否则公子他——卑职一家老小就不保啦。」 赵高无意为难,只觉得胡亥无聊透顶,正打算骑上侍卫乘来的马匹,姬丹指着一边的车厢,道:「天晚了,坐车吧,着凉不好。」 于是那侍卫就忙着把峦辔套上,匆匆向姬丹谢过就驾着车带赵高离开。 车上,赵高反覆思索,唯恐这侍卫把他此行的下落告知胡亥,于是便从车里探出头来,塞了几把银两到那侍卫手里。 「就说我在城外游荡就好,其他的不要多言。」 「卑职明白。」他默默收下银两,专心地驾着车,就在赵高重新坐回车厢里,他的两眼忽然发直,还闪着妖异的红光。 红光一闪而逝,随后他又变回那名担心妻小被胡亥处死的可怜侍卫。 赵高回到驿站时是被冷醒的,他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上有一阵寒风吹来,让他莫名惊醒。 就在他张开眼睛,就发现他的坐车已经回到驿站,而眼前正是因为胡亥掀开了他坐车的帘子,才让晚上寒冷的夜风灌了进来。 胡亥看着赵高睡眼惺忪,嘴里只迸出两个字:「出来。」 赵高默默无语,双腿还因为蜷曲在车厢里睡着而被压的有些发嘛,一时之间站不太稳。 「站好。」胡亥又迸出两个字。 听见这些毫无感情的口吻,赵高居然无端怒从中来,就在旁边做了一揖,赌气般道:「下官遵命!」 胡亥用眼角看他,面色严肃地当先走回房里。 赵高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胡亥身后五、六步外,直到胡亥首先进房,没有关门,赵高跟着踏进门槛,就看见胡亥等在门边,待赵高走进,便对门外大喊:「都滚——」 然后「磅——」的一声巨响把门给甩上。 太好了,多么宏亮的命令。赵高心想,这下不仅连驿站里的侍婢侍卫离开了,连月亮上的玉兔、吴刚大概也滚的远远的。 门关上后,赵高觉得屋内挺沉闷,有些不能呼吸。 胡亥就坐在榻上,自顾自宽衣解带,直到剩下一袭单衣,才对赵高开口道:「饿吗?」 赵高呆呆望着他,回应,「不饿。」 「渴吗?」 「不渴。」 「睡吧。」说完,胡亥就坐上了床。 赵高听完胡亥最后这四个平淡无奇的字后沉默着,他觉得不对劲,又不能说出哪里不对劲,只是磨蹭着把外衣给脱了,鞋袜也给脱了,然后慢慢上床就寝。 只不过他的头才沾枕,胡亥就转过身来把他死死抱住,赵高心里本就预料胡亥可能会对他折腾一宿,正猜想胡亥这下子终于现出原形,却没想到胡亥除了抱着他,没有再动。 这样被胡亥拥抱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连赵高都觉得身体有些酸麻,忍不住想扭动,就听到旁边声音低低传来:「别动。」 「……这样子下官睡不着。」赵高终于抗议,只是他没发现他最不平的其实是胡亥过份压抑而显得有些无情的简短命令声。 久久,赵高才听见两个字:「别走。」 别走? 赵高心里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胡亥要用这么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对他说出这最后一句话? 14、骤变 也许是昨天太让赵高疲累,这一睡,一直到巳时快过赵高才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感觉全身被笼罩在很温暖的被窝里,整个鼻腔都充满了淡雅的香气,感觉甚是舒服,只是他再把眼睛张大些,就发现自己根本不在被窝里,而是在胡亥的怀里。 胡亥看起来很清醒的样子,双目炯炯有神,却带着异样的温柔,他注视着赵高从熟睡到清醒的过程,然后对赵高的满脸疑惑表现出真正的微笑。 「睡的好?」 听见这声问候,赵高才猛然想起昨晚胡亥似乎每次开口都不超过两个字。 ——那么现在算是有进步? 赵高乱七八糟地想着,正打算从胡亥的臂弯里起身,居然冷不防又被胡亥给揽住,胡亥紧紧地抱着他,右手掌则是托住他的后脑,看来是一丝缝隙都不给赵高有机会逃脱。 只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亲腻,远比那些干柴烈火的交合更让赵高心神不宁,他可以把内心的不安在胡亥的邀欢行为里尽数抹煞,却不能故意忽视胡亥的温柔,当作他报复的藉口。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傻问:「这是什么意思?」 胡亥听见这句问句实在感到有些似曾相识。于是他也依样画葫芦回答:「就是这个意思。」 赵高拼命扭着身体,把自己跟胡亥隔出一道距离,这距离虽然还是很近,但是他已经可以正面注视着胡亥脸上每一分表情。 「下官愚昧,请公子明示。」他说。 胡亥笑笑,「我——我——我……」 赵高很意外听见胡亥结巴。 胡亥显然也对自己这付蠢样露出了最讽刺的笑意,最后他霍然把双手松开,起身,一边准备更衣,一边说着,「蒙恬已经回战前去了,我们现在要沿着黄河上游一路到辽东郡,纪录长城建造的进度,核实这建造期间所需之经费、劳力,再回咸阳向父皇禀报。」 「……嗯。」赵高心不在焉地应着,因为他的目光正落在胡亥跨下遮挡不住的硬物。 既然都已经硬的不像话,为什么胡亥不跟之前一样对他发泄? 顿时,赵高脑里浮现了四个字——色衰爱驰。可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大男人哪里来的色字可言,于是就想起自己之前揣度无数次关于胡亥选他上踏的原因——就图个新鲜吧。 如今,他赵高的身体在胡亥眼里已经不「新鲜」了? 胡亥僵直着身体,正准备系上腰带,他很少自己穿衣服的,只是现在下身肿胀的厉害,又不愿意侍婢进来看见,也就那样将就着更衣,没想到赵高忽然过来一把抢过他的腰带,把他刚才好不容易穿戴好的外袍一件件拉开,胡亥正想着赵高举止有异,就见眼前的男人捧着他发硬的阳具往自个儿嘴里塞。 「——你!」 潮湿而温热的口腔让胡亥的阳具因而抖了一抖,带动他全身的感官刺激。 而赵高也不理会胡亥的惊异,把那阳具的根部扶稳了,跪在胡亥的腿间兀自吞咽起来。 从前,赵高刚被皇帝指派为胡亥的老师时,赵高为了巴结逢迎,还送了胡亥不少美女聊表心意,只是当时胡亥才十来岁,赵高「料想」胡亥也许未尝人事,便故意挑选了一些极懂得床第手段的女子进献,那些女子的「手段」若说他不晓得,他只能说自己实在「伪善」。 所以他主观认为胡亥这样应该会很舒服。 不想突听胡亥轻呼:「别磕到牙齿。」 赵高才惊觉这件事并不如看起来那样容易。 他稍微把口中的阳具吐出来些,然后细细舔着顶端的凹槽,他嘴里全是胡亥体内流出的液体,是一种带腥的咸。 只是这种咸味居然让他无端产生肉欲的幻想,还没听见胡亥的呻吟,自己倒是不自觉发出几声呜噎。 赵高顿时涌起一股羞耻感,正不知所措,便感觉胡亥的手掌已插入他的发里,似乎是很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 他顺着胡亥的力道仰起脸,此刻目光交接,猗旎非常。 「……谁让你这么做的?」胡亥压低着声音,凝视跪在他腿间的人。 赵高感觉被泼了一盆冷水,只是摇头,但嘴里的舌头仍在舔弄着里头的东西。 胡亥忽然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扳住赵高的脸颊,开始摇动自己的腰。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多能忍?胡亥忍了一晚上,本以为消停了,却又在睁开眼时感觉下腹肿胀难耐,他还想再忍,可赵高无知的刺激,已让他忍无可忍—— 他放纵自己的阳具在赵高嘴里顶弄几下,然后因为赵高发出难受的喉音而停止,又忽然伸手把赵高拉了起来,面目阴蛰地道:「听好,以后不许你这样做!」 赵高不明所以,满脸尽是讶异地看着胡亥突然拂袖而去。 胡亥走了! 他为什么走了! 赵高根本不知道他哪里做错,明明前些天胡亥还缠着他索要,为什么他现在卑屈地服侍他结果还被责骂?这未免太不讲道理! 他马上提步跟了上去,隔着一条走廊就看见胡亥已经走到对面的院落,他想出声去喊,但就在这时他看见胡亥顺手把一名在旁边跪安的侍婢拉到邻近的房里。 侍婢的脸上虽然惊惶,但她没有挣扎。 房门虚掩。 这时候赵高忽然像被抽空了灵魂,他呆呆望着对面走廊那扇半掩的房门,好像隐约还能看到纸门上的倒影,有两具相连的躯体…… ——结束了。 冥冥间,赵高得到这个结论。 从一开始的荒唐,到现在的失宠,短暂不到一个月,他与胡亥之间就已经结束。 其实他本来就极度抗拒这种违背伦理的事,虽然王公贵族喜欢娈童者大有人在,但他赵高身为一介臣子,本来就不该逾越了那些规矩。 那么,现在他应该高兴才是,更何况他还有为赵国复仇的愿望,只要胡亥不再对他好,他更可以里所应当展开他的报复!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在哭? 15、愁肠 ——甘肃、天水城 一张三尺长的石桌上,有一幅翻开的画轴,画轴上绘了秦朝的领地,其中最清晰的,莫过于正在兴建中的长城。 胡亥认真地看着这幅画,从脸上的沉思表情中看来也不知是喜是悲,不过一直站在他身后,是这个城镇的李姓守将李铭,李铭脸上的神情就十分紧张了。 李铭的祖辈正是昔日秦国大将李信,李信果敢勇猛,昔日曾随大将王翦攻伐六国,只是太过自傲,终在攻楚国之战失利,耗损秦军二十万人,秦王大怒,李信被黜,其子孙当然也跟着受池鱼之殃。 为了挽回颓势,李铭算是李氏家族中很努力的后辈,只不过家族的背景远远比实际表现出的功劳更被人先注意,因此尽管李铭兢兢业业,他充其量是个远离首都咸阳,固守一隅之城的将领。 这次他听闻胡亥奉圣谕巡长城,老早就在天水城里枕戈待旦,他还找了许多才学之士绘下这幅长城图,目的正是看能不能讨胡亥的欢心。 胡亥得到皇帝偏爱这是众所皆知的事,若是对胡亥百般讨好,也能从中得到些许好处吧。 赵高静静坐在一边,他当然知道李铭图的是什么,这一切就跟他当初被指派为胡亥的老师时,他心里所想的念头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当初是当初,现在呢? 今日是他们抵达天水城的首日,当他们从马车上下来,只匆匆吃了李铭办的洗尘宴,就马上到府邸里谈论起公事来,赵高从头到尾就坐在那,活像个装饰品,听着胡亥与李铭讨论关于长城的所有事宜。 而其实,发生胡亥「享用」驿站里的侍婢这事,也只过了一天。 在那之后,胡亥就不曾到赵高房里找他了,连吃饭也不曾同席,出入亦然,两人当晚都很早就寝,隔天一早赶个路,半途喝个茶水,就先到了天水城。 赵高看得出来胡亥异于往常,他认真谈论正事,虽然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脸色,但却没有荒废皇帝的交代。 这到底是好是坏,赵高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能说他自己身上这件官服已经很久没穿过,而且也很久没有把自己的头发整个盘起,这都是因为先前胡亥总动不动把他衣服扒光带上床的缘故。 现在他完全变回从前整洁条理的模样——穿着翠青色的官服,宽袍大袖,头上戴着官冕,脚上踏着绣着花边的黑底鞋。 以前朝里认识他的人若看见他马上会认出这是赵高。 可赵高却觉得他已不是自己了。 未时三刻,胡亥结束了与李铭的会谈,他翘起了腿,拿起笔墨在最后一件文书上写下批阅的签名,就把笔随便一丢,百无聊赖的打着呵欠。 李铭这时候就走过来,仔细把文件上墨迹吹乾,陪笑着道:「公子累了吧,臣已经备妥您下榻的房间,公子要不要先去休息休息?」 「嗯——」胡亥低低地哼了一声,垂眸瞧了赵高一眼,迳直地走了出去。 若论此行目的,赵高身为主官,胡亥则是监军,外人要巴结也该从赵高身上下手,只不过胡亥的阶级比赵高这小小的中车府令实在是高太多,所以有些见识的当然是从胡亥开始奉承。 但赵高也算随行,所以当胡亥走出去,李铭的副官就跟着对赵高笑盈盈道:「李将军也为赵大人准备了些礼物,赵大人不妨移驾寻香楼用些点心。」 「多谢李将军美意,本官累了,先回房。」赵高直接把李铭的美意挡了回去。 好个寻香楼。 听名字就知道是烟花之地,赵高受过腐刑的事并不是秘密,自古以来要贿赂官员的行为不外乎美色与金钱,而宦臣更因为身体上的伤残,对前者更有一份偏执。 可惜赵高对二者都没有兴趣。 他把副官丢在后头就自己走了,不过这府邸没有多大,他很快与胡亥狭路相逢,这时候,李铭正对着胡亥恭恭敬敬把房门打开,一打开,真是不得了,里面玉体横陈,到处是花容月貌的美女。 赵高站的有些远了,自然听不清李铭说哪些逢迎拍马的话,只是他看见胡亥突然露出轻蔑的笑容,拍拍李铭的肩头,步伐轻松愉快的走进屋去。 李铭弯着腰把门给带上,一回头,就瞧见赵高站在前头,马上就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问:「赵大人,您这是去哪啊?」 赵高看着他的谄媚,干笑道:「李将军真是礼数周到。」 「应该的、应该的。」李铭哈腰道:「这做下属的总要迎合迎合上头人的喜好嘛。」 「喜好?」 「这不都传出来啦?」李铭卖关子,贼笑道:「驿站里,胡亥公子对一名侍婢挺有兴趣的……」 赵高听完,面色一寒,马上转身走了,任凭李铭在身后叫唤也毫不理睬。 就在李铭咕哝着怎一回事,赵高已经走出很远,他的脚步在一开始气冲冲的,最后走到热闹的市集里就无故缓下来,他看着街上每个擦身而过的百姓,他们的表情、他们的生活,赵高就觉得自己就算生来拥有王族的血脉,或许还不如这些普通百姓过着自足的日子。 可就算他再怎样假设,既定的事实也不会有丝毫改变,就好像胡亥曾有的荒唐,也不可能因他而改变。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无故走到了城门口,就被士兵栏了下来。 守城门的士兵见到赵高马上一排跪在他面前,齐声道:「公子有令,请赵大人不要离城!」 赵高正觉得奇怪,就发现有士兵的怀里收着一张画纸,他顺手拿来瞧瞧,画纸上赫然画着他的素描,细问之下,才知道这是胡亥发下的,说是让所有士兵守着天水城的每个出入口,务必保证赵大人的「安危」。 这下子赵高若想离城,没有飞檐走壁的功夫,恐怕也要学学缩骨穿墙了。 赵高冷冷地哼着气,回头走向市集,想着还是回去睡个午觉打发时间,就遇见从酒铺里走出来的姬丹,姬丹抱着酒瓮,看来也十分讶异会与赵高不期而遇。 「我有听到消息说你们会到天水城,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听见姬丹这样说,赵高才回想起姬丹此刻化名为周丹居住在天水城中。想来是这时候他心里烦躁事情太多,居然连他最敬爱的结义大哥住这的事都差点忘了。 赵高干笑道:「是啊,胡亥公子这几天走的匆忙。」 姬丹觉得赵高表情有些郁闷,忍不住道:「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赵高摆摆手,「无聊吧。」 姬丹打趣道:「别人做官都在忙着享受荣华富贵,你说无聊可真稀奇。」 「大哥你别笑我了……」 「去我家吧。」姬丹一把揽住赵高的肩膀,「我刚好打了酒,一起喝?」 赵高点点头当作应了。 俗话说一醉解千愁,他现在或许正是需要好好醉一场的时候。 16、设局 姬丹的住所就在天水城西城隅,赵高知道姬丹不愿意被人太关注,所以选了一处比较静僻的地点,可是人烟希罕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赵高就认为安静而平凡的生活挺好。 正当赵高一进院子,就有个小男娃当先跑了过来,小男娃眨着大眼睛瞅着赵高,然后颇淘气的搂住赵高大腿不放。 赵高看着姬丹,笑问:「丹大哥,这你儿子?」 姬丹看了眼小男娃,带着笑点了头。 赵高欢喜地摸着小男娃的脸,又对姬丹问:「这娃儿看来才五、六岁,你给他取什么名字?」 「他——」姬丹没说下去。 他不自主又朝小男娃瞥过去,这时候小男娃灿烂一笑,用着咿哑的童音对赵高说着,「我叫周安,叔叔,您就是子尧叔叔吗?」 「你听你爹提起过我?」赵高见这娃儿聪明,心里高兴,蹲下身与他说话。 「是啊,爹爹说您是他最好的兄弟呢!」小男娃说完就捉起赵高的手,拉着他进屋,笑嘻嘻道:「叔叔你快来,娘给您煮了好多好吃的。」 赵高回头看了姬丹,正相视而笑,就被小男娃先拉进屋去,一进屋,满桌子菜色,一名样貌清丽的妇人就站在桌边等着,见到赵高先是含蓄地打个招呼,接着亲切地招呼着落座。 「大嫂也别忙了,赶紧来吃吧。」赵高客气说着。 那清丽妇人腼腆一笑,「我再去准备一些下酒菜,你们先用,别客气,多吃些。」接着就走到后头去了。 待其妻走远,姬丹就从别桌子上拿来两个酒碗摆上,很是自然地把桌上几道佳肴给扫到一边,热情地对赵高道:「我们兄弟难得见面,喝酒才痛快啊,是不?」 「可别糟蹋了大嫂的一片心血。」赵高回笑着,却一点儿也没发现姬丹的表情居然有些诡异。 席间,叫周安的小男娃早待不住跑出去玩耍,周妻也来来回回上菜,偶尔说几句体己的话,让赵高别醉倒了,等到姬丹与赵高酒足饭饱,外头天色也晚了。 这里本就安静,到了晚上街道没人走动时,赵高最多只能听见周妻在旁边忙着收拾洗碗的声音,这种团聚的时刻,赵高觉得实在是很久没有过了,心里惬意,却也有一股说不出的凄凉。 姬丹见了,自己默默喝完一杯酒,双眼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不知怎地,忽然从旁边抽屉里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他没把东西摊在桌上,只是要赵高马上收进怀里,然后正想对他低声说些话,就听到周妻捧着瓜果走来。 她对着姬丹微笑着,「相公,你让我提醒你别忘记有东西要交给子尧兄弟啊。」 姬丹正身回坐,「刚给了。」 「你还说有些话要对子尧兄弟说明。」 「我正要说。」姬丹蹙起眉,感觉似是要发脾气,又强忍着,才对赵高开口道:「这是濮阳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能帮助你成事。」 赵高听了,隐隐察觉事情有关秦皇,于是等周妻识相走了,才回道:「这是什么?」 姬丹沉吟片刻方道:「这是十二张符咒。」 「符咒?」 「你应该知道嬴政当年灭六国后,曾搜罗天下兵器,将之集中烧铸成十二尊金人,还把金人置放在皇宫里的事。」 赵高点头,「嗯,听说那是因为秦皇想藉这十二尊金人弘扬国威。」 「没那么简单。」姬丹神色凝重,「那十二尊金人在皇宫里是按照十二地支的方位安置的,十二地支象征大地,嬴政正是想利用这一点巩固他万人之上的地位。」 「难道凭这十二尊金人还真的能让他千秋万世?」赵高嘲讽着,他从来都对秦皇的迷信保持反感,但这正也是他可以利用来对付秦皇的弱点。 「千秋万世我不晓得,但若真要对付秦朝,就必须先对这十二尊金人下手!」姬丹凑近胡亥,沈声道:「这十二尊象征秦朝国运的金人一出事,庇荫嬴政的气场也会消失,到时候,我们动手也比较容易。」 赵高垂眸看着怀里的东西,正自思索,又问:「……那我该怎么做?」 「你只要把这十二张符咒分别压在金人像的底部就行。」 「不过我虽然可以进宫,要接近放置金人的地方恐怕有些困难……」 「别担心。」姬丹道:「你若是得到胡亥的帮助,让他带你入宫,不管你去宫里那边,我想都不会有人拦着你。」 赵高苦笑着,「他怎会帮我去谋害他的父亲?」 只见姬丹从衣袖掏出一瓶药罐,在赵高面前犹豫了阵才交给他。 「我知道你过的苦……」姬丹喉头有些酸涩,「把这些药粉抹在胡亥身上的天柱穴和脊中穴,连续七天,七天以后,只要你说出某些暗示性的字眼,他就会失去部分意识。」 顿时,赵高瞪大眼睛看着手里这罐药,又看着姬丹。 只见姬丹别过目光,叹道:「这都是为了我们故去的亲人,子尧,你若不愿意——」 但听赵高忽道:「大哥,你知道了?」 姬丹转过头来,正巧看见胡亥正向他又问了一次:「……你全知道了?」 天柱与脊中一个在脑后一个在背后,若不是十分亲近的人,又怎能有机会接触? 阑珊光影里,姬丹默默点了点头。 「呵……」赵高无奈地笑着,「其实我不愿让你知道的,我……这是一件龌龊的事。」 姬丹忽然用力捏着赵高的手臂,激切道:「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接着愤恨地说:「这一切都是他秦朝的错!都是他嬴氏一族的错!是他们逼我们过这种卑屈的生活——」 「大哥……」 「所以我们一定要讨回这笔债。」姬丹盯着赵高的眼睛,逐字道:「血、债!」 赵高身体颤动着。 血债。好沉痛的一个词。它俨然已让他走上一条不归路! 姬丹慢慢缓了情绪,发红的眼眶再度变得温和,他对着赵高语重心长地开口:「子尧,其实我这辈子从没想过还能见你一面,我——我本来已是个死人!」 赵高并不觉得姬丹的话有哪里不妥,因为他明白当初姬丹只是诈死。 所以他安慰着姬丹,同时也安慰着自己,「既然活着,就别再去想那些事了,我们不是平民百姓,也许就注定我们不可能平稳地过完这辈子。」 「可是子尧,其实我——」 「爹爹!」 小男娃边喊着边扑到姬丹的怀里,打断了姬丹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小男娃摇着姬丹的手撒娇道:「爹爹,我困了,你给我讲故事,不然我睡不着。」 赵高面露微笑看着孩子,起身,「我实在是叨扰太久了,大哥,你陪儿子吧,我先回去。」 「我、我送送你!」 「不用了,你待着吧,改天我再来找你。」赵高转身又对周妻道别便走了出去。 赵高回到天水城的驿馆里已经过了二更,他打开房门看见里头空无一人,点了灯,在房里枯坐半天才宽衣就寝。 只是在他离开姬丹住家后,他没有注意到周妻已经把这屋子里内外的门窗全部上锁,还把烛火全都灭了。 「嘻嘻,我的相公,你刚刚是不是想多嘴了?」 刚刚的清丽妇人忽然变了脸色,她目光里尽是嘲弄,还带着严重的威吓。 姬丹没出声,他只是看着眼前自己的「妻儿」,然后露出悲戚的神色。 他的妻儿忽然摇身一变成了鬼魅黑影,这两团黑影就在黑暗中缠上了姬丹的身体,将人牢牢锁在墙上。 姬丹就在黑影的压制下昏迷过去。 另一边,赵高也在满怀心事,哀思如潮的心情下迷糊地睡着。 17、嫉妒 风清月朗。 忠心的侍卫劳苦一天,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跟主子胡亥进行报告。 他扣了扣胡亥的门,等里头有人开门让他进去,得先穿过前头的莺莺燕燕,再掀帘而入,到胡亥休息的内堂。 内堂里一样宽敞舒适,但胡亥只点了一盏灯,倚在长榻上,感觉一脸索然无味。 侍卫虔敬下跪,禀告胡亥道:「赵大人今天去游湖了,然后去酒楼小酌后再回周丹屋里待了两个时辰一直到刚刚。」 回? 这个字眼显然引起胡亥满腹牢骚。 他在榻上弓起左脚,把左手肘放在膝盖上,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说:「什么叫做回周丹屋里?到本公子这里才叫回,到周丹屋里叫做去,你懂不懂?会不会说话啊?」 侍卫一听立刻伏首于地,大呼:「卑职愚钝,请公子恕罪!」 「行了——」胡亥神情不耐的挥挥手,「还有其他的该说的没有?」 「没有了,没有。」 「滚!」 侍卫连滚带爬走了出去,心里倒是如释重负。走出胡亥的内堂,又经过前厅成群的美女,每个都朝他频送秋波,但他哪里胆敢逗留,只在心里好奇这胡亥为何要让姑娘们在厅前自顾字玩乐,反而独自一人待在内堂里。 内堂里,胡亥拿起桌上茶杯,想喝,刚凑近唇,没喝,又放下。 他本打算只在天水城停留一宿就离开,没想到当晚赵高居然等到三更半夜才回房,他想知道这赵高在这陌生的地方跑哪里去,却没问出口,只是无故滞留在当地,心想总得让赵高自己把事实说出来才能解气。 不料隔天赵高又早出晚归,这次胡亥聪明了,早派人去跟,千万交代侍卫不能被赵高发现也不能有任何遗漏,否则全家鸡犬不留,侍卫当然是提心吊胆去跟踪赵高,就这样过了三天。 三天后,就传出胡亥要待在天水城驿馆里办公,命令其馀邻近郡县的主要官员自己必须在五天内赶到天水城中与他汇报工作。 这在赵高眼里,就是摆明了胡亥喜欢李铭的奉承,胡亥房里通宵达旦的莺声燕语,听了直让人心烦意乱。 不过在胡亥眼里,这就做守株待兔、静观其变,必要时一网打尽,让敌方寸草不生! 可惜他静观其变的算盘打得虽精,却忘记自己本就不是这么个富有耐性的人,这第三个夜晚才揭幕,他就忍不住要干脆把赵高的双脚打折了扣留在自己身边。 更何况那周丹是什么玩意?凭什么每天陪在赵高旁边?据探子打听周丹不过是个避祸的百姓,跟赵高以前在赵国认识,萍水相逢,交情有那么深厚吗? 胡亥越想越来气,恨恨地把几上的水壶茶杯全扫到地上,一时之间,房里「乒乒乓乓——」胡乱成一团,吸引了前厅某些美女的注意,一个长相貌美而且极有心机的女子见状,斗胆推开了胡亥的门,正想撒娇,就被胡亥的眼刀逼退,只能傻傻看着胡亥夺门而出。 而实际上胡亥只是在心里头自言自语说那房门不是他开的,就算他胡亥想找赵高理论,最后也是别人害他付诸行动,自己压根儿没打算与赵高摊牌。 用这理由说服自己,胡亥很快跑到赵高在驿馆里的房间。 房间里的灯火很微弱,从外面听不见多大动静,胡亥踌躇片刻,用鼻子哼了一气,就大摇大摆走进房间。 赵高果然已经回来,只不过他根本没有宽衣,而且满身酒气,明显是喝醉倒床就睡。 胡亥看见顿时怒从中来,嘀咕道:「你让本公子替你赵大人当官,你倒好!还能饮酒作乐?游湖是吧,冰天雪地的你游哪里的湖?」 喝醉的家伙当然听不到胡亥的指责,只是在朦胧的意识里感觉有人为他脱衣脱鞋,想来是侍婢正在服侍他,所以也不怎么抗拒,当身上的衣物都松了,他勉强翻了翻身,搂着棉被一角接着睡。 「……好哇,居然敢无视我?」胡亥冷冷笑着,把赵高手里的棉被用力扯掉。 他盯着赵高柔弱无骨的身体决定要好好展现一下他胡亥的威严——藐视「王权」的「重罪」,要从哪里开始算起? 所以当赵高在迷迷糊糊之间想伸手去抓被子的时候,胡亥已经反手将那两只纤细的手腕给捉住,扣在本人头上,接着为了「镇压」赵高盲目扭动的身体,他跨坐上去。 只是就在他张开双腿跨坐上赵高的身体时,他发现这根本不是给赵高好看,而是在给自己点火。 还是点在火油上。 火势理所当然一发不可收拾,胡亥这些天来的苦苦压抑,在这一刻全化做泡影。 说起来,他又何必跟赵高闹别扭呢? ——因为我从来没把你当作女人,那些逢迎男人的伎俩我一点也不想在你身上看见,我想留住你,我甚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可是你必须一心一意对我,还有面对我对你的在乎。 这些话,胡亥没说出口,他爱面子,而且他惯于支配。 所以他认为他要给的,对方就得接受,不接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的爱是那么浓烈,转个面看,却又是那么可悲。 终于,胡亥挑开了赵高的衣襟,因喝醉而潮红的身体看来那么引人遐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赵高醉昏,他知道赵高个性严谨,先前根本没大醉过,因此当他发觉赵高居然在外人面前喝醉,他就没来由的恼怒。 胡亥俯下身,恶意用牙齿磨着赵高胸前的两粒乳头,等赵高发出梦呓般的低吟,他还极为粗鲁的吸吮住早就红肿不堪的胸乳,发出靡乱的「啵——啵——」声。 赵高低喘不止,在身上受到的无尽捉弄让他的意识游走在清醒与昏迷之间。 感觉身下的男人蠕动的厉害,胡亥挪挪身体,直接命中靶心,把赵高的裤子脱下,露出那截兀自摇动可怜可爱的小东西,他故意用手指弹了弹,看见小东西要硬不硬、要软不软的样子简直是玩心大起。 幼稚。 如果赵高清醒着,他会大骂胡亥一百次幼稚,呃……在心里骂。 不过也许这就是君王的一种共通特质,因为他们生长的环境与百姓不同,所以或多或少缺乏了一点同理心,嘴上虽然讲着些大道理,说穿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好,让我们回到胡亥用夜消的时候。 胡亥不停玩弄着赵高的身体,最后像是想起什么,把赵高整个人翻了过去。他看着赵高虽然瘦却结实浑圆的臀部,忍不住掰开他的臀瓣朝里头的小洞看。 之前赵高总会推三阻四的,现在胡亥逮到这个机会自然是要一逞兽欲,他又用手指在洞里头搅着,刮着,发现那许久不见的小洞彷佛跟一开始一样紧密潮湿,心情大好,自己胯下的凶物跟着笑到流口水。 既然赵高跟那周丹之间「清清白白」,那么他勉强可以原谅赵高晚归的过错,不过君王最爱说那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所以昏睡中的赵高只能活受罪。 胡亥两手把赵高的臀部揽住,因为酒醉无力,赵高的腰部没有用力,所以自然垂下,这正好称了胡亥的意,他扶着的臀部看起来居然意外翘的很高,那开开合合的小洞正巧对准胡亥胯下的凶物。 胡亥笑的可恶,身体直直朝小洞挺过去,赵高也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身体拼命被人摇晃的关系一直呜呜耶耶地哼着,却无端遂了胡亥的愿。 这一轮没花多长时间,因为胡亥忍太久,只好让自己先纵情一次,接着,他要换个姿势。 他把赵高回正,看着赵高拧起的眉毛,还有流着唾沫的嘴角,忽然觉得心里有股满足,结果脑子里瞎转,把自己骂了个遍,发誓以后不跟赵高呕气免得害到自己,不料,赵高忽然呢喃了句梦话。 历史上有多少因梦话而产生的悲剧? 赵高的梦话其实也只有两个字,一字是丹,一字是哥。 那个丹?那个哥? 胡亥根本想都没想,他默默下床,把赵高晾在那儿,然后将方才因为激情而乱丢的貂皮大氅披好,对着外头的侍卫很冷静地说了五个字。 「——把周丹抓来。」 18、相逼 今天李铭见天色颇佳,就在驿馆后面的花园里搭了一个大棚子,然后焚香奏乐,让胡亥可以一边赏花一边办事。 这个花园本来是驿馆后头一名富豪人家的园子,李铭以「正当」的名义把园子徵走,还把驿馆的围墙打掉重砌,足足把驿馆扩张十来顷地。 花园里装饰的很豪华,本该在冬季凋谢的花卉显然经过细心栽培过后也能盛开,在园子外头还围着五、六把火炬,主要是怕胡亥在户外待久了着凉。 这时候,从外地郡县赶过来汇报的官员也相继抵达,他们在底下朝胡亥报告,胡亥则在上头跟五名美艳的女子调笑。 五名女子都围着胡亥,其中还有一个直接躺在胡亥怀里,胡亥给她喂酒,然后捏着她的脸颊,完全不管官员们汇报的内容,只是听见底下没声音了,他就挥挥衣袖,让下一个继续,由官员汇报的字句则是交给一旁负责纪录的事务官撰写下来。 在此地聚集的官员大大小小加起来有数十人,所有与长城能扯上一点关系的几乎都被胡亥一道命令给找来,他们在汇报中途,甚至能听见胡亥身边女子的笑语比他们说话的声音还大声。 所以在他们之中比较聪明的马上辞官,更聪明的则是卖力谄媚胡亥让自己升官。 好不容易官员汇报完了一阶段,胡亥只是淡淡说着:「乏了。」 李铭立即把酒席摆上,舞妓叫上,让官员们全部落座在两旁的座位里不许他们再说任何一个有关长城的字,胡亥看着眼前满坑的财气酒色,本来挥霍无度放浪享乐的本性就在这时候完全展露无疑。 直到赵高出现,胡亥纵情大笑的神情才有一刻消缓。 赵高一早醒来头疼欲裂,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他还清楚记得昨晚结义大哥姬丹频频对他劝酒,饭菜没吃几口,胃口倒是给酒灌饱了,这几天姬丹总藉酒抒怀,昨晚却特别愁苦,好像有满腹的话语如鲠在喉,但终究还是没有明说。 就在赵高打算今天要好好与姬丹谈谈,一起身,就发觉自己身体酸疼无比,不仅如此,身上的衣服早就凌乱破裂,下半身还有血迹。 他呆坐片刻,脑子越清醒就越觉得身体底下的孔洞越钝痛,而他身处在驿馆,能对他做出这种事的还会有谁? 赵高缓缓起身,心里虽然意外,但大多是意外胡亥已经两、三天没碰他,怎突然昨晚来了,可他却没有印象。 他随随便便将自己收拾好,胸中很是郁闷,一开门,就听见远远有丝竹之声,他叫了侍婢过来问话,才知道原来胡亥正在花园里进行午宴。 这下子赵高就傻了。 按照过往的经验,胡亥总喜欢在完事后拉他去沐浴换衣,可方才的情景完全不是这回事,结果对方此刻正在享用盛大的午宴? 赵高揣度着胡亥的心思,拖着脚步走,在前往花园的路上有经过马厩,一过马厩,他整个人就愣住。 他失魂地冲了过去,在马厩旁边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牢房,里头五花大绑吊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姬丹。 「丹大哥!」 姬丹听见这声凄切的叫唤马上就张开双眼,他的双手被缚,就挂吊在梁上,左右脚分别拖着十来斤的铜块,压根儿是逃不掉。 他只是对着一脸诧异的赵高回以凄惨一笑,「……子尧,看到你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你跟我在一起。」 「他——」赵高讶然道:「他难道发现你是——」又唯恐被旁人听见,马上噤住了声。 姬丹看似虚脱,气若游丝,「我不晓得,天刚破晓我就被官兵捉来,什么理由都没给。」 赵高激动不已,扯着牢房上的锁链直呼:「不行!我要去找他!」 「子尧,不要轻举妄动!」姬丹喊住了他,一时岔力,忍不住咳了几声,哑声道:「别让我害了你……」 「大哥——」 赵高悲切地喊着,转瞬间似乎明白为何胡亥上了他的床却异于往昔。 ——那可恨的嬴政之子,只不过是在凌虐他罢了! 想到这儿,他全然不顾姬丹的劝告马上跑去找胡亥,当他来到花园午宴现场,就看见胡亥像是个傻瓜一样被女人喂着吃饭,赵高双肩颤抖,发出几声悲伤且愤恨的冷哼,才一步一步走上了面见胡亥的阶梯。 阶梯只有五阶,上阶后就是胡亥的一张桌席,很宽大,上头摆满了佳肴美酒,旁边还坐着一个美人。 赵高浑然未觉旁人的阻拦,就连李铭见状况不对头把赵高拦了两次都没成功。赵高走上阶梯与胡亥对视的时候,这午宴的周围都静了。 「放了他。」 胡亥把目光从女子的脸上移开,然后缓缓看向赵高。 他勾着唇,似笑非笑道:「赵高,你现在是用哪种身份跟我说话?」 赵高一时语塞。 胡亥很满意自己一针见血,他不再看赵高,迳自抚弄着怀中女子纤细的腰枝。 「你若是用中车府令的身份,就跟着其他人一样跪在下边,如果是用公子太傅的身份,就站在阶下等着,如果是——」 轻蔑的语气嗄然而止,但赵高却听的很明白。 能与他胡亥站在同个地方的,除了他旁边这些供他狎玩的身体,还有谁? 赵高全身颤抖,他说不出他的心里到底是生气还是难过,但是他觉得自己受辱,奇耻大辱,因为他连他身为男性最后的一丝尊严都被胡亥当场践踏。 最使他怨恨的,就是这一切并非侮辱而已,而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忽然间,赵高仰天苦笑,声声凄厉,李铭在旁边领着官兵伺机而动,这时,全部人都看见赵高对胡亥出奇镇定地开口。 「我知道,你们秦国就是想对我们赶尽杀绝。」 除了因为燕太子丹的身份暴露,赵高想不出第二个胡亥会挟持姬丹的理由。 胡亥听见赵高提起「秦国」二字后就隐隐察觉事情不单纯,那些本来要跟赵高赌气的怒火在这时候居然无端灭了一半,没想到赵高忽然拿起桌上的陶盘,「匡——」的砸破,把裂开的盘口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他沈声道:「想要我们死,何必你动手?」 说完,赵高就用那陶盘裂口朝自己的脖子上割了下去—— 19、阴谋 暝色中,胡亥宛若伫立已久的山峦,他守在赵高病榻边过一天,却犹如过了千万年。 脑海里关于赵高自尽的画面仍如索命恶鬼缠绕不去,他坚信,这种状况他绝对不能再经历第二遍,否则他会崩溃,会发疯。 就在当时事情发生,胡亥记得他所有意志倏忽停摆,他看着赵高脖子上的血痕,回过神来时,他的手里正紧紧抓着那片断口的陶盘。 后来李铭说那时是他即刻把赵高手里的凶器抢走,所以赵高脖子上的伤口并不致命。 胡亥盯着手里的陶盘看了半晌,四周鸦雀无声,他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只要受了伤,流出来的血液都一样是红的,自己的个性不管再坚强,受了伤都会痛。 他痛,手上的伤在痛,被赵高所牵扯的心也在痛! 就在那个当晚,所有在天水城参与过这场午宴的官员都在最短时间内被罢黜,否则就是被贬摘到更偏远的城镇,这间驿馆里干活的侍婢、侍卫,甚至是厨子,歌妓,全部被带去长城做苦力。 这间驿馆里除了李铭以外,绝没有第二张熟面孔。 这是胡亥下的命令,他为了杜绝赵高这次脱序的行事外传,用这种方式预防着,他之所以还留下李铭,只是因为他还需要一个懂得看脸色的下手。 想当然尔,当胡亥带着赵高回咸阳城的那天,李铭听说就因为酒醉失足,落水而亡,但那已是后话。 今天已经是赵高昏迷不醒的第三个夜晚,胡亥满脸憔悴,衣履蹒跚,盯着随行太医替赵高换布换药,那尚未结疤的伤口看来就像条丑陋的蛇,盘桓在赵高的颈子上。 太医仔细地就诊,包扎也自己动手,唯恐胡亥迁怒,所以自己这些天也没睡个好觉,当他抹去冷汗,预备向胡亥说明关于赵高的病情,走到了外头,惊讶着居然没看见胡亥。 胡亥已浴着月色走到关押姬丹的牢房。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姬丹,在赵高出事后,他不止一次过来质问姬丹与赵高的关系,每次姬丹逞强不说,他就用刑,人昏了,就灌补药让人醒来,周而复始,姬丹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可胡亥还是没有痛下杀手,他顾忌赵高若清醒还会拽着姬丹的事情不放,所以故意不让姬丹死,却也不放他走,赵高昏迷多久,他就让姬丹也不吃不喝,偶尔用清水给人沾唇,还说几句讽刺威胁的话。 这次他同样走到姬丹牢门前,他瞪着姬丹半死不活的模样,还是问了那句:「说出你是谁,并发誓你绝不再与赵高见面,本公子可以放你走。」 姬丹前几天都还会朝胡亥丢出一个鄙夷的眼神,可今天他显然已经撑不下去,他被困绑的双手抖了一抖,脸摇摇晃晃只能低低垂着,像是要说话的样子,却又使不上力。 胡亥冷眼旁观,怕这次姬丹真熬不过,就暗暗命人替姬丹解绑,姬丹手上的限制一松脱,整个人就瘫软在地,李铭还想去把人架起来问话,胡亥则是使着眼色让他退下。 姬丹就这样浑身伤痕地躺在地上,他缓缓张开眼睛,在半眯的视线里瞧见胡亥就在栅栏之外同样瞪着他,于是他倔强地开口道:「嬴胡亥,你真可悲!」 「还敢胡言我先砍了你!」 「下去!」 李铭提刀冲将上来,又被胡亥喝退。 但胡亥却不搭理姬丹的挑衅。 姬丹用力喘了喘气,缓慢说着,「只会嫉妒与猜疑的人是天底下最可悲的,你们……你们永远不会得到别人的真心,因为你们不……不配——」 「你真想逼本公子杀了你是吗……」胡亥强忍着怒意。 姬丹拼尽气力大呼:「你怎么不痛快点杀了我?你们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还在磨磨蹭蹭假慈悲吗!」 胡亥怒形于色,狠狠踹着牢门两脚,正想命人再给姬丹上个夹棍一类的刑具,就有个侍婢急急忙忙跑过来,对李铭道:「赵大人醒了,赵大人醒来第一句话就说要见胡亥公子!」 这句话让胡亥马上转移了注意力,李铭刚转过身要对胡亥禀告,胡亥正巧与他错身,急若流星返回房里。 李铭见状当然跟上,这牢房附近只留下两个看守的卫兵再无旁人。 若除去这身狼狈,姬丹认为此刻万籁俱寂,虫鸣点点,实在是一种非常适合夜游的时刻。 他从牢房棚子的缝隙里看着几寸露出的月光,心里满腹文思,正想脱口几句自嘲的诗词,却感觉一阵阴风吹来,风息之后,旁边看守牢房的卫兵已然砰通倒地,而在他眼尾,正好瞥见一双踩着黑色绒布鞋的脚。 「你应该承认你是燕国太子姬丹的。」 这双黑鞋的主人如此说着。这声音听起来竟然似有馀裕,欢愉非常。 姬丹没去试着要瞧清这人的脸孔,也许他根本一点儿都不想去瞧,他只是依然直直看着寸许月光,彷佛回忆起从前在易水边与荆轲弹剑话别的气概。 「燕太子丹老早就死在城墙上了。」 「你如果承认自己的身份,就会让自己死的更有价值,到时候赵高就会因为你的死讯,更坚定为祖国雪恨的意念。」 姬丹冷笑道:「不必说的那么好听,你若是没有私心,又何必费心控制子尧。」 他身边所谓的妻儿都是这人安插的角色,每次端给赵高吃的饭菜全加了能够迷惑心智的毒药。 那人发出了可惜的喟叹声,「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用心,你到死前还念念不忘的,不正是对秦王嬴政的怨恨吗?是我帮助了你!」 「是吗?」姬丹嗤笑着,「现在你也是来帮助我?」 「当然,我有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他阴险笑笑,「我能帮你脱离肉身上的苦痛,更能帮你覆灭秦朝。」 这时候姬丹终于转过头去看他,他看到的是濮阳先生。 他看着濮阳先生脸上的狡诈,恨声道:「怎么会有人能笑的这么丑陋?」 濮阳先生依然一派闲适,「别忘了是我让你复活的,你能再与赵高见面全是归功于我,否则你就只是一把腐土,或许还被挖去抹在秦王的长城上!」 听到这话,姬丹发出了野兽般嘶吼,愤然作色道:「你还不快杀了我——」 「别急。」濮阳先生蹲下身体,斜斜睇着姬丹,「你不都死过一回了吗?这次也不会太痛的……」 姬丹只觉得恍惚间,有双深黑色的手掌覆盖住他的眼睛,他先是看不见了,然后听不见,最后说不出话。 身体还是躺着,可四周死寂一片,他这时想起的不是父母,不是国仇家恨,而是赵高。 临死前,他听见赵高清醒的消息,不晓得他是否安好。 他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若不是因为对嬴政的深深怨念被濮阳先生利用,他姬丹又何苦从黄冥之中醒来,继续这乱世未完的冤仇! ——子尧还是跟从前一样感情用事呢。 ——但愿你莫要怪我。 姬丹的点点滴滴,随着飘散到空中的尘土瓦解,那些无人可解的悲愁,就在这个无声的夜晚黯然流逝。 20、噩耗 当赵高张开眼睛后,太医就立时命人把屋里的灯全点燃,他当然不晓得这是因为胡亥害怕看见赵高脸上过于苍白的脸颊而会产生无比烦躁的缘故。 但当胡亥冲进屋子,胡亥很清楚看见赵高依然明亮的双眼。 那双眸子温润如昔。 胡亥颤颤执起赵高的手,想用力拥抱他,不敢,只能这样惶惶不安地看着他。 赵高同样凝视着眼前这张邋遢颓丧的面容,但他的情绪却彷佛静如止水,他微启双唇,淡淡开口:「……我活着。」 胡亥心底一阵紧缩,又急又怒道:「我不许你再寻死!」 用悲哀的语气说出强硬的命令,赵高感觉体内生寒。 他脖子上的伤口并不疼痛,只是缠着布条很不舒服,那些敷在伤口上的药泥气味时时刻刻窜入他的鼻腔,彷佛提醒着他的莽撞,更提醒着他的初衷。 胡亥感觉握在掌心的手掌有了一丝颤抖,便听见那人哀求道:「公子,求你放了我大哥吧,他是无辜的。」 「无辜?」他扬声表示怀疑。 「他只是下官的结义兄弟,下官恳请你放了他吧。」 胡亥皱着眉看着赵高的焦急,心中涌出的妒意远比之前更深,但他又想起方才姬丹说的那番冷言,为了顾全面子伪装自己泛滥的嫉妒心,便故意隐忍不发。 他冷笑道:「我只是请他过来作客而已,你没发现那时候牢房周围根本没人看守吗。」 赵高怔愣片刻,才想起似乎是这么回事,可作客二字说的实在太过讽刺,却不知这本就是胡亥故意设计要发泄怨气才让赵高首先发现姬丹被挟持。 谁让胡亥听见赵高睡梦里还喊着别人的名字呢? 不过现在是胡亥怎么说就怎么算了。这只因太医之前曾言,赵高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身体积郁成疾,自绝造成的伤口伤害倒是其次。 胡亥当然知道赵高所谓的积郁,他没说,只是因为他早就下定决心要为赵高解决这一项难题,只是在满足赵高念想的前提下,他用了身为皇室血亲过于偏激的手段。 想要,颐指气使,拿不到手,就抢,他们都喜欢把抢来的东西拽在怀里当宝贝。 沉默间,胡亥对着一旁候命的太医道:「过来给他看看。」 见状,赵高急急拉住胡亥衣袖,「公子——」 「急什么!」胡亥横眉道:「我早就把人给放了,你若是再敢做出什么无知的举动,下次本公子肯定将他五马分尸!」 居然为了一个结义大哥寻死? 若按照他以前的脾气,非把姬丹连人带骨剁碎不可,更何况从前根本没有人敢这样忤逆他。 他还记得先前有个女人就在他耳边叨絮几句寂寞心事,可偏偏他就不吃这套,后来那个女人的下落如何?现在胡亥甚至连她的脸孔都想不起来。 但赵高却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双眼定定地望着胡亥,任凭太医在旁边搭脉开药。 胡亥被这款渴求的视线看得极不自在,故意转过身,把李铭叫过来吩咐去把姬丹放了,再拿些疗伤还有进补的药材给姬丹让他别那付要死不活的样子,等到李铭领命而去,胡亥才总算不那么心虚了。 当他回首看见赵高仍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料想或许只能等到姬丹真的站在他们面前,这不知死活的男人才懂得他胡亥已经对他退让太多。 不待胡亥提问,太医早就主动禀告,「公子,让赵大人多歇息歇息就好,最主要的,还是别动到脖子上的伤口。」 胡亥稍微点头当作应了,就听见身后有侍婢的声音轻轻道:「赵大人的药已经熬好了。」 「好!」胡亥也没想到这太医这么利索,连忙叫那侍婢去给赵高喂药。 见胡亥愁眉舒解,太医暗暗松了口气,想着今晚总算可以睡个饱觉,不料胡亥突然冲到榻边,对侍婢责备道:「粗手粗脚的,你到底会不会——」 原来是赵高因为受伤的关系所以吞咽不便,几口药水喝了就吐了出来。 胡亥哪里管得这些,把侍婢手里的药碗夺下,大喝:「滚开!」自己一屁股坐下,亲自执羹。 赵高愣愣看着胡亥发火,自己一口汤药还含在嘴里难以咽下,只是口里的药苦,心口的滋味竟是酸的。 人生匆匆数载,知己能有几个,更何况是真正为自己安危而担心的人? 其实赵高也明白若非自己十分清楚胡亥的心意,否则怎会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于他,胡亥手下冤魂无数,多半是他看不顺眼就抓去车裂,若胡亥真不在乎他,现在怒气冲冲的样子是装给谁看? 赵高终于把嘴里的汤药吞下,喉咙上的伤口顿时隐隐作疼,可看见胡亥生涩地把汤药递到他唇边,之前再多的怨恨,也就暂时被自己抛诸脑后。 可是他们之间这种莫名其妙的暧昧,又能和谐到那个时候? 驿馆的另一边,李铭的人早就已经抵达牢房,只是他意想不到姬丹居然断了气,死的时候除了脸上的五官勉强可以辨认外,身体竟然骨瘦如柴。 这情况实在很不对劲,而且现在夜间冷风一波波地吹,吹的他心底直发毛。 他马上让人去检查姬丹的尸体,侍卫们把尸体拖出来后,就从他身上搜出一张写着不同于小篆的文书,李铭一看,赫然回忆起幼时在祖父李信房中瞧见有关于秦伐六国的战利品,这张文书肯定是当时遗留下来的。 李铭在靠近赵高房间前,他身上配剑与铠甲互相撞击的声音早就被赵高听见,赵高顿时停止喝药,仰头看着房门前李铭正站着。 「快喝。」胡亥拧着双眉低叱一声,又把调羹硬塞到赵高嘴里。 赵高勉强把这一口汤药吞下,就忙问:「我大哥呢?」 李铭听见,支支吾吾,「那位周丹……」 正想着中车府令的结义大哥他该如何称呼,胡亥已经催促着:「吞吞吐吐做什么。」转念一想,若不是姬丹出了差错,李铭这表情怎会如此怪异。 他随即转过身,想让李铭闭嘴,李铭却已经不敢再推托,直言道:「他人已经死了。」 「不可能!」胡亥脱口而出,瞪大着眼睛看着李铭,又想起赵高此刻听见不知作何反应,却忽然不敢回头。 李铭不知其中事由,怕胡亥降罪,只好把手里的文书呈上,解释道:「这是当年燕国里通行的路引,那周丹的身份绝不寻常,看这上面的图章,或许他还是燕国王室的子孙。」 胡亥正自讶异,忽然听见旁边太医疾呼:「不好!」 赵高居然再度晕厥过去。 21、复仇 梦中,赵高彷佛听见姬丹与他道别。姬丹脸上浓郁的忧思,化做阵阵漫天飞沙朝他席卷而来。 赵高不能抵御这般哀愁,他大吼,撕心裂肺,认为早习惯孤单的心脏在这刻莫名剧动。 然而忽然有道声音破空而来,那语调甚微,赵高却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不疾不徐地唤着他的名字。 ——该醒了,你,以及你的宿命。 那声音如是说,于是他的意识载浮载沈,就在苏醒后变得无比清晰。 濮阳先生依旧负手于身后,精神矍铄,目光如电,直视赵高狐疑的目光,道:「孩子,现在并不是伤心的时候。」 赵高诧异,用手肘奋力撑起自己的身体。 「……是您!」 他双眼盈泪,不曾想过会在此地见到濮阳先生,唯恐胡亥会发现这名老者也与姬丹有所关连,惊道:「您来这里太危险了!丹大哥他……他已经——」 「我知道。」濮阳嗟叹着,「姬丹已然身死,但他的信念将由我这衰老之躯继续完成,若老夫畏惧秦军迫害,也就不会冒险与你相见了。」 赵高颤声道:「您是这些年与丹大哥最亲近的人,大哥他……他是否留下任何心愿?」 濮阳摇摇头反问:「他唯一的心愿,难道你不明白吗?」 闻言,赵高哑然而笑,「可是我……我有心无力……」 房中一灯如豆,濮阳缓缓伸出他的手盖上了赵高的肩头,他的脸在阴暗的光影下是那样飘渺不定,但所说的每字每句都深深刻在赵高心上。 ——「老夫正是来帮助你的,若你愿意依计行事,自然可以为姬丹兄弟报仇。」 ——「姬丹兄弟先前交托与你的十二道符咒是首要的任务,然后——」 ——「永远不要忘记秦朝带给你的耻辱。」 天明之前,赵高回忆起曾在「古牍残篇」上显现的文字。 他想起母亲在临死前说的那番话,还有她将这本古书藏到他怀里那时候的惊惧,总觉得是母亲的魂魄冥冥之中在牵引着他,于是不由分说坚定了对古牍残篇的信任。 那天,他在古牍上面用血墨写了「复仇」,古牍上回应他的字是「濮阳」。 当时他看了很久,不解,只是记着。 而现在事情似乎都找到了解答。 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怀疑关于濮阳的计策,更何况这位智慧的前辈还与姬丹深交。 赵高在心底反覆计划许多次关于从今尔后的打算,最后想起姬丹冤死,想起亲人惨死,原本犹豫不决的心情就益发平静。 至于胡亥,自从得知姬丹死讯,他先斩了看守牢房的两名侍卫,吩咐要隆重埋葬姬丹尸首,同时让李铭速去处理天水城中一切有关姬丹的事务。 他要抹灭掉姬丹的存在,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生死,而是要让某人的存在变得毫无痕迹。 这是因为他的私心,他为赵高着想的私心,只因一旦给扶苏一票人或者爱嚼舌根的老臣们知道姬丹的事,那么他要将赵高留在朝中必然变得艰难。 只是就算他这么做,也不能以此为藉口去向赵高表示自己与此无关。 他的高傲,不会允许自己否认对姬丹的凌迟,却也不会容许自己承认对赵高的在乎已然义无反顾。 所以他现在只能躲着,躲在咫尺天涯的尴尬距离。 等着。 终于等来这天。 他如旧执起赵高的手,感受赵高冰凉的指尖肤触,这双手的主人已经久久不发一语,甚至连一声咳嗽都没有,但是今天他却说句:「我饿了。」 「饿了?」 胡亥听着赵高简短而平静的三个字,先是一怔,才回神对外头大喊:「来人——备膳!」 直到赵高安安静静吃完一顿饭,胡亥心中终于有种遇到转机的欣喜,他殷切地问:「要不要来些点心?再喝杯茶?」 赵高侧过脸,看着胡亥然后勾唇一笑,「其实我想再喝一次密瓜汁,那天你喂我的那种。」 「好,好!」胡亥连连称诺,立刻让李铭去备。 一整天来回的路程,在两个时辰以后以累死五匹快马,调换三名驿官,出动农工数十人的代价被完成。 这对一向豪奢成性的皇亲子弟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于是赵高后来在喝到密瓜汁的时候终于明白,当年褒姒锋戏诸侯也不过尔尔,他赵高所要的绝非这些轻易可以被满足的欲望。 这时的胡亥就如同他手里轻取的水晶杯,易碎而且受他摆弄,他又怎能放过这种充满利益的机会? 当晚,赵高主动提起留下胡亥。 刻意摊倒在胡亥怀里的赵高眨着碧波般的眸子轻喃着,「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会给我所有我想要的一切。」 「……不错。」 胡亥并没有犹豫,他只是因凝视赵高似水的目光而迷炫。 赵高把脸凑近,在胡亥耳边刻意提起敬称轻笑问:「公子好像也说过你知道下官要的是什么。」 那絮语般的情话让胡亥瞬间按耐不住,他的右手把赵高的腰杆抱紧,左手则已忘情揉着赵高的臀部。 赵高只是笑着,他笑的那样狡黠,却又带点哀怨。 狡黠的是他如愿以偿牵着胡亥的鼻子走,哀怨的是他只能忍受这种不堪。 一直等到姬丹再度死去,他才知道原来身边有个人可以倾诉心事竟是一种奢求,从前自己独立惯了倒觉得不怎么样,此时此刻居然在孤身时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难受。 这种难受,这种不堪,如今与谁说? 但胡亥哪里晓得,他已经被赵高这种飞蛾扑火的勾引迷乱心神,现在他消渴的欲望只能在赵高的身上寻求管道,彷佛至死方休。 绮罗帐内,春风无度。 胡亥不等赵高身上的衣物完全卸下,便已将人压倒,他的动作是那么地迫切,像是个害怕手中冰糖被抢走的小孩,他细细地舔着赵高的敏感,从耳后开始,然后在意外瞥见赵高脖子上结痂的伤口时停顿。 「以后不许你再伤害自己。」他抚着赵高的脸,轻轻款款,「我要的是完完整整的你,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懂吗?」 赵高本想故作泰然回应着他,却不料喉头哽咽,竟然数度无语,于是便把自己的一只手深入了胡亥手掌,紧紧交扣。 然后,胡亥似乎能领会般地亲吻了赵高的下唇一下,便不再说,任凭彼此体内欲望撩动。 ——若这一切真是如此纯粹,不知道该有多好。 赵高仰着脖子,迷茫地想起濮阳先生与他说过这是他与胡亥的宿命,他与胡亥在千年以前早就注定此生纠缠,互相羁绊,所以那些无端产生的眷恋充其量不过是所谓的缘分在作祟。 缘分有好有坏,他与胡亥之间很明显是孽缘。 孽缘所产生的暧昧情感已经蒙昧了他的理智,所以他才会对胡亥有牵挂、有愁思。 那时濮阳先生说的很平淡,淡的让赵高觉得自己仅仅是个被宿命所玩弄的傻子。 「在想什么?」胡亥看着赵高略微分神的眼眸,哑着声音开口:「不舒服?」 赵高鼻子一酸,伸出手臂来拥着胡亥的后颈,他说:「我好冷……」这不是谎言,但感到寒冷的又岂是身体而已。 胡亥仔细凝视着他,彷佛要将赵高的灵魂洞穿,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又恢复一贯的戏谑与轻浮。 他用力揽起赵高的身,阳具一下一下沉沉撞击着。 如果肉体在交合的过程中可以让对方明了自己的心意,那么赵高就会知道他身上这个人对他无比执着——执着千年的执着。 可惜,一切事与愿违。 赵高紧紧环抱住胡亥的手在胡亥睡着后缓缓地挪动着,那细长的手指沾着白色的药粉从胡亥的后颈一直摩擦到背脊,又回到胡亥的腰上,就像是从来都没动过。 胡亥的呼吸还是平稳的,心跳也是。 赵高却觉得他的心已经停了。 秦始皇三十六年末,嬴胡亥结束巡察长城的任务回到咸阳城,与赵高一同面圣,胡亥提议将长城以西辽东一带再增设郡县以利管制,皇帝几经思量,批准,于是秦朝便由原本的三十六郡增加为四十郡。 这日,皇帝大喜,在宫中设宴,大肆庆祝。 22、远贤 宫宴,集天下珍馐与美酒于一堂。 皇帝端坐上位,酒酣耳热,身边陪着美丽的宠妃,十分快活。胡亥与赵高坐于席上左位,迎面正是大公子扶苏、丞相李斯与上卿蒙毅。 四周香烟缭绕,笙歌一片,皇帝对其爱子胡亥赞道:「吾儿此行辛劳,赐酒!」 胡亥起身,满是骄矜的目光扫过扶苏后,到了皇帝面前变得谦卑有礼,他持起青铜酒爵,缓缓道:「谢父皇。」 「甚好!」 皇帝一连赏赐财宝,美女无数,更不忘中车府令赵高,赐其新宅一座,黄金千两,仆役五十人,赵高谢过,仍一派卑下的姿态。 扶苏冷眼看着,身旁的蒙毅早就不自主在扶苏耳边窃窃私语,「好一招以退为进,公子胡亥先前从不干预朝政,如今频频献策,想必与赵高有关。」 「低声。」扶苏轻叱,在面对胡亥不经意投来的视线时带笑颔首,若无其事。 蒙毅默默坐回席上,却是眉宇深锁,内心十分不快。 二更一过,夜色更深,这时候皇帝已然微醺,但兴致依旧高昂,只见歌舞之后,宫中内侍敛色奔来,对皇帝禀报道:「皇上,徐太医派人回来啦。」 皇帝喜形于色,忙道:「快宣!」便急不可耐地翘首顾盼。 歌舞退下后,一名身着戎装却精神委靡的将士跪下晋见,高呼万岁到一半,皇帝就开口道:「徐福呢?尔等此番出海可有斩获?」 「徐御医他……」那将士神色紧张,本畏畏缩缩不敢再说,被皇帝一瞪,只得惶恐着道:「徐御医他寻得仙岛蓬莱,命百工在当地落脚,连日来皆与当地居民捕鱼、农耕,最后……最后说是不回来了。」 众人突听「磅——」的一声巨响,原来是皇帝大怒,拍桌而起,大吼着:「混帐——」 那将士马上把脸垂的更低,浑身发抖,丞相李斯见状上前道:「皇上息怒,且听徐太医是否还有其他话说。」 皇帝直眉怒目,想不久前他令太医徐福前往海上仙山求取长生不老药,任其携带童男童女三千人,随行护卫上百人,百工数十,声势浩大乘船远航,船上更有预备好的三年粮食、衣履、药品和耕具,无一不备。 「徐福难道已寻得长生不老药!」皇帝惊愕地问,料想这徐福恐怕是想私吞。 那将士也吞吞吐吐的解释道:「这卑职不清楚……」 「不清楚?那朕留你何用!」皇帝怒不可抑,大呼:「拖出去砍了!」 「饶命啊!请皇上饶命——」 「请皇上暂且留下他的性命」此际,赵高立马建言道:「徐福罔顾天恩,在仙山自立为王,下官拙见,皇上应该将徐福擒回咸阳严惩。」 皇帝沉沉呼出一口气,愤然道:「赵爱卿是要让他带路?」 「正是。」 皇帝对长生的追求之甚,朝中大臣无人不知,赵高此言委实让皇帝心思动摇。 然而本来旁观无言的大公子扶苏却突然出面制止,一付凛然正义,道:「父皇,长生之法只是虚幻,所求无门,那徐福想来是因为怕父皇怪罪而不敢回朝,若父皇仍执意派兵前往仙山,也只是虚耗国力,请父王三思!」 「大哥这话说的不对。」这话刚说完,胡亥就接着道:「若徐福此行未果,自然得回宫中与父皇请罪,父皇睿智仁德,难道还会冤枉他不成?只怕是徐福有私心——」 「十八弟,你莫要再以此言蛊惑父皇,自古以来,便无真正永恒之性命,一人一世之英名,又岂是介怀在长生不老上!」 胡亥突然拱手一揖,愧然道:「大哥教训的是,臣弟实在太过愚钝,才会希望父皇长生不老,希望父皇永远统领本朝上下数百万人,唉,看来大哥您对治世之见解实在比臣弟还要透彻。」 「你——」 皇帝猛然大喝:「都给朕住口!」 扶苏双眉绞紧,没想到胡亥伶牙俐齿,明知道长生不老是皇帝的想法,偏偏说成是本朝天下万民的想法,他劝皇帝不要偏执,倒显得像是自己在教皇帝做事了。 蒙毅在旁也知公子扶苏居于下势,他抱拳想开口,却被皇帝一口喝退。 「都休要多言!」皇帝看着眼前争执不休的儿子们,心里却早就打定主意,责令道:「若让天下百姓知道朕无视徐福在外自立,朕还有何天子威严!朕必伐之!」 胡亥笑着,「父皇英明,矫往勿纵——」 于是皇帝一改怒色,保持镇定,眼神从胡亥身上移到扶苏,又显得有些凝重。 蒙毅抓紧机会道:「大公子扶苏也是为了皇上着想,过于焦急,请皇上原谅!」 「大公子对皇上之赤诚,有目共睹。」赵高上前一跨步,却对皇帝禀告道:「只是大公子阅历尚浅,下官斗胆直言,皇上若肯让大公子加以磨练,他日大公子必是我秦朝栋梁。」 「哦?赵爱卿有何良策?」 赵高对扶苏与蒙毅瞥了一眼,谦卑道:「蒙家代代深受皇恩,如今蒙恬将军更是我朝戍关大将,其人刚毅茁绝,明理正义,若大公子能得蒙恬将军之教诲,远比其他徒有虚名的良师教导来的有益。」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不假思索便道:「赵爱卿所言甚是。」 语罢,将那自蓬莱报讯的将士暂且关押,皇帝的宠妃便以醉酒为由劝皇帝移驾寝宫。 月色当空,舞乐渐渐撤下,席上的佳肴早就凉透。 扶苏见赵高寥寥数语便将自己逼迫到边关去,内心无比痛恨,只在这略显清寂的宴上对其弟胡亥道:「引狼入室,十八弟可千万别自己先被吞了。」 「这种琐事就不劳大哥费心了。」胡亥笑着虚应,任凭扶苏拂袖而去。 等一切闲杂人等都退去,只剩几名服侍的宫女来来去去走着,胡亥才回头看着赵高,很是欣喜地邀功道:「老师,你瞧我怎么样?」 赵高故作正经,「除了冠冕有些歪,身上有酒气,其他的都挺好。」 「能得到老师的赞赏,学生不胜荣幸。」胡亥凑近了些,窃笑道:「就不知老师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赵高往后退了半步,悄然在周遭盼望一番,才压低声音道:「奖励自然是有,只是下官有些醉了……」 「圣人曰,天下无难事。」胡亥笑着解释,便马上对旁边的内侍道:「本公子今日要在宫中住下。」 内侍道:「公子是要回永安宫吗?」 永安宫正是胡亥迁出咸阳宫前在宫中的居所。 「当然。」 「奴才领命,现在就让宫女们去准备。」 秦始皇三十七年初,大公子扶苏领命往西辅助大将军蒙恬抵御匈奴,此行离开秦朝首都后,已注定这才华横溢、为国为民的皇室长子永远不可能回乡。 23、金人 永安宫中的静寂昭示着许久不曾有人拜访的冷清。 胡亥首先屏退左右来人,才在这凄凉的宫里对赵高表现了他的急不可耐。 赵高一如往常的迎合,直到衣衫半褪,胡亥已然被欲念搞的神智不清,他就趁机在胡亥的耳边呢喃,等他的身体自胡亥怀里抽离,他对胡亥低声道:「其实下官还想跟你求件事。」 胡亥重新搂住他,声音沙哑,「说——」 「下官想去见识一下皇上设置十二金人的地方。」 闻言,胡亥的脸从赵高的颈窝间挪开,迟疑片刻,问:「怎么突然想去那?」 赵高只是笑道:「想很久了,只是不敢提。」 胡亥默然凝视赵高的眼,也不知在思考什么,却压根没有拒绝赵高的意思,只是体内欲念勃发,最后只得苦笑道:「现在?」 怀中的男人点了点头。 「好吧。」胡亥满脸为难转过身,语气里彷佛带有责备的味道,「快去快回。」 胡亥从不在情欲摆动时停手,但赵高却一点也不意外。他马上穿戴好衣物跟上。 为此,他已谋划很久。 自从那日与濮阳先生会面,赵高便藉故在天水城滞留七日。 整整七日,赵高不断撩拨胡亥的意念,承受那妄为过后的求索无厌,尽管在激情过后他总会唾弃自己的不堪,但长久以来的折磨已让他几近于麻痹。 这种日子再过下去还有多久呢? 赵高在心底用不同语气劝着自己,才稍稍冲淡一些愁绪,竟忽然听见胡亥在他颊边软语着:「子尧,子尧……」 「你、你怎么——」那名字就像闪雷劈醒了他的理智。 胡亥凝望赵高的讶然,脸上的欲望被七分诉求般的哀伤所取代。他说:「这是你的名,对吗?那天……那天我听见他这样喊你。」 赵高内心不自主旁徨起来,虽然胡亥嘴里没提到谁,但这世上除了姬丹又有谁会这样喊他? 「我也想这样喊你!」胡亥赌气般在赵高的躯体上蹭了蹭。 「不行。」提起姬丹,那些国仇家恨不禁憬然赴目,瞬间浇熄所有狂妄的欲念,面对胡亥孩子气的举动,赵高意外保持强硬的坚持,「他的生命已走到尽头,他什么都没带走,但我欠他的,我将会全部偿还给他。」 那些属于他们过往的回忆与证据,都将随着肉体的灭亡归于尘土。 何况那声声以子尧开头的亲切呼喊是多么地纯粹,他怎么能让这名字在这仇人之子的嘴里被喊出来? 胡亥露出不解的神色,他问:「我不能喊你子尧?」 「不能。」 「不能?」 赵高决然道:「你不能。」 胡亥呆了呆,看似被赵高坚决的眼神所说服,心中却满是惆怅,又不能说出任何反驳的只字片语。 他怎么了?他根本不容许有人比他更了解、更接近他心爱的男人,所以他应该要强迫赵高接受他的渴求,并从身下这具美丽的躯体上索要更多的补偿。 但是他没有。 他竟接受赵高的拒绝,并压下他至高无上的强权? 然而这所有的疑惑都在回咸阳城后渐渐被自己淡忘,直到现在,他甚至已忘记他原本是知道「子尧」这个称呼存在的。 在此之前,赵高已在路上试探过许多次,他确定他在胡亥身上所暗示的字眼已经能让胡亥完全听命于他。 对他而言,胡亥不仅可以在咸阳宫中畅行无阻,也是有可能知道秦皇秘密摆设十二金人位置的人。 现在他走的每一步都格外谨慎,因为他没有退路,也没有冒险的筹码。 终于,他随着胡亥走到祭堂,两人又往前走入大厅,几位祭师见状纷纷上前行礼跪拜,正想多问,便听见胡亥冷冷道:「本公子要为父皇消灾祈福,这段期间,不允许你们过来打扰。」 祭师们面面相觑,就看见胡亥领着赵高往祭堂内院去了。 虽然发现祭师们多有怀疑,但赵高仍然没有丝毫顿足——事已至此,他根本没有犹豫的空间! 默默行进间,胡亥已经带他来到祭堂内院一座偏殿,赵高把心一横,伸手推开了眼前的门,偏殿里有很多房间,这房间就在西北方最偏远的院落,但赵高内心的犹豫就在见到门后的景色转变为一种感叹。 这间房从门口看完全看不出里头的格局,里面一整栋楼都是空心的,刻意挑高的房顶,悬挂着数百盏金灯明玉,而十二尊大小、身高各异的金人面朝不同方位设置在一张足足有百尺见方的天舆图上。 谁又能料想宫中还会有这种地方,代表秦朝气数的十二尊金人彻底被隐蔽在一栋外表与寻常宫殿无异的房门之后。 胡亥却是早就看腻这地方,对赵高调笑道:「这堆破铜烂铁难道比本公子还要好看?」 「当然。」 赵高笑笑,虚应故事,缓缓在这张设置了十二金人的天舆图周围绕了一圈,眼光就在不经意时瞥见不远处还有一房门,但房门前稀稀落落挂着锁链。 他问:「那又是什么地方?」 对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沉吟片刻方道:「那里本是给从前摆设这十二金人的方士与术师们住的。」 「上锁是怕他们逃走?」 「是要防止他们逃走没错。」胡亥忽然沈声道:「只不过那是在他们完成这件事之后。」 赵高静静凝视门上的锁链,他已经明白。 秦皇为了不泄漏任何有关于十二金人的秘密,将那些熟知此事的人手全都灭口,如此才能永保他大秦朝的国势强盛不衰。 「他们不是被杀死的,父皇将他们关押在此,不给水、不给食物。」不久,只听胡亥低声道:「这是父皇为了避免那些懂法术的人对他施加诅咒。」 24、蛊惑 古往今来,多少杀戮就在权力的争夺下衍生。腥风血雨里,其实不过是愚蠢的私利。 可笑的是在手中掌握至高权力的同时,居然害怕那些毫无实体的鬼魂,这算是良心未泯?还是一种更荒唐的奢念? 赵高缓缓背过身,他不愿让胡亥看见他脸上浮现出的愠色,只是静静从这十二尊金人的旁边走过,打量着金人像的摆设,忽然转身对胡亥道:「你困了吧。」 胡亥不明所以看着赵高略显不安的眼神,正想开口,又听见赵高接着说:「下官知道你肯定感到累了,不如你先回永安宫就寝,下官等会儿就过去。」 这话听起来是建议,可其中却有不容人置喙的态度,胡亥先是一愣,竟然真的点头道:「也罢,天晚了,你快些回来。」 「是。」 赵高将人送到门口,确定胡亥走远便偷偷把门给锁上,他走近金人像,确定这些金人像根本无法移动后开始怀疑到底要如何把十二张符咒压到人像底下。 思忖再三,觉得无计可施,赵高忽然蹲下身,在左脚的靴子里抽出一本书来,书本栏底金边,正是那本古牍残篇。他咬破手指,用鲜血在古牍的书页上写字,一边默念心中的困惑,不久,古牍将血字吸收,浮现出几行鲜明的字迹来。 赵高仔细阅览过这些文字,立马把古牍阖上,接着拉起自己内袍的下摆,用力一扯,撕出一道大口。 原来他将十二道符咒缝在内衬的边上。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跟着古牍上的指示埋下这些符咒,让这十二尊金人像失去它们该有的灵力。 话说胡亥回到永安宫后,虽然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却也没有心思多想,正宽衣就寝,便猛然惊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正想是不是赵高,却又认为赵高从不曾这般举措,于是转身大喝:「谁——!」 「是本君。」声音沉稳,应答之人一脸庄重。 胡亥放下警戒,打趣道:「下次也许你可以敲个门。」 「下次再说吧。」青龙君淡淡笑着,却又马上皱起眉头,见四下无人,问:「苏元,这里只有你?」 「目前算是。」 青龙君忧容懆懆,又接着问:「方才我感到一阵邪魅之气从咸阳宫中流出,奇怪的是,那气息竟与天地古牍有几分相似,你可曾察觉宫中有何异状?」 「没有。」胡亥倒是答得很爽快。毕竟他刚刚一直跟赵高在一起,一颗心悬在别人身上,哪里管的了其他。 「嗯,你再多留意些吧。」 青龙君料想胡亥现在是凡人了,可能也没有什么察觉妖孽的感触便不再细究,正想潜入咸阳宫中查探消息,一踏出门槛,就看见远方原本有十二道射向天际的光柱忽然断绝,使他一时愕然。 他马上喊出胡亥,急道:「苏元,有人破坏了咸阳城的结界!」 胡亥顺着青龙君的目光望去,只瞧见远方黑压压一片,不以为意道:「我肉眼凡胎,现在什么都瞧不见。」 青龙君略一沉吟,道:「秦朝初创,便有异人者替秦皇设下保护咸阳城的结界,那些人用十二道光柱分别镇住大地上各地邪气,才能保秦宫不被冤魂厉气所逼。」 「那又如何,若是结界消失就能让秦朝覆灭,当初何必让我下凡,直接让我转生成一个侍卫守在结界前面不就好了。」 听见胡亥不以为然的说法,青龙君侧身看他,惑道:「你变得有些奇怪,苏元。」 胡亥失笑,「有吗?你多虑了。」 「不对。」青龙君面色一沈,一双极为深邃隐隐透着苍色的瞳孔直接映出胡亥此刻的脸色,端详着,蓦然道:「你中蛊了。」 中蛊? 胡亥登时哑然,低下头看自己明明好端端的,忍不住想对青龙君嘲弄几句,便见青龙君一双大手忽然按住自己的左右两肩,猛然用力一压,他全身就像被巨石碾过一样感到沉重且疼痛,但这种诡异的触感马上消失,等青龙君撤开双手,他脑里无端浮现出许多画面。 这些画面很真实,却陌生,胡亥抱着头想了想,确定那些不是梦境,自己先前却毫无印象,终于不由自主相信了青龙君的话。 他中蛊了,而对他下蛊的人竟是赵高! 昔日的温存甜蜜,居然是赵高甩弄他的手段,这让胡亥一时失落,不能自己。 青龙君还是一贯镇定,他知道下凡受劫的星君势必会体悟人情冷暖与世间的现实,那是他所不能插手的劫难,现下他只是在尽他对朋友的一份心意罢了。 接下来心宿星苏元的命运会如何,他仅能漠观。 青龙君离去前,赵高就回永安宫了,青龙君什么都没有再提便化作一缕轻烟飘散无踪。 赵高见胡亥仍呆呆站在门边,心中生疑,便过去慰问道:「公子?」 胡亥抬起头,看着赵高一脸若无其事,又想起方才赵高命他先回宫的冷淡模样,顿时,彷佛已明了赵高在谋划的事。 眼前的人正是破坏那十二道光柱的凶手,打破结界,使得备受冤魂诅咒的秦皇宫在一夜之间笼罩在深沉的黑暗里。 他身为秦皇太子,身上还有天星下凡要辅助秦朝走向正途的责任,现在,面对一心一意破坏秦朝气数的凶手,他要怎么做? 「……我等了你很久。」 悯默之后,胡亥伸手揽住赵高。 他说的那样诚挚,那样深刻,似乎是那绝巅之上默默等待仙露滋润的草。 赵高身体僵了一僵,双手犹豫着然后渐渐扶上胡亥的背。 一场戏若要演的真,是不是要虚情假意?是不是不管如何怨恨对方的一切,都要装作从容不迫,甚至委屈求全? 然而有时候,总有一些傻的可以的人认为自己不傻,拼命说服自己过剩的自信。 真实与虚假难道真要分的如此透明? 「……公子!」 在赵高仓皇的轻呼声中,胡亥已抱起他,直接走入寝室。 宫中的锦榻很美,绣着百花,还有数只生动细致的青鸟,胡亥看着这些红色的被子趁着赵高的肌肤越发白晰剔透,体内的欲念正在满溢。 脱衣,爱抚,再狠狠进入他的身体,紧紧锁住他扭动的四肢…… 胡亥听着赵高喉里的几声细吟,再瞧着怀中身躯若有似无的放荡,那些关于道德与伦理,关于责任与济世的重担,全被他暂时忘却。 因为现在的他只是个凡人,会痛,会饥饿,会有妒忌与哀愁。 何况说到底,他们不都是在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吗? 赵高记挂着复仇的念头,他记挂着赵高,若要他阻止赵高的所作所为,那么到时候这人还会这样与他尽情相拥吗? 到时候他是否就会离开? 如果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那么他宁可中蛊,宁可承受倾覆王朝的重罪,只求生生世世,与他痴缠。 25、纵容 这次胡亥睡得很浅,天色刚翻白,他就完全清醒,在他的臂弯上还枕着赵高,胡亥细细凝视,从细长的眉毛一路往下,到依旧可见伤痕的颈项。 他们的身体密贴着躺在被窝里,被窝里暖烘烘的,不由得让人萌生一股温馨之情。 胡亥在想,那些被上天注定的命运到底与他何干?若非年前自东郡降下一块天外巨石,意外使他体内关于心宿星的意志苏醒,他应该还是过着银逸安乐的日子。 天石的力量使他当天着了魔的渴求赵高,将人骗进府中不说,更许下要他日夜相陪的心念。 可他早知道这根本不是天石使然,而是他的私欲作祟,只是巧在那天他明白自己的身世,变成一个无故转性的浪荡公子。 但这样一来他终于也明白自己为何会对赵高产生这种眷恋,在天顶苦苦守候的千千百百年,早就看尽赵高的前世今生,世人大抵是悲苦的,唯有大德大智者才能跳脱轮回,赵高也不过是普通人,生生世世受尽人间苦楚,然而他的倔强,他感性而抑郁的人生,却让心宿星不胜唏嘘。 是否正是他对赵高的怜悯才造就今生无悔的选择呢? 凌晨时分,胡亥不愿再沉思,他伸手,用指背轻轻抚着赵高俊挺的鼻梁,惹得梦中人无意识的不悦,翻过身去。 胡亥的手就从赵高的颈子下抽离,然后边享受着手臂的酸麻边起身着衣。 当他推门而出,远远瞧见永安宫的侍婢们在准备膳食,正想过去交代几句赵高喜欢的菜色,就透过围墙上的窗花看见外面来了几批人,步履匆忙,跟在内侍后面的是一个个身着正装的太医。 不久,他在与赵高早膳时就听见下面有人通传说今日皇帝身体不适暂时停止早朝。 不上早朝对秦皇来说是很特殊的,秦皇事必躬亲,早朝之后甚至还会与众位大臣在御书房商议许久后才回宫休息,若撇除秦皇过重的杀戾与野心,赵高或许会认为秦皇嬴政会是位勤政的好国君。 只是世界上又有谁能事事尽善尽美呢? 胡亥撤下侍婢,夹了一颗芙蓉鸡粒饺到赵高碗里,丝毫不谈论关于早朝的事。 赵高却心事重重,一颗饺子在嘴里慢慢咀嚼半天才偷偷抬眼看了胡亥,见对方没注意,蓦然开口道:「既然皇上病了,公子你理应去探视。」 「不管病的再重,都有太医操劳着。」胡亥漫不经心。 听见胡亥语里的平淡,赵高暂且沉默着。 昨夜他偷偷在十二金人像那里掘土埋符,当时他没感觉有出现什么异状,怕回去被胡亥瞧见古牍残篇,便把书偷偷藏在那残杀数名方士的房间里。想不到一早就接到秦皇微恙的消息。 他一定要亲眼去瞧,确定秦皇是否真是被那十二道符咒所影响。 于是语重心长道:「公子,现在大公子扶苏远在边关,而你又是最得皇上宠的,眼下正是你的大好良机。」 胡亥当然知晓赵高的意思,但这是赵高第一次与他提及关于帝位的事,他满诧异。 「就算扶苏不在,我上头还有许多兄长,更何况扶苏既未患罪,也仍是长子,那里有我胡亥的良机?」 赵高再劝,「大公子远在天边,看也看不见,在皇上面前自然是我们说了算,若你此刻极力争取……」顿了顿,方道:「肯定非你莫属。」 面对如此明显的提示,还有谁听不出来。 胡亥只是问着,「你希望我登基?」 「当然。」赵高笑了笑,「难道公子不想?」 然而胡亥只是静静地凝视赵高,过了半晌,才扯出一抹笑意,说出:「当然想。」 赵高顿时满脸欢喜,道:「事不宜迟,等等我们就去拜见皇上吧。」 用过膳,赵高命人挑来几件端庄的衣服,仔细替胡亥盘算着如何如何,才去往咸阳宫的路上,可惜在这路上,只有胡亥自己知道他所盼想的不是帝位,而仅是赵高一人。 途中画栋飞云,宫殿甲第星罗。 胡亥赵高一前一后走着,到了皇帝的主宫才由内侍领入。 一直到等候通传时,赵高一颗心才觉得焦虑紧张,他脑里反覆思量着各种应对,脚步不禁有些散漫。 而这一切胡亥都看进眼里。 等了片刻,内侍又领着他们到皇帝的寝宫里,一阵浓烈的药味顿时弥漫开来,胡亥在房边高声道:「儿臣胡亥求见父皇。」 赵高才终于在珠帘之后听到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缓慢道:「过来吧……」 皇帝的确病的不清,满脸倦容,正由宠妃照料着喂药,龙床边站着三名太医,诚惶诚恐,看得出心里正在发慌。 此刻胡亥走上前去,半跪在皇帝床边,搂着皇帝虚弱无力的手掌,哀声道:「父皇,您这是怎么样了?儿臣……儿臣担心得很!」 赵高伫立在旁,亦十分惊讶胡亥有这等至孝的神情。 皇帝却很是欣慰,推开了宠妃推上唇的药碗,「皇儿,难得你有这份心,朕甚是欢喜……」 胡亥执起床上被子,谨慎往皇帝的脚边盖好,轻声道:「父皇,养病要紧,儿臣虽无能,还请父皇让儿臣替您分忧。」 敏感的话题一开,每个人的脸上总会出现一些迥异的表情。 太医们面面相觑,宠妃则是掩饰过的轻蔑,下人们装聋作哑,皇帝则是一脸保守。 皇帝对胡亥微笑道:「不错,你也快成年,的确是该学着关心朝堂上的事。」 「儿臣一定会好好向丞相与诸位大臣请益,绝不辜负父皇的苦心。」语毕,便起身向太医问道:「皇上身体怎么样了?」 「这——」三人吞吞吐吐,见胡亥眉头一拧,中间那人才站出来说道:「皇上操劳国事,积忧成疾,所以导致体力衰退,疲惫不堪……」 「行了。」胡亥截口道:「本公子只问你们皇上龙体多久会好?」 无奈这问题实在挺玄妙,太医三人沉默片刻,选了最保险的说法:「若是好好调息,大约三十来天,皇上龙体便会无碍。」 当下,赵高立即上前禀告道:「启禀皇上,下官有话想讲。」 皇帝垂眸看着他,病恹恹道:「说吧。」 赵高拱手道:「皇上此疾来的突然,恐怕另有玄机,下官认为,若皇上愿意比照前例,巡游天下,皇恩浩荡,必能使天下太平,妖孽不生。」 玄机二字实在是说到秦皇的心坎上。 这话刚说完,皇帝便急道:「赵爱卿说的极是!朕正想昨日才喝几杯怎就如此严重了,可若依爱卿所言,朕该往何处下巡?」 「下官认为会稽山甚好。」他接着道:「先圣大禹长眠于会稽,皇上承德圣贤济世治人,若在会稽山举行大祭,为天下苍生祈福,实在是百姓一大幸事。」 「赵爱卿所言有理!」皇帝龙心大悦,道:「爱卿上前听封——」 秦始皇三十七年春,秦皇开始了他第四次的巡游,途经云梦、海渚、丹阳、钱塘,而抵达会稽。 随行者由胡亥在内尚有扶苏之子嬴婴,丞相李斯,中车府令兼行玺符令事赵高,俱为皇帝身边贴身官员,无一挂漏。 一队人马气势壮盛从咸阳城出发,月馀后到达会稽山,皇帝同当地居民举祀三天,离开后再经吴地,辗转行经北方的琅琊台,绕着山东半岛的海岸抵达黄河下游的平原津一带。 这天,天色晦暗不明,车队在抵达平原津后就宣布暂时停留在此,说是皇帝下令考察民情。 然而在皇帝的房内却是愁云惨雾,因为好不容易渐有起色的秦皇,竟然突发重病倒下,气息微弱,陷入昏迷。 26、矫诏 是日,赵高备上薄礼,前往拜见丞相李斯。 李斯端坐书案,在这段巡游的大半年间都由他代理批阅奏折,正在细思关于南越一带太尉任嚣趁乱称王等种种大事,便听见有人来报中车府令赵高求见。 算起此番滞行于平原津已有十馀日,因皇帝病重,故一行人安顿在沙丘行宫。 沙丘乃旧赵国属地,此间行宫更是昔日赵武灵王身死之处,但因为皇帝急病,谁也不敢提及生死之事,唯恐惹祸上身。 李斯沈声道:「让他过来吧。」 放下奏折,移到一旁会客的座席,待看见李斯拱手作揖,拜道:「下官参见丞相大人。」随意摆摆手,示意让赵高入座。 无人不晓赵高受封行玺符令事,掌管皇帝玉玺的加印与收藏,如此重任已可见其在皇帝面前的地位,更何况赵高还是公子胡亥身边的大红人,两面吃香,自上次他与胡亥巡察长城归来,朝中已有不少官员见风驶舵。 李斯暗自思量赵高此行目的,就听见李斯命人斟酒,对他笑道:「下官听闻此地盛产一种佳酿名曰春白,入口甘醇,馀韵绕颊,丞相操劳国事,下官特来此表达对您的孺慕之情。」摆了摆手,道:「请。」 李斯瞧着赵高的笑脸,按兵不动,把酒爵拿起,刻意又放下,肃色道:「公事尚未办完,本相不敢懈怠,多谢赵大人美意。」 「丞相客气了。」赵高一派温文,「早先下官已派人将百坛春白酒运回河南三川郡送往太守府,素闻令郎对美酒颇有涉猎,下官聊表心意,但望丞相不要怪罪。」 「哦——」李斯沉吟,不多作表示。 李斯今年五十好几,其子李由正值壮年,奉命值守河南三川郡,是为三川太守。 见李斯无意多言,赵高竟也慢条斯理,接着道:「下官知道丞相爱子心切,然而三川一带常有盗匪出没,下官自作主张,修书一封,选了几名武艺不错的武将前去助阵,以免丞相挂心。」 说到这,也不知是否刻意安排,门外一名侍卫手持书信,对赵高道:「大人,李太守有信到。」 「……由儿!」 李斯听见不免轻声惊呼,露出讶然之色。 赵高含笑将李由的回信交与李斯,道:「令郎允文允武,恭谦有礼,实在是难能可贵。」 「赵大人谬赞了。」 李斯缓缓取过书信,始终面色凝重,举手投足间俨然具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傲气度,然而在看完书信后也不禁愀然作色。 信中内容不外乎答谢赵高心意,更言明已将美酒赐下与民共享,安排诸位武官们安顿在太守府中。 李斯心知他虽从小让儿子拜师学艺,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他先前没料到赵高竟会暗暗派人前往三川,于是赵高之于他是敌是友,是善是恶,在这个皇帝病危的当刻实在太过敏感。 只听身旁有声音道:「听闻这春白酒若配上烧烤乳鸽下酒,实在是无比美味。」 他眼角悄然瞥向赵高,赵高脸上馀裕,正笑道:「这乳鸽呢,得要是刚出生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才行,先卤再烤,烤起来肉质鲜甜细嫩,然后一口春白、一口鸽肉,实在是人间不可多得的享受啊。」 李斯彷佛听出赵高弦外之音,皮校肉不笑道:「赵大人真是好兴致。」 立谈间,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内侍忽然闯了进来,焦急道:「皇上急召丞相与赵大人面见!」 两人对望一眼,李斯首先迈步走开,赵高低头看了眼被搁在桌面上那封李由的亲笔书信,不自主喜上眉梢,那抹喜色却又在转身跟上李斯身后时完全消失无踪。 郁气深沉的氛围中,威武一时的皇帝倒卧病榻。 他在看见李斯与赵高进门之后,立即吩咐内侍将房中所有门窗都关闭,房里仅剩几盏残灯,映着皇帝的病容。 史上第一位称帝的男人,显然很不愿意面对自己这副窘境,他花了大半辈子找寻长生不老之道,到最后却仍逃不过肉体的衰亡,他掀开棉被,勉强正坐,用依然慢世却虚弱的口吻说道:「朕自知将不久于人世,传两位爱卿前来,正是要立下遗诏。」 两人心底皆大惊,赵高不动声色,但李斯已然面漏哀凄,道:「皇上!您是天子,绝不会有事的!」 皇帝摇头,慨乎言之:「丞相,执笔吧……」 李斯愁眉锁眼,看着一旁早就预备好的笔墨与诏书,木然,缓缓坐下,提笔沾墨。 他一边聆听皇帝的言语,一边执笔书写,当写到最后,皇帝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赵高,道:「赵爱卿,盖印吧。」 赵高恭恭敬敬,在写好皇帝遗言的诏书上盖上玉玺,此次巡游,赵高将玉玺仔细收藏绝不离身,那玉玺轻轻地「磕——」了声盖上诏书,便听见皇帝接着道:「好,赵爱卿,你将此诏转交使者传于扶苏,命他速回咸阳。」 「遵旨。」赵高在将玉玺与遗诏拿走时,视线不免与李斯交会。 在这个时候,李斯已然从赵高眼底读出了不祥的预感。 只是当他心念动摇,正想向秦皇说出内心的不安,赵高忽然档在他身前,笑道:「丞相,我们快出去吧,莫要打扰皇上休息。」 「可是——」 突然间,屋外闷雷乍响,「轰隆隆——」持续不断,天际白光闪现,映到屋里一阵亮一阵暗,李斯只见皇帝的嘴巴似乎在嘱咐最后的一句话,但却因为全被雷声掩盖所以丝毫听不见,雷声过后,皇帝彷佛已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垂下头、垂下了双臂。 仲夏的暴雨在这时候开始哗啦拉下起,阴暗的房内,结束一条乱世枭雄的生命。 李斯满目惊惧,仓惶上前察看了皇帝的鼻息,蓦然噗通一声跪下,呜呼道:「——皇上!」 啜泣声中,只听身后有人出声道:「丞相真是我大秦一代忠臣良相,可惜啊,不久以后,赵高无法再于朝堂上看见您了。」 李斯诧异,猛一回头,便见赵高嘴角噙着难测的笑意,又对他道:「既然皇上……不,先皇选了大公子扶苏继位,那么大公子登基后势必起用蒙恬、蒙毅两兄弟做为心腹大臣,论功业谋略,我们比不上蒙恬,论民心与权力,我们也无法比蒙毅更得大公子的信任,新皇登基,又要让我们何以自处?」 赵高一字一句深深打击李斯的意志,他自秦朝初创前便为秦王嬴政股肱之臣,尽心尽力,出谋划策,无一刻不在为秦朝着想,他崇高的地位正象征他付出的心血,他汲汲营营一辈子,难道最后落得被新皇罢黜这般凄惨的晚年? 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仍警告着他,使他喃喃低语道:「皇上已立下遗诏,尘埃落定——」 「可诏书的内容除了你我二人之外,还有谁知道?」 「莫非你想……」 赵高就在李斯六神无主的目光里微笑着,「先皇疼爱十八公子胡亥是众所皆知,下官奉命教导公子胡亥学法数年,深知公子胡亥慈仁笃厚,重土轻财,所以先皇将皇位传于十八子,一点儿也不奇怪。」 虽然李斯早就料想赵高有这份心思,实际听见却还是难免惊惶,他呐呐道:「这是若仅凭你我之言,恐不能成。」 「——现在只差丞相您点头了。」 胡亥冷漠平淡的声音忽然响起,随即便见胡亥走入房中,站在赵高身旁。 然而胡亥进门后只是远远瞧了死去的父亲一眼,没有其他。 这时候赵高冲着李斯笑道:「丞相,您可想好了?」 李斯瞪大双眼,看见赵高笑的那样自信,却又那样美,而且美的令人颤胆寒。 秦始皇三十七年夏,皇帝崩于巨鹿郡沙丘,丞相李斯唯恐政局动荡,密不发丧,并命人佯装皇帝处理政事,一行人从平原津日夜兼程赶回咸阳城, 同时,中车府令赵高奏请胡亥商量与李斯矫诏,因大公子扶苏时常上书诽谤,为子不孝,且与蒙恬戍守边关许久仍不能立功,为臣不忠,两人一并赐死。 回宫当日,赵高等人宣布遗诏立胡亥为皇帝,天下始知秦皇驾崩,享年五十。 至于原本由李斯代笔传位于扶苏的遗诏早在当时被赵高焚毁,成了天下间无法考究的绝大秘密。 27、宠溺 扶苏横剑自刎的消息在胡亥的登基大典上传到赵高耳里,赵高受封郎中令,官阶攀升,仅次于左右丞相,位列九卿之一,当他站在大殿上与众臣向新皇膜拜时,情不自禁露出志娇意满的神情。 但相对胡亥的春风得意,丞相李斯虽然仍掌大权,却不免疑心兔死狗烹的下场。 这日,胡亥结束秦始皇在骊山的大葬,回到咸阳宫时已有些疲惫,当他慵懒品茗等着赵高自己送上门来当茶点,就听见伶俐的内侍站在门边报告道:「皇上,赵大人说有要事相商,在御书房等着您呢。」 胡亥持杯的手掌顿了顿,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所谓的怙恩恃宠,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可再怎么说都是自己宠出来的,他身为一国之君,是绝对不会承认这种叫做自食恶果。 所以他从寝殿「移驾」到御书房途中,走路的姿态还是那么桀傲尊贵。 到御书房后,赵高正站在一边恭敬地待着,胡亥撤下内侍,吩咐把门带上,并嘱咐他们此刻皇帝谁也不见,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俨然一副商讨国家机密军情的阵仗。 赵高见状,似乎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若说这真是打仗,那大概就叫御驾亲征吧。 果然,当御书房一密闭,胡亥旋即动手把赵高压在身下,赵高重心失衡,背后正好抵在御案边,他两手往后撑着,面对胡亥逼近,又退。 终归他还是退无可退,这时胡亥不禁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放着好好的龙床不躺,硬是要到御书房来。」胡亥笑得很暧昧,「赵爱卿,原来你也想换换口味了。」 那「也」字说的赵高面露羞惭,忍不住推了推胡亥的臂膀,辩驳道:「皇上,微臣真有要事。」 「哦——」胡亥把脸凑近,埋头闻着赵高身上幽雅的香味,不慌不忙道:「行,朕准你开口。」 赵高登时揪起眉毛,忍着颈边带有情欲的搔痒,颇感艰难地陈述着,「微臣认为新皇登基,政局难免混乱,此刻正是需要皇上展现皇威的时候……」 ——皇威。 嗯……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胡亥眼也不抬,饶有兴致在赵高敏感的耳边轻声道:「那你说朕该怎样展现皇威?」 赵高身体颤了一颤,勉强镇定道:「先前蒙毅屡屡阻止先皇立你为太子,此等不忠之人,罪该正法。」 胡亥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只是纵情自己在赵高的身体上磨赠,言语间,他已将赵高推上御案,倾身压下,一手勾起赵高大腿,逼的赵高不得不弓身攀住他,两人下体紧密贴着,虽然隔着衣物,却让赵高感到异常敏锐。 那如主人一般强势而健壮的阳物恶意摩擦赵高带有残缺的私处,赵高不由得一声轻呼,扭动腰枝。 然而这动作在胡亥眼底无疑是欲拒还迎,充分勾引起他炽烈的欲望,就当他打算用力扯开赵高的官袍,忽见赵高的手挡了过来,细哼着:「皇上,是否要微臣再讲一次?」 胡亥挑眉,傲然一笑,「赵高啊赵高,你是不是认为朕拿你没办法?」 那人立马道:「微臣不敢。」接着把手一辙,一副任人鱼肉的委屈模样。 「……好你个不敢!」 胡亥失笑,突然低下脸在赵高半露的肩头上咬了一口,听到赵高从喉咙逸出一声微微吃痛的喉音,才松口,欣赏着自己留下的两排浅浅齿痕,半是玩笑地道:「朕还真拿你没办法,卿之所奏,皆准!」 赵高惊喜,接口道:「那蒙恬呢?先前下旨赐死,蒙恬抗旨不遵被关押入狱,依微臣之见——」 「准。」 话没说完,胡亥就脱口应允。感觉很是草率,语气里却有着无比确信。 得到皇帝口谕,赵高喜不自胜,又想再言,便被胡亥压住了唇,警告道:「老师先前曾教导过朕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现在,卿是否确定还要继续向朕提第三件要求?」 「微臣……」 赵高支支吾吾,脸颊潮红乍现,胡亥得意看着对方因这种难以启齿的原因而感到困扰,笑道:「看来现在是属于朕收获的时候了。」 胡亥边说边把赵高的衣襟敞开,让那光滑洁白的胸口裸露在自己眼前。 赵高胸前的两颗小红果早因方才有意无意的触碰而坚硬,胡亥俯身舔了舔,同时压紧赵高因为下意识的轻微抗拒而渐渐后退的腰。 当身体被完全禁锢在对方怀中,赵高避无可避,情不自禁仰起脸,感受胸前那来自于皇帝至高无上的挑逗。 胡亥气息变得浓厚,赵高只感觉左侧的乳头被人狠狠吸吮,彷佛要连他的皮肉一起啃噬,然而这种略微疼痛的爱抚,完全不影响他体内欲火的旺盛,他不经意把身体迎上前去,送羊入虎口般的对这种调戏表示欢迎,胡亥同时感觉赵高身体发烫,更发觉赵高神情变得比以往更加妖媚动人。 他本不就是个懂得克制的性格,这一刺激,胡亥已经忍耐不住,随便掰开自己的腰带就带枪上阵,那勃发带水的阳物在洞前稍微试探就猛然一捅,捅进一半。 这瞬间,赵高不禁叫出声来,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嗯!」随即被他自己堵在嘴中。 胡亥听到这声呻吟无端加遽他的欲念,尚有一丝怜惜的意志瞬间被轻易摧毁,他揽住赵高,腰部一使劲,就把那巨大的阳物直直捅到赵高体内深处,不留馀地频繁进出,直到孔洞里变得湿润。 赵高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探弄得有气无力,他双手摊在胡亥背上,十指断断续续拉扯着那身尊贵的龙袍,下体又痛又麻,当下,他什么君臣伦理都没想起,只在模糊的视线里盯着那绣有龙纹的袍子在他的身体上摩擦。 难道是龙袍摩擦的声音特别煽情? 赵高已经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欢愉朝他席卷过来,似乎要将他全身每根骨头都融化,他止不住呻吟,止不住身体上的颤抖,更止不住欲火在他的下体熊熊燃烧。 然而他残缺的器官却无法将他体中的激情尽数排出,他只能感觉血液堵的他脑袋都麻了,尤其是在承受胡亥马不停蹄的冲撞,他甚至以为他要窒息。 「嗯——呵……」 胡亥是在最后一下重重的抽插后察觉赵高不太对劲。 他已经宣泄完难抑的银液,尽数射入赵高的身体,他知道这时候赵高总是会不自主捏紧他的肩膀,并在速度减缓下来后发出难捱的喘息。 但这次赵高却没有如此。 胡亥重新揽住赵高瘫软的身体,看见赵高双眸紧闭,立刻急呼:「怎、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可是赵高没有回应,他的双臂无力垂下,整个身体倒在御案上。 这下胡亥才真的着急起来。 28、龙脉 「启禀皇上,呃……老臣认为,赵大人他这是——」 忐忑不安的皇帝还等着老御医说明病情,却见老御医两只眼珠子朝旁边转了转,当下忙撤走在旁伺候的侍婢,蹙眉低叱道:「快说!」 老御医历代都为嬴氏效命,自秦始皇嬴政统一天下起更在御医院中担负大任,他这辈子钻研疾病药理,虽然多有涉猎,然天下病例之多,不见得每个都能教自己碰上,这次他意外从赵高身上发现的病源,着实令他有些烦恼。 于是在胡亥的催促声下,老御医只能试探着问:「老臣敢问皇上,赵大人他……侍寝是否已有数月?」 即便胡亥曾想过这件事瞒不过御医的眼睛,不过依他目前对赵高的专宠,仍不希望有朝臣嘀咕起赵高的闲话。 胡亥没好气道:「侍寝跟他病了有什么关系?」 老御医花白的眉毛皱了皱,不自主低声道:「其实赵大人这是体内阳气无法调节,导致虚火上升,长时间下来会使人感觉疲惫,晕眩,严重点的话就像赵大人现在这样……昏迷。」 「你给朕说清楚!」胡亥忽然辩解起来。 「……老臣的意思是,赵大人因受过腐刑,无法人道,所以在经历情事时不能宣泄,平常时候倒也无碍,只是如果长久刺激则不免于体有损。」 语毕,胡亥骤然「碰——」拍桌而起,猛见床上赵高在这时忽然扭动翻身,发出了呓语般的声响,他才稍稍收声。 他走到老御医面前,故作泰然,沈声道:「怎么解决?」 听到皇帝提问,老御医脸垂的更低,呐呐道:「方法有三……」 「快说啊——」 「第一就是让赵大人停止侍寝,好生调养,来日——」 话没说完,胡亥就怒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朕问的是怎么解决,不是杜绝!」 「是、是。」老御医抹抹汗,诚惶诚恐道:「老臣以为若是在情事时能让赵大人保持愉悦而不过份放纵,这……这样也行。」 言下之意就是要让皇帝收敛一些了。 胡亥微微愕然,冷冷道:「第三个方法呢?」 「这最后一个方法便是让赵大人使用续肤生肌的药膏,若赵大人腐刑的伤口能够痊愈,行事自然无碍。」 胡亥惊喜,「有可能复原?」 老御医沉吟着,「机会不大,但也可以试试,何况涂抹药膏还能让赵大人在欢爱时不受伤口疼痛所苦——」 这时候胡亥几乎要跳起来,诧异道:「难道他会痛?」 只见老御医尴尬半晌,方颔首道:「疼痛是在所难免的,而且情发之时不能宣泄,想必疼痛难当。」 语罢,老御医还想等着皇帝开口,却偷偷瞥见这年岁尚浅的皇帝泄气般抿起嘴唇。沉默中,老御医斗胆开口道:「皇上,老臣听闻宫里的选秀已经开始,到时候天下美人尽入后宫,皇上若喜欢,也就不必再让赵大人侍寝啦。」 「朕的事不需要你插手!」胡亥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现在只管赶紧把赵高的病治好,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老御医面如土色,慌道:「老臣遵旨……」 「下去!」 喝退太医后,胡亥转身往赵高走去,赵高此刻正背着他。 其实赵高在不久前早就清醒,他故意想探听胡亥与旁人之间的对话,却不料听见是与自己有关的难言之隐,登时想醒来也没办法了。 只是老御医最后那句「天下美人尽入后宫」竟无故让赵高心惊。 先前胡亥就总是左拥右抱,此刻这人已然贵为九五之尊,后宫佳丽不计其数,与之相比,他赵高不过一平庸男子,姑且不论怀孕生子,要怎么撒娇讨圣上欢心他就输女人一大截,若是自己不再得宠,那他的复仇大计该怎么办? 计较间,他感觉胡亥的大手已抚上他的肩膀,他闭上眼睛,让胡亥掰过他的身子躺平,再盖上软被。 赵高可以感觉到胡亥难得的温柔,从前对他极尽的挑逗到现在只换做殷切目光深深凝望。 良久,只听见胡亥喃喃自语:「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不要离开我的事吗?若我得了天下却得不到你,那么天下之于我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这一夜,赵高真的想睡着也没办法。 胡亥走了,他的步履听起来很轻,看起来却很沉重。当然,赵高是偷偷瞄见的。 他现在越来越不清楚堂堂一国之君对他何以如此纠结,却忘了庆幸这本就是他所乐见的结果。 夜,胡亥摆驾祭堂,身边仅带两名贴身的内侍,一到祭堂,就把大门封锁。 堂内几个德高望重的祭师全被胡亥找来,一字排开,正想交头接耳,便听见皇帝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进耳朵。 「朕想找一块宝地用以镇压妖邪,绵延本朝气数。」见祭师们各个瞪大眼睛张开嘴,胡亥不耐烦道:「龙脉,朕要找朕大秦的龙脉!」 当下,祭师们肩膀一缩,窃窃私语起来。 早在秦始皇嬴政尚未称帝前,笃信风水的秦王便将先祖秦君的陵墓迁往周陵,周陵即为昔日西周文王与武王的合墓,传言正是如此,才让处于西陲的秦国得天命,夺天下。 而在秦王嬴政称帝后,也曾破坏传言有仙气萦绕的丹阳,想藉此巩固自己的江山。 胡亥坐在那儿等下面这批祭师讨论出个所以然,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忍不住道:「罗罗嗦嗦的,简单一件事都办不成?」 这时候大祭师缓缓站了出来,他年纪已过七旬,但童颜鹤发,全身散发出庄严肃穆的气质,他一挺身而出,身后众弟子皆噤声不语,垂首伫立。 大祭师幽幽道:「启禀皇上,并非微臣等人办事不力,先皇在位期间,已将我大秦境内龙脉悉数挖掘而出,先皇更在所有龙脉上兴建行宫,以藉龙脉之气护我大秦。」 胡亥扬眉,「没其他的了?」 「是。」 面对大祭师如此认真的神色,胡亥默然。 胡亥此行正是为了填补十二金人被毁坏所造成的损伤,他既不能直接表明目的,也不能让大祭师自己胡乱挖一条出来吧,想到这里他就心底沉闷。 如今他已然入主咸阳,赵高也几乎与他形影不离,那么原本用以屏蔽邪气的结界消失后,现在岂非变成伤害他们了吗?看到秦始皇从发病到猝死,不过短短几日,胡亥纵然再排斥风水之说也不由相信。 他知赵高当时心急报复,不曾预料过后果,但他却怀疑这一切绝不只是赵高一人所为,赵高与他寸步不离,而且唯一有较亲密联系的姬丹也已死亡,赵高是从何处得知从十二金人下手的消息,又是怎么胆大与李斯合谋矫诏,而且,赵高之前怎会有法子在他身上下蛊? 现今赵高在朝上倚权卖弄,他身为皇帝没有丝毫阻止的念头,反而还收拾赵高闯下的烂摊子,他这个皇帝也许当的不称职,可谁又能理解他本就没有称帝的打算? 那些过于隐密的情绪胡亥已不想深究,无论如何,暗藏在赵高身边指使他进行对秦朝复仇计划的真凶绝非真与赵高同一阵线,否则那人也不会没有顾忌到赵高的安危了。 现在胡亥正是要先安顿住秦朝的气数,让那个人不得不浮出水面! 恭敬待命的大祭师微微张大眼睛,见胡亥兀自沉思,为免降罪,忽道:「若皇上有所疑虑,微臣有一方策。」 胡亥果然从杂乱无章的思绪里抬头,道:「你有何良策?」 「在距此地咸阳城东北方的二十里外,有一龙脉,乃是微臣等人平生所见之绝妙仙地,先皇曾下令在当地建有一行宫,可惜行宫规模甚钜,又遇先皇猝世,所以目前兴建工程停滞不前,若皇上下旨继续开工,功成之时,则可保我大秦尽收龙脉仙气,江山万代,子孙绵延。」 胡亥不禁面现喜色。 「父皇可曾与行宫赐名?」 大祭师点头,答道:「先皇赐名,乃曰阿房宫。」 秦始皇三十七年末,秦二世胡亥下令继续修建阿房宫,耗尽国库,徵召二、三百万人。 世人都知新皇为逞私欲大费周章修健行宫,殊不知为了赵高的安危,胡亥不惜倾尽所有权力,可惜他的苦心在还没有实现之前就胎死腹中,不仅所有人力、物力付之一炬,此事亦成为秦朝加速灭亡的主因之一。 29、东巡 这里是庄严凝肃的大殿。 一袭镶金黑色帝袍裁剪合宜,衬的胡亥身形颀长刚健,他临坐皇位,双手一摆,剑眉星眼,颇有君临天下的架势,可惜细察之下,那放荡不羁的本性隐隐透过他微扬的唇吻表现出来。 赵高曾不只一次告诫他莫要如此放纵,起初胡亥还会故意摆出架子,最近这几天赵高称病不朝,他也乐的轻松,听完几件例行的启奏后脑里直想喊着退朝。 想想,他今晨还先绕去探望赵高,把老御医挖起来好生逼问了番,知道赵高虽然不再昏睡可依旧体弱的事实,就不免感觉有些焦躁。 于是当赵高更衣说要上朝,他马上连声阻挡。 「赵爱卿操劳过度,需要认真调养生息,不必早朝了。」 赵高婉谢圣上美意道:「微臣觉得精神很好,不劳皇上费心。」 胡亥那时挺想把赵高整齐穿戴上的衣服全给脱掉,然后亲自「试试」到底还需不需要他费心。 不过他还是否决这脑海里陡然浮现的恶习。 所以赵高就在层层内侍的看守下乖乖待在宫里吃早膳。 此刻刚过辰时,胡亥已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无法随心所欲的地方,只是朝里一帮支持扶苏的老臣说起话来简直是没日没夜的,碍于新皇登基要给予天下勤政的形象,他忍了。 就当他打算口呼退朝,殿外一名内侍匆匆入内,正要通传有人求见,在他身后已有一声清润的嗓音响起。 「臣嬴婴拜见皇上!」 那内侍张开的嘴巴又合了起来,暗暗退下。 胡亥看着嬴婴一脸焦急,于是硬生生把退朝两个字咽回肚里去,他垂眸凝视这位年轻的侄子,声音平淡,道:「子婴有何事?说来。」 赢婴虽然只比胡亥小两岁,但他表现出的稳重风范已被不少朝臣认定有乃父扶苏之风,此刻,他速速上前,在阶下深深作揖,道:「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蒙恬蒙毅兄弟功在社稷,绝不可杀!」 语罢,胡亥面上表情更冷。 敢情这侄子是为父亲的心腹大将求情来了。胡亥冷笑道:「君无戏言,子婴,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 「皇上,屠戮忠良更不可行!赢婴的语气已有些急迫,振声道:「请皇上莫要被奸邪蒙蔽!」 「住口——」听到赵高被人暗骂,胡亥扬声喝叱,「你这是在说朕昏庸了?」 赢婴还想再劝,却听见前方不远处有人正对他挤眉弄眼,那人一身宦宦装扮,就站在诸多随侍宦官的行列之中,当他看见赢婴目光如愿注视到自己的暗示后随即悄悄地低下。 这名宦官名叫韩谈,正是扶苏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如今扶苏身死,韩谈便效忠其子赢婴。 赢婴心里挣扎,最后还是再作一揖,拜道:「……臣不敢,臣绝无此意。」 胡亥冷漠瞟着他,放声道:「蒙毅身为本朝谋士,却私下造谣,使朝廷人心离散,蒙恬奉命戍守边防,多年不闻捷报,更是耗尽朕大秦兵力食粮,兄弟二人不忠不义,其罪当诛!」 「皇上!臣……」 胡亥即刻瞪了赢婴一眼,厉声道:「谁若敢再为他二人说情,依共谋罪论处!绝不轻饶!」 皇威既下,当场文武官员一片沉寂,而赢婴脸色更是刷白,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难过。 可居高临下的皇帝仍旧睥睨着他的臣子,看着他们卑躬屈膝的模样,享受这般无上权力所带来的权威与强势。 全场静默一阵,胡亥的视线尤其在赢婴身上停留最久,最后,他微微吐息,一改方才横眉竖眼的态度,郑重道:「先帝在时,常巡行郡县,海内畏服。今朕初即位,自知人民未必归心,若安居宫中,不出巡行,恐被远方轻视,何以君临天下?」 此话一出,众人几乎可以感觉胡亥这是在讽刺着赢婴的冒死进言,于是便更佳无人胆敢反驳。 不久,就有臣子见风转舵,应声道:「皇上所言甚是,皇上为万民着想,实在是苍生之福!」 「好。」胡亥冷笑着,「众卿家即刻准备,朕之所往乃天命所向,若有差池,绝不宽待。」 下朝后,胡亥还没过来,关于朝堂上的消息已提前一步入了赵高的耳朵。 赵高窃喜,打赏了身边的内侍,就高高兴兴捻起桌上点心吃了一口莲蓉酥皮卷,顿时感觉自己从嘴里甜到心头。 「多吃一点,朕再让人去备。」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赵高沉迷在权势中的心思,他寻声回首,看见胡亥面带微笑,抬了抬下巴将身边的内侍都撤走,然后与赵高同席。 赵高见状,来不及把手里的莲蓉酥皮卷放下,霍然起身,正欲行大礼,竟不注意被胡亥一把拉过怀中。 「朕的腿上是不是比椅子舒服多了?」他脸颊蹭了蹭赵高的颈子,还轻轻吮了一口。 赵高不曾料想胡亥竟会如此亲腻,身体僵了僵,傻住。 胡亥抬眼,瞧着赵高难得的怔愣表情,突地在赵高唇上落吻,仅只点水,笑道:「好吃!」 被这过于纯情的亲吻突袭,赵高反而不知所措,他听见胡亥的调笑,反应过来后旋即否认,咕哝着道:「……才不好吃!」 「是吗,那朕的御膳房要换批新御厨了。」 此话一出,赵高马上明白胡亥这是在取笑自己,知道会错意了,当场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慌乱间,把手里吃下一半的点心凑到胡亥嘴边,赌气道:「皇上吃这个吧,这才好吃!」 胡亥见赵高极其有趣,真的张开嘴来把他捏着的酥皮卷吃下,咀嚼几口,赞叹道:「朕今日始知卫公分桃之乐!」 说的正是昔日卫国君王卫灵公与男宠弥子瑕的分桃典故。 赵高一听,也不知是喜是悲,不由自主蹙起双眉,胡亥窥见,问:「累了?」 「微臣刚睡醒呢。」不愿复杂心思被胡亥窥破,赵高笑道:「只是不晓得皇上为何不跟微臣商量巡行之事。」 「朕意已决!」他同样不愿让赵高知道这一切只是皇帝讨宠臣欢心的手段。只是对赵高坚定道:「朕如你所愿当了皇帝,现在你也要从朕一次。」 可若叫旁人细数,胡亥刻意隐藏起的牺牲,实则比赵高所看见的要多。 秦二世元年,初春,皇帝胡亥依先皇先例巡游东郡,赵高、李斯等心腹大臣随从,沿路游玩。每到一处,见有始皇所立之碑,皆就旁面加撰数语,表彰始皇功德。 30、定情 皇帝东巡声势极为浩大,官员百姓莫不夹道恭迎,是日,胡亥一行途经河北碣石山,胡亥自车驾内窥见当地美景,心中有念萌生,却秘而不发,待傍晚后抵达距碣石山三十里外的北戴河行宫,方屏退左右,将赵高召入房中。 赵高此刻正忙于监督大祭的要事。 身为郎中令,对内职务从安排宿卫警备一直到宾客营送,对外责任则有征讨屯戍甚或举荐当地贤良方正,总之就是个极其忙碌却又比其他人有更多机会亲近皇帝的职位。 胡亥不得不承认当初自己在决定赵高的官位实是有私心的,他虽然很想任命赵高为百官之首的丞相,但丞相事多而杂,无法时常入宫谒见,相较之下,郎中令掌管宫中警备,也掌郊祀,最主要是因为该职需要时常出入咸阳宫,于是英明伟大的皇帝便「知人善任」给赵高安了郎中令这个职责。 这时候天色稍暗,掌灯的侍婢见皇帝召见的宠臣到来,便一个个依命退下。 赵高上前,一声「参见皇上——」说完,就听见面前皇帝神秘兮兮笑道:「快把衣服脱了!」 皇帝圣旨既下,纵然赵高觉得今日皇帝太过唐突,也不得不照做,只是当自己莫名其妙把外挂衣带解开,这皇帝居然从旁边柜子取出一件新衣袍给他,道:「爱卿,陪朕微服私访去吧。」 「微服私访?」赵高很快看穿胡亥的用意,心里暗笑,面上却正经道:「微臣去安排几个侍卫——」 「免了。」胡亥拉着他,把手里的新衣塞到赵高手里,催促道:「朕已安排妥当。」 赵高愣愣接下衣装,同时看见胡亥把身上龙袍一脱,里头一件团花锦织袍子看来甚是富贵潇洒。 而身着便装的皇帝正冲着他笑。 赵高自知无力转圜,便由着胡亥拉走,一路上畅通无阻,想来是胡亥早就吩咐过。 直到他们坐上一辆摆在后门的马车,赵高见胡亥拽起马鞭,终于出声阻止,一副扬言要跳车的决心,胡亥拗不过他,只好坐回车里。 不久,胡亥见马车已到城郊,立刻窜出车厢,与赵高并坐,一只大手极其自然从背后搂上赵高的腰,赵高腰部一痒,身体有些发软,侧过脸怨了句:「皇上……」 不料当事人一脸泰然自若,指着前方岔路,迳自道:「这里要左转。」见赵高无所适从,唇角不由浮上一丝窃喜。 当马车渐渐驶入一条荒烟蔓草的小径,赵高忍不住道:「为何要来这里?皇上现在已经是一国之主,有危险的地方应该要避免。」 「嘘——」胡亥可以忍耐赵高恃宠而骄,却怎么也不习惯听老师说道理,他马上挂保证道:「放心,这里安全得很,这一路通往碣石山水岩寺,是父皇当年命人暗中开辟的。」 闻言,赵高问:「是那间百年古刹水岩寺?」 「正是,水岩寺风景绝佳,其上仙台顶更是山海奇观,幼年我去过一次,印象极深,此行既然经过,便只想与你一同浏览。」 见胡亥面露欣喜,赵高赶忙别过脸,专注在驾车上。 胡亥不疑有他频频指路,却不知赵高心中百转千回,彷佛与这道上丛生的杂草相似。 只在不知不觉间,赵高瞥见不远前有一片赯红飞檐,虽已斑驳,座落在云雾之中却颇有意境,仔细一瞧,庙宇前两名僧人洒扫,看有马车驶来,有些意外。 赵高将马勒住,胡亥先行下车,远远瞧见这皇帝不知与小僧说些什么,小僧恭敬一揖往寺里跑,片刻后,就有名身穿袈裟,老态龙钟的老和尚走来,这时候赵高已到胡亥身后候着,听那老和尚道:「老衲无耳,见过皇上。」 后来赵高才知原来这无耳大师已有八十来岁,年轻时在寺中正逢秦始皇第三次巡游,迄今已有十馀年。 而那次巡游途中,秦始皇遭逢刺客张良,此篇不再赘述。 水岩寺位置十分隐蔽,无耳大师亲自相迎,虽然步履有些跚慢,胡亥也不见怪,只是一到寺后院门,便急匆匆对无耳道:「不劳大师相陪,朕要与友人一同登上仙台顶观星。」 「夜色已深,登山恐有不便,若皇上执意,让老衲派些弟子随驾。」 「不必了,朕与朋友有话要讲,你给朕拿些毛毯与水便是。」 无耳和尚纵然犹豫也只得应允,最后仍派了三名弟子护送胡亥二人,到山径路口,胡亥随口将人遣走,不过那三名小僧面面相觑,还是决定在路口处等着。 胡亥不再理睬,与赵高循着山间小径走,这小径很新,连青苔都没有,可见是时常有人清洗,两人走了一炷香功夫,踏过最后较陡的一面阶梯,终于抵达碣石山主峰之上的仙台顶。 在淡淡月色下,仙台顶用一片岭南白石岩砌成的平台透着一层清辉,很是瑰丽。 赵高看见不禁满心赞叹,立足其上,凭眺远景,目光正对着前方的瀚海,水浪翻腾,东方紧邻五峰山峦,高耸入云,其下古峭奇异,云烟缭绕,蔚为壮观。 「喜欢这里?」 胡亥从身后抱住赵高,轻轻将人搂住,他下颚靠在赵高肩上,在敏感的耳后软语着:「若是白昼,此地还可见群山环列如屏,青松如画,你若喜欢,我们在此逗留一夜可好?」 如此亲腻,引得赵高浑身一颤,仓皇道:「皇上无故外出已是不妥,为免徒生事端,还是尽早回去行宫吧。」 「就知道你这呆脑袋这么想。」胡亥半是怨怼,「原来当皇帝也没多好,不如当个万户侯自在。」 赵高双眸半垂,想起自己身世,在心中暗道:「万户侯又有何好,国破家亡,如今也是身不由己。」 胡亥没有察觉,以为赵高责怪他的随心所欲,便扯开话题道:「可惜今夜群星无光,否则星月灿烂,更是美不胜收。」 一听,赵高果真抬起脸来,只见弯月隐隐在云后发光,天空除了几枚星子,就是苍黑色的夜幕。 他无语仰望,可胡亥绝非真有那么吟风弄月的雅兴,他扳过赵高的身体,邪肆一笑,低声道:「这样也好,因为我现在不希望天上神仙瞧见我们……」 语落,他在赵高唇上落下一吻。 赵高惊喜参半,才感觉嘴唇上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同时瞧见胡亥彷佛嘲笑他的痴傻那样窃笑出声,正想抗议,胡亥这次已然牢牢攫住他的双唇,又吸又舔。 唇吻相吸的声音滋滋作响,赵高耳边听着,身体四肢却因为这不曾体会过的亲吻而有所迟钝,他知胡亥从来不曾这样深深亲吻他,通常是迫不及待拉下他的亵衣直接高朝,哪会这样调情过? 只是当赵高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丝明智,思绪旋即淹没在这片浓情中。 胡亥的吻比往常要轻柔,但赵高却丝毫不愿推拒,他反而倾身上前,加深了嘴里舌尖在对方口中的纠缠,胡亥的齿间有一抹芳香的味道,赵高忍不住诱惑,暗暗吞咽下胡亥的口水,只觉喉间甘甜无比。 然而这却让胡亥意外发现赵高表现出需索的一面。 看见赵高第一次对他表达出渴求,胡亥欣喜欲狂,他鼻息渐浓,舌头尽情卷着赵高的小舌翻搅,不时用力吸吮,还啮咬着赵高两唇。 赵高被这深吻迷的晕天暗地,居然腿软,胡亥见状将人揽住,笑问:「你喜欢我亲你,还是我摸摸你?」 「……」 赵高面上一烫,不敢说话,正打算从胡亥强而有力的臂膀里站稳,却听那人彷佛心领神会般接着道:「既然都喜欢,不如就一起来吧。」 胡亥再度低头索吻,强势却不失温柔,赵高只觉自己似是一个不懂事的幼童被男人用蜜糖拐骗,还笑嘻嘻地跟着走。 随着这吻加深,胡亥的手也忘情摸索开来,他一手托住赵高的腰,一手在赵高的臀部与大腿摩擦,却是隔着衣物,时轻时重。 「嗯……」赵高喉间细吟出声,竟对胡亥隔穴搔痒的行为感到一些不满,当下,他自动将自己的腰带松开,再把衣襟拉开一道口,放纵地贴到胡亥胸膛上。 面对此举,胡亥全身似要沸腾,恨不得马上将赵高剥个精光,只是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移到赵高光滑的肌肤上,并在赵高身下的孔洞前搓揉,他居然理性地喊了暂停。 「——等……等等!」 听到微弱却沙哑的声音,赵高张开眼,凝视胡亥。 胡亥一脸禁欲的难堪,发着抖放开双手,反而从方才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条毯子裹在赵高身上——裹的密不透风。 然后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胡亥面色僵硬道:「晚上冷,别、别冻着……」 赵高蹙起眉,还有些困惑这伟大的皇帝又是在玩哪一出,却见胡亥独自走到高台边,好像是在凭栏远眺的样子。 他当场微愣,低下脸,看着身上被绕了两圈的厚毯,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走近胡亥些,安静在胡亥身边席地而坐。 胡亥的长发被夜风一阵阵吹扬,面对眼前一片壮丽,彷佛是很心旷神怡,可是他却皱着眉毛,视线言不由衷悄悄瞥向坐在旁边的男人。 赵高发现这胡亥的别扭,一时间彷佛了解了什么,突地开口道:「是不是御医跟皇上说了什么?」 「嗯?」胡亥转头看他。 赵高却垂眸,盯着地面,「御医让皇上别碰微臣,要皇上去找后宫的妃子们侍寝,是不是?」 「你别听那老头胡说!」胡亥低叱:「我哪时候找别的女人侍寝了?」 赵高沉默,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胡亥想自己怕赵高受伤还被误会,竟然生起气来,他蹲下,大手将赵高的下颚抬起,认真道:「天下所有人谁都能误解朕,就你不行!因为你是我最在乎的人!」 最在乎…… 赵高当场傻了,他定定凝视胡亥专注的眼神,竟然不敢移开。 最后是胡亥有些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了一些难堪的情话,才默默放下手,一声不吭坐在了赵高身边。 周遭静的只听见风声,还有枝叶婆娑的沙沙声。 胡亥心想他说的明明没错,何以是他难堪?却闻身边人轻笑一声,忽道:「对了,今天事忙,微臣竟忘了御医的交代。」 说罢,他把毯子松开些,从袖口拿出一只瓷瓶。 「这是——」胡亥立刻禁声,他看出那正是他交代老御医新调配要给赵高涂抹在下体创口处的药膏,但为了不让赵高多想,他让老御医不准说明新药膏的「真实疗效」。 只见这瓷瓶在胡亥眼前晃了晃,又被收到袖口里,还有道声音正说着:「算了,那么晚了,我也累了,改天再擦吧。」 「这怎么行!」胡亥马上伸手把瓷瓶抢过,一想到自己的私心,竟不免轻叱道:「这对你伤口有好处,不许偷懒!」 赵高听见只是把身体往后一仰,背部倚在白石岩的墙壁,懒懒地说:「可是微臣累了,手酸。」 闻言,胡亥迟疑片刻,他这也不是第一次替赵高抹药,只是下腹依然蠢蠢欲动,怕自己按耐不住,可惜他一抬眼瞧见胡亥慵懒而妖媚的神情,本来想用命令强迫对方自己动手的念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微臣多谢皇上!」 在胡亥打开毛毯,小心翼翼拉起赵高的袍子,赵高如此道。 只是当胡亥稍微敞开对方的衣服时,赵高两条腿居然整个摊开,顿时,那躲在稀疏毛发里头的小东西就在胡亥的视线里微微发颤,胡亥瞬间倒抽一口气,山顶过于冷冽的寒风被他吸进鼻腔。 不过他还是忍住没有作声,有些仓促地把瓷瓶塞子打开,挖出浓稠的药膏,缓缓抹在赵高两股间。 在药膏接触到赵高皮肤时,胡亥突然听见赵高发出了「嘶——」的声音,他忙问:「弄痛你了?」 赵高低喘着,摇头:「不痛,只是这药膏太过冰凉。」 「喔。」胡亥正色道:「我让御医再给你换一种。」 「不用了,皇上,御医说要多揉揉,让药膏渗透到肌肤里,如果感觉到皮肤有些发热,这才是药力有发挥的证明。」 「多揉揉?」 听完,胡亥突然露出微妙的脸色,因为他的手指在湿滑的股间若有若无滑过下面紧致的小洞。 这是煎熬,这绝对是煎熬! 胡亥试图加深力气,才几个眨眼,他越想越不对,直接罢手,哑着嗓子道:「再这样下去我会把持不住!」 不料赵高得逞一笑,道:「把持什么?皇上,御医说靠近下面那里也要抹些药膏才行。」 胡亥顿时欺身上前,哭笑不得。 「好大的胆子,你敢骗朕?」 「微臣不敢。」他微微低头。 然而胡亥含情凝睇,语里竟有难以言喻的寂寞,他怯声道:「其实我只是怕再伤了你。」 赵高心尖一凛,试问自己岂非早就遍体鳞伤?但他没透露任何隐情,只是觉得面对胡亥的关怀他无法选择漠视,于是他轻轻揽住胡亥了后颈,轻声道:「我不怕……」 语调轻柔而坚强。 这时候胡亥已明白他们不再是君臣之间,而是你我之间,是仅属于爱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于是胡亥渐渐沉沦在这片欲海里,他重新抱住赵高,然后进入他的身体,缓慢而坚定。 他每动一下,就问:「痛吗?」 赵高从呻吟里回过神,断断续续道:「不……不痛……」 「舒服吗?」 「……嗯、啊……舒服……」 「——我要快了!」 「好……」 「痛就告诉我。」 「……好……嗯——」 …… 31、权势 ——北戴河行宫 同一片月色,两处心情。 眼见胡亥与赵高过从甚密,李斯老练而沉着的目光不禁闪出一丝不安。 他记得从前也曾有过这种感觉——韩非出现的时候就是这样。他惴惴不安,不由得心生警惕,他多疑,甚至打从心底发慌。 可是他最后还是成功安抚自己的不安,用一杯鸩酒。 当心情又恢复到优越的位置,他只剩下最后一个疑惑:他的老同窗在举杯那时候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呢? 李斯深深吐纳着夜晚过份宁静的气息,这么做能让他谙于心计的思绪完全沈淀下来。 就凭他在朝中的势力,何愁扳不倒一个赵高?更何况他手里还握有一项最有利的条件,料是谁也想像不到,他居然持有先皇嬴政的亲笔遗诏! 当初在巨鹿沙丘由他执笔撰写的遗诏虽已被赵高当场焚毁,但当日的一切他历历在目。 闪电雷鸣之中,丞相李斯瞪大双眼看着始皇帝说出最后一句话而骤然气绝,最后一道闪雷过后天空开始滂沱大雨…… 之后当他回到咸阳城日日夜夜都在深思始皇帝想说什么,那口型、那神态,最后他终于推敲出始皇帝的最后一句话。 ——「与丧会咸阳而葬。」 那正是始皇帝在口述遗诏时最后一句话。意思是,始皇帝要长子扶苏主持丧葬仪式,所以紧急召回扶苏,当他的遗体运回咸阳,灵柩正好与扶苏于咸阳会合,他想让他的长子替他送终。 为何始皇帝临终之际仍要重复这句? 他李斯跟在始皇帝嬴政的身边大半辈子,不敢讳言自己能完全洞悉这位皇帝的想法,但却十分明白这野心勃勃的男人始终不曾做过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于是他默默等待大祭结束,只身重回骊山皇陵前所设置的祭堂,想着先皇既然是要扶苏亲自主持大葬,那么他也比照长公子的礼仪走了一遍大葬的步骤,终于在最后行礼磕头磕满九个响头后,听见当空一声脆响,自祭坛下方掉出一只盒子。 那盒子掉落的角度唯有虔心跪拜四肢曲地者才能看见。 得到这个盒子,李斯打开一看,盒子里竟是始皇帝亲笔书写的传位诏书,上头清清楚楚写着当他驾崩后则将皇位传于长公子扶苏,军政交于蒙恬,朝政交于蒙毅。 但这份遗诏随即被李斯重新藏回机关里,他知道这诏书也许可以立刻扳倒赵高,但扶苏一继位,朝中蒙氏得势,最后还是没有他李家的位置。 而如今扶苏已死,蒙氏兄弟接着惨遭陷害陪葬,此刻开始,始皇帝的遗诏对他而言才有了绝大的价值! 只是这段时间李斯仍不免感叹,称霸一时的皇帝在死后居然没有任何子嗣是诚心诚意去祭拜他的,他娇纵的幼子胡亥没有这么做,最懂事而能成大业的长子扶苏也没有机会这么做,到头来只有他这出生于楚国的一个外地人得知始皇帝精心设计的秘密。 世事岂非就是这般不可捉摸? 静寂的房里,李斯蓦然发出一声冷笑。 也许当自己明白原来平生竭力侍奉的主子直到最后也没将他当作心腹,任谁都会像李斯一样满心苍凉。 可惜的是李斯只想到这一层,却不再回忆起那时始皇帝弥留之际对他投以如此殷切的目光,也没有考虑若是扶苏继位,依扶苏仁厚的品德,他会得到怎么样的补偿。 如果他肯再回忆一次,肯再沈淀他的心计,那么或许未来的那时候他不会死的太过凄惨。 只是还是那句老话——世事岂非就是这般不可捉摸? 于是李斯缓缓走了出去,他每踏出一个步伐都是那样稳重而规律,因为他早就认定在他的计划里,他永远是最大的赢家。 片晌,李斯来到胡亥门前正欲求见,却猛地惊觉这皇帝寝殿的周围居然连半个侍卫都没有,正思索事情颇不对劲,便瞧见门上有一投影倏忽闪过,心中一奇,随即闯了进去。 只见室内一灯如豆,在模糊的光线下,有一人正背对着站在胡亥床头。 李斯呼道:「何人胆敢在此惊扰圣驾!」 当下那人影徐徐回头,低笑道:「好个忠肝义胆的丞相大人。」平缓的语调中居然有七分调侃的意味。 一见这人面目,李斯旋即脱口而出,讶然道:「吕、吕不韦?怎么可能是你——」 「嘻嘻。」那人苍老的面容上挤出狡诈的笑容,「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不是吗?」 李斯仍旧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老者,随即双眼一眯,冷哼道:「吕丞相若还未死,到今日算起来也有近百岁了,而你……哼!想蒙骗本相没那么容易!」 闻言,那人嘲讽一笑,「李斯啊李斯,如今到底是老夫的年岁重要,还是你的性命重要?你怎能如此无知呢?」 乍闻性命二字,李斯肃色道:「你这匹夫又知道些什么!」 那人阴恻恻低语道:「知道你将要大难临头了。」 「侮辱当朝丞相,你找死?」 「唉——」面对李斯的强硬,那人竟又摇头叹息,「如今新皇已被赵高捏在手中,形同傀儡,赵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接下来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把朝中所有碍事者除之后快!」语毕,视线从李斯面上扫了过去。 李斯面色更寒,「兔死谁手尚不可知,足下断言的未必太早了。」 「那你可知道现在新皇去哪里了?」 李斯看见榻上空无一人,缄默时,那人又接话道:「正跟他的心腹大臣赵高在一块儿开开心心游玩哩!」 李斯本来就知胡亥耽于逸乐,擅自外出且在意料之中,只是怀疑这又是赵高讨好胡亥的手段,思及此,不免对赵高更是怨恨。 那人见李斯动怒,在旁扇风点火道:「你是个聪明人,如今想挽救颓势唯有一计可行——」顿了顿,故作神秘。 李斯也不恼,冷静道:「你要本相如何信你?」 「你不需要信老夫。」那人回的爽快,然后举起捏拳的右手,缓缓打开,掌心中是一枚月牙形的铜饰,上头画着杂乱的花纹,李斯生平未见,然后那声音边贼笑道:「你只要需要信这个。」 李斯冷眼,「这是何物?」 「只要把这铜饰放在胡亥枕下,他一入眠,就会陷入恶梦的诅咒,意识迷离在飘渺的幻境,谁也无法唤醒,等到七天之后,胡亥必定衰竭而死。」 李斯登时骇然低呼:「你竟敢——!」 「老夫也是替天下苍生着想,胡亥不理朝政,使赵高独揽大权,比之其父无疑是个庸君!」那人朝李斯反问道:「使百姓安居,难道不是李丞相的心愿?」 李斯只是冷漠凝视那人诡异的神情,接着异常慎重,道:「与本相何干?」 那人即刻明白李斯的意思,只应和着,「当然与李丞相无关!这一切都是老夫所为,旁人一概不知!」 语落,李斯一甩衣袖,正要离去,忽又回首,瞧清那人一袭灰褐色布衫,脚踏黑鞋,面上白发齐眉,双眼却隐隐有光。 凝滞间,李斯似乎感觉身上一道压迫逼的他难以透气,忍不住道:「你真是吕不韦?」 那人却已转过身去在床榻上安置月牙铜饰,听见,悠悠哉哉道:「丞相睿智,你说呢?」 「哼!」再不愿待在此地,李斯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拂袖而去。 而屋里,灰衣黑鞋的身影也在摆放好月牙铜饰后渐渐消失于阴暗之中。 「走的动?」 温柔的低语,胜却无数缠绵。 胡亥重新把毯子裹到赵高身上,要走,顿了顿步,发现赵高颈子上有几许欢愉过的痕迹,又再把毯子拉高。 赵高瞧着胡亥稚气的举动,哑然失笑,被胡亥瞥见了,接着一阵轻薄。 等到这精力充沛的皇帝终于撒手,赵高感觉浑身虚脱无力,差点儿就被说服要留宿水岩寺。可一想起再过几个时辰天明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他就坚持回行宫就寝。 两人并肩而行,胡亥的手还揽着赵高后腰,等到下山远远瞧见手在山径入口处的三名小僧,赵高才默默推开胡亥的手,装作若无其事。 胡亥也不为难,只是当他大方向小僧们说:「回去吧。」的同时,在背后偷偷摸了赵高的大腿,然后看见赵高烦恼的视线扫来后笑得很无辜。 后来每当赵高陷入回忆的漩涡总会想起这幕,然后问着自己,如果他们不是皇帝与亡国奴,他与胡亥是否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这次回程胡亥终于执鞭,赵高待在一旁,拽着胡亥的衣摆,轻轻偎着。 归程总给人一种时光荏苒的错觉,胡亥与赵高一同回到行宫碰见例常巡守的侍卫,侍卫还因为深夜「见驾」而显得惊惶失措。 然而胡亥只是睇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免礼,退下。」立刻与赵高走入温暖的寝间。 初春的晚间仍有寒意。 胡亥先将赵高送进被窝,坐在床边亲了亲那冰冷的脸颊几口,赵高很是羞惭,频频闪躲。 「呵——」胡亥轻笑一声,接着更衣,当目光不经意落在烛台上快要燃尽的灯芯,那灯火光晕虽然微弱却晃了他的眼,霎时间,他不知怎地突然心口一紧! 他猛一回头,见床上之人已然双眼紧闭,面色煞白,彷佛连呼吸也没有了。 胡亥马上冲到床沿,揽起赵高双肩,连呼:「子尧!子尧,你醒醒!」 而这时候,在寝宫后方的窗户边,李斯隐匿在夜色中,听见胡亥声声疾呼,虽然与预计的目标有些出入,仍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面现满足,起身端正了头顶上的官冕,丞相这个地位实在很舒适,谁舍得离开呢? 32、傲因 清早,李斯便收到圣旨,公布皇帝龙体微恙,需在此地居留数日,期间由丞相暂代朝政。 李斯郑重将赵高职内负责保管的玉玺收藏妥当,当宣旨的内侍离开,嘴边立即涌出一丝狡猾的笑意。 「——丞相未免高兴的太早。」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李斯神情骇然,那声音又道:「赵高一日不死,丞相便一日不能心安。」 李斯很快认清来者,一身灰衣黑鞋,正是昨夜乍见的老人。 见老人一派闲适站在自己身后,李斯横眉怒视道:「狂妄之徒!本相的居所岂是尔等想来就来的地方!」 「丞相何必动怒?」老人咧开嘴,笑得很自负,「何况老夫是从地府走回人世间的,这世上又还有哪里老夫去不得?」 语罢,这老人竟然笑的与方才李斯忘形时所发出的笑声一样狡诈。 李斯一向盛气凌人,哪肯容人轻蔑,于是怒形于色,正想叫骂,一句秽词方待启唇,便见老人身形一闪,陡然从两丈远的地方移动到自己眼前,速度之快,连同风声带动了他鬓上的灰发一掀。 老人的面孔眨眼间在李斯视线里被放大数倍,他与之对视,刻意低声道:「丞相也不用再派人去寻老夫身份,只是徒增麻烦罢了。」 「你怎知——」 「此地往返河南旷日废时,丞相若有兴致想去探探老夫的墓穴,不如让老夫亲自相迎,如何?」 李斯全身僵硬,往后连退三步,暗忖他今日派人去河南打听吕不韦的下落。 众人皆知早在秦王十年,丞相吕不韦被罢黜,封文信侯,回河南安养,无奈吕不韦门客众多,往来络绎不绝,秦王唯恐其中生变,便赐信一封。信中虽然寥寥数语,但吕不韦已然明白秦王的暗示,不久,即听闻吕不韦饮毒酒自杀。 之后李斯继任丞相,自然知晓吕不韦的事迹,他曾日夜拜读吕不韦之着书春秋,一面战战兢兢侍奉秦王,一面又想汲营吕氏的智慧,自然对吕不韦此人了解甚多。 不过谁也没去确认吕不韦是否真的死亡。 昨夜李斯才惊觉这个问题,他马上命人去河南探查吕氏之墓,看看是否真有蹊跷,可现在听眼前之人述说起这件事,李斯顿感背脊一凉,一股前所未有的惧恨忽然弥漫全身。 他稳了稳脚步,见窗外朗朗白日,总算重新有了精神,凝色道:「你……你到底有何目的?」 老人仰头叹息一声,将双手交叉于胸前袖中,看来竟是十分从容。 「丞相是个明白人,老夫也不废话了。」老人怪声笑道:「老夫要三百颗头颅。」 「你——你说什么?」 「头颅,三百颗血淋淋、新鲜的头颅!」老人目中闪出无限贪婪,「否则老夫不敢保证赵高最后到底是死是活……」 李斯半晌无言,只得呆愣,闪神间,又见老人忽然消失于空气中,不禁想起诸多饿鬼的传说,登时身上汗毛直竖,紧张不已,他反覆思索着老人提出的条件,如此惶惶不安过了三日。 三日后,一连二十八道圣旨急急发往各地,全是此次胡亥巡游所经之地的郡县城镇,圣旨上罗织罪名将大大小小地方官员连同相关人等尽数问斩,更甚者连坐受罚,抄家灭族。 深夜,月黑风高。 在北戴河偏隅处的一片沙滩,已被鲜血所染红。 三百馀颗头颅摆满滩上,怵目惊心,宛若地狱修罗鬼场。 李斯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灰衣黑鞋的老人腾空而至,嘴角唾沫直直滴落,如同饿狼,尤其是一双嗜血的眼瞳更添诡谲。 空中血腥飘散,不时窜到李斯鼻里惹他胃腹阵阵干呕,就在李斯不停思索老人要这三百颗头颅的目的,已见老人两手拿起一颗头颅,竟像剥开核桃似地剥开了人头,老人把剥下的头骨随手一丢,接着低下脸去吸食人脑。 李斯听着诡异无比的吸食声,胃中酸水已止不住吐了出来,这时,老人斜眼瞥见李斯窘态,居然哈哈大笑,又拿起另一颗头颅吸食起来。 ——原来这老人竟是一头吸食人脑的妖怪! 李斯心跳胆寒,只想速速离开现场,但脚底发软,差点支撑不住。 就在这时,李斯只觉身后彷佛有道光芒闪瞬而过,映出他的影子,他缓缓回头,见一浑身发散青澄光泽的男子踏在半空当中,剑眉横竖,劈头骂了那老人一句:「妖孽!本君今日就要收了你!」 老人奸笑,吸了吸唇边染上的人血,挑衅道:「就凭你?」 「本君不与你做口舌之争,妖孽,看招——!」 唯见电光火石间,自男子手掌发出一道凌厉的青光,青光渐渐变幻成一条张口的巨龙,朝着老人头顶袭去。 老人双手一辙,手中人头滚落,面对即将灭顶的攻击忽一闪身,巨龙的大口便落在他身侧,青光瞬间撞碎崩裂四处星溅。 男子见一击不中立刻追上,紧接着又是一阵阵青芒激光,直直射向老人背脊,老人在头颅滩上竟然健步如飞,丝毫不受到对方的威胁,男子一看事态紧急,连忙自袖中掏出法宝,那法宝甚是轻巧,灯笼形状,以龙纹为饰。 只听男子大呼一声:「现!」龙纹灯立刻漂浮到半空,逐渐放大,盖过了老人的头顶,并同时射出六道光柱,欲将老人团团包围。 老人看苗头不对,又猛见李斯还在不远处逗留,于是心生一计,现出原形,长手一揽,把李斯整个人抓在掌中,这个时候,龙纹灯所形成的光牢正好将老人围住。 漆黑的大地上,只剩这光柱的六道青光老人眼底的杀意最甚。 男子顿足在光圈外,定眼看着现出原形的妖怪,肃色道:「你是傲因?」 老人此刻已然全无人形,他身长九尺,四肢细长,全身尽是绿藜色的粗糙皮肤,他面上狰狞,凸眼尖耳,伸出的舌头竟然垂过下颚。 李斯已被妖怪吓得透不过气,几欲昏厥。 妖怪长手依旧缠着李斯做为人质,贼笑着不答反问:「看你的招式,你是青龙神君?」 「正是。」青龙君面色严肃,「你若放弃抵抗,不再为祸世间,本君尚可留你元神,带你至天庭度厄消灾。」 谁知那妖怪赫然仰天长啸,「说的好听!若你们有本事将我消灭,当初女娲也不会只用滚烫巨石将我封印在地底!」 青龙君不动声色,又听妖怪嗤笑道:「怎料秦皇修筑长城,挖开巨石,又无辜奴役百姓,害百万人惨死,他们的冤魂萦绕不散,正好给我了吸取力量的绝大良机!此刻你纵然将我困在这光阵之中,时间一久也只会让这凡人慢慢力衰而死,而我只要再吸取他的亡魂,我就可以更强大!到时候这光阵自然再也困不住我!」 「傲因,你未免太异想天开!」 「是不是异想天开,神君不妨试试?」 眼见追拿已久的妖怪已然落网却无法收服,青龙君向来沉稳的面上也不禁露出一抹愠色,他想那李斯无疑正是提供食粮给傲因的罪魁祸首,但李斯终归凡人,自己身为神仙又如何能荼炭生灵?思前想后,还是罢手。 见光柱渐渐微弱,妖怪大喜,放声大笑。 青龙君面目甚厉,喝道:「傲因!听本君一言,莫再为祸人间,尚可减轻罪孽。」 「狗屁!」妖怪瞪着双眼,神色扭曲,「你们神仙犯了错需下凡受劫,我们妖族不管有没有犯错都必须被封印在大地深处,什么减轻罪孽?全是狗屁!你们总认为我们妖族的存在就是有罪!」 闻言,青龙君摇头叹息,「看来你已无药可救。」 此刻龙纹灯的光圈已经解除,龙纹灯逐渐变小,回到青龙君手中。 妖怪拖着李斯,往后直退,距离青龙君五丈外方道:「再会了,神君!哈哈——」留下一声声讥笑,倏地隐匿了身形。 李斯骤然瘫软在地,全身不住发抖,正想逃,便看见青龙君已至自己身前,用一双悲悯的眼色看着他,道:「好自为之吧。」语毕,也接着销匿于夜色当中。 秦二世元年,春,世人只知胡亥连下数旨,铲除异己,朝中一片哗然,却不知这都是李斯自作主张,又因为赵高病危,胡亥日夜守候,无暇他顾,两人形影不离,最终误传是赵高为了巩固势力便向皇帝请旨诛杀三百馀人。 待事后胡亥得知此事,已然无力挽回。 33、宁愿 当夜,青龙君随即奔赴胡亥行宫,他虽然不能干预世间劫数,但至少可以去探望他的朋友。 这时候赵高已卧榻五日,胡亥守在床边,擦拭着赵高嘴角因为灌药而溢出的褐色药水,因为心疼,脸上尽显憔悴。 当青龙君到访,他还是察觉得到,并苦笑着说:「只希望你是来助我一臂之力。」 青龙君垂眸,看见赵高双眉紧蹙,额际流满冷汗,周身隐约有暗光围绕,知道这绝非寻常病徵,便沈声道:「我方才遇见傲因,想来这是他下的毒手。」 「傲因?」不知是否是多日不眠不休的关系,胡亥显的十分疲累,他忽然记忆不起这个名字,问道:「是谁?」 「是从前在大地上作乱的妖怪,曾被女娲娘娘封印,如今大地一片疠气,才使得他冲破封印而出。」 「难道他与子尧有冤仇,否则何苦加害于他?」 青龙君不语,只摇了摇头,随即直视着胡亥,胡亥愣了片晌,干笑道:「莫非是我?」 「是。」 「我压根不认识什么傲因!」 「你自然不认识他,他只不过是个喜爱危害世间,吸食人脑的妖怪而已。」青龙君叹息道:「你现在是这片大地的皇帝,理所当然成了他最大的目标。」 胡亥愕然,可怜赵高竟在无意间当了他替罪羔羊,又惊道:「你说你方才遇见傲因,是否已将他收服?」 青龙君面色一黯,缓缓道:「无奈我心有馀而力不足。」 「算了!」胡亥催促道:「你先来帮我救醒子尧,待日后我再去找那妖孽报仇!」 然而青龙君却在床边顿足许久,迟迟没有动静。胡亥心中一急,接着追问:「你这是怎么了?我知道子尧不是真的病了!他一定是中了妖怪的邪术!」 青龙君面无表情,只道:「你不妨挪开他的枕头瞧瞧。」 胡亥随即轻轻托起赵高身体,在枕头下方发现一枚月牙型的铜饰,他底心大骇,见铜饰上纹路诡异,忙道:「这——这是什么?」 「这铜饰已被傲因下了诅咒,七日之内若不解除,中术者恐怕……」 胡亥不忍再听,想七天之限已然将至,心中更是加深对傲因的刻骨之恨,便急急询问青龙君可有解咒之法,但见青龙君剑眉重重一紧,道:「若满足施咒者条件,诅咒自然可解,至于其他方法,只剩下一个——」 「快说呀!」 「……玉帝的玉清池池水可沈淀世上一切诅咒邪术,将诅咒之源化为虚无。」 「没错!我竟差点忘了!」胡亥又惊又喜,「你赶紧带我去天庭面见玉帝!」 青龙君态度却很是淡漠,解释着,「苏元,你莫忘记你此世是为凡人,如何能上天庭?」 「那你代我去求!青龙君,念在你我相识一场,就帮我这个忙吧!」 无奈胡亥再如何恳求,青龙君始终不曾开口应允,最后胡亥勃然变色,气急败坏道:「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无情之人!」 「你怎变得如此糊涂?」青龙君满是为难,终于薄责道:「姑且不论玉清池水之珍贵,玉帝是绝不可能做出任何有可能泄漏天机的举动呀。」 胡亥一听,火冒三丈,「难道玉帝竟眼睁睁看着子尧枉死?」 青龙君闷不作声,实在很想说明这一切都是劫数,但唯恐胡亥心思走偏,耽误此番入劫重生的济世使命,思量再三,还是想了个缓兵之计。 「我可暂时压制傲因的诅咒,让赵高清醒。」说完,取出龙纹灯,对之默念施法,法宝在掌中化成一块青色玉坠,青龙君缓声道:「只要让赵高随身配戴此物,便可隔绝傲因诅咒的伤害。」 胡亥失落看着玉坠,冷声道:「隔绝?」 「嗯,只是隔绝。」青龙君沈声道,「我只能帮到这个程度,剩下的我也无能为力。」 胡亥默默收下玉坠,看着玉坠上发出淡淡青光,久久,低头说了句:「多谢。」但声音极其细微。 青龙君心知胡亥自责方才失态,也不追究,待胡亥将玉坠牢牢扎在赵高腰际,如愿看见赵高张开双眼,青龙君已在一片浓情中默默消失踪影。 赵高一醒,胡亥内心激动,忍不住在床榻边紧紧抓着赵高的手掌,道:「冷不冷?我给你捂热些!」 赵高听着身边急切的慰语先是一傻,目光才缓缓落在胡亥脸上,凝视。 「……微臣好像睡了很久?」 胡亥心尖一凛,正愁是否要告知他关于傲因的事,又听赵高虚弱的声音道:「皇上,微臣作了一场很长的梦。」 「是吗……」 「皇上,微臣——臣……」 赵高忽然喉头一紧,不知怎地有些哽咽,胡亥见状赶忙开口道:「你病了,好好休息,别再说话,你可饿了?对!你应该渴了!我去拿水。」 当一杯凉水慢慢被喂进赵高口中,赵高喘了喘,深深呼吸,胡亥以为赵高甚是难受,正要召御医,却被赵高推却。 「皇上,你是一国之君,怎能为微臣一人自损龙体?」 赵高倚在胡亥胸膛上,声音淡的如同清晨的薄雾,却紧紧揪住胡亥的心。 胡亥抚抚身边人细滑的长发,语里尽是怜惜,「你总要我在意天下人,你难道不是天下人其中之一?」 「……藉口。」半晌,赵高苦笑道。 「不管是不是藉口,我要你明白,为了你,我胡亥宁负天下人。」 说得坚决而温柔。 赵高胸口一热,鼻尖一酸,低下脸,反手握上了胡亥的手掌,用他仅存的力气握着。 「微臣会为你得到这个天下。」他试图让口吻平静,「微臣会让这个天下完完全全只属于皇上你一个人。」 胡亥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其实不管这天下苍生是否喜欢他这个皇帝,他也不会因此变得勤政或者不再因赵高而自私。 此刻,他轻轻搂着怀中人,如释重负的心情让他困意袭来,两人就在彼此重叠的呼吸声中不知不觉睡去。 34、分权 秦二世元年四月,胡亥结束东巡回到咸阳城,朝堂之上,他当众宣道:「朕要大赦天下!」 众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胡亥只言自己新皇登基,需施恩天下,却连赵高也不知胡亥此举正是为了严防傲因吸取更多冤魂增加法力,避免赵高身上的恶梦诅咒再次复发。 皇帝大赦令一下,受惠者甚多,李斯却特别关切到当初六国的遗族赵氏,竟然因为这场大赦得到封官,无疑加深赵高实力背景。 赵高一时之间收养了诸多远亲,还有了一名乾女儿,甚至招了一名女婿名为阎乐。 这日,郎中令府笙歌鼎沸,通宵达旦。 皇帝亲临赵氏家宴,藉口醉酒,却与赵高一同去往内堂后均不再现身。 奢华房中,春宵暗度。 胡亥俯身上前,把身下之人因爱欲而迷茫的脸颊轻轻捧起,轻笑道:「爱卿小点声,若让府中儿女们听见,可别怪朕没提醒过你。」 「……唔!」赵高一听,立即把难忍的呻吟压在喉中,可身上之人根本没有消停的打算,一下一下撞的甚是剧烈,四肢麻痹间,赵高只剩下嘴巴还能倔强,道:「这……还不都是你害的!嗯……停,轻点——唔!」 语音未落,又是一阵强烈的抽插。 胡亥发出几声得意的笑,看着赵高细致的背脊,两手伸开托起赵高的腰侧,让赵高反身跪趴在自己跨下,以一种极为贴合的姿势闯入了迷人的小穴。 赵高把脸埋在枕间,却不能抑制呻吟放肆,几声若有似无的喘息连自己听了都倍觉羞耻,加上不时担心房外亲戚走动,面上羞耻更甚。 于是当他感觉胡亥频率加快,似要解放,竟不免有些欣喜,一时恍神,却被胡亥逮个正着,本要发泄的浊流就停宕在浓浓的低喘中。 胡亥缓了缓抽动,哑声道:「这时候你竟敢分心?」 「微臣没、没有!」赵高喊冤,身体还因处在情事馀韵中而不住发抖。 胡亥眼睫一眯,跨下的阳具用力顶在赵高体内深处,缓慢而磨人,直到他如愿听见赵高腰枝一软,才笑道:「欺君之罪,那可是很严重的……」 赵高还想说些什么去辩驳,遽然听到门外一声叫唤,那爽朗的嗓音正道:「父亲,我拿些醒酒汤来给您了。」 「——是阎乐!」 赵高惊讶低呼,眼底瞬时回过一丝清明,正愁自己方才忘了将门锁上,若是阎乐推门而入撞见这幕该怎么是好?谁知这时胡亥居然又动起来,而且一下下直冲赵高体内敏感的地点,惹得赵高全身停不下的战栗。 屋外的阎乐感觉房里没啥动静,侧耳去听,好像听到什么,尤其见房内灯火未熄,就又提高音量道:「父亲,您睡了吗?」 「……!」 感觉口中呻吟又要溢出,赵高立马将脸埋在枕头上,没想到胡亥强势扭过他的脸,坏笑道:「你不回答吗?」 赵高已然面色潮红,彷佛要渗出血来,他紧紧咬着下唇,承受胡亥恶意的调戏,口中居然真的发不出一句正常的声音,他的意识清晰,身体却不由自主沉沦在情欲当中,还因旁人贸然闯入时的不安变得更加敏感! 胡亥见状不由得满心雀跃,阳具竟然又胀了几分,听那阎乐似要入内,便清了清喉咙,扬声道:「朕与赵爱卿正商议要事,你快走吧。」 「……是!请皇上恕罪!卑职告退。」 微微被推开寸许的门扉就在皇帝极有威严的命令下悄然关起。 「赵爱卿,我们继续商议要事吧……」 胡亥低头在赵高耳边呢喃,笑得很是狂妄,然后用力将人抱住,「啪——啪——啪——」疯狂撞击赵高的臀…… 隔日清晨,赵高首先醒来,看见身旁同床共枕的皇帝,竟似有了向天借胆的勇气,二话不说使力摇醒了他,胡亥迷迷糊糊,听见赵高埋怨的声音嘀咕道:「身为皇帝,居然这样陷害臣子!」 胡亥哭笑不得,仍闭着眼睡意弥漫,然后健壮的手臂只那么一揽,便把赵高整个人压到他的臂弯之中。 赵高的怨言就被掩进胡亥的胸口里。 两人就这样又睡了约莫半个时辰,日色渐渐明朗,赵高见早朝时辰将至,便又把胡亥摇醒,胡亥打了打呵欠,被赵高催促着回宫更衣。 不料胡亥孩子心性大起,硬是拽着赵高不放,赵高只好套上朝服,趁府中刚好无人经过偷偷与胡亥入宫,在御书房暂且等待。 御书房中浓浓的书卷气,赵高以前喜欢习字,自然对这墨水味很是喜爱,他目光不经意瞥过御案上批阅到一半的奏折,上头署名是一名自东方出使归来的谒者,报告他在东方一带发觉扶苏残党陈胜、吴广等人似有异心。 赵高一看不免呆住,回忆起从前受到诅咒昏迷不醒时所做的恶梦,登时感觉全身从脚底板凉到头顶。 关于恶梦的内容,胡亥没细问,他也没据实讲,可实际上他却是记得很清楚,彷佛真正发生过一样,而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胡亥受到天下人的反叛,最后凄惨而死! 而他之所以不愿再提,正是因为梦中胡亥之死竟使他伤痛欲绝。 因此他下定决心,必须完全阻止这种任何有可能对胡亥造成威胁的状况发生! 当下,赵高卷起这张奏折藏入袖中,装作若无其事,早朝结束后匆匆回府,安排人手,计划暗中解决掉陈胜与吴广。 但是这一夜赵高越想越焦虑,竟然彻夜难眠,天未明亮就冲入宫中晋见胡亥,没想到胡亥竟已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 赵高愕然,略微浮肿的双目现出异常的惊惧。 胡亥似也十分意外赵高反常的举措,正欲深究,便听见赵高劝道:「天子之所以尊贵,正是因为群臣景仰,只闻其声而不能见其面,如今皇上新任,朝政未必全能通晓,若是处置不当得来非议,岂非让天下百姓看轻?」 胡亥静默不语,听赵高续道:「微臣恳请皇上留在宫中,将政事交由熟知政事的侍中们处理,皇上尽可安心享乐,群臣也会因此皇威对我大秦更是崇敬,微臣请皇上应允!」 说到最后,赵高已经屈膝跪下。 「……你这是怎么了?」 御书房的气氛登时诡异起来,胡亥不曾见过赵高如此患得患失,不禁开始思量赵高的用意,他看到赵高跪在自己身前,正想去扶,只见赵高仰起脸,哀求道:「请皇上答应微臣的请求!否则微臣就是跪到世间的尽头也绝不起身!」 孰料胡亥身子一僵,脸上神情彷佛陷入极大矛盾,但下个眨眼,赵高便看见胡亥变回原本嬉笑怒骂的表情,笑着道:「朕自然答应,既然有爱卿愿意为朕操劳国事,朕何乐而不为呢?」 赵高面上一喜,身体顺着胡亥的搀扶而站立,然后缓缓被胡亥抱入怀中,难得的是,这次赵高居然也张开双臂搂住胡亥的腰。 身影双双拥抱似是热切,然而胡亥此时的脸色居然是前所未有的落寞。 35、死谏 一连数月,胡亥不上早朝,整日耽于后宫逸乐,白昼放歌纵酒,赏花游猎,晚间便与赵高卿卿我我,如胶似漆。 这日,胡亥换上轻装,欲往御马房拣几匹良驹游玩,到了半途却被右丞相冯去疾与其子冯劫挡住了路,他们拔腿狂奔,一路冲到胡亥面前呜呼一声跪下,身后还有好几名内侍追赶,正慌张将他们阻挡在禁宫之外,可是冯去疾父子二人的膝盖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动也不动。 胡亥冷眼睇着眼前下跪的臣子,心中却是早已动容,他故做严峻将那些拉扯冯氏父子的内侍撤下,道:「冯丞相可是要与朕一起到御马房看看那几匹关外的宝马?」 冯去疾面色当场哀痛欲绝,激切道:「皇上,臣今日冒死,是来禀告国家大事的呀!」 被胡亥喝退的内侍们缓缓退下,看这一幕,其中便有一人偷偷快步离去。 胡亥当然知道这几天赵高已在宫中布置诸多眼线,那名离席的内侍肯定是去通报给赵高知晓,思及此,胡亥双眸更是幽暗。 想这些天他一踏入御书房就被赵高软语劝走,丝毫不知天下之事,现下看右丞相冯去疾以身犯险闯入禁宫,便知大事不妙,忙道:「丞相有何事要讲?」打算趁赵高未到前弄清来龙去脉。 冯去疾痛心疾首,道:「臣请皇上亲临朝政,莫要让赵大人专揽独大!」 「莫非是赵爱卿做的不好?」 「日前关东盗贼并起,赵大人下令剿杀,我大秦兵士损伤消亡者甚,可到现今盗贼依旧猖獗。」冯去疾哀声道:「盗贼肆虐,全因赋税太多,无的加徵,又受到威逼,不得不反!臣恳请皇上停止修建阿房宫,除去漕运额外的加索,让百姓得以安居!」 闻言,胡亥深蹙双眉。 修建阿房宫本是为了保护秦宫气数,为求速成,他的确不惜劳民伤财,可若一停摆,秦宫受到威胁,赵高身上受到傲因的诅咒因此复发又该怎么是好? 犹豫间,赵高已匆忙奔赴而来,远远见胡亥与冯去疾不知说些什么,旋即上前,叩见胡亥道:「微臣办事不力,让旁人惊扰圣驾,请皇上恕罪!」 冯去疾一听甚是悲愤,「旁人?我冯家忠君事主,一心一意为我大秦,怎可谓是旁人!若非有人刻意混淆圣听,藉此在朝上作威,我冯去疾身为百官之首,何故在此冒死相谏!」 赵高冷冷瞥了对方一眼,冷笑道:「既然身为人臣,理当为君分忧,难道连朝廷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拿来打扰皇上吗?」 「现在百姓在重税下叫苦连天,不得已逃税离乡变成流寇,皇上千千万万的子民流离失所,难道还是小事!」 「皇上以理治国,百姓便该依法从事,他们既然造反,便是不将我大秦皇帝之威严放在眼里!刁民,皆该杀!」 「你——」冯去疾愤而身起,一把攫住赵高的手臂,气愤难当,「强词夺理!我大秦若还有你这般奸佞,哪里还能安生!」 语罢,竟是怒极,狠狠将赵高从皇帝身边推开。 此地本就是一条狭窄廊道,底下为一片荷花水池,赵高正想甩开冯去疾抓住自己的手,不料对方猛一使力,自己双腿没有稳住,身后撞上栏杆,居然「噗通——」一声从廊上跌落池中。 胡亥见状心惊大喝:「快来人——!」 身边侍卫已经一个个跳入池水把赵高拖上池边。 这时,冯劫在其父耳边低声道:「父亲,您这实在是太冲动了,赵高仍受皇上宠信,此次若冤枉您蓄意谋害,您……」 「住口!」冯去疾厉色低声道:「皇上断不该如此盲目!」 然而他口中这位不该盲目的皇帝却早就抱起呛水的赵高,心急如焚转身便走,浑然忘却方才臣子的一番忠言。 屋里,胡亥连身上的湿衣都没有换下,便急急逼问御医,为何赵高咳出水后仍然昏迷不醒。 御医支吾其词,重复诊了三次赵高的脉搏,却怎么也说不出个原因。 胡亥大叱:「全是一帮废物!」又命新一批御医上前诊断,得到的结果却如出一辙。 皇帝盛怒之下,将人全部赶出皇宫,若非见赵高一息尚存,恐怕忍耐不住满腹杀戮的暴戾,直到天色偏晚,胡亥守在赵高床边已然呆若木鸡,骤见赵高面上发红冒汗,全身冰冷,正想再唤御医过来,身前一道黑影腾空飘下,让胡亥一时诧异。 他忽退半步,看见眼前黑影渐渐散去,里头竟有一只身长体细的绿皮妖怪,霎时抽出几上宝剑,直指对方,怒喝:「妖孽!胆敢犯我大秦!」 这妖怪面目狰狞,也不畏惧胡亥手中武器已瞄准他的咽喉,只是用他那粗糙沙哑的声音说着:「如今诅咒再启,算算日子,赵高恐怕只剩下一天可活了。」 胡亥吃惊,马上伸手去探赵高腰侧,那枚青龙君赐下的护身宝玉竟然真的已不在赵高身上,胡亥猜想兴许是方才落水无意间落入池中,正思忖派人去寻,便见绿皮妖怪佞笑道:「那东西已经被我藏起,就算你把池水抽乾,也遍寻不着。」 「该死!原来你就是傲因!」胡亥惊叱。 「不错。」傲因哈哈大笑,「先前被青龙神君坏事,才让这姓赵的又多活一段日子,我这次只要等到后日子时便可吸走赵高的魂魄,嘻嘻,你可知充满怨念的冤魂有多么美味吗?」 一听,胡亥简直气炸,手中宝剑一挥就劈开了傲因的胸膛,可是傲因竟然如雾水一样重新结合,若无其事。 胡亥早知普通兵器伤害不了妖怪,气的把宝剑丢下,宝剑落地「铿——」的一声断成两截,立马引来傲因一阵讪笑。 「你若真想救他,何不求我?」 胡亥斜眼瞪了过去,纵声道:「你不惜设下毒计陷害我,恐怕才是真的有求于人吧!」 「我就喜欢开门见山!」傲因又是几声忘形贼笑,「那好,我就要三千颗人头,新鲜的人头!缺一颗,赵高就得死——」 「哼——」胡亥冷言嗤笑:「你胃口倒真不小。」 「你可以慢慢考虑。」傲因身形一闪,居然跑到赵高床边,用他那细长的手爪正欲掀开赵高的衣襟,「可是这可怜的男人只能活到后天了……」 胡亥随即把傲因的形体打成一块块碎片,紧紧护在赵高身前,看眼前绿色的碎片重新凝聚成傲因的形体,恨声道:「不许你再靠近他!」 「嘻嘻——嘻嘻……」 傲因留下一阵阵诡异的笑声,然后又变成一团黑影,逐渐消失。 前来递送碗膳的内侍见房中狼籍一片,皇帝又站在床边惊魂未定,连忙上前道:「皇上,您……您怎么了?」 胡亥恶狠狠觑着来人,心中还对傲因咬牙切齿,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让内侍不由吓到全身一颤,随即听见胡亥威声道:「传朕口谕,将右丞冯去疾关入天牢静候发落!传护军都尉及其属官速速入宫见朕!」 两道圣旨,如火如荼从咸阳宫里送出,右丞相府中登时满是妇孺哭嚎,多是冯妻责备冯去疾不知变通,宁折不弯,冯去疾面色怆然,仰天高呼大道不公,天理何在,便被宫中侍卫一左一右拖着关押进皇城天牢。 冯劫见其父受冤,想当今天下只有李斯一人可与赵高抗衡,于是快马加鞭去往左丞相府,哪知李斯早就耳闻风声,藉口闭门不出,全不见客。 冯劫年轻气盛,哪里受得这般污辱,索性放弃寻人救助的念头,打算亲自求见皇帝,动之以情,想他冯家忠心耿耿,皇帝断然不会如此决绝,可谁又知道,皇帝下令不许任何人替冯去疾说情,否则同罪论处,最后冯劫愤恨冲往天牢,被侍卫擒获,也与其父一同下狱。 父子二人在狱中同病相怜,受尽狱卒冷眼对待,昔日高高在上的官威全因胡亥一句有罪便比寻常人还不如。 又过两天,冯氏父子听闻皇帝早已下旨征讨陈胜、吴广等人所组织成的民兵军,双方在荥阳一带开战,死伤甚钜,几个时辰内便横死尸身超过数千人,冯去疾感念天下苍生,泪流满面,又不堪牢中受辱,竟然一头撞死! 冯劫阻挡不及,放声呼号,面目凄厉,最后抱着父亲尸首,决然咬舌自尽。 只在死前那刻,愿来世与父亲装聋作哑,不再为官,总能安度一生。 36、爱欲 陈、吴战后,已然年末,大地一片萧条,白雪纷飞,掩埋无数尸骨。 胡亥在寝宫内静静搂着赵高,享受温暖的炉火与丰盛的美食,虽然看来与往常无异,但赵高隐约感觉这具倚靠的身体有些心不在焉。 前阵子,他自傲因诅咒中苏醒,感觉全身舒畅,似是许久不见的安适,彷佛连从前憬然赴目的恶梦梦境也随之淡忘,他心情一好,便时常拉着胡亥出宫游玩,镇日在咸阳都城附近的大城游历。 镇上的繁荣,正昭告着天下太平,谅谁也无法想像距此才十里远的另一处郡县早就哀嚎遍野,血流成河,胡亥心知这一切全然是底下官员刻意伪造的假象,也不戳破,与赵高欢欢喜喜度过好长一段日子。 只是在所有的欢愉沉静后,胡亥总不免担忧起黎民百姓的处境,虽说他这是自愿让赵高掌权,想藉此表现他对赵高自幼受到秦朝迫害的补偿,但这几天他不停思度,终于有了一些想法。 无奈正想说予赵高,怀中人便转过身来,轻轻抚摸他的脸庞,蹙眉道:「皇上,你是否已经厌倦微臣?」 胡亥心间顿时漏拍,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连声安抚,「你想多了,你应该最是明白朕的心意。」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高兴。」 「没有。」胡亥张口亲了亲赵高柔软的唇吻,昵声道:「可能是有些累了。」 这时赵高嫣然一笑,自抽屉取出一物,眨眨秋水双眼,附唇在胡亥耳边细语,「微臣得来一件宝物,特地进献给皇上。」 「哦?」胡亥唇角微扬,看着赵高手里有着三层构造的精巧梨木盒。 随即见赵高温温吞吞脱下外袍,身上仅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亵衣,胸前敞开,衣摆正好若有似无掩住大腿的根部,胡亥呼吸一紧,见赵高媚色撩人,暗暗勃发的欲念又被轻易挑动。 只是这还不够,赵高轻轻说着:「还没……」边把刚才说要进献给皇帝的宝物打开一层,手指并拢,挖起里头透明的黏液,身体背对胡亥,却转过脸来直勾勾注意胡亥一举一动。 胡亥视线之中,唯见赵高翘起臀部,那沾满透明黏液的手指竟自己插入股间穴口,缓缓搅动,同时听见赵高发出几声的难耐的呻吟,腰部发软,身子将要跌下,却还是咬着唇撑住,把自己修长的手指插的更深。 「嗯……」 赵高几声娇息,惹的胡亥心思蠢动,又见赵高身上亵衣让其下穴口若隐若现,直到赵高腿侧流下一滴滴透明银水,胡亥终于按耐不住,扑上去将赵高的亵衣大力扯破。 「哦……这不是普通的药?」 看见赵高媚眼如丝,情欲高涨,胡亥邪笑着盯紧赵高面容变化。 赵高双手紧紧攀住胡亥壮硕的身躯,扭动着腰,拼命想把人勾住,双眼朦胧,腻声道:「皇上……微臣要你……要你……」 「要我什么?」胡亥俯下脸,在赵高唇边舔了一口。 赵高面若火烧,全身发烫,被胡亥轻轻一个爱抚就完全银叫出声,他更死命抱紧胡亥肩膀,连连恳求道:「微臣……臣请皇上进来微臣的身体……」 说完,竟不自主伸手往胡亥跨下探去。 胡亥故意袖手旁观,让赵高迷乱的动作,可惜赵高早就被媚药所俘,连解开衣结的力气都无,最后好似一恼,整个人往胡亥怀中扑去,将胡亥压到身下。 「爱卿想在上面?」 他笑着调侃赵高粗鲁的行为,任凭赵高拉开他的衣服在他的身上大口大口吸舔,细滑的大腿毫无轻重在他早就昂然的性物上头磨蹭。 最后胡亥终于不能冷静,决定动手解开自己的衣带,把赵高整个人提起,让自己翘起的性物对准那流水的穴口插入—— 小穴中早就充盈肠液,胡亥顺利插入,当赵高身体下滑,直直坐在胡亥身上,那过份顶入的性物彷佛要将他撕裂,让他又痛又爽,快感直逼脑门。 胡亥又动了动,感觉自己的性物似乎也感染了媚药的效力,变得极为敏感,总想狠狠摩擦,消弭掉下腹不断涌升上来的搔痒,于是他用力一下下顶着,见赵高想退,又将人压下,尽管自己已经快要把那穴口捅破,却还是无法满足。 「呵……见鬼的东西……」胡亥闷哼着,两手掰开赵高两臀,让跨坐在他身上的人更加贴近他。 赵高早就神智不清,手掌在胡亥的胸口上托住,勉强坐着,身体上下晃荡,每一次下沈就是一次极浓烈的刺激,害得他呻吟不断。 两人跨下腿间,早就湿黏一片,汗水混杂银水,对他们而言无疑是最催情的滋味! 胡亥在一次深深顶住后终于起身,他抱住赵高,再度将赵高压在身下,他一手勾起赵高的腿,一手伸入赵高微微汗湿的长发,然后忘情撞击,竟似要将赵高撞碎。 这次连胡亥自己都不晓得昨夜是怎么睡着的,他一张眼,便看见凌乱无比的床铺四散着体液的痕迹,而赵高就在抓皱的枕套上睡着,胡亥瞥了眼掉落在床下的梨木盒,料想第一层的滋味就如此销魂,其馀两层岂非更是无穷美妙? 当下拾起木盒,推开第二个夹层,里头是与第一层无异的透明黏液,却多了几分呛鼻的香气,胡亥正犹豫不知当不当用,便试图唤醒赵高,可是赵高早已疲惫不堪,咕哝几声竟是张不开眼,胡亥心生一计,在赵高尚有浊液残留的股间只抹了一个指节粗的黏液,静观其变。 意外的是这黏液药效发挥极快,胡亥很快听见赵高连连喘息,四肢扭动,全身潮红。 赵高只感觉意识迷蒙间有人在玩弄他的身体,可是他的双腿却羞耻的张开迎合,不知不觉甚至勾上了对方的后背。 胡亥晨勃未歇,首先射了一次,跨下性物却完完全全没有消退的迹象,加上赵高缠紧他的身体,胡亥顿感欲念满载,毫无理智沉溺在肉体的欢爱之中。 最后是胡亥气喘吁吁,再也射不出半滴体液,任凭赵高梦游似地在他身上爱抚摆动,性物兀自硬着难受,他主人却没力气再动。 这整整一天一夜,是胡亥与赵高两人这辈子最荒银的一次。 37、枯骨 翌年,胡亥久居宫中,正得知阿房宫的兴建严重停摆,细究之下,才晓得那些原为罪俘的工人们纷纷群起反抗,官兵镇压不住,好不容易颇具雏形的阿房宫就在那些工人的怨声中被破坏殆尽。 而这已是年前的事,负责督察阿房宫的官员因为担心遭受责难而隐匿不报,最后终于隐藏不住,抢先一步出逃秦地。 胡亥当场气愤交加,难怪先前傲因敢堂而皇之踏入秦宫,丝毫不畏惧秦朝龙脉所产生的法力。 只因龙脉就此受损使得秦宫门户洞开! 如今阿房宫既毁,胡亥不得不重新想出一个保护秦宫的办法,只是沉思间,身前蓦然响起一阵熟悉的嗓音,只是这嗓音现下带着轻微责备,道:「苏元,你太让本君失望!」 胡亥抬头一望,便看见青龙君苍茫双眼之中的忧郁。 「你说什么?」胡亥正自心烦,又听见青龙君没来由的斥责,不由得语带烦躁。 青龙君远远凝视着胡亥,摇头道:「你可知你的纵容已让赵高荼炭多少性命?你若是仍对他执迷不悟,恐怕最后只会陷入灾厄,万劫不复!」 胡亥面色一寒,「他所作所为尽是为了护我大秦,就算偏激,也是好意。」 「苏元!」青龙君痛声道:「没想到你竟已糊涂至此!」 「住口——」胡亥回嘴,「想想是谁当初对我的请求置若罔闻?是玉帝!他不拿玉清池水给我也就罢了,难道还真要我为了那个什么鬼天机委屈自己的幸福?我从来不想当皇帝!也不想受人景仰,我只要与子尧快乐度过这一生,我只是想给他快乐!」 青龙君气结,霍然大手一扬,一道凌厉的青色光芒就打在胡亥身上,胡亥瞬息间被打飞数尺,跌倒在地,嘴角渗血,不停呛咳。 见胡亥狼狈,青龙君顿感于心不忍,可他自知若一心软,才真是会害了他,于是狠心道:「苏元,悬崖勒马,秦朝气数未尽,你若有心,我尚可助你!」 胡亥「呸——」了一声吐出口鲜血,淡漠道:「别再喊我苏元,这辈子我名叫嬴胡亥。」 知道心宿星逞强,青龙君也不再强辩,肃色道:「不管你拥有几个名字,都无从改变你身上所背负的责任,我知道你被傲因所害,进退维谷,又处在赵高的私心当中难以抉择,现在我有一计可以使傲因重回封印,你可愿听?」 然而胡亥别过头去,缄默。 见状,青龙君只是私自将方法阐明了,像是在对一堵墙壁说话,最后他语重心长道:「这是你最后的一次选择,你这世结果如何,取决在此。」 胡亥依旧闷不吭声,眼也不抬。直到青龙君离去,胡亥才重新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把嘴角的血渍擦去,心中若有所思。 夜半,他悄然至御书房欲查探朝廷现况,便见如山的奏折中有书信一角被压在最底层,胡亥抽出一看,惊觉丞相李斯竟早已入狱,全因当初陈胜、吴广二人在荥阳叛乱,而荥阳恰好是其子李由所驻守的三川郡。 这是李斯在狱中所写将呈交给皇帝的书信。 信中,李斯辩驳赵高无端构罪,将陈、吴二人与秦军的胶着战事推卸到李由身上,李由从无推诿战事,更遑论与叛军勾结,他李家对大秦绝无二心,言词恳切,唯请皇上明鉴。 然而胡亥却见信末日期标明竟是在半个月之前。 这半月来,他只听赵高随口谈起李斯之子李由战死三川,他还感念李氏功劳,赏银万两,加封官爵。 熟料这一切竟与自己所认知的全无相同? 胡亥默默将书信放回,又开了几本奏折阅览,才知各地因陈胜自封为楚王,经此一战,纷纷划地自立,眼下形势俨然已将回归到秦朝之前战乱的六国时代。 但这等大事,赵高却只字未提…… 隔日,胡亥在与赵高游赏春花时,藉故提起许久不见丞相李斯,李斯乃两朝元老,应该时刻拜见,赵高不怀疑胡亥说词,只是沉默一阵,面色哀戚,对胡亥道:「丞相有意谋反,微臣担心皇上难过,才没有如实禀告。」 胡亥凝色道:「若丞相真的叛朕,朕定然不饶!朕非要亲自审问他不可。」 赵高见胡亥态度坚决,也没加以阻挡,只是抵达天牢后以牢狱晦气甚重为由,在监狱与胡亥之间拉上一层薄布,让胡亥在布幕后听审。 布幕薄而透明,胡亥依稀能看见监牢里头李斯正躺在地上,神情竟是相当疲累。 这时候只听在旁的审问官一一问讯,李斯动也不动,虚弱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犹豫马上点头承认了自己的罪状,胡亥越听、脸色越沉重,本来以为李斯会如昨夜书信言语那样为自己的罪名辩驳,没想到竟然与赵高所言毫无偏差,当场气的霍然起身,挥袖而去。 不久,一道圣旨来到天牢,宣布罪臣李斯三大罪状,一为托大功劳,意欲裂土封王,二为纵容其子李由与叛军勾结,意图叛变,三为无端非议朝政,毁谤有功之臣,三大罪状,洋洋洒洒,判定李斯死刑,秋后处决。 秦二世二年七月,李斯从天牢被拖行至咸阳市口,他容貌憔悴,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只在见到他的次子与他一道绑上刑台,终于动容,声泪俱下道:「孩子,我想和你再牵着黄狗一同出上蔡东门去打猎追逐狡兔,这又怎么能办得到呢?」 两人忽尔痛哭失声。 在场百姓无不指责李斯谋反大罪,却无人知晓这一切都是赵高计策使然,原来在当日他将李斯构陷入狱,便已时常派人乔装成皇帝亲信上前问讯,李斯每每替自己喊冤,就会受到一阵痛打,久而久之,便以为最后那次胡亥亲临也是赵高派去的人手,便放弃反抗,免受皮肉之苦。 日正当中,阳光炙热,李斯却感觉眼前一片灰暗。 当监斩官一声「行刑——!」令下,李斯便遭受了赵高最后的判决——五刑。 五刑令下,五种刑罚次第并受。先黥面,次截鼻,再断左右足趾,然后斩首,并将骨肉碎切为酱。 赵高正是要用这秦代最严峻的刑法杀鸡儆猴,让朝中再也没人胆敢违逆他! 当五刑终结,赵高端坐城楼之上,下令将李斯骨肉拿去喂狗,一代名臣,最后尸骨无存。 李氏三族也跟着遭罪,或流落,或充军,或判死,无一幸免。 就在赵高心愿了结,得意返回咸阳宫,另一处高台之上一抹悲伤的身影正默默看着他。 胡亥悄然出宫,见了李斯惨状,心中恻隐,不曾想到赵高竟变得如此残暴,又见白日之下,赵高眉宇间似有煞气,闲人莫不敢近,显然是受到咒术的迫害。 他可以对赵高做的一切过错视若无睹,却不能再让有心人利用这点去威胁他! 于是他想起之前青龙君对他的耳提面命,最后那面容上无语的关慰,在在提醒了他这世再生为人的荒唐,然而事已至此,他又是否有力转圜? 38、心脏 李斯死后,胡亥命赵高为丞相,封安武侯,赵高手中实权到这时候抵达巅峰。 其后胡亥偶一上朝,便见全场静默无言,只有几个例行的汇报,内容总是各地均安,然后一次次朝会,就在一声声心口不一的「吾皇万万岁——」呼声中结束。 如此,胡亥已即位三年。 秦二世三年开春,胡亥想着万象更新,想藉此改变朝中气氛,于是昨夜听闻李斯家中春宴醉酒,便故意早早上了大殿,大殿之上,群臣交头接耳,一看到皇帝圣驾马上排好队伍,口呼万岁。 胡亥朗声「免礼。」要群臣一人提出一件关于民生的大事,想不到甫宣告完毕,便看见殿门口有人施施而来,竟是赵高。 赵高身后有一奴仆捧着一只大箱子,跟随赵高身后,不敢抬头。 待赵高来到皇座之前,拱手拜道:「臣前日春猎射得一骏马,特此献给皇上。」 胡亥不疑有他,喜道:「好,让朕看看。」 赵高得令,命身后家仆打开大箱,不料箱子一打开,卒然引发文武百官声声惊呼——大箱子里的装着的哪里是马?分明是一只鹿头! 鹿头上的鹿角清晰可见,鹿眼圆睁,棕皮白点,与马根本毫无相似。 胡亥先是一愣,以为赵高或许带错箱子,便尴尬道:「爱卿难道是拿错了?」 没想到赵高作揖再拜,带笑道:「臣所献者,的确是马。」 此语一出,百官更是嘈杂,胡亥当场哑然,内心震骇丛生,又见赵高转身向众位官员问道:「到底是马是鹿,不妨让诸位同僚来说个准吧。」 于是有人言箱内为马,少数人则说箱内是鹿,可更有为数不少者选择缄默,闭口不语。 这次早朝便在诡谲的氛围中结束。 不久,胡亥便发觉上奏辞官者甚众,细查知下,多数已意外猝死,其馀生还者却早在御令下达前离开咸阳都城。 而这些人赫然正是当日在朝上直言鹿者,全无遗漏。 经此事后,胡亥已然体认赵高受傲因毒咒所陷,病入膏肓,他不得不采取最后的手段,于是立即连夜召见赵高。 琼台玉阁内,胡亥轻轻吻着赵高。 他的亲吻是那样温柔,那样纯粹,不带一丝肉欲与挑逗。 赵高静静感觉两人唇上的碰触,心情似乎变得如同将要入睡那样舒适而透明。 此刻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点点萤光,几声虫鸣,胡亥将人揽住,倚在亭阁边上的雕花凭栏,脸颊枕在赵高肩窝,与之甚是亲腻。 赵高面色一赧,怯声道:「这里还在宫中,若被人瞧见……」 胡亥默然锁紧赵高后腰,让彼此身躯更加贴近,柔声道:「若有人瞧见,我必告诉他,赵高是我这生最爱也最想守护的人,谁也不能阻挡我。」 赵高只觉胸口倏忽暖意满溢,那甜言蜜语彷佛经过相偎的体温振动他全身。 静谧间,胡亥伸手指向东方夜空,低语:「你可看见那颗星子?」 赵高顺着胡亥手指方向望去,发觉东方星辰有七颗较为明亮的星星聚集,其中一颗位居中心,旁边还有几颗微弱星光映着它。 他半晌看呆,只听见胡亥呢喃着,「中心那颗星宿就是心宿星,是东方七星的心脏。」顿了顿,又道:「而你赵高,却是我嬴胡亥此生的心脏。」 「皇上……」 「先听我说。」胡亥轻轻捂住赵高的嘴唇,凝视赵高,面带柔情笑靥,「我将暂时搬往望夷宫居住十日,十日之内,请你莫要来寻我,也莫要派人来寻。」 胡亥捂唇的手指一放下,赵高即问:「为何?」 可胡亥只是笑答道:「你可信我?」 「微臣——」 「我信你。」胡亥微笑,口吻斩钉截铁,「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相信你只是为了我好,就算你得罪天下人,也只是为了成全我的皇威,对吗?」 闻言,赵高心尖一凛,彷佛心上有一部份正在剧烈抽痛。 胡亥轻柔将赵高带入怀里,拍拍他的背,抚抚他的头发,万般疼惜。 这世上已没有什么可以表明胡亥对赵高的感情到底固执到哪种地步,赵高只觉全身被包覆在无比的安心之中,入眠之前,彷佛察觉有一滴热泪从他的后颈滑下背脊…… 望夷宫在咸阳宫的西北侧,是先皇嬴政为了观望北方少数民族入侵而建,取名带有以望北夷之意。 赵高翌日清晨,便见桌上有一字条留言:「十日后,与君相见。」正是胡亥笔迹。 他就这样执起字条,傻愣愣盯着七字早就干涸的墨迹,许久许久,直到内侍来报,早朝已过半个时辰,殿上大臣似乎不免议论皇帝为何还未现身。 赵高起身梳洗,将字条仔细收藏于胸前暗囊,才身着胡亥命人替他新制的丞相官服,抬头挺胸站到大殿之上。 众臣见赵高一人站在皇椅之前,支持者面现喜色,中立者却不仅开始担忧自己下场,只听赵高沈声道:「皇上命本相暂代朝政,诸位有本上奏,无事退朝。」 暂代朝政四字对年轻的皇帝而言实在很是诡异,一连数日,群臣见皆是赵高站在皇椅之前发言,不少有心拥立新主的旧派臣子便暗中商议,打算逼近后宫,查清胡亥现状。 这日早朝完结,赵高便让三名大臣围着邀约出宫宴饮,赵高婉拒,不料竟有人死缠烂打,硬是将他拖在大殿上足足有半个时辰。 等赵高发觉苗头不对,立刻拔腿往后宫奔去,便见另一群大臣聚集在胡亥寝宫前,正欲与守门的侍卫推挤,打算强行进入寝宫。 赵高自然马上阻挡,假意胡亥正在寝宫当中,调集宫中护卫军,将在场大臣一个个「送」回府邸,才了结一场虚惊。 只是这几天赵高心事重重,致使他彻夜难眠,好几次想冲到望夷宫中去看胡亥在里头做甚,可一忆起道别前胡亥对他的信任,他就不再有这个念头。 无奈朝上其馀大臣却不让赵高得以安歇。 就在胡亥闭关望夷宫第五天,朝上便有传言赵高以酒色迷惑皇帝,让皇帝整日沉溺在酒池肉林中不可自拔,导致荒废国事,翌日,更传言赵高欲自立为帝,胁迫胡亥退位不成,便让早就买通的禁军侍卫将胡亥软禁在宫中虐待。 赵高对这些无的放矢的言论一笑置之,终于在一天一夜后不耐压力爆发,代皇上下旨诛杀所有造谣生事者以立朝纲,然而这旨意一出,更引发轩然大波。 这天已是第八天,赵高独自面对众臣的排挤,纵然有不少被收买的官员帮他说话,可赵高对面那些虚情假意的笑脸却一点儿也不安慰,反而感觉到更严重的空虚,入夜以后,他忧思难寐,独身走到望夷宫外,遥遥远远凝视宫中细微的灯火。 那口口声声爱他宠他的皇帝此刻正在远端灯火之下,他知道他只要推开门,就能如愿看见对方熟悉的面孔,可是赵高的步伐在距离望夷宫门外十几丈的距离前就已经驻足不前。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夜露在他的发梢凝结成水珠而滴落,赵高才感觉寂寞的滋味实在太过可怕,怕的他浑身发颤。 就在此际,赵高听见身后一声声规律的脚步声朝自己接近,唯恐是那些追问胡亥下落的大臣,正想逃,便闻一声沙哑衰老的嗓音道:「子尧,是老夫。」 赵高猛一回头,濮阳先生正朝他露出善意的微笑,赵高只是僵在当场,默默看着濮阳先生走近他,拍拍他的肩膀,语带怜惜道:「孩子,这几天你受苦了。」 「先生……」赵高鼻子一酸,凝咽道:「您怎会在此?」 只见濮阳先生叹息着道:「老夫只是不愿见你身陷囹圄而不自知。」 「……先生何出此言?」 「老夫夜观星象,见帝星闪烁不定,正是有小人蒙蔽之兆,一到咸阳,偶然耳闻皇上已多日不曾早朝,更无端印证了老夫的推想。」 赵高急道:「什么推想?」 濮阳先生却不回答,只是张目往望夷宫看去,「皇帝是否就在那处?」 赵高不语。听濮阳又道:「你可知皇帝在里头做些什么?」 这次不待赵高反应,他已经面色一改,皱眉道:「皇帝在里面施术作法,意图谋夺你的性命!」 赵高一听只是干笑,口中连连否决,「不可能……」 「难道你忘了你当初接近胡亥的初衷?」濮阳提醒,「你与姬丹都是为了复仇才踏上这片不属于自己的土地,姬丹已然身死,剩下你孤军奋战,如今胡亥大权在握,为了坐稳帝位,当然要除去对他最有威胁的对象。」 最有威胁的对象? 赵高失笑道:「就算当初我是有目的接近他,可是后来我——」 忽然惊觉不能再说,他连忙抿起嘴,但濮阳似已听出弦外之音,只是依旧轻轻拍着赵高肩膀,摇头叹息,「傻孩子,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你替他夺得大权,又耗费心思铲除异己,现在他已不需要你了。」 赵高骤然动手拍开濮阳的手,激动扬声道:「不!我不相信!」 「如果不是为了害你,为何连前因后果都不说予你知晓便自己躲到望夷宫中?」 「不是的……」 「帝星闪烁不定,正是因为身边有逆臣相随的关系,而你,正是他身边潜伏的危险!」 「住、住口……」 「他早看准你的弱点而利用你,你到现在还不清醒吗?趁着十日之期未到,赶快派人破坏他在望夷宫中的作法,这样你才可以继续活下去——」 赵高就在濮阳阵阵相逼的言语中猛一昏厥,他一倒地,濮阳脸上随即露出奸邪的笑意,一个晃眼,濮阳身上的灰衣黑鞋崩裂,露出其下绿色的皮肤,在月色下发散着森冷的光。 39、尽头 梦中,这是一片空无一物的空地。 胡亥的每个表情都在赵高的眼前窜动,赵高凝神呆望,最后赫然看见濮阳先生警告的严厉嘴脸,当下所有关于胡亥与他的片段尽数碎裂,成一地残冰。 但赵高仍不放弃,拼命将碎裂的图块拼凑起来,焦急而恳切。 躲在暗处的傲因见赵高陷入挣扎,开始对他的暗示有所反抗,那丑陋的面貌就变得更是扭曲。 当初他胁迫姬丹在酒菜中下毒,正是为了将来可以顺利控制赵高意志,他附身的对象只有死去的枯骨腐肉,于是才选了当时身死的吕不韦作为栖身宿主。 数年后,他已不再安于如老鼠般啃食尸骨的日子,他喜欢吸食人脑,而历史上能一次出现大批尸体的情景除了战争外没有其他!而他之所以会对赵高如此大费周章,只因为他已然察觉赵高复仇的野心能助他如愿。 然而这几天他开始察觉法力丧失,身上生成的筋肉也渐渐剥离,如此下去他必然融化成一摊腐水。 是哪个可恨的家伙在暗中封印他!想当今又有谁有能力封印他的能力? 除了投胎转世的星君,还有谁——! 他潜入皇宫,果然发现胡亥在望夷宫外设下结界,阻挡一切邪恶气息靠近,他虽不能亲自进入查探胡亥作为,可他在控制送饭的内侍逼他说出实情,终于知道胡亥将自己锁在内堂中,几乎与外界隔绝。 想这种力量自体内消散的感觉,与从前被女娲封印时的过程一样使他感到恶心,他好不容易等到这个良机脱逃而出,怎可能甘心再度被打入地底沉睡千年! 当窗外天色渐明,傲因化做一阵烟雾窜入赵高脑袋,这时候梦中的赵高依旧拼凑他与胡亥的记忆碎片,表情呆滞而落寞。 他一现身马上把地上赵高拼到一半的图案再度打散,惹的赵高狂乱地朝他咆哮:「走开!不许你伤害他!」 傲因仍是濮阳的模样,正确而言,是吕不韦生前的模样,但赵高不知,只见眼前之人脸颊像是龟裂一样猛然裂出细痕,鼻头塌陷,眼歪嘴斜,实在异常恐怖。 他不禁倒抽一口气,听濮阳先生声嘶力竭道:「你为了复仇,已让胡亥背负上昏君的骂名,胡亥前世乃天顶星君,这世他受劫重生,却荼毒百姓,枉杀忠良,所以他死后必然被拘留到地狱,生生世世遭遇无情轮回,永远不得返回仙籍!」 赵高神情呆傻,竟然想起不久前胡亥曾指着天上星宿时所他所说的种种情话,当下不知怎地产生了慌张的念头,忙质问着,「那……那怎么办?我、我不能害了他!」 「你若是能手刃胡亥,你身上所背负的罪孽便会远远超过了他,到时候胡亥劫数未到,却已死去,自然没有所谓的过错。」 赵高瞪大双眼,颤声道:「你要我杀他?」 「杀他!」濮阳先生面目全非,只剩一张嘴还在兀自开阖道:「杀死他,将所有的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那么你就可以带他受过,他就可以回到天庭重新受封星君!」 「不……」赵高低头看着自己剧烈发抖的双手,面上满是怆然,「我……我办不到……」 那声音又道:「可见你不真的爱他,你若真替他着想,就该结束他这一世悲惨的生命——」 最后,濮阳先生的影子已经淡的看不清了,赵高蹲下,俯身拾起一片碎图,正好是胡亥的笑脸,可这张笑脸,却霍然从中裂成两半。 赵高惊慌失措,痛不欲生,忽然仰天长啸,便从恶梦中惊醒过来。 可这次他张开眼,瞳孔中满是悲悼,默默下床,失神似地漏夜派人找到阎乐生母关押入牢,等阎乐寻讯找来,赵高看见阎乐一脸焦急也不关心,只是冷冷道:「宫中有贼人闯入,企图谋夺皇上性命,我让你去保护皇上。」 阎乐大惊,不懂要他带人保护皇上何必挟持他的生母?只是赵高早就率先走出房门,不再多言。 鸡鸣之时,阎乐等人已经率众包围望夷宫,为免贼人混入内侍当中,赵高下令除了阎乐带来的人手,其馀的活口一律当场处决。 阎乐虽然犹豫,但念及生母安危却不得不照做,等一行人杀入望夷宫中,赵高终于在内堂里看见那抹相思许久的身影。 他马上冲到胡亥身边,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胡亥本在入定,突遭人搅乱,体中气血运行顿时翻腾,立即爆吐一口鲜血,待鲜血喷溅而出,胡亥终于张开双眼,看见了赵高。 他看见赵高将他身体扶住,眼眶发红,抖着声音道:「你……你怎么了……」 胡亥登时一声无力干笑,双眼满是惋惜,低喃着:「可惜……可惜只差一天,我就能——!」竟是憾恨到说不出话来。 赵高胸口心脏剧烈跳动,他看见胡亥凄惨的模样,紧紧拉住胡亥手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胡亥激烈喘息着,体内元气大伤,视线放远瞧清门口围绕着一群面生的侍卫,大概知道赵高可能又受到傲因煽动,做出了什么身不由己的事来。 可他只是浅浅一笑,反手握住赵高的手腕,安抚道:「没关系……待我修养一阵,我自然能、能好转,想出其他办法……」 赵高听完只是摇头,摇着摇着居然连眼泪都摇了出来。 胡亥胸口一紧,正欲伸手府去赵高颊上泪痕,却听赵高悲声道:「我……我是来杀你的!」 「不……」胡亥苦笑,掌心已经触摸到赵高脸颊。 「真的!我要杀你!」 胡亥又是苦笑,「……为什么?」 「因为我——」赵高双唇颤抖,含悲忍泪道:「因为我爱你,我绝不能让你陷入轮回地狱!」 胡亥一听,暗叹不祥预感还是成真,无奈现下自己连起身都难,怎能破除傲因在赵高身上所施的咒术。 只见赵高自胸口缓缓抽出一把匕首,当匕首抽出时,竟然连原本被他收在暗囊中的一张纸条也随之掉落,纸条上是胡亥亲笔所写七个大字,赵高傻傻盯着这七个字,泪水就滴落到与君相见的君字之上。 「我……」胡亥重伤,说话的声音很是微弱,他看见赵高抽出匕首时自己心底并没有丝毫慌张,只是淡然笑道:「我只希望在死前再能听一次……你方才所言,你说你是……爱我的,对吗?」 赵高悲不自胜,哽咽道:「我……我……」 「能知道你真的爱我,即便现在就死,我也情愿……」 「我真的不想杀你,但是我不能看你被打入地狱!」 「傻瓜……这是我选择的,不、不怪你。」 赵高泪水奔流,颤抖的手连带晃的匕首剧烈摇摆。等到匕首终于缓缓落在胡亥左心口前,胡亥突然握住赵高手掌,毅然决然压下匕首! 刷——…… 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让赵高惧怕到快要发疯,他想要把手挪开,却听见一声虚弱的叫唤:「子尧……」 赵高猛一回神,听见熟悉的小名,所有理智便在这时全部归位。 他从前明明对胡亥下过暗示不许喊他子尧的,可现在—— 赵高不由自主颤声道:「你难道都……都记得?」 「……尽头。」胡亥牵动唇角,打算跟从前每个与赵高相处时所发出的笑容那样真诚与潇洒,可惜力不从心,只能哑声道:「难道我们真的走到尽头了吗……」 这是赵高在他身上下蛊时所暗示的字眼,只要每当他听见对方说出「尽头」二字,便会没来由的完全遵从对方的意志。 当时青龙君已替他解蛊,但他却一直装作中蛊的模样,其实他多想永远痴傻地佯装没有听见这个残忍的字眼! 他想问,问赵高为什么会选择这两个字? 可是他始终没有问出口…… 现在他已不需再问,因为他已从赵高悲痛的神情中看出来,他所带给他的一切彷佛是无止尽的痛苦,而赵高真正想要的,只是看见一切痛苦的尽头。 胸口不会疼痛,胡亥感觉全身已然麻痹,也快要透不过气,赵高似是早就呆傻,任凭两行泪水滑落,静静地凝视着他。 「不要再哭……」胡亥大口喘着气,彷佛是想从中得到一丝可以呼吸的机会,他的面色已经刷白,双眉揪紧,最后只听他虚弱的声音道:「我不怪你!这……这只是因为……你太寂……寂寞——」 赵高傻傻看着胡亥再也喘不过气而死,只是抱着胡亥,动也不动。 胡亥气绝,待在不远处的阎乐与其下属正慌张地不知所措,阎乐更是骇然,因为他的岳父竟在他的面前弑君! 然而这时候他们身后忽有一道黑影袭来,黑影所过之处均带来一股腐败的臭味,闻者立死,当黑影在赵高身后集结成傲因的体型,傲因纵身狂笑。 「谁还能妄想封印我?哈哈哈——你们全都该死!」 他得意忘形,没有注意到从死去的胡亥身上凝聚出一颗细小光点,悄悄没入赵高眉心。 这是心宿星的最后的意识,是时,所有关乎心宿星的过往全都在赵高脑海中播放,从一开始心宿星在苍茫的宇宙间凝视人间,到最后有机会幻成人形,而选择与赵高相近,一幕幕俱是心宿星千百年来的等待。 原来……他已凝望自己很久很久了…… 而自己呢?在这短短的数十寒暑,他是否能对得起心宿星长久以来的相思? 他又是从哪时候开始对胡亥由怨恨到爱情? 是不是那杯香甜的蜜瓜汁?是不是水岩寺仙台的一夜缠绵……他怎么记不清? 赵高落下盈在眼中的最后一滴泪,就轻轻放下胡亥,站起,朝胡亥不久前仍在努力施法的祭坛走去。 祭坛就在前方不远处,其下画着复杂的图腾,现在赵高已经明白这是源自上古女娲娘娘的法术,只是施术者连续十天自阴气最盛的午夜子时开始连续施法六个时辰,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便能成功重新启动女娲娘娘的封印。 傲因见赵高直直朝祭坛过去,立刻冲将上前,不料赵高身后突然一抹青光,竟是青龙君现身,挡开了傲因的袭击。 「你又来坏我好事!」 傲因愤怒至极,又化做一团黑烟铺天盖地朝赵高席卷过去。 青龙君面上哀伤,眼中却甚是坚定,念咒施法,自双掌前扬起一张青芒巨盾,阻挡了傲因的瘴厉之气。 这时候赵高已经走到祭坛前,正是上古图腾的中心,他学胡亥席地而坐,口中念念有词,承袭胡亥意识的他竟然再度启动封印法术! 青龙君大惊,知道封印将要完成,傲因却趁隙脱逃,想他若逃出十万八千里,恐怕凭赵高体内仅存的法力也奈何不了他,谁知那图腾已闪出刺目光线,将傲因身上的黑影盖过,傲因一声声惨呼,凄厉无比,只见黑影形成的利爪用尽全力在地砖上画出诡异的刻痕,可最后还是难敌封印之力,被打入大地深处,不再超生。 封印一成,山河动摇,青龙君知晓这必然是因为傲因的怨念尚在作祟,只待大地磨去他的戾气,这个天下将继续太平。 心想,这般心宿星在此劫中最后的牺牲,总算可以弥补一些曾有的过失吧—— 终章 ——天庭 九霄云外,玉帝严肃凝视席下之人,久久不发一语,是站在一边的青龙君出面求情,玉帝这才终于开口道:「苏元,你可知错?」 席下之人一袭素色长衣,黑发流云般垂在双肩,他虽然示弱,却仍隐藏不了天生的霸气,身躯凛凛,昂首道:「苏元只错在自己无法认真审度情势,秦朝覆灭,实乃天意,苏元纵然可让秦朝一息尚存,却不能让暴政存续于世!」 言下之意,关于他那些义无反顾的为爱纵容,竟是他由衷的了。 玉帝正想斥责,却让青龙君笑脸打断。 「苏元涉世未深,自当好好磨练,请玉帝网开一面,莫要计较!」 听到这番说词,心宿星脱口低声附和道:「……就是!」 玉帝极具威严的目光立刻扫了过去,却在瞬间变得慈眉善目,对青龙君微笑道:「本座自然不会与心宿星较真,只是心宿星此番入世,与原先的用意大有出入,本座不得不罚。」 青龙君背脊瞬间一凉,干笑道:「是、是,是该罚……」 「咳——」玉帝清清喉咙,朗声道:「心宿星误入歧途,万幸最后醒悟,免于苍生一场浩劫,可有过定要究办,以维纲纪!本座决定让心宿星在晦朔之地反省三千年,三千年后方可回天庭复职。」 晦朔之地乃是天地之间的交界,日升月落交替之处,按理说,当地冤魂聚集,对洁身自爱的神仙们来说是一点儿也不愿有有半点关系的。 但心宿星却面现喜色,直呼:「玉帝英明!苏元自当好好反省!」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被玉帝听见,惹来玉帝双眉微微蹙起,青龙君见状,在旁发出一声声提醒失态的咳嗽声,这才让心宿星端正跪下,有了一点领罚的模样。 之后,心宿星被天兵们押往晦朔之地,他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是天庭为免罪神脱逃的法宝。 可是心宿星却全无脱逃的念头,反而兴冲冲奔向晦朔之地里头的一片幽冥。 押解他的天兵二人互相面觑,摸不着头脑,见心宿星身形遁入幽冥就一同回去向玉帝覆命了。 幽冥当中,唯见心宿星身上的白衣发出微弱的光芒,在这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却足足流连了一百年,才将在晦朔之地陷入迷途的赵高魂魄找到。 原来在世间犯下大错而横死者,魂魄都会先飘往晦朔之地受尽五百年迷途煎熬,迷途上,魂魄毫无方向胡乱飘移,宛若孤魂野鬼,等待五百年后,或得以净化、或得以重生,然后再入轮回。 心宿星一找到赵高的魂魄,立刻将魂魄的一点微光拥入怀中,然后他屈膝蜷身,把赵高魂魄牢牢锁在胸前。 直到自己身上的白衣已融化在幽冥的黑暗,心宿星缓缓闭起双眼,似是在感受魂魄里若有似无的脉动。 「子尧,不要害怕,有我守着你,你不会再寂寞的。」 「子尧,其实五百年很快就过了,我之前已经度过将近三个五百年,可是当我遇见你以后,发觉一千五百年原来一下子就熬过去了。」 「你说五百年后,你会转世成谁呢?你会不会记得我?呵呵,我知道你不会记得我……」 久久,在幽冥里只重复传出一句:「但我会一直记得你,然后找到你,再爱你一次……一次,再一次……」 秦二世三年,满是枫红的秋天,赵高拥立嬴扶苏之子嬴子婴登上帝位,是为秦三世。 子婴聪明仁厚,富有智慧,赵高想着,他至少要替胡亥守住这秦代江山,于是忍下悲痛,强自镇定,规划子婴登基大典。 无奈子婴不明所以,听信谗言,误认赵高与关中叛军刘邦私通,意图谋划疆土,便藉故将赵高诱入房中,下令让埋伏其间的宦官韩谈出手将其杀死,赵高措手不及,被韩谈刺杀当场,含怨而死。 赵高死后,子婴下令将其尸首车裂,时人无不称快,可怜一代英魂,徒留千古骂名。 接着,子婴即位,短短在位四十六天,先向刘邦投降,后被抵达关中的项羽杀死,至此,秦朝覆灭。 项羽入宫后随即让人大肆搜刮宫中财物,最后下令纵火,将曾代表秦朝繁景的东西一样样烧个精光,而那本被赵高藏在宫中的古牍残篇亦从此时流落于大地。 至于它的神秘力量是否会为这世间带来什么转变?这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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