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牙 上——都月白
都月白  发于:2014年08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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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关于杀猪匠和年轻小帅哥的猥琐故事…… 小帅哥攻,杀猪匠受,亲们木要站错CP哟,毁掉三观不可以怪我~~哇咔咔 钱牙做杀猪生计,某日机缘在去世养父捡到他的地方救回个陌生年轻人,原本默默承受孤独的心开始发生变化,他希望身边可以多个人陪伴…… “小子,我捡了你你就该谢谢我。” “小子,我捡了你你就该替我做工还债。” “小子,我捡了你,我把全部都给了你,想抛掉我,做梦!” ‘钱牙,你告诉我你还想怎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 内容标签:年下 强强 报仇雪恨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钱牙、段孟启 ┃ 配角:段墨胤、萧凰诗、萧逸铭 ┃ 其它:大黄 楔子 :弃儿 钱牙刚出世便被遗弃,幸得一个杀猪匠过路才让他免于冻死在大雪天。 姓钱的老杀猪匠替人杀猪糊口,生活贫苦无妻无子,捡到弃娃自是无比欢喜。当看见娃嘴里冒尖的乳牙时他惊诧至极,‘钱牙’两字也因此标识了婴孩一生。 钱牙从小聪慧,除了帮养父打下手,没事常跑私塾偷听教书,暗地学了不少课识,希望将来有本领孝敬养父也为自己创造更好的条件——例如从帮人杀猪变成自己卖猪肉赚钱。这是钱牙的理想。 晃眼一去三十年,钱牙的适婚年龄都快过了,奈何却没姑娘愿意嫁给他这穷鬼,但小小的失落后他便重新振作了。他觉得有一点他比爹强,那就是自己走夜路被绊倒撞落真牙,养父硬拿积蓄换成黄金帮他填了两颗金牙。幸庆掉的臼齿不是门牙,否则这辈子真脸见人呢! 邻居姑婆笑他人如其名俗到难以翻身,他丁点不放心上,嘴巴的用途就是吃饭说话,何况人家把他挂嘴边证明他有魅力,反正高不高兴都要过一天,全当好话听得了。 再后来老杀猪匠病危急得钱牙团团转,大夫诊断为体虚血枯,需药材天天服饮吊命。那些药贵得离谱,无措的钱牙想到把金牙当了,已入膏肓的养父明白他的心思,劝他别要浪费,吃一次药不过多活一时半刻,无底洞永远填不平。 看着哭得像小孩的钱牙,老杀猪匠灰白的皱皮脸绽放慈祥的笑叮嘱他莫哭,常杀生带煞的人流泪会冲淡阳气招来猪鬼寻仇。 钱牙明了养父安慰自己,况且杀生就是杀生,谁说不淌泪便心安无事?越发悲伤的他将头靠在养父掌上,自责没让对方享福枉为人子。老杀猪匠却道他本该凄惨孤老,得老天爷怜悯将钱牙赐予他,拥有钱牙已是大福,其它全不重要。 钱牙的眼泪被他自己擦掉,再流、再擦,周而复始……因为他不能泪湿父亲轮回的路…… 这夜老杀猪匠去世了。 简朴的葬礼结束,送行的人纷纷离去,墓地只剩迷茫浑噩的钱牙。他凝视墓碑的刻字微颤唇角,仿佛正经历黄粱梦一场…… 夜深,守坟一天的钱牙终于挪腿了。 养父飞去极乐世界独留他在阳间,真难想象将来孤独的人生。 步入回家的小巷他忽然很想去看看养父当年捡他的墙角,那儿是他八岁时邻居六婆指给他看的,‘太脏了’是他当年唯一的感想,埋怨那双狼父狼母为何不挑点干净地丢孩子;然而此刻他则在缅怀逝世的亲人,望着作为他婴儿床的脏墙角回忆养父年迈的昨昔身影,眼眶瞬间湿了。 听说养父捡他是腊月,如今近三月,算算刚好三十年。钱牙抿抿厚唇,落寞转身准备离开 ——……唔嗯…… 耳尖的他立即捕捉到暗夜唐突的响音。 谁呀? 他怀揣好奇往声源处迈去,前进十步左右一双男鞋首先映入眼瞳,焦点向前推去瞧见双腿,紧接上身,再后……一张沾血的脸。 钱牙吃惊,弄不懂垃圾堆旁怎会有血人。而血脸的主人两眼紧闭痛苦呻吟,时不时抽搐以及腰腿部位的暗红昭示着这家伙身负重伤。或许是他杀猪的缘故,血淋淋的新鲜人头摆在面前也没什么震撼。 谨慎打量陌生人好几遍,遂而,钱牙舒展神情,嘴角渐渐荡起了浅笑…… 第一章:恐吓 天亮时分,钱牙拉开自家的破烂木门走进杂物堆积的小院,每日卯时惯例把杀好的肥猪送去给肉摊老板的他回家了。 凡世生灵被分等成很多类,比如达官贵族、富商小贩、穷鬼乞丐……养猪卖猪的叫小贩,钱牙杀猪却无本钱,不够资格做小贩充其量穷鬼一枚。有些肉贩嫌麻烦懒得动手宰猪便出钱请人做,酬劳虽少好在能糊口,他预感人生轨迹会照养父的老路走。 钱牙养的大黑狗‘大黄’一见他进家就摇头摆尾,欢喜围上来在他腿旁转圈圈,并用狗嘴轻轻咬拉他粘满肉腥子的脏裤子求关注。 “怎么呢?肚子饿?”钱牙搁下肉钩,蹲下身体笑嘻嘻地抚过大黄的尖耳朵,“我马上煮饭,吃猪血粥。”大黄闻声尾巴抖擞得愈发厉害。其实纯粹杀猪也有甜头,尽管不昧良心偷窃鲜肉和内脏,猪血倒可以悄悄留些煮粥,节省买菜钱。“……不过从今往后只有我们两个吃饭了。”音尾渐小,男人笑意淡去,神情黯然下来。 似乎懂得他的悲伤,大黄伸出舌头一下下舔舐他的脸颊,眼里同样透露着伤心。摸摸它的头顶,钱牙欣慰的舒口气,站起身道:“我们去煮饭。” …… 好像睡很久了。 这是哪呢? 睁开眼睛,迷茫直视着上方只要下雨就绝对漏得稀里哗啦的破孔房顶以及暗角边缘错综交织的蜘蛛网,真担心扒在丝网上来回爬动的臭虫会掉在身上,环望四处,乌黑脏乱的环境简直叫人浑身发痒! 什么鬼地方?!恶心油腻的墙壁挂了许多铁钩、刀之类的利器,拿来杀猪杀牛吗?刚想到杀的问题,床铺上的人不禁回记之前遭山贼伏击抢劫的经历,对方人多势强,自己又被捕兽夹伤到脚,能突围脱困算幸运了。但他在半路不省人事,莫非……被山贼抓回了老窝? 老窝……他再次审视这破烂的瓦房和那些恐怖的大刀铁钩,越看越像土匪刑房。心想要赶快走,奈何用尽力气也无法从硬板床上坐起,稍微动动腿脚都有难以形容的剧痛席卷全身! 他咬咬牙,唯有暂时放弃逃走的念头。须臾,房门吱啦声打开,一个身高体健的男子手握两把刀走进屋内,后面尾随一只大黑狗…… 钱牙放下东西准备用磨石打磨钝刀,屈腿寻找之际感受到一股刺人的视线,偏头一瞥——原来他捡回家的人醒了,正瞪圆黝黑的眼睛在自己身上转悠,目光藐视且怨念。 被救了还一副想吃了救命恩人的凶相真他娘的欠揍!不过……晃眼自个屋里挂的菜刀和钩锥,钱牙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思。 突生毒计的钱牙搓搓手,两眼往墙上一扫,选取一把开膛宽柄刀,向刀身哈口热气并伸舌舔了舔带腥的刀刃,逆光幽暗的阴森眼瞳对床上人散射出诡异狠辣的寒光,极度嗜血爱肉的模样似乎在琢磨从哪先下刀! 作为看人下菜碟的奇狗,大黄一察觉主人的态度自然跟着呲牙咧嘴,暴露尖利的犬齿,紧随钱牙踱起狗步慢慢靠拢床沿…… 躺在床上的人内心早已危机泛滥,现今更紧张得汗如泉涌。这一人一狗看着就不是好货,若不自救肯定会亡命于可怕的屠夫之手!双臂使劲支撑身体,全身的攒动终究给剧烈的疼痛打败。 他怒红双目,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斜仰头用愤恨的眼神剐剜举高刀的悍匪,瞳孔映入屠夫状如恶鬼的样貌,然后看见男人拿着刀朝他猛地砍下,认命地闭上眼—— 完了! ……过了好久,削肉锯骨也未降临。 他诧异地睁开眼,刚刚还举刀的屠夫已经离开,在远离床的灶炉边挥舞着锅和勺,只剩大黑狗趴在床沿边鼓着狗眼好奇地与他互相对瞅。默默咽口唾沫,神经紧绷到极致后忽然松弛令他感到慌心的疲惫,轻声问:“……你是谁?” 刚从米缸里舀出两碗米的钱牙闻声浅浅笑过,没理会,继续捣弄午饭。那人见没回应也不想讨没趣,双方缄默着,米汤沸腾的匍涨声是空气中流传最明显的震响…… 钱牙将凝结的猪血划成小块,一股脑倒进常年使用的旧锅里,长勺搅匀后再熬一阵热腾腾的猪血粥就熬好了。把粥盛进土碗,放点盐,端近躺着伤员的床。该怎么吃呢?钱牙看出来了,他捡回来的家伙除手能动腰腿基本没用,自己去喂估计人家不乐意,而且他也没这么大的儿子。 赶开碍事的大黄,钱牙一手执碗,一手挽过那人的右臂将他扶起,又给人后背垫个软和的布垫:“我不会伺候人,你手能动就自己端碗吃。”言终,强行把碗塞进对方手里就离开了。 床上的伤号垂眼盯着这碗掺杂红褐色固体堪称恶心的稀饭,纠结要不要把碗撂下时肚子竟违合时宜的咕咕叫起。 “呵呵……”五脏庙的抗议引来钱牙的嘲笑,一边给大黄的缺口大碗盛粥一边慢悠悠道,“有吃的就少挑剔了,你该庆幸你还有机会吃东西。”一句话损得对方十分尴尬,一时吃也不是放碗也不是,木然的端着在床上干坐。 “对了。”看见大黄开吃,钱牙扭头面向那人,“你衣服我帮你换了,你身上一个子都没有,日后别问我要钱啊!衣服在床角,如果还想穿我可以帮你洗,正身划破了几条大口补补就行。” “……是你救我?”那人的第二句话声音依旧细弱。 “也不算救,你倒在外面恰巧被我抬进来罢了。”钱牙语气轻松,“你无需害怕,我替人杀猪,这些刀钩是我糊口的伙计。” “……” “你怎么出事的?镇上没见过你,你从哪来?” “……”对方依旧沉默。 “……好吧。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大家有缘才遇见。我叫钱牙,很好记的。你叫什么?” “……” “小子,我问你名字,你告诉我我好通知你家来接你,你腿不能动难道自己回家啊?”男子依仍然不言不语弄得钱牙心急火燎,“就算不叫人接你,总该告诉我名字吧,呃啊喂的它还以为我在叫它,看,尾巴开始摇了!”说着手指指向开心舔食的大黄。 男子瞬息黑脸,有些恼怒这个粗人,准备好的道谢悉数咽回喉咙,扭开头犹豫很久方才道:“……孟……孟启。” “孟启?”钱牙跟着轻念一遍,嘴角随即弯翘,“满好记的,和我名一样。” 到底哪里和你一样?!男子抬头望天腹诽。 钱牙不知道他在郁卒,自顾自地展露笑脸:“小子……不,孟启,你有吃就赶快吃,我不清楚你是哪家少爷,我家穷只能吃这些,不想挨饿就忍着吞。没毒的放心好了,我真要害你昨晚任你在外面吹冷风。”帮孟启换衣服时钱牙便晓得这小子家境不错,穿的衣服全是顶好的料子,即使破损都能换钱。 听完钱牙的话孟启不好再作态,望着手中腻糊的猪血粥思虑此人所言不虚。半响才抬碗抿了小点,入口后发觉这看似恶心的东西没想象中差,手里的碗很快见了底。 钱牙猜准他不够吃,面容和悦的又盛来满满一份给他。当第二碗热粥递到孟启手里时让他更加不自在,因为钱牙的善意使他惭愧得讲不出任何话。 第二章:郁卒 朦胧中,热烘烘的气流喷到孟启脸颊,靠床外的手臂貌似被什么东西来回扒刨,隔着粗布衣抓挠他的皮肤。 孟启不予理会继续睡觉,但频繁的骚扰实在打搅人安眠,眼皮跳动几下终于张开往受惊扰的方位睥去:一双瞪得鼓鼓的狗眼正近距离与他对视! 早预料是这只土狗骚扰他,孟启望向屋顶的漏洞轻轻叹气,昏暗的光线说明天刚蒙蒙亮。无奈地回瞧一旁迫切需要他关注的大黄,孟启使劲缩回被压的手臂,慢慢翻转身体面向墙壁。正准备补觉,打耸的眼帘下一秒陡然大睁,眉宇深皱,本就没什么厚度的嘴巴抿成薄缝——这死狗太不懂看脸色了!不理它就要乖乖跑边去,如今竟然跳上床横趴在自己身上! 真重!好肥的狗!孟启腹里谩骂并加劲抖摇臂膀想将狗儿甩掉。可他愈动狗儿就扭得愈厉害,‘嗷呜嗷呜’的犬吠直至完全挂在孟启身上确定他甩不下它才收工不叫。 孟启从不知自己招猫猫狗狗喜欢,难道说这床本来属于身上的大黑狗?没错,可能就是这样,否则狗儿没道理总拿渴求的目光看自己,原来狗儿本意在看它睡的地方!姓钱的屠夫实在够变态,专门打张床给狗睡! 被骚扰不得安宁的孟启瞌睡没了,趴在他身上的狗儿反倒睡熟,呼吸匀称舒畅。斜瞟让自己无法安生又睡得纹丝不动稳如压顶泰山的大黄,孟启眼中闪烁出愤怒——“死狗!!”孟启忍不住骂了出声。 送完猪回家的钱牙进屋就瞅到这幕人狗同眠的画面,放下手里的铁器随口说:“你们感情真好。” “……好?”脸朝里边的孟启闷闷道,“哪里看出好的?” “睡到一块还不好?”钱牙边说边提锅放灶上准备生火做饭。 “你的狗睡了半个时辰,我的左手快要瘫了。”孟启尽量和气不曝露内心火光。 “它喜欢你,小动物粘你证明你人不坏,你该高兴才对。如果不情愿就叫它下来嘛。” 孟启黑了脸,呛声说:“请恕我高兴不起来,若我没受伤我绝对会‘叫’它下去的。麻烦你把它叫走好吗?” “好啊。”钱牙拍掉手掌的米灰走近床伸手拉拉大黄的耳朵,“醒了,过来陪我烧饭。” 声音刚落睡得正香的大黄耙软的尖耳朵即刻竖立,睁开眼很快从孟启身上跳下,四只脚站在床上狠狠抖着狗身把迷糊的脑子甩清醒,不过孟启感觉它更像在甩毛里裹着的虱子:“……这狗叫什么名?下次我好喊它离我远点。” “它叫大黄。” “它不是黑的吗?”孟启诧异,根本无法理解给黑狗取名‘大黄’意欲为何。 “你真爱钻牛角尖。”停下手里的活,钱牙斜盯向床上的家伙,“谁规定黑狗不能叫大黄?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好比昨天你不告诉我名字,我同样会帮你取个代号,‘小黄’不错吧!” 钱牙不解释还好,才解释完孟启的脸简直晦气惨了。小黄?!什么鬼东西!! “我没空管你这些!我想问问这床……床谁睡的,我……我是说,这人睡的还是……狗睡的?” “哦……”拖长尾音,钱牙瞬间犀利的瞳孔隐隐划过丝寒光,“你猜呢?” “……” 未得答复的钱牙挥晃湿漉漉的手走向木床,居高临下地俯视孟启,表情极为戏谑,可目光中却携带经由掩饰的悲恸:“既然你那么想知道床是谁的我就好心告诉你,这张床是死人睡的。我爹在上面咽气,白天刚埋,晚上你就来睡了。怎么?感觉如何?” 其实钱牙不必问感觉咋样,光用眼睛看也清楚对方不舒服,青白的面色别提多难看。钱牙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孟启,转身离开做自己的饭,任凭孟启陷入无止无尽的纠结中,无力自拔…… 此后几天孟启没和钱牙搭话,钱牙也丝毫不在乎屋里多个哑巴。钱牙说话直接率性容易把心细谨慎的人刺激到又不自知;而孟启尽管会选择措辞,却在不经意的地方伤害到别人的自尊……沟通如此艰辛,能少说尽量少说,能别讲话就尽量沉默。 孟启算算来此已六天,腿差不多能动,下地行走的话或许吃力些。姓钱的屠夫今早出门到未时都没归家不合常理。当然,他绝对不是在想午饭问题,只是单纯觉得怪。 黑狗大黄安静的盘蜷在窝里午睡,孟启瞧它难得精神萎靡不闹自己便试着挪腿下地,全身运动仰仗手的撑扶,依靠能够帮助移位的物件,缓慢地朝屋门小步迈去。 出了房屋,经过杂乱狭小的院落,刚伸手拉开院门视野中竟倏地冒出团庞大的黑影。黑影直直往他撞来,搂抱他双双倒下地…… “你是谁!”孟启受到惊吓,睁圆眼恐惧地瞪向紧抱自己的那团又重又花哨的东西,大喊一声并极力推卸突然缠住他的家伙,可对方死死抱住他不断哭诉——“钱牙哥,我失恋了!我失恋了啦!呜呜呜呜呜呜……”随即又把泪水鼻涕统统抹在孟启的衣服上,特别恶心。 孟启好一会才看清楚搂他的是个圆滚滚的大胖妞,整颗头挤在他胸口蠕动看不见模样,极具重量感的身材压得他快疯掉了!“你放开我,我不是你钱牙哥!”纵有武功底子,受伤的孟启对这胖妞亦没半招可行,何况险些给对方勒得窒息。 胖妞没听他的抗议和辩驳,泪水混合鼻涕唾液一个劲的讲诉她的失恋。孟启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从遭山贼围击开始就总遇见天敌——屠夫钱牙、黑狗大黄,以及身边这……一坨圆圆的……胖妞……犯太岁了吗?!正当乌云席卷他心灵之际,一个阴影笼罩到他的上空伴随一句:“你们搞什么?” 钱牙回来了,手还拿着一根粗粗的木棍,看样子刚从树上砍下来,挺新鲜。 “啊?钱牙哥,你怎么在那啊?”胖妞惊异地仰望才回家的钱牙,再瞧瞧被自己紧抱的陌生男终于不好意思地松开手。 “小美你哭了?发生什么事?”钱牙关心的问。 “我……我……”胖妞我了半天后竟红着圆圆的脸娇羞地瞟了瞟旁边的孟启,待看清孟启英气而俊秀的脸更加羞涩,“我……” 啊?钱牙不懂,跟随胖妞的视线看向孟启,“你欺负小美?” 孟启白眼一翻,无语地偏开脑袋:“不关我事,别看我。” 钱牙自然明白不关孟启的事,又看回胖妞:“究竟怎么呢?” “我……”提起伤心事胖妞适才正色道,“上次……四姑婆不是给我介绍个男人嘛!”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然后今天……去见面……我觉得人还可以,我就当自己委屈点了。” “嗯,然后?” “然后……那男的……” “他怎么呢?” “然后他转身就走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失恋了啦!” 第三章:还债 当商小美……也就是胖妞哭哭啼啼讲完她第三十八次的失恋全程天色已近夜幕。依钱牙的经验看,本应呼天抢地几天的胖妞这回居然只花两个时辰就消停实属怪哉。 而小美偷瞧孟启的暧昧眼神,和一句‘今天是我不对,钱牙哥你要替我道歉哦!’让观察力犀锐的钱牙立马清明,很干脆地答应她的请求。 心满意足的胖妞踏着小碎步离开了,屋里只剩面色青黑交互的孟启与面带讪笑的钱牙。钱牙随而踱到孟启身前:“小美她好像看中你嘞。” 不说还好,一说孟启就想到胖妞的做作扭捏,那快看不到五官的肉白圆脸露出的娇羞直叫他郁闷得呕血——“拜托你少胡言乱语,再刺激我会加重我的伤势!” “加重伤势?”钱牙挑高浓眉,“你差不多都好了,莫非被小美抱得旧伤复发?哎哟,你身子骨真弱。”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孟启瞪向他。 “少爷始终是少爷,人家胖点就恶心你了。我猜若是个美女,估计你该被勾魂了。” “……” “哼。”屠夫的面容因对方的措辞变得愠怒。他一直把孟启看作和善的年轻人,没料身份富贵的小混球终归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对胖的女孩同样会嫌恶。 孟启没有辩驳,他的沉默在钱牙的思想里无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羞愧,另外种则是默认自己的观点,不屑跟自己反驳……算了。钱牙无奈浅笑,将手中的木枝递给对方:“你走动不方便,将就用用这个,多活动对筋骨痊愈有好处。”把东西递出钱牙旋身走向灶炉。 “你从哪捡的?”盯着不起眼的木棍,孟启语气藐然地嘀咕。 耳朵听进孟启的话,钱牙稍停片刻后又认真做自己的事:“我爹今天头七,我去祭奠他顺路砍的。” “哦。多谢你了。”孟启把玩着木棍随口敷衍,玩着玩着原本涣散的目光开始聚拢,他惊讶地捋过棍子发现自己因为气恼忽略的某些细节——“树枝你削过?” “不削你怎么拿?” “不是,我是说,你全部削平了。”木棍一点扎手的感觉也没有,整根树枝给细细磨遍十分平滑,握感舒适。 “这样用起来舒服些。”钱牙一语带过自己辛苦的劳动,随意的言语让孟启难以平静。经过几天的相处他也逐渐了解钱牙的脾气,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孟启自诩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但先前对钱牙的态度却称不上好,确实很不应该。半响,孟启沉声道:“削圆枝节挺麻烦,谢谢你,很合适。” 汤勺慢搅放入猪肝的汤锅随即盖上锅盖闷熬,开始拌凉菜的钱牙回覆说:“你是该谢我。对了,你睡那床习惯吗?如果你心里有啥,和我换好了。” 啊?孟启起初懵懂,马上忆起几天前对屠夫说过‘这床是人睡的还是狗睡的’的无心之言顷刻面红耳赤。他清楚记得当时钱牙冷冻的态度,如今对方的询问真叫他既羞愧又自责! “不必。”双手拽牢木棍,孟启眼神闪烁,“我睡得很好。何况……还有仙逝老人的福佑。” “你习惯就行。”背对孟启切菜的钱牙掌心有多道割痕,细细密密的伤痕全是削树枝的成果。孟启对亡者的尊重使他心中感觉炽热,之前对方的无心也不愿再计较:“等吃完饭我带你上街走走,你憋在屋里也挺难受。” “……谢谢。”只言片语间孟启感觉到屠夫的善良,也为自己不经意轻蔑他人的错误而愧疚,思忖中双手将不起眼的拐棍捏握越紧。 睡到傍晚的大黄拖着尾巴走到床边,前爪一下抬高趴住孟启的膝盖嗷呜吠叫。尽管还是对大黄的黏糊无奈,却不会厌烦了…… …… 和解的钱牙和孟启关系转好。钱牙一般会在黄昏和孟启外出走走。即使没人搀扶小伙子单靠自己也能走平稳,看来快不需要那根多余配件了,作为孟启伤好前的辅佐算是功成身退。 钱牙曾提议孟启通知家人来接他。孟启闻言立即面色诡变:“我不想他们为我担心,伤好我就自己回去。”当钱牙问他家住哪,孟启又是淡淡一句:“洛阳。” 钱牙点点头,露出土气的笑容:“果然是城里人,洛阳离我们云香镇挺近,但我一次都没去过。据说那地方漂亮得很,有机会真要去见识见识。” 斜睥沉醉幻想的钱牙,孟启摆头抿笑:“也不见得好。” “你小子生在福中不知福!”钱牙大骂,觉得孟启在显摆,“讲反话打击我?” “没。”孟启深吸口气,平淡地眺望远方,“我只是突然感觉轻松了。” 钱牙没工夫管少爷情绪陡换的理由,回嘴说:是啊!空气挺清新的,没家里闷。 有武功底子的孟启两天后正式弃用拐棍,他没用不代表钱牙舍得扔,物尽其用的屠夫把它加长做成晾衣服的支架。不过健康的少爷不归家钱牙甚不理解,斜眉吊眼的刺探孟启啥时走?孟启说:“近期不急。” 这不成。钱牙打断他的话,神色不爽,“我留你住是由于你腿瘸,现在痊愈了还继续住?” “不行?”少爷有点懵。 “当然。我每天辛苦奔波没几个钱,留你已经勒紧裤腰带了,如今你活蹦乱跳的少装可怜!” “……你想要房租?” “这都被你猜对!我总不能养大黄还养条米虫吧!” “你要我怎样?”孟启不想跟口中金牙乱颤的屠夫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钱牙冥思一会儿,眼睛忽然放亮:“这样!你替我做工作为补偿,我也能减轻负担。” “要我做什么?”屠夫眼冒精光令孟启顿觉阵阵冷颤侵袭。 “很简单。”钱牙隙开嘴显露出黄金臼齿的踪迹,话语验证了孟启的不安—— “杀猪。” 第四章:际遇 流放人世的太阳初芒照亮淳朴的云香小镇,包括杀猪匠钱牙的狭小家院。 普通的农户此刻丁点不平静——右手拿刀左手拿磨刀棍的孟启双眼爬满迷惘的疲惫,英气俊秀的脸庞及衣物粘染的大片血迹全属于在周围乱跑并时不时用脑袋撞他的肥猪。黑狗大黄第一次经历猪发狂的场面,没胆地夹牢尾巴缩紧狗头躲进屋不敢现身。 没被一刀毙命也无法被温柔放血的猪被新手胡砍中最痛的脊椎,疼得它从杀猪案上挣脱,四处蹦跳,鲜血因强烈的运动喷溅得到处都是,院内摆放整齐的家当经肥猪撞倒又给踩踏成一片狼藉! 孟启蠕动厚薄适中的嘴唇,外表淡定的他内里翻淘千层浪。比起肥猪肉体的痛,他心灵上的悲苦更为浓重!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竟然感受前所未有的虚脱。僵硬的他握紧刀颤抖着身体,不清楚究竟是抓不住杀猪要领被暴走的肥猪惊吓所致,还是生气的。 杀猪的活路乍看简单,钱牙也大致教导了他一些技巧,可亲手操作时才明白自己太幼稚!他暂时不考虑回家,可不走人就得杀猪!低头看着滴血的刀具,鲜血反衬寒光让他忐忑难安。 此刻院门被拉开,送完猪肉的钱牙推个破木板车走进来,眼珠扫视过狼藉的院坝眼神顿时瞪直了,不禁“哇”响好几声。背脊被歪砍一刀的肥猪乱撞一阵,发现有了出口立即改变行径迅猛的朝钱牙冲去! 钱牙赶紧扔掉小推车,旋身关上大门,急忙往旁边一跳躲避肥猪的撞势;猪头猛地撞到厚重门板,脑袋瞬间震荡发昏。趁它昏头的罅隙,钱牙抓起角落的压门棍死劲地往猪身要害击打…… 好不容易把猪敲昏死的钱牙摇头喘气,皱着眉瞟向没搞定猪的无能少爷连讽带刺道:“少爷,我昨晚说的你一样没记吗?你当我讲废话啊!!” “……我……” “你读过书,怎会听不懂我的话?”钱牙抢过孟启的辩驳,“猪跑了你要我上哪抓?我得赔多少钱?一头活猪很贵的!” “……我不是故意的。”待吝啬的屠夫吼完孟启脸色早就难看至极。“若跑丢大不了我赔!别说一头,十头百头也行!”受钱牙刺激,恼火中的孟启冒出少爷性子。 “你赔我?上下一分钱都摸不出拿什么赔?”钱牙特讨厌这些装屌的话,立马横眉怒目嚷嚷,“你小子讲话真是气煞人!” “那你吼什么?”对壮男屠夫的揪扯孟启深感不耐烦,“它不还在。” “等跑出去就晚了!”钱牙岔气难平,圈起袖子冲站如雕像的孟启喊,“快点帮我!” 孟启没动。 臭小子。钱牙暗骂一声,迈步过去揪住孟启的肩领拉他到昏厥的肥猪旁边,“我们抬它上案台。” 郁卒地狠盯瘫地的猪,无法违抗的孟启只能听从屠夫的话办事。 “你好好看准步骤,再别搞砸了。”叮嘱他仔细观摩,钱牙开始给猪放血。清晰的开膛破肚取内脏的场景令孟启反胃,血淋淋的屠杀使他晕眩不快却没有想逃避的念头,孟启突然感觉平民生活挺好,清苦中多是自在…… 屠夫手把手的教学令孟启很快上手,丝毫不似第一次的窝囊;即使过程中经常让钱牙骂得心焦火燎统统被他大度包涵。满脑装着铜钱碎银的屠夫看他手脚麻利就接了不少活,一个月下来赚的钱等同以往双倍。 周围邻居和一直请钱牙做活的人渐渐知道孟启的存在,有些自己杀猪的肉贩他们的婆娘见到这陌生的英俊小哥,纷纷磨着自家男人请钱牙杀猪。女人们嘴上说不要男人们劳累,实则希望多瞧瞧送猪肉的小帅哥养养眼。 后来云香镇一李姓大户为祭奠仙逝的老太爷要请屠夫杀猪。孟启送肉那天恰巧李老爷的小妾也在厨房,来回几眼就对貌若潘安的孟启倾了颗芳心。这小妾原是镇上窑子的头牌,本就不是良人,相中年轻小伙自是没太多羞耻感,总寻机会柔若无骨的轻碰他精健的臂膀,孟启则淡定一张冷脸巧妙躲开女人的攻势。 遭拒绝的女人并未放弃,愈发打扮花枝招展在钱牙家的巷口徘徊,盈盈含水的杏眼故作平常地瞟进小巷。 关于少爷不经意间惹来的桃花钱牙非常喜欢调侃,孟启就相当不爽屠夫的玩笑态度。 “有啥关系。人家那么漂亮你也不吃亏嘛!哈哈哈哈哈哈……”嘴里包满米饭的钱牙豪声狂笑,翕张间米粒飞喷老远,“李老爷快六十了,那小姨娘才二十不到当然要打你这种奶油小哥的主意。哈哈哈哈……少爷你真招人喜欢……哈哈哈哈……对不对?大黄。”屠夫俯视在他腿边打转悠晃的黑狗,乱飙的饭粒无法避免的喷到大黄,让它黑黑的皮毛上粘黏不少;被喷饭的大黄不明所以还高兴的仰望他摇摆有力的大尾巴…… 一餐饭孟启已经吃不下去了,不光桌面有钱牙吐出来的饭,相信面前几盘菜里亦参杂不属于自己的口水。放下碗筷,眉毛即快拧成麻花辫的小伙唯有静静哀悼自身悲惨的际遇…… 第五章:痴缠 “孟启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只顾干活啊?难道猪比我好看吗?”胖妞涨嘟嘟的粉脸由于鼓腮导致更加圆肥,五官统统挤到同一处集中。 胖妞丝毫不察被她紧勒肩膀的小伙脸色几多青黑,脬肿的身体一个劲地靠对方背上磨蹭,撒娇的嘟哝:“孟启哥哥你太辛苦呢!其实你来钱牙哥家作客不必凡事费心嘛,需要小美帮忙千万别客气。” 孟启的忍耐早由原来的层次上升至更遥远的高度,否则被像牛皮糖似的肥妞这般粘黏估计已吐尽鲜血了!钱牙仇富的模样清楚印在孟启脑海里,或许说仇富不太正确,可素来穷苦的屠夫最讨厌谁大言不惭藐视贫苦勤劳的平民。相处一个多月了解是培养出来的,所以孟启不会再冒犯钱牙的爆点,省得那家伙暗地搞鬼恶整自己。胖妞的本质并不算令人特别厌烦,体胖的小妞其实品性挺好,若省去三天两头跑来骚扰自己就圆满了。 努力将商小美排挤到思想以外的孟启手握刀准备剔除猪杂骨,才几下工夫即刻停住。垂眼见一双肥嫩的手包覆他的前胸,灰黑的面孔加重忧愁,嘴角下拉成明显的弧度——“商姑娘你老往男人窝钻会影响名声,赶紧回家吧。” “讨厌,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俩还见外什么,你叫我小美多省事,‘姑娘’显得多疏远。”心神陶醉荡漾的胖妞故作娇蛮,一拳打上孟启胸口令他险些岔了气,随后又牢牢将他嵌入怀抱。 挨靠在商小美瘫软的胸部上十分舒适,但绝没有半个审美正常男人会喜欢这种舒服!孟启握刀的手开始颤抖,遭受巨大挫折的颓废俊脸配合血色的消退别提有多可怜:“我在割肉,商姑娘你离我远点别被刀子晃到。” “没关系啦!” “……小美,请你到旁边去。”无计可施的孟启硬起阵阵发麻的头皮轻唤胖妞小名,心花怒放的胖妞立即听话地站开,两只眯得细细的眼睛依旧绕着干活的孟启转溜。被露骨垂涎的目光观赏的孟启只求她坐远点、再坐远点。全心投入活计中的孟启视野里全是猪膘猪肉猪腑脏,以往看着反胃的东西此刻竟成为了悲催的他的救赎。 商小美刚刚安宁,院门外又悠悠踱来位纤巧婀娜的年少妇人:李家老爷最疼爱的心肝小姨太,也是在巷口流连驻足借故靠近孟启的孟浪女。 双眸含春的女人噙着引诱的甜笑,态度是呼之欲出的昭彰。孟启虽年轻,可一贯洁身自好严律其身懂得人言可畏,即使良家闺女他也避之三分,更遑论门外那不知寡廉鲜耻为何物的富佬小妾,被她们缠住绝不好受。 “小……美。”柔音唤醒沉迷于自己俊颜的胖妞,拜托她帮忙赶走门口徘徊似要随时进院的女人。 “好。”胖妞立刻领命,胖嘟嘟的大圆脸洋溢迎春花般的笑靥,几步走到门边询问小姨太在门外守着干嘛,大有被孟启叫两声小名就得瑟赶人的不良架势。 小姨太相当不乐意,斜瞟胖妞暗骂什么玩意,长得圆乎乎的,车轮吗?小姨太是花楼头牌出身,脾气蛮横无理,猛一下甩开推搡自己的肥妞,厌恶怨恨的情绪瞬间满溢,娇俏的粉脸狰狞横生,咬牙警告胖妞少碰她。 最后小姨太恋慕的瞅瞅院中埋头干事的帅小伙,继而又狠狠剜了小美一眼,尖细的鼻音哼哼,转身踏起小碎步走远…… “孟启哥哥,她走了。”胖妞抖动巨肥的躯体蹦蹦跳跳窜回孟启身旁,掐出水的声音有邀功的嫌疑,孟启则担心她偏激的可爱动作会震烂地面的石板。 “谢谢你……小美。”就算叫了三次,孟启依然不习惯这严重不符合胖妞形象的名字。 “瞧你说的。孟启哥哥需要帮忙,小美肯定义不容辞!”听闻感谢,开心的胖妞猛扑上孟启的背脊,害他差点把剔刀割入自己的喉咙。小心翼翼地将剔刀放一旁,孟启默默任由胖妞蹂躏摧残自己的身心,自暴自弃间他开始思考之前所作暂时不回家的决定是否错了…… “小子,刚在巷口遇见李家小姨娘,她是不是又来看你呢?”送完猪肉的钱牙进了院子,双掌伸进门后的水缸涮洗手上的血污。 在屋里睡觉黑狗听到主人的声音迅速跑出来,兴奋地跳刨着钱牙的大腿。此狗太会看形势,商小美一来它就躲进屋,否则烦孟启的就该是它狗大爷,谁让胖妞气势比它强,强者挡道它只好退居二线。 钱牙帮大黄顺了顺毛,侧眼瞧着气色奇差的孟启以及一直压他背上的胖妞不禁勾起唇角:“小姨娘样子很生气,人家时常来瞄你你却视而不见,伤人心哟!” “……你是不是该回报我些什么?”孟启寒冻着脸从喉部挤出话,相信屠夫明白他的意思。 钱牙嬉笑着根本不管孟启的暗示,头一低目视黑狗:“大黄,我们去煮饭。”大黄摇摇尾毛紧跟大步流星的钱牙进了内屋…… ——你!! 孟启恨不得把口嵌黄金的屠夫老男人抓过来踩扁!他竟带着狗走了!居然就那么走了!!完全不顾正受苦受难的自己,屁股一转潇洒的走掉了!!! 可恶的家伙!!! 驮着一坨不停蠕动的重物,孟启悲伤无限…… 三天后,晚饭后出门散步归来的钱牙孟启两人意外的看见几个壮汉在家门口棒打一个巨大鼓胀的黑布袋。 布袋装的东西不断扭动,发出类似嚎叫的哭声听进两人耳中说不出的熟悉,钱牙率先反应过来,大喊声:“不好!是小美!!” 孟启知晓后马上喝斥——“你们是谁?干什么!” 大汉们纷纷转头瞪向突然冒出来破坏他们行凶的人,粗犷狰狞的横肉脸恶狠狠地威胁:“老子在办事,别他娘管!”说完更凶猛的对待被布袋套紧全身的胖妞。 “我还就管了!”孟启生平最恨这种恶霸,正好发泄上次失利于贼匪的憋屈,伤势痊愈的他此刻不发威更待何时。 双手交握捏响关节,孟启让制止他冒险的钱牙站到旁边以免误伤,本人则摆开架势,眼神轻蔑的轮过众人一圈,朝前摊开的手掌向后一折—— “来!” 第六章:打手 “臭小子!给你几分颜色倒开起染坊了!”为首的横肉不爽孟启的嚣张姿态,往地上咳吐一口浓痰,丢下胖妞,抬起棍棒伸远直指孟启面门,“让爷来教你懂规矩!” 哼。面对数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孟启神情凛冽毫不惊慌,反而有种胸有成竹的信心:“我也会好好教你们规矩。” 横肉老大眯着凶光曝露的三角眼打量孟启,从他的动作看貌似练过,但想一个敌十个也真够勇气!想死,就送你上路好了。老大骂骂咧咧,练过功夫又怎样,他们一群人莫非揍不扁这找死的家伙。 “大哥。” “怎么呢?”弟兄的制止让老大如同被扎针的猪膀胱,盛怒中突然被漏了气,感觉面部肌理不自主的剧烈抽搐。 附耳过去的横肉首领不晓得被告知什么,杂乱逆长的浓眉顷刻竖起,粗糙坑坳的脸越来越黑沉,压低声音问:真的? 手下点头表示所言非虚让气恼的老大更加不满,他恨恨瞪着想以一敌众的孟启,很快下令‘走’让所有人就迅速收手。他们拿钱办事让肥妞尝尝苦头断她两手两腿,如今被蹦出来装屌的年轻嫩仔搅黄,恼火是肯定的。借由微弱的光亮看清孟启耀目的俊脸,横肉首领又往地上狠狠吐口唾沫,寓意不明地谩骂:踩狗屎走运的东西! 见凶徒们打完人撤退孟启当然不愿放行,准备拦截他们时——“别管他们了,先过来看看小美!”站在旁边的钱牙趁横肉脸们离开飞快冲到布袋边解开袋子,赫然看到胖妞被打破淌血的圆脑袋。鲜红的血在夜晚显得暗黑,敷满了女孩的脸…… 被钱牙叫停的孟启不甘心地望望大汉消失的巷口,怏怏转身走近两人,胖妞血污淤青的圆脸以及哭颤咕哝‘……好痛,痛死了……呜呜……’让人泛起怜悯之意。 钱牙一边轻声安慰胖妞一边扶她站立,周围几户邻居的院门在此时居然默契地一同隙开门缝,探出平日熟识的一张张世俗面孔:或猎奇、或放松、或……并伴随“那些坏蛋都走了?”的问语。 钱牙无言以对,他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邻居晓得胖妞挨打却紧闭家门不敢现身帮忙,做法虽不仗义但适应古今法则。钱牙不理会别人,招呼孟启和他一块扶胖妞进家,把家中积攒的纱布统统包裹在胖妞脑袋上总算替她止住了血。结束了包扎,钱牙犹豫片刻,问:“小美你怎会惹上那群家伙?” 胖妞一边抽泣一边用手遮挡肿成馒头的脸,阻隔孟启担心的视线:“不清楚……我吃完饭,想你和孟启哥哥也该散步回来了,就出门找你们,才到你家门口就被套麻袋,然后……有人打我……我不知道是谁……”音线抖颤,热烫的泪珠一串串掉落。 钱牙叹气,轻揉着她的头顶:“好了,已经没事了。那是群见人就咬的疯狗,你好好养伤等商叔商婶回来。”胖妞的爹娘先前去外地探亲戚,不知敦厚淳朴的老两口回家看见女儿徒遭此劫会难受成哪样。 “孟启你送小美回她家,我收拾下屋子。”钱牙吩咐孟启送人,而心有同情的孟启瞧胖妞青紫遍布的圆脸,以前全部的反感情绪也瞬息消失无踪。 “好。”小伙应声,面对胖妞的表情是真挚的温柔,“小美,我扶你回家。” “……谢谢。”俯首的胖妞稍稍抬头看眼他又立刻垂下,“谢谢。” 两人离去,钱牙开始整理起屋子。他知道胖妞喜欢孟启,让帅小子送她回家仅仅算是安慰。黑狗大黄四腿相盘蜷缩在自个窝里,鼓着狗眼目视满脸鲜血的胖妞走进屋再走出。它知道肯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否则一贯性格从容的主人万万不会愁郁难掩。 模样非同平常的钱牙思考着胖妞挨打的缘由。他有预感,如果他们没及时回来,胖妞指不定给打死在门前!云香镇小,镇上的人钱牙都打过照面,像刚才那些牛鬼蛇神他们没啥来头也不敢真打家劫舍,平日做打手和勒索小摊贩。 至于钱牙为何知道得如此细致,是因为请他杀猪的肉贩几乎都被收过保护费。 胖妞究竟怎么惹上他们的? 哎……抓抓后脑勺,钱牙又叹气了。 …… 商小美之后几天在家养伤,包了个厚厚的白布头每天等孟启准时送饭来;而胖妞受苦的可怜相让孟启渐渐磨平对她的不耐烦,将胖妞单纯作为另类的小妹妹看待。 李家小姨太好像预知没了阻碍,往贫民巷口跑得愈发勤快。在钱牙家门口绕来绕去,一副春情荡漾无休止的骚样。 孟启难以招架,对小姨太几次想飞扑进来的露骨渴望提心吊胆。当然胖妞不在还剩大黄,那女人似乎还蛮怕那只像主人一样嗜好搞怪外加长相凶恶的黑狗。被第一眼选择喜爱对象的狗儿狠吠好几天,足以说明此女本质恶劣。 小姨太纠结了,花钱请人教训完肥车轮却出现条脏兮兮的丑狗。杀猪户家只有这些东西吗?恶心!瞧孟启小哥生得多俊,当杀猪匠太可惜了。当她沉浸幻想时耳畔又一阵狗吠,激得她杀心四起——不行!这恶狗留不得,万一咬伤孟启咋办?肥妞和黑狗的存在令她愤然,统统消失才好呢! 起初钱牙不在乎小姨太也懒得关门闭户,可久而久之隐约对某些事了然于心。比如——她看到大黄便恨不得立马弄死它的凶煞。 额头窄颧高骨尖、腮帮缺肉,典型刑夫克子的尖酸歹毒样。真不晓得有钱人脑袋瓜里装的什么残渣,莫非嫌家业太好,故意纳个短命女人回去败风水? 有钱人会想什么到最后钱牙也没能推敲出来,不过极其巧合的机缘往往在不经意间发生:钱牙送猪肉时意外瞧见李氏小姨太与那夜袭击胖妞的壮汉在佛庙旁鬼鬼祟祟碰头,眼尖的钱牙轻易捕捉到小姨太递银两给横肉脸的小动作。 估计……二十两吧!杀狗需要这么多钱吗? 钱牙在脑海里意银那锭白银的份量,无所谓地挑眉一笑,尔后继续往家走…… 第七章:栓狗 “听话,乖乖让我套上。”钱牙牵开一根铁链,无袖遮盖的麦色臂膀强健结实,捏着锁链两头比划向大黄的狗头想一举勒牢。贯来听话的黑狗突然闹腾不堪,使劲撇开脑袋往后挪动爪子硬不让屠夫得逞! 其实不怪大黄调皮,大家关系熟归熟,联想主人平日杀猪的狠劲任大黑狗再勇敢都得皮肉发麻;而且钱牙从不禁锢它,为何今日要捆它,难道……主人觉得它肥所以准备杀了做狗肉汤锅,当步入春季的滋补? 想象力丰富的大黄害怕至极,虽然主人跟它感情深厚,却不排除这个杀猪杀得兴致高昂的三十岁壮男宰掉它的可能。 嗷呜嗷呜……大黄被钱牙揪紧耳朵,眼瞧铁链制止套向它的脑颅,更加不安分地挣扎,四腿乱蹬。 “嘿!你今天吃错药啦?我叫你别乱动!”知道汗流浃背也套不好,钱牙反省是否每餐给狗儿吃太多,看那狗头甩得真够圆的,好几次眼看成功还是被它逃脱。 暗暗观察一人一狗的搞笑,孟启相当冷场地瘪瘪嘴嘲讽道:“你吓坏它了,它肯定是怕被你做成狗肉火锅。” 钱牙被孟启一语点醒,不爽地瞪了依然在挣扎的大黄一眼:“我煮狗肉汤锅早煮了,哪等它皮粗肉老。”他假装生气状拍拍大黄的尖嘴,同时唤另外个人来帮忙,“小子,过来帮我给它套上颈链。” 啧。孟启轻皱好看的剑眉,俊容带有些许不情愿,却还是从后边箍住大幅扭动的黑狗让粗野的屠夫替它戴好颈链。大黄的惨叫传递进孟启耳朵里实在揪心,他与黑狗相处多日,确实看不下去:“你干嘛套它?” “最近得栓,别让它乱跑。”钱牙回答的平淡。 “真不是打牙祭?”孟启说话间大黄挣扎得更厉害。 “杀来祭你的五脏庙?都说不是了!”翻翻白眼,钱牙觉得肝火在蹿升,“栓它自有我的理由。把它关屋里罢了,怎么被误会成这样?它怕我还能理解,你跟着瞎起哄做什么!”握紧链子一端,钱牙对大黄喊,“跟我进屋。”搭耸耳朵的狗儿反抗无能,只好认命跟上屠夫的脚步…… 孟启看钱牙牵黑狗进屋才轻轻笑出声,随即继续把一柄柄钝刀磨利。从他被屠夫救回家那天起算已过了一个月,洛阳那边……洛阳的家里在这期间应该没什么变化才对,因为有人会把家族管理得井井有条,管理家族的那个人也无需他担心。 抓抓额头,孟启瞄向屋子,忽然露出极度放松的微笑,感觉在屠夫这儿的生活才叫生活,清苦中混合着酸甜,携带让人生多姿多彩的调剂,比起从始至今单一服从的荣华富贵,当下经历的一切更令自己感觉充实。 或许……他被山贼围攻打劫的遭遇算不得太坏,毕竟缘于这件事他才体验到现今的所有。 啪。沉浸在想象里的孟启顿感后脑被拍痛,回首望见钱牙端着一只盛满食物的土碗。未等孟启质问他为何施暴,钱牙已经喧声咄人:“你小子干嘛?我饭都煮好了你刀没磨两把!” “额……”孟启想问的话被堵回,只好静静地注视碗中堆得高耸、完全有可能垮塌的菜山。 “你变懒了。”居高临下的屠夫逆光的脸孔增添了几分凶神恶煞,“难道饿得没力气?你好歹是练家子,就算我没期待少爷你武艺高超,至少不该连磨刀都使不上劲吧!”钱牙的调侃本是想激起孟启的反抗意识但效果甚微,孟启仍是半句话都不讲。钱牙讨得无趣,道:“这碗是小美的,你知道她吃得多。你也快去吃,别让饭菜凉了。”说完他捧着饭碗径直迈向院门。 刚踏出自家院子,钱牙就警觉不对劲。今天什么日子?居然有这么多油光水嫩的鸡腿鸭翅膀丢在门口。还好事先把大黄栓进屋,否则被狗眼珠瞧见还不垂涎得冒精光啊!外边施舍的东西少吃为妙,弄坏肚子他可没钱带狗看兽医。 冷冷笑过,钱牙鞋跟往后一踢,把挡他路的鸡腿踢到墙根。寻思先送饭给胖妞吃,回来再打扫遍地的好肉…… 来到胖妞家,胖妞看来人并非孟启瞬间湮灭了高涨的激情,像焉掉的茄子。 “小美你太过分了!我亲自来送饭你还不乐意!”钱牙看她失落也不递碗给她,“哼!我回去叫孟启来给你送饭,但他得磨一堆刀,你就直接吃下午饭吧。”说着钱牙作势要离开。 “等等!钱牙哥,我要吃饭!”胖妞抓住钱牙手臂一把夺过她的午餐,坐上床抡起筷子大块朵硕。开玩笑,再等她绝对饿得前胸贴后背 “你不等你的孟启哥哥?” “孟启哥哥下午送好了,我现在很饿。”胖妞西里呼噜几下碗里的食物就消减大半,果然应验她快饿死的说辞。 钱牙干笑,等胖妞消灭完他带来的饭便收碗打道回府。临走胖妞提醒他下午定要让孟启过来,他满口应承。其实不提醒他他也会照办,毕竟照顾胖妞这种事丢给少爷做才好玩嘛! …… 后来几天钱牙在门外打扫了不少的肉肉。最初看着上好的肉被弃之泥地,他心中无比愤恨,想着‘他娘的畜生,穷巷里住的人一年难吃几次肉,这帮混球竟然拿来乱丢!’可当此状况持续几日他已不若先前愤慨,思想转化成‘又不是我浪费,遭雷劈也不是我,最好报应来早点,劈死他们。’ 李家的小姨太消停数日,这天现身在贫民巷内。 说来不巧,小姨太来的时候伤好的胖妞正在院里围着孟启闲谈。小姨太白嫩的脸刹那青乌满布,她叫打手教训胖妞,说好断她一只手或一条腿,怎么这肥车轮还好生生杵在这破坏她的好事?! 肯定是那些四肢发达的蠢蛋成事不足!今个大黑狗看不见兴许给毒死了,但肥车轮又出现了!死屠户家就不能有点正常的东西吗?小姨太盈盈含水的眸中精光乍现,她俏颜僵冷再度往望望院内,下刻旋身离去。 途中她撞到个人,但穷鬼群居的地方除叫孟启的小哥外没半个人值得她留意;她没任何道歉,眼神不屑气冲冲地走远了。 女人的脸庞挂有对什么事的认真决定,被她撞到的人亦同样有着这种认真。钱牙微微勾起嘴角,清朗的眉目间传递出的感情却不存在丝毫喜悦。 展头仰望天空,似乎乌云不少呢。向天长吁,钱牙郁闷的心情有了想通问题的清明…… 第八章:诱计 杀完猪又换缸干净水洗手的孟启终于得闲休息,等钱牙回来煮饭。 近日屠夫比较反常,一般他送完肉就会回家做饭干活,可最近他弄好食物招呼也不打就一溜烟消失踪影,而且非要傍晚归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孟启并非关注屠夫的举动,只是本着房东租客的牵连多少有点想法。原因其一乃孟启出生大富之家,十指不沾阳春水,面对煮饭这种看着简单做起难的家务他表示无能为力。如果负责伙食的钱牙不认真对待,那他跟大黄只有勒紧肚子挨饿。 半柱香后钱牙进了院,看见新换的清水嘘声口哨毫不客气将血手伸进去淅淅哗哗胡搅一阵:“洗干净手真舒服。”瞟到桌案上被孟启料理好的死猪,他满意地嘱咐——“我出去办点事,你待会把猪送去陈大伯那,他们饭馆下午有人包场吃饭,别耽搁哦!” “你又要出去?”孟启搞不清屠夫天天外窜的乐趣。 “是啊,你有事?” “……没事。”孟启皱眉,稍微面窘地轻声道,“你昨天都有煮饭,今天……马上就走?” 钱牙明白了,少爷敢情在担心没饭吃想让他做好饭再走。 “你把我当煮饭公啊?”屠夫生气的神态外泄,真假成分不得而知,“你倒是杀一两头猪就完事,送猪扫地煮饭全堆在我身上。你四肢健全我不煮你可以亲自动手,少拿我当你家佣仆!” 孟启深觉天空一道闪雷划过,精准地打中他脆弱的天灵盖。他已经够委婉的问钱牙要不要煮好饭再走,为何会被对方扭曲得面目全毁?“我不是要你留下做饭,你别误会。”不善言辞的孟启常常给舌灿莲花的钱牙打整,若非口拙他还真要与屠夫理论理论。 “已经误会了。”摸摸嘴巴,钱牙玩味的盯着孟启不断握合摊开的手掌,“少爷,你在家一直被人伺候,今天刚好有机会锻炼,食材我放在灶边,你就当回伙夫,我等下回来吃你做的东西。”不让孟启辩驳,钱牙立马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剩下孟启一脸吃瘪的纠结。 孟启很是恼火,目光和拴在内屋的黑狗意外对视,两者都那样的无辜:怎么说他和大黄也得填饱胃……将就吧!难吃也强过挨饿。 作好觉悟的孟启不再迟疑的迈向人生全新展开点,准备进行与往迥异的磨砺——烧饭。 仿佛预知到这幕的钱牙回首恰巧瞧见孟启认命的走进内屋,墙头草的大黄貌似明白今次是少爷做饭,欢腾地跳趴住少爷的腿,新鲜劲比平常守自己还兴奋。 钱牙看着看着,丰厚的嘴边隐隐挂上了温和的浅笑…… …… 初次下厨的成果没毒死人就算不错了,尽管孟启做饭做得差点烧房钱牙也不跟他计较,这也反面说明了孟启短时无法摆脱令人欲二次投胎的命运。 大黄嗅嗅味道怪异的食物,嫌弃之情暴露于表,使力求心境平和的孟启怨恨加深。好在钱牙良心尚存,默默的嚼咽,吃完才给出评价:“味道太差了。”没等孟启发作,钱牙又说:“以后我没时间煮饭就由你来。” “你说了味道差。”孟启扪心自问不想有下次,然而连他自己亦难以下咽的饭菜钱牙竟能全吃进肚子,说来确实令他佩服。 “没关系,凡事讲过程。”钱牙边剔牙边悠哉地回覆少爷的推脱之词,完全不在乎好吃难吃的心态完败孟启。 人善被人欺的孟启此后不止开始煮饭连同钱牙的活一并包揽,而且还在送肉的某天遇到件麻烦事——桃花运太旺是会害死人的。 镇上妓窑食饭人多就自买生猪节约本钱,请杀猪匠帮她们杀猪送肉,钱牙见有钱赚当即答应接手,猥琐贪财得就害怕被谁抢走生意。 孟启不用猜都晓得最终办事的只有他一个。屠夫当惯甩手掌柜,招呼一声‘你去送肉’便瞬间闪人。孟启不怕辛苦,可他真真无法容忍送猪进窑子,窑里那群坦胸露腿的妖娆女子无事找事接近他!有次他甚至被一个花姐拉进房,花姐非常善解人意说童子不收钱,吓得他把花姐推了个踉跄。 花姐漂亮,男人们都喜欢她,如今被不知好歹的小子推趴地,受挫的自尊是无法弥补的严重。先泼孟启一身茶水,花姐极尽恶毒地形容他不知好歹不识珠玉并有形有状的描绘他生理有缺陷,看见漂亮女人不心动一定属阳痿无能之辈。 孟启不想跟这些恶心女人纠缠,当即逃出花姐的香房,心中全是对这种小姨太式女人的反感畏惧。畏惧的同时他埋怨起钱牙:统统都是屠夫的错,拜他所赐自己才这般倒霉!!回家要跟他说清楚,自己打死不送妓院了!! 同一天空下的云香镇,钱牙坐在石坎上牙翘高二郎腿正满脸调笑的面对不远处演绎的好戏。 富户李家似乎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大群人杵在正门外。原因好像是李家最小的姨太被当场捉奸,逮她的刚好是其他几房夫人;爱面子的李老爷本不愿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但其余几个老婆一向不爽他疼惜妓院出身的小狐狸精,把事搞大丢脸是丢脸些,却不怕他姑息这小贱人。 小姨太哭喊冤枉,连同她一块被绑的粗黑大汉齐齐向李老爷哀求。李老爷原已愤怒的情绪在面对这双奸夫银妇时爆发!踱近两步给他们一人一巴掌,大汉还好,小姨太则被盛怒下的李老爷抽歪了小俏脸。 经历过风雨的老爷子哪可能不知小姨太孟浪的品性,如今真假已不重要,面子失光,他绝对不允许胆敢给他抹黑的人轻松度日。 心有想法的李老爷命人请镇长过府,气恼至极的他转身走进李家大宅,几房夫人耀武扬威的居高蔑视贯来嚣张跋扈的‘小妹’衣乱体露披头散发的楚楚可怜,纷纷扭身进了大院,最后那个还呸她一口口水…… …… “叔叔!叔叔!”一个看上去呆头愣脑的小男孩蹦蹦跳跳来至钱牙跟前,阻断钱牙专心观戏的注意力。 “八宝,我跟你说过叫我哥哥!”钱牙看着小孩露出温柔的笑容。 “少来啦!”呆小孩嘟嘟嘴巴,“你比我爹小不了几岁,叫你叔叔刚适合,叫你哥哥不显得我老吗?” 听着十岁的小鬼头分析头头是道还带足歪理,钱牙忍俊不禁:“八宝你的长相和你的性格差得太远了。” “才不了。八宝本来就是老实的乖孩子。”小男孩仰高鼻子,满脸不以为意,“对了,叔叔,乖孩子八宝现在来收酬劳咯!帮你送信的酬劳!” “呵呵,叔叔不会忘记的。喏……”说着钱牙递给小孩一袋不怎么热乎的小笼包子。 “谢谢叔叔。”小孩接过,温顺地坐到孟启身边大口开啃。被肉包子塞住的嘴咕哝疑问:“叔叔,你前天让我画花脸帮你送信给个姐姐,那姐姐好漂亮,叔叔你是不是喜欢她?” “你觉得呢?”钱牙保持慈祥温和的笑,大手轻抚男孩细顺的头发。 “肯定是喜欢啦!不过姐姐人漂亮穿戴又富贵,绝对绝对看不上你的!”男孩说得异常认真。 “你真让我难过。”钱牙故意叹气,“叔叔好难受要回家哭一场,叔叔走了。” “我童言无忌嘛!去吧!去吧!叔叔,失恋没什么,我都失恋两次了,你就抱着棉被哭吧!” “小鬼头。”钱牙笑骂,随即起身…… 钱牙之前没想到他首次写的书信是写给李氏小姨太,也未想过会用书信让那女人掉进陷阱。 他近期反常懒惰往外跑不为其他,就是趁空暇尽量打探那群打手落脚歇息的地方,尔后写封信,信尾落名‘启’,再让八宝画花脸蛋把信交给李家小姨太。 看见落款尾名女人心花怒放,以为长久以来的心愿得偿;待她欢天喜地找到打手头目的居处,在黑灯瞎火中已顾不得考证房内人是谁便急急贴上去,而头目一个饥荒许久的壮年男子对于投怀送抱自然欢迎。于是,干柴碰见烈火…… 再后来接到告密的其他几房太太带领了各自的随从前去捉奸…… …… 没人会相信粗俗的杀猪匠会写字,也没人知道画花脸的小孩是谁;即使有名为‘启’也说明不了问题,曝光也能赖给打手,说他知道小姨太喜欢‘启’故意引诱她去。 再瞟眼跪在大街上任人谩骂唾弃的奸夫银妇,钱牙冷笑一声,唇角弯翘的弧度是明显昭彰的嘲嘻。 凡事有个度,既然超过还不知悔改,那就请灭亡吧! 双手揣进口袋,钱牙寻思回家该好好煮顿饭了。 第九章:谣言 晚饭时少爷满脸晦黯,嘴里嚼饭的钱牙饶有兴趣地问:“心情不好?” “……没。”屠夫的询问令孟启的长睫毛眨动好几下,发青的脸和燃烧幽火的黑眸出卖了强制冷静的他。 “还说没事,一脸被人欠债的样。”经受多日荼毒的肠胃总算给亲手下厨的钱牙洗涤干净了。 孟启本不屑跟钱牙争论,只怪这几个时辰内发生的事太混账,让郁闷的他拒绝对方随性的发言——“你天天嬉皮笑脸也不见有钱。” 额……被孟启犀利的反击伤到,钱牙怏怏缄言,认真扒刨碗里的饭。可惜孟启不打算算了,打定主意明确分工:“以后杀猪由我,肉你自己送。” “为什么?”钱牙给自己舀了几勺汤,头一仰灌进肚子。 “没有为什么。”孟启根本不想回答。 “少爷受了刺激?说吧,不笑话你。” “不需要。” “我知道少爷你矫情,干脆我来猜,猜中你就点头。”童心四起的钱牙背靠椅子面露微笑,从孟启愈发灰黑的俊颜上捕捉到异常,继而清清喉咙:“你在妓院遇见什么?花姐勾你?”两句话直达重心使孟启脸色更黑。 “……” “还真遇事了。一个二个?一堆?喂,我问你呢!” 斜睖趣味高涨的屠夫,孟启闭口不予理会。 “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那么多漂亮姐儿追你还无动于衷。难道你在洛阳有女人?哦,错了……城里人要说红颜知己。” “你简直无聊透顶!”忍无可忍的小伙霍地起身,饭也不吃径自走出屋,胸中的闷气够他饱几顿了。 “大黄来,多喝点汤。”别浪费花工夫熬制的鲜汤,没运气喝才可怜呢。抱稳装汤的瓷罐走到大黄旁,钱牙将温热的汤水倒进黑狗的大碗。 气鼓鼓地在院中转圈踩蚂蚁的少爷还真有点超龄的可爱,眼底收入在院内郁卒跺步的男子身影,钱牙扬高了唇角。 …… 把最后块肥肉搬进妓院厨房,钱牙抬手擦掉额头的汗向厨房管事结算工钱。 蓄留两撇小胡子的中年大师傅冷瞟钱牙:“那小子呢?” “他啊,生病了。”钱牙随口胡答,眼中映着小胡子师傅从口袋里抓出来的铜钱,他的酬劳只有这些铜板的一部分。 “嘁。”小胡子的腔调混合浓重的鼻音,势利的表情毫不遮掩对某人的藐视。钱牙本就想打探,看小胡子的态度貌似内情不少,连忙谄媚问:“那小子惹祸呢?” 小胡子详装没听见,不加理睬。 “他真犯事师傅你就告诉我,我们这些做苦力的可担不起责任,他牵连我咋办!”扮演怕事鬼的钱牙演技精湛到位,成功获取小胡子的一点点同情——“赖他小子桃花旺,迷昏姑娘们不说,还对我们最红的茹莺姐动粗。” “动粗?”钱牙惊讶挑眉:孟启会武但脾气随和,怎会对女人对粗?“是不是……弄错了?” 小胡子火起:“你说我瞎编?” “不,不,师傅,我是觉那小子胆小得很哪敢跟姑娘们牵扯。” “哼!长得好看自然有姑娘愿意贴,有这福还傲得要命,姑娘碰他一下就把人家推摔,真是的!”小胡子越说越气愤,恨招姑娘爱为何不是他,他肯定识货识好歹。 钱牙确信孟启不会无缘无故反应剧烈,胖妞平时绕着孟启转也很平静呀,除非花姐对他……上下其手?考虑至此钱牙顿悟,妓院女子谁是害臊省油的灯,孟启果然是颗童子心! 而后小胡子不知又嘀咕什么,钱牙没听清:“师傅说什么呢?” 小胡子瞪眼钱牙,咒骂道:“你耳背啊!我说我们店里传那小子有毛病。” 钱牙笑笑:“他连漂亮姐儿都不要脑袋肯定有毛病。” “不是!”小胡子立马纠正,“说他那方面有病!” “那方面?”钱牙是真懵懂。 小胡子急暴,大声嚎着:“阳痿不振!” “……啊。”有人傻了。 …… 送肉归来的屠夫不知有何艳遇,前腿刚进家,眼睛一瞄到孟启就意图不善的邪笑。其实说意图不善算客气了,那双骨碌碌转还暗含隐晦的黑眼睛怎么看怎么害人打冷颤! 孟启尽量逃避屠夫渗人的眼神,逃到晚上屠夫的神色追击仍旧没停歇。挑高剑眉,孟启不想继续忍受屠夫猥琐的审视,碗一搁筷子一放,摊牌了—— “你搞什么名堂?我很好看吗?” “好……看。”钱牙一口饭没包好,随说话和笑声携带的冲击全数不漏喷出,散满了饭桌与孟启的半脸。长了天花的孟启不可制止的颤抖,欲哭无泪的他甚至连责骂屠夫的力气都耗殆干净了。 “我跟你说件事。”钱牙哥俩好的挪近孟启,笑容可掬不像坏人:“你在妓院的奇遇好像没告诉我。” “有必要?”擦掉黏在脸上的米粒以及屠夫的唾液,孟启谁也不想理。 “当然,你知不知道你多了个花名。”孟启的清冷丝毫不影响钱牙蓬勃的兴致。 “花名?” “对。”钱牙靠近孟启耳畔低沉几句,只见小伙脸色刹那惨白,血脉逆流狂冲脑顶——“你说什么?妓院传的?” “没错,”钱牙点点头,微笑和善让孟启恨不得当即掐死他,“窑子里传你光有外表,可惜下面短小不举,是……软肉虫。” 第十章:打击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长串无法抑制的猖狂笑声破口冲出,钱牙沉中夹杂细尖的犀利嗓音轻而易举穿透屋内全部生物的耳鼓膜。很久没这么愉悦的男人情绪一但爆发便刹不住,连大黄都被骇得夹紧尾巴跑回窝里蜷缩成团,不愿留在主人身旁。 孟启的脸像敷了层绛紫,比方才的灰黑更加恐怖,并在屠夫毫无形象的嘲笑下捏紧拳头:“笑够没?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有想,当然有想。”乐呵的钱牙打着笑嗝,眼睛眯得似豆角,“哥哥我正因为明白你委屈,怕你突然听别人叫你花名时尴尬才好心提醒。” “我需不需要说谢谢?”孟启快疯了,可恨的屠夫迅速引发他体内的怒焰又在适当时泼盆冷水。 “无所谓。”钱牙作善良状,话语间稍有小期待,“你谢我我更高兴。” 屠夫脸皮能跟墙壁比拼了,孟启煞气外泄:“除非我发疯!” “不谢就不谢何必发毒誓。小鸡肠肚。” “你!” “小子。”不怕死的老男人再接再厉,“你说你二十左右的小伙子,长相俊家世好、脾气也可以,怎么……” “你有完没完?到底想问什么?!” “我是说……按理有钱少爷身边都有几个侍妾,你条件好又洁身自爱,凭良心讲我挺佩服的,但你就没喜欢的姑娘?”钱牙三八起来气势一点不输邻居六婆。 “……” “大家关系这么熟,”离得很近的钱牙呼出的热气弄得孟启耳根有些痒,“你老实交待,那姐儿说没说谎?” 听到这孟启转头瞪向钱牙,在男人以为他要暴跳如雷时神情却霎时漠然:“你真无聊。”四个字落音就推下钱牙搭着肩头的手,单独出了门。 在孟启走后钱牙反省是否说过界了,同时为那颗细腻童子心致以哀悼。不在意那方面隐疾的汉子在世上还不存在,少爷的心理创伤他能够理解。可怜的娃! 钱牙眼角含笑,炯炯有神的黑瞳深沉难测:以他对孟启的认解确信对方绝不会为别人取笑不举而恼怒,使对方情绪繁变的缘由好像……不简单。 …… 果不其然,接下来两天孟启把屠夫当透明了。 在双方互不干扰的日子里,云香镇已有不少人掌握杀猪小哥下边‘枯萎’的情况。打熟照面的暗叹小伙一表人才,哪知那根竟是蜡做的,真是可悲!一些暗地心仪孟启的大闺女小媳妇鞠了好几夜伤情泪,为看清他的真面目自怜自喜,并收回放在小伙身上的芳心。 钱牙以为对方受打击太大会导致性情混乱躲在旮旯角嚎哭,可他却看见少爷一脸无所谓的在煮饭。还趁空摆玩盛放食盐的碗,乐此不疲的用小勺把盐粒舀高再倒碗里,完全像孩童与弱智的融合体。 “没事吧?”钱牙有点担忧。 “……今天又传什么?”孟启轻轻问道。 钱牙愣愣,随即打起哈哈:“乱讲罢了,爷们被闲话几句过段时间就散了。” 屠夫最后句话让孟启分散的目光重新聚拢:“我……想起些事。” “想什么?”老男人的好奇心崛起,“洛阳的红颜知己?你担心传到佳人那?隔山隔水的甭怕。” “你只会说这个?”孟启对钱牙搔之以鼻,“你是不是有过很多女人,不然你说话怎像个老流氓。” “你错了。哥哥我和你一样是洁身自好的本份人,你爱信不信。” 孟启惊愕:这屠夫相貌端正,三十岁了会没女人? 仿佛看穿小伙想法,钱牙笑说:“我跟少爷你不同,你财貌双全不找女人显得脱俗;我衣袋空空,找不到女人才正常。” 此刻饭香四溢,孟启赶忙把锅从火上抬起放旁边:“我确实不喜欢这种事。女人……还是别出现的好。” “不喜欢?不出现?”钱牙捂嘴,麦黄色的面庞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你对女的没意思?莫非你有……龙……龙什么嗜好?” 才刚要感怀一番的孟启再度心脾俱裂,拧紧峰眉直瞪屠夫,目光极度纠结…… 第十一章:朦动 “你不舒服?”钱牙无辜地望着孟启陡然抽搐的脸。 努力抑制即将暴走的情绪,孟启抿紧两唇不和屠夫延续话题。 “难受就说出来别硬捱。反正你都不举了,其它的更微乎其微。”忽略形势的钱牙火上又浇几勺油。 孟启一忍再忍——“从现在开始别跟我说话。”语调不高不沉,说完从格柜取出两副碗筷摆上桌,然后回灶旁捣弄午餐。 被晾在一旁的钱牙颇感意外,耸耸肩慢悠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上去,等着某少爷料理的膳食摧残五脏庙。 …… “孟启哥哥!” 胖妞风风火火的闯进屠夫家,刚放完猪血架势开膛的小伙一见商小美立马放下刀,预防在她猛扑过来时发生危险。 “我们两天没见面,好想你哦!”胖妞肥重的身躯趴上孟启,手臂圈住他的脖子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小美你勒紧了。” 胖妞大惊失色,赶忙松开:“孟启哥哥没事吧?” “没。”言不由衷的话让孟启想狠狠唾弃自己。 胖妞娇笑着大力拍打他的胸膛:“那小美放心了。对了……”向来想什么说什么的粗线条胖妞面含羞赧眼神闪烁,考虑许久才在孟启疑惑的目光下打开话匣,“听六婆他们说你……那个,真的假的?” “哪个?” “就是……”胖妞看他懵懂,主动踮高脚尖在他耳边叽里咕噜一番……当胖妞以‘我就听到这些’作为结束,并求证:“瞎编的吧?孟启哥哥你哪会和妓女有关系,而且你那里……”说到这她赫然发觉小伙子整个石化了。 “孟启哥哥你怎么呢?”胖妞肥白的手轻拍孟启的青寒脸,“你别生气,小美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说了。”诚惶诚恐的商小美让孟启缓了缓愠怒:“我还要做事,小美你先回家。” “我……好。”胖妞从不曾这般听劝,临走时还善解人意的让孟启注意休息别太累,多到郊外散步看日出啥的,真不晓得胖得像弥勒佛的女孩如此细腻;如果摆在适当时孟启肯定感动,奈何商小美的担忧神情却含有罕见且泛滥的——同情!没错,就是同情!! 他起初不在乎谣言,日子长久版本变得五花八门才觉事态严重,现连胖妞都同情他怎让他意志不消沉萎靡,恨不得拿杀猪刀往自己胸口连戳十刀! 钱牙扭扭酸痛的肩臂考虑休几天工,反正这月赚钱多,除开伙食剩不少。刚准备告诉少爷休工的好消息,孰料却见少爷神游天外去也。看着还完完整整的肥猪,钱牙心烦得紧问对方为何没弄好,可孟启瞧都不瞧他激得他大吼。即使这般小伙也无反应,倒是甩袖就走…… 眼睁睁看着那家伙没点歉意的背影钱牙快气死了。这算什么?混蛋!!钱牙嘴里咒骂神经错乱的少爷,手却迅速接替起孟启扔下的活;毕竟郁闷归郁闷,赚钱糊口可不能当儿戏。钱牙本身够累了,岂知送猪归家后还要靠他煮饭,情绪恶劣得想拿人当猪宰! “少爷吃饭了!”没好气地叫着玩沉默是金的少爷,看对方故作深沉实际弱智地望向自己手掌,屠夫大人怒焰高涨——“你看相啊?不吃你就说声,即便你把我当煮饭公也要感激我劳累一天还为你做饭吧!” “……” “你当我不存在!”内心波涛暗涌的屠夫炸毛了,嗖地站立伸出手直指孟启,“搞清楚这是我家!”面容悲愤就差没戳孟启鼻子尖骂他该死。 如同闹山麻雀的屠夫让沉寂的孟启挑了挑眉,仰望一手猛拍桌子一手指着自己面门厉声斥责的粗野屠夫,那阵仗真真很像发威的母鸡:“我没那意思,我只是不舒服。”不愿误会加深,孟启轻声解释。 钱牙听他解释稍稍软化了态度:“该吃饭就吃饭,莫非要我端碗喂你。” 孟启闻言乖乖执起筷子进餐。 “你到底咋呢?”气氛缓和后,钱牙试着打探少爷的心事。 “……没什么。”孟启皱眉,深感刚刚还在吵闹的屠夫转变太快。 “满脸晦气会没事?说出来哥哥我帮你分担。” “……” “难道,”钱牙灵光一闪,瞬间喜形于色,“有人问你阳痿的事?” 孟启停下动作不满道:“你听见谣言就这么高兴。你看见我阳痿?你张口就乱说和外面造谣的家伙有何分别?” “朝我咆哮干嘛!又不是我造的。”钱牙笑笑,“你洒脱又不需要女人,管它阳不阳痿。” “我不是在乎这个,而是厌烦你们这种人无事生非!明不明白名节很重要?”孟启越讲越激动。 “你不是女的,名节重要个屁。重要?会比命重要吗?”钱牙挖鼻调侃道。 “会!”孟启斩钉截铁地打断钱牙的发言——“比命更重要!” 钱牙停下挖鼻的动作,他真真没发现名节这东西对孟启而言竟神圣至极,这么高尚的情操对市井小民太飘忽了。 “哈哈,有钱人家果然最注重面子。你该不会就是想保持名誉注重礼仪,认为没成亲不该近女色所以憋到现在,最后憋成了阳痿?” “你!你才阳……”受过圣贤教育的孟启实在讲不出那字。 “我只是没女人要,可没阳痿哦。”钱牙带着愉悦的笑容站起身几步踱到郁闷的少爷身旁。 “干什么?”孟启警戒着突然靠近的屠夫。 手臂拉过孟启肩膀,钱牙半个人斜挂在他身上:“我跟你说,其实你找个女的就证明你行了。” “我才……”不像你这么无聊。后话孟启没来得及说就悉数咽回喉咙,瞪大双瞳难以置信地死盯钱牙:自己私密的男性部位遭到对方手掌的玩弄,耳畔顷刻响起老男人沉稳中携尖的嗓音—— “尺度可观。” 第十二章:纵情 孟启掏尽脑汁也猜测不到钱牙这般出格。出生上流家族的他从未寻花问柳过,就算本人偶尔自渎,事后亦觉得卑劣下作!所以被屠夫的手灵活套弄,思想瞬间呆滞空白…… 半晌,孟启像触雷般挥开猥琐屠夫揉摸他下面的大手,慌忙地要起身,奈何屠夫大半体重都压着他,让他一时无法挣脱。 闭上眼,他语气不稳的说:“你给我让开!” “还装,刚才你有反应了。” 孟启欲盖弥彰的浩然正气遭钱牙耻笑,让他无地自容又没资格替自己辩护。钱牙的话属实,倘若还一本正经否认实在有违男子汉该有的担当:“我和你没话好说,赶快让开。” 充耳不闻的钱牙依然勾住少爷脖子,一副企图得逞的地痞老流氓相:“恼羞成怒啦?是男人都会这样,何必气恼。” “……” “大家同住时日不短,哥哥我也想开导开导你……有时生在富贵之家也挺伤神呢!”不知是屠夫话具备吸引人听的魔力还是其它,总之,孟启将目光全数投注在了屠夫脸上。 坦然接受少爷凝望的钱牙收敛猥琐的神情,温和的笑让气质瞬变:“你不仅教养好,还很听从长辈的话。” “你怎么知道?”孟启声线些微不稳。 钱牙拿开紧搂少爷颈脖的右手,用指关节敲击木桌发出清脆的响声:“哥哥我会看人。你连杀猪的活都认真做,亲自去乌烟瘴气的地方送肉受了不少脸色,好脾气绝不是装的。” “我要付租金,没钱自然得干活抵消。” “凭你的条件随便找地方住很容易,但你太圣人了,良家女暗窑姐你都能避则避。我先初以为你看不上庸姿俗粉,后来发现你对女人有种说不出的畏惧,你怕她们什么?有啥值得害怕?” 钱牙听似嘻痞的问话异常犀利,让孟启产生被刀剖开胸膛挖出心脏任人观赏的赤裸感: “我没害怕。” “哦?”音尾上扬,钱牙对孟启的反驳不置可否。 “你知道什么?”内心遭窥的孟启陡然焦躁,此刻的屠夫和平常的爱钱粗俗不相符,莫非一开始就被他骗了? 钱牙嘴角啜笑,目光飘至远处:“我全是猜的。只是从你的表现看出点苗苗,我想你小时候做错事就会被重罚,爹……娘一定很凶。” “……”孟启表情逐渐严肃。 ——“你很压抑。”倾斜脑袋,钱牙带着暧昧的深意笑看对方,“二十岁的年轻人就把名誉看得比命贵的确令我佩服,但看重名节你怎会为了我杀猪?做这种下贱活难道不损名誉?你送肉去妓院赌场,被打手喝斥被骚姐儿造谣为什么你不还击?我记得你会武功的。” 孟启眯细眼睛:“你比六婆还烦。” “我怎么想就怎么说了。”继续陈述观点的老男人完全没考虑孟启的感受,“你不是庙里吃斋念佛的和尚,我随便摸摸你就立马起反应证明你根本不算清心寡欲。你对女人的畏惧建立在习惯上,我猜你从小受的管束绝对很严厉,超乎常理的压抑,压抑到宁可隐匿杀猪也不早回让你倍感抑郁的家……” “你给我闭嘴!”第一次在钱牙讲话半途厉声喝止,孟启彰显出恼怒的凶狠。 “少爷就是少爷,平日再孬种,吼人时依旧威风十足。”未被孟启的凶恶骇到,屠夫讽刺的笑晃痛对方的眼,警告性的往孟启脸颊拍响两下——“这是我家,我才是屋主,哥哥我讨厌外人在我地盘摆架子。懂吗?无能阳痿的少爷。”撩了撩额前散落的发丝站起身,可刚走几步竟被股强劲力道压制在脏污的墙壁上。 钱牙的背被撞得痛,缓缓神,发现眼前正对一双怒火外泄的晶亮黑瞳…… “别把我的大度当作你戏耍的资本!!”一贯知礼温和的小伙将钱牙狠狠抵在墙上,像极魔化的地狱使。 聪明人都听得出孟启发狂的征兆,钱牙却依旧我行我素:“我一介布衣只讲实话,你小子没胆承认还死撑简直跟你下面的软肉虫一样。” “你——”深深给激怒的小伙瞪圆眼,瞳孔中窜出的火焰似要灼烧视野所触及的一切。听着粗俗屠夫不断地耻笑自己,孟启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暴乱,摁紧屠夫的头颅猛地亲上去…… 钱牙惊愣,依照孟启的盼望哑了口。眼睁睁地近观发疯少爷亲吻自己嘴巴的震撼画面,不晓得心底刹那萌生的是怎样怪异的滋味。那其实根本不算亲吻,即便钱牙没经验都觉对方技术差劲:哪有人会亲得像啃肉似的! 钱牙没有回吻,双手却往孟启身后环抱,手缓慢爬上孟启光洁的后颈,随即两指狠狠掐住后颈筋…… 嗷!孟启痛得叫了起来,马上推开钱牙使劲搓揉他遭殃的颈子。 重获自由的钱牙用手背擦拭自己粘满外来唾液的嘴唇,冷笑道:“少爷搞龙阳的口味真独特,杀猪的你也要?难道长相能入眼的全是你的菜?原来你不是品德高洁,而是人道无能装圣人啊!” 孟启如今不仅身痛心亦在滴血,他愤愤然:“任何不好的都被你扣头上,难道我不该做点对得起恶名的事?”不知哪来涌出的强蛮火气让他又强抱屠夫,瞪向对方的意图昭然若揭。 “少爷,你以为我杀这么多年猪杀好玩的,你信不信我把你当猪宰掉?” 孟启目光微凉,缄默中竟低头亲吻钱牙的肩窝:“你既知我抑郁就帮帮我。”说着细细舔舐屠夫麦色的皮肤,触感温痒让皮肤主人不自禁瑟缩。孟启皱眉:“你这反应算不算是喜欢被人亲?” 虽恼火臭小子不听警告借题发挥,钱牙也没再采取任何的拒绝,反倒双手环住少爷精健的腰,缓缓朝下方紧窄的臀部移去——大家都是男人,凭什么要三十岁的他来吃亏! 可钱牙的动作刚进行到一半赫然停止,因为孟启先他拉松他的裤带,探手放入其中摸索着不见天日的地方…… “这个怎么做?”孟启首次摸到自己以外的男性私处,忽然感觉烫手面窘,红着脸询问年纪大些的屠夫。 “我……你不去过妓院,没偷偷看过啊!”钱牙结巴,小半是紧张大半是被气的:有边强迫人做边问强迫过程的家伙吗? “我知道两个男的可以……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慢慢试吧。” “慢你的头……”钱牙话未骂完孟启就将他一条腿从裤管抽离抱在腰侧,而他空出来的另外只手正在自解裤带,见此画面钱牙突然不敢反抗了。 遵循本能孟启找到正确的位置,心里揣着三分好奇七分紧张……钱牙说得对,自己的确是在极度压抑的环境中长大,坐立言行必须循规蹈矩不容有错,他严律其身保证每时每刻都用最好的面貌呈于人前。他为家里出行办事不幸夜遇山贼误打误撞来到云香镇,伤愈后其实就该赶回家报平安,但竟神使鬼差的留下,甚至愿意做活来抵房租…… 个中因由或许是想体现新鲜、或许本就向往自由……真相他分不清,只晓得他内心非常想尝试一次放纵! “嗷啊。”钱牙的痛呼唤回正处回忆的孟启,“你小子轻点!”他娘的,直接提起硬硬的肮脏玩意往后面塞,当自己死人啊?肯定流血了! 蹙紧峰眉,孟启又往屠夫紧箍的甬道使劲顶了顶,很不容易才埋入一部分:“快了,你别掐我。” 掐死你才好!钱牙碎碎念叨,指甲不停地在孟启背脊上抓挠以泄心头之愤!童子少爷做坏事毫无技巧,害得他除了痛还是痛,私处撕裂的痛楚传遍全身神经后愈发难受。 “……好了,抱紧我。”初步拓展完毕,孟启警示屠夫抱紧自己别乱动,否则摔倒活该。钱牙不爽欲驳少爷几句,岂知填进后茓的男物却突然抽动起来…… 囊壁内的豚肉似乎一点不抗拒异物的侵占,统统争前恐后的吸附上去;茎柱在软肉包裹的湿热中摩擦得越发坚硬,让施予者的动作也越发迅速粗鲁! 屠夫站立的那条腿打颤得即要瘫软,屁股被猛烈的撞击折腾到几近麻木,先前尖锐的撕裂感仿佛被中和得不怎么明显,倒是身体内部奇异的酥痒感渐渐觉醒。 迷茫失神的钱牙突闻紧贴他的少爷发出暧昧的低吼,再然后一股热烫的黏液溅湿了自己肠道…… “你……”密部被彻底侵犯的钱牙说不出话,而一直埋首舔抿他颈脖的孟启缓缓抬头:同高的两人四目相望,钱牙是疲乏后的无神,孟启的神情则带着冲动的羞愧跟食髓知味后的不满足。 孟启退出火热后放下屠夫的大腿,没等他适应地面又立即将他拦腰横抱…… “你还想做什么?”心惊暗颤的钱牙没被打横抱过,吓得紧抱住孟启肩膀生怕摔了。 “你很重,别动。”勉强的体位让孟启体力消耗不少,若非练过武估计才抱起屠夫就得跪地。 把人放在床上,孟启便急切扳开对方两腿。那胯间狼藉的证物让孟启既不好意思又阵阵心悸,他不知道亲眼直视男人下体并没想象中的厌恶,何况其中混合了自己留下的东西…… “我不信你多看几眼它就变样了!自己不是没有,看自己去……唔……” 钱牙叫嚷时被压过来的孟启堵住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贴在他身体上用即要恢复狰狞的男物寻找湿腻的入口,继而再度深进…… 第十三章:怀靠 仿佛有股怡人的温暖正亲切环绕严重缺乏安然又必须保持从容的自己,类似在娘亲腹中成胎的暖意。设想或许失真,可实难再找其它更贴切的描绘。孟启对此刻让他留恋喜爱的感受异样珍惜,双手抱牢温暖的源泉,继续享受舒服的睡眠。 没多久脑门被打了,不愿影响好觉的他决定当没事发生。岂料接下来额头又遭细微而集中的击打,敲击频繁令孟启皱眉,闭阖的眼皮蠕动片刻缓缓张开一条缝,渐渐看清了眼前…… 平日猥琐的杀猪匠钱牙衣冠凌乱地躺在自己身下,一脸恨不得撕掉自己的杀气腾腾,而他大拇指与食指圈成个奇怪的弧度停顿在半空。 “……你干嘛?”孟启被惊,思想顿时萌生退缩之情,询问钱牙企图时用手撑起上身跟他拉远距离。这一动便牵扯到两人尚嵌合未分的下肢,弄得双方同时发出敏感难捱的低吟。 “你竟敢问我干嘛!你让我痛大半夜,难道弹你几下也不行?少给我狡辩你喝凉水喝多不记得!”吃了大亏的钱牙察觉孟启的退缩进一步断定成嫌弃,怒火瞬息席卷神经,考虑若死小子敢装傻定把他拖案板上宰成小块小块的喂大黄! 孟启没闲暇揣测屠夫的恶毒,即使钱牙不吭声他也明白:二人依旧密切结合的躯体是雷撼不动的铁证,神也改变乏术的事实!情事冷却时间太短,一切都能轻易回忆,包括如何亲吻、如何跟对方发生万万不该的关系! 孟启无措, “我……我先拔出来。”羞愧的他委婉地向钱牙表明要做的事,避免太过急促的刺激。可好好的提醒惹得屠夫火气又上肝,咬牙骂道:“你装孙子说得轻松,不拿出来莫非一直放在里面?” 屠夫的粗鄙让孟启再次皱眉,可眼目下确实不便争执。他面带涩然:“你先忍忍。” 脱离钱牙内体的过程进展轻缓,尽量不去引发无法控制的生理冲击。好不易分开连接的孟启跟打了场硬仗般辛苦,而钱牙后面失去侵占密道一夜的男物突觉空荡荡的滋味相当不舒服,试着合拢双腿却难敌奔腾的钝痛,必须张开腿才能减少痛。 可惜想让身体稍微好过点的钱牙并未获得孟启关怀,对方反以不赞同的口吻询问钱牙这般有何意思。 钱牙气暴,扯起嗓子吼骂:“你以为我勾引你啊?你真以为你富家少爷皮相好是个人都喜欢追你跑?赶紧去死吧!臭小子!你快话一夜我就痛了一夜,早知捡只白眼狼当初就该让你流血流干死在外面!” 你!孟启恼了,眼睛余光瞟到屠夫糊满白浊的胯部火气又熄了。强迫在先的自己没资格气怒,就算给受害者打骂也合情合理。 “……对不起。” “你脱我裤子时怎没想到对不起?”钱牙的嘲讽令孟启伏埋的头颅抬不起来,“趁着会点三脚猫武功对我上下其手,你赌我不敢拿刀捅你是不?你觊觎我很久了吧!不要脸!!” 若不是教养良好携带愧疚,孟启保证在屠夫话完的当儿就呕血三升。觊觎?觊觎眼前这个猥琐老男人!!发癫侵犯钱牙的自己确实禽兽,但不代表自己觊觎他,那种事天崩地裂都绝不可能发生! “喂!卯时了,你赶紧拉猪回来杀。我昨天接了四户,地址你知道,快去!”仰躺在床上的钱牙像大爷似的睖眼少爷,叫他快点收拾出门,原想休工几日的屠夫已改变主意要好好使唤‘采草贼’。 “……你还要干活?”孟启瞧钱牙私处沾着血块,深谙对方的状况不适合操劳。 “谁说我干活,我是叫你去牵猪回来,宰好送到老板那。” “我一个人?” “不是你做难道是我?少爷你弄清楚,昨晚上是你在开心享受不是我,我就快没命了你还打算虐待啊?” “……没有。”深深呼气,孟启头快要炸掉。早知愚昧放纵会招致恶劣后果,即使让他死他也不会做! 孟启怏怏地起床穿衣,正在他出门前一刻忽然转身望朝瘫躺的钱牙,躲闪的眼神露出不安的腼腆:“你若能起床就把自己洗洗,不行就等我回来帮你。”言毕他走出屋子关上了门。 哎。在他阖上门的当儿钱牙不禁发出低叹,目光仰视屋顶蛛网的时遂而嬉痞,嘴角渐渐弯翘成圆弧。 须臾,他双手支撑着上半身坐起,阵阵钝痛的腹部似有液体流转的迹象。抿抿干燥的唇皮,钱牙把脚挪下地试图站直;受到过度摧残的大腿根以及胯部让他的双腿不停打颤,粘液从后茓顺流到膝盖窝。扶着家具魏巍巍走到茶水柜旁,甘甜的凉水滋润干涸的喉咙使人萌发得救的错觉。 不知大黄几时醒的,正在狗窝里蜷成圈直勾勾盯着钱牙。钱牙微微一笑,走近黑狗的窝,屈膝蹲下轻揉大黄的脑袋瓜,之前的情事也不知给这小家伙看了多少:“今天会晚点吃饭,你要忍忍。” “嗷呜……”大黄甩甩头,四脚站立一下撞进钱牙的怀抱,不断摇晃尾巴还伸舌舔着主人的脸,十足撒娇相。 “你怎么呢?”钱牙用手替大黄理顺黝黑的毛,“亲我干嘛?” “嗷呜……”大黄继续细声犬吠,似乎不想过大的叫声吵烦主人。 “你怕我不要你?”无奈的蹙眉,钱牙觉得大黄太敏感,“我不会不要你……不管以后多了谁,我都不会扔下你。” “嗷呜……嗷呜……” “小傻瓜。”把大黄放进窝嘱咐它乖乖睡觉,狗儿听话蜷在窝里,钱牙这才放心地去打热水洗澡。 一瓢瓢烫水盛进澡盆,雾白的热气熏染男人的面庞模糊了轮廓,只隐隐约约看见暧昧的容颜上暗含几丝深意的喜悦…… …… “孟启你好久没送肉了。”守肉摊的年轻老板娘见养眼的孟启小哥来送猪,赶紧拿胭脂扑妆,脸擦成猴屁股不说,本来大小挺合适的嘴被涂成名副其实的血盆大口。 “他生病。”孟启回答得有礼,温文尔雅。 “钱牙生病啦?”为人奔放的老板娘虽对身体一向倍棒的屠夫生病感到惊讶,但她更想问其它,“说到生病,我听说你……那个……治好了吗?” 孟启对‘那个’已经生不起气,淡淡笑过:“没事,我回去了。” “呃……孟启!”老板娘见他转身走了怪自己多嘴说错话,连老家伙都不爱听‘那个’有毛病何况是年轻小哥。 在老板娘正自责时,孟启踏上了平日不太走的暗巷,在曲折无人的巷里前行的他平静的眼神偶现犀利。 刚走到巷子半途,孟启后脚忽然往左打转身体亦紧跟着倾斜,恰巧挡开后方迅速袭来的一记拳掌,然后单腿快速伸直横扫向遇袭的方位;来袭者身形灵活,同样以腿承接孟启的脚攻,届时二人的拳一同相对猛力击出…… 时间瞬时静止,两双黑瞳各自映入眼前人的脸孔,猛击的拳头都在距离对方面门几厘处停刹,动作的相似与连贯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应该是师出同门。 袭击孟启一身锦衣的年轻人与他年龄相仿,面容俊朗,淡漠的表情夹杂的高傲比孟启更胜一筹! “我猜到是你——萧逸铭。”孟启一看见此男直觉压抑感暴涨泉涌。 “但我没猜到是你,”名叫萧逸铭的男子态度称不上恭敬,冷言喊出——“大少爷。” 第十四章:前兆 萧逸铭将孟启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那身粗制滥造还缝了补丁的浅灰色布衣实在令他想高声大笑:“府里派人找寻少爷多日,若非我昨天途经云香镇看天色太晚留宿一夜,恐怕也不会碰见你。” 孟启青着脸不知该回答什么,只有些被识破的伤神:“府里最近怎样?” “府中并没特别,就是命人四处查找少爷行踪的夫人比较费神。”萧逸铭跟孟启讲话的态度如平级之辈,丁点未体现下侍对少爷该具备的礼数,“少爷送完了开封陈家的贺寿礼不尽快回洛阳,竟还在这穷乡僻壤做起替肉贩杀猪的行当,莫非是打算靠自己再创家业?” “……我半路遇上贼匪寡不敌众受了伤,幸亏有个杀猪匠救我回家帮我疗伤,我现在只是为他做点事还恩罢了。”眼前的萧逸铭是哪种处世风格对孟启而言已经熟悉得能构思出他下步动向,他俩就像不该在同一时空出现的竞争者! 正如孟启了解萧逸铭般,萧逸铭亦了解孟启。露出不屑的笑容,萧逸铭说:“我们一齐学武练功,少爷武功如何我比谁都清楚,一群山匪冲其量够你热手,你不忍心出狠招才受伤……” “我没有!”孟启厌憎地打断他的话,“别随便揣测,你的猜想毫无根据。” “是吗?”萧逸铭无所谓孟启的态度,“好吧!是我胡言。请问少爷伤势好转,何时启程回洛阳呢?” 该来的始终要来,自知时辰己到的孟启静默片刻:“我要先给恩人交待一声。” “呵呵。少爷居然为谢一个平头百姓还隆重的交待后事,不愧是洛阳段府的少主,果然大家风范,值得钦佩。” “少主当然得有少主的风范。”寒冻着脸,曝露出姓氏的段孟启犀利回击打打击自己的萧逸铭,“这种东西某些人穷其一生都学不会。” 明显的针对没令萧逸铭燃怒,他依然浅笑迎人:“少爷需要花多少时间交代?夫人可盼望你早日归家。” “……娘那边你看着办好了,我最多几天就会回去。”想起屠夫市侩的模样,段孟启心底掠过歉疚。被钱牙所救注定欠他一份情,况且昨夜跟对方……钱牙受蹂躏的弱相配衬他高大的外表在段孟启心中显得比普通人更值得怜悯;恰遇萧逸铭属躲不掉的事实,如果突然消失不给屠夫留个合理说法更失大丈夫的光明磊落。 “想留几天由少爷决定,当然我会照实向夫人汇报,至于夫人怎样我就管不了了。” 段孟启偏开眼睛不看他:“随你。” “我告辞了,大少爷。”萧逸铭随意的朝他献完拱手礼便潇洒地转身启程。 对方走了,留在原地的段孟启依旧难平息被挑起的郁卒:萧逸铭是部分因素,除却他,影响自己心绪的还有很多。轻松无忧的生活走到尽头,认清现实的人下意识握紧拳,轻微颤抖着…… 回到贫民巷的屠夫家,段孟启发现应该躺床上休息的钱牙正围在灶炉前。尽管钱牙动作随意,观察力敏锐的小伙还是察觉他双腿在打颤—— “站不稳就别爬起来,摔跤谁扶你。” 良善大发的钱牙清楚少爷宰猪送肉很辛苦决定拖着半残的身子做饭,听到对方嫌自己多事的口吻立即恼了:“我肚子饿要吃东西你也管?好像我没吃到你赚的份吧!” “你扯哪?”段孟启按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我怕你站着难受。” “原来如此,我误会少爷的细心关照了。”钱牙目不斜视地切菜,调侃损人的调调使段孟启郁卒的内心再度龟裂。 自讨没趣的小伙走到钱牙床边准备整理棉被,赫然惊见素色床单上浸染斑斑血迹!先前被钱牙挡住没发现,如今段孟启终于明白对方所受之罪远超想象! “……我拿去洗。”边说边动手拆下侵染血污的布单,心里阵阵惊颤。 “不行!”钱牙赶忙制止,“洗了我晚上怎么办?我就一条薄床单垫底。” “但……上面好多血。” “全部都是血你也不能洗!洗了要我睡木板啊?” 钱牙的坚持让小伙更加郁闷,毕竟是自己作孽,再让受害者脏床良心的谴责会扩散,“你睡我的床。” “哟呵!想毁灭证据?”钱牙开玩笑的语气不知在调节气氛还是变相指责,随着青菜投入油锅发出‘呲’声让他的话增添几分玩味。 “……”彻底败在钱牙段数下的段孟启抓床单的手暴显青筋,“我去洗了。”话毕扯着床单脚一蹬快速奔向院子,宛然在躲避钱牙有可能续场的讽刺…… 夜晚。麻烦接触而至。 床单洗了正湿漉漉的晾在院子里,钱牙早已爬上段孟启平日睡的床,把光溜溜的木板丢给对方,心中像打翻五味瓶似的段孟启看着勉强能称卧床的木板架快哭了。 舒服地仰躺在少爷床上的屠夫饶有兴趣的斜视少爷消沉的背影,饱满的唇角微翘:“你看一夜它也变不出床单。” “……” “我让你一半,你到这睡吧。”钱牙往里边挪了挪,大方的为孟启在狭窄单人床中腾出入眠的位置。 “这……”屠夫的提议令段孟启心动,明天他还得负责宰猪送肉,能有床单垫着睡觉当然好,奈何紧挨钱牙的前提又叫他犹豫。 钱牙侧身面向墙壁,完全一副‘你爱睡不睡’的无所谓。段孟启心忖钱牙都没在意,自己还矫情什么。 躺在钱牙旁边,段孟启琢磨怎么开口告辞的事。脸皮薄的少爷几度张嘴都硬生生地闭上了,只剩灼热鼻息总喷扑在屠夫的后颈,造就暧昧的氛围。连续坚持几次依旧开不了口,最终决定先睡一觉再考虑如何适当的告诉钱牙。 “你有屁就放,扭扭捏捏真恶心。”钱牙转过头来瞪他,对于他的畏缩不前无比鄙夷。 “我……”段孟启欲言又止。 “你什么?昨夜你做那事没见你有半点犹豫,兴奋劲一过又阳痿呢?” “干嘛老提这个?”简直无语,屠夫脑袋里除了那恶毒的两字就没别的? “为何不能提?敢情你做坏事我就该默默承受?”钱牙冷哼,“告诉你,别以为白得便宜,你迟早还哥哥我!!” “你说什么?”段孟启以为自己听错了。 “装傻没用的!我说你迟早得把欠我的还来!”屠夫把手伸往小伙的后面做形象解说。 “少做梦。”段孟启猛然扳过钱牙作恶的手,翻身压上他让他无法动弹,“奉劝你想都别想。”段孟启一介武生怎会留机会让屠夫得逞! “哥哥我没哪输你吧?为什么不可以想?哪天趁你睡了把你绑在杀猪凳上不就随我……唔……”钱牙的意气勃发尚未发挥完整就被迫终结,近望突然亲他的段孟启露出懵懂和茫然…… 嘴巴在吻结束后回复自由,钱牙没生气只是提醒道:“小子你又欠我一次,算利息的。” “你没本事拿回去。”身下人面容端正耐看却携带太多市井风貌,段孟启俯视一脸猥琐的屠夫,感觉长久以来的抑郁在面对他时无形消减!或许最开始便知道了,所以若能留在这即使杀猪抵房租也愿意。 “有没有本事等着瞧……” “你……还痛得厉害吗?”小伙毫无预兆地问。 “啊?”接下来钱牙不必问也明白段孟启的意图,因为对方相当直接地卡入他两腿之间。 对于臭小子的欲望钱牙无话好说,只是睁大眼静视着。没多久,他主动伸手勾下段孟启的头颅抱紧。反正没想躲掉,轻声一句“倒没怎么痛了”应允了对方雄性的本能…… 黑狗大黄耳力好,听二人说话就没闭眼睛—— 如今床上两个滚来滚去的都是公的吧? 意义何在啊! 狗儿搭耸着耳朵十分无解…… 第十五章:惊讶 卯时,段孟启先一步醒来。 睁开朦胧惺忪的睡眼,视野中赫然展现张熟悉的侧脸。段孟启本就不厚的唇当下被紧紧抿成条线,轻微的蠕动泄密他心灵的摇荡—— 第二次。 段孟启原想趁空向钱牙将一切阐明,岂料……扑在屠夫身躯上的瞬间他发觉自己又有了莫名冲动,那是停缓不下的迫急需求!热切的感情类似从未得到过甘露润育的干涸枯原,在有过欣荣繁绿之后再也不愿归于荒芜颓败!所以,当明白欢伦密乐时,即使稍稍的撩拨亦能迅速掀起段孟启心髓深壑封锁二十年的男性之源。 段孟启其实非常瞧不起操守缺失情欲横生的自己,可鼻腔里充斥的屠夫与身俱来的淡淡体味以及他洗澡用的苦药草味,全都是促成自己丧失控制的外因。最重要的是屠夫嘴上虽在讽刺,一旦到关键却不曾拒绝,只给予无声的赞同,顺其发展的表态无疑让两人共拥的亲密愈加自然。 钱牙是段孟启生涯中第一个对象,反观也是相同。 看着睡梦中的钱牙,段孟启不光感觉到双重的歉疚更融合着极想自惩的负罪心理:就快离开的人还做尽这些恶事真媲美禽兽! 脑海被回家念头占据的小伙未留意到屠夫颤动频率加快的眼皮正渐渐掀起,仍然沉浸在思绪中,直至——“你准备看我多久?”钱牙用疲软的语气询问小伙盯梢的图谋,随即伸了个懒腰,奈何躺着两个大男人的小木床根本不够他伸展。 段孟启被突然出声的屠夫惊了一把就再没动静。钱牙讪笑:“哥哥我人是英俊有魅力,你垂涎我我可以理解,不过告诉你,再看我要收钱的!” 屠夫的自恋让段孟启怄得心慌,犹豫一会儿:“我与你……我们又……” “又睡了。”钱牙邪笑道。 “……你怎么那么轻松就说了?” “奇怪了。我不这样要哪样?难道边哭喊边抓拉你的衣服让你补偿?” 根据屠夫的话小伙联想到令人背脊冒冷汗的场景,警觉对方确实是正确的反应。 “小子,你该起床拉猪回来宰了。”活跃起来的钱牙喋喋不休地吩咐段孟启做事,一副怕小伙不认真干活害自己丢掉生意的紧张。 “我不会耽误的。” “知道就好。早点弄完回来煮饭,我今天真站不稳了,不晓得你这辈子是不是蛮牛投胎。” 正站着穿衣裤的段孟启让屠夫突如奇来的训斥吓得脚下一滑,眼明手快的扶住床柱才免趴倒。在床上骂骂咧咧的屠夫所显露的下流是普通人无法到达的层次。段孟启难以改变钱牙讲话的方式就只好妥协,而对段孟启的沉默习以为常的钱牙侧身面向墙打算补眠。 “钱牙……我又对你做那种事,真的很对不起。”段孟启满怀歉意极了。 “一句对不起就想我原谅?少爷认为我是杀猪匠就和猪肉一个价?”钱牙闷沉的尖酸刻薄话硬把段孟启诚挚的悔过给堵了回去。 段孟启错愕,他丁点没抵毁屠夫之意,怎被扭曲成这样?“道歉是我必须向你表达的心意,至于你原谅与否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 “少爷读过书讲话都一套一套。”摆摆手,侧躺的钱牙意示段孟启收敛煽情,“我俩论起来谁也不输谁,你别老觉自己多愧疚,哥哥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记住欠我的将来统统得还,别白占我便宜。” “……” “你装傻我也不会忘记,该我的我一定会要回来。”扯过棉被裹在身上,钱牙弯曲得像只煮熟的大虾,“别磨蹭,赶紧去干活。今天我要补眠,你早些弄完回家,不然我和大黄要饿肚子!”再三交待完事宜,蜷缩着的钱牙寂静了。 照看来屠夫应该困觉了。算了,反正还剩时间,今天没说就推迟一天吧。不好再打搅钱牙休息的段孟启捡起掉落在床沿的腰带,一边给自己绑上一边走到门边拉开门径直跨出…… 无论段孟启思维如何超前,他亦不可能知道钱牙的现状—— 钱牙没睡。他睁着双眼,神情中看不到丝毫疲倦乏力,唯一可见的是眼眸清朗透亮未现迷蒙;面向墙壁的脸庞挂着淡淡的微笑,饱含深意的笑容渐隐渐现着攻于算计的内涵。 钱牙把手递至眼前,借由粗糙的手掌回忆发生过的一切,不刻意掩藏的喜悦在脸与石墙形成的狭窄空隙间愈发强烈,扩散弥漫…… …… 之后段孟启时刻提醒自己坚守本份,不可再放纵心态去碰钱牙。他确信如想跟钱牙有肉体上的亲密接触,对方绝不会拒绝他,只暗地给他记好次数。屠夫对此事认真计数跟对金钱的期盼不相伯仲,想想感觉真的好笑。 段孟启性格善良,侵犯人却马上要离去的形势让他萌生强烈自责;他所了解的钱牙或许是个大度的人,但蒙受失节的憋屈无处诉,而罪魁祸首即要脚底抹油的消失……有时段孟启甚至会幻想屠夫满脸煞气地拿刀捅死他的画面,可谓异常惊悚寒人心扉! 今天是第三天,段孟启已作好最坏的打算,他预备把猪送到饭馆就回贫民巷跟屠夫把前因后果谈清楚。接过饭馆老板给的工钱,小伙说了声谢谢,怀揣的铜板算是为屠夫做的回报尾声。 面带涩笑的他刚转过身,刹那神情呆滞,黝黑的瞳眸中映照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丽轮廓! 段孟启颤抖了!默默吞咽下唾沫以滋润突然火烧火燎的喉腔,未等他做完这系列动作,轮廓的主人就伸出白皙的纤纤长指抚摸上他的脸,紧跟着是一声温柔至极的呼唤—— 孟启,我好想你。 …… 正在炉灶旁忙碌的钱牙猛然间心神不宁。 皱拢眉头,表面如常的他心底慢慢过滤近期有什么异样。不怪钱牙五大三粗的汉子还迷信,只是他预感一贯很准,导致他不能不防。思绪所及之处过滤个通透也没察觉不对劲,难道真的神经敏感? 院里此时突然响起清晰的脚步声,不像孟启一个人能办到。嗯?怎会有一群人来自己家呢?带着疑惑,钱牙用布巾擦擦油腻的手,快步走到房门…… 视野中除孟启外的一群人都是没在云香镇见过的生面孔,连看似仆人的也一致锦衣打扮。这群人中央簇拥着一位美貌端庄的女子,看面貌似乎与自己差不多大,三十左右。主子吗? 在钱牙想他们会不会是孟启的家人时,一度缄默的小伙开口了。他向美貌女子轻言说:“这就是救我的人。” 美貌女子听闻朝钱牙微微颔首。钱牙受人礼仪,正考虑还礼又闻段孟启对自个说—— “钱牙,这位是我……娘。” 第十六章:屈辱 段孟启为双方介绍完身份便很快陷入沉寂,而钱牙却忽然静不下心了。 娘? 老实说,孟启旁边的女人凭外表推测顶多三十,说成姐姐或许更贴近!觉得没必要掩藏,钱牙内心的想不通自然而然变成脸孔上显露的疑惑。 “感谢你救了孟启。”美貌女子也就是段孟启的娘开口跟钱牙致谢,婉约的嗓音令人沉醉,“这孩子很少出游,今次遇险若无你照顾受伤的他,我简直难以想象。” “呃……那个,夫人你言重了。”漂亮富贵的上流夫人几多礼貌地朝钱牙道谢,弄得他很不习惯。 “言重?我不认为啊!你救了我萧凰诗的儿子,我感激你是应该的。”自报姓名的女人嫣然一笑,旋身望向旁边的段孟启,仁慈且温柔……在外人眼睛所看到的一派祥和的亲情延漫,但事实怎样当局者最明了。 萧凰诗直视面容冷静但目光躲闪的儿子加深了眉宇的笑意,伸手抚过他微凉的侧脸,女人的声音动听怡神:“孟启,你是娘最重要的人,为了你,娘愿意跟任何人表达真诚感谢。救你的人无论多卑贱,都是娘的恩人。” 娘!段孟启的喊声细而快,希望制止难听的措辞不给屠夫听到。 不过于事无补,萧凰诗根本没管段孟启的阻止,她把该说的说完又掉转头看向倚靠屋门站立环抱两臂的杀猪匠:“恩人有何请求都可以跟我提。” 在段孟启认定钱牙会暴狂时,钱牙居然抓抓后脑勺,神态慵懒地问:“任何要求吗?” 钱牙的市侩引来段孟启的惊疑也引来萧凰诗的笑声。段孟启错愕是以自己的了解,这个粗俗男人尽管市井贪财却不至于遭人挖苦污辱还独忍,他究竟…… 萧凰诗在儿子心题未解时向钱牙走近两步,红唇携带的笑亦明显,晶亮的凤眸参杂蔑视,与所谓真诚出入甚大——“没错。我们家乃名门望族,你的要求相信难不倒我们洛阳段家。” “段家?”钱牙无解,“他不是姓孟吗?” “对无关紧要的对象无须透露太多,单名已足够互称。” “这样不好吧。”钱牙尚在酝酿的恼火正走向临界:他点点退让,她却步步紧逼,看不起穷人该有个限度,何苦狠追不放!他不怒反笑:“夫人所言差矣,虽然杀猪的不识几个字,也懂老祖宗留传的东西不可妄自更改。正如人之大姓,明明姓段非要说姓孟,不等于张冠李代了。” “祖先留下来的东西当然不能随便整改,不过我们段家家世好家业大,孟启为你所救为你做活还恩属他自贱身份,传外肯定给家族蒙羞抹黑,所以只好把姓氏抛开,独自承受对祖上不敬的过错。况且他只说他叫孟启未谈其它,你何必一厢情愿耿耿于怀!”萧凰诗一番话将钱牙的暗讽顶了回去,着实让屠夫佩服。 “夫人言之有理。”我快甘败下风了。 “我不过说出实情。”萧凰诗抿笑,越发彰显倾城之美。 “既然如此,叫少爷回去就好,为什么要上门来坦露真相,动静又大,估计这小镇上的百姓都晓得在我家做工的小哥是富家少爷。这样,夫人就不认为丢脸?”钱牙感觉自己超没审美,否则怎觉得驳辩比君子风度重要。细细想下,他本就非君子,是杀猪的。 “受人恩惠诚心以对,登门道谢是为人者的基本礼数。”回答毫无破绽,萧凰诗的表现端庄大气,“你任何条件都可以提,这是该你的报酬。” “两清吗?”嬉笑地念着两清的钱牙移动步伐走到院子中央,眼睛划过一言不发的段孟启,脸上无名的情愫顷刻消失,“我要的恐怕你们不愿意给也给不起。” “给不起?”萧凰诗如闻此生最大的滑稽笑谈,愉悦之余露出鄙视的眸光——“你能要什么?” 一句‘你能要什么’决定了钱牙的地位价值,卑微低下。 “那你又能给我什么?”钱牙越被污辱得彻底,情绪越相反平静。“夫人说满足我任何愿望,如果我要天上星水中月是不是也给我摘?” “无稽闲谈。我认真的问你要求,你竟用无聊至极的话浪费时间。”萧凰诗很不满意钱牙的说话。 “我绝没浪费时间,只是打个通俗易懂的比喻提醒夫人本领再高也有办不到的。至于报酬也不必给,我救人造福罢了。不过少爷以后尽量少出门,什么都不会,再遇见危险就糟了。”回覆萧凰诗的言语恭敬又讥讽,钱牙瞄瞄像木雕般站立的段孟启,心中忽然又窜升火焰:平日你处事公道,现在怎么任由你娘胡搅蛮缠,岔进来说句话会死啊! “那怎行?孟启是我儿子,你救他等同于我大恩,大恩又岂可不报?来人……”随着萧凰诗一声令下,仆役马上递来几张银票。扬扬手中的纸扉,她说:“这有一千两,以表我对你的谢意。” “我……” “呀。我差点忘了,你是杀猪匠,用它不适合你。”未等钱牙拒绝,萧凰诗突然间茅塞顿开,叫人拿来一包东西。那是包沉甸甸的硬物,颠簸中偶尔发出金属碰击特有的响声。钱牙不清楚里面装着什么,但诡异的不祥预感瞬间笼罩他的头顶。 “请收下。”萧凰诗抱起那包东西给钱牙,奈何气力不够,她才从仆人手中托过,一没注意便滑手丢向钱牙,半途,包裹的布被拉开,里面的所有都飞弹现世…… “钱牙!”再无法忍耐的段孟启大喊出钱牙的名字,不具实际意义的呼唤毫无作为。段孟启杵在原地眼睁睁瞧着屠夫被零碎的铜板飞射砸中,感觉心脏狠狠地收缩聚拢,放松不开,箍挠得疼。 “孟启哥……”院外的胖妞刚叫出段孟启的名字就赫然为眼前一幕惊呆——好多铜钱砸在钱牙哥的身上!!孟启哥哥站在一群人的中间,身旁还有个大美女…… 因为胖妞出声全部人的视线转向她,她直觉很害怕,从边角小跑到钱牙身边。钱牙哥的脸色十分难看,从没见过他如此吓人的表情。 在胖妞想问他发生什么的同时,萧凰诗展言:“不好意思,手滑了。”丝毫没把羞辱人当回事的她牵过眼中只剩钱牙的儿子:“我们启程。” 钱牙的院门槛有小滩水渍,萧凰诗站在水前皱皱秀眉:“孟启,把你身上穿的衣服脱下来。” “为什么?”段孟启不知他这个娘还要怎样,脑海装满遭受不公平对待的屠夫,他的良心正在被问责。 “帮娘淌过这滩脏水,你难道想让娘踩着吗?”萧凰诗丁点不觉哪说得不妥。 “……娘,别这样好吗?”对于萧凰诗命令式的铁腕态度,段孟启向来不敢辩驳,但这次他实在不愿继续伤屠夫尊严了。 “孟启。”萧凰诗一个示意,随即就有人把套华贵苏绣的崭新锦衣送至段孟启眼前。她笑吟吟道:“别担心,娘为你准备了换穿的衣物,马上更换。” 段孟启看着那套新衣就像看着寿衣般痛苦,但他明白不照做只能无休无止下去。闭上眼,当即脱下钱牙给他穿的粗布衣。当仆人替他穿上新衣时,原来的粗布衣亦被扔到那滩水中。 “我相信一千三百两够买你这件衣服了。”萧凰诗并没特定与谁说话,可稍有智慧的都能听出她所指的对象。“我们走,孟启。” “……”段孟启无法,撇开眼睛拒绝再看钱牙,心却疼得要撞壁! 胖妞见这群人带着孟启走了,虽想喊些什么,但周遭不寻常的气氛让粗线条的胖妞明了不该不可!伤心的她拖着钱牙正欲问到底咋回事,却看见意想不到的情景…… “钱牙哥你怎么啦?!”胖妞惊慌失措——钱牙流泪了。 无声无息。如同不属于屠夫的情感,慢慢流逝毫无察觉。 钱牙张口试着叫了两声“小子”,那人却已走远……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终归走了…… …… 段孟启感觉身后有人在叫他,不是名字,而是‘小子’。 真的很想回头看看,至少跟对方说句对不起,钱牙今天所遇一切全都是自己带来的噩运,至少能说声对不起也好!钱牙给予自己很多帮助又带他进到很多从没涉足的领域,杀猪、煮饭、以及……那些太过私密的回想全都抨击着良心。 “孟启你在想什么?”萧凰诗不用看也知他心纠结,轻浅的问语满含警示。 段孟启双手下意思地捏握成拳,低眉顺目道:“……没有。” “没事就好,娘还以为你哪不舒服。” 萧逸铭站在小镇镇门处恭候多时,看到一干人出现立马上前:“夫人找到少爷了。” “是啊,刚刚有点事耽搁了。”萧凰诗登上马车,吩咐其他人也快各就各位。 骑在马匹上的两个年轻人各怀心思,话题稀少的他们在进入人迹罕见的官道后更相对寂静。怀揣的火恼和在思想中翻搅的屠夫悲容让段孟启很快爆发,他需要宣泄! “你告诉娘的?”他冷声责问萧逸铭。 “夫人嘱咐一旦有少爷的消息立即飞鸽传书通知她,那天见过你我就飞信给她,她接到信便日夜兼程赶来了。” “你明知娘的性格,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都说三天后回去,你为何要生事端!” “少爷你弄清楚,夫人是当家,有事向她汇报很正常!何况夫人找你很久,你为人子女也太不像样了。” “我怎样用不着你来评论!”段孟启愈发痛恨萧逸铭也是正常的,这男人作为娘的义子虽然忠孝,可他为讨娘欢心搞出来的混账事自己一辈子都记得!! …… 再说钱牙掉了几滴意义不明的眼泪后很快恢复一贯粗俗没品的形象。拜托胖妞帮他把四周散落的铜钱和银票收拾好,就催促胖妞赶紧回家。 关好院门,关好屋子门,钱牙把自己关在屋内,连大黄跑到他面前来好奇张望都被他轻轻挥开。 他想安静! 安静这种东西说着容易做起来难,钱牙躺在床上寻求片刻的心理安宁,一直寻求到夜里也没寻求到! 他自知无法淡然,长舒口气一咕噜翻身起床…… 好久没去看养父了,趁着今夜月色洁美走一遭吧! 压抑郁闷填满了他的胸腔,他想跟养父倾诉,但三十岁的大人还这样任性,养父在坟墓里会不会摇头叹气呢? 第十七章:坟乱 凭依着皓月的莹柔光华,钱牙在暗夜山间的崎岖坡路独身前行,他觉得周围阴暗慑人的环境并没有太吓人。 没什么好怕。杀生无数的双手染艳的鲜血能汇聚成溪,汨汨不歇的全部是动物的腥红!猪也有生命,所以注定了他死后的地狱牢灾。既然预料到后事,如今眼目下又有何畏俱? 迈向密林深处的钱牙用奇思怪念来麻醉自己。他自诩是能看懂万般凡事的聪明人,却在某些事情上犯了傻。明明清楚段孟启和他不在一个世界,仍旧情不自禁妄图留下本就抓不住的幻像,献出身体也在所不惜。 很早发现段孟启在压抑隐忍中成长,对情义与自由有着渴望,而他恰到好处的点拨不仅让涉世未深的少爷追随本能,还套取了对方对自身欲望的愧责。让段孟启掉入责任的漩涡是钱牙的目的,要那小子怀揣歉疚为兽性的错误无限悔悟。 可萧凰诗的出现使钱牙认识到他遗漏的不足。钱牙看得出萧凰诗绝不止像表面上骄傲践踏他人尊严的单纯富甲。作为段孟启的娘,二人除却唇鼻肖似外再无相符:她是个厉害的女人!倘若真与她起争执,钱牙己能断定自己胜率为零;而母亲带走亲儿天经地义,他没理由也无权干预。 被羞辱的他只是最初气恼,没多久就明白事实不及幻想危重,自尊像似遇水则灭的黄火,尖锐也脆弱!况且他得到一千三百两的报酬,赫然跃身进云香镇的富户行列。对比之下,尊严算哪颗葱? 人可以做白日梦可以异想天开,可终归要弄清自身资质。明知段孟启迟早会走却企图趁两人意外产生的肉体联系留下对方,回想当时情景真是下贱龌龊,兴许小子的娘正是看出自己肮脏的本质才无情侮辱。 钱牙以自嘲寻觅慰藉,笑也只是无可奈何的悲伤之笑!笑得畅怀的同时眼睛渐渐蒙上层水汽,朦胧的视野隐约显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人影,在快看清面貌时影像破散,愿景消失,他依旧孤单的走在山林小路上! 马上要看到养父了,正当钱牙想该跟养父倾诉什么时,竟发现有两人在墓旁鬼鬼祟祟,由于天黑一开始他看不清那些人干嘛,快步走近一段路才惊见那俩家伙用铲子撬挖亡者的坟碑! “干什么?!”钱牙大喝一声飞快奔过去。两个挖坟的家伙见事迹败露当即撒腿就跑,连铲子都顾不得拿走。 钱牙没继续追,跑近养父墓旁时他砰然跪倒,激愤的情绪在视线接触到养父被糟践凄凉的安生之所时引爆到极致! 他想杀人!想杀了刚刚那两个死后必下油锅的家伙!! “……爹……”手抚过被掀翻的墓碑,钱牙的泪水夺眶奔涌,翕张的嘴饱含诉不出的悲痛。为什么死人都不得清静不得公正?! “爹……”墓穴中的棺椁已被撬得门户大开,腐臭刺鼻的烂肉味从里往外飘散,以钱牙的视角恰巧看到养父裹着棉布的一只手臂,配着白月的柔辉钱牙甚至能瞧见皮肤败坏露骨的手上爬满一条条恶心蠕动的蛆虫! 泪水脸庞染湿的钱牙仰高头颅希望能在避开这幕凄凉时稍稍缓和些,孰料这跟直视完全没差别。“爹……如果我早点来,你就不会……”哭颤得似乎随时会断气,三十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眼泪四纵涛嚎恸泣,若有旁人在场也能轻易感同身受,绞心殇怀。 跳进被挖坏的墓穴,钱牙徒手将养父的棺材重新盖拢。厚重的棺盖凭他一己之力相当困难,边哭边用劲的他承担着双倍的重压。棺材边缘倒插着铁钉,在钱牙使力的同时扎破陷入他粗糙的手掌:他不觉痛,因为痛处不在手,在心! 经过阖棺盖土,一直用手充当器具的钱牙双手早已伤痕累累。他瞧也不瞧挖坟者遗留的铲子——那是凶器!是那俩混蛋下地狱的罪证! 辛苦将养父毁坏的墓恢复,翻面的土壤和坟墓歪散的外形却说明了它曾遭遇厄变的事实。 “我错了!我不该随性妄为不该沉迷见鬼的感情!这段日子一直没来看你是我错……”咆哮着,钱牙的泪势愈加猛态;跪在泥地上,他对着坟一个接一个响头嗑不停,映衬幽谧的山林,额头嗑捶地面的声音扩大了数倍。 咚咚咚……钱牙的头早已嗑破,血从破裂脏污的伤口淌下,几条血痕很快汇成丝网交织满脸。 “……爹……” 哭泣声与叩头声相混淆并遂而渐弱,最终收音结尾,只剩一个悲凄的男人席地趴跪的可怜背影…… 翌日。云香镇某处发出了类似尖嚎的叫喊。 “你要做什么?!”一清早就被人踢破门抓起来当凳子坐,纵使长相品性都憨蠢的傻子也会拉扯沙哑的嗓子干吼。奈何全身贴地背部受制,喊破喉咙的后果只是街道上聚满围观他丑态的人群。 “我做什么?”坐在憨傻男子脊梁上的杀猪匠笑得灿烂,踩踏着憨傻男小腿的脚狠狠一使劲,凶猛的力道立马使对方的骨头发出脆裂声,“你昨天干了啥我可看见了。刨我爹坟刨得那么欢,我当然得找刘二你乐乐。” 钱牙此话引来众人纷纷惊嘘:挖死人坟何等缺德,断子绝孙的事怎有人敢做?! 被钱牙爆出恶行的憨傻男刘二一时哑口,根本忘记了反驳。很久后才嚷嚷:“你少乱讲,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两只都看见了。不仅有你,还有个是……”在众人竖起耳朵探听钱牙所谓的同伙时他很不合作地缄口了,拾起脚边的刀在刘二脖子处摩擦。“你们两个挖我爹坟是不是也很想睡进去啊?”凶煞的气质展露得淋漓尽致,特别是手拿杀猪刀晃悠着‘肉垫’的颈脖,不止吓坏当事人也同样惊吓围观者。 “你……乱说,你才没有……看到……”被冰凉的寒刃架着脖子没人敢说不畏惧,胆小的刘二更吓得要尿裤子,结结巴巴战战兢兢地否认。 “我看见的就是你,想狡辩!”钱牙的刀子又比近一厘。 “不可能!夜半三更黑乎乎的你哪可能看见我!我离得很远!”憨傻男刘二欲盖弥彰的话才落音,钱牙瞬息露出了圆满畅然的神情!其实钱牙没把握犯人是谁,刘二有点说对了,天黑光弱根本看不清人貌,只是钱牙察觉其中一个似乎有些腿跛。 钱牙在重新垒好的坟边坐着吹了夜冷风,吹得躁怒的头脑稍微冷静才开始思考犯人:云香镇的瘸子有四个,而刘二嫌疑最大。 如今刘二招供,同伙也尽在自己掌握中。陈武力经常跟刘二混,两个挫笨的草包不务正业常搞偷鸡摸狗;至于他们为何挖坟实在蹊跷,又没陪葬品……想着,钱牙眼睛下瞥,如同恶鬼的目光再次让刘二心惊胆颤——“说,谁让你们干的?” “……”刘二非常害怕像极阎王的屠夫,犹豫许久还是不敢开口讲出真相。 “说不说?”钱牙歪头靠近刘二,阴森森的慑魂音调配搭亮晃的刀刃让人感受出他的疯狂——“我说!我说!昨天有个年轻男人给我一百两要我这样做,我见钱眼见就答应了。” “年轻男人?叫什么?”钱牙对于这个人既好奇又痛恨。 “我不知道,他长相很俊,腰间的玉佩好像刻了个……萧。” 萧?钱牙听到这姓氏突然心头愠火豪窜,顿时想到某人的脸:“然后呢?你没问别的?” “没敢问!他很厉害,还说我们收了钱必须办好,否则要我知道食言违约的下场……对了!我跟了他一段路,他在镇门和一群人骑马走了,好像有你家杀猪的小子……” 听到这里,钱牙已无需再问。 紧拽拳头,他特别想大吼大叫一番,不过终究忍住了,正如他忍住没一刀砍向刘二脑袋一样—— 我做错什么?错在救了你儿子吗? 为什么逼我?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缓缓站起身的钱牙泪迹未干,他告知义愤填膺的众人要请德高望重的镇长来主持公道。众人本就上火,一人怂恿便全数冲上去暴打挖死人坟穴的坏蛋。 “镇长会维护公道,你们千万别打死他。”钱牙表面劝解,冷酷的眼神居高临下俯视被打得唉唉大叫的傻子刘二,弯弧的唇角泄露心中快意。 会有公道的。 泪流不竭的汉子在盛怒极悲中已然作好了决定…… 第十八章:上路 “恭迎夫人、少爷回府。” 奴仆婢女整齐地分排站立在大宅两旁,留出宽敞的通路让主人前行。 萧凰诗目视远处,表情漠然径直向堂厅迈去。段萧二人分别跟在她左右后侧,萧逸铭脸色平常,倒是左边的段孟启十分不安稳。 回来了。 段孟启内心没太多回归久违的家时该有的喜悦,此次外出让他弄清件事:经历随性自由后他已不愿继续以往压抑而强迫的生活! 段氏在洛阳属于有百年历史的大富,家族经营的生意广泛,包括茶叶、丝绸、熏染香料等;而段家上上代的一位小姐还是皇帝的爱妃,虽仙逝好歹有太妃头衔,在这等条件的渲染中更为段氏添增了不同于普通富商的高贵傲然。 但如此优尚的环境丝毫没令段孟启感觉自豪高兴,相反愈发抑郁。其主要原因是规矩,再精准一点讲是由萧凰诗无形间制定出来的守则。 段孟启的爹因体弱过早病亡,之后萧凰诗便在各长辈前自荐掌管家族。古板男权的众长辈坚决反对不允许女人当家,何况萧凰诗又非正房夫人。萧凰诗则以本朝的则天女帝为例,说能者居要位,随后不知用些什么手段让意志坚定的长辈们改转态度,默许她担承当家。事实证明萧凰诗的确有本领,家族蒸蒸日上令先初反对她的人明白这厉害的女人巾帼不让须眉。 段孟启从小就清楚自己娘亲属哪类人:柔弱端庄的外貌下隐藏着强势主观、自负以及城府……他在十几年间不止一次设想,比起敏感缺乏主见的他,其实萧逸铭更适合做娘的孩儿!娘认了父母双亡的萧逸铭当义子,对方也竭尽所能当好孝顺小辈,最大限度地办好娘的期望。 他与对方合不来或许是因两者追求迥异得遥远——萧逸铭需要的是有‘娘’的感觉,自己则向往轻松且自由的温柔。 晚饭时面对一桌山珍海味饿了一天的段孟启竟没食欲,美食使他不和时宜地回忆起屠夫煮的饭。第一次吃屠夫做的猪血粥经过了严重的心理斗争,实在不敢肯定吃下肚会怎样。吞咽第一口才明白凡事不可光看表相,好与否必须亲身体验方知个中滋味。 离开钱牙家的场面再度浮现于段孟启眼前: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自己不能勇敢点去帮他?即使说几句公道话也好!是担心帮他反而害他?还是自己畏惧娘才无法伸予援手?! 段孟启望着静默用膳的萧凰诗:她对人理所当然的偏激伤害在往昔只让自己感到疲惫悲哀,如今熟悉的情绪中又渐渐衍生了厌烦。 夜晚天空出奇清朗,没有半片乌云遮月。段孟启本想给娘问安,来到她房门外却听见里面的人在交谈: “逸铭,你这次办得不错。” “谢夫人夸奖。” “孟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无须时刻为他操心。” “少爷自有他的想法,夫人不必太过苦恼。” “是吗?逸铭,看你的模样似乎有话问我。问吧,别拘谨。” “……夫人,请恕我直言。少爷人平安找到,夫人为何还要我做那种事?” “逸铭,你是了解我的,我一眼就能辨识出讨厌的污迹,给他们点教训不是挺好吗?” “……是。”…… 从萧凰诗房间出来,萧逸铭驱身走向段府后花园。 幽静美丽的花园在白天是府里人流连的爱地,一旦入夜这美丽的绿园却太过幽冥阴森,莫说丫鬟厨娘就连男仆也不会没事靠近。 萧逸铭来到花园,径自走到一座假山后——“我怕少爷久等都没敢耽误。”说时看看周围,“啧,每次问话都选这地方,下次换换吧。” “……”坐在石头上的段孟启冷冷地盯着他,冰冻的目光非常寒人:“你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不知道。” 萧逸铭的态度让段孟启的怒火顿时涌燃:“娘让你做什么?” “夫人做什么少爷不清楚吗?这么多年了,少爷竟还为习已为常的事纠结,稀奇。” “刚刚她说命你办事,究竟是什么?”段孟启脑海灵光一闪现出钱牙的身影,当即站起身紧张追问:“莫非让你在云香镇做手脚?” “云香镇?呵呵,少爷你还想杀猪啊?”被段孟启猜中一部份的萧逸铭心脏狠狠震了下,打着哈哈移开眼晴不去正视对方。他确信就算顺口说给段孟启听也不会有谁怪他,但他没必要因夫人撒火的举动引来无能少爷的怨恨。 “你竟然装?你把那个人怎样呢?”段孟启上前猛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恼怒外泄。 “跟少爷装什么?难道我会对他下毒手?真下毒手我也找够格的,像那种杀猪大叔比较适合当少爷的恩人。”用力挣脱段孟启的抓扯,萧逸铭微微一笑,“天色不早了,我去接二少爷回府。” 段孟启刚松口气却闻见另外个郁闷的消息,从牙缝中挤出话的他很想将面前的家伙凌迟:“你又把墨胤单独扔在外面?” “怎么能叫扔?二少爷都十七岁了,结交朋友好事一桩。况且我和夫人少爷一齐回来,显然不关我事。” “但你们让他结交的没个良人!我要去接他!” “大少爷手足情重,不是一个娘的弟弟你也掏心窝的关心。但你别搞忘你私自在外住了一个多月已经惹得夫人生气,我劝你还是少冲动,免得夫人对你更灰心;至于墨胤少爷由我保护,大少爷就放宽心吧!”言终,不屑与段孟启多谈的男人转身离去…… …… 清晨。云香镇。 “钱牙哥,你准备出门多久?”胖妞小美坐在藤椅上,一双小眼睛骨碌碌的在弯腰收拾行当的屠夫后背打转。 “不会太久。我跟人家说出去一段时间,日子常了我怕回来找不到活。” “钱牙哥……”胖妞看着头也没回的男人,犹豫半天才问:“是不是钱伯伯的坟被挖,你心情差出去散心?” 胖妞有时的观察力可谓敏锐,钱牙拿东西的手微微抖下,没吱声。 “孟启哥哥刚走又发生钱伯伯的事,你出去玩玩也好。”善解人意的胖妞以为说中钱牙心事害他伤感,不免埋怨自己嘴笨口拙。“钱牙哥,刘二和陈武力被镇长关起来了,相信镇长会给出个好交待。” “嗯。有钱能使鬼推磨。” “钱牙哥你说啥?”一时没听清的胖妞疑问道。 “没什么。”钱牙转过身时面容愉悦,“我也相信镇长能主持公道。小美,大黄暂时拜托你照顾了。” “好,我一定把它养得好好的等钱牙哥你回来。”胖妞一笑,圆脸上的五官又皱成一团。 钱牙不曾嫌弃貌丑的胖女孩,轻揉她的头,温柔地说:“谢谢你,小美。” “不用谢。” “我走了。”背上行囊,钱牙快步走出了家门。 “钱牙哥早去早回……”这时候胖妞突然想到了很重要的问题,立马扯着嗓子喊:“你去哪里?” ——“洛阳。” 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第十九章:碰面 洛阳古城。 近五月的季节无幸观看到牡丹盛放百花争艳的美景,但单谈这个大城,即便缺乏闻名遐迩的鲜花也绝对是外地人心目中向往的处所。 果然是个好地方。 钱牙为双瞳所触及的风景感慨了一句,双手继尔提起刚从井里打满水的大木桶,步伐稳健地走到水缸旁,手臂使劲捧起桶底倾倒入缸……哗啦!声后,他今天的担水工作终于功成。 “钱牙,你去厨房帮忙。”身材矮小外带一副尖嘴猴腮长相的管事用吐字模糊的口音吩咐钱牙干活,全然不许他有片刻休息。 “好。”钱牙脸露嘻笑,衣袖一挥擦掉额头的汗珠,举步走向厨房的方位…… 钱牙在洛阳城最大的妓院‘天姿乡’做杂工已经三天了。 他从云香镇初到洛阳人生地不熟,恰巧天姿乡在张贴招募打杂小工的告示,他应招进厨房小试刀功后,对方觉得不错找来管事盘问过家底……于是他当天下午成为了天姿乡的伙夫。 话说正经人都蛮难接受在妓院干活的名声,不过他区区粗人哪会在乎那些无关痛痒的玩意,填饱肚皮才是人生大计。接过厨娘递来的卤猪头,放在砧板上拿刀解下一只耳朵便动作麻利地切成精致薄片…… 傍晚到二更时分的天姿乡必成为洛阳城最热闹的场所,无可匹敌。来寻欢作乐的宾客大增,直接导致厨房忙碌的程度不亚于红牌花姐陪完一堆再陪一堆。 钱牙从进厨房起就没歇过,切了两箩筐的食材后体能逼近极限。扭扭脖子,他对旁边负责做菜的大师傅说去茅房小解。 当钱牙都走出一段距离,身后才传出大师傅不爽的嘀咕,好比屁事多偷懒之类。钱牙摸摸下巴,思考头脑不灵光慢半拍还偏学尖酸的大厨师吃饱饭是不是都无须五谷轮回,直接变废为宝再利用?恶心吧唧的揣测连钱牙本人也招架不住,甩甩脑袋意示自己别管人家的优良习惯。 去茅房的路上好几个低位的花姐盯着他瞧,盈盈含水的眼睛在接触他给予的视线时,巧笑倩兮的娇容上展露出轻微的可疑红晕…… 莫非客人少得连杀猪的都顺眼?钱牙想或许是打扮的功劳。这两天他照镜子发现,经过花哨衣服和认真梳理的称托是比以前的不修边幅强数倍。可也关乎他本身底子好,端正耐看。 正要小小自满一番的他刚起念头就被侧方猛冲来的力道给撞退数步,待他稳住身形—— “公子上茅房不需要这么急吧!格了好几间,不用抢的。”钱牙看向突然冲来的富家少爷崽,用一贯猥琐的调调提醒对方有蹲位。 “……呼……呼……”撞到钱牙的锦衣少年神情恍惚,根本没注意身旁多个人,全然一副受惊过度的神游物外。 稀罕。少爷仔没事跑茅房闻臭气,算哪门子兴趣爱好啊?“公子慢慢选坑,我不打扰了。”心在吐槽的钱牙依旧笑容不减,说完打算回厨房。 “……墨胤……墨胤啊……你躲哪了……快到我这来嘛……”醉得严重的男声夹杂与女人的调笑自少年来路的尽头响起,钱牙通过光源清楚瞄到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原以为给花姐弄羞的人居然是被男人轻薄,钱牙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矮他半个脑袋的少爷仔,果然清秀俊俏。 “……有什么地方可以出去?”回神的少爷仔发觉身边有个大活人,赶忙询问有无其它出口。 “这里是死路只有茅房。” 眼见搂着花姐的醉酒败家子越来越靠近这边,钱牙陈述的事实让少爷仔难忍慌乱失措地发抖。 唉。钱牙轻叹:“你如果不怕臭我倒可以帮帮你。” “啊?”少年懵懂地仰望着钱牙,忧心忡忡的目光逐渐有希冀闪烁…… 紧搂女人的败家子显然不愿放过任何寻人的地方,同行的女子为求赏银不敢违抗只能厌恶地捂住鼻子;男人由于喝太多的关系,嗅觉瘫痪丝毫不觉臭,歪歪扭扭地靠近钱牙所谓的‘五谷轮回之所’…… “你……你干什么……在这……”忘记语序的醉鬼伸指颤颤地指着正提桶冲茅坑的人问。 “我在洗茅房,公子想上得等等。”钱牙故作憨厚,跟酒气熏天的败家子赔起笑脸。 “……谁管你……让……让开,别妨碍……我找人……”败家子拖着女人又迈了几步。 “公子,很脏的。”钱牙一时情急把桶中用来刷厕板的水泼溅在那对男女面前,有些甚至溅到他们的脚…… “呀!”女人尖叫并厌烦地抖起大腿奋力甩掉污秽的脏水,怒斥钱牙,“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啊?” “我不是有心的。”手足无措的钱牙有种说不出的窝囊可怜, “这位公子醉得厉害又非要找人,姑娘你得要扶住他,万一在这跌跤就不好啦!” 女人听得颜色猛变,如果在茅房摔身臭还不如叫她去死!但她明白男子不找找决计不甘休,末了:“林公子你站在别动,这很滑,我帮你找。”嗲兮兮的嗓音媚惑着醉鬼的听觉,醉鬼呲牙露齿的贱笑道:“好啊……你……你去……” 女人硬着发麻的头皮往前走,每走一步讨厌之情就增添一分!再者,又见钱牙不停摇曳着手握的扫帚,那扫帚头上的奇怪污迹是—— “林公子,我看了,没人!”被恶心到的女人立即扭身回到醉鬼身边,说着斩钉截铁的话。 “啊,你……不才去嘛……” “人不在这里。” “不在……”醉鬼跟着吖吖学语。 “是啊!不在,林公子,我们干脆去其它地方找吧!我觉得好像在那边。” “那边……” 不等醉鬼继续发疯,女人的双手赶紧扶住他往别处走了…… …… “他走了。”随着钱牙的指示某间厕格的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的是先前的少年。 “谢谢你……” “不用谢,算你运气好,若非那姐儿怕脏,估计你就被找着了。”对方诚挚的道谢被钱牙打断,摆摆手表示举手之劳。 “但是……” “别但是了,我带你出去。” “……谢谢。” 小心翼翼地把少年带到天姿乡门口,懒得再听对方道谢的钱牙丢下“公子走好”便准备回厨房。还没来得及迈步,竟闻身边的少年高吼—— “萧逸铭!” 这一吼成功让钱牙驻留了脚步:原因不在于少年声音多大,也不在于少年叫这名时多气愤,更不在于名字好不好听……钱牙在于的只是‘萧’,这具有魔力的姓氏霎时夺取他一切注意,所以他停下脚步,淡然地旋身望向少年走向的男人…… “今天比平时晚点,天姿乡很好玩吧!”萧逸铭讽刺的言语深深伤到走近他的段墨胤, “墨胤少爷跟林公子果然合得来。” 合得来?!本已恼怒得发狂的段墨胤气郁成结立马一巴掌给对方挥上脸。 萧逸铭稍稍侧身轻易就躲开那记耳光,接着一把捏牢少年的手腕,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人咬牙:“墨胤少爷对泼妇惯用的招数为何如此青睐?” “哼!那些人品行有问题你不知道?今天带我来妓院,居然还……还趁醉对我毛手毛脚,要不是有人帮我还不晓得怎么办!!” “墨胤少爷你确定没给人家林公子什么暗示?” “你!”段墨胤简至不知怎么形容眼前的男人,这男人的心简直比妓院里的林公子更丑陋! “帮你的人是他吧。”萧逸铭放开对少年的牵制,坦露蔑视的眼睛对上留在原处兴致勃勃看热闹的钱牙。 萧逸铭从未见过钱牙,钱牙也不认识萧逸铭。之所以钱牙趣味十足地盯着萧逸铭不是看他长相俊,完全是对他腰间随肢体动作来回摆荡的玉佩感兴趣。 “萧逸铭你今天这样对我,回府我一定告诉哥哥!”段墨胤按捺不住心中暴走的怒焰,对男人撂下狠话。 “好啊!大不了就是他和我打一架,我当切磋。”萧逸铭根本不在乎少年的威胁,对他而言段孟启除却少爷身份哪样比得过他! “你!” “墨胤少爷别再闹了,早点跟我回去,我们段府也是有门禁的。”萧逸铭丢下这些话转身走了,根本不等谁。萧逸铭虽然让段墨胤愤怒却也无可奈何。郁闷的段墨胤朝钱牙微微颔首,继尔紧跟在上萧逸铭…… 戏看完就该散场收工了,钱牙思量待会准让大师傅逮机会骂他。内心想着被骂那种苦憋的事,可他的嘴角却异于常理的弯翘,显露悦意非浅的弧度—— 萧逸铭。嗯,名字蛮好的。 双手抱住后脑,一路上只听他情不自禁地发出高兴且诡异的笑声…… 第二十章:互讽 夜深。心急不安的段孟启在堂厅里等待着没回家的弟弟。 弟弟段墨胤与他非同母所生,墨胤的娘亲出生名门乃段家正房夫人,萧凰诗则是后来作为妾室嫁入。 段孟启称呼正房夫人为大娘,大娘性格温柔慈祥,这点从弟弟墨胤身上得以体现;自己的娘亲在表面上虽与大娘相像,但他却时常因这部份相似感到寒悚——原因或许是一个真情实意,一个戴着善良骗人的面具! 段孟启从小就怕萧凰诗,敏感心细的他信任自己的感觉,何况萧凰诗在他面前并没刻意去掩藏本性。后来爹因恶疾逝世,太过难过伤心的大娘随之郁郁而终,这些变故直接导致了萧凰诗的掌权,而段孟启所认知到的专制和被压迫感也彻底来临。 段府年龄接近的孩子就他、墨胤和萧逸铭三个。墨胤岁小两边都粘,他与萧逸铭就基本没相互顺眼过!作为娘,萧凰诗不是只拿亲生骨肉当宝贝的女人,比起亲儿她更喜欢聪明机灵的孩子,而萧逸铭正是最佳的对比物。 明知娘看重萧逸铭比自己多的段孟启并不在意,唯一令段孟启气愤的就是萧逸铭那混蛋为讨娘欢心尽干恶事!比如娘说墨胤该结交朋友增长见闻有助日后打理家族,这本算好事,奈何负责这任务的萧逸铭从未给墨胤介绍什么贤士,放眼望去只有一群依家靠祖劣迹斑斑的败损儿! 段孟启曾多次听墨胤表达不满,可萧逸铭却无关痛痒地说墨胤脾气古怪难以融入人群才有诸多话端,说到底全怪墨胤人格有问题……这歪曲实情的荒谬之谈好几次引得段孟启和他大打出手。 “哥哥。”耳畔传来熟悉的男孩音律,看见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现在视野中段孟启收紧的心方才松懈。 “墨胤。”段孟启数步走到弟弟身前,“你今天去哪呢?” 刚调顺情绪的段墨胤被哥哥提醒今日遭遇就想杀人泄愤:林公子的毛手毛脚自己懒得计较,最让他无法原谅的是混蛋萧逸铭污蔑他情色暗示林公子来轻薄,简直无耻!! 弟弟一目了然的愠怒让段孟启确定遇见了坏事。掉转头,他向保护墨胤平安的人发问:“萧逸铭,墨胤怎么呢?” “大少爷问得真奇怪,我哪知墨胤少爷心事。”冷哼一声,萧逸铭瘪嘴暗讽段孟启神经不搭。 “你负责保护墨胤,他发生什么你会不知情?” “谁说保护他就必须了解他的一举一动,万一墨胤少爷讨厌我在旁边妨碍他玩乐要借故支开我,我不能不从吧!” “——你!”恼羞成怒的段墨胤眼睛都快喷火了,这混蛋倒底想怎么污辱他才罢休! “我怎么?”萧逸铭下巴斜仰,丝毫没将男孩收进眼里。 段孟启很快在气氛糟糕的两人中间把话接走:“萧逸铭,如果你带墨胤多认识良人而非林公子刘少爷之流,我相信我们大家会轻松很多。” “何谓良人?林公子和刘少爷哪让大少爷看不惯?” “品性气度是根本,连品性都摆不上台面又谈何气度。”段孟启不屑的轻蔑毕露,比起萧逸铭不遑多让。“当然,我也理解,凭你能给墨胤找到如此水准的友人已经很厉害了,因为你连他们都不如。” 严酷的损语成功令萧逸铭神情陡变。萧逸铭淡薄是假,爱面子自尊心强才是他的真正写照,突然被段孟启拿来对比不学无术的败家子怎么受得了! “是吗?”萧逸铭保持违心的微笑回击着,“大少爷好眼力,居然把我看穿了。不过好歹全是有钱人,我也没失身份;像大少爷这般喜欢跟下等人为伍,还特地住贫民窟杀猪的嗜好才叫独特。” “我没跟你提,你倒提起来了。”冒火的黑瞳瞪向对方,段孟启声音出奇冰冻,联想起萧逸铭报信使得娘找去云香镇并羞辱钱牙的情景他就怨恨自己。 “大少爷对那杀猪匠如此在意?有趣。” “你别太过份!!” “好吧,”准备偃旗息鼓的萧逸铭自找退路,“我还有事,大少爷二少爷慢慢聊。” “混蛋!他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种人!太可恨了!”目睹狼心狗肺的青梅竹马转身走掉,段墨胤已经怒熖灼天。 “……” “哥哥,”骂叨够了的段墨胤突然想到混蛋丢下的话尾,“他说的杀猪匠是谁呀?” 思绪被弟弟的询问拉回,杀猪匠三个字不禁令段孟启短智的恍惚,携带衍生自心壑的复杂笑容回覆道——“一个朋友。” …… 钱牙没料到初来洛阳的他会有朋友登门寻访,实在出乎了意外。 那会儿钱牙正在厨房切肉,中午天姿乡客源最少,他切肉也切得缓慢。无聊得用打哈欠来度过闲散时光的他还未张大嘴摆好姿势,管事便急急地冲进厨房,视线的终点赤裸裸的定格在钱牙身上。 该不会想辞掉我吧?一边切肉一切忐忑地预测长得像尖嘴猴的管事目的何在,随对方一声—— “钱牙,有人找你。”真相大白。 究竟谁会找自己呢?钱牙来到天姿乡后门只看见个踌躇畏缩的背影。 “你是……” “是我!”那人听见钱牙说话立即转过身,满脸灿烂的惊喜。 “啊……是你!”钱牙猛然一怔,来者正是前晚他帮忙逃脱劫难的少爷仔。 段墨胤绽放出腼腆的笑靥:“之前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钱牙抠抠头皮,抖了点皮屑飘下来,“你不也闻了好大会的臭气嘛!我还担心熏昏你,我就好心办坏事了。” “我……我……”段墨胤家风保守家教正统,突然听闻如此粗俗的调调竟无能地结巴了。 “我说得不对?公子你没想过万一你被熏昏摔进坑咋办?” 段墨胤彻底败了。他翕张着形状漂亮的嘴唇,完全接不了钱牙的话,脸蛋刷一下红透并不知所措的眨起大眼睛…… 简直比染缸染色还快。钱牙非常佩服后知后觉的男孩脸色变化之迅速,“公子今天找我是为了感激我?” “不是……啊,是啊!” 到底是不是啊?被少年的暧昧腼腆搞烦的屠夫白眼一翻:“公子为说声谢还特地花银子来见我?” “你怎知道我花银子?”段墨胤相当惊讶钱牙的预知能力。 “公子,杂工要干活的,假如管事没收钱就叫我出来歇着他绝对是吃饱撑的。老实说你花了多少银子?一两?” “十两。”纠正猜错的钱牙,段墨胤轻笑道。 “十两?!”这下轮到钱牙惊叫了。只见他瞪圆眼腈,“公子,你有十两不如拿给我更好!为谢我居然给别人十两,你要我的心肺流血是不是!” “不是啊!”被屠夫为钱奋拼的凶相骇到,段墨胤急忙解释,“你想要我拿给你。”说着急急忙忙的摸进口袋。 钱牙无奈地瘪嘴摇头,“公子果然有钱,家宅何处啊?” “段府是我家。”不疑有它,男孩有问必答。 “段家?洛阳最有名的段氏家族?” “嗯。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没什么,确认一下。” “哦。”段墨胤笑容渐显可爱,“我叫段墨胤,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钱牙双臂抱拢时慵懒尽露,朝男孩回以悦容,“我叫钱牙。” 第二十一章:再遇 “呵嗯……”端着晚餐的段二少爷不合时宜地喧声发笑,眉宇间的喜悦似乎憋了很久。 “墨胤你怎么呢?”段孟启停下筷,关切询问弟弟欢喜的缘由。 “哥哥,我给你说……”眉飞色舞的段墨胤正欲告诉大哥时瞄到同桌的萧逸铭,当即保持沉默。 在男孩内心已成为混蛋代名词的萧逸铭自然明白对方是顾忌他。轻哼一声,他感觉真搞笑,若非夫人命他带段墨胤见世面,他才没闲工夫陪任性二少爷耗。 混蛋的冷哼刺痛段墨胤的耳朵,翻翻白眼再对段孟启道:“我待会跟你说。” “墨胤少爷别搞神秘了,反正你都高兴几天了,再忍我怕你闷傻。”盛汤的萧逸铭幽幽地提醒男孩无须画蛇添足,没人乐意探听无聊的秘密。 “说了谁晓得你会怎样,我才不干蠢事。” “墨胤少爷,”把热汤喝进胃里,萧逸铭盯着空掉的碗,丝毫不管男孩一脸厌憎,“我听人说话是听内涵的,像墨胤少爷你讲话无中心无主题,我何必白花精力去记。” “你这混蛋!”好心情全让萧逸铭搅黄,段墨胤那个气啊! 段孟启早习惯此二人一点即燃的争执,刚想插话缓和却看见核对完账目的萧凰诗走进饭厅:“娘。” 这一唤让气恼的段墨胤回神,赶忙正襟直坐—— “二娘。” “夫人。” 段墨胤和萧逸铭的喊声几乎同一时段发出,同调的巧合令男孩忍不住对自己生闷气。 萧凰诗收到孩子们的问候随即淡淡露笑,前后刹那光景。而刚才还产生争论的饭桌已经再没丁点声响,只剩余咀嚼食物的微细弱音…… 或许与钱牙相处的关系,与往昔相仿的沉闷环境突然让段墨胤感觉焦躁了。原以为成长本就该枯燥乏味循规蹈矩,孰料遇见钱牙才发觉自己想法错误,生活是不应有太多约束的。 别看钱牙粗人一枚,招牌似的超常言论总让自己难以挡驾,羞耻心泛滥的同时也感觉轻松,这奇异的感触在段墨胤人生中仅属头次。没有君子风范也没有俊朗仪表,甚至连说的很多粗话段墨胤连听都没听过,可就是这份庸俗不堪让待在他身旁的人接收到轻松快乐的气息……有个如此另类的朋友兴许也不错! 想着段墨胤唇角上勾,即使用碗遮掩也盖不住真实的喜悦;段孟启瞧着不禁面露担心,他不知弟弟发生何事或遇见何许人,心中假设统统无法确定,只有等对方自发地告诉他了。 …… 一大清早,打着哈欠的钱牙拖拽装满垃圾的大箩筐步履蹒跚地从天姿乡后门走出。他昨晚三更才睡,现在头昏着了。以前杀猪起早好歹睡得也早,况且自己给自己做事多省心。如今辛苦为人家劳作,简直没个盼头! 低声哀悼上天的不公,人生真是各种惨啊…… 不知不觉已是正午,肚子饿得咕咕叫的他眼前漂浮着饭菜的幻象,竖起耳朵认真等待管事叫吃饭的圣音。终于捱到尖嘴猴管事叫吃饭了,钱牙却非常不幸地被尖嘴猴指使去打扫后巷:明明吃完饭再做也行的事情急个鬼,饿得心情不佳的钱牙深谙强龙不压地头蛇,懒和尖嘴猴理论,露出狗腿的违心笑容立马拿起扫帚跑向后门…… 清冷寂寥的小巷里就钱牙一人不断挥动手中扫帚,嘴巴时而冒出咒骂,内容全是“死瘦猴”“尖嘴怪”之类。用谩骂抒发怨气的钱牙未察有人靠近,直到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并附赠句“钱牙哥”才令他赫然一怔。 “是你!”回首瞥去,钱牙视野映照的是相熟少年的轮廓。 “嗯!”段墨胤笑道,“你还在忙?吃饭没?” 段墨胤的关怀让钱牙叹气,他搭耸着脑袋一派落魄造孽相:“猴管事叫我打扫完这里再吃,我快饿死了!” “那你弄完了吗?” “差不多了。”钱牙单手一撂,扫帚飞到墙角,眼看着歪歪扭扭倒下地,“我去吃饭了,小少爷没事先玩自己吧。” “等等!”连忙喊住迈腿的男人,段墨胤考虑片刻向对方发出邀请——“如果你不嫌麻烦,和我一起吃。” 其实光邀钱牙吃饭段墨胤就用尽了全部勇气。洛阳城大,名门段家人脉也很广,他惧怕熟人看见以此作文章。毕竟段家子嗣与妓院的人来往实在有失大雅,给别人发现难免遗落话柄。可惜的是连路来少年的遮掩在钱牙的本色下显得太多余了—— “老板,我还要鸡汤、小笼包和牛肉煲!快点!”仿佛面前摆满的食物远不够塞嘴,钱牙狼呑虎咽间又吩咐店家上菜,过强的动静吸引周围四座乃至大堂的瞩目,枉费段墨胤找最边角的靠窗位置。 “钱牙哥你吃完再叫,送太多桌子摆不下。”段墨胤细嚼轻咽的模样十分文秀。 “你跟像喂猫似的肯定吃不完。”饿死鬼投胎的屠夫皱起浓眉,忽然伸手撕下条鸡腿,然后野蛮地塞进少年微张的嘴! 被吓坏的段墨胤条件反射咬紧侵犯口腔的罪恶鸡腿,一双黑亮的眸子惊恐万分地瞪向嘻笑的钱牙。 “这样吃才够味!”野蛮男人裂嘴一乐,撕扯下另外只鸡腿开始大块朵硕…… 钱牙吃得有滋有味的样子让段墨胤也很想尝试,垂眼望着口中咬紧的鸡腿,好奇心尽生的他不禁学起对方,手拿鸡腿大口地啃开。 好像……还真不错呢! …… 抬头仰望‘天姿乡’三个烫金大字的牌匾,段孟启心忖没找错地方。 昨天傍晚墨胤才讲清他常常偷去见的人是妓院杂工,眼看弟弟一副找着知心朋友的愉快,自己委实不愿去提醒破坏。 约好今天陪墨胤会会那人,岂料娘说有几个刚从长安来的高官子弟要萧逸铭带墨胤去认识;拓展交际而选择无视弟弟明显的厌倦,段孟启不懂究竟有什么好处。思至此心口不免难受,算了,眼下先搞清帮助墨胤的杂工是何许人士吧。 既然在厨房打杂按理不该出现在正门,段孟启琢磨时瞧见有人推着泔水车从旁边的小巷出来,脑中灵光闪过当即启身朝巷内走去。 巷道里到处堆积蔬果垃圾,再往里走便看见了天姿乡的后门。段孟启越走越近,谁晓得突然横祸天降,一盆洗过肉的带血脏水当道倾泼,而他十分不幸地成为接收对象,全身被污物淋得湿漉漉,油腻并散发恶心的臭味! “呀!对不起!对不起!”误泼到段孟启的人惊惶失措地道歉,生怕被追责。 段孟启被莫名泼身脏水说不郁闷才假,但那两句致歉就如穿孔魔音,让段孟启脸色陡变,立马转身望见记忆中的面孔—— “……钱牙。”段孟启呆了。 第二十二章:牵手 “客官里边请。”客栈伙计推开一间上房的门,手持抹布麻利地擦拭飘了点灰尘的木桌,热情招呼门外的客人。 “你去忙,有事叫你。”段孟启走进房中,让店小二自忙自事。 “好,客官请自便。”严格来讲,店小二对浑身湿透并挥发腥臭味的富家公子非常好奇,实在一生难得几回遇。 “等下。”又脏又臭的段孟启连路收到众多的惊异嘲笑,店小二那点小心思自是与前者们不谋而合,“这银两你拿着帮我买件衣服,剩余的给你。”段孟启递给店小二一锭雪花银,小二接过银子忙应答“好,遵命”,随即喜笑颜开替段孟启买衣裳去了。预计店小二拿了打赏应该不会胡言乱语,可鼻间充斥的油腥味道使段孟启心情越加纠结。 “少爷回到老家气势果然不同!”随行的钱牙也没客气,拉开圆凳一屁股坐上去还极其不雅观地翘高二郎腿,自顾自倒茶牛饮。 钱牙贯来的调侃让段孟启莫名怀念,由光阴流逝遂而深刻:“你怎么来洛阳呢?”轻浅的问语充盈了亲切。 “想来就来呗,需要理由?”没直接面对询问的段孟启,钱牙捂额笑道。 “你把云香镇那边撂呢?你家和杀猪……我是说你走了该怎办?岂不是全部荒废?”段孟启无法明了屠夫为何放弃一切跑到完全陌生的洛阳。 “想你,来找你的。” “呃?!”被钱牙的话惊骇,段孟启顿时睁大双眼:“你想我?” 手肘撑桌手背撑脸,钱牙望着对方受惊的俊容忍不住狂笑:“逗你玩的,瞧你脸都吓青了。我连你家门朝东还是朝西也不晓得,再说我找你干嘛!” “……嗯,也对。”段孟启被摆了一道,面窘得厉害。 呵呵。钱牙笑而不语。 “你家缺人照看没事吗?”秉持朋友本份的段孟启再度探问起钱牙近况。 “能有什么事?你知道我家除了大黄啥都没有,而且我有托小美照顾它。” “……” “你不知道谁是小美?她就是我邻居,常常缠你的那个胖妞。”以为做回少爷的段孟启忘了,钱牙仔细解释。 “我知道她,我没忘。”不愿钱牙曲解的段孟启连忙辩解,“我是想问你为何来洛阳,莫非家里出事?”除开变故,段孟启根本猜不到什么让求稳的屠夫丢下原有生活。 “你盼我出事啊。我来洛阳对你很重要?”钱牙站起身,慢悠悠地踱近段孟启,缓缓打量对方棱角分明的俊挺五官。认真的凝视让段孟启渐露无措,在沉寂中飘散了目光。气氛开始胶着,钱牙见状加深了笑容:“好像你呆腻洛阳会神经脱节在小镇杀猪,我生长在偏僻的乡下,当然想去广阔的地方闯荡,万一踩狗屎走运就富贵了。” 屠夫讲话永远真假参半,段孟启认为这是比较使人信服的说辞,他没资格岔言钱牙的决定,他唯一的不安是娘在云香镇对钱牙的侮辱。它好像烙印、一根直插心脏的尖刺,时刻提醒段孟启别忘他为无辜者带临的噩运。如今,受害人站在面前用轻松的言调与他对话,不禁让他内心愧疚膨胀到极点! “钱牙……你认识墨胤吗?”段孟启适当把话题转移。 “墨胤?”歪脑想想,钱牙轻拍头顶恍然大悟,“他跟你一姓氏!” “他是我弟弟。” “你弟弟?难怪我看他眼熟,两兄弟多少有点肖似。” “你帮过他吧?谢谢。” “谢什么。他被酒疯子追我就让他躲茅房,像他那种细皮嫩肉,我真怕他被熏昏栽进坑还得我捞他出来!” “呵呵……”段孟启面显尴尬,一段时间没接触钱牙,再听他大秀粗俗还挺不习惯。 凑近段孟启肩膀狠抽几下鼻子,钱牙的嫌恶不假掩饰:“少爷身上的味好浓,你闻不到吗?” 段孟启欲哭无泪。谁说他没闻到,只是他嗅觉已经麻痹罢了! “你臭成这样换了衣服也会留味,我去叫伙计给你烧热水洗澡。”钱牙挑挑眉,从段孟启旁边迈出了客房。他大咧中夹带细心的性格让段孟启皱拢双眉间的距离,感觉又一次得到恩惠而未回报的情绪在胸口汹涌窜动…… 哼! 走出客房的钱牙面庞洋溢衍生自心灵的真挚微笑,奈何不合时宜的冷哼却损毁了外表故作营造的祥和。 目光放远,前方视野仿若有一片构设好的前景…… …… “钱牙!你这老小子跑哪偷懒呢?瞧瞧什么时辰,厨房快忙死了!!”尖嘴猴管事一直没见钱牙的影,气得瘦凹的两颊塌陷更深;守门揪人的他待钱牙现身,堆积太久的火气一股脑倒泄,其他杂工纵使同情钱牙被欺负也不敢贸然插嘴。 钱牙沉默面对管事的吼骂,淡静神情半言不发。往常被刻薄管事骂还会嬉哈的他如今完全转变了风格,不狗腿且冷酷的方式就像他周围空无活物,无须理会。 “……你猪啊?在地沟里找野食吃还是家里死人往回赶,你拿我工钱不好好干活还到处乱跑,小心被当成贼娃抓进官衙一辈子出不来……”缺乏钱牙以往佛笑的安抚,尖嘴猴也愈加凶狠的破骂,但骂着骂着警觉不对劲了! ——钱牙俯视着他。平静如昔的端正面孔并没怪异,只是双瞳中正隐约燃闪起两簇幽暗难辨的威光! 尖嘴猴几十岁的人,风霜雪雨见惯不少,而钱牙的眼神正非常明示着某样东西:凶煞!那霎时就能钉牢猎物的恐怖让经历万事的尖嘴猴不由自主地双腿打颤:“……你……你看什么?” “我是不是猪不重要,关键是……”刻意压低声线,钱牙用俩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着似真似假的戏言:“我很想拿你当死猪剖开肚皮,扯出你的心肝脾肺,看看到底你和猪哪个值钱些。” 外貌神情温和淳厚与凶恶绝缘的钱牙却让尖嘴猴看到了比恶鬼还可怖的存在,青脸的瞬间冷汗猛然齐冒…… …… “刘老爷几天没来找如烟,肯定不想人家呢!” “怎么会,看我今个不来了。” 天姿乡大门前,柔媚万千的花姐正紧挽恩客的手臂走进那幢艳俗的楼宇,这幕让送钱牙回来的段孟启尽收眼底,不管路过多少次他依旧不喜欢甚至讨厌这种污秽之所。 思至此,段孟启回忆起在云香镇的日子:他被妓女污蔑成不举,接着流言蜚语漫天飞,再后来他跟钱牙发生了联系……明明决定忘记的东西在今天刚看到钱牙就已经让他刻骨难弃、愧疚难安! 无限自责的段孟启不知将来会怎样,此刻小巷深处响起走路声,朝出口清晰传来…… “钱牙?”待段孟启瞧清来者是屠夫,惊异道,“你怎么出来呢?找我?” “当然不可能找你。”钱牙看他没走不由得尴尬露笑,“我被辞了。” “啊?”段孟启侧眼一瞥清楚瞄到钱牙挂在背后的小布囊,“那你去哪?” “随便,又不是大姑娘家,破庙屋檐角哪困就睡哪,睡饱了明天继续找活做。”丝毫不把眼前问题纳进考虑范围的钱牙早看中了街尾的土地庙。 “为什么要辞工?” “不是我辞,是总管辞我。”钱牙无奈地摊摊手,“他骂得我好难听,我顶他两句结果就被辞了,连工钱都没给,我一外地人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钱牙窘迫的现况让段孟启皱眉,考虑数秒后展言:“我先替你先找地方落脚。” “啊?不用麻烦了。” “别推辞,跟我走吧!”踱远几步的段孟启扭头看到屠夫还站在原地,低叹一声,走回来牵过他的手拉着他离开了笙歌艳舞的花街。 稍稍落后的钱牙垂首默默地盯着那只主动伸来的手,那只年轻的、有力的手正牵着自己,牵动他走往最终目的地,而过程谁知道呢…… 第二十三章:步入 “客官你们又来了啊?”客栈伙记瞧着傍晚时离店的客人折身返回不禁错愕了。 “是啊。”段孟启无视异状对他报以微笑,径直朝曾待过的客房前行。 “客……客官!”店小二拦住段孟启,惊慌赔笑道,“你们回来住之前那间房?” “有问题?”被人耽误时间的段孟启有点烦躁。 “那个……老板说你们走了应该不会再来,叫我打扫干净租给了另外的客人。”善于察颜观色的店小二当然听出少爷不耐烦,赶忙给出解释。 段孟启闻言不悦:“租了?我付了一天的房费,中途外出趟居然就把属于我的房间转手租给人家,你们客栈的规矩还真与众不同。”平时他决计不会为难谁,但天幕已深,城内的客栈都住满宾客。假若再找不到落脚点钱牙真会露宿街头,因为他绝不可能带人去段府! “请二位客官等等,我马上去找老板,很快的!”毕竟拿过段孟启的赏银,店小二自知是老板的过错不愿怠慢段孟启,留下一句话便飞也似地寻掌柜去也。 …… “不用睡大街真好!” 一脚踹开房门,钱牙瞬间改变连路来的寡言沉寂;包袱丢开,双腿借地使力,相当奔放的将身子倒摔进床里,四仰八叉后的两脏蹄子乱踢,蹬掉年深日久破损严重的旧靴子。 “你稍微注意仪表好吗?很难看。”客栈走廊有人过路,段孟启不想如此丑陋的场面惊到旁人,迅速迈进房侧身关门。 “奇怪了。我一个杀猪卸肉的需要什么仪表?粗野豪迈才适合我,如果都像公子爷一样光鲜发亮我还用干活?”横尸躺床的屠夫抱过棉被,手犯痒的把它扯散拉乱。 段孟启抿抿干涩的唇皮,无能接钱牙话的他仰视客房一圈,屋内只燃有小二拿进来的一盏油灯,他透窗望向墨黑的夜幕,轻声道:“钱牙你今晚在此歇息,明天我帮你找长住的房子。” “不用啦!我自己想办法。” “你在逞强?你目前的条件解决三餐都成问题怎么找栖身地?我知道你讨厌受人恩惠,其实我所做的只是还你救我的恩情。” “呵。”钱牙咧嘴乐了,双臂使劲一骨碌翻身坐起,双眼似笑非笑地直盯对方:“少爷真善良,我明明拿了你娘一千三百两报酬你竟还要翻倍还?哎……干脆带我去你家,不仅让我这乡下土牛见识洛阳段家的气派还节省房钱。” “……”段孟启哑言,脸色很快冷降。 “瞧瞧,还说还恩,才多久就原形毕露。你动动脑袋瓜,就算你派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可能去你家,我脸皮薄,什么地方该走什么地方不该走我分得清楚,城隍庙和凌霄宝殿不是一个坎。” 钱牙几句话正插中心,尽管段孟启想否定却底气不足:“我回去了,明天来找你。” “好啊!我老早就想洗热水澡了。你不晓得在妓院干活累死了都不准睡觉,洗澡更是白日做梦!” “……那你好好洗。”段孟启扔下话便以最快速度离开客房,独留屠夫一人。 耳畔响着段孟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钱牙为他走路的迫切嗤嗤发笑。埋低头,举手刨了刨凌落在额前的刘海——“走得那么快还说还恩情?哼……恩情?”钱牙吊高眼角盯朝小伙消失的房门,嘴角勾起的弧度充满戏谑…… 作为洛阳大家族之一的段府即使夜深依旧灯火通明。段孟启安顿好钱牙就回家了,原想避过眼目回自己的卧房,岂知事实并不如愿。 “孟启,你去哪呢?”端坐于厅堂主位的萧凰诗搁下刚饮过的精致茶杯,沁心柔雅的嗓音与优美的动作汇聚昭示着她高贵的内涵,“这么晚回家,娘很担忧。” 娘亲的母爱潮涌令段孟启心颤:“让娘担心了,今天我闲逛久了。” “闲逛都让你忘记时辰,看来你很不喜欢待在家啊!”萧凰诗最讨厌被敷衍,锐利的凤眸挑望亲儿,缓缓站起身走近他:“孟启,娘每天都繁忙,莫非你不理解娘有空歇会想看看你吗?” “……是孟启不对,孟启记住了。”萧凰诗的靠拢使他潜意识萌生畏惧,垂低头颅,没勇气面对白玉脂般的脸庞挂满伤怀的女人:“以后再不会了。” “娘没责怪你,你为何不看着娘说话?不喜欢娘?” “没有。”段孟启闻言抬首,展露淡淡的浅笑,“我怎会不喜欢娘。” “这样娘就放心了。”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抚儿子的侧脸,萧凰诗携带喜悦的丽颜犹如七月盛放的睡莲,“娘也很久没与你逛街游玩,明天没什么要事,我们母子一块出游吧!” 段孟启双眼稍稍睁圆,强制自己不能泄露心中忐忑,深知无法忤逆萧凰诗的他回覆道:“好。” “你认真想想带娘去哪。”刮鼻尖的举止出自唯我独尊的萧凰诗之手,天真幼稚自然理所,彰显娘对孩子的深切疼惜。 “随娘喜欢。”段孟启笑容有丝僵硬,不知是因明天必须丢弃钱牙内疚还是惊惧萧凰诗的温柔。 萧凰诗嫣然一笑,晶亮的凤眸寓意正浓;她端详着段孟启俊秀的五官很容易察觉出隐藏于其中的内敛及隐忍,红唇勾起悦意浓厚:“那娘真得用心想想……” “咚”——堂厅外唐突的碰撞声截断了萧凰诗的话,引得母子俩纷纷侧首探究。 “小心点看路。”萧逸铭嘴上提醒段墨胤注意别磕碰摔跤,紧皱的眉头明显透露了他烦躁! 喝醉的段墨胤步履虚浮相当痛苦,吐又吐不出的堵胃感让他一度想死;本就痛不欲生的少年被萧逸铭大力提扯后衣领,勒住他纤细的颈脖像遭套链的狗儿,不体贴的过份行为让旁观者都气愤。 “萧逸铭!你那样勒墨胤要害死他吗?”萧逸铭对待弟弟的野蛮让段孟启怒急,快步上前接过喝醉还被欺负的弟弟。 “大少爷你瞧清楚,我提住墨胤少爷是怕他摔了,你怎老诬陷我?”萧逸铭看大少爷要接人,于是非常合作地松手让浑身软绵绵的少年倒入对方怀抱。 弟弟身上浓重的酒气使段孟启眉宇间纹路渐深,随即咬牙瞪向萧逸铭:“你明知他不会饮酒竟不阻止?!” “墨胤少爷哪轮到我管,他任性蛮横想做什么就什么,我能把他完整带回来算尽足本份了。” “你趁早给我闭嘴!”岔怒在段孟启胸口破壳茁壮,耳边又闻弟弟难受的喘息,他倾尽全部精力才阻止想暴揍谁的趋势。 萧逸铭丝毫不惧警告,在他心中无能庸才的少爷等同披了虎皮的病猫,他虽没闲暇理会,可如果真找他麻烦绝对奉陪。现今萧凰诗就在不远处,他不希望给义母看见没必要的错误。 “算了!”萧凰诗适时展言,微斜视线严厉地盯向义子,“逸铭,今天你让我很失望,墨胤年纪小你就该管着他不许他沾酒,若闹出笑话不止害了墨胤还会替段家蒙羞!” 仿佛被女人一句失望深深打击到,萧逸铭方才高昂的头颅瞬间低埋,恭敬沉声道:“逸铭知错。” “行了,我不想追究什么。你快扶墨胤回房休息……”萧凰诗还未吩咐完段孟启就接过了话——“娘,墨胤让我带进去。”段孟启挥开萧逸铭伸来要人的手,搂着疲软的墨胤就要离开。 刚走几步段孟启发觉弟弟根本无力走动,下一秒一手搂紧他的肩膀另一手勾住他的后膝,打横抱起后对萧凰诗说:“娘,我带墨胤回房了。” “嗯。让他好好休息。”微微展颜,萧凰诗随他离去。 眼看弟弟的房间近在不远,段孟启加快步伐想让饱受一天风尘的少年早点睡个安稳觉,未曾注意怀抱里的人迎着冷风,眼皮遂而弹动有转醒的迹象。 “……哥哥。”段墨胤这声称唤很细弱。 “你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嗯……比之前好点……”由于神智恍惚,段墨胤讲话还不算顺畅,缩在大哥怀中寻找个安稳舒适的位置紧紧靠牢,很是安逸。 “墨胤你还小,以后不准喝酒了。实在有推给萧逸铭喝。” 被说教的少年没有半分不满,反而高兴地搭住段孟启的脖子:“……我才不指望那个大混蛋呢!他从来都只会嘲笑……反正一次嘛……二娘说要多增长见闻结交朋友……我想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哥哥,我偶尔装下大人也不错吧……” “但你很讨厌他们介绍的朋友,不是吗?别勉强自己。” “……”段墨胤沉默片刻,低垂的长睫毛在黑瞳里撒下阴影,“我确实讨厌……不是指那些人坏,只不过朋友我可以自己找嘛,自己找才能找到最好的。” “我今天看见你的那位朋友了。” “啊?”少年一惊,喜色顿露,顿时仰头看着哥哥精神大好,“你见到他,我都没告诉你他的名字,你真见到他了?他很好玩吧!” 段孟启俯视少年的眼神温柔宠溺:“是很好玩,人不错。” “呵呵,他说话吓死人,有够野蛮粗鲁的,但人品耿直纯良啦!” “嗯。” “和他说话很轻松,除了哥哥你,他是第二个能和我谈很多话的人……”横卧在兄长怀里的少年开心的谈论起自个的新朋友,那副手舞足蹈的可爱模样让段孟启不禁会心一笑,但思及钱牙难免心悸蠢动! 世事无法预料,正如钱牙救过自己又帮了墨胤,他完全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如今他还是暂时听弟弟谈谈那个再次出现的人吧! 第二十四章:歉悔 洗漱完毕的钱牙坐在铜镜前,大手拨弄头顶想把睡乱的头发扎整齐;刚准备动工时,眼睛竟突然专注起铜镜中熟悉多年的男子容颜,缓下了动作。 三十岁的人谈不上年轻,而自己现在的所为早偏移成年者该有的成熟。连续几日的夜深人静他都在思考当下每一步到底是对是错,最终能得到什么?想到最后虽确立方向,思绪却依然混沌迷惘。 继续望着反映出相同事物的镜子,他感觉其中的影像仿佛逐渐陌生疏远…… 第一次喝醉酒的段墨胤翌日醒来不可必免的头疼,不过头再疼他也记得前一晚哥哥说的话。钱牙被辞了,本答应帮钱牙找房住的哥哥要跟二娘逛街,这个任务只好由自己来完成。 找到哥哥说的地点,段墨胤心情紧张地叩响门。担心弄错的少年怀揣忐忑等房主开门,时间的流逝让即将来临的一切提高了心跳的频率;普普通通一件小事偏偏促成他的无措,万一前来应门的不是钱牙还真是难堪啊! 随着木门的向内敞开,段墨胤瞧见了自己需要找的人,欣喜地抿唇笑道:“钱牙哥。” “怎么是你?”人不对版的事实令钱牙有点惊讶,眨眼光景惊讶换回平静:“你一个人?” “嗯。哥哥有急事。”少年为段孟启的爽约开脱,他很在意钱牙生气与否。 “少爷事真多。先进来吧!”意义不明的念叨后,钱牙转身进屋。 “钱牙哥……”段墨胤赶快拔腿跟上。 “怎么?” “你换头发啦?”仰视改变发型的钱牙,段墨胤不禁瞪大眼惊叹。 “是啊,刚刚才剪。”难道剪得太丑让少爷仔鄙视?想想,钱牙又用手指刨了刨剔碎的刘海。 “蛮特别的,很好看。”段墨胤初次观赏如此犀利的碎发,一时新鲜感猛涌;钱牙整颗头弄得像长毛刺猬似的,后脑勺没经剪刀打理的头发被他绑成蜈蚣小辫,悬吊在后面随走路一摇一摇…… 这个怎么看怎么诡异另类的形象放在钱牙身上却无任何违合的讨厌感,相反奇异地牵引出他匿藏的原有魅力。当然,以上仅仅属于段墨胤的臆想,在他的审视中,钱牙有种莫名奇特的俊酷,修饰了年岁淡化了现实的真相。 “哈哈,小少爷有眼光,我以为就我自己能欣赏。”被夸赞的人笑声豪爽,铁砂掌狠拍纤细少年挺直的背脊让对方差点受不起摧残趴倒,积聚乡村野夫的气息把段墨胤数秒前的幻象击破,碎成一片片。 “……真的不错,虽然少见。”咬咬唇,涨红脸皮的段墨胤慢吞吞地说。 哼。钱牙抱臂而立,斜头有所图谋的盯紧粉嫩少爷仔,开始步步近逼。 “怎……么呢?”钱牙眼瞳里如狼相中猎物般的精光异常昭彰,害得小白兔步步倒退。 后背己靠拢冰凉的墙壁,钱牙强健的手臂忽然撑住段墨胤耳边的墙面把他圈在中央;退无可退的少年唯有贴靠墙,仰视钱牙因发型年轻几岁的端正脸孔渐渐放大! 钱牙居高临下的俯视贴墙缩成团的少年,忍不住弯翘一边嘴角泄露邪恶的坏笑,无视段墨胤不安的颤抖,得寸进尺的雷越两人相距的危险范围…… 段墨胤满脸惊恐望向意图暧昧的高大男人,手脚慌乱,可实际上他连动都没法动。少年可怜的慌张换得钱牙一声嗤笑,停下靠近的趋势——“小少爷,我肚子饿,能不能请我吃饭?” 啊?!被骇到的段墨胤后知后觉,直至对方的鼻息扑涌在自己脸上才回神,腼腆的从脑门红到脖子根。 “你不愿意?哥哥我肚子真的很饿,从昨天起连馒头都没个吃。”离开段墨胤,钱牙走回床拿起小布包,拧蹙浓眉苦恼考虑着伙食该如何解决。正想时,肚子非常配合地‘咕咕’闹腾。拍拍瘪瘪的肚皮,钱牙悲凉地自嘲:“饿了就饿了,叫再大声也没吃的,忍忍就好了……” “钱……钱牙哥,我们去吃饭吧!”段墨胤急忙大喊,只觉自己神经过敏的误会很失礼,得知钱牙饿了一整天他也挺难受。 “真的?”屠夫刹那目露亮光。 “嗯。” “那等什么,走吧!”口粮有了着落,钱牙讲话瞬间充满底气,挎上他缝着帅气补丁的粗布包再逮紧少年手腕便急急往门外冲去…… …… 房子租在离菜市场很近的小街上,地方是由钱牙自己挑选,若非他强烈要求段墨胤肯定会帮他找个繁华的地段,少年搞不清钱牙为何非要往脏乱喧嚣的菜市场里面钻。 钱牙对小少爷表现的疑惑选择性忽视,只解释他有手艺可以在菜场找点活做,何况这边房租价格低很多,买菜煮饭省时省钱……横竖考虑都是独一无二的好房子。毕竟住哪要以钱牙的意志为主,看他头头是道例出一堆理由段墨胤也慢慢觉得自己没设想周到。在段墨胤缴了半年的租金后钱牙正式入住菜市边角的这幢小民居。 从表面看不出钱牙圆滑世故,倒是人勤快吃苦性格温和,没两天找着活路;段墨胤虽想跟着钱牙转,奈何现实不能明目张胆为所欲为,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交际、比如学习处事方针,全是他该尽的义务。 菜市场其实很单纯,从日出东方开始便周而复始重复各色各样的揽客要喝与砍价声,沸腾热闹的庶民齐聚所也有番不输金碧辉煌的繁华。 当段孟启再度看到钱牙时,对方正在租住的民房小院里料理死去多时的家禽。因为有听弟弟提起屠夫剪发,所以那新奇的发型倒没让段孟启过于诧异,只是熟悉的画面、类似的环镜,时空错别带来的记忆让小伙刹那晃了神…… 钱牙翘首朝脚步声的方向瞥去,望见段孟启跨越过地上的水滩向自己走近。 放下带血的利刀,钱牙很随意地用手臂擦擦发痒的鼻子:“当回了少爷连走路姿势都有模有样,以前毫不犹豫踩上去现在躲得跟跳舞一样。果然是娘亲教得好,需不需要我找件破衣服给少爷你淌水啊?” 不阴不阳的讥讽使段孟启脸面快挂不住,屠夫一直谨记当初被娘无端侮辱,而自己没制止还任由娘横行霸道的懦弱定让对方更气愤吧!“我……总该选没水的地方走,否则院子全被我踩脏了。” “切。”像是听到天大的玩笑,钱牙摇着头把刀子浸入盆中清洗。 “你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我还盼你天天来然后拿破衣服给你淌水。不过先说好付钱的,我不心黑,一次只要十两。” “……你在杀……羊?” “这难道看起来像猪?”钱牙皱眉,翻开血淋淋的开膛羊给老眼昏花的少爷看清楚,“我说少爷,你家再有钱总该晓得每天吃的肉是啥玩意吧!五谷不分还可以狡辩说它们长得像兄弟,连羊都要打个疑问是不是真的眼生不认识啊?” 段孟启被屠夫讽刺得快把头埋到胸口了,妄图和对方跳脱不愉快的回忆寻找新话题,岂知却被那人损得废物至极,除了吃喝玩乐大概与低能智障儿无异。“……我没那意思。” “管你啥意思,再有事也得等我把它洗干净,待会有人来拿的。” “好。” “对了,你前两天不是说帮我找房子,怎么就小少爷来?”舀水冲刷死羊身上的血污,钱牙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原本没必要太过诚恳,可段孟启深觉欺骗对于屠夫而言是厌憎的东西,于是老实道:“我和我娘很久没一块出游,所以……” “所以你和她去逛大街?看不出少爷闲情雅致很高嘛。”把洗好的羊放在旁边,钱牙开始收拾多余的刀具,“她不知道我在这吧?” “她不知道。放心,我尽量不让她知道。”萧凰诗的神通广大段孟启自小领教,他的保证只能说‘尽量’。 “她不知道?呵呵,不知道就好。”钱牙抖抖湿漉漉的手,“我真怕夫人找上门,万一她又扔千八百两给我真不晓得怎么花。” “……钱牙。”段孟启冷下神情,唤着屠夫名讳。 “嗯?少爷有何赐教?” “我……一直没好好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干嘛给我道歉?”钱牙嬉皮笑脸的反问。 “因为我欠你的,请原谅我带给你那些不好的过往。你的期望我会尽力满足,希望你能忘怀活得开心些。”小伙认真直视神情完全不合拍的屠夫,深切的悔恨是他最真挚的表达。 钱牙被他的诚恳吸引了神思,静默一会儿脸孔上的痞笑渐渐隐去,剩余微微的浅笑…… 笑得很自然,很自然…… 第二十五章:保护 人言常道:言出必行。 段孟启既承诺尽其所能达成钱牙的期望,那这位品性良正一诺千金的富家少爷就不会违背许诺食言而肥。 但实际上……他无能满足屠夫的要求。 以前住云香镇与家相隔甚远无论自己干什么都无所谓,今在洛阳城钱牙竟让他像原先一样帮忙宰杀肉禽确实让他为难:能替屠夫分担段孟启本质上是积极的,可想到人多口杂传入娘耳中必定又造灾祸,倘若因此使屠夫再蒙羞辱就更良心难安。 段孟启的理智没得钱牙谅解,他的踌躇却让连续叫他几声不得回覆的粗俗男炸毛了——“行不行你好歹吱一声啊!又不是黄花大姑娘,扭扭捏捏真讨厌!”看不惯谁一副难以抉择唯我独苦的模样,钱牙脾气急窜敞开嗓子数落少爷。 段孟启憋屈,好声好气解释: “这忙我帮不了,我……” “行啦行啦,帮不了早讲嘛!”抓抓犯痒的头皮,钱牙已经四天没洗头了。 “钱牙,你其它的要求尽管告诉我。” “叫你帮我杀只羊你都推三阻四,其它事还能成?”睖过段孟启,屠夫眼里鄙夷源源不竭。 “这不同。” “哪不同?我咋没看出来。”钱牙将风度翩翩的青年从头打量到脚,仔细端详中赫然彻悟,“哦……的确不同了。现在是正宗有钱公子哥,在老家地盘跟以前扮贫民时肯定不同。” “钱牙……” “真对不起!段少爷,我一个粗人没钱读书又不懂人情世故,你多包涵。”钱牙嘴上的礼貌陪衬不合逻辑的笑容让段孟启的心翻滚波涛,忍不住高吼:“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我都没兴趣管,你不帮我就靠边站,别碍手碍脚。”麻利地把羊放到小木车上推走,临行跟段孟启说:“少爷没事代我看紧这几只活的。”短短一句话限定了段孟启的行动自由。 钱牙生气了,继续推诿绝对让对方积怨。轻抚额头,无奈的青年唯有杵在咩咩叫唤的羊群中守侯屠夫回巢…… 这天过后段孟启也适当抽空找钱牙,奇怪的是一次二次三次都大门紧闭遇不见人。起初段孟启以为屠夫休息游城,但听墨胤抱怨去找钱牙居然被他不耐烦地赶走,原因是他和另外几个菜贩相约去‘归宝’。情绪低落的弟弟不知道归宝为何物,可段孟启知道是赌坊。 屠夫迷上赌博呢? 段孟启终于醒悟近几次不见钱牙踪影的内情,照这程度看对方差不多进入痴迷境界了。 …… “嗯嗯嗯……”哼着黄腔跑调的乡村民曲,钱牙心情相当好——他赢钱了。除第一次生手小输外,连续几天他大概赢了五六十两白银,可比每天辛苦劳动轻巧。 连他都不明白赌博运气怎会这么好,再赢下去开赌坊的人也快忍不住了。呵呵,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还得去捞一笔。 穿妥衣服拉开院门,前脚还未跨出就瞪见在外面守了挺久的段孟启:“少爷人生很无聊吗?来我这当门神可没供奉。” “你……”段孟启看屠夫一派风火架势,十成是去赌坊。 “我什么?有话快讲。”钱牙边催促边旋身关门。 “你要进赌坊?” “是啊!咦……”钱牙疑惑,“你知道?” “我劝你少赌为妙。” “你来就说这个?” “赌是最危险的,你小心血本无归。” “你够神。”钱牙难以控制想骂人的冲动,“从我在洛阳遇到你,你劝我不下十次,什么都是你在说,我血本无归?告诉你,哥哥我赢了有一百两!” “所以为赌钱把金牙当了?”段孟启自认对屠夫亏欠太多,跟他说话亦不敢直视,直到刚刚说赌段孟启方才发现钱牙嘴中两粒金齿已被搪瓷臼齿取代!“你说过那是你爹留给你的,你绝不用它。” “……我没有乱用它,我只是把它用在应用的地方。”牙齿的探讨将钱牙高昂的激情霎时拖垮大半。 “比如换成赌资?”屠夫的话听进段孟启耳朵跟驳辩无异。 “段少爷。”通常钱牙这般唤他时或多或少参杂莫名敌意,以段孟启的认知永远发现不了,“我爹的遗物我视若珍宝,使用它不为赌,至于原因你现在还无须晓得。”故意咬重‘现在’,他笑看段孟启的惊讶。 “原来是这样。”了解屠夫没由于贪赌妄行胡搞,段孟启稍稍心安。 “我要去归宝,想不想一块?” “你还要去?!” “走吧!你也去看看,不过别耽误我赢钱。”说到赌,屠夫可谓雄心勃勃壮志高崛,不愿被絮絮叨叨的青年挡了发财路干脆把对方一并拉走…… 归宝赌坊。城西最大的赌坊。 坊内无论白昼都积聚着许多妄图发笔横财的人,但多数都破财而归;其实仅仅破财还算幸运,因为不少嗜好这口的笨蛋赌输家里值钱品、房契,甚至被砍手跺脚当掉妻儿…… 在光线昏暗空气污浊臭味弥漫的拥挤环境中,段孟启不知皱了几次眉,每皱一次心中怨念愈发加深,他真是脑袋失常才陪钱牙来这种乌烟瘴气不适合人待的蛇巢鼠穴。 对比起烦恼的他,钱牙别提多合群,整个赌坊大概就他吼得最宏亮,一直挤在赌骰子的大桌旁活跃无限买大买小。 段孟启看不懂规则,只看到钱牙似乎赢了不少;情绪高亢的屠夫将全副精力投注于摆弄的摇盅上,未察周围有些看似打手的家伙正时时斜眼打量他,明显不怀善意…… 糟糕。段孟启暗叹不妙,自觉麻烦在所难逃。 赌得差不多的钱牙伸伸懒腰,在众人艳慕下把赢来的雪花银大刺刺地纳入囊中,笑容阳光灿烂不禁让倒霉蛋们恨得牙咬。 “喂,你看我今天又赢了。”走到段孟启面前,钱牙开心地拍拍鼓涨的口袋一脸骄傲,“靠这些马上能还你们帮我垫的房租,待会哥哥我请你吃饭。”得意嚣张的语气让段孟启无奈,双瞳往左右晃过,轻声道:“行。我们出去再说。” “怎么就走呢?我还想多赢点,每次都赌骰子怪没趣的。”丁点不觉自己态度张扬的钱牙仰头寻觅其它能引他尝试的项目。 “够了!跟我走!”不容他多说,段孟启揪住男人的衣袖希望把他尽快带离危险领域。孰料两人还没走几步就有数名大汉围住大门,凶神恶煞地瞪向他们如同山间恶鬼。碎碎念叨段孟启神经病的屠夫一看这阵仗不免愣住,继而拉过段孟启低声问:“怎么回事?” 段孟启无瑕管钱牙的求解,无比正色对挡住去路的大汉说:“你们开赌坊,莫非不许别人赢钱吗?” “少废话!他在我们归宝赢那么多钱,肯定出老千!”赌坊打手好像早认定钱牙使诈出千,完全不允许反驳。 “那你们想怎样解决?”段孟启直接挑明中心。 “留下他今天和前几天赢的就让你们活着离开。” “你们这群人真不要脸!说我出老千,摇骰子的是你们的人,要出老千也是他出!”被诬赖的钱牙抢话反击,图一时痛快宣泄全然没理段孟启的制止眼色,不怕敌多我寡的作风让段孟启手心冒冷汗,“输钱可以赢钱却不让走,你们是黑店吧!” 赌坊打手个个横行霸道,见钱牙胆敢和他们对横顿时气鼓,直接操家伙冲了过来,危机瞬间爆发!本想和平解决的段孟启这下什么也不必说了,猛地把身旁的屠夫推到安全地,自己当即加入这场无法避免的打斗…… 身为武生的段孟启武术套路清晰与赌坊恶汉不得章法的一味蛮击根本不在同个层次,挥拳摆腿间他动作迅疾撂倒四个,其余的人发现默不吭声的小白脸动起手来如此强势厉害更激起内心怨恨,与他缠斗时又唤人支援…… 十多人在摆满大桌的赌场中打成一片导致混乱不堪,赌钱的怕事者赶紧想找路出逃,奈何刚移到打斗最凶的大门就惨遭误伤,一时各种哀嚎响遍! 被段孟启推开的钱牙站在比较安全的位置,冷眼旁观这场早就预谋成功的麻烦。那小子真的很强啊!不是三脚猫不是装厉害,他单独对持一群打手也能灵活自如游刃有馀,在最短时间将对手打趴。 围困段孟启的打手没机会进攻,其中两个手持利器转身冲向毫无防备的钱牙!见男人即要遇险,段孟启用臂拐狠撞开最近的敌人便迅速追去一脚踢中两凶徒中一人后腰,再从倒下的人背上踩过。而钱牙机警地朝旁边躲闪开要直插自己肩膀的尖刀,扑空的赌坊大汉不甘失败,反握利刀向钱牙躲避的方位猛划,正当刀尖要割破钱牙喉咙的前一秒被突然出现的手牢牢握住,拽动无力! “你……”望着段孟启紧握刀刃的手掌流出鲜血,钱牙赫然傻眼,感觉喉咙像堵住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们快点出去!”段孟启一手拉紧刀刃另外一手握拳狠揍上乱动刀子的家伙,咔嚓一声脆响估计鼻梁断了。 段孟启血肉模糊的左手拉过钱牙手腕,单以右手之力挡尽外来攻击,径直跑向赌坊出口;蓄攒力量猛地踢破大门就扯着屠夫大步狂奔,完全不管后方追击与街道四处投以的怪异眼光。 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还在冒涌温热的鲜红,木讷地跟着段孟启学向前踏步的钱牙神智闪现丝迷茫,两人接触的温湿感令他只能垂首专注段孟启为救他残留的证据。 呆滞片刻,某根短时藏匿的神经突然惊醒了,钱牙侧头回望越离越远的归宝赌坊,唇边露出了笑意…… 第二十六章:燃烧 “嘶……”被刀割伤的掌心有一道外翻鼓肿,血液在皮脂泛白的切裂处凝结成半干的血块;烧酒淋上光用看都能使人感觉痛的伤口,灼烧的生理反射让强撑的段孟启终于剥落冷静发出难捱的低吟。 钱牙吊起眼尾瞄了瞄眉头皱得快连成一条的段孟启,欲言又止间因他额头上的汗珠偏开眼睛,脑里准备好的嘲讽顷刻湮灭。 “……嘶……”露外的鲜肉被粗糙的纱布压按,即便钱牙动作轻缓依旧引得对方阵阵颤抖。 “抢刀的时候勇敢得像只老虎,我好心帮你包扎你倒叫唤。” 段孟启闻言沉默了,在这段时间中能够感觉左手渐渐麻木:假如他当时没抢刀,就算钱牙命大没给刺死也会半残!段孟启的急迫只求钱牙平安,非常简单易明——“不一样。” “哪不一样?” “如果我不逮住刀你就可能丧命,所以我必须出手。” “那你嗔唤什么劲?我包扎没你握刀子痛吧!” 抿抿干涩的唇皮,段孟启移视他方:“……你不能稍微温柔些?” “原来你嫌我下手不够轻。”钱牙怏怏道,“哥哥我除了杀猪其他啥都不会,我自己被刀割伤也这么包扎,习惯改不了了,是男人就咬牙忍着。”话虽如此,活跃的双手减小力道,缠纱布比之前缠得轻柔。 察觉到屠夫暗中的体贴,段孟启神情平和地说:“钱牙,我想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纱布缠牢后钱牙在尾端栓了个易解的活结。 “以后少赌,最好别再去。”不管钱牙爱不爱听,这些提醒段孟启都要传达:屠夫来自乡下小镇,环境由质朴飞跃成歌舞升平的繁华,并非是淳朴的心性能抵御防备的诱惑。赌博乃是其中的缩影,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五光十色吸引钱牙的目光。 段孟启假设自己没跟去赌坊,以钱牙的火爆急躁绝对触怒那些在刀口上舔血混饭的恶徒,下场不外乎死。毕竟在当今世上,一个没有任何背景任何亲友的市井小民人间蒸发是谁也懒管的小事。 “嗯……”听闻不许赌博的警告钱牙有丝为难。 “你今天还没看清局势?是不是真要死到临头才明白?”我不可能永远跟着你!最后那句段孟启咽回了喉咙,因为实在是太不合时宜。 “唉,我知道银子不好赚!算了,我以后不去赌了。”耸耸额头,钱牙详装平静却大意泄密了后怕的畏惧,“刚才简直吓死我!那群人真不讲理,赢钱不准走还动家伙,好不要脸。” “你明白就好。”既然屠夫了解到利害,段孟启也终于能放宽心,“千万别再沾赌,洛阳跟你们云香镇不同,你若有需求我可以帮你。” “小子你少装!”钱牙突如其来的岔愤让段孟启赫然一怔,“哥哥我好歹多你十岁,你在教育黄口小儿吗?真当我是乡下土牛!”双手食指比出‘十’,屠夫不满地骂骂咧咧。 “呃……我没那意思。”多说多错指的便是段孟启的现况。 “行了,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钱牙摆手阻断他的解释,眼睛瞥中那只包牢的左手顿时面窘,“……谢谢你,没你在的话哥哥我真得犯命中大劫了。” 钱牙情绪变化之快让段孟启拿捏不稳:“没事。” “你家人看见你的手一定会盘问,你怎么交差?” “我有对策,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他们知道你在这。” “小子,你以为我怕你娘找我麻烦啊?我那么没胆?哥哥我是担心你闷不吭声强忍,我的包扎不比医馆好,不重新处理弄得化脓别怪我没跟你说!” 段孟启曲解了钱牙,尴尬陪笑道,“知道。那我回去了。” “我送你出门。” 钱牙把人送到门外又唠叨一句:记得换包扎。 嗯。段孟启轻轻应声,正欲叫对方进家时目光飘远,视线所及之处的某物让他瞳孔猛然骤缩!! “怎么呢?”发觉段孟启有异的钱牙十分好奇,张望左右街道并没发觉不妥。 “没什么,你自己关好门……好好休息,我走了。”目光仍旧不自然的段孟启话语中途停顿了几秒,让钱牙关门休息就很快离去。 慢走。 跟已远去的背影道以无意义的送别话语,钱牙转身间遗漏了一个含义不明的浅笑…… …… 段孟启回到段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萧逸铭!他必须在娘知道钱牙存在前找到那个男的!!可惜万事不尽如意。当段孟启看见自己企图寻找的人从娘的卧房大步走出时他明白一切晚了! “你跟娘说什么?”抓牢对方的衣襟将之带到后花园,段孟启开门见山。 “我会说什么?”萧逸铭微微一笑,视少爷的问话为无稽之言。 “——你!”之前在钱牙家门口瞧见的就是这混蛋,谁料他被自己发现后立马走了。本希望先于他向娘告密前找到他并警告他保守秘密,奈何仍错过时机!“你别跟我装蒜!你把今天看见的告诉娘呢?” “今天?我看见什么?” “萧逸铭,我真不知怎么形容你才好!我们都长大成人,为何你偏偏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为取娘欢心不顾他人的感受!你很清楚娘的个性,为什么你非要闹得满城风雨才高兴?” “呵呵。”或许觉得没必要再墨迹,萧逸铭爽快坦诚:“大少爷猜得对,我的确把你跟那杂工的事告诉了夫人。” “你!”段孟启咬紧牙愤然怒瞪萧逸铭,胸口的岔气迅速涌向四肢百骸。 “我什么?我什么也没做错!夫人是段府之主更是我的义母,我随义母姓自当为她分忧。大少爷你作为她亲生儿子却总惹她生气,不停地拿她不高兴的事在她眼前现,你明知夫人讨厌那些贱民却一而再再而三让他们玷污她的视听,你难道不觉得对她有愧?难道不为你亲贱疏贵的作为感觉羞耻?” “需要羞耻的人是你!”段孟启猛然打断萧逸铭的宣言,他实想一拳揍上这男人嚣张可憎的脸——“我承认你忠孝,但你始终是个混蛋,因为你缺失了一处人性!” “混蛋?”萧逸铭似乎对这个形容词并不讨厌,“大少爷何时和墨胤少爷一样直言直语了?倘若我是混蛋,那大少爷你也不差,你多次忤逆亲娘,混蛋的名号比我更加当之无愧。对了,其实那杂工真的很适合给你们兄弟当朋友,毕竟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嘛!”萧逸铭在云香镇没见过钱牙,让人骚扰钱牙养父的坟墓也仅仅找来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所以他心目中断定的只是段孟启又犯贱罢了。 段孟启愤然缄口,握牢了拳头。 “想揍我?胜败一半哦!大少爷今天很英勇,救人挂伤,手上缠了堆纱布会不会影响你出招?如果大少爷不怕夫人来清查我们打架的原因我很乐意奉陪。”此话一出,萧逸铭便见段孟启拽紧的拳头明显松动,意料中的发展让他露出嘲笑,面带胜利的色彩越过段孟启离开了花园…… …… 暗夜,无月无星。 被幕布遮蔽的天际俯望不了人间浊世正在上演的所有,不论悲喜。 这一夜下着丝丝细雨,淋湿了站在菜市街道中的钱牙。他剔碎的刘海被雨水打湿粘贴在脸上,高大的身形在黑夜燃烧的旺火映射下有些飘忽;仰高的面容呈现麻木,那双携带冷漠的黑瞳认真注视着火光中灿烂毁灭的屋子。 耳畔鸣响着木头成炭的嚓嚓声,时而还参合房梁倒地的沉重,顷刻间就令他感受到体内衍生的异常悸动。但目光依然如昔,为那壮丽的颜色所吸引。 凶猛涛浪的火舌放肆舔舐着漆黑的空庐将自己演变成厚重的深红,蒸发掉丝薄的细雨环绕出柔和的迷雾,而烈火边缘先初沉寂宁谧的环境逐渐喧起了各色不一的呼喊…… 第二十七章:欲障 事已至此非段孟启一人所能掌控。 前车可鉴。当初娘在云香镇寻到他时他妄图先甩下一切跟娘回洛阳,等时间缓缓再向一无所知的屠夫解释。但娘没接受他的积极回归,反倒感恩热切地要向救助过自己的人道谢;拗不过娘温柔中暗藏的强势带人去钱牙家,尽努力缓和娘随时随地散发的伤人戾气。娘犀利的讥讽对屠夫造成严重打击,火爆耿直的男人虽生活在底层却兼备不可忽视的真我,飞抛的铜板砸中的不光是身体更砸碎对方的尊严! 现在萧逸铭又弄出困局,娘或许还不清楚杂工便是以前的杀猪匠,若娘清楚曾被她侮辱的贱民再次进入视野绝对无法容忍,即便钱牙来洛阳只为闯荡娘亦会将他标志为眼中钉! 今天时辰太晚,娘应该没空吩咐谁半夜去找麻烦,为段孟启争取到时间以躲过灾厄。 路上的毛风细雨吹拂他俊秀的脸,六月的天气竟超乎常理的寒凉刺骨,而星月同失的苍穹深邃得让段孟启抑郁紧张的心情愈加绷紧! 好像会发生什么?阻止不住忽然蹦出的不祥预感,他加快步伐还嫌不够及时,连续多个纵身跳跃直冲目的地…… 到达菜场的段孟启惊愕地遥望滚滚浓烟在黑夜中弥漫飘升,而火源恰恰是屠夫租住的民居;周遭住户都急忙赶往火源浇水想迅速灭除险情,否则以菜场诸多木屋连接在一块的结构,势必蔓延至整个大环境! 钱牙!!恐惧满布的段孟启对着近乎烧毁的房子叫喊,几欲闯进坍塌的火场寻找屠夫踪迹。正当他不顾众人阻拦强闯,一声羸弱的‘小子’传入他耳朵,霎时盖过全部的喧嚣! “钱牙!”熟悉的男音让段孟启如同被神赦免了罪,万分惊慌化成虚无;看见男人蜷缩在不远的墙角,呼唤的名字有点松懈后的颤抖。 “你怎么来呢?二更天了你也不睡觉。”席坐于泥泞地面的钱牙像很习惯脏污,粗布滥制的长裤在泥水中磨磨蹭蹭;他仰视走近的青年,一贯没什么正经的脸庞显露喜悦,奈何却多生无奈的苦涩。 “……怎么失火的?”屈膝蹲在钱牙面前,段孟启轻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呵呵……”男人从咽喉里挤出几声干笑,“不知道啊,莫名其妙就烧了。” “你把易燃的东西堆一块?” “六月,天不干物不燥怎么自燃?好事轮不上我倒霉事倒一件接一件,老天爷大概看不顺眼我让我过得悲惨,估计我上辈子作恶太多才受天遣了。”解嘲的调侃是自我安慰,钱牙的每句话都只令他的处境无限凄哀。  “钱牙……” 段孟启想开导陷进低靡的屠夫,绞尽颅内脑汁也只有陈腐老旧的废话,“这不关你的事,不怪你。”  “不关我事关谁事?”钱牙摇了摇颓废低垂的脑袋,宛如无家可归的落魄流浪狗,“别人遇不到唯独降临在我头上,房子无端失火幸亏我逃得早,不然也化成焦灰了。你说是不是我八字太轻命理犯煞?我刚生下来就被爹娘扔在雪地里,若非爹捡到我我早该在三十年前死了,也因为拖我这个累赘爹的日子更加艰辛,死后竟被挖坟掘墓曝尸荒郊……” “什么?你爹的坟被挖?!”回忆的点滴使钱牙慢慢敞开话匣,等段孟启听到老人坟被挖时愕然惊呼。 “是啊。”埋头的男人抬手擦拭眼睛,放下时借由光线能看见手背的水渍,“就在你回去那天晚上我给我爹扫墓,结果发现有俩家伙掘坟……真奇怪,杀猪匠的坟有啥好挖的,穷得要命连入殓的衣裳都是破的……挖这种坟能有什么好?还不够他们买铲子……你不是问我金牙的去向嘛,我把它当钱给我爹重新造坟,造得坚固些……让人再也挖不了……”说着说着,低鸣的哽咽渐渐强烈。 “你为什么要当金牙?……我娘给你的银票呢?” “我不想用!你娘说我这种人不该乞求太多,她给的银票和铜板已够我幸福下半辈子,但我一点也不需要!因为碰到那些报酬我就感觉自己很卑微下贱!为何我三十岁了还得受这种辱蔑,生为弃儿不是我选择的,杀猪贱民的身份也不是我选择的,我没错啊!” “钱牙……”钱牙坚强外表下保藏太久的心声让段孟启同感悲伤,除开这些他不禁揣测起钱牙父亲坟被挖的内情。钱牙的话有道理,谁会去挖杀猪匠的坟?有好处才会做吧!再想给好处的人,段孟启眼前不免浮现萧凰诗倾国倾城的温柔笑靥!! 娘会做这种事?她真的会做这种事? 紧闭双眼,段孟启不愿毫无根据地怀疑自己娘亲,尽管她前科无数,但他真的不希望是她! 仰起凌乱如刺猬的头,钱牙残留泪迹的迷茫眼睛凝望热心待他的段孟启,“谢谢你,我能有你做朋友实在三生有幸,我前几天赢的钱统统在房里,原准备还给你们兄弟,照看来也烧光了……” “都别提了,你先起来别坐在地上。”段孟启伸手想扶起瘫软的屠夫。 “我不坐这能坐哪?”钱牙的话音中透析着自暴自弃。 段孟启撇撇嘴,不顾男人挣扎硬使劲拉起他:“先找地方休息,明天再作打算,行吗?” “……”钱牙沉默不语,过会儿,空气中传递来轻浅的一个单字——好。 …… 段孟启带着钱牙到处找落脚的客栈,奈何所到每家都以客满答复他们;三更天很难再在找空置的房间,最后段孟启没办法只能厚脸磨掌柜,多出两倍价格将掌柜自个的屋暂租到手。 “你先在这过夜,其他的事天亮再说。”钱牙全副行当都随菜市场的民居烧精光,他孑然一身倒也乐得逍遥,神情亦不若之前颓丧让段孟启微微安心。 “嗯,谢谢。”谢谢是屠夫今天说得最多的词,他剥掉脏污的外衣裤坐在床沿上无措地摇晃双腿。 “别谢了,你尽快恢复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在小伙面前很少含蓄的钱牙抿唇浅笑:“好啊!少爷的要求很容易,睡一觉养足精神我就能变回来。” “嗯。” “你……该回家了吧?那个……你有没有空,有空多陪我说说话。” “好。”心慈的段孟启想到钱牙一天连遭两起灾祸不忍拂对方意,爽快应承后走到床边与之齐排而坐。 心里正考虑跟钱牙聊点什么话题,岂料下体顿时陷进异常,不必低头观察也知是钱牙的手在胡作非为!震惊的段孟启来不及挥开那只手就被突然凑上来的嘴亲个正着,并且感觉自己脆弱的性征给那人越捏越紧! 段孟启惶恐瞪视主动献吻的男人,在二者唇舌搅缠很久后,钱牙终于停止了亲吻,但大手对男物灵活的撸动照旧不变。 “你做什么?”段孟启努力忽视钱牙对自己下面的骚扰,满脸正色朝行为陌生的屠夫质问,青涩的身体诚实反应出对爱抚的喜爱令他音律不稳。 “你看呢?不够明显?”钱牙嘻笑,同时拉高青年的衣衫勾开裤带,毫无犹豫地俯首于那胯间…… 段孟启初尝到湿腻口腔包裹舔抿自己的敏感部位,舒爽和惊骇在心海一齐衍生,颤栗窜过全身令他空白了神智。 俯望腿间不断磨动的刺猬头以及搭在颈边的小辫,明知有错的段孟启很想用正义的言辞制止事态扩散,无奈现实经受不起下体传来的阵阵强烈快感的摧毁;他仿佛逢魔般把那颗头往下狠狠按压,直到能感觉茁壮硬挺的男物深入对方湿烫窄小的咽喉…… “咕唔。”吞咽的闷音让段孟启如梦初醒,而埋头服侍他的钱牙也慢慢坐立起来,骨节分明的长指擦掉嘴边悬挂的乳白浊液,这时的男人失去痞相多了几分涩然。 “……”属于自己的体液不仅被钱牙吞进肚子还粘黏在唇边,没被手擦尽的也被那人舌头卷进嘴里,银靡的画面令段孟启二十年的单纯淡欲轰然塌方,当即嘭红的面皮赶紧扭开,“我……我……回去……你早点休息。”吞吐着不完整的句子,拉拢亵裤就要撒腿走人。 “我没叫你还我,你慌啥?”及时拉住段孟启缠有纱布的左手,钱牙仰仰视仓惶想跑的小伙玩味地笑道,“我们前两次你不都挺大方,刚才的是我在妓院里无意中看见,好像蛮舒服的,你觉得如何?” 尚且不论粗俗男人有意或者无意,片刻前的吸吮确实让段孟启感受到毁人心智剧烈快乐,被钱牙直接询问感觉真叫他难堪! “不说算了。”钱牙看着段孟启左手的纱布,嗓音低沉了几阶:“谢谢你救我,其实欠我的你早还完了,绰绰有余。” “钱牙……” “我无亲无故孤家寡人,房子被烧第一个居然想起你,很怪吧!”钱牙展笑,“我不求什么,只想有个人互相慰藉,你肯帮我吗?” “我……” “考虑下。”钱牙放开段孟启的左手等待他抉择,双瞳锁视他踌躇难定的模样,看似无谓的黑眼珠里隐藏对某种行为卑微的期盼和对方不拒绝的希翼…… 段孟启读懂钱牙眼神中的含义,情理相斗中渐渐被肆乱的莫名情悸占据思想的罅隙;伸手撩开钱牙散落前额的刘海,弯曲上身亲吻光洁麦色的额头随即慢慢滑下来到丰润的厚唇,先初的轻轻点碰发展为四唇紧密相接,段孟启倾斜倒靠上床边的男人,直至将男人完全压躺在柔软的床面…… 第二十八章:恋结 “嗯……嗯啊……” 衣衫大敞只剩双臂穿挂着袖子,长裤更是早早扔在床角。钱牙赤裸光溜地平躺在棉被上,一手勾勒段孟启的脖子与他热切亲吻发出残缺的哼吟,另外再拉过小伙有些畏缩的手直奔自己的私处…… 段孟启十分面窘,由他充当主导时他可以凭借蛮气完成雄性的本能,一旦换屠夫来诱导反倒不适应状况。手掌覆盖住钱牙温软的子孙囊袋,指尖刚好触碰到隐秘的菊穴,经历过人道的穴口好像清楚即将承受何物,饱含期待地张合,细弱跳弹的括约肌甚至挨上停驻在外的指腹,催促它别浪费光阴赶快行动。 钱牙把段孟启的手按在那儿,似乎他不把手指伸进去就决不罢休。段孟启心忖既已答应何必继续纠结,深深呼了口气,便用食指探进对方禁忌的羞处,刚插入就感觉灼热内壁的强烈排挤,段孟启突然疑惑这里当初是怎么接受自己欲望的。 “你……很慢,男子汉做事雷厉风行,软趴趴的真不像话。”钱牙对小伙的龟速意见挺大,“又阳痿呢?” “……你胡说什么?” “既然没阳痿那你还不快点,莫非……”眼睛弯成豆角,屠夫拖长尾音调笑道:“少爷的红颜知己众多,到我这没粮饷呢?” 原以为钱牙受磨难后脾气会变温和,谁料这人猥琐下流的本色连天都难逆——“你不能说点正经的?” “我们干的也不是正经事啊!开玩笑也犯法?少爷,你硬不起来就让我来,反正你欠着我,现在就还吧!”笑眯眯的钱牙刚打段孟启主意,双手即被反制,分别压到两耳边,“喂!小子,你不做就让我来,哥哥我又不比你差!” 钱牙吵着,胸腔也随叫嚷上下起伏,景色尽收段孟启眼底:钱牙的确不比谁差,光是段孟启身下这具强健均匀的麦色肉体已足够说明!段孟启细瞧着男人胸前两粒小东西,深褐的乳珠很具魔力地鼓动他的求知欲,情不自禁地俯身舔舔其中一个,尝过味道再全部含进口内……被段孟启的举动惊吓,先前闹腾的钱牙顷刻呆成了哑巴。 松开安静下来的屠夫之手,段孟启握住男人强韧的腰杆,享受娇小乳首带给他的怪异亲切;随着投入,小巧的圆点被他吸得红肿,吸够了换成另一边…… 胆渐渐壮大的段孟启把踌躇忐忑一点点抛弃,手指朝下再度来到对方紧缩的菊穴,才伸进就被温润的内壁紧紧挤压、相当欢迎,指头数目也马上增加至两根、三根……草草抽撤几下,段孟启就使劲掰开屠夫的臀瓣,将硬挺的男物抵上穴口,湿滑的顶端撬开柔嫩的皮肤缓缓挤进,推碾着内部凸起的豚肉…… “……嗯……你小子就爱装……正经,色胚……” 钱牙辛苦喘息也没忘讽刺段孟启前后不一,损得少爷羞红的脸要滴血,停驻钱牙体内的那部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内壁的豚肉由于段孟启的迟缓纷纷寂寞膨胀,献媚的荡漾在男物周围引求关注,蓄势待发的茎柱更是急切对主人叫嚣抗议着不满,控诉段孟启的畏缩! 尽管生理的压抑使段孟启难受却依然不敢妄动,埋低头在屠夫胸膛印下自己的阴影。 哎。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段孟启没空猜钱牙慨叹什么,因为仅仅是忽然夹箍他腰部的双腿就够他迷茫一阵子,遑论男人拱挺上身将肿胀的乳首送进他的嘴! “你小子太可恨,我要做……你打死不肯,你抢着做又停在那……故意的吗?”钱牙断断续续地指责,挪动胯部摩擦着僵硬的段孟启…… “钱牙。”屠夫的言行令段孟启有些狼狈。 “别学乌龟了……”双手环住胸前那颗年轻脑袋,钱牙抖抖飘高的声音:“给我像爷们一样。” 身下人的直白终止了段孟启的无措。他明了不可以半途丢下钱牙走掉,而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就此走掉!决定心意的小伙开始摆动胯部,缓慢且有力地顶撞温暖湿润的甬道…… 光阴流逝,钱牙的喘息声随之渐弱。感觉怪异的段孟启吐出惨遭蹂躏的乳首,抬头上望极力配合自己的男人。这一望,他赫然愣住—— “你哭了?”段孟启惊道,“我弄痛你呢?”虽然皮粗肉厚的男人为情事而哭很缪谈,但除此没有更妥当的解释。 “不是。”钱牙仰仰头想要泪水倒流。 “那你怎会哭?”能让坚强的屠夫显露脆弱肯定很痛,“我先出来。”段孟启说时便要退离,钱牙察探到他的意向竟用大腿环牢他。 “都说不关你事,你真认为你天赋超人。”钱牙双掌捧住段孟启俊秀的面庞,采集其中对自己展现的关切和担忧:“今天我走运没被烧死,可以后会不会继续倒霉真的好难讲……我没亲人没朋友,做任何事都不顺利,突然哪天死翘有也可能。”笑容渐渐隐去,“认识你算我赚到的大彩头,不管我们谁上谁下只要脱光衣服抱在一块,痛点我也喜欢,至少不寂寞……孟启。” 钱牙很少拿名字称呼段孟启,一声孟启在如今让小伙产生了揪心的错觉,犹豫片刻又望朝钱牙,对方成熟中透露沧桑的端正模样令他心生怜悯,莫名的怜惜! 慢慢俯下头,段孟启吻上交融多次的丰唇…… 无论谁都沉沦了…… …… 宁谧的黎明有落雨淅淅的清响,还有水滴掉进低洼的小塘引发的‘叮咚叮咚’,干净纯粹无杂质的天上来音不知惊醒了谁睁开黑色的眼瞳,静默地聆听外界自然的乐曲。 钱牙单独躺在床榻之上,旁边空出的位置尚留有余温,属于段孟启的体温。 少爷想趁段府的人发现他彻夜未归前赶回去制止不必要的麻烦,和钱牙温存后稍稍歇会儿便着衣穿裤;兴许是自觉处境太类似逛完妓院就拍屁股甩人的寻欢客,羞愧的段孟启转身看着床上的钱牙,问他有没有哪不舒服,需不需要帮他打热水洗澡。钱牙摇头说不用,自己先休息休息再说,还让段孟启快点回家无须在意他。 段孟启走了,带着深重的歉意。 钱牙抓抓头发,利落地撑起上半身坐立在遍布狼藉的床铺上。胯部在他坐起的瞬间引发了尖锐的麻痛,承欢处是其一,除此还有髋关节,大概是一直用大腿做那些高难度的环腰动作导致韧带拉伤。 果然是老了。呵呵……钱牙呶呶嘴,清清楚楚的感受大量温液由于重力自肠腔慢慢贴壁流淌,流至自己早就满溢浊白的穴口。 不以为意的屠夫弓成一团,手指抚过胸前两粒红肿的滚圆,微微翘高了嘴角…… 卯时。段府。 天色灰蒙,府中的丫鬟仆役全部起身梳洗,为服侍主人们做准备。 段孟启回程特意走后门,不巧碰到总管祥伯跟搬送小工清点购入的肉禽与蔬果,段孟启心悸,详装低头从祥伯身边路过。祥伯六十花甲,作为段府两代总管的他为府中事宜尽心竭力,可谓将段府当做人生的全部,如今被他看见从外边回来的自己不知会否告诉娘? “大少爷。”老伯停下手中记账的笔,叫住埋头速走的段孟启。 “什么事?祥伯。”段孟启挤出微笑,等待老伯追问。 “天没亮,你从哪回来啊?”老伯这句话没多余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关心这个他看着长大的青年。 “……”段孟启紧抿唇,神情些许僵硬。 “大少爷。”祥伯又唤一声可沉寂依旧。凭心而论,祥伯不想对大少爷的行踪太多嘴太严肃,毕竟二十年来段孟启的成长环境实为狭窄,在萧凰诗的强势高压下生活,的确不是普通孩子能抗下的负担! 比起大少爷,祥伯总觉身为夫人义子的萧逸铭更像萧凰诗,不知亲儿和义子谁才最受夫人青眯;如今心地善良隐忍的大少爷夜宿在外到天亮才回家,想必也是压抑之后的叛逆心作祟吧! 老伯轻叹,继续忙活起先前的事:“大少爷好好休息,祥伯什么都没看见,你放心。” 老伯以背朝向段孟启,意思是答应保守秘密;段孟启知晓老伯是守诺之人,往那苍老却挺直的背影微微屈身示敬,继而转身启步…… 第二十九章:警告 疲惫的段孟启回家便躺上床休息,奈何装满钱牙一切的脑子令他翻覆难寝。 在他印象里老男人坦露的脆弱非常陌生,但自己竟为这怪哉心烦迷惑。无法阖眼的他像犯病般在屋内来回踱步,试图缓释莫名紧绷焦虑的神经,直到天色大亮被困意彻底侵袭,终于支撑不住靠着书桌伏身睡去…… 睁眼那刻已是正午,他被婢女叩门通报的声响吵醒。用面盆里放凉一夜的冷水扑了扑脸,擦干时无意瞥见盆中倒映的自己,真有种形绘不详的狼狈。 尽管暂且替屠夫更换了住处,但段孟启依然心难安稳。昨日萧逸铭才将钱牙的情况告诉娘,夜晚那场扑朔迷离的火灾实在太巧合。这场灾难中钱牙幸也不幸:幸的是他福厚命大没被烧死,不幸的是他噩运连连不知何年尽头。 如今段孟启除了考虑钱牙还要应对萧凰诗陡发的责难。家规重罚还算好,可这类方式早提不起娘的趣致;娘爱兴行对人心灵的惩治,宛如菩萨的善良下是刹罗的阴森! 段府的下仆准备好丰盛的餐膳,整齐站列在饭厅两侧恭迎家主的来临。每个人不止表情统一的淡漠,连举止亦出奇一致。 饭桌旁只坐着段墨胤一人,见大哥来了开心的招呼他入位用餐。 “娘和萧逸铭呢?” “二娘说要再看看最近几宗合约不来吃饭了,另外那个混蛋没人知道,我才懒管他。” “这样啊。”段孟启的音线明显比前一句柔缓放松许多,听出异样的少年好奇地问:“哥哥,你有事?” 摇摇头,段孟启挤出笑容拍着对方肩膀表示没什么,“既然如此我们先吃。” “嗯。哥哥你尝这个,还有这个。”段墨胤献宝似的把自认好吃的东西推到段孟启眼前,兴冲冲地叫他品尝。 “墨胤,你别管我,自个多吃点。”微微皱眉,对于弟弟孩子气十足的行为段孟启有丝宠爱的无奈,“万一还有人来吃饭看着多不好。” “没关系。那姓萧的混蛋饿死都不重要。”停顿片刻,段墨胤睁大晶亮狡黠的眸子嘻嘻道,“哥哥,一会儿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啊?”段孟启过了很久才理解‘他’是指钱牙,感觉十分窘迫,“今天?你……不和萧逸铭出去?” “今天没朋友结交,再说天天跟那混蛋凑一块很讨厌的,最好一年半载看不见他,管他在外面撞鬼跌瘸腿也好,我都酬神拜佛……” 数落正爽的少年越骂越起瘾,好像要把近年来受的委屈统统发泄,一股脑的吐苦水,言语讥讽激烈势要将混蛋鄙视成渣粕,让段孟启错愕的同时也令周围一群婢女暗自偷笑。 “那家伙好在有张脸骗人,如果长得丑就更配他的人品,下贱……” “墨胤少爷怎么钟情在背后嚼舌根,平日让少爷多交识青年才俊都置若罔闻,礼仪贤德更是笨拙不堪。我原以为你天生缺乏资质,不过照现在看天生庸才也能擅长口舌腹诽,媲美恶妇。”人未到声先到,段墨胤背后损人的话被当事者萧逸铭一字不漏听进耳朵,跨进饭厅前便兴起反讽。 萧逸铭表面的无所谓不若他内心的冷叹来得真实,瞧见周围女婢的俏容夹杂极力强忍的窃喜,他怏怏的走近饭桌,拉开凳子坐下。 “你什么意思?”段墨胤一遍不懂再回味一遍,怒气赫然挂脸:“说清楚!” “这都不明白?”端碗执筷的萧逸铭幽幽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墨胤少爷喜爱低俗,当然对这方面东西在行,你刚刚说的不正是最好的证据吗?” “我……没说错。”段墨胤咬紧不松口,他承认讲得过分,可他没讲错。 “是啊。墨胤少爷认准理就要坚持,倘若墙头草两边倒,话跟人一样轻飘飘没份量就太可怜了。乖乖当摆设花瓶就算没人瞧好歹也能占点地方。”受诽谤的萧逸铭看似辩驳,实际上话中暗藏玄机深深刺伤段墨胤包裹在心底的哀痕——父亲和生母的逝世永远是他的绝悲,不管同父异母的大哥多好也改变不了他作为孤儿的处境,没有爹娘的他在府中其实暗藏心结。 “你……” “你闭嘴!”段孟启先于弟弟爆发前大喝萧逸铭,怒瞪只管自己好过的男人,一字一句的警告——“不该说的少说,别图嘴上痛快去胡编乱造伤害谁!你可懂?”明知墨胤一直隐藏伤心,为什么这人能口无遮拦不顾丁点情谊? “胡编?哼,我跟墨胤少爷学实话实说罢了。反倒是大少爷次次强出头是否太杞人忧天?与你无关却总要参合,就像火烧菜场,倘若没大少爷你,我估计人家也不会倒霉。” 萧逸铭话中忽然带出那件事,让段孟启的黑瞳霎时闪过丝骇人的寒光:“你说菜市场失火?!你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少爷你瘟神附身,接近你的人很造孽。”压低声音,表情愉悦的男人用他们三人听得清的音量说,“明明连坏事都没做,只因为认识了你频频走厄运,如今兴许被烧死了。哎,”他叹气,面容并不见惋惜,“或许死了更好,免得受你拖累继续遭罪。” “你做的?”段孟启目光冷冽地平视萧逸铭,空气中传递着挫牙的声响,可惜凡人耳朵无从探知这一微细的声响。 “我做的?我做什么?” “菜市场的火。” “哦,”萧逸铭拉长音节,“你意思是我放火?提案不错,一把燃成灰真的省了很多麻……” ——嗙!! 拽得青筋暴显的拳头狠狠打在颧骨只有沉闷的音,萧逸铭喉咙里的烦字被迫半途终结,事先毫无防备的他受突袭,猛趴到饭桌上发出嗙的巨响! “你简直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段孟启居高临下俯视被他打偏身体的家伙,血丝瞬间布满的眼白是对眼前人恨之入骨的最简单表达,“我想杀了你!” “段孟启!”莫名挨拳的萧逸铭不甘示弱,手背擦过唇角带走一点鲜红;眼睛扫视到那点血色,当即仰头死瞪向对方,从胸腔爆发的岔气在出口的刹那转换为阴寒的‘段孟启’三字。 “萧逸铭,如果你是男人就该分辨对错,为你的所作所为担当负责。我再说一遍:这种事再有下次我绝对宰了你!”对嚣张恶毒的人传达最后通碟,慢声轻语间字字铿锵,已不是气恼冲神后的愤慨发泄,而是某种预先报之的答案。 段孟启的认真只让萧逸铭有一点点愣神,很快就被胸腔涛涌的震怒掩盖。 “哥哥?”段墨胤长这么大第一次亲眼目睹随和温柔的哥哥如疯狂狮子的模样;记忆中永远是萧逸铭来找麻烦,哥哥尽量躲避,在避不了的时侯才会迎战。奇怪之处太多,此刻段墨胤更在乎——“菜市场失火是怎么回事?” “……没事。”不愿让弟弟知道昨夜险情,段孟启隐瞒了真相,孰料欲盖弥彰的暧昧让少年越加难安。 “哥哥……” “墨胤,我要出去会儿,你在家等我。” 段孟启走了,而被扔下的少年心生担忧,拧眉瞧瞧面色发青的萧逸铭感觉很不对劲,可他只能听话暂时先回房等…… 萧逸铭在众目暌暌之下给废物少爷打了一拳,对骄傲自负的他而言不外乎奇耻大辱,他恼火他恨却不能还手。段孟启是少爷,终究是萧凰诗亲生的;义母再看重自己,自己跟她始终也缺乏血缘羁绊。平时嘴上总说和段孟启一较高低,实际都能免则免,打架双方势必留伤,他不想义母由此对他心存芥蒂。 “夫人叫你。”不多时萧凰诗的近身侍婢前来通传。 得知义母召见,萧逸铭整理下郁闷的情绪启身了。当他来到萧凰诗的卧室只见一袭红衣的美丽身影站在窗框前,弯伏上身用小水壶替盆栽浇水。 “夫人。” “来了。”萧凰诗停下动作优雅地转过身,看见义子脸上淤青诧异的眨了眨眼,“你的脸怎么呢?” “不小心撞伤了。” “撞伤?稀奇,逸铭你竟然也会粗心。”纤细的玉指抚上青紫的伤处,引得表皮阵阵轻抖,“一会儿记住擦药。” “谢谢夫人关爱。” “呵呵,你也是我的孩子,母亲关心孩子天经地义。” “嗯。”一个大男人微微脸红,腼腆地接受母亲的温柔,“夫人刚忙完?” “是啊。处理完才来帮花草浇浇水。对了,我昨天吩咐的事如何?” “我一早去城西打探那杂工底细,谁知他的房子昨夜失火被烧得精光。因为是新租客,邻居没人了解他的来历。”提起失火萧逸铭就想起段孟启给予他的屈辱,双掌不自觉地捏握成拳。 “失火?人呢?” “人貌似活着,烧毁的民房里没有尸首。” “原来如此。”萧凰诗抿唇浅笑,“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恭敬回应后,萧逸铭转身欲行。 “逸铭。”萧凰诗突然又唤出他的名讳,凤眸望着懵懂回首的义子柔慈地说,“记得擦药。” “我知道。”有了萧凰诗的关心,萧逸铭感觉之前被段孟启打过的地方好像也没那么惹他嫌了,细胞里活跃著名为喜悦的鼓动,相近于被疼惜的孩童才展露的满足与欢欣…… 第三十章:环抱 客栈房间里连绵回响着潺潺水声,伴随男人偏高的嗓音哼吟着乡村小曲;明快的节骤和流水声遂而在耳朵中造出幻象,汇成山间野林中的一种常见之景。 只想尽快见到钱牙的段孟启无意留神这些细小环节,急切使他忘记入室先敲门的礼貌,使劲一推便推开了他早上走时被顺手带关的房门…… “呃……”刚从澡盆中跨出一条腿的钱牙全套动作赫然嘎止,霎时睁圆眼睛瞪朝门户破开的那方,张大嘴一脸呆讷错愕。数秒后看清来者何人的他立马谩骂—— “你有病啊?昨晚没看过瘾?快点把门给我关起来!”即使钱牙流氓品性,浑身光溜滴水的面临没隔挡的走廊仍旧会感觉羞耻。 “啊……哦。”进门就撞到返璞归真的一幕,段孟启说不尴尬才是假的,被屠夫大骂后猛然醒悟,赶紧进房关门,及时避隔了过道的住客。 “你小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钱牙滥用成语,片刻前还为段孟启失礼莽撞恼火,如今整个身子全部跨出澡盆,赤裸裸的精健肉体丝毫不避忌在少爷眼前晃悠,拖带洗澡水跟随足迹勾画一条蜿蜒小路。 “对……不起。”段孟启埋低脑袋,神光闪烁不聚的黑瞳透析出慌乱;明明好几个时辰前互相做过更银秽的事,大白天面对屠夫的裸露却难免失措。 哼。钱牙冷哼,有点鄙夷成分。 “你才起床?睡得好吗?”希望交谈能通畅,段孟启试图转移话题。 “哪可能睡好。我早起了,洗了一上午澡。” “这么久?”段孟启惊道。 “久?”钱牙拿着棉帕擦身,听闻此话脑门顿暴青筋,“要洗多快?全身黏糊糊,里面尽是你小子的东西,痛得散架还得拼命清洁,弄到现在水都冷透了。” 钱牙一番通俗易懂的轰击将段孟启早已垂低的头压迫得更低。段孟启并不清楚事后清理会这样麻烦,设想对方前两次独自清理的情景,内心愧疚愈发沉重。 “对不起……”由于自己的缘故给屠夫带去厄运以及兽行导致的伤害令段孟启无地自容,想倾尽所能弥补,但越思虑到深处他越明了自己的懦弱与渺小。 擦干身体的钱牙利索地穿好衣服,瞟眼满脸愁苦无限悔恨的少爷,嘴角勾起劣质的讪笑:“你果然输不起。” “啊?” “我开玩笑罢了。” “玩笑?” 段孟启不明就里的疑问让屠夫笑容扩大,骨节分明的手指抓抓睡得乱翘还未梳理的茅草头:“咱们干那事完全是你情我愿,舒服也好痛也罢没有谁亏欠谁,你的对不起省省。” “……” 敛住笑意,钱牙问:“你刚回家怎么又来呢?” “府里没事就出来了。” “啧,哥哥我还以为你又想见我。”系上腰带,钱牙语气失落得暧昧。 “……我的确想见你,我担心你。”段孟启急迫赶来,除却对屠夫的担心,大多数是被某种奇异情绪所左右,得晓萧逸铭近乎杀人的行径后,无疑被内心燃烧的雄雄烈火加剧。 “担心我?有啥可担心?”屠夫乐了,“我运气好,初入洛阳就遇贵人,丢了工还有你们帮忙找地方住,在赌场逢凶化吉,昨天房子失大火也……”钱牙说着脸上隐隐露出腼腆之色,“……你也会出现。哥哥我从不相信神佛显灵,可现在我必须信了!的确有神佛们关照我,我才一次次避过劫难……其实应该我感谢你才对。”敦厚老实的表情第一次现世,实在不适合猥琐的男人。 段孟启并没诧怪,倒是潜伏的罪恶感瞬间蓬勃到极致:遇见自己避过劫难?正因遇见自己才遭受劫难吧! 无法公诸于世的念想唯有暗藏,噎得段孟启非常难受;耳畔仍旧回荡钱牙戏言般的表恩,让段孟启鼻子渐渐冒酸,安宁完全流失,取代的是形容不详的心灵问责:“别谢我,全是我……应当做的。” “什么叫应当?你又不欠我,就算欠我你也连本带利还清了。拜托你今后讲话少来亏欠啦义务啦,讲得我像好可怜似的,哥哥我穷是穷点,其它的不都挺好。” “……我明白了。”刹那间段孟启好想对屠夫大声说句抱歉,奈何……找不到任何正当理由:“是我失言。” “这就对了。”钱牙拍拍他的肩膀,“不管怎样也该我谢你。认识你真好,孟启。” 最后一声戏谑且温柔的‘孟启’使他拉伸紧绷的心弦猛地撑断,再也无法按捺纠结的思想,展开双臂将男人一下紧紧环抱…… “你小子又他娘的犯傻啦。”被勒得不舒服的男人在段孟启臂弯中挣扎,察觉甩不开再次叫唤道,“就算我结实你也别箍坏我!” “钱牙!” 段孟启突然变大的声音把嚷嚷的屠夫骇住,瞪大眼睛近视发神经的少爷,对方却还是满脸苦大愁深,头往旁一歪靠在了钱牙肩膀上——“对不起。”无休止的道歉代表段孟启唯一的心情,靠枕着宽厚的肩头,双手加重力道抱紧怀里的男人,慢慢阖上眼帘。 “真犯病了。”钱牙斜视拥挤在自己脸颊的头发,嘴里忍不住嘀咕一句,缓缓抬手给予了对方回抱…… …… 段墨胤傍晚才听说菜市场突发火灾把房子烧成废墟的事,光用耳听亦能感觉现场的心惊肉跳,惶恐惊愕的少年幸庆钱牙当时不在其内,连忙询问大哥钱牙的情况得知已重新替屠夫找了住处。 皱拢秀气的五官,少年为钱牙倒霉透顶的遭遇默哀,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想起中午大哥打了萧逸铭,还说火烧菜场,莫非…… “哥哥,你是不是知道原因?” “……”段孟启无言以对。 “是萧逸铭做的?” 弟弟的话令段孟启的平静产生丝裂痕,他认真凝望对方说:“墨胤,那种人已经没有人性了,日后你要多注意自己周全,尽量少接近那家伙。” “哥哥……” “你早点休息。”经历一系列的烦忧,段孟启无论身心都疲惫不堪,“明天我带你去看他。” “哦。” 其实段孟启不清楚在段墨胤的心目中纵然厌恶萧逸铭,但萧逸铭故意放火一说,弟弟终究难以相信…… 第三十一章:耳光 洛阳长街,繁华无界。 美好的初夏季节是最吸引游人视点的光景,步进人潮涌动的宽阔街道,两旁栽种的排排绿树与周围巍峨的古建筑辉映,轻易让外来者感觉锦绣时代拥有的繁华峥嵘。然而生于此长于此的原住民似乎在这座城中沉淀太久,逝去了新鲜的激情,剩余习以为常的宁静…… 两个人走在街上,其中一人稍稍落后几步。他明知呼叫领先者的名字也不会有谁停缓脚步等待他,只能强迫自己加快步伐紧跟。 “少爷走得比姑娘还慢,真娇气。”萧逸铭头也不回,嘴中讽刺直针对身后的少年。 “你会功夫自然走得比我快。”相处十多年,段墨胤早习惯萧逸铭的言行风格,多半会气不过一架吵开,可偶尔也不屑争执。 “挺能找理由。”萧逸铭冷哼,说话时未曾减慢脚步的速度。 “我才不找借口!” “我没兴趣了解。希望你走快点,彼此不浪费光阴对你对我都好。” 男人的话不无道理,段墨胤本人也很认同:两个相看两讨厌的人相处,时间当然越短越理想。等会萧逸铭把他带到目的地就会离开,剩他继续面对另外些陌生的官商子弟,内心的厌烦冲充量由一种转变为另一种罢了。 漂亮的大眼睛看向前方男人傲然挺直的背脊梁,瞳中流露的情绪堪称怨念;脑海里回忆萧逸铭数年来对自己的恶劣、以及他为求获得二娘的喜爱暗地打击哥哥的卑鄙,全部让人痛恨进心坎! 况且,哥哥说过菜市场失火与萧逸铭有关系。哥哥品性良厚,尽管讨厌这家伙,可没根据的事哥哥绝不乱谈,更不可能随口冤枉谁! “等等,我有话问你。”段墨胤停驻脚步,大声呼唤男人停下。 “少爷想问什么?不要耽搁时间。”冷淡的音调里尽是不耐烦。 在犹豫的罅隙中,段墨胤突然闪神,竟觉面前的讨厌男人让他透穿记忆看到幼年时期意外撞见的情景:十余岁的萧逸铭躲在花园的假山后,怀抱只受伤的兔子,毫不犹豫撕烂新衣服的边角笨拙地帮兔子缠裹淌血的后腿……那刻的萧逸铭是段墨胤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的奇哉,温柔、仁慈……或许缘于萧逸铭一贯讨人嫌的个性,才使得自己对那样的他记得极度清晰。 ——“是不是你放的火?” “什么?”突如奇来的问题让男人诧异地瞪大眼。 “城西菜场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少年的质问让萧逸铭先一愣,随即俊容带怒:“你犯疯病了!” “如果不是你,哥哥他怎会那么说?” “我哪知道!大概他的麻风病比你还严重。”鼻腔里喷出岔怒,萧逸铭高扬下颚,俯视少年的眼神不善且鄙夷。 “哥哥不像你!他说话向来讲证据,才懒得撒谎冤枉你!” “照看来,墨胤少爷赖定我呢?”男人呵呵笑开,快意的嗓音有种明显的冷,“我狡辩也没用了。” “你承认?”。 “你觉得呢?”视线在少年秀丽的脸蛋上打转,霎时萧逸铭心中衍生想狠狠伤害他的狰狞念头! “难道真是你!”段墨胤的惊呼无法完整表达内心的难以置信,之前还认为不管萧逸铭如何可憎如何重利益,以此人关爱小动物的真性情也坏不到哪……但现实貌似是自己太幼稚愚蠢了。 “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萧逸铭勾唇浅笑,俊挺的脸孔染上了嘲嘻,“墨胤少爷对那个杂工挺关心嘛,听你哥说我放火烧他就跑来兴师问罪?那男人高大精壮,长相也算端正能入眼,还从林公子的魔爪里救过少爷……这般说,你应该对他有好感,喜欢他吧?” 混账!段墨胤气死了,原本纯洁的友情为何被姓萧的混蛋扭曲变味,他喜欢钱牙没错:喜欢钱牙的耿直、喜欢钱牙的幽默、喜欢与钱牙相处的气氛……不过并非像萧逸铭形容的龌龊,他只是纯粹喜欢和钱牙当知己,纯粹的…… 段墨胤的心猛地剧烈弹跳,异样的冲击感令他失措;双手握紧,慌忙的少年完全不明了突变的心跳想告诉自己什么,为何想到钱牙心情就会如此激荡,他不懂!唯一可以做的只有呵斥胡言乱语的男人——“你莫名其妙!” “我莫名其妙?我说的句句属实,合你心思。”少年不自觉的羞涩让萧逸铭一目了然,“林公子好歹算雅致文人,轻薄你你就避之如蛇蝎;如今你倒时时倒贴那妓院杂工,难道不该说少爷你品味独特?想来你无视其他人的爱慕也是钟情粗人咯。” “你!” “我怎么?”萧逸铭皮笑肉不笑。 段墨胤受不了萧逸铭的恶劣与恶心,胸腔的强势起伏是他发泄的途径。极力压抑被损辱的恼火,他问:“我再问你一遍,那场火到底是不是你放的?”段墨胤不愿就此认定萧逸铭是凶手,诚心留给对方最后次机会。 “你认为是就是。”机会未被萧逸铭把握,相反揉碎段墨胤的祈望,使企图给他留余地的少年彻底心寒——“听说火燃得很旺把旁边的房子都烧着了,但他人竟然没被烧死,这种命大走运的贱民活得跟臭虫一样顽强。” “……” 看着段墨胤不偏不崎地瞪他,萧逸铭继尔落下结案陈词:“不知道下一次他会不会幸运的剩个全尸……” ——啪!! 脸被打偏到一边,赫然睁圆双眼的萧逸铭满脸错愕,仿佛几秒种前发生过的事极其不真实,如同白日造梦。 “你这禽兽不配当人。”半抬起的手掌心开始充血,段墨胤骂着对方人性缺乏的同时止不住声音的颤抖,兴许是第一次成功打了萧逸铭耳光的兴奋,又携带代替钱牙给予的报复以及长久怨气积累的喷泄。 萧逸铭被打痛了,也被打懵了。当他醒悟自己几秒前被人扇耳光的事实,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一直看扁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打,内心顷刻间怒涛滔天! 一把捏住段墨胤尚摆在半空处的手腕,耳边顿时听闻痛苦的呼喊。没有怜悯,萧逸铭只觉快意,逐渐加重握力连带关节交错的响声让对方连呼痛都成为奢侈。 挣脱不开牢固握拢的桎梏,几句“好痛,放手”过后段墨胤明智的放弃呼喊;在没人性的家伙面前示弱是耻辱,少年咬紧牙关承受男人的暴行,眼腺由于激痛泌出的泪水沾湿了长长的睫毛…… 咬唇强忍疼痛的少年表露出倔强,快被咬糜烂的唇肉红艳得光彩耀目,萧逸铭冷笑,心忖没用的小少爷也会有带种的时候嘛!一下子甩开紧捏着的纤细手腕——“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我不奉陪了。”萧逸铭说完话旋身就走,甚至连眼睛的余光都吝啬留给少年…… 被凌虐的手腕慢慢乌肿,烫痛的感觉不言而喻。段墨胤没再吐露任何一丝一毫的呻吟,他轻揉乌紫的地方,慢慢闭上双眼,平缓强烈忐忑的心灵…… …… “呀!你们来了。” 包裹厚重的天竺头,钱牙一手抹布一手扫帚,勤快麻利的清整新搬进的住宅。当段氏兄弟看见他时,他依然全副武兴奋战正酣。 “好干净。”段墨胤伸指摸摸身边放置杂物的小柜,不染一尘的洁净让他惊叹钱牙连死角也不遗漏的细腻。 快要完工的屠夫一把拉掉包头挡灰的布巾,得意地翘高嘴角:“我从早上开始弄,除扫就得扫个干净。怎么样?哥哥我办事还看得顺眼吧?” “嗯。真的很干净。”如果交给自己来做绝对会搞砸,段墨胤很有自知之明。 “不止清扫,其它方面我也行。” 钱牙得瑟的样子和他三十大龄实在不搭调,段孟启无奈的摇摇脑袋,为老男人滑稽的骄傲头痛。“钱牙,你忙一天也累了,我们三个出去找地方吃下午饭。” “出去吃?我很久没揭锅盖了,还想下厨做顿饭给你们吃。” “你打扫几个时辰挺辛苦的,还是出去吃吧。”段孟启瞄到钱牙麦色脸颊上劳累出的汗珠,好意婉拒。 “每天在外吃哪行!我快搞忘拿刀呢!你们银子多能天天去酒楼解决,我咋办?” “……”段孟启皱皱眉,“可你这什么也没有。” “好办。”钱牙挑眼盯向段孟启,“麻烦少爷你帮我买点肉菜。下午货都不新鲜,将就买吧!” “我去买菜?” “是啊!以前在云香镇你又不是没买过,不至于分不清红薯和茄子吧!快点去。”将段孟启赶出家门,钱牙拍拍手准备去厨房料理房东留下的锅碗瓢盆,把它们洗干净备用:“大少爷去买菜了,小少爷你没事做就过来帮我忙。” “好……好!”段墨胤被屠夫点名,呆愣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我看你好像不开心,有啥事边洗碗边告诉哥哥我好了。”利诱少年洗碗的老男人暗里露出闪光的獠牙。 “没有不……开心。”让钱牙轻易看穿思绪的段墨胤有点慌乱。 “别矫情了。”钱牙愉悦地抓起他的手,牵着他一步步走进厨房,“哥哥我看得出,干嘛难为情,当我是朋友就统统告诉我。” 第三十二章:怪药 半个时辰后,归来的段孟启带了一大堆菜跟屠夫交差。 钱牙连句谢谢也没说,理所当然的伸手接过少爷辛苦帮忙采购的菜肉,摆上桌扫了几眼马上皱拢浓眉:“你买的啥玩意?喂猪的?菜叶子全烂了!!”抖抖从根部散掉的稀糜白菜,屠夫十分嫌弃。 “你说过不新鲜让我将就买。”早预料到斤斤计较的老男人要找麻烦,段孟启头痛又闹心:因为买菜的农夫看着实在年老可怜,明知白菜不好他还是将对方最后剩的用高价买走。 “我说将就,没叫你随便。”少爷做错事还狡辩,激得钱牙认真辩论,“白菜烂就算了,南瓜居然还长霉衣,猪肉颜色不对肯定是昨天卖剩的!这……鸡,”一件件批评少爷买的菜,当瞄见其中杀好去毛的整鸡,屠夫眼睛闪过一丝精芒,快速翻开鸡肚的他赫然惊愕——“内脏呢?!” “……” “喂?少爷,鸡的心脏脾肺呢?”拎起一条鸡腿坦露出空空如也的内腔,钱牙戏谑道:“被你半路吃光了?味儿如何?” “胡扯。”尽管段孟启早习惯钱牙的市井低俗,当下弟弟墨胤在旁,他不希望墨胤发觉他和钱牙之间有什么端倪。 “不是你吃了就是被鸡贩吃了。少爷你怎么不晓得检查检查,非得被坑几次才行?”鸡尸的血水一滴滴落在脚边的石地被屠夫踩踏,印留下鞋底的形状,。 “我真没想到他会这样,以后我多多注意就是。” “以后?”随手把鸡抛进木盆里,钱牙斜眼上下审视段孟启,“买只鸡可不便宜,被短斤少两还乖乖认栽,你不是这么没种吧?” “你准备怎样?” “这个嘛……”钱牙想了想,“回去找鸡贩讨公道,把肝肠全部拿回来。”两句话他说得义愤填膺,可段孟启不赞同,一张俊秀英气的脸相反黑云密布—— “算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会更谨慎。” “又是以后?知不知道世上奸商都给你这种笨蛋富少爷惯坏了。我以前过节才舍得买点荤,平时清一色萝卜青菜小豆腐。你就一句算了?别搞忘你当初和我在云香镇天天喝白菜稀饭的日子!现在有金山银山马上原形毕露,狗改不了吃……”最后的不雅字及时煞在了钱牙喉咙里,大概是一旁还站着懵懂的段墨胤,别当着小弟太扫大少爷面子。 段孟启简直想拿头撞墙弄清是不是白日做噩梦。叫他找鸡贩麻烦?如果他真敢把这事办成也不必再待在洛阳城混了!!“钱牙……我不是浪费,你……我们……”少爷被老男人洗涮得自惭形秽,眼神躲躲闪闪讲话也语无伦次,“仅此一次……算了。” 抠抠后脑勺,钱牙毫不在乎手上的鸡血沾到自己那颗刺猬头,透过木窗观望外面渐暗的天色:“啧,我去煮饭。”明智地结束无望的愿诉,瞧段孟启一脸刚上坟烧香的沉重就够钱牙气饱几顿:讨回应得的东西很难么?你的破面子值几个钱?活该吃哑巴亏!废物!! 钱牙腹诽薄面少爷纤细脆弱的琉璃心,并将剩下的菜一齐捧进厨房,无聊的争执终于落下收尾落幕…… “哥哥,你辛苦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段墨胤很替大哥难过,原来钱牙挺霸王的,貌似平时跟自己讲话还算得上温柔。 “……没什么。”段孟启严重内伤,面对弟弟又必须硬撑,尴尬的笑容极度不自然…… 吃罢晚饭,段氏兄弟跟主人家告辞便启程回府。 沉陷在钱牙犀利的嘲讽中的段孟启将愁绪全数郁积在脸上,比平常迟钝的他丁点没察觉弟弟欠缺掩饰的偷瞄。 段墨胤不明白大哥在思考什么,懂事的少年没打搅大哥,只是慢慢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今天他将萧逸铭与自己产生的冲突告诉了钱牙。 钱牙急躁,一听他受了委屈立马炸毛,叫嚣要教训欺负自己的家伙,横眉竖目咬牙切齿的凶相恨不得把萧逸铭先蒸后煮。彪悍的神情把段墨胤逗笑,少年腼腆着白净的脸蛋轻声细语问:他武功好,你怎么教训他? 笨!我没本事但你哥有嘛,等少爷买菜回来让他去收拾姓萧的小子!钱牙用手指使劲戳段墨胤的额头,摁压出一个泛红的椭圆。 段墨胤摇头否决屠夫的提案,倘若大哥晓得绝对又要和萧逸铭烽烟相战,从小到大他亲眼目睹无数次,很不愿意激化矛盾让祈盼安宁的大哥再和萧逸铭发生争斗。 段墨胤将想法说给钱牙听,总算把男人火爆的情绪抚平消静。抿成薄缝的厚嘴唇蠕蠕磨磨,纠结很长时间钱牙适才开口:你真好欺。回回自认倒霉你不觉得窝囊吗?哥哥我听着都心烦手痒! 尔后钱牙骂段墨胤是怕闯祸的鹌鹑,畏畏缩缩胆小如鼠;段墨胤招架不住熊熊攻势,被粗鲁男人损得粉颊通红几欲滴血,又立即被骂只会怕羞没出息。 钱牙向未经污染的纯洁少年大肆灌输锱铢必较的做人理念,并谈及报仇无须流血,让他下次单独来,两个人一起好好协商对策……武力报复行不通就另辟途径,总之怨气一定要发泄,无论如何绝不能吃亏。 回忆结束的段墨胤眼角饱含笑意,之前萧逸铭带给他的痛苦似乎在钱牙畸形的安慰中荡然无踪,烟消云解!唯一的只有心灵豁畅,再没多余的沉闷来影响它。豁畅正像某种蔓延迅猛的快乐,无形无态却确实存在,悄无声息的膨胀拨动少年思域里的弦,一阵阵微颤…… 段孟启今天几乎给钱牙贬成一坨废物,自尊受伤的他抑郁了很久才忽然想到弟弟;在他身边一贯活跃的少年竟沉默无语,奇怪的现象使段孟启萌生疑惑,随即侧望去最先印入瞳孔的就是对方眉宇间显而易见的喜悦—— 不掺杂质,单纯的喜悦。 …… “你来了。” 隔天段墨胤遵循钱牙的吩咐独自来访,原以为自己最多让钱牙骗来做免费洗碗工,岂料男人还真替自己想了办法。 看到段墨胤如约光临钱牙故露狞笑,守住大门一派等侯小羊咩进屠宰场的骇人架势;不过详装猥亵的豺狼没吓坏羊咩,少年面容上展露的情感依旧天真中带点腼腆、腼腆中携着迷茫……钱牙轻叹一气,悲悼少年的不配合让他演了独角戏,至少装装害怕嘛。 伸头往大街左右张望一番,钱牙将纤瘦少年扒扯进屋子,随即关紧大门——“我找人问过,这药效果不错。” “这……什么啊?”手心被塞进一个小纸包的段墨胤不知钱牙到底想干什么,密闭的坏境和钱牙的异态多少引来他的惊惧;他慌忙无措地睁圆眼睛仰望男人,被紧紧握住的手根本无力脱离桎梏,心跳飙升的他更别提看清对方给了自己何物。 钱牙邪笑,挑高浓眉的样子愈发不正经,“效果很像巴豆,无色无味,他绝对尝不出来。” “你让我给萧逸铭吃?” “嗯。偷偷放他的茶饭里,拉个四五天保准他摊在床上没力气再惹人恨!” “……” “你怕啊?哥哥我费劲才买到,泻药又整不死他,祸害可是遗臭万年的。”钱牙像个恶鬼般煽动犹豫的少年去作害人勾当,“小少爷不领情啊?” “不是,我……” “嗯?”钱牙歪偏脑袋直勾勾的盯住他,黑黝黝的眸子盯得他内心的跃动更加强烈。 “我……先拿着好了。”段墨胤涩然地垂下眼帘,有点不敢直视男人如炬的诱导目光。 “好啊!”放开少年的手,圆满达成目的的钱牙转身走进厨房,“我买了鱼,你想吃红烧还是水煮的?” “都……都可以。”继续埋首的段墨胤双眼只看钱牙递来的小纸包,咬咬唇轻声说道。 ‘磅’一声闷响,活鱼被毛躁男人敲昏了头:“那就红烧吧!对了……” “什么?” “药给他吃了就行,你别去管他,让他慢慢难受,多痛几下。” “……好。” 第三十三章:噩梦 关于药品用不用的问题让段墨胤很难抉择。 用。如果服完药不仅仅是拉肚子呢?连钱牙哥都讲不清确切症状,自已又哪来把握?无论多厌憎萧逸铭,人始终要秉持良善不应该包藏祸心! 不用。那些被萧逸铭欺凌的愤慨难道任凭岁月流逝?深远的积怨能够一瞬间释然?不对那家伙小施惩罚自己真的可以宽厚大度不予计较吗? 段墨胤纠结很久也没定夺,依然困在反击与宽容间举棋不定。上天似乎看不惯少年乏味的犹豫,没多久就让思绪两极争扰的他下定了决意…… 引火索无非是萧逸铭难改的习性让少年想起他以往的前科老账,混合新帐搁一块衍发剧烈的恼怒。趁没人时段墨胤悄悄潜进萧逸铭房间将药粉倒入茶壶,用力摇晃茶水直至粉末溶解……该做的准备已经做完,之后静等发展就好。 到傍晚聚餐时,段墨胤悬挂晃荡的心总算稍微摸到一点底:跑来吃晚饭的萧逸铭没病没痛的鲜活劲叫人看了直讨厌,早上到现在差不多一天了也没点异状,要么萧混蛋没喝茶,要么就是药无效。 思至此,单纯的段墨胤不免暗嘲萧逸铭鸿运当顶,架势整他竟然白搭。人不可貌相,谁知他平时不可一世,背地会否学别人烧香求自保?假若没猜错,那混蛋真谓虔诚,感动了佛祖替他化灾解难。 段墨胤脑袋里考虑东西越来越偏离常规,总体说来萧逸铭无问题比有问题更让少年欣然:其实放药入茶后段墨胤就后悔了,报复不一定非要实施,反正明了自己稳赢,只是大发慈悲放对方一条活路。 当段墨胤为待人宽容沾沾自喜时,对面的萧逸铭突然把碗摔了!说摔好像不确切,只是手拿滑了,筷子也没能幸免,先掉在桌沿又双双弹落地发出清脆的敲击……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段墨胤和段孟启。段孟启阅历毕竟比弟弟丰厚,只瞄了一眼就无兴致观摩,莫管闲事专心吃饭;而段墨胤不一样,他的注意霎时被萧逸铭吸引,看着男人一脸恼火的弯腰屈身去拾筷子,心跳不禁加速,随即斜身伸脖偷瞧弯曲佝偻的男人—— 萧逸铭一手抓筷一手撑地,紧闭双眼剑眉蹙拢,颤抖的四肢紧挨沉重的檀木桌传感着细微的震动,宛若生死不由己的痛苦模样让人心生怜悯,梳得光净不苟的饱满前额泌出汗渍丧尽了原本的自信非凡,皮层不经意间逐渐呈现出黑红色的暗华! 早上才将钱牙的赠药倒进萧逸铭饮的茶水,他如今的衰样大概跟它脱不了干系吧。在今天以前段墨胤采取的态度必定是幸灾乐祸,但下意识将状况往药物方面联想的少年预感不妙,担心后果是否一发难以收拾?种种异象让段墨胤心悸,偷窥萧逸铭的黑眼珠中隐隐现露忧虑…… “墨胤?”段孟启发现弟弟的食物几乎原封不动,而本人歪着身子不知看啥。 “啊?”大哥温柔的呼唤让少年纤瘦的躯体抖了抖,没及时收回的视线竟对上萧逸铭赫然睥射过来的目光!蜷曲的萧逸铭瞬间瞪过来的神情凶恶又阴冷,吓得段墨胤头皮爆起阵阵寒栗,有如被蛇盯牢般心惊胆颤! 萧逸铭自觉反应过激,迅速收敛不和善的眼神,咬紧牙忍耐血脉逆留火烧焚身的辛苦,俊容上的暗红之色亦越积越深。放弃捡筷的男人不理看笑话的愚蠢少年,双拳紧握试图控制挠心脑涨的炸裂感,立身站起的瞬间闪了个踉跄,在段氏兄弟面前出丑的感觉使他羞愤,即刻疾步离去…… “……”萧逸铭的仓惶失常让段孟启十分疑惑:平日再闹矛盾他照常把饭吃饱绝不亏待自个,今天没人理他倒摔碗砸筷难道中午被狗咬呢?段孟启和钱牙混得久,腹诽的水准逐渐提高。完全不管萧逸铭反常的少爷叫来热饭,体贴地换下弟弟凉掉的那碗。 “墨胤?”唤了几声无人答,段孟启拧眉,“墨胤?”原以为只有萧逸铭奇怪,怎想连墨胤也怪怪的,木讷的望着萧逸铭离开的厅门,整个人气场陡变,活泼转为阴郁,参差着心神不宁…… “没……没事。”段墨胤明显在慌张,面朝大哥努力保持平常,孰知僵硬的做作笑容相反引来更多怀疑。 “你不像没事。” “真的。哥哥我们快吃饭吧!”避免段孟启深究,少年赶紧端好重新盛的热饭大口吃开。 段孟启心存古怪可惜无法追问,斜视魂不守舍光吃白饭的弟弟总有焦虑不安的念头…… 段墨胤忧患是有道理的。 既是泻药就该有泻药功效,萧逸铭的症状横竖不像单单吃泻药那般简单!没捂肚子叫唤却痛苦到蜷曲身体面露黑红,任谁看都不寻常。 段墨胤燋头烂额,根本不清楚服食药后究竟如何,万一害萧逸铭因此赔上性命……极度后怕的少年不敢继续幻想。 段墨胤四处寻觅萧逸铭踪迹,段家府邸宽广加上二人私底交流甚少无从知道对方平时爱去哪,所以当他在后园找着男人已是很久之后。 段墨胤愣怔待在原地不敢乱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因背对他的萧逸铭太骇人:躬曲身体一拳拳狠捶假山引发嗡嗡的震动声,假山石由此沾染星星点点的血渍,在傍晚色如墨黑。 自虐的男人貌似不觉痛,一拳比一拳有力,嘴里不停发出断断续续的沉闷嘶吼……咆哮低沉贯耳、细靡而震慑人心,让段墨胤甚感恐怖,胆怯地往后退站! ……月挂天穹时分,萧逸铭的房内未见一点光亮,却能听闻男声痛苦的低吟。 徘徊门外的段墨胤焦心难熬,诡异的现象猛击着他的善良,为整盅行径自判罪级。或许他该听从钱牙的提醒不理闲事让混蛋独自难受,但……唉,就怕这家伙不明不白的死翘啊! 巍巍地把门推一条缝隙先作试探,没事;再推大一些,还是没人吱声……胆子茁壮的段墨胤深呼口气,一下把门推敞跨进房间,第一时间便看见了在床上盘坐运功的萧逸铭不和蔼的凶悍眼神。 萧逸铭老早就发现他鬼鬼祟祟在后面跟踪,只是碍于身体状况懒管,如今他还擅闯自己卧房简至得寸进尺! “……你来干嘛?出去!”萧逸铭根本没拿等同废物的小少爷当回事,厌烦时一样大声喝斥。 岂知一吼居然把好不容易调息平稳的真气搅乱,烈火灼烧的感觉令气血逆流奔涌,整个人像要爆炸般烦躁,逆行乱撞的气血最终纷纷聚集到下方某个窘迫的部位!萧逸铭之前已觉悟自己粗心大意被谁下药却不知是何药,此刻羞于启齿的异常仿佛昭示了答案——催情药! “给我滚出去!”萧逸铭红着眼睛大吼道,汗水大量从脸颊流落。 “我……你怎么呢?”凶神恶煞的男人虽使段墨胤害怕,他却不能就此折返。眼睛不由自主地瞟过桌上的茶壶又望向一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萧逸铭,心跳瞬间豪飙,“哪里不舒服?”轻柔地询问萧逸铭的感受,始作俑者的少年战战兢兢选择交流方式。 萧逸铭惜言如金,回覆依然是“给我出去!” “我认真问你呢!你哪不舒服?” “……关你屁事。”少年屡谈不听和身体正经历的磨难让萧逸铭恼怒加重,说话也愈发难听,“我怎么样和你这废物无关!” “我……就是问问。” 段墨胤怪异的言行终于引起男人的疑心,萧逸铭眯眼谨慎地打量他:“为何要问?难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舒服?” “我……” 不等少年解释萧逸铭立即抢白:“是你下的药?!” 垂低脑袋,段墨胤的畏畏缩缩算默认了。 萧逸铭仿佛听到心里哪根筋崩断的响音,紧握拳头曝鼓青色的脉络——“你居然拿那种东西害我?”嘴里哈出的不是热气而是冰寒之气,双眼闪耀妖异逼人的威光,牢牢盯向被吓成鹌鹑的少年,失去主人控制的岔气在胸腔内乱窜,不得压制的生理感受被引发到极致…… “泻……泻药罢了,我没想害你!我是想提醒你如果难受马上去看大夫,别耽误时辰。”讲述真相的少年还不知萧逸铭真正的情况,一个劲地拼命解释。当他抬头准备看看萧逸铭反应如何时,对方已站立在他眼前…… “泻药?呵呵……”黑暗中萧逸铭的笑脸有种难以言喻的阴森,猛地抓住段墨胤单薄的肩膀,奸佞的耻笑他蹩脚连篇的谎言:“泻药?少爷是装给谁看?” “……我没有。”段墨胤一时心神错结,被掌握的肩膀根本挣脱不开恐怖男人的桎梏,一股想啕嚎大哭的冲动油然而生。 “虽然我不晓得你从哪搞到那下三滥的药,可我肯定你不是什么好货色!” “你说什么?”不堪侮辱的少年害怕却又忍不住愤怒。 ——“我是说对待‘贱人’无需留情!我刚才叫你走你不走,现在也不必再走了!” 段墨胤被这句话震呆了,突然人也整个腾空飞起,摔上柔软的床榻,还没等摔得头昏的他喊痛耳畔传来了关门声…… 庞大的物件很快压在段墨胤身上,隔过锦缎透析着火烧的热度。萧逸铭双臂死箍得他丝毫不能动弹,烫灼急促的鼻息喷扑在衣襟扯乱的脖颈上,随即强硬的将下肢卡入他两腿中间慢慢摩擦…… 段墨胤羞耻得想死,双手格挡着萧逸铭强压下来的头,声音惊怕且飘忽:“混蛋!你要干什么?!放开!别乱来,不许碰我!” “你敢放那玩意我就敢碰你!”捏住少年的下颚狠狠扳起,俯视他清秀无尘的脸蛋,萧逸铭鄙视轻蔑之余不禁萌生无名悸动,不过身中银药的人出现任何奇思妙感都是被允许的。“你故意放药,然后故意跑来找我?啧啧,比妓女还厉害。” “别碰我……!”抗议声在萧逸铭撕扯他衣裤时无疾而终,事到如今他很清楚萧逸铭绝不会听劝乖乖住手,情急之中他张开嗓子大叫——“哥哥……唔……”没有给企图呼喊段孟启的少年机会,萧逸铭一下捂紧他呼喊救星的嘴巴! 段墨胤惊恐望向男人的大眼睛里满是卑微的乞求,可男人无视了它也无视了少年眼眶中流淌出的泪水,俯首粗暴地啃咬那白嫩的颈子;段墨胤作着最后的挣扎依旧撼动不了男人丝毫,感觉到男人紧抵自己私处的阳刚部位愈发坚硬雄壮时,身心俱陷漆黑深渊的他彻底绝望了…… …… 段孟启从傍晚心里就忐忑不安,具体应该是从发觉弟弟怪异的表现开始吧!回房后想看看古书松弛大脑,谁料依然静不下心。 今天不对劲的人真多,还是去瞧瞧墨胤的好,问问他是不是有心事顺道开解,否则自己这个大哥就太失职了。作好决定的段孟启把书册归位,整理好衣服便打算去找弟弟。 “大少爷,夫人有事找你。”刚出房门的段孟启得侍婢通传,叫他去萧凰诗那边。 “……好。” 段孟启犹豫一会儿答复道。尽管担心弟弟的异常却不能因此拂娘的旨意,不过等他回来墨胤差不多睡了。算了,明天再找他吧!段孟启这般想着,目光扫过段墨胤房间的方向就踏上了相反的路途…… 第三十四章:落贞 这……是哪呢? 懵懂的眼眸半睁半闭,蒙添灰雾的瞳孔遗失灵动,平躺在床上仰望屋梁,大脑一片空白。窗外天色通亮,宁谧的寝室里只有细微单一的呼吸声,像自己又不像自己的,倾听这羸弱而稀缺的音律……好不真实。 突然,段墨胤木讷的眼睁圆似乎想起什么,呼吸立刻急促凌乱得不能自赎—— 他……他跟萧逸铭…… 几个时辰前的命中劫难再次回放眼前,噩梦一幕幕重映把他惊骇得五官扭曲当即翻身,但腹部与股间剧烈的钝痛以及撕裂的后茓混合成巨大的尖锐伤害,让他还没坐起就旋过一圈滚下床榻…… 顺道拉扯下来的棉被恰巧裹住裸露的屁股,瘫坐地板的他正巧直观那床:罪魁祸首的强暴犯早不见人影,气流中飘荡着雄性特殊的腥麝,揉乱的床单残留浅浅的人形凹陷以及怵目惊心的斑斑血迹,妖艳、惑人的鲜红酱干了刚才自己躺过的位置! 恶心!太恶心了!!段墨胤忽然有种想呕吐的感觉,可先他作呕之前两行滚烫的咸泪顺着脸颊流落,一颗接一颗陨坠在皙白的大腿上,溅湿肮脏的躯体…… 手掌撑地慢慢站起,每动一下都会拉扯到受凌虐的地方,钝裂的痛苦令段墨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跟随重力加大,肠腔内粘黏的稠液贴着内壁缓缓滑淌引发微微的麻痒…… ……呜呜……呜呜呜呜呜…… 段墨胤哭得悲惨,新一轮的泪水滑过前夜干涸的痕迹,声嘶力竭仿佛天地崩塌后的凄凉。如果是场噩梦多好,无奈现实的冲击使他无法忽略……无法逃避…… “总管,购入的精粮都推进仓库了。” “好,你们去忙别的吧!” 总管祥伯支会开仆役,拿起毛笔在记事薄上写下精粮八十担的记录。明明能交给厨房管事的伙食开支祥伯也不授予第二双手,认真护家的老人家喜欢凡事亲力亲为做到最好。 做完记录的祥伯便起身去瞧今天正式聘用的契约仆,岂知半路被突然冲出来的人撞歪身子——“二少爷?”稳住身形的老人看清横冲直撞的段墨胤稍稍愣住几秒,不理解他为何急躁奔走,“你才起床?” “……嗯。”脸色失血苍白的少年因祥伯的存在惊慌失措,看了老人一眼赶紧抓拢领襟把脑袋伏低,生怕给对方瞧见哭红的眼眶。 “二少爷你没吃午饭,我让厨房帮你做一份。”慈祥的老人一直很关心父母双亡的小少爷,在他心里再没其他比段家欣荣和两个少爷平安健康更重要的事了。 “不……不必了,谢谢祥伯……我出去会儿。”背对祥伯,受惊的段墨胤马上向府邸后门快步跑去。 “二少爷?”今天的段墨胤实在怪异,快速疾走的他让老人皱下了花白稀疏的眉毛…… 午饭过后萧凰诗将段孟启和萧逸铭两人叫进了书房。 听萧凰诗讲话他俩都有些不在状态的闪神:段孟启是关心弟弟昨天的反常,萧逸铭则是担心尚在自己房间一丝不挂躺着的二少爷。 萧逸铭肯定自己昨天疯了。就算被段墨胤下银药也不应该任由欲望被药物操纵犯下大错。萧逸铭生性注重名誉气节,源于萧凰诗独特的教育,他和段孟启在这方面完全相似:从不与任何人有感情纠葛的他属纯阳之身,昨夜强暴段墨胤的同时也破了自己定下的戒条。 “你们怎么呢?”说话没被小辈认真倾听,萧凰诗纵然不快也温柔展颜,“孟启,你很不自在?” “娘,我想去看看墨胤。” 段孟启一句话引来萧逸铭斜睥,正中他忧虑的提案听得他双拳紧握,他无法否认内心惊惧:他能预计段孟启找到形如败絮的少年会暴走,他更加不愿想象义母知晓后的失望和轻视! “哦。娘把话说完你再去吧!” “……是。”段孟启低头答应,一点也不驳她的意思。 …… 段墨胤憋着口气跑了好远,在盲目的他能静神看看四周时才赫然发觉身处幽静的郊野浅滩,身前一条山泉小溪涓涓流泻。 陌生幽凉的环境顷刻抽光他剩余的力气,方才被羞耻愤恨充填的胸口变得空荡,抵挡不住满腔波涛怒潮归无的荒芜,他腿跟一软瘫倒在溪边,颓丧如烂泥…… 涣散的目光望着奔流的溪水清楚回记起昨夜一切:记得他被萧逸铭野蛮死摁在床板上,记得萧逸铭如何侵犯他! 密闭的菊穴被粗糙手指捅入扩张,草草几个来回便被迫接纳比指头庞大数倍的灼烫男物,从顶入到完全嵌合的这段时间段墨胤能够清晰感触那东西的形状。希望的光亮一点点破灭,他痛恨的已经由萧逸铭变为双腿大张接受男人银辱又无能反抗的自己! 粗暴凶狠的肉柱插撤他的内部,随波逐流的他晃荡着身体,耳边回响男人情欲厚重的粗喘以及二人臀部相撞的啪啪声,羞辱性的昭告让他被捂牢的嘴呜咽不断,泪水湿尽了枕头…… 段墨胤中途晕厥而后被激烈的动作摇醒,睁着迷蒙泪眼发觉萧逸铭的兽行依旧没结束;嘴巴恢复了自由,可嘶哑的喉咙再也喊不出任何话,哼哼呜呜的呻吟算是活着的证据。 萧逸铭受催情药感染,精健的肉体如同一块烧红的热铁覆盖着少年,兴致高昂精力不竭的他听见诱人意味的细微呻吟愈发兴奋蓬勃,搂紧少年的腰身纵情释放欲望…… 起初的剧痛还在持续,自甬道深处向外慢慢延伸的酥麻瞬间又激得少年双腿抽搐全身痉挛!察觉到他的改变,萧逸铭捧住他的头狠狠吻住他翕张的嘴,连他最后细微的吟哦一并吞没! 段墨胤闭眼不看这个摧残自己又亲吻自己的男人,在绝对的黑暗里幻想跟他结合的不是萧逸铭,而是…… ……环紧膝盖坐在浅滩上,段墨胤的心越来越冷,遭人侮辱心乱如麻时竟还会产生那种不知廉耻的念头,莫非真让萧逸铭说准自己是贱人? 段墨胤紧抿苍白的唇,眼角又两行清泪滑落,将来已不重要,他只想就此消失人间,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不留下……一点…… …… “月亮山晃啊晃”锅铲在乌黑油亮的铁锅里挥舞翻跳,钱牙哼着曲子满脸垂涎,眼珠直盯锅里滋滋冒油的五花肉,时不时伸舌舔舔干燥的唇皮。 把酱油、糖、香油、盐搁进炒菜锅和猪肉焖一会儿再探鼻嗅闻,香味简直让神仙也陶醉,如果大黄在一定绕着他脚跟卖可怜讨食了!将喷香的肉盛进盘子端上饭桌,舀碗热腾腾的白饭准备大块朵硕。这时院外响起了敲门声,钱牙放下碗筷前去应门—— “是你?”钱牙倚门笑道,“几天没见小少爷了。” “……钱牙。” “你明明站我对面,怎么声音像河那边传过来的。”段墨胤细弱的喊声让钱牙埋怨,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老跟猫叫似的真不像样。 “钱牙。”稍稍调大声音的段墨胤仰首看向一副市井相的粗鲁男人,顿时感觉有股暖流流过僵冷的血管,软化了强撑的痛苦。 “咦?你眼睛好红?你怎么……额?”钱牙伸手摸摸对方眼眶想问点什么,但少年一下扑来抱紧了他的脖子。 “你?”算了,好像哪不太对呢!钱牙轻叹口气,双臂回抱段墨胤慢慢抚拍他的背脊,希望以此给他些安慰,“先进来啊!我刚做好饭。” 第三十五章:净浴 “唉!哥哥我该说啥好,你们有钱人都喜欢大白天跑别人家洗澡?我这只有个烂木桶,你那身细皮嫩肉坐在里边也不怕磕屁股。” 钱牙上午忙杀猪没空吃早饭,中午买些五花肉回家炒了盘香肉果腹谁知小少爷来了。来了就来了,叫他一块吃饭他居然说要洗澡?!想洗澡就在家洗啊!疯颠颠的跑屠户家洗,难道洗干净了躺案板上等着被宰? 斜瞄桌上凝结了猪油的炒肉,钱牙眼馋得厉害,清凉凉的口水直往肚子里吞,真想端起整盘倒进打鼓敲锣的五脏庙;不过小少爷要热水洗澡,他不能叫人家白等。 “脱光没啊?”把热水灌进桶内,屠夫戏谑的目光绕着脱得剩亵衣亵裤的少年打圈,“钱氏浴桶。我放了艾草一起熬,又苦又香保管你舒舒服服。” “艾草……”段墨胤轻轻重复一遍,“它不是女人调理才用吗?”当他说完‘女人’两字时面色忽变难看,脑海回忆昨夜他所担当的角色跟‘妓女’无异,可悲他比她们更贱格;身体被强行侵犯又被施暴者骂下贱无耻,下身撕裂的伤势如烙铁时刻提醒着他,遭人欺凌到极限咬舌自尽都强过卑贱苟活! “嘁。”钱牙瘪瘪嘴,对段墨胤的说辞毫不取纳,“哪个痴儿说的?谁规定只准女的用?它舒筋活血逐寒湿止冷痛,防病于未然,特别对你这种身板轻飘飘的最好了。我在老家回回洗澡都用,包括你大哥也经常拿来洗,你怕什么。” 屠夫霹雳巴拉扯一堆好处震得少年没话讲,随即微微点头便是同意了。 “对嘛。大男人别老唧唧歪歪的,你……额,喂!衣服!衣服你不脱光……”钱牙的叫喊最终无疾而终,只见段墨胤一下就跨进浴桶激起的哗啦声水响;桶中的艾草水起码溅出桶外一半,和着泥灰形成浮污的小水塘! “我的天!你搞什么鬼名堂?穿着衣服洗澡你没发疯吧!”眼角大幅抽搐,钱牙顶着皮笑肉不笑的黑脸扫视眼前一切,气恼地考虑是否在桶底点柴火把神经短路的小子煮一煮,“洗十只猪也没洗你的水多,我帮你再烧一锅好了。” 粗鲁中携带体贴的话语传入耳朵,沉郁的段墨胤眼睛霎时蒙上雾气,屈膝坐在澡桶里将头埋进膝间,闷声道:“谢谢你,钱牙。” 今天段墨胤未在钱牙的称谓后加上‘哥’字,陡然改变的习惯多少让屠夫惑然,可他亦不会跟小自己十多岁的少年计较礼节。 “有啥好谢的。”钱牙嘟哝,一心在乎灶锅中的水温如何,看着水表面缓缓漂浮一层热气应该能用了,“烧好了。”端着热水往少年身上倒,钱牙卷高衣袖拿来条棉帕,“反正饿过了,哥哥我好事做到底帮你擦背。”图谋不良的钱牙趁段墨胤闷不吭声从后面伸出两只咸猪手,拉扯他泡湿透明的衣物意欲剥光。 “——不要!” 惊慑的尖利叫声穿刺过钱牙鼓膜,一对健康耳朵有被震聋的危险: “你撞邪啊?刚才你还虎扑占哥哥我便宜,不喜欢我给你搓背可以直说何必叫得震天响,隔壁邻居会以为我杀人害命。”既然被讨厌了,钱牙知情识趣收回贼手顺便把棉帕搭在少年头顶。 “……”瑟缩的少年拉紧泡湿的内衣仍不作声。 “你洗澡都穿衣服洗?呵呵……”钱牙干笑,想到相貌清丽身材纤细的少年被其他阔少轻薄非礼的历史,不知对方如今会不会误会自己。 “……我……我身上脏,不想让你看。”段墨胤声音很轻。 “脏?”从鼻腔喷出冷嘲,钱牙笑得十分猥琐,“你掉茅坑我都不怕!” “我真的脏了。”段墨胤音量增大,继续讲述屠夫不懂的谜语。 “你哪脏?白白净净的人和白白净净的衣裳,你娃论光鲜够甩哥哥我几条街,只怕少爷你这辈子还没见过真正脏的东西。”无论段墨胤说什么钱牙也照样调侃,“你到底出啥事呢?我瞧你像憋得很,心里有不愉快统统讲来听听,哥哥和你一起想办法。” 段墨胤瞳孔顿缩,但抑郁太深只能保持缄默。好希望钱牙倾听他的经历,又找不到开口的方式,如果说了真相届时钱牙又怎样看待他?同情?可怜?倘若这般简直比蔑视更叫他痛苦! “老实交代。”钱牙蹲到木桶前正视潜意识抓紧浸湿的内衣自我保护的少年,就算对方不敢与他对视,炯炯威慑的眼神也势必令对方无所遁形,“哥哥我耐性差你最好别墨迹,否则我把你松皮挫骨你还是得说。”嘴巴装得狠,粗糙的手掌却温柔地捧起少年的脸颊,双瞳凝视他泪湿的眼眶。 “我……不知道怎么说。”蹙紧眉头,段墨胤摇摇头下不定决心。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钱牙够迁就了,无奈段墨胤一副苦瓜相不变,“莫非你下药整姓萧的被他发现呢?” 一针见血的猜测让段墨胤忍不住全身战栗,尽管努力平复还是难逃屠夫法眼,“你是不是被他打伤?严不严重?跟你哥说没?” “……不能跟哥哥说,我不能给他添乱。”咬住下唇,段墨胤非常不想大哥因他和萧逸铭再闹风波,“尽量当……被狗咬了。” “就算是只狗咬的也要晓得黑狗还是白狗。”钱牙天生不是安慰人的材料,陪客陪到现在都烦躁透顶了,“你绝对有事。大家相识一场,哪怕你不当我是朋友我也当你是!有道是兄弟遇难两肋插刀。我能打则为你打,打不过我就和你一起骂,我骂人最厉害,从祖宗八辈骂到子孙八辈一定帮你把姓萧的咬人狗骂得跪地求饶!” 钱牙难登大雅之堂的的提议惹得段墨胤‘噗嗤’一笑,瞬间破解了压抑他多时的困局,又哭又笑连少年本身也快唾弃自己的三花脸,蒙灰失亮的大眼睛隐约展现往昔的奕奕神采:“我怎会不拿你当朋友?我任何事都能告诉你,我需要你听我说话,可你介意吗?甚至是脏的?” 钱牙圈指弹弹少年的额头,面露邪妄浅笑一语双关:“在我眼里你变成哪样都不脏。比起我,你永远是干净的。” 一句话深深感动段墨胤,让他不再有难以启齿的顾忌,他真心相信钱牙能开解他胸口的心绞,他很想听这个男人对他的安慰,每一个字都想听…… …… “墨胤还没回来?”傍晚段孟启第二次向守门仆役询问弟弟的踪迹。第一次得到的答案是没看见人,第二次则碰到总管祥伯,老人告诉他墨胤午间便外出了,于是他折返再问。 眼瞧日落西山少年也没归家实在叫他担心,昨天就不太对劲的弟弟到底怎么呢?越想越不安的段孟启埋怨自个疏忽大意,打算亲自出府找。 “哥哥要外出?”段孟启跨出大门的同时忽闻到熟悉的嗓音,循声望去,脸孔上原先的担忧顷刻散掉一大半—— “墨胤!”欣喜的拉过弟弟,段孟启如释重负的轻松:“你去哪呢?” “随便逛逛,今天市集蛮热闹的。”段墨胤笑笑,凭表面而言根本观探不出之前消沉如行尸走肉的感觉,像完全忘记魔魇的过往,也或许故作坚强不引大哥怀疑担心。 “出去也给大哥说一声嘛。你中午没吃饭肯定很饿,我们去饭厅。” “我路上买了点心吃……” “点心吃不饱,晚饭才是正餐。”牵牢弟弟微凉的手段孟启径直走往饭厅…… 迈进饭堂的第一时间段墨胤便与萧逸铭四目相对,心脏忽然迅猛加速跳动,平稳的情绪瞬间掀起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人措手不及的愕然。 终究是避免不了。段墨胤和钱牙谈完原本认为他能放开心结和怨恨,将昨晚之事当成被疯狗乱咬选择性遗忘,义愤填膺的钱牙对萧逸铭一番半是愤怒半是讥讽的谩骂让少年心生快意,孰知,那只是昙花一现的光亮。 萧逸铭看见少年也是一怔。他起初认定俩人发生关系后段墨胤会羞于见人,然而那人竟大摇大摆出现,难道自己低估了他?萧逸铭冷叹一声,照看来段墨胤什么都没乱说,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忧虑过多。萧逸铭明知自己才是主因却自负的觉得事到如今不知回避的少年要占全部责任:在受尽男人侮辱后还能若无其事,大概早已是识途老马了。 “下贱。” 抿进一口清茶,萧逸铭悄悄骂道。声音细弱蚊虫,连拥有内力的段孟启都不曾捕捉到这句诟骂,却不慎让段墨胤看见他嘴巴张动的弧度;段墨胤不会唇语,但无缘由的居然确定斜视他方的萧逸铭在骂他! 见到男人后顿生的不堪回忆与认定了对方暗骂自己,使少年呼吸困难—— “哥,我很饱,先回房了。”挣脱开段孟启的牵制,少年避开脸飞也似的跑出饭厅,根本不顾身后大哥的呼喊。 “墨胤!”段孟启被性情猛变的弟弟吓了一跳,以为他恢复原样的想法好像是错的,像如今这种状况不是更严重吗?他到底怎么呢? 不同于段孟启的担忧,坐在桌旁的萧逸铭只是冷淡淡的扫了离开的背影一眼,事不关己继续喝着自己的茶。 第三十六章:揭秘 段孟启连日被不详预感笼罩,而预感的因由正缘于弟弟墨胤。 段墨胤是单纯爽朗的孩子,虽然性格极易吃亏,可依兄长的观念仍旧喜欢无忧无邪的小弟。近来段墨胤确实有违本性,即使故装平常敷衍段孟启也难掩饰他的变化! 段孟启想挑时间询问,奈何决心回避的段墨胤总能将话题岔远再者干脆躲闪,一而再逃离令段孟启束手无策…… ——“磅!” 菜刀狠狠剁进砧板造成巨响,钱牙刚毅的五官有些露凶,一双火焰外泄的黑眼睛狠瞪在陋室里回来窜动的段大少爷,紧捏拳头宣扬着浓浓煞气,恨不得马上把好动的家伙绑了。 “大少爷喜欢窜就滚回家去窜,别给我唉声叹气拉长猴脸,哥哥这物多地窄容不下你这尊菩萨。”屋主发了狠话,警示身为访客的段孟启注意礼貌。段孟启闻言收敛徘徊的急躁步履,一副拘谨尴尬:“我坐下便是,你继续忙不必管我。” “你说你是不是犯贱?非得挨顿臭骂才心满意足。”钱牙使劲拔起剁在砧木上的菜刀,满脸鄙夷的看着段孟启,“说啊!你没话说?难道你专门跑我家找骂的。” 论及吵架,段孟启在钱牙面前一贯只剩被贬低的命,不笨的他老老实实闭紧嘴让屠夫尽情发挥。 钱牙见他懂事不回嘴损几句便鸣金收兵,糙手捞起菜盆里的萝卜嚓嚓嚓地切块:“你俩兄弟鼻子挺灵,每次都捡我做饭时串门,你们属狗吧。”切完萝卜丢入锅再捞一个,钱牙漫不经心地问:“小少爷怎么没黏你?习惯独来独往呢?” 钱牙突然提及段墨胤不禁勾出段孟启起初的不安:“墨胤最近找你玩没?” “玩?”屠夫冷叹,“哥哥我一天忙干活赚钱吃饭,累得跟头牛一样哪来空玩。不过你跟他是不是商量好一个初一一个十五,轮着奔我家蹭饭。” “墨胤他昨天来过?” “是啊!你不知道?” “他什么也没跟我说还躲着我,我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闹矛盾?他生你的气?”钱牙笑道。 “我问他可他不讲……我很在乎不想强迫他说。”同父异母的弟弟是段府唯一能够令段孟启感觉温暖放松的对象,兄弟感情非常好,而今明知不对劲又无法追问,被弟弟隐瞒的确使他伤怀。 “穿一条开裆裤长大也摸不清底细你这做哥的实在蠢,他说不说归一码事,但你应该多去关心他安慰他。” 钱牙凭空冒出的话引来段孟启好奇,粗野的老男人心思细腻,段孟启为他对弟弟的体贴深感窝心:“你比我这亲哥还替他着想,墨胤认识你运气真好。” “运气好?”少爷的诚心之言似乎很可笑,被钱牙冷哼一声给驳了,“你个蠢货,依我说他简直霉运走到底。” 段孟启不计较钱牙粗俗的毒骂倒觉察他话中有话:“他走霉运?墨胤他发生了什么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竖起警觉的段孟启来势汹汹让屠夫慌了神,连忙打断他的追问并扯开话题,“我隔得山高水远哪晓得你们平时在干啥。” “你不知道?”钱牙慌张否定愈发可疑,在段孟启心中这男人虽聒噪话痨却不曾造谣生事,他既能提起,证明他绝对掌握着自己未知的关键,“把你所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哥哥我可没卖身给你当仆役,你凭什么命令我。”坚定拒绝段孟启,钱牙试图严正言辞地打消对方的念头,但是—— “钱牙!”再也坐不住的段孟启立即站身,快速走近钱牙拽过他的手腕,瞳眸极度认真的盯牢显露惶惶之色的屠夫,不允许他掩饰谈话的焦点,“告诉我!你快点说!” 接连不休的急切盘问搅得钱牙心烦,反正大少爷心生狐疑不管他如何否认也全当撒谎!“我……”瞬间脑海浮现段墨胤坦白实情后对他千叮万嘱别透露出去的乞求,那一刻钱牙是发自内心怜悯少年。 “何必呢?”钱牙抽回自己的手腕沉声道:“你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再心焦气躁也改变不了。” “我不要改变,我只需要明白墨胤的情况!” “真的?”钱牙莞尔,恶劣的笑容有丝嘲嘻。 “嗯!”段孟启的态度斩钉截铁,“他究竟讲过些什么?” “……”呼出长长一口气,意图破坏约定的屠夫做着最后的心灵斗争,眼下已瞒不过段孟启,犹豫片刻后缓缓启唇—— “他被人侮辱了。” “侮辱?!什么意思?!”段孟启顷刻瞪圆的眼睛满含难以置信,猛抓屠夫双肩下意识狠捏,“他被侮辱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钱牙垂头黯伤,“意思是他被人……强暴了。” 强暴二字让段孟启犹如五雷轰顶般震撼,呆若木鸡的他眼白渐渐曝露一条条血丝,尚在须臾前他还考虑会从钱牙嘴里听到几种有可能的答案,可他万万没料到竟会有如此撼慑的真相! “不!”段孟启死命摇首,呆滞的目光阴郁纠结,“无稽之谈!墨胤不可能被人……我不相信。” 少爷激进的反应让钱牙煞是惭愧:“这事的确挺难接受,我刚听他诉苦也和你一样。不过事实就是事实,我们现在只有想办法……” “我不信!我根本不知道!事实注定?墨胤什么都没和我说,我不能相信!”段孟启快疯了,本该活泼天真的弟弟突遭横祸被男人性侵,这种滑稽污秽的怪谈叫他如何信! “那你认为我胡编欺骗你还是你弟弟故意自毁名誉来骗你?”钱牙望着不愿接受真相一直摇头否决的小伙,面无表情地将外泄的情绪隐匿起来,“你就当我无事生非好了。” 段孟启紧紧闭了闭眼以此调整平复狂跳的心率,失常的心绪终于得以微弱的克制,因为前面两句话正乃屠夫发怒的前兆:“我并没说你无事生非,只是一切太唐突我很难确信。墨胤涉世未深但有防人之心,他除了爱到你家,危险的人跟地方他从不接近,就连娘让他结识官商子弟他也礼貌赴约尽早回府,何况身边有人陪伴怎会被男人……”段孟启越说越气结,胸口阵阵筋搐渐入窘境。 “原来你们段府很安全。”钱牙如同发现洛阳城第一大笑柄,微微含笑的脸庞鄙夷尽显,“呵呵……呵呵……” “钱牙?” “你也知道小少爷在外不会受侵害,为何不考虑考虑你府上呢?莫非你们家真是无悲无苦的人间极乐世界?假若他在你眼皮底受害,你这当哥的能辞其咎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快说啊!”心慌抑郁的小伙催促着看不懂形势的屠夫。 “我答应小少爷保守秘密,我已经违背了誓约,拜托你不要让我继续对不起朋友好不好?其它的你自己去问吧。”坦露一半缘由的钱牙拒绝再谈把段孟启惹急了——“说一半违约说完整也是违约,有区别吗?你让我找墨胤问清楚他又怎会告诉我,如果会说他早跟我说了。他是你朋友也是我亲弟弟,你关心他难道我不关心?我快疯了!求你快说吧!快说啊!” “人是……”兴许段孟启气势太过狂暴,钱牙被吓到之后鼓鼓勇气适时低声说:“你家那个姓萧的。” ——“萧逸铭?”段孟启错愕至极,“是萧逸铭!” “嗯!是这个名。”抠抠高挺的鼻梁,钱牙点头赞成。 段孟启眼神刹那曝闪凶光,一贯温文尔雅的气质霎时被撕个粉碎,躁动的心在听见犯人名字的瞬间按捺无能,拳头死握似乎会将指关节从皮肉中迸裂,扭转身拉开步伐就要离去…… “你去哪?”钱牙见苗头不妙赶紧拉住段孟启,“你想找姓萧的报仇?” 段孟启闭口不言,僵冷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你真疯了!你会武功他也不差,你和他闹最多两败俱伤,你弟弟选择找我倾述也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冲动,不希望看你负伤流血!”屠夫自觉闯出大祸,急切劝解段孟启千万别意气用事。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段孟启喷溅火焰的眼睛遂而涌现水光,蠕动的嘴巴满含心中有话口难述的苦楚,“我忍不住,一点也忍不下去!钱牙你没弟弟可能理解不了,我和墨胤从小相依,尽管不是出自一个娘胎却比一母同生感情更深。他一直黏我,可我的疏忽竟让他……钱牙,我不配当兄长,我保护不了他甚至以死谢罪都无法弥补……”音落时,他流淌下一行眼泪。 “哥哥我……就爱开玩笑。其实全部是我在说笑,我拿你弟弟开玩笑,你干脆狠狠打我一顿消消气,不要跑回家闹事!” “开玩笑吗?”怒意盘桓头顶的段孟启微微展颜,反手搭住钱牙肩膀凝视着他——“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小子!你别走!喂!” 段孟启说完就走,这次钱牙没能阻拦到他。其实段孟启明白自己回府后会干什么,也明白这并非理智的解决方式,谁料再好的教养再沉稳的个性都不起作用,他只需想到墨胤的委屈就怒火中烧,他不想探明原因,他只要一个对得起弟弟的结果…… 慢慢踱到门边,钱牙目送段孟启的身影消失,神情泰然的抱臂倚靠门框,脑子里设想对方回府后会爆发的一系列连锁事件,内心并无太大感触。 今天段孟启即使不追问他也会借机明说,倒不是身为好友替少年的厄运打抱不平,事已至此倘若段孟启还被懵鼓里岂不没劲透顶。 ‘我怎会不拿你当朋友?我任何事都愿意告诉你,我需要你听我说话。’ 钱牙眼前仿佛积聚着段墨胤真心实意的情谊表达,被少年全心全意信任若说丁点不感动太假,但若说要把这些点滴统统放进心壑又太假,既然怎么想都不正确也就不必多想了。 “我提醒你别管,你自己偏要多事,不能怨我。” 低喃着一句意喻模糊的话,钱牙斜靠着门闭上眼帘稍息,一派不加掩饰祥和安然…… …… “把契约放好。”萧凰诗仰脖轻扭酸软的肩颈,吩咐贴身侍婢把刚弄完的契约册放进锁柜。 契约是段家与长安最大金号的合资生意不容丝毫差池,所以半个多月来她无瑕顾及府中闲事,上次叫段萧二子进书房只想叮嘱他们在她事务繁忙分不身时多多打理府内上下。 纤手抬起茶杯正欲饮尽,房外由远及近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跑到门口连入室敲叩也省了直接慌慌张张推门进房。萧凰诗行素最恨不懂礼貌莽撞失仪的家伙,凤眸睥睨擅闯家主书房的下奴,严声问——“何事慌张?”若此人讲不出让她满意的理由,她便当即叫他卷铺盖回乡。 “夫……夫人。”下奴深知段夫人的脾气,抖着声音赶忙言明通报内容,“大少爷和萧少爷打起来了!” “什么?”萧凰诗瞪大眼睛,有些气怒却不至于难以接受,毕竟那俩年轻人经常擦拳动腿,“他们又为何事打架?” “小的不知,只晓得大少爷一回家就和萧少爷打起来,方才已经拔剑相向……” 不等下奴讲完,萧凰诗好不容易休憩的思想再度翻滚起滔滔烈焰,一巴掌拍响身前的檀木桌,一下站起身:“走!” 第三十七章:斗拼 前几夜突发的情事并未纷扰萧逸铭太久,在确定段墨胤没向任何人揭露那晚的畸情,本就不当回事的他更加心安理得无所畏惧,所以被段孟启当着段府众目狠揍一拳他完全始料未及。 段孟启没多废话出手直接,几拳揍得萧逸铭头昏脑涨、口鼻鲜血俱流。俯望受重创倒地的青梅出马,段孟启只觉用这美好的词汇形容恶贯满盈的家伙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随岁增长一成不变的是萧逸铭嚣张骄傲的待人态度,段孟启大度不予计较,只要别太过分能忍则忍,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侵犯墨胤!墨胤出世不久逢爹娘亡故,在偌大府邸中最喜欢围着他二人转,萧逸铭为什么能泯灭人性欺负相伴成长的小弟? 段孟启咬紧牙骨,瞳孔收缩的黑眼睛清晰映衬倒地男人的可恶脸嘴,就算对方天生拥有副好皮囊也难掩从内到外腐败霉烂的气息!盛怒难熄的段孟启抬脚踹上萧逸铭胸口,顿时只闻胸腔里传出细微的嗑嚓声,似乎肋骨被踢折了!仅此一脚难消段孟启愤恨,第二脚对上萧逸铭心脏位置提气运功准备卷土重来…… “你……这混蛋!”萧逸铭背气难熬,连牙齿都在打颤,英俊的面容挂满瘀伤,一双鹰隼之眼迸射出的腥红威光直击段孟启,一手抓牢那只狠劲十足的脚,另一手很快擦掉口鼻边的血污。 “我是混蛋那你岂不是畜牲!”脚踝被制段孟启无法再往下施力,声音中携带欲置某人于死地的冷酷不像平常的他。 萧逸铭掀掉段孟启意图夺命的脚,支撑起身体时拉扯到被踢伤的肋骨,紧捂住剧痛的伤处他冲段孟启一拳挥出,孰知让早已洞察他招数的段孟启及时挡格。回击失利萧逸铭立即伸腿横扫敌人的膝盖骨,段孟启一直提防才险险避开这招腿攻,但疏忽防守的上方随后被萧逸铭迅疾的拳头击中脸…… “段孟启!平日是我让你,不是你厉害,莫要恬不知耻自以为事!”成功反击的萧逸铭没因此得意,怒发冲冠的他满心只想讨回失掉的尊严。 “我跟你究竟谁恬不知耻人心自有定论,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你两句话就能扭转乾坤。”段孟启脸颊红肿嘴角含血,他却冷眼相待甚不为意:“像你这种人无论装得多高傲脱俗也掩藏不了龌蹉下流的贱性!” “你够了!别当我好欺负!”眼珠瞪得快从眼眶爆裂,受不了颐指气使的萧逸铭眼白布满红丝非常骇人:若非顾忌最敬重的义母萧凰诗,不想他与段孟启之间摩擦矛盾令她不高兴,自己早在多年前宣战!他俩年纪外貌相当,但段孟启要跟自己比悟性孝义根本望尘莫及,多亏上天眷顾让他生为少爷罢了!“你哪来的证据骂我?我装高傲?是你装清高才对!良贱不相交,能和混游妓窑的莠民为友,少爷你才是龌龊鼠辈。” “和莠民交友怎样?你一天把良贱挂嘴边却不见你学到名流该有的节操,自命不凡井蛙观天做尽兽行,你难道没想过死后下地狱吗?”段孟启常年忍让求和,不管闹势再大言语也不轻易落重口,唯独这一回墨胤的遭遇使段孟启逾越了临界点,无法阻止内心的杀人渴望—— “你侮辱了墨胤!”被愤恨冲脑的段孟启极力保持理智,故意压低的尖锐声线只针对萧逸铭的听觉,“他是我们的弟弟,是我们看着从婴孩长大的人!可你竟然侵害他,你说你该不该死?!” “你怎么……”萧逸铭听段孟启讲出秘密赫然一惊,暗忖以段墨胤的软弱应该没脸乱说,当下左右张望,先前满含怨恨的目光突然多了几分仓惶。 男人畏惧的模样映入段孟启视野相当滑稽:“怕啦?想问我怎么知道?你敢做不敢认吗?既然在乎脸面为何对他施暴?你要名誉难道墨胤不要?你毁了他难道不该付出等同代价?” “你想怎么样!”萧逸铭几乎在吼,一边是对段孟启的憎恨一边又担心对方将丑事捅漏,如此他便无法再在段家立足,义母也将对他失望至极! “我想的只有一样。” “什么?”此时的萧逸铭简直想把段孟启撕碎,反观另一人亦是同样。 段孟启从围观护院身上抢过两把剑,顺手扔一把给萧逸铭:“或许我没资格把错全怪你头上,我没保护好他才让你有机会干出天打雷劈的事。”从段孟启平淡且坚定的表情可看出他发自深心的决意,取下剑鞘展开攻击架势,“我们学武时最强项其实是剑术,娘不准我们佩戴武器我们也就不敢戴,渐渐习惯用拳脚。今天不光为墨胤,顺便为我俩武艺高低、长久的争端做个了断——看是你死还是我亡。” 话说到这份上已没躲避的意义,萧逸铭默不吭声地拿掉剑鞘露出锋利的刀刃:既然大少爷步步紧逼他甘愿奉陪,义母会不会气怒先放一边,能和对手一决高下的次数不多,他也想知道究竟‘你死还是我亡’…… 段萧二人的刀剑打拼不消片刻便传遍整个府邸,当段墨胤闻讯赶来时他两人正在正厅里打得难舍难分,庄穆的厅堂遍处狼藉损毁严重,双方负伤多处,鲜血浸染布料形成一条条的红色印迹! “哥哥!”担心哥哥怵目惊心的伤势,段墨胤想冲上前制止这场打斗,可总管祥伯立马拽住了他:“祥伯你拉我干嘛?我要叫哥哥他们停下来,再继续会死人的!”段墨胤不理解老人为何抓住他,心中愈发焦虑慌乱。 祥伯死死拉着他不允许他迈近危险区域:“二少爷你会被误伤!” “他们拔了剑……” “就因为他们都拔了剑。”望向刀光剑影斑驳的位置,祥伯一脸愁苦,“大少爷和逸铭素来不合,以前好歹只动动拳掌,现在居然拔剑相向指不定为了些重要东西,你贸然冲去只会受伤!” “但……”即便不管萧逸铭生死也担心大哥安危,段墨胤眼眶红了,“怎么办?” ——“你们干什么?!”平时悦耳的优雅女声陡变暴戾,惊慑厅堂众人接连打了颤抖。萧凰诗的出现让大家无形中大大松口气,放观整个段家只有夫人才能制止这场武斗。 奋战正酣的人没瞧见现身的铁腕母亲,甚至连她那声大喝都忽略无闻,统统使出十成功力进攻对方要害,妄图一击夺命! “岂有此理!”小辈不听谈使萧凰诗怒发冲冠,驱身快速前往斗殴的方位,闯入段萧二子的互击范围,眼看她就要被两人路数迅猛的亮剑刺到…… “二娘!” “夫人!” 巨险的一幕惊起片片高呼,两把剑也在挨拢萧凰诗身体的瞬间停驻! “刺啊!怎么不刺?刺进来啊!”萧凰诗凤眸竖立,冰寒的芒光在两张惊愕的脸孔上打转。可能是被吓呆了,段孟启和萧逸铭喉咙里的一个音都发不出,双双扔掉武器‘扑通’跪地向她请罪。 垂眼低视身旁跪着的儿子们,萧凰诗恼火不减反增——“我怎么教你们的?人最重名誉,你们今天算把我脸丢尽了!喜欢互殴就去深山野林,那没人看见,你们谁打死谁都行!” 愠怒全盛的段夫人是任何人都忌惮三分的可怖对象,从她敢以柔弱身躯闯进利刃相搏的场地足够体现霸气,当然也有她确信能威慑住他们的能耐。 “实在太不堪!说,这次是为什么?连剑都拔出来了可是准备慷慨赴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把遗言告诉为娘应该没问题吧!”萧凰诗字句嘲讽不留余地。 事件的真相萧逸铭不敢说,因为他怕义母恨铁不成钢的怨恨;段孟启也不敢说,因为他不想继续往墨胤伤口上撒盐,抱着要和萧逸铭同归于尽的念头决斗却被娘阻挠,此刻要重燃的确太难! “给我站起来!”萧凰诗等不到答案,气恼地叫二子站起重重扇了他们每人数个耳光,纤细的女人暴怒中激发的力道不容小觑,啪啪的掌击让他们脸上本有的红肿加深…… 等萧凰诗打完,她的闲心差不多用尽了。“我累了大半月才忙完铸金契约书,你们倒好把府里搞得乌烟瘴气。我还是那句老话:要打出去打,不要丢人现眼败坏门风!”丢下这句话女人撤身离去,剩下站在原处的俩年轻人。 段孟启低头静待娘亲远去,过了很久抬起头一眼望见簇拥在人群中的弟弟。 “墨胤。”赶紧走到少年身旁,段孟启看他的眼神异常温柔,温柔里掩藏不知名疲惫和歉疚。 “哥哥你受伤了。”段墨胤看出大哥伤势不轻,红红的眼睛顿时涌出眼泪。 “没事,没事。”段孟启一句句没事回覆衷心担忧他的少年。这时萧逸铭似乎刚从萧凰诗的训斥里清醒,看着兄弟情谊深重的画面不免阵阵厌恶,瞪了段氏兄弟一眼撞开围观的人群气恼地走远了。 “哥哥。”段墨胤为萧逸铭瞪他们那一眼失措,轻唤哥哥以求获得一份勇气。 “别担心。没事的,我下次一定会保护好你。” “哥哥?”诧异地仰视段孟启,少年不知其话中含义。 段孟启轻柔地抚过弟弟脸颊,又一次重复:“我会保护你。” 第三十八章:暗算 贫民陋室内三人呆坐无话。钱牙眯眼打量来意不明的访客,实在忍受不了大眼瞪小眼浪费光阴的无聊,就算满脸的疙瘩都数清了:“有什么就说!我这没白事,你们哭丧脸给哪个看?” “……”钱牙的催促令段墨胤原本空白的脑子更加浆糊,偷瞄旁边的段孟启察觉他的转头趋势,少年立即收眼垂颅,咬紧唇默默俯看自己的脚尖不发半声。 墨胤。段孟启内心喊了无数遍少年的名讳,可弟弟怕与他对视的羞耻神态让他悔恨,早知结果尴尬他断然不敢冲动鲁莽。 不想用等待解决问题,段孟启盼望与弟弟敞开心扉交谈:“墨胤对不起。我昨天没考虑周到,当我知道他对你……唔……”段孟启正在剖白,循序渐进的嘴突然被长茧的手掌捂住。能肆无忌惮指使少爷干活的唯屠夫一人,蒙紧少爷的嘴巴是让他少说少错。 “钱牙!”挣脱开男人的手,段孟启厌恶地吼道,“你别捣岔!” “你凶个鬼!”屠夫强烈不爽少年的形容,暴躁的脾气霎时全开,“每次吃白食你还真好意思!我告诉你赶紧去给我买菜,否则以后别跨哥哥家门槛。” “你……”段孟启虽讨厌钱牙故意找事,可见男人皱眉意示自己闭嘴的认真劲只好妥协。 “记得买新鲜的,别跟上次一样买些猪也不吃的食。”钱牙把段孟启拖到大门,确定段墨胤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才压着嗓子道:“你是不是把事情捅穿了?严重吗?” 段孟启沉寂片刻,说:“我和萧逸铭摊牌,我们拔剑论生死,你说严不严重。” “真他娘的一坨蠢货!你那万丈豪情真敢现眼!”闻言钱牙红脸怒骂,继而忙问:“你没被砍中哪吧?” “他还没那能耐。只是……”说时段孟启眸光瞟向里屋尽显担忧。 “没砍坏就行。你去买菜,我帮你照看小少爷,有些话你没我这外人方便说。” “……谢谢。”段孟启微微一笑,为男人的细腻倍感窝心。 送走大少爷,钱牙转回段墨胤身边,对着萎靡的少年发出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坐在凳子上的段墨胤神情麻木,当钱牙的手搭住他脑顶才勉强清醒。 “你有什么想问我?” 屠夫的直接了当让少年木讷的大眼睛有丝异动,苍白的唇蠕动几下方才展言:“为什么告诉哥哥?” “他发现你不对劲就跑来问我知不知道原因,可能我没掩饰好让他怀疑了,他一直追问我,我没办法就告诉他了。”钱牙出尔反尔违背约定并擅自更改细节,恍惚的段墨胤看不出这些虚假,“你知道他人特别认真,我也不愿瞒骗他,一五一十给他说清楚谁晓得他竟跑回家搞得铺天盖地,统统都是我的错,你怪我吧!” 段墨胤望着态度真诚的钱牙,片刻后轻轻摇头:“你有你的想法,我不怪你。”失去朝气的嗓音沉闷无比,使旁人的心情随之低落。 钱牙屈膝蹲在段墨胤身前将他凌乱的刘海勾到耳后,收敛起平时的不正经,他凝视着少年:“其实你被伤害不光你痛苦我也痛苦,我也想杀姓萧的,可我没本事只能干气,所以你哥的做法我举双手赞成。” “可我担心哥哥被二娘严惩。他疼我爱我,我怎能见他因我受罚。”段墨胤神色黯然,回忆段孟启浑身染血说永远保护他的画面就心揪!想忍耐酸涩的哭意,奈何泪腺不争气的奔涌热泪。 钱牙一边叹气一边用衣袖抹干少年眼角的水滴:“他是你亲哥,理所当然为你赴汤蹈火。” “正因为哥哥能够为我以命相搏我才担心。”找钱牙倾诉是需要有人给他一丝慰勉,事情暴露不是他所愿,“我一点都不希望这样,无论哥哥重伤萧逸铭或者萧逸铭重伤哥都会让我良心难安!由于我才产生这一切麻烦!是我不该招惹萧逸铭!我是罪人!” “你小子当我说废话啊!”钱牙两手捧住对方细白的脸蛋使劲挤压,“搞清楚罪人是那姓萧的!他欺负你活该遭报应,打死都无可厚非,你包揽过失只会助长坏人气焰,哪有受害的自认有错的道理!” “……我真的不想把事情弄大,我是男人,当被狗咬过好了,拘泥不放连我也会鄙视自己。”少年惧怕灾祸越演越烈,哪怕钱牙骂他没出息也行,他只期盼和睦的家庭别因此败坏。 啧。屠夫郁卒的咂舌:“想忘就忘吧!你……额……怎么呢?”段墨胤慢慢将头紧靠在钱牙肩膀上半句话也不说,钱牙惊讶了一下,很快环住少年的背轻轻拍着…… …… 前次被钱牙损毁得体无完肤的段孟启这次学乖了,买的菜新鲜水灵入了刁钻屠夫的法眼,搁下菜绕屋一圈没看见弟弟的他慌忙询问:“墨胤呢?” 钱牙只管数菜品:“他出去了。” “出去?”段孟启惊呼,弟弟情绪未稳不知会不会做傻事,“你怎能让他一个人走?他去哪里呢?” “慌什么慌,你讲话跟审囚犯一样,老哥不是你小子家的长工。”少爷命令式的追问叫人反感,钱牙最讨厌段孟启偶尔为之的富少习惯,回覆也相当不客气。 “……”自知态度强硬了点,段孟启黑着脸放软语气,“我不是凶你,不过墨胤单独外出我真的很担心。” “担心他什么?自寻短见?他要想死早悬梁跳河了。你也会需要清静,他十几岁的人你怕谁拐?你们总拿他小孩难怪把他圈养成废物!什么都怕,一次次让人欺辱也忍,还当事情没发生,简直气死我了!”越来越高亢的抱怨根本就是钱牙在发泄忿怒。 这几句话勾燃段孟启还未湮灭的愠火,尽管内心一万个不高兴依旧故装理智:“善良单纯是墨胤的性格。” “说得像那回事,你的脸可不像那回事。”钱牙凑近段孟启,打探的目光在他面孔上转悠。 “多事。” “我的确多事。”被嫌烦的钱牙不再吭声,怏怏地卷高袖子料理食物。 没人聒噪段孟启本该觉得安静,撩起波动的情绪却无论如何难以平复,特别是钱牙点穿他心口不一的瞬间,他感觉积聚的压抑顷刻扩散,泛红的双瞳盯着前方,最终愤恨的肃然起誓—— “我不想就这么算了!” …… 炎热的七月应该明月高悬星河满布。这夜星斗未见半颗,漆黑的苍庐中唯独一轮辉芒黯淡的缺月,风起云高浮游着薄雾,格挡清空俯罩人间,阴晦中透露缺氧的窒息。 漫无目的的萧逸铭在后花园散步,行素谨慎的人这会儿放下了平时所有精悍和戾气,落魄的面容让明知他罪孽难恕的局外人也心生同情。 他被算计吃下催情药又因一时激怒强暴段墨胤,现在连段孟启也知道了秘密。他猜不透视弟如宝的废物大少爷会如何犯疯,假若单以武艺论生死他乐于接受,怕只怕对方不计后果将一切昭告天下,届时义母绝不可能原谅败德丧伦的自己! 假如时光倒流他最多打段墨胤一顿,断然不会任由怒气乱窜做出无法挽回的行为! 后悔!真的很后悔!! 萎靡晦暗的萧逸铭正想这提心吊胆的生活几时结束,后颈突遭狠力一指;在他意识被人点了穴道时,来不及忏悔自身大意便摔倒在鹅卵石地,渐渐朦胧的视野映入的只有天际那轮黯白的月…… 第三十九章:毒狼 ……萧逸铭醒来时昏沉的脑袋还隐隐作痛,把眼睛睁开条缝才觉自己被麻绳捆身弃置在恶心的油污中。简陋的房子光线昏暗,四处摆放着铁制刀钩与鲜血淋漓的动物死尸,嗅进鼻腔一股浓浊血腥味。 耳畔回响节奏欢快的切菜声,萧逸铭循声看见一个身穿粗布衣的男人站在灶台前忙碌,灶头的瓦罐熬着汤,连绵的匍匍涨势和满溢的香味轻易引诱凡人肚里的馋虫。 萧逸铭确实饿了。最近他心情差吃饭少,闻着香味口水也增多。想动一动奈何封锁的穴道未解,而且他给麻绳捆得非常牢实,就算穴道冲破都未必挣脱! “……你是谁?”萧逸铭提起十二分警戒,审视陌生男人的背影总觉似曾相识,熟悉中隐约预兆不详。 对方貌似没听到问话继续忙活,萧逸铭不管他真聋还是假聋,笃定他绝非善类:“你到底是谁?是你绑我的?!”无论萧逸铭如何质问始终无人回应,就在他声嘶力竭准备放弃时,节骤明快的刀剁声嘎然截止…… “我们见过面,按理萧公子应该对我有印象。”钱牙转过身望着躺地的萧逸铭绽放温和敦厚的佛笑。 “是你?”萧逸铭震惊,聪灵的脑袋愣了会儿立马思索到,“段孟启那混蛋暗算我!”在天姿乡打过工的贱民和段孟启交往甚密,一见他无须考证就肯定幕后黑手是谁。 性情高傲的家伙如今为缺乏警惕悔不当初的沮丧让钱牙倍感有趣,愉悦地背靠灶台细细欣赏。 “放我走!”身陷狼窟的萧逸铭撂下狠话,“我们无怨无仇,如果你非要助纣为虐他日我必将还予十倍报复!” “恐怕这话你得亲自跟段少爷讲。你是他带来的,我放了你怎么给他交代,万一他找我麻烦我担待不起。”讪笑的钱牙用畏惧的言语推辞,巨大的落差令萧逸铭心生怨怼,不晓得是担心段孟启出现还是害怕眼前这居高临下的贱民刹那间散放的恶鬼煞气—— “何况萧公子大驾光临让寒舍蓬荜生辉,让我干活特别有劲。”手指摸过菜刀的刃锋不小心划伤皮肤,眼瞧从自己指尖冒出的血液钱牙弯翘嘴角扩大了笑容,如同夏日灿烂的阳光。 疯子!!维持镇静的萧逸铭内心已经在发颤,尤其是钱牙用阴森的微笑一边注视刀具还说着莫名的悚言,自问没怕过什么的萧逸铭萌生从脚底至头顶的寒意,预感屠夫拿握的刀下刻便可能砍入他骨髓! “你究竟想怎样?段孟启呢?他又在哪里?” “萧公子问题太多了。”搁下菜刀,钱牙抱臂看向歇斯底里的萧逸铭越看越有滋味,而珠眸由于近距离正视刨坟的仇人引燃抑制的幽冥烈火恨不得将对方灼烧只剩骨架! 发现钱牙眼中异象,萧逸铭不免疑惑:“你恨我?” “何以见得?”钱牙装傻。 “你的表情分明想我死。因为段墨胤吗?” “小少爷的事轮不到我管。”仰起头闭上眼,钱牙感受到呼吸前所未有的舒畅,“不过我佩服萧公子,你居然把我看穿了。话说你是不是坏得透油自知有罪啊?”从不隐藏杀意的钱牙称赞萧逸铭观察敏锐,嬉笑间带出浓厚的讥嘲。 “你恨我不是为段墨胤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嘛……原因一个足够让我把你铭记于心,日夜想把你扒皮。”钱牙咯咯笑着,尖利的嗓音令得萧逸铭头皮阵阵颤麻,“我达成期望,可见老天爷待我不薄。” “你要杀我?”萧逸铭咬紧牙问。 “好提议。不过把你弄得血淋淋的动静未免太猛。”钱牙卸下戏谑换上柔和的态度,“想逃避杀人罪很简单:我在你头顶插根尖钉你就立即毙命,没谁会注意你脑顶长刺。或者在你身上加块木板拿榔头狠捶震碎你五脏六腑,保证皮囊完好,出殡时人们可以好好瞻仰你遗容。” “恶鬼!你太毒辣了!”萧逸铭破口大骂,这贱民心肠狠毒得叫人生畏,段孟启敢和他交朋友真谓勇气可嘉。 “恶鬼就恶鬼,对付侵害义弟的牲口也算替天行道。” “……我们到底有什么仇?!” “这仇说大不大,毕竟你没亲自参与,但骚扰阴阳殊途的亡人你首当其冲。”钱牙旋身提壶倒了一碗茶,“萧公子难道不怕夜里被鬼掐脖子揪进地狱吗?”端起茶碗钱牙一步步走近萧逸铭。 “你想干什么?”渐渐靠近的屠夫令萧逸铭心跳猛烈加速,几次运功想冲破被封的穴道都告以失败。 钱牙蹲下身饶有趣味的打量萧逸铭:“萧公子最看重名誉,如果哪天变成万人唾骂的无耻败类你还有勇气活吗?当别人知道你侵犯墨胤,无论什么原因你这辈子都妄想翻身。祖业昌隆的段氏会视你为败坏家风的老鼠,段夫人也定将丧尽天良的孽儿赶出门槛,到时真是人人喊打了。”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萧逸铭连番高吼,痛恨对方尖锐的讽刺,“我警告你滚远点,我马上冲破穴道这条烂绳子捆不住我!不想死就滚开!” “你快解穴呢?”钱牙睁大眼惊呼。 萧逸铭咬牙怒瞪他:“怕了?” “怎么会?都快了,我挺高兴的。”钱牙口中的‘都快了’含义叵测,只见他把茶水往萧逸铭头上倾倒下去,茶液很快浸透发髻,来不及渗入的自发梢滴落…… “你做什么?!”被茶淋头的萧逸铭怨愤逼近极限,血丝密布在眼白周遭。 “玩玩而已。来,我帮你解绳子。”钱牙伸手解开绳结,笑容愈发神似佛祖,“哥哥我其实不算坏人,嘴巴狠实际心很软,我哪会动杀手。”绳子解完丢在一旁,“人呢……做了善事不一定有好报,不过做恶事就一定要承担后果!你是不是以为墨胤下药害你?” “……” “错了。幕后推手是……”屠夫大拇指指向胸口,笑意猖狂,“我!” “你!!”萧逸铭错愕。 “我叫他别管你他非要管你,提醒他他不听就不是我的责任了。”钱牙抿笑,提及段墨胤时内心竟一阵激痛;他害少年是事实,在以后的人生里这件事也将不断抨击他的良知!“你吃了那剂猛药能忍算你有本领,但要忍过去估计你这辈子就得成太监了。若你忍不住对府中女眷下手,让眼线甚多的夫人知道的话……哈哈哈……” “我跟你有什么仇你要害我?!”萧逸铭想哭又哭不出,无法理解这个心机城府的贱民为何害他。 “我以前在云香镇当杀猪匠。”钱牙用长茧的大手羞辱性地拍拍萧逸铭的脸颊,对方震惊中青白交互的模样十分滑稽,“我爹的坟被掘了,后来我逮到两个盗墓的,他们说受你指使。不知萧公子对我爹棺材里哪件宝贝感兴趣?”说着钱牙摔碎手中的瓷碗,捡起锋利的碎片在萧逸铭眼前晃悠…… “你……”萧逸铭瞬间哑语,呆愣地望着钱牙用碎瓷晃悠几圈后朝他自己的手臂刺去,从手腕深插划出一条蜿蜒血路直到臂拐……男人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痛,甚至越划越开心,等血染红整只手臂方才停止自虐,并把碎刃塞进萧逸铭手心…… “疯子!你搞什么!”萧逸铭差不多能动了,正欲丢开屠夫硬塞给他的沾血利器,屋子里顿时响彻惊慌的叫喊—— “钱牙!”段孟启进门就瞧到屠夫染血不禁急火攻心,快跑到他身边拉起受伤的手臂仔细观察怵目惊心的伤势,不希望老男人再受丝毫伤害的他立即红了眼眶。段孟启昨夜偷袭萧逸铭成功将人移放钱牙家,虽想报复却一直未想好如何实施,毕竟天性温善的人不可能想到太恶毒的方法。 “你怎么受伤的?” “……我看这小子可怜端碗水给他喝还帮他松绑,哪知他非但不领情还刺我,幸好你回来得及时,否则就帮我收尸吧。”钱牙一副做好事不得好报的怨念,大而化之的语气根本没把危险看重。 “你害了墨胤还想杀人灭口?”看到活动尚不灵活的萧逸铭手中还拿着的碎瓷,段孟启顷刻间暴怒,僵硬的表情异常冷酷——“我确信我敢杀人了!你下地狱去忏悔吧!”弟弟受的伤害还历历在目,现在钱牙又差点遭逢不测,萧逸铭既能毫无半分人性那自己何必对恶人存半点心软,决意已定段孟启提脚便要狠狠踩断对方的脖子! “等等!你疯啦!他根本不值得你杀!”钱牙见势不妙连忙拉开段孟启制止凶杀的发生。 “可是……” “他最在乎什么就拿他什么比杀他更有价值,那样才能把他打成死狗。” “……对。你说的对!”段孟启闻言表示赞同,瞪向萧逸铭的黑瞳里杀意逐渐减弱了。 “要让他不敢死也不能好好的活。”嘴角勾起弧度,钱牙冷漠的话对比先前的仓惶显得唐突,话中深意段孟启一知半解可萧逸铭心知肚明。 这一刻,萧逸铭最在意的已不再是拿鞋底睬他的废物少爷,而是废物身旁的男人。恶鬼亦不足以行绘的贱民,让他发自心壑的恐惧着…… 第四十章:密会 萧逸铭回到段府已是三天后,整个人气场颓废沦丧,完全不具备往昔的高傲张扬,俨如霜打焉巴的茄子,垂头沉默不跟任何人交流。但对谁冷漠都好唯独不能对义母不敬,看见萧凰诗走近他立即掩饰仓惶毕恭毕敬道:夫人。 义子没留讯息就凭白消失几天令萧凰诗甚不愉快,凤眸泛出精芒质问道:“最近去哪呢?” 没胆坦白真相,萧逸铭扯谎祈求瞒过:“去……看朋友。” “朋友?”萧凰诗莞尔。要说她这义子的品性她最了解:骄傲自持、目中无人,只对自己绝对恭敬。像这般踞傲青年可能与贫民交友吗?答案是无。因为萧凰诗难以想象,脱离她想象的东西不具丝毫可信度。“难道你和孟启商量好每人找个杀猪匠当朋友?” 半带幽默半带嘲讽的犀利问话使萧逸铭窘迫汗颜。义母何种人物,真人面前烧假香反而画蛇添足欲盖弥彰,觉悟的青年最后唯有缄默…… 萧凰诗嘴上不追问,暗地却冒起疑虑。紧蹙娥眉,火眼金睛在萧逸铭脸庞扫视琢磨其中奥秘,片刻后似乎又失了兴趣,遂而收回探索的目光—— “穷乡僻壤吃住都差,瞧你衣服脏兮兮还没换吧。到底什么朋友让你连仪表也不顾,离家也不通知府里,玩得乐不思蜀还把娘的担心抛诸脑后?”萧凰诗恼火吼道,优雅夫人在教育孩子方面跟普通人一样大声训斥,全然罔顾豪富风范,“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你懂武功能怎样?世间险恶你敢向娘保证永远平安?” “夫人……对不起。”义母的关切复元了萧逸铭低落至深渊的心跳,眼眶鼻子一阵酸涩,他却硬生生掐灭了想哭的趋势。 这几天萧逸铭经历了人生最恐怖的噩梦。原以为段孟启是宿敌,孰料屠夫钱牙才是他命中克星。人心难测海水难量,他万万没料云香镇的杀猪匠今朝现身洛阳,并用实际行动讨伐自己!当初挖坟毁墓萧逸铭并不赞同,可想到命殒如灯灭,灵魂或许早入轮回,况且义母赠予杀猪匠一大笔钱,他也该替亡故亲人重新建座好坟略尽孝道……想着想着罪恶感减少了,萧逸铭被扭曲的思想在吩咐俩瘪三办事时没有半分歉意。 “知道对娘有愧就早点检省!”萧凰诗冷哼,模样没之前躁虑了。 “逸铭不会再犯错了。”往昔高昂的头颅埋到最低,语气沉郁如同忏悔他啼笑皆非的罪状。 “知道错就赶快回房换件衣服,我等你吃饭。”嫌恶不加掩饰地流露,萧凰诗嘱咐完就径自离去。 也不怪义母嫌弃,以她的洁癖萧逸铭清楚她已经给自己留足脸面。在屠夫家的地上躺三天两夜,衣服脏腻更熏染上浓重的腥臭。唉……无奈的长吁一气,四肢乏力的他亦步亦趋走向卧室 …… 受心情影响,萧逸铭换了件平时不爱穿的灰衣,在餐桌上和段孟启碰面的事实愈让他虚脱;能观赏 ‘青梅竹马’萎靡的风貌实属稀罕,段孟启淡淡打量乌云罩顶的萧逸铭很想笑,尽管段孟启在钱牙规劝下抑制住杀人盛怒,可期盼萧逸铭受天谴的念头却始终如一。 另一边段墨胤好不容易放松的绷紧心弦竟在男人出现的瞬间反弹,不自觉地弓身埋首忐忑地回避注意力;将少年视作瘟神的萧逸铭也讨厌跟他相处,但座位只剩少年旁边的空位,假若当着萧凰诗扭头走人后果会更严重,想想大家各吃各的忍忍一时就罢了…… 岂料萧逸铭刚坐下段墨胤就突然打翻汤碗,萧逸铭条件反射转过头却瞧到少年恐惧的发抖,裤鞋也被掀翻的汤水溅湿,下仆见状赶忙帮小少爷清理污迹,斜瞥在众人包围中依旧弯蜷颤抖的背脊,萧逸铭随即选择了无视。 叩叩叩几下敲桌声响起,类似催命符咒的叩声让萧逸铭放眼对面——段孟启用指节敲桌,无感情的黝黑眼珠死死地定位在自己脸上。 疯病!萧逸铭暗骂,顾及萧凰诗存在,闹起争执被她追查就无法挽回了! “墨胤没事吧?被烫到了?” 段孟启关心地问。 “没事……不烫。”瑟瑟发抖的少年摇头否认。 “才盛的汤岂会不烫,脱鞋看看吧。”段孟启眸光里多了丝凶狠,直视某人意图十分昭彰。 咬紧牙骨的萧逸铭想将段孟启劈成两半解心头恨:居然暗示他给段墨胤脱鞋!给一个废物脱鞋?开什么玩笑?! “脱不脱?”段孟启加重语气。 哥哥关心弟弟的温馨却是萧逸铭耳里最赤裸的威胁。倒数回去的三天萧逸铭弄清了不少世间百态,在屠夫家他把人不可貌相人心隔肚这些陈腔老调体会得淋漓尽致!光是段孟启不足畏惧,大不了拖着根段家苗子同归于尽;关键是从云香镇来洛阳的杀猪匠,那男人用温和善良的假象掩饰凶煞阴毒的真相,非常懂得利用猎物弱点加以控制收治。萧逸铭不知道段孟启是否被收服,只知自己正是不幸的牺牲品之一!特别是段孟启盯过自己又瞄了瞄旁边位置上细细品汤的义母,逼他照办避免造成悲催的结局。 慢慢蹲下地,心高气傲的萧逸铭做了件震惊他人的事:握住段墨胤的脚踝替他脱掉鞋子。难逢的奇遇使少年浑身僵硬,当即羞耻得满脸透红使劲想拔离被抓紧的脚,但纤瘦弱质的他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一两下给对方剥掉袜子…… “二少爷脚没被烫到。”坐回原位的萧逸铭保持冷静,努力不去在意周围惊怪的眼光。 “就算没烫红也被你捏红了。”段孟启冷笑,“做好事别做得心不甘情不愿,看着讨厌。” “没有啊,大少爷想多了。”忿怒冲顶的萧逸铭尽量扯开微笑,一团瘴气堵住胸口像随时会窒息。 “呵呵,我们吃饭吧。”段孟启微笑道,夹块白斩鸡放进萧凰诗碗里,“娘,你最喜欢吃的。” “有心了。”方才过于唐突的意外萧凰诗好像都视若无睹,欣慰接过儿子夹来的鸡块,刹那间绽放出温柔慈母的笑靥。 段府的下仆今天算开了眼界,愣懵半响猛然回悟还有点风水轮流转的意味,场景倒置令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心有默契似的纷纷望向了自个的脚尖…… …… 戊时,有人拍响了段府的后门。 应门的仆役看见来者是粗衣贫民就泛滥起大户看门狗的毛病,立即赶人走;幸好准备买陈皮熬水止咳的祥伯途径此处,祥伯训斥小奴几句并叫他去帮忙买陈皮,待小奴走远老者才开始打量这夜间来访人:三十岁左右,个子高高相貌端正和善,一身粗布衣虽破陋却很干净。 “小兄弟有何事?” “我找你们少爷。”对方笑谈。 “你?”祥伯迟疑几秒冷下颜色,“别跟老人家开玩笑,快回家吧。”言毕便要关门。 “呃呃!”赶紧撑住要被关阖的厚重木门,“老伯,我没骗你我真的找人。” “走吧!这里没你找的人。”祥伯脾气和蔼,两次都好言劝说。 “你们大少爷叫段孟启,我和他认识很久很熟的。最近发生不少事,他心烦常去我家找我闲聊,为了你家二少爷他好像还和谁互砍受了伤。” 什么?祥伯顿时一怔。夫人严禁府内人透露大少爷和逸铭打架的事,断然没人敢大胆漠视萧凰诗的命令。既然没人说那眼前这陌生男子又怎会知道?难道真是大少爷告诉他的? “老伯你进去叫段大少爷出来就真相大白了。放心,他蚂蚁都怕踩死肯定不会凶老年人。” 祥伯看看言之凿凿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在此等等。” …… 没听祥伯说完段孟启就猜到会是谁,果不其然——“钱牙!” “好久不见。”钱牙眯细眼睛笑笑。 才两天而已。段孟启暗忖:“你来做什么?” “你和他挺久没来串门,我挺盼的。小少爷遇到那种事,还跟他同个屋檐下相处叫人担心……” “行了。”低声打断钱牙的发言,祥伯就在旁边,段孟启真为死屠夫永远不看形势的性格头痛,“我们明天来,你先回去。” “我……路不熟,你看我傍晚出的门现在才到。” “慢慢找路回去。”段孟启的眉毛拧成麻花绞。 “别催嘛,我就想看看你们……”钱牙说话时先前被指派买陈皮的小奴已经走到不远前的街口,段孟启一瞧犯起急来,祥伯倒无关系,如果被其他人发现肯定会禀报娘亲!他一把抓住钱牙手腕,“你先到我房间。”继而恳求祥伯,“祥伯,我带他先避避,拜托你不要告诉娘。” “大少爷,刚刚这位兄弟说你和逸铭打架是因为小少爷,究竟怎么回事?” “……小事情,祥伯无须担心。”段孟启瞪了眼嘴快的钱牙,“总之今天的事请你千万别跟娘汇报,否则她……” “我知道,你们也莫让其他人发觉。”祥伯转身替他们掩上门,耳朵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情不自禁长叹了口气:他承认有时太过纵容段孟启,不过更多是同情这个被无形枷锁铐身缺失自由的善良大少爷…… 随他一次吧。 …… “少爷房间真大,比妓院红牌的房间有品位。”第一次来段孟启家,渐近中年的壮男跟孩子似的在寝室里转圈观赏,“哇!这些字画好像很值钱!” “你小声点行不行?” “床也很大!”钱牙伸手摁了摁,一屁股坐上床铺狠狠摇荡着,“真软和。哥哥我一辈子没睡过这么软的床,有钱就是好啊!” “你到底要干什么?”少爷皱眉, “晚一点等他们睡了我再送你回去。” “我说了我来看你们的。”在床上晃够了,钱牙又站起身走到段孟启面前,“小少爷十多天没去我家玩了,谁晓得他心情如何。姓萧的放回家有没有点改变?” “墨胤会好的……我倒是佩服你居然三两下把萧逸铭收拾了,他现在简直对我又恨又怕。” “那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以前我还不知道整他是件痛快的事,我会慢慢要他为墨胤付出代价……当然还有你的手。”拉过屠夫伤口未愈的手臂,青年心中一阵刺痛。 “没关系,哥哥皮很厚。” “的确是大实话。”段孟启轻笑,“在云香镇你的皮还硬呢。” “臭小子找机会报复我?”钱牙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呲呲笑道,“你发情时可没嫌我皮硬。” “老流氓。” “你不流氓?说晚点送我回去又把我拉进房,莫非……你想啦?在你们家做那档子事真有偷情的刺激。”拧捏段孟启脸颊,屠夫的笑容有点贱,“你小子该还我了,哪能回回让你占尽便宜。” “神经,我不带你进我房间难道带你去我娘眼前晃吗?”回忆钱牙一直以来的委屈段孟启满腹愧疚,声音瞬间低了两阶。 “别扯远。哥哥我叫你还帐了。”钱牙流氓地痞式的招牌笑容相当讨打,得寸进尺的把手抠进段孟启衣领轻轻摩擦颈椎。 “我可没同意还。”大概跟钱牙混久了,一贯优雅的贵公子也学起市井痞气,对于主动勾他脖子挑衅的钱牙给予回抱,很快嘴对嘴亲吻上去…… 小混球。口舌交缠间钱牙喃喃骂了句,好不容易得到呼吸新鲜空气的空隙新一轮又要开始:“……我要去你床上。” 屠夫的低吟令段孟启激动难耐,被勾引的欲望霎时汹涌翻腾,一把把人抱到床上放倒,段孟启马上俯身捧着钱牙的脸继续缠吻。房里还亮着一盏微弱的油灯,迷蒙的暧昧光线将快要进行的情事渲染得愈加靡色…… “孟启……快点……”钱牙很喜欢在这种时候叫段孟启名字,听见男人在耳畔诱惑鼓撩的嗓音青年刹那加剧了喘息。 早习惯强健的年轻躯体紧压碾磨的负重感,钱牙毫不抗拒地任由对方摆弄揉捏;而他情迷中依旧能保持清明的黑眼睛却望向某处窗户,微微晃动着的窗扇加深了他眉梢的喜悦,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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