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孔信在古玩街举手之劳救了愣头青罗子庚,结果发现这小子简直是自己的天菜, 孔大少有色心没色胆,馋得抓耳挠腮, 没想到罗子庚早已在朝夕相处间先爱上了他。 CP:罗子庚X孔信 这是一个年下攻在小受的TJ下,渐渐露出尖牙和爪子, 一步步从小羊羔成长为狼崽子的故事。 雷点:深井冰太多,让正常人压力很大 内容标签:年下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孔信,罗子庚 配角:王八贤,孔义,康纯杰 ┃ 其它:古玩,玉师师 编辑评价: 孔信在古玩行里混了近十年,在收藏界算是一把手。他第一次见到罗子庚是在古玩街的地摊上,罗子庚被人碰了瓷儿,那一脸好似小动物被惹怒的表情,让孔信看得心尖儿直发麻。举手之劳的替愣头青解了围,虽然一见色起,奈何孔老板有色心没色胆,从此两个人开始了小火慢炖的感情之路…… 文章沿用了简练平实的文笔,以古董收藏为大背景,抓住生活中的细节和琐碎,将主角的人物性格刻画得生动、现实。在作者的文中,配角们一贯占据了不小的篇幅,通过这些配角的语言动作,从侧面烘托了两位主角的鲜明性格。孔信和罗子庚的感情,就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中不断聚集、累加,在循序渐进中逐步展开。 第一卷:稀世珍瓷 1、一见动色心 孔信第一次见到罗子庚是在一个地摊上。 周日的古玩街从天刚亮就开始人满为患,孔信叼着烟混在人群中,眼神涣散神志不清,转身一瞥,冷不丁就撞见那小白杨一样的年轻人,逆着晨光站在地摊前,低头看着手里的瓷片儿,宽肩长腿,身段挺拔,如同一道清泉劈头砸下,让孔信那颗睡眠不足的脑袋瞬间清醒了。 只是那小白杨好像有点麻烦。 “后生,你摔碎的这可是康熙官窑,大家都在古玩行里讨饭吃,清三代现在是个什么价不用老哥我教你了吧?”摊主扯着老烟嗓十分不客气。 地摊边已经围了不少人,都看得津津有味,毕竟这么不尊老爱幼的碰瓷已经多少年都没见过了,那小白杨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一般的奸商都不好意思欺负。 孔信觉得有趣,叼着烟晃悠过来,和旁边的熟人点头打了个招呼,兴致勃勃地蹲在了摊子边,大清早就有热闹看,生活真美好! 那个年轻人用力捏着瓷片,修长有力的手上青筋爆出,半晌,咬牙道,“这根本就不是康熙官窑!釉色不对!” “胡说八道!!!”卖古玩最恨别人说不对,摊主勃然大怒,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瓷片,扔到地上的碎片堆里,怒道,“你摔碎的这只梅瓶要是送到拍卖会上,那是几千几百万的价钱,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还敢说他不对?我看什么都不用说了,报警!我们让警察来解决!” 孔信扭头看向年轻人,正好他也在望过来,刹那间,孔信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对了,这小子眉如浓墨、目似寒星,站在古玩街一众歪瓜裂枣之间,简直是……绝了! 年轻人没有注意到他,扫了一眼就又转头看向摊主,一张俊脸上阴云密布。 这种小动物被惹怒时流露出来的激愤表情,愣是把孔信看得心尖儿酥酥麻麻的,心口有一团火,噌地烧了起来,忍不住捡起地上的瓷片,一摸就笑出了声。 众人视线一齐落在了他的身上。 摊主冯六脸色阴沉下来,“孔老板?” 孔信轻咳一声,捏着瓷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六哥,意思意思就行了,一把年纪别欺负小朋友。” 冯六冷声道,“你这是要坏规矩?” 见事不说,问事不知,闲事不管,无事早归,孔信在古玩行里混了近十年,自然不会多管闲事,但今天这年轻人让他突然产生一种难言的冲动,特别是那激愤的一眼望过来时,眸子中的那种神采,让孔信瞬间浑身的血性都激发出来了。 他对那年轻人随手一指,“这是我的朋友,今天过来开开眼界,怎么,看样子他是碰倒了你的货?” 孔信话里没有挑明,他明白这家伙做了什么,大家都在古玩街上讨生意,谁还不了解谁是什么尿性? 这个冯六路子挺野,摊子上偶尔也会有一些开门到代的好东西,但是孔信从来不收他的货,一来是这家伙行事不仗义,孔信不屑跟他来往,二来他的东西多半都半黑不白,收过来也烫手。 虽然绝大多数时间,出现在冯六摊子上的,都是些一眼假的东西。 比如手里这个连民国都到不了的烂瓷片,做工低劣、画风粗鄙、用料单薄……还康熙官窑,你家康师傅才这么寒碜呢! 见冯六还斜着眼一副气难平的样子,孔信笑着给他递一根烟,“六哥,大家都在这条街上混,闹大了可谁都不好看。” 冯六见他今天是铁定心要维护这个青年,愤愤地接过烟,“要不是看孔老板的面子,我非得……哼!友情价折算,五百块,不二价!” 孔信哈哈大笑,对那年轻人肩上拍了拍,转身离开。 没两分钟,年轻人追了上来,精瘦有力的肩上背着单肩书包,站在晨光里,无论气质还是风采,都与古玩街的喧嚣杂乱格格不入。 “孔老板,谢谢你给我解围,我叫罗子庚。” 孔信叼着烟,回头瞥他一眼,“叫我孔信。” “嗯,”罗子庚轻笑一下,用力点头,“孔哥!” 他这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让孔信忍不住跟着笑出来,“吃早饭了吗?” “孔哥我请你吃早饭!”罗子庚很上道地接话,“刚才真是太谢谢了,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那梅瓶还没碰就倒了,哗啦碎成一堆,明显是碰瓷……” 孔信大笑,“多被碰几次,就知道怎么收场啦,好眼力都是真金白银里练出来的,”他扫一眼对方的书包,“不过没事儿别跑这边来玩儿,妖魔鬼怪多着呢,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回报社会。” “……” 两人踏进早餐铺,孔信朗声,“两碗紫菜蛋汤,两笼鸡汁汤包,一笼蟹黄包,一盘开洋蛋饺。” 罗子庚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喂,什么?好,我马上回去,妈您别再唠叨了,我开车一向小心,”罗子庚停住脚步,低头看向已经坐在餐桌边的孔信,为难道,“对不起,我家里突然有点事情……” 孔信一愣,“啊?” 罗子庚面露难色,“不好意思,我下次再请你……” “哦,”孔信呆了两秒,“那你赶紧回去吧。” 罗子庚转身以火箭的速度消失在门外。 孔信看着满桌热气腾腾的食物,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就抓狂了:哎你先买单啊,不是请我吃早饭吗??? 门外早没了那个小白杨一般的年轻人。 孔信顿时觉得胃口全无,他郁闷地豪饮两碗紫菜蛋汤,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煮熟的鸭子飞了,什么感觉?就是现在这感觉! 就像一番绵长的前戏之后,两人都已春情亢奋你侬我侬,对方突然化作风一样的男子腾云而去。 这种油然而生的蛋疼感哟,没的说了! 温知君的电话就是这时候过来的,清朗含笑的声音传出来,瞬间治愈他脆弱的心脏,孔信把剩下的包子都打包拎走,一进大门就被嫌弃了。 “你啊你,”温知君指着他手里的打包盒,“带回来给谁吃?” 孔信拎着包子往厨房走,“我留着告诫自己,那些年搭过的蠢讪,有意见?” “谁敢对你有意见?” 温知君笑着摇头,“我姨夫手里有几件古玩要出手,一说我就想到你了,去看看?” 孔信将包子塞进冰箱,倒一杯凉茶,“你那姨夫不是骨灰级古董发烧友,只进不出吗?怎么舍得出货了?” “前段时间他从纽约买了个元青花,1.9个亿,资金上出现问题了。” “这事儿我知道,媒体上报道,”孔信语气夸张,“中国富商砸巨款迎国宝回家,何等的风光,何等的名利双收啊。” “那东西可能不真,”温知君道,“请故宫博物院的专家看了,五个里有三个不敢说。” 孔信想了一会儿,“不过专家也不一定就是火眼金睛,故宫又不是没收过假东西。” 温知君笑起来,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我也是这么想的,待会儿你看完货,我让他把国宝拿出来,请你掌掌眼?” “别逗了,有你在,还轮得到我掌眼?”孔信将凉茶一口气灌下去,一抹嘴,觉得罗子庚给自己带来的负面心情全被温知君给驱散了。 两人开车到温知君姨夫的公司,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温知君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孔信看向他,“你没事儿吧?要不你先回去,我自己去就行。” “没事,”温知君摇头,“医生说了最近身体还行,要多活动活动,老闷在家里会憋病的。” “你本来就是病人。” 温知君不爽,“给我添堵你手里股票能涨么?” 温姨夫的公司规模不小,孔信踏进门口,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露出了笑意——这里帅哥美女云集。 比如在前台的那个小哥就很不错,宽肩细腰身段儿修长,五官英俊笑容阳光,是孔信喜欢的类型。 小哥注意到他放肆的视线,抬起头来,两人对视一眼,各自了然。 一个秘书迎出来,“温大少,孔老板,感谢你们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罗总正在开会,他安排我带两位先到茶室。” “谢谢。” 公司的茶室古色古香,多宝阁上摆设着瓷器精品,孔信饶有兴趣地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古画,大笑,“哟,王维的《雪溪图》!” 温知君看向他,“你看出来是赝品?” 孔信:“真品在台北故宫。” 温知君笑起来,“我姨夫坚信台北故宫那一副是假的。” 孔信无语,“你怎么不建议他去测一下纸质的年代?” “他不听我的。”温知君无奈。 外面一阵脚步声,秘书小碎步开门,罗总走进来,先和温知君打声招呼,接着和孔信握手,“孔大少光临寒舍,简直让我这儿蓬荜生辉啊。” 孔信笑笑,“罗总您太客气了,能赏玩罗总的收藏,实在是我这小辈儿三生有幸。” 温知君打断他们寒暄,“还是先看看货吧。” “好,”罗总使个眼色,秘书迅速退出去,不到一分钟,几个人抬着箱子鱼贯而入,放在茶室后又无声地退出去。 孔信走过去,打开箱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秘色、青花、釉里红、五彩、斗彩……罗总的收藏五花八门,在桌子上一字摆开简直就是中华五千年的陶瓷发展史。 放下手里的永乐青花天球瓶,孔信淡淡地看了温知君一眼。 温知君叹气,“姨夫,孔家一口能吃多少您心里没数吗?既然要出货,至少拿点诚意出来吧。” 罗总眼下一片乌青,“知君,这些宝贝,每一件,都是我的心头肉啊……” 孔信无语,指骨敲敲天球瓶的瓶颈,“罗总,您不是外人,我就直接说了,这六件东西我看着都不真,收过来只能是高仿,价格上……” “什么???”罗总倏地跳起来,“不可能!他们都是我从国外买回来的,专家鉴定过!” 温知君露出十分头疼的苦恼表情,“姨夫你冷静一下,孔信说得没错。” “你也看着假?”罗总惊道,一把抓住温知君,“肯定是你们两个都错了!我这儿可都是真品!官窑!国宝!!!” 温知君瞥孔信一眼,身体突然抽搐一下,捂着心脏一脸痛苦,“啊……我不舒服……孔信……” “不好了!知君的心脏病犯了!”孔信一跃而起,扶住温知君大步往外走,嘴上飞快地说,“罗总您不用送了,我带知君去医院!” 两人相互搀扶健步如飞,一溜烟消失在电梯中,温知君深吸一口气,一秒钟变健康人,夸张地摇头叹气,“唉,唉,唉,上帝欲令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我姨夫已经疯了,一心想捡漏,却一次次打眼。” 孔信看着他,忍不住地笑,“装病……真的好吗?” “你以为我想?”温知君很不爽,“我是宁愿装病,也不愿意留下看他疯狂。” 从公司走出来,一辆黑色卡宴飞驰而过,稳稳停在门口,一个年轻人跳下车,用力甩上车门,大步往门内走来。 双方打个照面,都愣住了。 “罗子庚?”孔信摸摸下巴,难道这就叫人生何处不相逢? “孔哥,”罗子庚看到他们俩,也吃了一惊,“知君哥,你怎么在这里?” 温知君:“姨夫要出几件货,我带孔信来看看,你们俩认识?” 罗子庚一笑,“今早在古玩街,孔哥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呢,哎,不多说了,我爸说有急事。” “行,你去忙吧。” 温知君转身,突然发现孔信正盯着罗子庚的屁股看得一脸色令智昏,不由得脸色沉下来,“你别打他主意,他是我表弟!” 目送罗子庚跑进电梯,孔信转头看向温知君,颇有些不是东西地笑起来,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邪恶勾起一侧嘴角,“不打他的主意,打你的主意,怎么样?” “滚蛋你!”温知君一脚蹬开他,差点气得心脏病复发。 孔信被他蹬下台阶,踉跄着哈哈大笑,“别气坏身子,开个玩笑而已,我可是一个有思想有追求有节操有下限的成熟男人。” 2、罗氏大动荡 有思想有道德的成熟男人不到三天就和公司前台那个笑容阳光的小哥勾搭成奸了,要是往前推三年,包养小男孩这种事情他是不好意思做的,谁愿意拿钱去买情啊?找个温柔体贴的清白人正儿八经谈场恋爱多好。 不过孔信这人在情场上向来走霉运,从开窍以来,谈恋爱就没有成功过。 说直白一点,他的十年恋爱史简直就是一部被甩连续剧,直接甩、间接甩、横着甩、竖着甩、被女的甩、被男的甩……孔信有时苦逼地想自己上辈子大概是块甩饼。 酒店中,孔信倚在床头抽烟,纪凯趴在他的胸口玩PSP,小声道,“孔哥,你说人和人之间,凭什么有那么大的差距呢?” “什么意思?” 纪凯闷声道,“就感慨一句,我们老总他儿子,罗子庚,跟我一个学校的,住豪宅,开名车,我跟他同岁,可就得自己打工赚学费。真不公平。” 孔信笑起来,摸摸他柔软的头发,“这就不公平了?真正跟你差距大的人多着呢,你们那老总我看也是兔子的尾巴,他长不了。” 纪凯:“为什么?罗总家底厚实着呢,他去国外随便买一个瓷器,就几千万上下,眼睛都不眨一下。” 孔信缓缓吐出烟圈,“小纪,古玩行里有句老话,识古不穷,迷古必穷,罗总他迷古却不识古,这是自寻死路。” 古玩古玩,不古不玩,玩的是资金,是眼力,是城府,是姿态,是气魄,是寻旧怀古,是博古鉴今,是一本万利,是愿赌服输,是一掷千金豪气万丈,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老祖宗留下话来,家有三院房,再入古玩这一行,省得赔个爪干毛净灰头土脸,到时候妻离子散都是轻的,说不定身家性命全都和投机梦一起化为乌有。 孔信从小就在古玩行里跌打滚爬,见过不少人捡漏,一买一卖,顷刻之间身价百倍,但更多的还是打眼,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悔不当初者有之,幡然醒悟者有之,执迷不悔者有之,万劫不复者更有之。 见的多了,看得就准了,孔信一眼就能看出来罗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只是他绝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晚上纪凯要去公司值夜班,孔信挺不乐意的,将车停在公司门口,拦着纪凯不让他下车,手上还不太老实地摸来摸去。 纪凯忙不迭地推他,“别这样……哈哈……孔哥你别瞎摸,待会被人看到……” 孔信气定神闲地耍流氓,“我睁着眼睛呢,怎么能算瞎摸。” “哎败给你了……”纪凯半推半就,被他欺负得稀里哗啦,有气无力地瘫在座位上喘粗气,“孔哥你太坏了。” “小没良心的,我疼你呢,”孔信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拍拍纪凯的小脸,“你这兼职赶紧辞了吧,排的什么破班儿啊,大晚上的,咱可以干多少风花雪月的事儿。” 纪凯在他掌心蹭蹭,小猫儿一样笑,“我正打算辞职呢,听说嘉华拍卖公司招人,我想去试试。” “你去做保洁?” “呸!”纪凯眉飞色舞,“我去实习,我以后要当拍卖师呢,啪!一锤定音!” “哎哟真帅!”孔信大加赞美,语气里满满的虚伪都快要溢出来了。 纪凯恼了,对着孔信下巴就是一口。 “嘶……”孔信瞬间就觉得头皮都疼抽了,这小猫儿太狠了,他还真下口啊! 回过劲儿来哈哈大笑着搂住纪凯就要揍他屁股,手举起来还没揍下去,突然车窗外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砰地一声擦着车身砸下去,孔信心头猛地一颤,仿佛上吨重的车都震颠了,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无法控制的空虚感沿脊背爬满头皮,堵得他心头如同窒息一般难受。 刹那间,尖叫声起,杂乱的脚步声,慌乱的报警…… 从天而降的人影像是一颗炸弹,轰得一下把整个公司全都炸开,所有人都傻了。 “怎么了?孔哥你怎么了?”纪凯趴在他怀里什么都没看见,纳闷地挣扎,“刚才什么声儿啊?我看看……” “别看!”孔信神经质地把他按在怀里,低声,“别看,什么都没有,别看!!!” ——在拍卖场上风光无限的罗总从二十层楼跳了下来,带着几十亿债款,血肉模糊地摔在他们的车前。 救护车鸣声震耳,嘈杂的人声中,孔信大脑一片空白,恍惚地想着,这下出大事儿了,温知君那帅表弟没爹了。 等他再见到罗子庚,已经是半个月后,孔信跟着温知君走进罗家别墅,看到等在客厅的那个人,愣了一下,一样的挺拔身段、英俊眉眼,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踏着父亲的血肉迅速蜕变成了一个男人。 两人点头致意,罗子庚转向温知君,“哥,你的身体撑不住,别忙活了。” “还好,”温知君道,“我妈让我过来,还有孔信,他家古今阁可以帮你出货。” 三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温、孔二人都是奔着罗家那些收藏来的,罗总从二十层楼一跃而下,留下不计其数的古董,如今债台高筑,迫切需要出手这些“国宝”。 这边罗总尸骨未寒,那边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都在盯着,瓜分破落户对很多古玩商来说,都是喜闻乐见的事情。 看着罗子庚平静却难掩憔悴的脸,孔信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这时候过来收货,无疑是趁火打劫,但是如果他不来的话,罗子庚这乳臭未干的小崽子肯定得被奸商往死里宰。 所谓求者贵如金,弃者如草芥,如今罗家开闸放水般地出货,换做任何一个古玩商都不会放过这次割肉的好机会。 罗总用了整整一层楼来收藏他的宝贝,罗子庚打开尘封的大门,瞬间,纵然是见多识广的孔信,都不由得震了一下。 迷古必穷,果然是迷古必穷…… 一次性看见成千上万件“国宝”是什么感觉,孔信总算见识到了,进门的一刹那,他都想趴跪下来,顶礼膜拜,比在故宫博物院里还虔诚。 能把这么多一眼假的东西搜罗到一起,得是多么有能耐有毅力的牛人啊! 温知君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很快就回去,孔信一个人在古董堆里待了三天,都没能把那五花八门的“国宝”鉴定完。 罗子庚无声无息地走进来,站在孔信背后,看他拿着显微镜在一个粉彩大罐上细细检查过,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脸上似乎有种十分复杂的失望一闪而过。 “这件是高仿,”罗子庚沉声道,“当初我爸收进来时,我就觉得不是真品。” “确实不真,”孔信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罗子庚的肩上还别着“孝”字纹章,疲惫地坐在明代黄花梨玫瑰椅上,“孔哥,别看了,这一屋子货你一脚踢了吧。” 孔信被他的口气吓了一跳,心想这倒霉孩子忙晕了吧,这一屋子的宝贝就算是鱼龙混杂,粗算下来也得十几个亿,就算真要一脚踢,孔家也没那么厚的家底子,他一口吃不下。 “一直都没休息好吧,以后有什么打算?”孔信坐在他旁边,看着罗子庚下巴上冒出的青茬,一阵心疼,这孩子才十九岁啊。 罗子庚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缓缓舒出一口气,淡淡道,“砸锅卖铁,把银行的贷款堵上。” “对,别灰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孔信拍拍他的肩膀,“你家这些货我看了,三六九等都有,我能帮你卖出去,不过短时间之内想见到钱恐怕没那么容易,你看怎么样?” 罗子庚点头,孔信是温知君的发小,不会亏待了他,自己父亲这些年捣腾回来多少赝品他是了解的,想要件件都卖出国宝的价,那根本不可能。 东西实在太杂乱了,孔信完全鉴定完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真假基本对半分,还有相当大一部分存疑。 温知君精神头好一点的时候就来陪他鉴定,不过孔信不敢让他劳神,这尊大佛实在太脆弱了,喝一口水都得咽半天,万一给他累出毛病,自己对不起老温家的列祖列宗。 “这个玉壶春瓶是正经的元代影青瓷,胎骨洁白,釉色润泽,质感如玉,一件不可多得的精品,”孔信让店里的伙计登记入库,转身坐在温知君对面,“你姨夫家一切都处理好了?” 温知君悠然地泡茶,“子庚那小子处理得不错,再加上我妈借给小姨一大笔钱,咂巴咂巴地把窟窿给填上了,不过往后都要过苦日子这是改变不了的。” 孔信回想起罗子庚坚定隐忍的样子,不由得心头柔和起来,“我觉得你那帅表弟挺不错的,他能扛过去。” “你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就知道他不错了?你就这么相信他?” 孔信笑起来,他就是没来由地相信罗子庚,觉得他跟一般十九岁的小男孩不一样,但要叫他说出哪儿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只是有这样一个奇怪的感觉,看上去哪儿都一样,但潜意识里就觉得哪儿都不一样! 温知君看向他,“既然你相信他,那我拜托你一件事儿。” “嗯?”孔信奸诈地笑眯了眼睛,压低声音,“拜托我做事,得给我等值的报酬哟。” 温知君凉凉地笑,“看上了我的什么东西,你只管过来拿好了。” 孔信冷哼一声,“算了吧。” “你看你这人……”温知君不爽道,“什么人品呀!” “我这人品再烂也就这样了,”孔信懒懒道,“不就是带带你那表弟吗?我知道他有心在古玩行里混饭吃,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让他只管来找我。” 罗氏公司破产了,纪凯还没来得及辞职就先失业,郁闷得直咬人,孔信找朋友上下打点,把他塞进梦寐以求的嘉华拍卖公司,跟着老拍卖师打打下手,积累经验。 穿上了嘉华的制服,把纪凯给美的呀,站在大穿衣镜前照来照去,就差扑上去舔自己的影子了,“哎,哥,你看我长得像拍卖师吗?” 孔信仰躺在大沙发上看着他,认真地说,“不像,我看你比较像小骚狐狸。” “那我就骚给你看!”纪凯一转身,蹿到他旁边,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仰着灿烂的笑脸摇头摆尾,“哥,你对我真好,你是真心喜欢我不?” “喜欢,我当然喜欢,”孔信话音未落,一把将他拎到沙发上,按倒开始扒衣服。 两人兴致高涨,飞快地撕扯着滚成一团,纪凯含情带笑的叫声像小奶猫一样热情撩人。 孔信从背后抱住纪凯,摸索着捂住了他的嘴,压抑的呻吟从指缝溢出,让孔信越发血脉喷张,兴奋得满头大汗。 光裸的身体充满了蛊惑,劲瘦的细腰,弯曲的长腿……视线开始模糊,朦胧中变成一具年轻的身体,闪着泪光的双眼,呻吟时露出的俏皮虎牙…… 人影虚虚实实地变幻,俊脸、虎牙、眉目如画……这不是罗子庚! 操!温知君!!! 孔信倏地惊醒,一把推开身下的人,后背上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纪凯正叫得欢呢,冷不丁差点被从沙发上踹下去,吓了一跳,“孔哥?” 孔信仰脸,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背上的冷汗被空调一吹,凉飕飕地,让他忍不住心颤,意银了罗子庚还没什么,毕竟那小子长得就是自己的天菜,可没想到最后居然意银到了温知君的头上,太可怕了,看了二十多年的那张脸,简直比灭火器还管用。 纪凯纳闷地回过头来,扫一眼孔信的胯间,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他一直觉得孔信是青年才俊,年轻力胜着呢,怎么就…… 难道真是岁月如飞刀,刀刀剁人鸟,孔信看着挺年轻,其实行走江湖近十年,这玩意儿早就磨损得要报废了? 3、罗小帅被甩 关键时刻掉链子,孔信也很尴尬,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纪凯先反应过来,笑着爬到他身上,嗔怪,“我就这么没吸引力啊?” 孔信讪讪地笑了下,转脸摸着鸟痛不欲生:不长脸的破玩意儿,一刀剁了算了! 他是被刚才的幻想吓着了,也没有了继续的打算,两人洗澡之后躺在床上纯睡觉,孔信丢了个大面子,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脑中不停地浮现出那兄弟俩的样子,一样的帅气,一样的小虎牙,特别是罗子庚,小白杨般的身段儿,剑眉星目,英挺俊朗,帅得他有点扛不住。 “哥,你还没睡?”纪凯转过来,“想什么呐?” “没什么,”孔信有些烦躁。 纪凯乖乖道,“哦。” 孔信眯着眼睛睡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推他,“哎哎,你跟罗子庚是同学?” “嗯?……嗯,一个学校,不同专业,”纪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倏地一下清醒了,“你问这个干吗?” “我就问问。” “哎呀,你是不是对他有企图?”纪凯一翻身,把他压到身下,娇蛮道,“哥,你是不是看上他长得好看了?我告诉你,他有女朋友,还特别漂亮会来事儿,你没戏的。” “嘿!”孔信被他雷笑了,“小东西,我长得不好看?我不会来事儿?告诉你,我现在是对他没兴趣,如果我哪天对他有兴趣,他能逃得出我手掌心?” 纪凯嘿嘿地笑,“逃不出,没有人能逃出你手掌心。” 孔信逗弄着他的下巴,“你呢?” “我更逃不出,”纪凯像小猫儿似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地撒娇,“哥,我没见过比你更帅更厉害的人。” 两句话就把孔信的毛给顺得滑溜溜的,其实他知道这话有多少真心多少水分,但是床上这点儿事,还要去计较什么真假,有意思吗? 自己拿钱养着纪凯,纪凯乖巧听话,真金白银你情我愿,两人各取所需各有所得,孔信觉得双方都舒坦了,这就够了。 就像罗子庚这样的美人,孔信作为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渣,背后意银肯定是有的,真枪实弹肯定是怂的,毕竟是温知君的表弟,闹出事儿来实在不好交代。 将罗家的收藏全都出手,已经是三个月后,钱也打到了罗家的账上,比罗家那堆垃圾真正的价值只多不少,孔信总算功成身退,没把温知君拜托的事情办砸。 古玩行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孔信从罗家那批货里赚了不少佣金,带纪凯出去好好玩了几天,晚上送他回学校,出来的时候冷不丁就看到了罗子庚。 作为一百年名校,S大布局古雅曲径幽深,孔信将纪凯送到宿舍,回头就迷路了,沿着蜿蜒的校园小径绕了两圈,正想找个人问路,眼角一瞥,路灯下那个挺拔的身影了就猛地撞进了视网膜。 旁边还有个长发女孩,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女孩回头就是一巴掌,孔信脸皮一抽,隐隐地发疼,坐在车里都听到那脆生生的巴掌声了,心想这年头姑娘下手可真狠啊。 罗子庚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低头看着女孩,神情淡淡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没两句话,那女孩就甩手又是一巴掌,转身跑了。 孔信不由得将车停下,从后视镜里看到女孩跑着跑着就蹲下哭了,罗子庚还低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也没有去安慰她,昏黄的路灯光落在身上,映得他侧脸俊朗忧伤,美不胜收,孔大少无法遏制地色心大动。 目送那女孩跑远了,孔信放下车窗,探头,“罗子庚。” “孔哥?”罗子庚吃了一惊,走过来。 孔信手肘搭在车窗上,叼着烟笑眯了一双桃花眼,“失恋啦?” 罗子庚:“……” 孔信更来精神,“被甩啦?” 罗子庚:“……” 孔信一摆头,“上车,哥来安慰你。” 罗子庚无语地看着他,“不用了,孔哥,不早了,你回去吧。” “才九点,挺早的嘛,上车,”孔信看他没动,嘿地一声不爽了,“我还请不动你?” 罗子庚无奈,只好绕到车那边,坐上副驾驶,孔信俯身过去,给他系好安全带,罗子庚身上有股青春洋溢的味道,和自己这样的老油条不一样,和纪凯那样的小妖精也不一样,是一种正直青葱的气息,独属于他的。 孔信把人带到一间酒吧,两人坐在吧台喝酒,罗子庚苦笑道,“我好像每次落魄都会被你撞见。” “缘分吧,”孔信捏着酒瓶的细长瓶颈,眯起眼睛观察他,三个月没见,这小子又帅了,从失怙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曾经那双惊艳他的双眼少了些天真,多了些沉稳,更加让人移不开眼去,他笑眯眯道,“刚才那姑娘是你女朋友?手劲儿挺大呀。” 罗子庚知道他在挤兑自己,自暴自弃道,“是啊,手劲儿挺大,我脸现在还疼着呢。” “啧,”孔信捏着他的腮帮子摸了一把,“这么帅的脸她也真下得去手,哎,你们俩到底谁甩谁啊?” 罗子庚沉默片刻,“孔哥,看别人倒霉你挺开心吧?” 孔信哈哈大笑,他能不开心吗?专业被甩十余年,还不兴他从别人的痛苦中获得一点儿快乐?至少心理是平衡的,心情是愉悦的,哈哈哈也有人被甩哇咔咔咔那人被甩时比我还傻逼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孔信倏地吞了声音,只见罗子庚仰头喝酒,脖颈修长,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 他的眼睛微眯起来,胸口有了一丝难以言明的蠢蠢欲动。 “嗬……”喉间溢出一声低吟,罗子庚灌下整瓶酒,眼中有了愤慨,他木然地看着前方,“我跟她谈了两年……她……她……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女孩了……” 孔信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其实罗子庚不跟他说,他也能猜出原因,罗氏破产了,别墅抵给银行了,跑车转手卖钱了,罗子庚从高富帅变成穷光蛋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头各自飞,更何况只是男女朋友呢。 拍拍他的肩膀,“别放在心上,感情不就是这样吗?她不要你了,咱再找个好的,你长得这么帅,还能少了女朋友?” “我不是想找女朋友,只是……”罗子庚哑声,“人情冷暖……这几个月我算是尝透了……” 孔信了然,这小子本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却没想到突然有一天老爹撂了挑子,留下吓死人的债款让他清偿,想必这些日子也吃了不少苦头,想了想,清了下嗓子,曼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罗子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孔信干笑两声,酒瓶和他一碰,“别翻着俩傻眼睛看我了,我不擅长安慰人,但我的意思你明白。” “嗯,”罗子庚苦笑一下,“我明白,哥,谢谢你。” “谢什么呀,你是温知君的弟弟,就是我的兄弟,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孔信胡乱揉一把他的头发,“只要是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 送了罗子庚回学校后,孔信到家已经十二点,叼着烟晃进门,看到父亲书房的灯还亮着,“咦,我爸还没睡?” “小孟回来了,”保姆接过孔信的风衣,轻声道。 “哦,”孔信点头,把烟熄了,抬腿走向书房,看向那个坐在红木交椅中的青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傍晚,下飞机就过来了,”孟昕回头,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一趟去河南,收了几件东西,我看不准,拿来给孔伯伯掌眼。” 孔信看过去,见父亲正在灯下把玩一个玉握猪,凑过去,“哎哟这东西品相真俊,还有血沁,盘出来肯定漂亮。” “你看看,”孔仰山随手将玉猪丢给孔信,一闻他身上的味道,皱起眉头,“又酗酒了?跟你说过多少次酗酒会影响判断力你为什么就是不往心里去?” “您比那查醉驾的都严,我记着呢,就喝了一杯,还是啤的,”孔信撇撇嘴,接过玉猪摸了摸,放在鼻下一闻,脸色变了,“新坑?小孟,你从哪儿捣腾出来的?” “洛阳,一窝土耗子盗了个汉墓,”小孟道,“刨出来老东西不少,我去晚了,只收到这个玉猪,知道奶奶喜欢高古玉,送来给她玩玩。” 孔仰山脸色不太好,土耗子就是盗墓贼的隐称,他们昼伏夜出,擅长打洞,故而得名,因此被盗出来的古董也被称为“老鼠货”。 “古墓是前人灵魂长住的地方,虽然不是你们直接去盗墓,可是没有买卖就没有破坏,”孔仰山不高兴道,“你们奶奶过寿,你画一幅锦灰堆,她就能喜欢,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孟昕无奈地和孔信交换个眼色,“我只是碰巧遇到,并没有上赶着去买,如果我不买,它就会被其他人买去。” “我明白,”孔仰山严肃道,“看着你长大,我了解你的性格,古今阁交给你们两个人我很放心,但是小孟,原则是一道线,没有弹性,我希望你们以后做生意,都能牢牢记住自己的原则,新坑货,不能收。” 孔信和孟昕点头,“知道。” 从书房出来,孟昕塞给孔信一块朽木,“送你。” “沉水香?”孔信抽着鼻子闻闻,眉开眼笑,抬臂搭着孟昕的肩膀,“兄弟,你这一趟可真是收获不少。” 孟昕无奈地被他揽着,淡淡道,“我运气好。” “NONONO,”孔信摇头,神神叨叨地竖起食指晃了晃,“这是你的天命,别看你闷不吭声,但人脉却比我还多,这是命中注定啊。” 孟昕摇摇头,定睛看着他,“你怎么瘦这么多?” 孔信抻个懒腰,“你跑到洛阳去游山玩水可舒坦了,我被温知君拉去为人民服务,都累出翔了。” 两人走上楼,孟昕看向他,“温知君?他拉你做什么?” “他姨夫欠一屁股债,跳楼了,留下一屋子的垃圾,我花了三个月才给消化掉。” “知君的身体怎么样?” “想知道?你自己去看看他呀,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比你我都舒坦。” 孟昕站定脚,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黑白分明,“嗯?” “他跟我姐一如既往地热恋着呢,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是超越科学的,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孔信打个哈欠,一头撞开房门,没骨头一般倒头歪进去,“小孟,晚安哈。” 孟昕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门口,看着眼前紧闭的木门,木然道,“晚安。” 4、第一次约会 孟昕回来第二天就去了温家,带去一个从洛阳收的明朝宣德年间蛐蛐罐,温知君常年抱病在家,做不了别的事情,就爱玩虫儿,对罐子别有研究,孟昕这个蛐蛐罐通体施蓝釉,饰白花,绘龙凤纹,精美绝伦。 温知君捧着罐子笑出两颗虎牙,“正经的宣窑蛐蛐罐儿,极品!” 孔信懒洋洋地坐在桌边,“宣窑罐儿多的是青花,蓝釉实在是少见,小孟,我现在总算知道你在外面跑的这大半年都忙活什么了。” “这样的极品,也就是小孟能收来,”温知君乐得见牙不见眼,摇头晃脑地掉书袋,“《清稗类钞》有着,‘明贮养蟋蟀之具,精细绝伦,故后人得宣窑蟋蟀盆者,视若奇珍’,这个蛐蛐罐既是少见的蓝釉,又是龙凤纹,肯定是宣德皇帝御用的罐子,哎哎,小孟,多少钱?” 孟昕淡淡地笑着,伸出六个手指,温知君点头,“值这个价,回头我让人把钱打到你们古今阁的账上。” 秋天暖和和的太阳一晒,孔信就犯困,半眯着眼睛对门外一比划,“知君,我见你们家的摆设好像变了,你可真有闲心。” “我哪有那个精神?是我姨,罗家不是破产了嘛,房子都卖了,我妈就让小姨搬来住,她没事儿就整理房子。” 孔信一下子来精神,“那罗子庚也搬来了?” “他没搬来,离学校太远,他住校呢,”温知君把玩着蛐蛐罐,倏地抬头看向他,“你这什么表情?” 孔信摸摸下巴,“你表弟挺帅的。” 温知君瞪他,刚要说话,孔信立马举起双手,“别教育我,我知道分寸,没打算动你表弟,明白?” “你要是敢动他,我就一刀捅死你!”温知君呲牙。 孔信哈哈大笑,“喂,要捅我得先把自己身体养好啊,就你现在这样儿,我洗干净脖子,你也割不断。” 温知君被他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抽过去,孟昕忙给他抚平胸口,恨声,“孔信你早晚死在那张嘴上!” “哎,知君你没事儿吧?”孔信底气不足,他和温知君从小玩到大,从来没想到温知君气性这么大,一句话而已,竟然气成这个样子,也慌了,忙去倒水,“哎哎哎,你喝口水,跟我这张贱嘴计较什么呢?乖……” 温知君又被他雷笑了,“你滚,别在这儿污染我家空气!” “嘿!”孔信刚要反击,突然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顿时乐了,回头对那两人抛个媚眼,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喂?” 罗子庚:“孔哥,有空没?我这儿有个东西想请你掌眼。” 当然有!孔信想就凭小罗你那张英俊帅气的小脸,哥哥我没空也要挤出空来啊,但他现在还不打算露出丑恶的流氓嘴脸,于是故作犹豫地顿了几秒钟,“唔,今天不行,明早吧,八点钟,在我店里,怎么样?” “行,”罗子庚痛快地答应,“上回说请你吃早饭也没吃成,明早补上!” “哎,那我要去烩萃楼。” 罗子庚笑起来,“没问题。” 暖暖的笑声从手机中传出来,孔信突然觉得心里十分舒服,“那可说好了,你小子再放我鸽子,就跟你翻脸了。” 罗子庚跟身边所有人都不一样,孟昕、温知君、纪凯……各个都是洞察人间百态的人精,一颦一笑间脑子里能转过千百个算计,而罗子庚被保护得太好了,冷不丁一头撞进这光怪陆离的花花世界,无所适从的懵懂让孔信抓耳挠腮地心痒。 虽然不能把他拐上床去春风一度,但交个朋友意银一下也是十分过瘾的。 为了烩萃楼的早饭,孔信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因为古玩街开市早,他再有约,也得去街上转一圈,没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就转头去了烩萃楼。 烩萃楼囊括金陵小吃之精华,手工精妙、用料考究、风味独特,孔信吃了二十六年都没吃够,抬腿迈进大堂,眯眼一扫,就看到罗子庚坐在靠窗的位置,披着一身晨光,那眉眼气质……绝了! “孔老板!”服务员迎上来,熟络地笑道,“楼上包间?” “不,”孔信笑得跟只卯足了劲儿准备偷腥的猫似的,对罗子庚那边一指,“有约。” 两人落座,孔信看都没看菜单,对服务员上下翻动嘴皮子,“鸭油酥饼、牛肉锅贴、雨花汤圆、五香豆、栗子饼、梅花糕、开洋干丝、蟹黄烧卖、桂花糖藕、鸡汁汤包,再来两碗桂花酒酿小元宵。” “请您稍等,”服务员轻快地离开。 罗子庚给孔信倒茶,笑得开怀,“今天才知道,你是说相声的。” 孔信哈哈大笑,捏着杯子,“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江南小吃讲究吃小东西,影青的荷盏、甜白的瓷碟,嫩绿的雨花汤圆,金黄的鸭油酥饼,热热闹闹堆了一桌子。 孔信出门之前在镜子前照了好久,他身材正点,宽肩细腰,身上一件光华内敛的黑色衬衫,低头喝汤时,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那叫一个精致漂亮! 罗子庚抬头说笑间,目光冷不丁撞见,倏地心头一颤,酒酿尚未入口,心头已经微醺。 孔信笑问,“你没怎么来这儿吃过吧?” “是啊,离以前我家太远,没必要大老远跑这儿来吃,今天第一次来。” 鸭油酥饼鲜香可口、脆而不碎、油而不腻,孔信吃得十分幸福,兴高采烈道,“那你可吃大亏了,烩萃楼几十年的老字号,我爷爷活着那会儿就常带我来,他在这儿帮人掌眼,我就在旁边吃小点心,吃了二十多年的点心,烩萃楼里最经典。” 罗子庚见他吃得撒欢,不禁跟着食欲高涨,“你爷爷也是收藏家?” “那时候不兴叫收藏家,叫玩家还差不多,南京第一玩家孔常翁!那是真心在收藏,咱们现在人,拍马都赶不上。” 两人吃完饭,一起回到古玩街,孔家在街上有间店面,上下三层,七百多平,既卖古董,又卖仿古艺术品,当年老爷子留下来的老字号,孔信和小孟都只是代管,这是孔家的根基。 罗子庚驻足,抬头,“古今阁”三个汉隶笔势生动落笔有神,两边各有一副小联: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 “是我奶奶的墨宝,”孔信挑眉,“她老人家笔头子比较有功夫。” 孟昕正在收银台后盘一块古玉,见到二人,目光在罗子庚背后的书包上扫一圈,疑惑地看向孔信。 “介绍一下,这就是温知君的姨弟,罗子庚,”孔信歪在柜台上,抬手往孟昕脸上揩一把油,“这位是我们古今阁的镇阁之花,孟昕孟大公子。” 孟昕面无表情拍开他的贱手,看向罗子庚,“你好,我听知君说起过你。” “你好,孟哥,”罗子庚迎上去打招呼,书包放在柜台上解开,拿出一个高约二十厘米的青花竹石芭蕉纹花盆。 孔信倏地来了精神,双手抓住花盆,细细地抚摸观察,从孟昕手中接过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检查一遍,放下花盆,看向罗子庚时,眼中饱含笑意。 “这玩意儿是你买的?”孔信看着他,“还是令尊留下来的?” “是我买的,”罗子庚眼神复杂地看着花盆,“孔哥,我判断这是一个光绪官窑,对吗?” 孔信抚摸着花盆细腻的釉层,“这不但是一个光绪官窑,还是个官窑精品,可以代表晚清官窑的最高水平,这是体和殿制,慈禧太后的御用瓷器。” 罗子庚目光落在盆沿“体和殿制”四个字上,“慈禧?” “西太后慈禧打通储秀宫和翊坤宫之间宫墙,将翊坤宫的后殿改为体和殿,作为饮茶用膳的地方,当年光绪选妃就是在体和殿中进行,”孔信从博物架上取下一个青花纹盘,让罗子庚去摸上面的釉质,“你看,光绪青花胎体厚重笨拙,釉面粗重稀薄,白中泛青,但是署体和殿款的瓷器做工精致,胎体坚密,釉色均匀,在收藏上具有更高的价值。” “值多少钱?”罗子庚问。 孔信和孟昕对视一眼,转脸看着他,“你这是在哪儿买的?” “地摊上买的,七百八。” 孔信抬手在他肩上捶一下,兴奋道,“好小子,捡漏了!你送到拍卖公司去,后边能加两个零。” 罗子庚显然没料到,吃了一惊,“……这么多?” “不过要送拍卖公司,见活钱就没那么快了,得至少明年春拍才行,”孔信道,“其实如果你不缺钱的话可以先收藏着,晚清瓷器目前的价格跟康雍乾三代比起来还有较高的升值空间,捂两年再出手,运气好的话能再翻一倍。” 罗子庚双手缓慢地抚摸着花盆滑腻的釉质,双眼死死盯着上面的青花竹石,沉默了几分钟,低声道,“不收藏,我卖。” 孔信看向他的眼神深沉下来,这小子跟他父亲不一样! 孟昕平静道,“相信我们的话,你可以先放在我们店里,我们帮你联系出手,这是寄卖合同……”说着从柜台下拿出纸笔。 罗子庚看向孔信,“那就拜托你们了。” 签了寄卖合同之后,孔信笑着看向罗子庚,“小子,运气真好,一出手就捡这么大个漏。” “也不是第一次,”罗子庚一笑,“之前也打眼过,交了几万块钱学费。” “有人交一辈子学费都捡不了一个漏,”孔信开心地揽着他的肩膀,“走,借哥哥点喜气,我们去街上逛逛。” 5、莫欺少年穷 古玩街常年人满为患,游人如潮,摩肩接踵,孔信叼着烟,两眼在地摊上滑过,见到入眼的就停下来看一看,但很快就抬步离开,现在正是历史上第四次收藏潮,玩古董的人太多,随之产生的赝品也充斥着各大古玩市场。 孔信看了几个都摇头离开。 “孔哥在找和田玉?”罗子庚好奇地问。 “对,”孔信应道,“奶奶八十大寿,她老人家一辈子最爱羊脂玉,我打算收一尊羊脂寿星做贺礼,不过现在看上去有难度,大部分白玉都达不到羊脂的程度。” 罗子庚停住脚。 孔信疑惑,“你怎么了?” “我认识一个人喜欢收藏古玉,记得他有过一尊羊脂寿星,乾隆工,从一个满清遗老的破落户那儿收来的。” “嗬!”孔信立刻笑眯了眼睛,“你还认识这样的牛人?” “他是我爸的瓷器收藏顾问,自己也开了一家艺术品投资公司,我爸很信任他,大多数收藏品都是在他建议下才买回来的。” 孔信点头,沉思片刻,“那你帮忙牵个线,我去拜访一下这个牛人。” 一周之后,孔信接到罗子庚的电话,说是联系到那位世伯,可以去他公司拜访,孔信立刻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就驱车赶去。 两人在会客室等了很久,一个年轻人走过来,微笑,“你好,我是潘先生的秘书,请问哪位是罗子庚先生?” 罗子庚站起来与他握手,“你好,我就是,潘伯伯还在忙吗?” “十分不好意思,潘先生正在开一个重要会议,所以让我来接待罗先生,”秘书笑道,“罗先生电话里说的那尊羊脂寿星已经出手,但是潘先生另有一件名贵的羊脂玉雕件,送给罗先生。” 说着打开随身携带的一只锦盒,黑色的丝绒上,一枚马鞍式玉戒熠熠生辉。 自清代以来,马鞍式玉戒十分流行,传世之品也有不少,但与羊脂寿星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潘南华送出这枚戒指,还号称名贵雕件,简直就是在打发叫花子。 罗子庚脸色不太好,转头看孔信一眼,发现他神色如常,正颇有兴趣地把玩那玉戒,“是籽玉,白润油泽,不错。” 秘书赞道,“这位先生果然好眼力。” 孔信将玉戒丢回漆盒,轻松道,“既然羊脂寿星已经出手,那我们也不便打扰了,这戒指太贵重,我们子庚不能收,让你们家潘总好好收藏着吧。” 两人从公司中出来,坐进车中,孔信笑眯眯地看向罗子庚,“小子,不高兴?” “我没想到他居然变脸变得这么明显,”罗子庚脸色铁青,“当初明明跟我爸交情那么好……” 看着他年轻而阴沉的脸色,孔信忍不住抬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别往心里去,潘南华是商人,无利不起早,跟红顶白也是人之常情。” 车子从潘氏的艺术品投资公司的楼底驰过,罗子庚抬眼扫向车窗外高耸入云的大厦,一抹阴沉从眼底滑过,“潘南华……” 孔信笑起来,“常言道莫欺少年穷,潘南华这是给自己挖坑作死呢,小子,你有志气,有眼力,未必报不了这屈辱。” 罗子庚一怔,眼中有种血性激发出来。 “但是,”孔信郑重其事道,“当务之急是我饿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 罗子庚脸色稍缓,低声道,“孔哥,对不起,让你白跑一趟。” “没事儿,”孔信大咧咧道,“反正离奶奶大寿还有一个多月,我再让朋友帮忙打听着,实在找不到,用碧玉或墨玉代替都行,只求雕工够好,奶奶的眼光太贼,一般玉雕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 罗子庚还是十分内疚,孔信与自己非亲非故,却愿意结交他这样的破落户,自己是憋足了劲儿想在他面前表现一番,没想到却被潘南华如此羞辱。 孔信看他那一脸纠结,就知道这孩子是蜜罐子里长大的,没跌过什么跟头,哈哈一笑,“你要实在愧疚,就请我吃晚饭,哥要吃顿好的。” 罗子庚不由得笑起来,“请你吃大餐” 于是罗大公子带孔信去吃了火锅,财大气粗地一挥手,“所有蔬菜随便你点,荤菜只能点一份。” “滚你个小畜生!” 热腾腾的火锅滚起来,孔信夹着肥牛在沸汤里涮,小心眼地用眼神剜罗子庚。 “唉,孔哥……”罗子庚憋着笑,严肃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穷嘛,火锅量多物美价廉。” “借口!”孔信敲敲打打,板着脸,“你怎么不直接请我吃麻辣烫啊?更物美价廉,五十块钱绝对搞定。” 罗子庚坏心眼地笑,“好主意,下回请你去我学校食堂吃,五十块都不用,就咱俩的战斗力,三十块钱到顶了。” “混小子,我要跟你绝交!” “够爽快!”罗子庚挥手叫来服务员,又添了两个菜。 孔信拍桌子,“服务员儿,来两罐啤酒,”转头对罗子庚道,“散伙酒,老子喝完就跟你分道扬镳。” 罗子庚大笑,“好!” 手机突然响起来,火锅沸腾的水雾中,孔信灌一口酒,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扫一眼罗子庚,低声接了电话,“你什么事儿?” 对面的身影突然倾过来,孔信吓了一跳,一抬头,发现是罗子庚探身过来拿他碟子去调酱料。 纪凯的声音传过来,“哥,我今晚得加班到九点多,你来接我,好不?” “我没时间,”孔信断然拒绝,目光追逐着罗子庚的身影,心不在焉道,“你下班了自己打车回宿舍。” “哥,”纪凯小狗一般抽抽鼻子,“你都好久没找我了。” 孔信不耐烦了,“我最近忙,这个月钱到账了吧,你自己玩儿去,行了,我这边还有事儿,挂了。” 说完,干脆地挂了电话,他有些烦心,纪凯这孩子最近经常打电话查岗,好像有点儿越界了…… 吃这碗饭的,最怕动真心,那对自己、对金主都不是好事,一旦动了心,就没那么容易接受金钱交易了。 孔信不蔑视灰姑娘,但是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两情相悦的好事儿呢?求而不得才是大多数人的爱情。 吃完饭,孔信送罗子庚回学校,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道,“小子,晚上睡个好觉,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罗子庚一笑,“我明白,谢谢你,孔哥。” “没事儿,你是知君的表弟,那就是我的表弟。” “嗯,”罗子庚点头,“孔哥你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点儿,你喝酒了,慢点儿。” “我有数,你快回宿舍,”孔信目送罗子庚消失在校园内,眼角含着笑意缓缓发动车子。 眼前突然人影一晃,孔信猛地一脚踩下刹车,后背噌地腾起一层冷汗,定睛看去,只见纪凯斜背着书包,双手大张,面无表情地挡在车前。 “你发什么疯?”孔信跳下车,用力甩上车门。 纪凯怨念地看着他,“你送罗子庚回来?为什么?你跟他什么关系?嗯?你是不是喜欢他?” 孔信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小祖宗,你要嚷嚷到所有人都知道咱俩的关系吗?” “咱俩什么关系?你都快不要我了!”纪凯委屈地嘟囔。 孔信将人拉上车,“是啊,我快不要你了,你个小神经病,警告你,再这么闹,我真不要你了!” 纪凯扁着嘴,眼圈泛红,“你一定是看上罗子庚了,我就知道……你上次还向我打听他,哥,你真坏,你太坏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孔信叹一口气,扭头看着车窗外的夜空,过了一会儿,低声道,“小纪,别越界。” 纪凯猛地愣住。 怔怔地看着他,刹那间眼泪就掉了下来。 孔信温柔地抹去他的眼泪,“我们这样不就挺好么,你玩你的,我玩我的,我不要求你守什么贞操,别惹些脏病回来就行,我们各取所需,多和谐,总要想那么多干什么呢?乖,别多想,别多管,别越界。” 纪凯越哭越凶,趴在孔信怀里抽抽搭搭,“我……我没越界……哥……我没越界……真的……没有……” 晚上孔信带纪凯去了酒店,两人没做爱,因为纪凯那小性子耍得让孔信有种养孩子的感觉,父性都被激发出来了,给纪凯洗完澡,抱上了床,还好心情地给他唱了首摇篮曲,不过他天生五音不全,难听得自己都听不下去,于是小破孩哭更凶了。 一番折腾,孔信到下半夜才睡着,感觉脑袋一碰枕头,手机就响了起来,烦躁地一把抓过手机,杀气腾腾,“什么事?”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当然是好事,乖乖,送你颗仙丹,吃不吃?” 熟悉的声音让孔信一下子清醒了,压低声音笑骂,“你个王八蛋还能有仙丹?别喂我吃药就行!” “绝对是极品,”对方信誓旦旦,神秘道,“抓紧时间过来,粉红旅馆,419室,带足了钱,高古瓷,目测是柴窑,本王法眼一开就觉得……” 孔信直接挂了电话,被子一扯,睡觉! 没两分钟,孟昕的电话追过来,“八贤王手里有高古瓷,你怎么不去?” “去他妈的高古瓷……”孔信被三番两次打扰睡眠,没好气道,“他说是柴窑,你信?” 孟昕淡淡道,“不信。” “那不就得了!”孔信怒道,“我还在睡觉呢,要去你去!” “别闹,”孟昕道,“八贤王那人你还不了解?他就是水大,但东西都是好的,虽然不是柴窑这种只在传说中的极品,但少不了开门到代的明清官窑,你去一趟吧,都快七点了,没什么好睡的。” 孔信思索片刻,“那行,我这就去。” 纪凯靠过来,迷迷瞪瞪,“哥,你要走了?” “嗯,”孔信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含糊道,“出门看货。” “刚听你说柴窑……”纪凯趴在他胸口,“柴窑真的存在?” “那谁知道啊,没有窑址,没有实物,没有史料,谁都不敢说死了,”孔信叼着烟揉揉他的乱发,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诸窑之冠……仅仅是传说就已经迷死个人了。 他穿戴整齐后离开酒店,半路给罗子庚打了个电话,“小子,别赖床了,跟我去看货,看哥哥是怎么当奸商的。” 剧烈的喘息从手机中传来,“我……我没赖床……在晨跑……” 孔信倏地愣住,手机从掌心滑落,一股蠢蠢欲动的邪火在丹田噌地爆发燃烧——这小子喘息的声音……太他妈有味了! “喂?喂??” 孔信忙捡起手机,深吸一口气,“那什么……你在学校门口等我,我二十分钟就到。” 雷克萨斯风驰电掣,甩着嚣张的尾气停在S大正门,罗子庚正好小跑过来,穿一件黑色卫衣,汗水沿着发梢滴进蜜色的脖颈…… 孔信扫他一眼,命犯桃花的双眼邪气地挑了起来,“啧,够青春靓丽啊!” “……” 6、威武八贤王 粉红旅馆是一个隐藏在寻常巷陌的无证经营小旅馆,小门、长廊、窄窗,外面都朝阳灿烂了,里面还乌漆麻黑,楼梯里灯是坏的,罗子庚按半天都没按亮,只好拿手机照路。 孔信一脚踩空,“我日!” “小心!”罗子庚猛地搂住他。 温热的皮肤让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孔信很沮丧地发现自己硬了。 罗子庚松开手,孔信抬眼看过去,觉得罗子庚目似寒星,帅得让人窒息。 这么优秀的人才自己竟不能染指,简直是要把人给憋出残疾!!! 好不容易找到419室,孔信泄愤般一脚踢开门,大骂,“王八贤你个乌龟王八蛋,又选这种破地方,他妈的正经买卖也搞得跟走私毒品似的!” “亲娘喂……”一个胖子倏地蹿过来,一把将孔信扯到门内,谨慎地关了门,“嚷嚷什么?人家粉红旅馆怎么了你这么歧视人家?大家都是兢兢业业赚钱,踏踏实实做人,你凭什么鄙视人家这地方?” “闭嘴!”孔信从他裤子口袋摸出烟盒,一看,“妈的,九五至尊……”说着敲出一支叼在嘴里,剩下很仗义地分给罗子庚。 罗子庚摆摆手,“我不抽烟。” “好孩子!”孔信将烟盒又塞回王八贤的裤袋中。 王八贤二指夹着烟,斜起眼睛打量罗子庚,片刻后,目光回到孔信脸上,牙花子嘬得滋滋作响,“兄弟,这事儿办得……不太合适吧?” 孔信冷笑,“都说千年王八万年龟,把你那俩虾皮子眼擦亮点儿,怎么就看不出这是温知君的表弟呢?” “我看出来了呀,跟咱们的温大美人是一个窑口出来的,形似神不似,真是各有千秋,”王八贤评价完,脸上银邪不减,压低声音,“所以才说你办事没水平。” “就你办事有水平!”孔信哼一声,然后也压低了声音,“我没搞他,温知君那边不好交代。” “我懂,我懂!”王八贤挤眉弄眼,一脸的春情亢奋。 “你懂根毛!”孔信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对罗子庚道,“这个死胖子就是咱们古玩行里鼎鼎大名的千里眼顺风耳,王八贤。” “见过八千岁!”罗子庚很上道,笑着伸出了手,“草民罗子庚,叫我子庚就行。” 王八贤与他握手,夸张地竖起大拇指,“懂事,真懂事,原来是罗大少,早就听你表哥说过,这会儿一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少年才俊,前途无量!” 罗子庚早先也听说过八贤王的名头,听说这厮专门当掮客,从不自己买卖,也不搞个人收藏,出了名的路子野、胆子大,经他手过的东西多半都是极品。 不过他觉得这人明显属于见面不如闻名。 三个人正说着,房门拘谨地响了三声,屋内安静下来,王八贤扬声,“谁?” “是我。” 王八贤与孔信对视一眼,走过去开了门,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背着一蛇皮袋走进来,局促地说道,“王爷。” “妈逼的老子以为你死路上了!”王八贤大骂,对他使个眼色,“快点拿出来。” 男人唯唯诺诺,“不……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说着解开蛇皮袋,拿出两个粉彩盖罐,颠儿颠儿地送到孔信面前,“大老板,您看,这可都是我祖传的……我祖上是大官儿……道台……” 孔信扫一眼,没有动,目光转到王八贤脸上,冷冷道,“八千岁一大早遛我玩儿呢?” 王八贤脸上也挂不住,抬手一巴掌呼到那人脑袋上,“放你妈狗屁!道台就生出你这歪瓜裂枣?你们家串秧儿了吧!!!赶紧把那两个骨灰罐儿收起来,敢来本王面前耍花枪,你他妈吃了豹子胆?” “王爷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儿还有……”那人忙收起那两个粗劣的仿品,手往蛇皮袋里一摸,又掏出一个元青花。 “鬼谷下山,真好,真好!”孔信悠悠地笑起来,手指对王八贤隔空点了两下,大声道,“王八贤,你牛掰!”说完转身离开房间。 罗子庚紧跟着走出去,那个大罐仿得实在太劣质,2005年佳士得公司的秋季拍卖会上,“鬼谷下山”元青花大罐创造了中国瓷器的拍卖记录,2.3亿人民币,折合黄金2吨,在当时是一个神话,从那之后国内国外“鬼谷下山”遍地开花,处处是赝品。 那人用这个来蒙孔信,实在是有点想不开。 “哎哎……孔信!孔大少!阿信!信乖乖!!!”王八贤忙追出去,拉住孔信的胳膊,“别生气,我去教训那呆逼!” 孔信站在楼梯上回过头来,挑眉,“我觉得欠教训的是你。” “对对对,孔大少教训的是,”王八贤嬉皮笑脸,揽着孔信的肩膀,“别忙着走啦,回来,我让那呆逼把祖坟都刨了给你。” 孔信狠狠一拳掏在他肚子上,磨牙,“拿不出点开门到代的好东西,我刨了你家祖坟!” “嘿,”王八贤一下子就乐了,“你哪天想刨就知会我一声,我帮你递铲子,不过实话说,我个人认为老王家祖坟里有宝贝的可能性比较低,你想啊,我老子当年都穷得当裤子……” 孔信重新回到房间内,那老男人鬼祟地瞟一眼王八贤,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蟋蟀罐,“大……大老板,这可是真宝贝……几百年了……清朝赵、赵子玉亲手做的!” “什么赵子玉?你手里也能有赵子玉?笑话!”孔信冷哼一声,拿起那蟋蟀罐检查一番,指腹细细地摸着,眼睛微眯。 “这真的是赵子玉,看款识……”那人腆着脸赔笑道,“我祖上是道台……” “闭上你的狗嘴!”王八贤呵斥,“这位是古今阁的孔老板,收过的蟋蟀罐比你吃的饭都多,妈了个逼的,蒙人还蒙到你孔爷爷的头上来,欠捅了吧!” “嘿嘿嘿,是我狗眼不识泰山……”那人抬手抽了自己两巴掌,眨着一双贼眼,“抽死这张贱嘴……嘿嘿,孔爷爷您法眼一开就看清了我有几斤几两……” “闭嘴,”孔信淡淡道,摸着蟋蟀罐,沉思片刻,“这虽然不是赵子玉,但也是民国初的仿品,老澄泥,包浆不错,有皮子,什么价格?” 那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伸出手指,试探道,“三万八,我收这罐子可费了老劲儿了……” 孔信瞥他一眼,“三千八,不二价。” “孔老板您不能这样啊!”那人哀嚎,“您大块吃肉,可也得给别人喝口汤啊!” “少废话!三千八,愿意我就收走,不愿意就算,”孔信不屑地看着那罐子,“你这仿品到底值多少钱你心里有数。” 那人不甘心地看一眼王八贤,惴惴道,“您再加点儿,八千,八千您就带走。” 孔信转身直接走人。 那人忙一把拽住他,“五千!五千块!我可是四千八收的,前几天下暴雨啊,我为了收这罐子风里来雨里去,淋得跟个小鸡子似的,不能白忙活。” 孔信低头看着他,嘴皮子轻动,“我再加二百,四千,没的讲了。” “成!我赔本赚吆喝,下回有好货还给孔老板您留着……” 成交之后,孔信随手用报纸将蟋蟀罐包好,放在罗子庚的书包里让他背着,抬腿走出房间。 一踏出粉红旅馆,外面阳光灿烂,孔信眯了眯眼睛,嘀咕,“忘带墨镜了……” “对,阳光刺伤了您明亮的眼睛,”罗子庚笑道,“孔哥,你杀价真狠。” 孔信回头看一眼俗鄙的粉红旅馆,“你觉得那个卖家可怜?” “……有点儿。” “小子,你太嫩了,”孔信冷笑一声,“他那样的二道贩子被称为‘二爷’,是古玩收藏链上最有油水的一环,别看他们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其实一肚子坏水,当面管你叫爷爷,转脸就骂你棒槌,家里名车豪宅,不比你我混得差,”他屈指弹一下罗子庚背上的书包,“这个蟋蟀罐四千八卖给我,实际上他收的价格恐怕还没四百八。” 罗子庚吃了一惊,傻半天才喃喃道,“这么狠……” 孔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古玩行里水深,你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以后多听多看,过几年自己行走江湖时可别丢了我的脸。” 后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八贤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二百多斤肥肉一个灵活的熊扑,整个趴在了孔信的背上,咬他耳朵,“信乖乖,帮我在你姐面前美言几句呗。” 孔家大小姐孔敏,是王八贤同志暗恋十几年、明恋十几年的绝世大美女,生得是金枝玉叶,养得是明艳照人,只不过不好意思,人家和温知君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都已经半截身子埋进爱情的坟墓里了。 孔信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滚滚滚滚开!你打算用这坨肥肉压死我?我姐和温知君情比金坚,我脑子进水了,去影响人家感情?” “呸!”王八贤大骂,“他温知君病秧子一个,从会吃饭就开始吃药,能给她幸福?能给她性福?性福!西应——性!佛无——福!” 孔信勃然大怒,浑身狂抖,“罗子庚,把这坨肥肉给我拽下来!” “得令!”罗子庚憋着笑,抓着王八贤的肩膀用力一拽,就把他撕了下来,“八千岁,得罪了。” 王八贤风度全无,扯着孔信耍赖皮,“咱俩关系这么好,你都不帮我去说媒?我还帮你买到了老澄泥蟋蟀罐,我这么圣母你忍心欺负我?” 孔信坚决与他划清界限,“同志,我跟你不熟!” “你才是同志!你全家都同志!” 孔信甩手就要走人。 王八贤一跺脚,怒指,“好啊,孔信,你偏向温知君!他先天性心脏病啊!你居然想把如花似玉的姐姐嫁给这样的人,你良心大大的坏了!我要跟你一刀两断!” “很好,再见!”孔信干脆道,“再也不见!” 说完,带着罗子庚抬步走向停车场。 罗子庚回头用余光看被丢在旅馆门口的王八贤,他肥硕的身躯逆光站在朝阳中,落寞地低下头,连光线中都是浓浓的忧伤,忍不住问,“孔哥,这样没关系吗?” 孔信伸出三根指头,“三……二……一!” “信乖乖~~~”背后一声哀怨长啸,王八贤扭着小蛮腰扑过来,“咱俩是尿尿和泥的交情……” 孔信一把搂住他的小蛮腰,皮笑肉不笑,“小可爱,尿尿和泥的交情你还骗我玩儿?” “谁骗你了?谁啊?谁?”王八贤大叫。 “高古瓷!开门到代!柴窑!!!” 王八贤脸色倏地严肃起来,两眼扫一圈周围,搂着孔信将他往角落里带,压低声音,“确实是柴窑,不过不是实物,是个消息,旁人出一百万我都不会卖给他,孔信,我只告诉你。” 孔信一脸的不相信,从小到大,他没少挨这家伙的算计,小时候他骗自己偷家里的古玩换钱买弹珠,长大后他骗自己高价买垃圾,这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王八蛋,孔信若再上他的当,就活该自己专注被甩二十年! 7、一起斗蛐蛐 “嘿,你别这么富有质疑精神啊,”王八贤提高声音,“货真价实的内部消息。” 孔信兴致缺缺,“那你说说,什么内部消息?” “汝州,朱文立,听说过没?” 孔信:“那个研究汝官瓷的?” “对,”王八贤压低声音,“汝州市古将台,有农民翻地翻出碎瓷片,朱文立去实地考察了,有可能是柴窑的窑址。” 孔信斜眼看他,“接着说。” 王八贤用力地点一下头,抬手虚掩着嘴,“据我可靠消息,这个古将台,就是柴窑,绝对的!” 孔信看他半天,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王八贤瞪眼,“你不相信?” 孔信抬手捏一把他肉呼呼的腮帮子,淡定道,“我不相信。” “卧槽!”王八贤怒了,“你……” 孔信直接一拳头堵住他的嘴,“你什么时候把柴窑的实物送到我手里,我什么时候才会相信你,明白?” 说完,带着罗子庚大摇大摆地走了。 王八贤揉揉僵硬的面部肌肉,出离愤怒了,“你你你你非礼我!!!孔信!孔大萝卜!你就是个实心的大萝卜!一个八两重!神马都不懂!不相信我,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卧槽,居然染指本王的出水芙蓉面,你这流氓!!!” 孔信和罗子庚带着老澄泥蟋蟀罐回到古今阁,孟昕正好做完一笔生意,回头看到孔信拿出来的蟋蟀罐,一愣,“子玉罐?” “你再看看。” 孟昕拿起蟋蟀罐,检验一番,眼中的光彩退下去,“是仿品,但是仿得真好,品相上挑不出毛病,就是缺了那么一丝神韵。” 伙计为三人送上茶水,孔信懒懒地窝进贵妃榻,捏着小紫砂壶送到嘴边,嘬一口,“对,形似神不似,这是民国初期著名仿家‘大关’的作品,现在很多人收藏的子玉罐其实都出自他之手。” “十年浩劫,好东西都没了,现在连这样出色的仿品都不多见,”孟昕无奈,抬眼看到罗子庚,“你的花盆出手了。” 罗子庚一愣,眼中一丝复杂的神色闪过,这是他正儿八经的第一笔生意,从此之后,就算两只脚都迈进古玩行了,两眼一闭,头脑中仿佛还回放着父亲从二十楼上一跃而下的样子,刹那间,血肉模糊…… “发什么呆!”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后背上,罗子庚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回头,看到孔信捏着小紫砂壶从贵妃榻上站起来,晃悠到柜台后,“小孟,我看看交易合同。” 当年老佛爷用过的花盆,卖了九万八,按照规矩,罗子庚付给古今阁十分之一的抽成,孟昕本想推辞,孔信笑眯眯道,“收着吧,这小子跟我偷学了不少本事,就算学费了。” 罗子庚嘿嘿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正是秋虫凶猛的时候,送走罗子庚后,孔信和孟昕抄上家伙,直奔温知君家去斗蟋蟀。 温知君正带着眼镜在火绘葫芦,用烧红的铁针在葫芦表皮上绘画,这种细致的手艺孔信和孟昕都不擅长,只有常年卧病在家的温知君有那闲功夫去钻研,还钻研得颇有些成就。 见到他们来,温知君从灯下抬起头,脸上漾开个灿烂笑容,小虎牙露出来,“看我新绘的葫芦怎么样?” 孟昕一笑,“好功夫。” 瘦可一握的葫芦上,密密地绘着蝇头小楷: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你又费这功夫干嘛?”孔信觉得不可思议,“看眼睛都累出血丝了,你再把自己折腾出毛病来,是谁受罪啊?” 温知君不耐烦,“行了行了,就你一天到晚地批评别人,我这是打算送给你奶奶的寿礼,她老人家老早就说想要绘个心经的。” 孔信不领情,“她就是随口一说,自己都没往心里记,就你还当个任务记着呢,信不信她现在早就忘了。” “别人也许忘了,也许假装忘了,但我记着,一直记着,”温知君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温知君没别的优点,但我说到做到。” “你跟我姐还真是绝配,”孔信慢悠悠地笑道,“都有够小心眼儿。” 温知君脸色一沉。 “别啰嗦了,”孟昕给收拾了桌子上火绘的装备,取出自己的蟋蟀罐,“咱们的正事儿呢?” 斗蛐蛐这件事,三个人从穿开裆裤斗到快要娶媳妇,各自清楚对方什么水平,开局不过十分钟,孔信毫无悬念被三振出局,他心浮气躁,玩不转这些小虫儿,记事以来就没斗赢过温知君! 退场后坐在凳子上看那两人杀得你死我活,孔信突然觉得命运很有趣,仿佛上一次厮杀的时候他们还在尿尿和泥的年纪,兴奋起来眉飞色舞大呼小叫,一转眼十几年岁月变迁,大家的位置竟然都没变。 最后还是温知君的“西风紫”技高一筹,咬得孟昕“一丈青”掉头而跑,杀局结束,孟昕笑着摸出一个葫芦,“你又赢了,这是你的。” 温知君接过葫芦,还没细看,孔信突然捂眼大叫,“哎哟小孟你耍流氓!” 只见葫芦上花纹繁复,皮色发红,只是图案有点伤风化,正面是个凭栏小憩的妇人,背面却是此妇与男人大行风流之事,云髻半散,丰胸肥臀,十分精美。 这是典型的春梦图。 孟昕挑眉:“我对你耍流氓了?” 温知君含笑点头,“的确是耍流氓。” “看,”孔信道,“你没对我耍流氓,但你对我准姐夫耍流氓了。” 孟昕微微一笑,“昨天碰巧收到的,不值几个钱,但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滚你的!”温知君抓狂大叫,“为什么我会喜欢这个!” 孟昕笑着看他跳脚,温知君一年中有十个月是躺在床上的,那活蹦乱跳的两个月便尤为珍贵,半晌,淡淡地道,“我就是耍流氓了,你怎样?” 温知君被孟昕和孔信轮着欺负,彻底没脾气了,开始动口赶人,“你们俩不做生意啦?小心古今阁砸在你们手里。” 孔信最喜欢看他被欺负得不行时露出这种抓狂的小样儿,哈哈大笑,“做,不做生意上哪儿去给你寻极品蟋蟀罐?我接下来要去一趟汝州。” “做什么去?” “不告诉你!” “你!” 孔信道,“刚得到的消息,不怎么准,我先去看看,省得肉都被别人抢了,咱连口汤都喝不着。” 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王八贤,但若问圈子里最靠谱的掮客,孔信第一反应绝对是王八贤,合作这么多年,这厮的话甩掉八分水,剩下的揉吧揉吧再砍三分之一,那就是真的,这一点,孔信深信不疑。 从温家出来,孟昕问,“八贤王这次的消息靠谱?” “八九不离十,”孔信叼着烟,思索着道,“我这一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罗子庚来店里的话,你多帮帮他,他是知君的表弟,最好别疏远了。” 孟昕:“他们两兄弟长得还挺像。” “都有虎牙而已,相处久了就知道,一点都不像,”孔信转过来,看向孟昕,神色认真,“小孟,知君跟我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孟昕猛地扭过头去,“不用你提醒。” 孔信眯着眼看他眼底的青影,片刻后,突然一笑,“那最好,我就那么一个姐姐,容不得别人伤害她。” 他这一去就是一个半月,各大窑口逛两圈,收了一袋碎瓷片,然后拐道去了北京,那里有个鼎权威的医生,看心脏病有一手,只是眼高于顶,一般人请不到,他托人送了不少钱才好不容易得到这个约他来宁出诊的机会。 温知君的病是家族遗传,从小都说他活不过二十岁,没想到如今二十七岁了还活蹦乱跳的,一方面是保护得好,另一方面要归功于这人天性乐观爱玩,洒脱的人总是会命长一些。 晚上请帮忙的人喝酒,北方人能喝,几个人轮番上阵,迅速把孔信灌得找不到北了,强撑着回到酒店,还没来得急换鞋就奔去洗手间狂吐,他酒量一向不错,但这段时间太累,倒得特别快。 单膝跪地抱着马桶吐到胆汁都出来了,胃里的翻江倒海总算舒缓了些,他满口苦涩,茫然地看着前方,脑中一片混乱,生活、工作,无数的人、事在脑中变幻,他没来由就想到了罗子庚。 微眯着朦胧的醉眼,仿佛能看到那小子跟在自己后面傻不拉几地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又单纯又懂事。 孔信甩了甩头,拧开笼头用冷水冲脸,好不容易才稍稍清醒,将不合时宜的想象从脑子中赶出去,醉醺醺地扑到床上。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奔波一个多月,忙晕头了,有必要找人泻泻火,省得胡思乱想。 跟医生约好给温知君检查的时间,孔信第二天就回了南京,他不回去也不行,纪凯那小妖精按一天三顿饭地打电话撒娇,吵着想他,正好孔信觉得心理比较脆弱,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来巩固一下渣攻形象。 回家之后什么事情都没干,就先带纪凯好好玩了两天一夜,把小妖精喂饱了,才送他回学校。 没想到在学校门口又遇到了罗子庚。 8、小罗闹别扭 当时孔信正把纪凯拦在车上上下其手,天色擦黑,学校门口还是人流如潮,纪凯怕被同学看到,急得耳朵都红了,孔信是个根正苗红的流氓,玩这种羞耻心PLAY极大地满足了他的怪蜀黍心理。 “哥,你真讨厌,”纪凯眼角还带着泪痕,撅着嘴下车。 孔信从车窗探出头来,邪笑着看他,“一会儿说讨厌,一会儿说喜欢,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 “我不告诉你!” 孔信笑容更得意,屈指弹一下他的脑门,刚要说话,突然感到一道不怎么友好的视线从车外射过来,扭头望去,不由得怔住了,“子庚?” 车窗外,罗子庚双手插在裤袋里,从夜雾中慢慢走过来,“孔哥。” “小子,一个多月没见,又帅了,”孔信忍不住夸奖一句,点燃一根烟,邪气地挑起眼角,“哎,想我了没?” 罗子庚没有笑,淡淡道,“你又开玩笑了。” “得,不开你玩笑,”孔信道,“我这次带回来不少碎瓷片,你明天去店里拿,平时摸摸瓷片,多了解各个窑口的特点。” 罗子庚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把话题转得那么快,愣了几秒钟,才点头,“好。” 孔信:“……” 三个人在人流如潮的学校门口,诡异地沉默了。孔信莫名其妙有一种被抓奸的窘迫感,旁边的小妖精和眼前的小白杨就跟他大小老婆似的,一撞在一起,这气氛诡异得呀,没话说了! 半晌,纪凯出声,“我要回宿舍,你还不回家?” “我马上就走,”孔信回过神来,看向罗子庚,“你这是干嘛去?” “跟舍友去吃晚饭。” 孔信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不远处有几个大男生,他是个高精度雷达开机自启动的死基佬,目光在那几人身上一晃,迅速就将各项指标衡量一遍,很显然,全是穷矮挫。 目光转回了罗子庚脸上,笑道,“你舍友长得可比你差远了。” 罗子庚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男人的相貌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啊,”孔信一下来了精神,“但凡你长得帅气点儿、讨喜点儿,人家卖东西给你也高兴,压价什么的也可以接受……哎,算了,说了你也不往心里记,这些都要你自己慢慢摸索。” 孔信闭了嘴,主要是纪凯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他本有心跟罗子庚多说几句,但纪凯肯定又会闹,他不介意对方有点小脾气,但他非常介意一个大男孩像小娘们似的喝干醋。 兴致缺缺地一挥手,“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各忙各的去吧,拜拜了。” 让纪凯下车,孔信开车回了古今阁,他并不经常住在家里,孔仰山和老太太家教森严,有一点过错都要被揪着耳朵挨教育,久而久之,他能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有时会住在自己买的小公寓里,但更多时候是直接住在古今阁。 老祖宗留下来的店面满载古韵,特别是三楼,收藏的全是精品,每一件都有着几百上千年的故事。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坐在三楼喝一杯茶,把玩着几百年前大家闺秀们玉手摩挲过的稀世珍瓷,心绪就能渐渐平息下来。 他在散发着温润宝光的瓷器之间坐了一晚上,将从汝州收到的瓷片一一鉴定好,按类分装,这样罗子庚学习的时候会省事很多。 摸完那几百个碎片,天色已经大亮。 罗子庚却没有来,孔信坐在店里等了一天,那小子都没露面,眼看着日头落山了,孔信胸口像堵了块石头,郁闷得神经性胃疼。 孟昕疑惑地看着他,“你在等人?” “没有,”孔信烦躁。 “你看上去心情不好。” 孔信面无表情,“大姨夫来了,不爽。” 孟昕看他的眼神越发像看一个神经病。 周日,古玩街最拥挤的时候,罗子庚出现了,孔信正倚在门口卖笑,一眼就看到那挺拔的身影在人流中走着。 他冷眼看着罗子庚一个个地摊走过,继而看都没看古今阁,直接路过了。 嘿!孔信不禁新奇起来,这小子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他肯定是吃错药了,要知道孔信这人性格巨恶劣,谁敢让他不舒坦,他要让谁全家都不舒坦。 不由得提高声音,“罗子庚!” 被指名道姓了,罗子庚没法装听不见,慢吞吞地走过来,“孔哥。” “还知道管我叫哥?”孔信指责,“你小子忒不像话了,我上回让你过来拿瓷片,你早忘到脑后去了吧?” “……嗯。”罗子庚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孔信噌地起了火气,心想老子看你长得不错,有心提携你,小混蛋你还拿乔?于是内心怒火滔天,表面越发和蔼可亲地拍拍他脸蛋,“小朋友,对哥哥有意见?” “……没有。” “肯定有。” “没有。” “罗子庚!”孔信一拍大腿,“你小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招不招?不招我可要撕破脸了!” 罗子庚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要怎么撕破脸?” 孔信嘶地倒吸一口冷气,被这小混蛋给噎住了,说实话,两人一没情缘二没恩怨,还真没什么脸可以撕的。 郁闷地转身往店里走,摆手,大声道,“你小子有能耐,那我们不管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就此分道扬镳!” 罗子庚却又跟了上来,也不说话,就跟在他后面。 孔信拎起自己的茶壶,仰头喝茶,一回头,冷不丁看到那小子俊朗的脸,噗地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谁叫你进来的?” 罗子庚灵活闪过去,抖抖袖子上的水珠,“古今阁开门做生意,你还能撵我出去?” 孔信挑衅,“那刚刚是谁三过此门而不入的?” 罗子庚收敛了笑容,眼神落在他的脸上,欲言又止。 孔信怒,“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你跟……”罗子庚踟蹰片刻,低声,“孔哥,你跟纪凯……” 孔信神色一僵,挑眉,“什么?” “那天在学校门口遇见,我同学说,”罗子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慢吞吞道,“纪凯是GAY,被包养的,他在嘉华拍卖行实习也是金主托的关系。” 被问到脸上,孔信反而顿时淡定下来,老神在在地嘬一口茶水,冷笑两声,“不好意思,给他介绍工作的正是不才在下你孔哥我。” 罗子庚眼神倏地闪过一丝狠戾。 孔信抬手捏住他的腮帮子,扯了扯,“傻小子,现在古玩行里已经很少有你这样天真无邪的傻逼了,我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正经谈恋爱还是包养小男孩,这些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是你该关心的事儿吗?聪明人会见事不说、问事不知、闲事不管,从我这儿学到本事才是真章。” 罗子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孔信咧嘴一笑,“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小屁孩。” 伙计端了茶水上来,见两人气氛诡异,强笑,“孔老板你怎么不让我们小罗坐啊,俩大个子杵在这儿吓唬人呐?” “你们的小罗的屁股金贵,做不得咱们的破凳子,”孔信没好气,正说着手机突然响了两声,他掏出来一看,短信里只有一串地址,扫一眼,就将手机收起来,对伙计道,“我出去看货,你看着店,等孟老板来了跟他说一声。” 伙计:“没问题。” 孔信抓着外套,走出店门,回头瞥一眼还在愣神的罗子庚,不禁又气又笑,“还傻站着干什么?走。” 罗子庚二话没说,木然地跟他上车,见车径直开上了高速公路,方茫然道,“去哪儿?” “桦墅村。” “哪儿?今晚还能回来么?” 孔信道,“在江宁,能不能回来要看待会收到的是什么货。” 罗子庚一顿,“可是我明早有课!!!” “哎哟你都这么大了还不会逃课啊?”孔信随意藐他一眼,道,“我现在就在给你上课呢,咱们古玩行里的走南闯北,没有什么抛弃不了的东西,学校里那几节破课,翘了就翘了。” 罗子庚:“……” 孔信一边开车一边得意地说教,“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一边是学校里华而不实的屠龙之术,一边是哥哥我十年来的宝贵经验,傻逼都知道该舍哪一个,哎,你还想回学校去上课吗?想回去就说啊,我这就把你放下来。” “你闭嘴吧,”罗子庚表情痛苦地扭头看窗外:都出城几十里了,在这儿放下来,你打算让我十一路回学校吗? 走高速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桦墅村,孔信将车停在村外,让罗子庚拎起包,两人走进村中,放眼所及,土建楼房鳞次栉比,孔信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 “桦墅村,”罗子庚一笑,“别的不知道。” 孔信笑起来,二指夹烟,指向路边一个矮房,“这是秦家祠堂,当年的老祠堂坍塌,这是后建的。” “秦家祠堂?”罗子庚眉头皱起来。 “对,”孔信道,“这个村子在宋朝时出过一个权势熏天的大奸臣。” 罗子庚恍然大悟,边走边两眼打量这个静谧的村落,“我们今天的宝主竟然是秦桧后人?” “你太想当然了,少年。” 罗子庚:“……” 孔信哈哈大笑,“村子是秦桧的村子,但宝主不是秦桧后人,”他看一眼左右,压低声音道,“这附近前几年发掘过一座夫妻合葬的大墓,考古人员发掘的时候就发现已经被盗墓贼抢先,贵重物品洗劫一空。” 罗子庚吃惊,“新出土的文物不能交易!孔哥,这趟货我们不能收!” 孔信叼着烟,悠闲地看他一眼,“收回来我立马出手,放心,不会被发现的,钻法律空子我很在行。” “不行!”罗子庚猛地站住脚,一把攥住他的手臂,粗声,“孔哥,跟我回去。” 9、修内司官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孔信稀松平常地扫视着静谧的古镇,淡淡道,“你尝过破产的苦头,该知道金钱有多重要。” “那也不能犯法!”罗子庚死死攥住他的手臂,“孔哥,你不缺钱,不需要这么做!” 孔信:“老师都没有教育过你要居安思危吗?我现在是不缺钱,但你能保证我不会在某一天变成穷光蛋吗?” 罗子庚眸子中倏地迸发出一丝狠光,转瞬即逝,他说,“我不会让你变成穷光蛋,就算……就算真变成了穷光蛋,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犯法的事情,绝对不能做。” 孔信看着年轻人认真的样子,心尖突然柔软起来,唇角不由得上翘,伸手扯扯他的腮帮子,“傻小子。” “嗯?”罗子庚傻了。 “咱们挣钱过日子,都是刨一口吃一口,钱固然重要,但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孔信的手指沿着他脖颈下滑,落在心口,指尖戳着结实的肌肉,“做人最重要的一点,是原则。” 罗子庚傻愣愣地看着他。 “我们玩古的,要厚积薄发、得失随缘、问心无愧,贫穷绝对不能成为违反原则的遮羞布。” 罗子庚眨眨眼睛,“孔哥,你什么意思?” “傻小子,你真以为我要去收新坑货?”孔信一拳头将人捣退好几步,冷哼两声,抬腿往前走,“本大少腰缠万贯,用得着去做这么没品的事儿?” 盗墓贼挖出来的那些东西,还带着土腥味儿呢,不盘上个百儿八十年,孔大少会嫌弄臭了自己的手。 罗子庚始反应过来被他涮了,苦哈哈地追上去,“哎哎,你装得太像了,真的,演技一流……” 孔信笑着瞥他一眼,刚要说话,巷子里一辆奥迪迎面开过来,罗子庚拉着孔信靠墙边让开路,巷子太窄,奥迪几乎是贴着人的鼻尖开过去。 “操!明知巷子窄还开车进来,怎么不被卡住的?”孔信骂一句,后怕地摸摸鼻子,如此英俊有型的鼻子万一被挤出个好歹那就亏大了。 罗子庚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去,“我帮你摸摸,没挤扁……” “滚一边去,”孔信恼火地挥开他,脑中突然闪过司机的样子,一怔,“罗子庚,快看那车牌号,哪儿见过?” “……嗯?”罗子庚正笑着呢,闻言扭头看向缓缓驶出窄巷的车,眨眨眼睛,“哪儿见过?” “我要能想起来还用得着问你?”孔信没好气。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没走两步,孔信突然骂了句娘,脸色变了,“我想起来了,那司机是潘南华的秘书。” “啊?” “啊什么啊?就知道啊!你这大脑袋里盛的都是豆腐花?”孔信对他后脑勺呼一巴掌,大骂,“上回咱俩去潘南华公司求购羊脂寿星,结果被老小子涮了的那回!” 罗子庚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他也记起来,刚才车上的司机,依稀就是那次代潘南华出面像丢垃圾一样送了块破玉给自己的秘书。 “你说……那车里坐的是潘南华?” 孔信磨下后槽牙,“可能性不大,以潘南华的身份,不可能亲自下乡来收货,我估计是他秘书代他出面,呵呵,”他抬头往青石板路的深巷中望一眼,突然呲牙一笑,声音里带上一层蠢蠢欲动的邪恶,“酒香不怕巷子深啊,看来真有好东西,小子,擦亮眼睛,说不定今天哥能给你唱一场好戏。” 罗子庚好奇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家伙故作凶狠的样子无比可爱。 两人拐进小巷深处的人家,堂屋挂着帘子,遮挡住日光,大白天显得室内鬼影幢幢,孔信和罗子庚打声招呼进门,王八贤已经在堂屋里了,大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身后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马仔,排场十足。 孔信:“……” “嗨,孔老板,”王八贤将茶碗随手递给马仔,站起来抖抖衣袖,拱手,朗声道,“多日未见,愚兄甚是想念你。” 孔信面无表情:“……” “咳,咳,”罗子庚上前笑道,“八千岁您也在呢,我们没来晚吧?” “不晚,不晚,”王八贤做傲然出世状,“不过就是被潘南华横插一杠子的时间而已。” 孔信低笑了一声,屋里另外几个人脸上挂不住了,他们一边托付王八贤找下家,另一边又搭上潘南华,想着价高者得,没想到时间没卡好,潘氏的人刚出门,就和跨进门的王八贤迎面撞上,漏了馅。 “潘总把货收走了?”孔信淡淡地问。 “没有没有,”主人家立刻捧上一个宝箱,“王爷,孔老板,你们看,这是家父当年的收藏品,如果不是为了买房子,我实在不舍得卖。” 说完,他紧张地双手搓了搓衣角,郑重其事地打开宝箱。 孔信自他打开的那一刹那就微眯起眼睛,和王八贤对视一眼,两人都靠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出现在桌面上的琮式瓶。 罗子庚适时地递上工具。 孔信拿便携式显微镜仔细观察琮式瓶的釉色气泡,神情淡然,气息绵长,罗子庚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人在欣赏古玩时整个人都会和平时不一样,仿佛突然之间就收敛了所有的利爪和尖牙,一层老僧入定般的淡定闲适悄然笼罩下来、 “这位老哥,你知道令尊的这件宝贝是什么吗?”孔信收起显微镜,看向主人家。 “听家父活着的时候念叨过,这是一件雍正仿官窑琮式瓶,只可惜口部碎了一点,成了残品。” 孔信摇摇头,“这不是雍正年间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琮式瓶,让主人家看器底的落款,“这‘大清雍正年制’六字,是后加款。” “不可能!!!”主人家脸色大变,在没有底款的器物上加写稀有年号,是常见的作伪手法,比如在普通仿品青花瓷底部加上“大明永乐年制”,立刻就变成价值连城的永乐青花。 这家的女主人也黑着脸一大步跨过来,嚷嚷,“孔老板,说话要有证据,这个瓶子刚才潘氏公司的工作人员也看过,确定是雍正官窑,你要是想借此压价,那我们可不奉陪!” 罗子庚一把将孔信拽到身后,皱眉看着女主人,“请你说话注意一点!” 孔信拍拍罗子庚的手背,让他稍安勿躁,抬头看向王八贤,“八千岁怎么看?” 王八贤没抬头,眼睛上翻,提溜转着看他一眼,手里把玩着小显微镜,啪地打开又关上,来回玩了十几次,才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孔信,瓮声瓮气,“我当然是和你看法一致。” 知道这家伙滑头,什么话都不会说死了,随时都给自己留着全身而退的后路,问他基本是等于白问,孔信扭头,“罗子庚,你来说说。” 罗子庚知道他是有意考验自己,想了想,认真道,“我也觉得这是后加款,不过……”他转头看着孔信,犹豫片刻,道,“不过这件琮式瓶本来的年代,应该是南宋。” “什么???”主人家再次震惊。 “对,是南宋,而且是……”孔信赏识地对罗子庚一笑,两人异口同声,“修内司。” 南宋朝廷偏安江南一隅,将北方的奢靡生活照搬至了临安,当然少不了精美绝伦的稀世珍瓷,于是毁于战火的官窑开始复烧。 孔信对主人家解释道,“我们常说宋有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后来人们常说的官窑其实是三个窑口,即北宋的汴京官窑、南宋修内司官窑和郊坛下官窑。雍正个人喜欢官窑,所以在位期间令御窑厂仿烧了大量官窑瓷器,工精物美,以假乱真,”他的目光转向罗子庚,“那么雍正仿品和真品该怎么鉴别?” 罗子庚一笑,“真正的官窑瓷器底足不平,釉质肥厚,并且上薄下厚,遍身大小开片,有牛毛纹,而雍正时期的作品修胎规整,虽然胎质莹润,但是不似真品肥厚不均,迄今为止也没有发现牛毛纹……老哥,你这件琮式瓶是典型南宋修内司烧制的礼器,至于上面的款识,我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听他们说完,主人家激动得手都抖了起来,他既然想卖古董,自然也做过一番了解,如今全民收藏,人人言必称五大名窑,香港苏富比曾拍卖过一只北宋汝窑天青釉葵花洗,最后成交价格为2.08亿港元。 “孔老板,这个……这个琮式瓶,值多少钱?” 孔信斟酌了很长时间,“老哥,这是一件南宋官窑不错,但是……被后加款,又是残品,所以价格上……” “孔老板,你尽管出价,我们卖给你,”女主人大声嚷嚷,一张胖脸红扑扑的,“刚才潘氏的那个工作人员,还一口咬定这是雍正官窑的残品,才给三十万……” “你嚷嚷什么?闭嘴!”男主人突然打断她,讪笑着看向孔信,“孔老板,您别听她瞎嚼舌头,没有什么三十万,她听岔了。” 孔信沉默半天,慢慢开口,“老哥,这件琮式瓶我可以出四百万。” “这可是南宋官窑!少了一千万我是不会卖的!”男主人态度十分坚定。 “四百万,只多不少,”孔信淡淡地说,“既然我会告诉你它的真实窑口,就不会在金钱上诓你,老哥,潘氏那人说得不错,这是件残品,并且被后世作伪,否则别说四百万,就是四千万都是少的。” 夫妇俩在相互打眼色,看得出来,那女的想出手,毕竟四百万不是小数,但那男主人明显觉得少了,希望再加点儿。 王八贤坐在太师椅上吞云吐雾,慢悠悠道,“一个屋里不好直接撕破脸,我们先出门去,让出地儿来让你们老公母俩打一架,商量商量,到底成不成交,可都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不过本王把话先撂下,今天如果不成交,日后再反悔……你们奉陪,可本王没那美国时间!” 说完站起来,弹弹衣袖,一把揽过孔信,亲亲热热地出门去。 屋里立刻有低低的吵骂声隔着帘子传来。 “信乖乖,”王八贤搂着孔信嬉皮笑脸,“这么长时间不见,想哥哥了没?” “想得我肝肠寸断,”孔信一拳头掏在他肥厚的肚腩上,“操,你又胖了!” “胡扯!”王八贤摸着肚子义正言辞,“你不觉得本王看上去越来越雍容华贵了么?” 孔信默默推开他的大脸。 夫妇俩商量了十五分钟,其中十分钟在互骂,剩下五分钟里一分钟时间是酝酿,四分钟互殴,最后骁勇善战的女主人大获全胜,孔信用四百万抱走了琮式瓶。 从主人家出来,王八贤挂在孔信身上,“乖乖,这玩意儿要出手不?还是你先玩两天?” “不用你操心,这个瓶子我还有用。”孔信看向罗子庚,发现他也在看自己,遂一笑,“小子,不是说有好戏给你看吗?等着吧。” 10、柴窑的传说 当天晚上他们果然没来得及回市区,王八贤一早就在当地温泉酒店定下了房间,他是古玩行里第一会享受的,自然不肯大晚上的坐车赶路,谈成一笔大生意后去泡个温泉,再找几个漂亮乖巧的小美人,摇色子玩飞行棋,生活快活似神仙。 孔信被他一忽悠,果断下榻同一家酒店。 穷乡僻壤没什么娱乐活动,三人吃完私房菜后就回酒店去泡温泉,王八贤四仰八叉地靠在池子中,周围水雾缭绕,声音仙气飘渺,“听说,你去汝州了?有啥收获来跟哥哥共享一下。” “你指哪方面?”孔信闭着眼睛不动声色。 “还能哪方面?操,你去找心脏病专家那事儿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我缺心眼儿啊,没事儿去关心温知君?他可是我情敌!”王八贤骂一句娘,捞起杯子喝口米酒,“我只关心你去古将台,看到柴窑了没有。” “废话,你自己不会动脑子想想?”孔信不耐烦。 “嘿,你可别跟我藏私,”王八贤连脑袋都仰到水底去了,只露出一张嘴和俩鼻孔,撅着嘴说,“我跟你讲,柴窑这玩意儿是绝对存在的。” 孔信睁开眼睛,“为什么这么肯定?” 王八贤谨慎地扫一眼在旁边闭目养神的罗子庚,孔信压低声音,“自己人,嘴严心细,不碍事。” “嗯,”王八贤靠过来,热乎乎的胳膊揽住孔信的膀子,孔信一米八的大个子,愣是让他揽出了小鸟依人的感觉,不禁怒了,“王八蛋你他妈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罗子庚倏地睁开眼睛,扭头看向他们。 王八贤也怒了,“孔大萝卜你他妈叫个毛啊,尿尿和泥的交情了,给哥搂一下会死?” “你到底还说不说?” “说说说,我当然说,”王八贤挫败地放开他,端酒杯和他碰一下,颇有些回忆往昔的微眯着眼睛,“为什么说柴窑存在呢,是因为有人真见过,还不是别人,就是我家那已经驾鹤西游了的老爷子。” 孔信抿着米酒,不置可否地听着,他们俩的成长史是一部骗与被骗的血泪史,二十六年的血泪让孔信早就把眼前这人贴上了黑名单:满嘴大话、假话、废话,就他娘的没有实话! “你这什么表情?”王八贤瞪眼,“不相信?” 孔信面无表情,“不相信。” 王老爷子五十年前就是赫赫有名的掮客,虽然一生未娶,花甲之年才过继了王八贤,但这不影响他在古玩行里叱咤风云。 不过,如果说王八贤说话孔信当他是放屁,那么王老爷子说话就连屁都不是,那是个比王八贤还要水大的坑货。 “乖乖你太多疑了,”王八贤哼哼一句,继续道,“老头子当年快断气了才告诉我这事儿,他年轻的时候,在景德镇见过真柴窑,果真是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孔信动容,“景德镇?” “对,”王八贤语气里带上三分向往,“早年传闻,说景德镇有个大收藏家,康无邪,仿得一手好官窑,那柴窑就在他手里。” “康无邪?”孔信突然提高声音,“康仿?” 王八贤挑起眼睛,“你看不起做仿品的?” 孔信没有应声,他们古玩行就是个杯洗交加的茶几,每天都有人打眼有人捡漏,最怕的,就是遇到仿品。 但你偏偏怪不得那些烧制仿品的罪魁祸首,人家烧得是仿古艺术品,甚至还有国家颁布的“民间手工艺人”的证书。 说实话这也不无道理,陶瓷烧造是世代流传下来的珍贵手艺,你自己眼力不行还真不能怪人家烧得逼真。 “没有看不起,”孔信淡淡道,“古今阁也有一些仿古工艺品在卖,只是你说康无邪手中有柴窑,这里的可信度就要打个折扣了,谁不知道他是官窑王,仿得几能乱真。” “就算他能乱真,那也只能骗骗那些烧包,还能骗过我家老头子?能骗过你爷爷?” 孔信一愣,“我爷爷?” 王八贤得意道,“告诉你吧,鉴赏柴窑那天,我家老头子,你爷爷,孟七爷,潘小九,包括现在还活着的阿十公,‘博古十少’可有半数都在场,他康无邪手艺再牛逼,能骗得过那一双双火眼金睛?” 孔信不禁动容,好眼力都是在真金白银中洗练出来的,他爷爷那一辈人手上走过多少古董后人根本无法想象,那种一眼定真假的本事后人也无法复制,既然能入他们的眼,恐怕这柴窑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听说康无邪和夫人感情特别好,俩人生了一个足球队,现在也不知道这柴窑在谁的手中,连我都打听不出来,”王八贤若有所思,“哎,你说会不会是康老爷子给带到坟里去了?” “那没个准,”孔信随口道,虽然现在不讲究厚葬,但是如果那东西真的特别喜欢,用来陪葬也不是不可能,听说当年京城著名的玩虫大师李侗华死后就用了他最爱的万礼张蟋蟀盆来盛骨殖。 王八贤一下子来劲了,“哎哎,你说我是不是该找几个人去刨刨老康家的祖坟?哎哟那可真有点难为情,说不定康无邪和他夫人都躺在里头呢?不过我估摸着那柴窑瓷器应该不大,放两个人的骨灰八成得有点儿挤……” “滚你的,”孔信一脚把他踹到水里,“缺八辈子大德了吧!” 泡完温泉回到房间,罗子庚问孔信,“八贤王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孔信蹲在电视前找碟片,“今天说的这些……五五分吧,柴窑确实有存世的可能,但他说在康无邪的手中,这就太他妈扯了。” 罗子庚点头,谁不知道康无邪是官窑王,专做仿品的,如果他收藏着柴窑,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孔信转过身来,罗子庚抬眼,倏地心跳漏了一拍,眼前之人浴袍宽松,露出漂亮结实的胸肌,泡完温泉的肤色红润、眉眼含春……让他不禁浑身热了起来。 “傻看什么?”孔信浴袍下摆一晃,大咧咧坐在床上,两条性感长腿随意交叠,拿着遥控器按了几下,“不早了,赶紧回你房间睡觉去,明早还有好戏呢。” 罗子庚盯着他的长腿,木然应了一声,人没有动。 孔信起疑,歪头看过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抬脚去踹他,“傻小子,看个毛啊?没见过哥这么强壮的男人?” 罗子庚被他踹得踉跄一步,跌坐在沙发上,正好看到浴袍下一闪而过的热辣风光,顿时炸毛,“你……你没穿内裤!” “老子爱穿不穿,关你鸟事?”孔信不爽了,他是个花心大萝卜没错,但他是个有原则的花心大萝卜,罗子庚长得再诱人,两人的关系也不适合往床上发展,这是原则问题,所以一心和他划清界限,没有丝毫越界行为,他自认为已经够正人君子了,这混小子傻叫个毛毛! 罗子庚尴尬,“我……” “滚回去睡觉!”孔信拿遥控器扔他,“你小子今天有够奇怪了。” “我滚我滚,你别摔人家酒店的东西……”罗子庚忙不迭退出了他的房间,他也觉得自己够奇怪,这个年长的男人好像有魔力一般,一举一动都让他想入非非。 在他门外站了十几分钟,勉强清醒了些,罗子庚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忍不住去想孔信,英挺的双眉、漂亮的胸肌、性感修长的双腿…… 半夜,罗子庚挫败地从被窝中爬出来,腿间一片濡湿,在浴室洗内裤时突然就崩溃了:操啊,我这是怎么了??? 爬回床上的时候听到隔壁传来了声响,酒店的房间不隔音,特别是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那若有若无的叫声便显得分外刺耳。 罗子庚猛地坐起来,竖起耳朵听了两声,抄起被子捂住脑袋。 ——他要疯了!他就要疯了!!! 隔壁折腾到了凌晨两点多,罗子庚听见那边房门咔哒一声,披着睡袍打开房门一条缝,正好看到一个纤细的少年扶着腰走远,眼神倏地深沉起来,目送少年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缓缓走出房间,看向孔信紧闭的房门,狠狠抿住嘴唇。 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上,罗子庚天刚亮就起来了,去楼下转一圈,得知王八贤已经离开,买了早饭带回房间,正好看到孔信拿着手机站在房间门口。 “哎,我正找你,”孔信笑得像只偷腥的老猫,“好戏来了。” “什么?” 孔信将他拉进房间,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拿出豆浆插好吸管,边喝边道,“潘南华亲自打电话约我。” 罗子庚倏地抬头,“他要干什么?” “别这么敏感,放松点,”孔信一手豆浆一手包子,吃得一脸满足,口齿不清道,“昨天咱们捡了他的大漏,老狐狸肉疼呢。” “你说那个修内司琮式瓶?”罗子庚反应过来,沉声,“他想吃咱们的货?” 孔信冷哼,“那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11、孔二少回国 在房间里吃了早饭,罗子庚正在收拾桌子,孔信揪着衣角将人拽过来,手指灵活地整理他的衣领,“傻小子,出门在外,形象很重要。” 两人身高差不了多少,罗子庚一低头,就能看到孔信莹润的嘴唇,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亲昵得令人肝颤,他突然心尖一抖,猛地将孔信推了出去。 “卧槽!”孔信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惊奇地咋舌,“你小子吃错药了?” “我……”罗子庚尴尬不已,喘着粗气看向他,目光撞进他清澈的眼眸,心跳倏地漏了一拍,他突然一转身,往门外走,“我大概真是吃错药了!” 疾奔回房间,猛地将门摔上,罗子庚倚在房门上大口喘息,方才的那一刹间他竟然想吻孔信,想将那个男人按在怀里,死死吻住那张善辩的嘴…… 要疯了! 真是要疯了! 灌下三大杯凉开水,罗子庚整理好表情慢吞吞走回隔壁房间,抬眼看到孔信果然是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借口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他好像没办法对孔信撒谎。 “孔哥……”罗子庚犹豫着叫了一声,“我刚才……”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敲响,孔信站起来,拍拍罗子庚的肩膀,低声道,“角落里坐着去,别他妈胡思乱想。” 说完去开了门,罗子庚汗涔涔地一眼看去,倏地神经绷紧——潘南华带着秘书站在门外。 “潘总,”孔信冷淡道,“进来吧。” 潘南华进来,他是个气质儒雅的老收藏家,中式布衫,两鬓斑白,进门就含笑握住了孔信的手,“叫什么潘总,世侄,家父与令祖是故交,我们不该这么疏远。” 孔信从善如流,“潘叔,坐下说话,”说着指向罗子庚,“这是罗家大少,想必潘叔不会陌生。” “是,是,”潘南华眼眸笼上一层怜悯,悲戚地长叹,“看到子庚,我就想到和你父亲一起赏玩古瓷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唉……这人啊……怎么就这么脆弱呢……” 罗子庚脸色不虞,和潘南华一握手就松开,站到了孔信身后,没有再说什么。 孔信开门见山,“潘叔,我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件琮式瓶我还没有玩够,暂时不打算出手。” 潘南华不以为意,笑道,“你先别急着拒绝我,昨天是我手下的人眼力不够,没认出那个雍正官窑的残品竟然值古今阁出四百万,今天我来……只是想借来赏玩赏玩。” 孔信一笑,“子庚,拿出来请潘叔掌眼。” 罗子庚顿了一下,有些不情愿,但没有忤逆孔信的意思,去保险柜中取出琮式瓶,捧到了众人面前。 潘南华连忙带上老花镜,颤巍巍地凑到琮式瓶边,用显微镜细细观察,指腹摸着细腻的釉子,喃喃自语,“这样的釉色……气泡……果然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孔信笑问,“潘叔还觉得这是雍正官窑?” “……不好说,”潘南华皱眉,仔细查看了琮式瓶的里里外外,才缓缓摘下老花镜,看向孔信,“这确实是南宋修内司,世侄,怎样才愿意出手?” 孔信脸色冷下来,“潘叔,我说过了,还没有玩够。” 潘南华沉默片刻,对秘书道,“小李,让孔大少看看我们的诚意吧。” “是,”秘书利落地将保险箱打开,请出黑色锦缎上一尊白润莹泽的羊脂寿星,精雕细琢,纹饰清晰,繁而不乱,包浆醇厚,一看便知是宫廷旧藏乾隆工。 罗子庚沉声问,“潘总这是什么意思?” 潘南华擦擦眼睛,“这尊白玉寿星我收藏了十几年,前段时间转给一位朋友,如今听说世侄在寻白玉寿星,所以特意从朋友那里要回来,世侄若是有兴趣,就带回去赏玩吧。” 孔信盯着保险箱中的羊脂寿星,冷笑一声,“潘叔打得一手好算盘,知道我急求白玉,就巴巴地送过来,只是玉器现在是什么价,瓷器现在又是什么价,潘叔叔可别算岔了。” “算不岔,”潘南华哈哈一笑,示意秘书送上支票,“世侄,下周可就是老夫人的八十大寿了,唉,时间过得真是快啊,我这一闭上眼睛,还能看到当年鸾仪女史笔走龙蛇的芳姿,一转眼,几十年就过去啦……” 孔老太太芳名蒋鸾仪,写得一手好汉隶,当年和孔老爷子琴瑟和鸣,在圈子里也是赫赫有名。孔信扫一眼支票上的金额,不动声色地微笑,“潘叔到时可要来喝酒。” “一定,一定。” 送走潘南华,孔信用脚尖踢上房门,回头把支票沾点口水,吧唧一下贴到了罗子庚的脑门上,得意道,“一来一回尽赚三百万,怎么样?” 罗子庚一把抓下支票,死死盯着上面的金额,“潘南华这个老混蛋!还敢提我爸……他还敢提我爸……” 孔信怕他发飙弄坏支票,连忙抢下来收好,一转身,倏地怔住,他没想到罗子庚的眼圈竟然红了。 “别生气了,”孔信一般不爱安慰人,但他今天心情好,于是坐下来将罗子庚搂到怀里,慈母一般拍拍后背,“乖,别生气……” 罗子庚咬牙切齿,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就是潘南华……就是他一直怂恿我爸买古董……还牵线……买回来的都是垃圾!亏我还一直以为他和我爸是真心朋友,后来才知道他……出事了第一时间就撇清关系,他……他还敢提我爸……” 孔信眼睛微眯起来,没想到这孩子对潘南华成见如此之深,不过想来也合常理,潘南华是出了名的笑面狐狸,当年罗家如日中天时,想必他对罗子庚也是非常和气的,而罗子庚对他,肯定也挺崇拜,所以后来那么迅速的变脸才会伤到这个孩子。 “别气了,傻小子,”孔信低声道,“咱们黑了他三百万,昨天他那秘书肯定是打算晾一晾卖主,回头再压价的,没想到被咱们捡了漏,咱们赚大发了,乖,别生气了……” 罗子庚深嘘一口气,缓缓平息下来,一转头,两人都愣了,他们坐得太近,这么一转,几乎到了嘴对嘴的地步。 温热的气息相互吞吐,气氛渐渐暧昧起来。 罗子庚喉结滑动一下,哑声,“孔哥……” “糙了,”孔信站起来,拍拍自己血脉喷张的脸,自言自语,“今天怎么跟吃春药了似的……” 罗子庚看着他诱人的细腰长腿,眼神深沉起来。 有了这羊脂寿星,让孔信在老太太的寿宴上必能狠狠出一把风头,孔氏家大业大,枝蔓甚多,此时齐聚一堂,为老太太庆寿,几乎让整个古玩行来一场小型地震。 老夫人这辈子养了两个儿子,老大孔仰山,就是孔信的父亲,老二孔行景,远在美国做陶瓷艺术品生意,此番却并未回国,只是派了儿子孔义来送贺礼。 孔信亲自去机场接这个堂弟,特意叫上罗子庚来当搬运工,两人到机场的时候赶巧了,飞机正好降落。 一个高大挺拔的混血帅哥挎着包走出来,拿着手机东张西望。 “阿义,这里,”孔信招手。 孔义眼睛倏地亮起来,长腿甩开,两步就冲过来,一头扎进孔信怀里,撒娇,“哥,你想死我啦!” “滚开,”孔信一根手指戳在他脑门上,将人推出去,对罗子庚一甩头,“拎上他的箱子,我们走,饿死我了……” “哥,你没吃饭?”孔义趴在孔信的背上,高大的身体像只大型犬,吭哧吭哧地嚷嚷,“我也没吃,飞机上那空姐性骚扰我,可把我给恶心得呀……哎,虽说我高大威猛风流倜傥,但我绝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呀!” 罗子庚认命地拖上孔义的箱子,不知道他带了些什么东西回来,一只巨型箱子塞得死沉死沉。 不近不远地跟着他们,看那哥俩相亲相爱,罗子庚心头突然涌上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到了孔家大宅,车子还没挺稳,孔义就跟只猴子一样蹿了出去,以狼的速度奔进大厅,“奶奶!大伯!大姐!我孔二少又回来啦!!!” “哎哟哟,我的小祖宗唉……”老太太乐坏了,忙拉着孔义的手,“大半年没回来了,咱们家老幺又长帅了,哎哟,怎么好像瘦了?” 孔义转一圈,一手扶腰,一手扶住后脑,摆出个巨恶俗的POSE,“我天天健身来着,肥肉没啦,你看看我,现在浑身都是肌肉……” 孔信停好车,和罗子庚拎着箱子进来,“阿义,你箱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沉得我差点都没拎起来。” “哦,对,我爸给奶奶带的寿礼……”孔义蹿过来,轻巧地拎起箱子。 罗子庚意味深长地看了孔信一眼。 孔信瞪眼,“你看个毛?” 罗子庚凑过去坏笑,“明明是兄弟两个,你弟弟力气大多了。” “嘿,你个小畜生还会嘲笑我了?”孔信横眉怒目,“我这手是拿古董的,值多少钱啊,能去干这种力气活吗?” 这边还没说完,就听孔义那边突然砰地一声,箱子猛地弹开,乱七八糟的东西喷射出来,孔义忙蹲在地上狂捡,讪笑,“意外,这是个意外……” 老太太面无表情从脑袋上抓下一条大红内裤。 孔义一把夺过内裤塞进箱子中,认真解释,“美国和这里压强不同,特别是还上天飞了一圈,压强好像更大了……” 12、老太太寿宴 孔二叔让孔义送来的寿礼很牛掰,一副两米见方的清代刺绣福禄寿三星百寿图,打开之后艳惊四座。 老太太笑笑就放下了,这个二儿子已经很多年都没回国了,送再贵重的寿礼都代替不了。 寿宴设在紫金饭店,孔老太太出身书香门第,已故的孔老爷子更是当年石头城里赫赫有名的大玩家,古玩行里有头有脸的都来赴宴,实在来不了的也派人送了寿礼。 孔信穿着西装,显得腿长腰细,分外诱人,翘着二郎腿坐在休息室翻寿礼簿子,“啧啧,一个簿子都不够写,蒋家来了,李家也来了,哎哟潘南华还送了份大礼……真不简单,老太太这一趟收的寿礼能办个小型拍卖会了……” “大少,温家来了。”伙计走过来,轻声说。 孔信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正看到温知君坐在轮椅上,后面跟着西装革履的罗子庚,双腿修长,俊朗逼人。 两人笑一下,他走过去,低头看着温知君,“不是说这几天不舒服么,怎么又跑来?” “再不舒服,奶奶的寿宴我也必须得来,”温知君轻快地笑道,“八十大寿呢。” “过了八十大寿还有九十大寿,你急什么?”孔信没好气。 温知君挑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笑笑,没有再说什么,孔信却懂了他的意思:就算老太太还有九十大寿,但他恐怕是赶不上的。 “知君,”一个清柔的声音从大厅另一边响起,孟昕快步走过来,从罗子庚手里接过轮椅,推着温知君往里走,“孔信,你手头的事情多,我先带知君去休息。” “嗯,”孔信点头。 刚一转身,就听旁边人倒吸一口冷气,回头一看,顿时心脏都停摆了,只见紫金饭店外宽敞的大路上,一溜黑色轿车鱼贯而入,中间的幻影分外风骚,一名黑西装白手套的马仔小跑上前,打开车门,一条粗腿迈出车外。 闪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璀璨万千、光华万丈。 孔信:“……” 半分钟后,王八贤西装墨镜,咬着雪茄,威风八面地晃到孔信面前,豪爽大笑,“信乖乖,哥姗姗来迟,你没生气吧?” “……”孔信死气沉沉地看向他。 “哎哟还跟哥赌上气了,”王八贤大手伸过来,在他头发上一通呼噜,“乖,今天是咱们奶奶的八十大寿,不带闹脾气的……” 孔信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心想谁奶奶啊?你爹跟我爷爷是一辈人呢,大庭广众之下,在他屁股上狠踢一脚,“进去吧你!” 寿宴准时开始,紫金饭点最大的大厅座无虚席,孔老太太精神矍铄,在孔敏的陪同下走出来,满头银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美目含笑,简直是风韵不减当年。 孔敏扶着奶奶走到台上,眼神在人群中一扫,就看到了温知君,立刻兴奋地展开笑容。 “艾玛……看这笑靥,看这红裙……真不愧是本王看上的女人……”王八贤死死咬住勺子,“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本王愿做那不早朝的昏君……” 话音未落,孔信一把将他脑袋按进面前盘子中。 孔敏陪完老太太第一时间往这边跑来。 “啊,她要来了,信乖乖,你看我领结歪了没,”王八贤坐立不安,“哎哎,我是不是站起来迎接比较好……” 话未说完,就见孔敏一阵风掠过,头也不回地奔着温知君那一桌去了。 “哗啦啦……什么声音?”王八贤一头磕进盘子,有气无力地自问自答,“是我破碎的少男之心……你摸摸……” 孔信痛苦地扭过头:你去死吧! 孔敏走到温知君旁边,罗子庚起身,给她让了个位置,“敏姐,你坐。” “谢啦,”孔敏大咧咧地坐下,抓过温知君的杯子喝茶,目光在桌子上哗啦一圈,“这是谁安排的酒席啊,你这桌怎么能上这些大油大盐的菜?肯定是孔信又疏忽了,我得去骂他……” “别,”温知君笑笑,“一桌子人呢,怎么能只对我一个人的胃口?” “那也不行!”孔敏强横道,“这菜你不能吃,走,我让厨房给你另做。”说着推起温知君的轮椅就走。 “不用不用……”温知君挣扎两下,被孔敏强行按住,愣是给推走了。 满桌人都震惊了,罗子庚讪笑两声,“他们俩感情好……” “嗨!谁不知道他们俩感情好啊,”一个人笑道,“全古玩行里都知道,咱们孔大小姐和温大少是青梅竹马,要不是感情实在是好,孔先生也不会同意这婚事啊。” 其他人纷纷点头,温家的心脏病不是个秘密,大家都知道,也都看着这对金童玉女呢。 酒过三巡,一个人醉醺醺地对罗子庚道,“你那表哥实在是……天妒英才!绝对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罗子庚道,“慧极必伤。” “对对!”那人拍着桌子,“慧极必伤!” 罗子庚点头,“知君哥博古通今,很有才华。” “不,不,咱们搞古玩的,哪一个不是博古通今?才华算个毛啊,”那人摇头,“温知君最牛逼的地方在他的手艺上,温八刀,牛得一比,哎,可惜了……” 温家是做雕刻起家,这一点罗子庚知道,但他除了见温知君火绘几个蝈蝈葫芦,平时就没怎么见他动过手。 “他现在身体不好了,也就不雕了,我见过他雕的仕女图,那真是绝了,”那个人说着,促狭地笑起来,压低声音,“当年他和孔大小姐的定情信物大家都听说过吧?” 此言一出,桌上有几人都笑起来,孔敏性格张扬,那定情信物不知道向多少个人显摆过。 罗子庚也跟着笑,“你说的是那个蝈蝈葫芦?” 这事儿简直是人尽皆知,温知君曾经送给孔敏一个蝈蝈葫芦,从种植、挑选、范制全都不假他手,葫芦呈鸡心形,干净无瑕疵,最精绝的是上面的花纹,是孔敏站在多宝格前鉴赏一个梅瓶,动作神态栩栩如生。 “那是一绝啊,那会儿温知君才十几岁吧,手艺比有些五六十岁的老工都精细,整个葫芦上只有一道模痕,没人知道那模子是什么样儿,范出来的葫芦真叫一个漂亮,把孔大小姐那英姿飒爽的神态表现了个十足十。” 罗子庚心里一动,这葫芦他是真没见过,不过看孔敏明艳动人的容貌,也能猜出来该有多精美绝伦。 想到这里,他唇角带着浅笑和同桌酒客碰杯,看似不经意间抬眼往孔信看去,见他正和王八贤一起在孔老太太膝下恶意卖萌,侧脸俊美,丝毫不逊于孔敏的美艳。 王八贤的寿礼是一挂朝珠,108颗东珠浑圆璀璨,孔老太太心情大好,笑着把玩着朝珠,嗔道,“小八,你爸爸要是知道送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能气得活过来,他脾气最大了。” 王八贤立刻大声道,“哎哟我的亲奶奶,他要是知道我把这朝珠送了您,肯定得开心得从坟里爬出来,举双手双脚赞成!” “你这熊孩子,”老太太指着他笑骂,“你是非要把他气活了不行?你爸爸跟我是同辈,你怎么还叫起奶奶来了?” “奶奶,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傻X呢,”孔信道,暗地里对王八贤竖个中指,他怕这个没谱的王八蛋自爆恋情,让孔敏难堪,那就难以收场了。 寿宴都快结束了,孔义才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怀里抱着个布包,满脸喜色地冲到老太太面前,“奶奶,我今天天还没亮就去古玩街,终于给您挑到一样寿礼,绝对的艳惊四座。” 老太太一下子乐了,“小老幺,你从小就没古玩这根筋,别是又去糟蹋钱了吧?挑了什么东西,快拿给奶奶看看,奶奶帮你掌掌眼。” 孔义满心欢喜地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罐子,“这宝贝我估计得有三千多年历史了,高古的陶器,你看上面这包浆、这彩绘……” “作死的小兔崽子哎!!!!”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俩眼一翻,直接倒下去就要抽风,众人忙围上来抢救。 “哎,奶奶,您高兴得抽过去啦?”孔义拎着罐子凑上去大叫。 “抽你大爷!”孔信飞起一脚踢碎他的罐子,怒骂,“哪个缺德玩意儿卖给你的尿壶?老子去砸了他的店!!!” 一场闹剧下来,老太太被扶回去静养,送走宾客后,孔仰山怒不可遏,用手杖狠抽了孔义一顿,然后打电话去美国批评他教子失败的二弟。 孔二叔接到大哥的电话,喜不自胜,立马积极承认错误,承诺一定会好好教育这个儿子,然后乐滋滋地感慨,“大哥,你今天心情真好,以前每次接到我的信你都会生好几天气,还从来不给我回信……” “信?什么信?”孔仰山一头雾水。 “哦,对,有信,”孔义连声应道,从口袋摸出一个精美的信封,“老头让我带给你的,今早还特意放在口袋里,忘记了的说……” 孔仰山抖抖信封,一把玫瑰花瓣掉了下来,香气扑鼻,拿远了看半天,挫败地递给孔义,揉太阳穴,“这香味熏得我头疼,阿义帮我念念,我没带老花镜。” “哦,”孔义接过信,老实地朗声读道,“吾兄仰山卿卿,见字如唔……” “闭嘴!”孔仰山一把夺过信纸,胡乱折两道,塞进口袋,愤恨地看向孔义,一脸地恨铁不成钢:老不靠谱养出来的小不靠谱!真是……家门不幸! 孔义凭一人之力搅乱寿礼,将奶奶和大伯都气得差点爆血管,一举赢得众人膜拜,孔信更是震惊地看着他:艾玛蠢成这个傻逼样儿,他以后能继承二叔的艺术品公司? 不过二叔每次家书都是下笔千言离题万里,洋洋洒洒几万字,用肉麻情书的笔法谈论美国天气、饮食、经济、政治……末了还嘱咐大哥一定要把家书念给老太太听,这份孝心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晚上温知君等人留在孔家吃晚饭,饭桌上孔敏毫不避讳,亲热地为他布菜盛饭,让全桌人都看不下去了。 “咳,”孔信清了下嗓子,“姐,好好吃你的。” “咳什么咳,你喉咙不舒服?”孔敏对他翻白眼,“知君没在咱家吃过几顿饭,不了解咱家的口味。” 孔信被她那白眼翻得很郁闷,“咱家吃的不是五谷杂粮?” “你懂什么?”孔敏哼哼,“你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孔信瞪眼,“谁说我没谈过?” 孔敏用力瞪回去,“我说的!你初恋是我姐们儿,人家都说了,你压根就没长良心,没情没趣,人家怀疑你是同性恋,你以为两个人一起写作业那就叫谈恋爱?” 王八贤赶紧附议,“对对,那不叫谈恋爱,那叫互帮互助学习小组,以小王之愚见,孔信八成是中什么诅咒了,哎,我下回给你介绍个大仙去去晦气。” “哥,你打算啥时给我找个嫂子?男的女的我不介意,”孔义兴奋大叫,“哎妈呀,我离开的这大半年你又被人甩几次啦?” “叫毛叫!我单身你有意见?”孔信脸上挂不住了,“闭嘴吃你的饭!你家老子没教育过你吃不言睡不语?” 孔义委屈,“哎你自己还不是在说话!” 四个人闹得不可开交,孔仰山一张老脸都憋绿了,终于忍不住把饭碗重重放在桌上,“够了,闭嘴,吃饭。” 饭桌重新安静下来。 孔义眼珠滴流转,对罗子庚挤眉弄眼,孔信的恋爱史是他经久不衰的笑点,这人其他地方太优秀,难得有个短板让他百黑不厌,整个人都嗨起来了,用脑电波发射:哎,你不知道吧,我哥看着挺风流,其实EQ负无穷。 罗子庚疑惑地看着他,“???” 孔义不相信他竟然没有收到自己的脑电波,挤眉弄眼地越发明显。 孔信咀嚼动作慢慢停下来,面无表情看着面部肌肉抽搐状的孔义。 “咳,”孔仰山一脸严肃,“阿义你眼睛怎么了?” “哎呀!”孔义猛地捂住眼睛,呜咽,“震惊于我哥的情商,杀气四溢,无法直视。” “……”孔仰山一碗饭没吃完,已经饱了。 吃完饭孔敏缠着温知君去她房间看电影,王八贤歪在沙发上啃小黄瓜,不爽地看着他们同进同出的背影,嘬牙花子,“信乖乖,这病秧子真有这么大的魅力,连本王都比下去了?” 孔信还没来得及说话,孟昕先回了头,不悦地看向他,“你怎么说话的?” “哎,我说话怎么啦?”王八贤提高声音,嬉皮笑脸,“孟大少爷,我哪句话有问题?哎,可别是你也看上孔敏了吧?我可警告你,敏敏女史是本王早八百年就瞧上了的,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昂。” 孟昕被他气得笑了出来,“傻X。” 说完,站起来,抬腿走了。 王八贤眨巴眨巴眼睛,茫然地望向孔信,“哎你说这小孟是怎么了?气性也忒大了点儿吧,他哪儿是孟大少爷,他其实是孟大姑娘吧?” 拜孔二少所赐,孔信一顿饭后,心情也巨恶劣,骂一句“傻X”,抬腿也走了。 剩王八贤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木然看着电视中傻X演员蹦蹦跳跳,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糙了,一个两个都骂我,你家风水不好吧……” 13、鬼市买宝刀 孔义比他们几个人都小,没什么共同语言,倒是跟罗子庚相谈甚欢,他俩年龄差不多,又都是古玩行里的菜鸟,顿时高呼相见甚晚,相亲相爱地去孔义房间聊天。 “嘿嘿好像没啥事儿可干,咱找个片子看呗,”孔义蹲在电视柜下,哗啦捣腾出几十张碟片。 罗子庚挨个翻看,“你这片子都老了,邵氏……多少年前的了。” “不知道,我在国内住的时间很短,”孔义翻了翻,也觉得没啥兴趣,“这都是我哥和大伯给的片子。” “你硬盘里没电影?” 孔义很奇怪地看他一眼,“看硬盘里的?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 孔义犹豫半天,终于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打开电脑,“算啦,既然你想看,那我只好满足你了。” 五分钟后,屏幕中一个黑鬼将一个金发帅哥绑在椅子上大力狂干,音响中传来令人血脉喷张的银叫声。 罗子庚炸毛,“这!是!什!么!!!” “我硬盘里全是这个,”孔义耸耸肩,换了一个电影,为难道,“你看,我都说了不太好了,都是你这磨人的小妖精非要看,真让人难为情……” 屏幕中画面一转,细皮嫩肉的小零在TJ师的皮鞭下大声浪叫。 罗子庚汗毛全竖起来。 “哎哟,大家年龄都不小了,装啥纯啊,”孔义摆摆手,“别告诉我你没看过毛片儿。” 罗子庚扑上去关掉视频,“那不一样,你这可是G 片!” “有区别吗?”孔义严肃地看着他,“少年,那你可要失去很多乐趣了,我跟你讲,菊花和樱花绽放时有着不一样的美丽……” “够了!”罗子庚要疯了,“你是GAY?” “不是啊,我只是不抵触同性性行为,男的女的人妖异装癖什么的我都干过,”孔义起身去行李箱中翻半天,找出一本漫画,“你带回去学习吧,记住,少年。” 罗子庚一看那封面就很色情,正考虑该怎样拒绝,闻言一愣,“记住什么?” 孔义拇指拽拽地一抹鼻子,嚣张道,“菊花的紧窒。” “……” “那是非一般的感觉。” 罗子庚崩溃。 拿着漫画回客房的路上遇到孔信,“孔哥还没睡啊?” “马上就睡,”孔信头发乱糟糟的,他喝了酒,眼睛水汪汪地,茫然看向罗子庚,“你手里拿着什么?” “没、没什么。”罗子庚下意识往身后藏。 “嘿,你还有事儿躲着我?”孔信哈地一声笑出来,动手就抢,“傻小子,拿给我看看,我让你藏!交出来!你交不交?哎……找揍……” 两人在客厅里追打,孔信捞起一个抱枕扔过去,罗子庚灵活地闪过,皱眉,“孔哥你别这样,喝醉了你就回去睡觉。” “胡扯!”孔信正色,“谁醉啦?我千杯不醉!你要躲哪儿去?把手上东西给我瞧瞧,什么好东西?” “没好东西,是孔义给我的漫画!” 孔信兴致勃勃地扑上去,“那更要看!” “啊……”罗子庚踩到抱枕,高大身体一歪,噗通摔在地板上,接着后腰一阵剧痛——孔信没刹住闸,整个人扑在了他的背上。 “卧!槽!”孔义拉开房门,目瞪口呆,“饥不择地呀!” 罗子庚被压在地上,悲愤不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孔信施施然爬起来,手里拿着终于抢到的漫画,用力打开,喃喃自语,“我看看到底什么漫画……咦?” 罗子庚扑上去一把夺下来,冷着脸,“你喝醉了!” “跟你说了我没醉,”孔信也不闹了,拍拍屁股,往自己房间飘去,隔空指指孔义,“你小子给我长点心,别尽教他些乌七八糟的腌臜事儿。” “哎你怎么说话呐?”孔义不愿意了,站在门口嚷嚷。 “够了!”罗子庚没好气,都什么破事儿啊,把漫画丢给孔义,也转身走了。 剩孔义一个拿着18X的漫画满脸愤慨:我干什么了呀,不就给他一本漫画吗,怎么就成腌臜事儿了? 当然,革命友谊不会因为一本漫画而受影响,第二天一早,罗子庚就被元气满满的孔义叫醒,两人一起去逛古玩街。 大家都在古玩行里讨饭吃,逛街没什么,但问题是,天!还!没!亮! 罗子庚饿着肚子,陪孔义来到古玩街,看到他认真的样子,不禁疑惑,“你玩真的?” “废话,”孔义揉揉鼻子,分外忧伤,“我昨天把奶奶给气坏了,今天得买点东西补偿她老人家。” 罗子庚点点头,这倒是实话,听说老太太气得不行,估计八十年来孔义是第一个送她尿壶当生日礼物的。 天色尚暗,街道两边扯着昏暗的电灯,卖主们铺开摊子,摆着三三两两见不得光的东西,罗子庚蹲在一个摊前,拿手电筒打量手上一块玉璧。 “小兄弟,好眼力啊,”摊主大赞,“这块玉璧大开门,一眼就看到汉的。” 罗子庚头也没抬,“多少钱?” “八千,不二价。” 罗子庚淡淡道,“老哥,咱们都是明白人,你这玉璧是开门到代不错,但就这品相,真的值八千?” 老摊主嘿嘿一笑,“我看你这小兄弟年纪虽小,眼力却不差,值不值八千……您心里没数?” “如果是在正经的店里看到,八千?值,”罗子庚好整以暇,“但是老哥,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它到底值不值八千,我还得考虑考虑。” “好好好,六千你拿走,我算是遇着识货的了,”老摊主挫败,这是鬼市,古玩行里一直存在的一种地下交易市场,半夜三更开市,到天亮就收摊走人,因此有的地方也叫天光墟。 常言道鬼市有三鬼,人鬼、货鬼、买卖鬼,出现在这里的,多半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人,摆的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谈的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偷盗来的赃物有之,变卖的祖产有之,造假的赝品,那更是有之,所以这里的东西一般价格都不高,如果眼力够好,往往能低价淘到好东西。 罗子庚却没有罢休,“五千。” “你!”老摊主梗起脖子,“小兄弟,你也是识货的,你说这玉璧究竟值不值?” “我给你五千,只多不少,”罗子庚坚定地说,“老哥,你心里有数……” “哎呀你们够了没?”孔义在一边听不下去了,“一千块钱你至于磨这半天嘴皮子嘛?快点,六千已经差不多了,我看值!” 罗子庚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边孔义已经一扎软妹币掏出来,干净利落地帮他付了钱,揣起玉璧,手指弹两下,“嘿嘿,果真是好东西……” 罗子庚:“……” 天光稍稍亮起来,孔义抬头看一眼东方泛蓝的天色,嘟囔,“我又要买不着了?” 话音未落,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嘶哑嗓音在耳边低声说,“两位老板要买玉?” “卧槽!”孔义吓得往前一窜,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颤巍巍回头,“大哥,你好好说话成不,想要吓死我们?” 罗子庚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此时刚刚初冬,南京并不冷,这人却裹着风尘仆仆的军大衣,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赶来一般。 “老板,这里有地道的和田白玉,乾隆朝那会儿留下来的,”男人鬼祟地对孔义说,“是不是真货,您是行家,一看就知道。” 说着,神秘兮兮地从军大衣中摸出一个东西,解开上面缠着的黑塑料袋,露出一段羊脂白的玉柄。 孔义双眼一亮,顿时就来了精神。 罗子庚一把拦住他,看向那个男人,冷声,“你怎么知道他是行家?” “嘿嘿,”男人咧嘴一笑,“你们买玉璧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一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是浸银此道多年的古玩虫,浑身都透着行家的味儿呢。” “哈哈哈,”孔义大笑,拍着那人的肩膀,“哥们,好眼力,不瞒你说,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孔家二少……” 罗子庚:“……” 男人左右看两眼,压低声音,“咱们借一步说话。” 转眼间,孔义就和那男人勾肩搭背地往一个深巷走去,罗子庚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连忙跟上去,孔义已经把那东西拿出来,豪放地举高了,仰脸观赏,“果真是乾隆宝刀,如此威武,如此霸气,一定是真正的乾隆御制,哥们,多少钱?” “十万。” 罗子庚插嘴道,“阿义,我觉得你要考虑一下。” 孔义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他转向那个男人,“我不喜欢砍价,你给我报个实价,要是合适呢,我就买走,不合适就拉倒。” 男人:“十万已经是挥泪大甩卖了,你是识货的,物以稀为贵,你知道这乾隆宝刀有多珍稀?” “说的也对,”孔义思索片刻,“前段时间嘉德秋拍上成交了一把,哎子庚,几千万成交来着?” 罗子庚慢吞吞道,“4830万,那是市面上唯一流通的一把。” “不,两把,另一把在这里,”男人一脸痛心疾首,捂着心脏,“老板,你快点买了,把它远远地拿走,不要再让它出现在我的面前。” 孔义大惊,“哥们你怎么啦?心脏不舒服?咱有病得治啊!” “不,”那人剧烈摇头,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不瞒你说,我家当年也是镶黄旗,这宝刀就是乾隆爷赏我先祖的,可恨我这不肖子孙,竟然生活落魄到要卖掉老祖宗留下来的传家之宝,我不是心脏病,是悔不当初,心疼得啊!” “你也别太伤心了,”孔义道,“古玩古玩,在谁手里不是玩?常言道,见过即拥有,老哥哥你也拥有它几十年了,从今往后,就由我来守护你们家的传家之宝,保证勤擦拭善保存,你就放心吧!” 男人抹泪,“你是个真英雄、纯汉子,好,既然你豪爽,那我也不能小气了,这宝刀,我打个九九折,九万九,您拿走!” 孔义击掌,“好咧!” 罗子庚:“……” 14、傻哥俩打眼 付完钱,孔义怀抱宝刀,摩挲刀柄上的羊脂白玉,“子庚,宝刀是应该赠英雄的,我送给奶奶是不是不太合适?” 罗子庚对他怀里的东西始终持怀疑态度,含糊应了一声,“奶奶是女中豪杰,应该也没什么,反正她喜欢白玉,这刀柄正合她意。” “我知道了!”孔义灵机一动,“我把刀柄锯下来送给她,刀身我自己收藏!” 罗子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你疯了?” 孔义嘟囔,“这样确实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罗子庚表面淡定内心咆哮,心想孔信是多老辣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他弟弟就能二缺成这样? 天色大亮,鬼市早已撤得干干净净,古玩街上正常的小摊子摆了起来,罗子庚接到孔信的电话让他去买早饭,便让孔义自己先去古今阁,自己拐去烩萃楼买孔信点名要的鸡汁汤包。 结果来回不过二十分钟,就看到孔义在地摊上和一个人差点打起来。 “怎么回事?”罗子庚走过来,定睛一看,眼神冷了下来,真是冤家路窄,对方竟然还是当初碰瓷赖自己的那个冯六。 孔义抱着他的宝刀,大咧咧站在摊前,嚷嚷,“你拿一个民国的垃圾骗人家老爷爷,也不怕伤天害理?” “混哪一行就有哪一行的规矩,小兄弟,你坏我生意,这是哪儿都说不通的理!”冯六恼得几乎想抽死眼前这人,古玩行里凭眼力吃饭,刚才那老头自己打眼,把一件民国大碗认成永乐官窑,眼力不过关,自己活该交学费,可眼前这小子竟然横插一杠子,一通胡搅蛮缠,把那老头给弄走了。 罗子庚低声道,“六哥,这是我朋友,有话好好说。” 冯六一眼就认出来这个小子,街面上摆地摊的人,记忆力都是一等一的好,他清楚地记得当初跟罗子庚结下的梁子,当初他欺负罗子庚是个菜鸟,打算狮子大张口讹他一笔,没想到后来被孔信出面摆平,这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当即就冷哼一声,“罗少,你跟着孔老板在外面就算横着走我也不管,但来到我的摊子上,就得按照我的规矩行事,这个小兄弟坏了我的生意,他就得原价赔偿,否则,别怪我冯六爷不客气!” “六哥好大的威风,”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孔信叼着烟从人群中走出来,低头斜睨,“一个民国大碗?罗子庚,给六哥五百块钱,我们赔他。” 冯六一看孔信到了,心里瞬间哇凉,他本来想讹这两个愣头青几万块,可是如果孔信力保,那钱肯定得打水漂,大家都在古玩街上混饭吃,孔信是个多狠的角儿他也了解,真惹急了,他能跟自己往死里磕。 强撑着道,“孔老板,闲事莫管。” “闲事?”孔信二指夹烟弹弹烟灰,手臂担在孔义的肩上,悠闲道,“六哥教教我,亲弟弟的事情算什么闲事?” 冯六傻了,打死他都想不到这个一脸烧包像的纨绔子弟竟然是孔家二少爷,这会儿真是肠子都悔青了,他之所以会卖孔信的面子,不全是因为这人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背后的孔家,古今阁是一个百年老招牌,几代人积累下来的醇厚古韵,也是十年浩劫之后首先恢复元气的老字号之一,收藏家们认识他冯六的不多,和古今阁有往来的却不少。 “原来是二少爷,”冯六扯出一个假笑,凉凉道,“老六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我认栽,今天这事儿,不论在理不在理,老六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咱们一张纸掀过去,怎么样?” 古玩行里的规矩,别人问价的时候不能插嘴,孔义不懂规矩坏了冯六的生意,这事情他们理亏,孔信点头,“是六哥卖我面子,我心里知道。” “别!千万别这么说,”冯六制止他,对天拱一拱手,哑声怪笑,“老六我今天卖的是当年孔老爷子的面子!” 孔信脸色倏地阴沉下来,“六哥既然还记得我爷爷,那自然也别忘了开门行商‘诚’字当头,省得坏了我们行的名声!” 说完,凌厉的目光从罗子庚脸上滑过,狠狠落在孔义的脸上,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哎哥,你等等我……”孔义不怕天不怕地,就怕他这个哥哥,来不及对冯六耍威风,忙抱上他的乾隆宝刀,小碎步追上去。 罗子庚无奈,跟着回到古今阁,看到孔义屁颠颠的身影在里间门口一闪消失在门内,知道孔信是要进小黑屋使劲扎一扎孔义了,遂将鸡汁汤包交给店里的伙计,让他去加热。 倒了杯水还没来得及喝,就听孔信一声暴喝,“罗子庚,滚进来!” 伙计幸灾乐祸地看他。 罗子庚硬着头皮咧开一个讪笑,丢下杯子,老实地推门进去,一进门,就看到孔信直直一脚蹬过去,孔义立刻就跟个大土豆似的叽里咕噜满地乱滚。 “你就作死吧!早晚撞到狠角色手里,扒了你这身人皮都是轻的!”孔信怒道,转过身,看到罗子庚,凉凉道,“你够吊啊,肚子里有货了是吧,你不是当初那被人碰瓷的烧包了是吧,敢和这个二百五去鬼市,你他妈是母牛下不出崽儿,牛逼坏了啊!” 罗子庚皱了皱眉头,“孔哥,我并不知道阿义不懂规矩。” “规矩?那规矩是错的!”孔义爬起来,嚷嚷,“凭什么交易的时候不允许其他人看啊,那冯六他欺骗人家老爷爷……” “你给我闭嘴!”孔信指着他的鼻子,压低声音威胁,“再他妈啰嗦一句,我立马把你打包丢回美国去,我说到做到,你信不信?” 孔义猛地闭嘴,手指在嘴唇上拉了个拉锁,脑袋点成了个磕头虫。 “我现在不追究你们和冯六子的恩怨,我们就说去鬼市的事儿,”孔信对罗子庚道,“我一直不让你去鬼市,你还挺怨我的是吧。” 罗子庚摇头,“没有。” “知道鬼市是什么地方?鬼市他妈的为什么叫鬼市你知不知道?” 罗子庚低声道,“我知道鬼市危险,但是我心里有数,孔哥,我没吃亏。” “你有个屁数!”孔信捏起茶壶喝了一口,平复了下失控的情绪,“鬼市里那些东西,百分之八十是赝品,剩下的有百分之一是流传有序的就不错了,还有更多的,是!赃!物!” 孔义滚过来,蹲在孔信的脚边,插嘴,“没那么严重吧?哪来那么多赃物?” 孔信凌厉一眼扫过来,孔义立马双手捂嘴,大眼睛裹了一包泪表明楚楚可怜。 “你知道一次失窃会损失多少?盗掘一座古墓得挖出来多少?一艘沉船出水得捞出来多少?这些新坑货上不了拍卖会进不了古玩市场,最后会有多少出现在鬼市上?”孔信厉声道,“万一你惹到这些亡命徒,能不能完整地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罗子庚沉默半天,叹一声气,“孔哥,我知道错了,这次确实是我和阿义考虑不周,我们冒失了。” 孔信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再说话,面对着孔义,他可以连打带踹,面对罗子庚,却不能这样粗暴,一方面因为他是温知君的表弟,另一方面,他对罗子庚有种莫名其妙的疼惜,不管心里多恼火,却根本粗暴不起来。 孔义蹲在地上,瞪着俩傻眼睛对罗子庚使劲瞅,双眼发射脑电波。 罗子庚被他看毛了,瞪回去:你看什么? 孔义拼命往孔信身上打眼色:快给我说两句好话!我多冤啊,我比窦娥都冤…… 罗子庚面无表情:你还是去死吧。 孔义大怒: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小贱人!!! “够了!”孔信粗声粗气,抬脚把孔义蹬翻,“你们俩眉来眼去干什么?” “哎哟啊疼啊!”孔义满地打滚哀嚎,“哥你只疼子庚不疼我了,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你皮糙肉厚的哪里招人疼?”孔信淡淡地瞥过去。 孔义立马蠕动过来,嬉皮笑脸,“我天真无邪,我活泼可爱,我国色天香。” 孔信被雷得浑身掉鸡皮疙瘩,“死吧你!” 罗子庚给他茶壶添了水,轻声道,“孔哥,别气坏身子。” “我没那么容易坏,”孔信横他一眼,“你们俩买什么东西了?拿出来我看看。” “我买了块玉璧,”罗子庚从包中掏出来,“感觉像西汉的,雕工古朴大气,还有点黑色沁斑。” 孔信双手捧起玉璧,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罗子庚适时地递上手电筒,孔信打开,仔细看玉璧的纹理,半天之后,嗯了一声,“确实像是有黑色沁斑。” 罗子庚心头一动,“东西不对?” “……怎么说呢,”孔信淡淡道,“这玩意儿看着挺老,只是……这样吧,”他踢了踢孔义,“去打盆开水过来。” 孔义眼神在他们俩之间一转,明白罗子庚这是要倒霉了,于是立马乖顺地转身去打开水。 孔信手里摸着玉璧,“他看上去是一块西汉的蒲纹璧,小子,思春了?” “!!!”罗子庚猛地抬眼看向他,抿紧嘴唇,不知道这人抽了什么风。 孔信笑眯眯地用眼角瞟他,“蒲纹璧在当时有大用处,是男方向女方家中纳采时用的,你说,你还不是思春了?” 罗子庚:“……” “什么?什么?”孔义夹着脸盆拎着开水瓶兴冲冲奔过来,“我刚才好像听到说什么思春。” “你听错了!!!”罗子庚恼怒。 孔信将玉璧放进脸盆中,拎着水壶缓缓倒了下去,悠闲道,“来,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先给你的宝贝洗个白白……” “……”罗子庚极度不爽,他已经出离郁闷了好不好,天还没亮就被孔义拖出被窝,昏头障脑地陪他逛鬼市,头脑发热买个垃圾,回来还得挨一顿冷嘲热讽,这样的生活真是够了! 几分钟过去,孔义指着脸盆大叫,“哎哟我日他爷爷个腿哎……子庚你的玉璧怎么变成面皮皮了?” 15、二少风流债 罗子庚心底一片冰凉,盯着盆子中半融未融的玉璧,一种难以言表的苦涩涌上心头,喃喃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孔信伸着一根修长手指抄抄那片儿此刻变得软趴趴的玉璧,“这是最低级的骗术,将玉石废料粉碎,掺上不饱和树脂,或者直接用日本胶,这样的东西放在30倍的显微镜下一看就见分晓,它做得再精细,还是会有气泡,按理说,这样程度的仿品,”他挑起眼角玩味地看过去,咧嘴一笑,“根本骗不到你。” 罗子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鬼市那昏暗的小灯泡下,根本看不出个子丑寅卯,那时候就算用萝卜干系根红线,他说不定也能给认成千年老人参。 “打眼了吧,”孔义拍拍罗子庚的肩膀,十分上道地说,“不过别往心里去,咱们捣腾古董的,谁没打过几回眼啊,就说我哥吧,别看他现在拽得二五八万,其实当年交的学费都能娶一个妓院的媳妇儿了。” “闭嘴!”孔信暴怒,“给我看看你又买了什么垃圾。” 孔义万分委屈,“怎么能说是垃圾呢,哥,你真是太粗鲁了,”说着小心翼翼地请出自己那把乾隆宝刀,交到孔信手里,“哎,你别给我摔了,轻拿轻放,国宝呢,值四千多万……” “做梦吧你,”孔信剥开外面包裹的报纸,露出里面的古刀,脸色突然变得很精彩,食指在刀鞘上弹了一下,嘿嘿两声笑了。 “你!笑!了!!!”孔义一蹦三尺高,兴奋大叫,“是真品对不对?我捡大漏了对不对?十万换四千万,哎哟喂啊,这可是乾隆宝刀,流传在外唯二的一把,哥,你看这刀柄,正宗的和田白玉,多温润油泽,玉质不比你的羊脂寿星差,还有这云龙纹、金银饰,妥妥的帝王风范……” “罗子庚,”孔信哼一声,噌的拔刀,“刀身上刻了什么字,你读给我听听,哥哥我老眼昏花,有点看不清了。” 罗子庚意味深长地看了孔义一眼,盯着黑色刀身上阴刻的一行简体小字,轻声,“以我一生,换你十年天真无邪。” 话音未落,就见孔信一跃而起,猛地丢掉刀鞘,双手握刀,直直对着孔义劈了下去。 “你疯啦!!!”孔义一骨碌滚远,屁滚尿流爬起来就狂奔,大叫,“孔信你吃错药啦?我是你弟弟!你亲弟弟啊!!!” “砍的就是你!废物!畜生!垃圾!你大爷的!”孔信紧追不舍。 孔义双眼飙泪,“我大爷是你爸啊!” “我劈死你!” 孔信一刀劈下去,孔义竭尽全力往门外一蹦,脚尖搬到板凳,高大的身体一个熊扑,轰轰烈烈趴在门口,大哭,“好疼……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回美国!!!” “你……”一个清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回来了?” 孔义茫然抬头,看到一个高瘦的青年站在店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漂亮的眸子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交加。 “怎么搞成这样?”那人快步走过来,弯腰伸出手,羞涩地一笑,“十年没见,你就这样欢迎我?” 孔义盯着眼前的手,五指修长,掌心却有着格格不入的粗糙老茧,他木然伸手,握住这双手站起来,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心尖尖爬上一种诡异的酥麻感。 “那个……”他舔舔嘴唇,真诚地问,“你谁啊?” 眼前这人倏地一颤,笑容僵住,紧接着支离破碎,愣了半秒,渐渐回归平静,他轻吁一口气,放开他的手,淡淡道,“抱歉,我刚刚认错了。” “哎?”孔义指着自己的脸,“我这么清纯脱俗的长相你都能认错?那人得多帅啊……” “他是挺帅的,”那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转身往店外走。 孔义追出去,“比我还帅不?” 那人头也不回,挥了挥手,瘦削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古玩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孔信拎着茶壶慢慢踱出来,“怎么回事?” 伙计立刻凑上来,眉飞色舞地将刚才一幕用生动的语气和丰富的肢体语言复述了一遍,然后询问老板是不是忘了还有一盘备受冷落的鸡汁汤包。 “哦,我饿死了,快拿来,”孔信心情大好,哈哈哈地大笑,指着孔义骂道,“小兔崽子你什么时候惹的风流债?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长兄为父,今日我就做主,把你嫁给那人当个娈童,择日成婚。” “滚!”孔义垂头丧气地回来,坐在旁边,捏起一只汤包塞进嘴里,闷声,“我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孔信惊讶,“还真是风流债?” “不、不会吧?”孔义花容失色,“我每次都有善后……” “作孽呀,”孔信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孔义一口一个吞着包子,默默腹诽:论作孽谁比得上你老人家? 三人风卷残云解决掉鸡汁汤包,孔义一抹嘴,“哥,我的乾隆宝刀……” “闭嘴,”孔信眼皮子都没抬,“再提乾隆宝刀我就剁了你。” 孔义哇哇大叫,“那是我花十万块钱买的!我的老婆本儿!!!” 孔信优雅地擦擦嘴,接过罗子庚递上来的茶壶,悠然倚在紫檀木大交椅上,“你小子啊,吃喝玩乐像模像样,但天生没有古玩这根筋儿,有时间还是多学着帮二叔打理公司吧,不然我看二叔那点家底,早晚被你得瑟光。” 知道自己打眼了,孔义没精打采,嘟囔,“好眼力都是真金白银练出来的嘛,我再练两年,肯定也能赶上你的。” 孔信轻飘飘看他一眼,“那你就练吧,我等着看你一鸣惊人。” “你真讨厌。” “光给奶奶买个礼物也能打眼两次,你也有够讨厌的。” 孔义扑过去,撒娇,“尼桑~~~在三楼帮我选一样吧,大家都送礼物,就我没送,多丢脸啊,不光丢我自己的脸,也丢咱们老孔家的脸啊,叫外人看了,嘲笑咱们古今阁后继无人。” “怎么后继无人?”孔信一脸嫌弃地推开他,“我不是人?” “哎呀尼桑不要这样嘛,尼酱~~尼撒吗~~~” “闭嘴!”孔信站起来,让伙计关店,招呼罗子庚和孔义二人走上楼梯。 古今阁一共三层,一楼是大路货,普通民窑、仿古工艺品,二楼是各种精品,有官窑有民窑有高仿,三楼平时一般不打开,除非遇到知根知底的收藏家。 孔信推开厚厚的保险大门,打开灯,罗子庚立刻就怔住了,只见满室宝光流转,无数古玩在灯下流光溢彩。 孔义欢腾地奔过去,将脸贴在多宝阁玻璃上狂蹭,“哥!这龙凤佩真不错,奶奶一定喜欢,就这件了!” “好眼力!”孔信鼓掌,“那是奶奶前年大寿时蒋家送的礼物,你觉得她老人家已经老糊涂到不记得了?” 孔义立刻垮下来,身体贴着玻璃滑落到地上,恼得几乎要打滚。 孔信打开一个博物柜,“这里都是玉器,你随便选一件吧。” “哥,我爱你!”孔义在他胸口一捶,认真地挑起来。 罗子庚怔怔地看着满室琳琅,他不是没见过古董,当年罗家也是这样宝光万丈,但他父亲眼力不行,买到的古董总是赝品居多,而古今阁百年老店,能够进这里的,恐怕件件都是不可多得的国宝。 “这只是冰山一角,”孔信在他耳边轻声道,“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罗子庚一转头,看到他灯光下明亮的眼睛,心中的敬畏不禁冲淡几分,点头,“我明白了。” 大汉文明上下五千年,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不可枚数,本不该厚此薄彼。 “孔哥,”罗子庚问,“我能上手吗?” 孔信点头,刷指纹打开一个开关,升降台缓缓升起,一尊造型古朴的贯耳尊出现在二人眼前。 罗子庚掏出显微镜和手电筒,细细观察,片刻之后,他双手捧起贯耳尊,打算将它翻过来。 孔信横空伸出手来,按住贯耳尊,笑眯眯道,“先不看底款,你觉得怎么样?” 罗子庚认真道,“釉质纯粹浓厚,宝光内蕴,有冰裂纹,釉内多有气泡,是典型的聚沫攒珠。” 孔信追问,“怎么样?” 罗子庚低头看着宝光内敛的精美瓷器,“北宋,哥窑。” 孔信一笑,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看看底款。” 罗子庚心里咯噔一跳,将贯耳尊翻转过来,顿时愣住了,只见四个汉隶大字“无邪御制”,“这是……” “这是民国三十一年,景德镇仿造大师康无邪亲手烧造的仿品。” 16、鉴定真与假 罗子庚一怔,“康无邪?”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了,当初在温泉酒店就听八贤王和孔信说过,并且两人当时的语气都颇是复杂。 孔信将贯耳尊放回保险柜中锁好,“瓷器历史上有道高一尺的鉴定大师,也有魔高一丈的仿造大师,景德镇的浮梁三仿听说过没?” 罗子庚脱口而出,“康仿、柳仿、魏仿。” 孔信点头,“康无邪就是康仿几百年来的集大成者,仿造官窑以假乱真,古玩商和收藏家对他是又爱又恨,但都不得不尊称一句官窑王。” 这些传闻罗子庚都知道,叹气,“我又打眼了。” “别说你,这个贯耳尊当年连我爷爷都骗过去,”孔信笑着屈指在他脑门弹一下,“我活了二十六年,还没见过谁能准确鉴定出康仿。” 话虽这样说,但一天之内打眼两次,这让罗子庚感觉很挫败,本来跟着孔信学习了这么长时间,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鉴赏能力的提升,但这接连两次打眼,如同惊天霹雳,瞬间就将他打回原形。 孔信仿佛没意识到他的失落,打开另一个保险柜,“再看看这个。” 罗子庚抬眼看他。 孔信脸上没什么表情。 “孔哥,”罗子庚犹豫,“我……” 孔信一挑眉,眼中带上了三分蔑视,“输不起?老话说,家有三院房,再入古玩这一行,我们玩收藏的,不怕倾家荡产,怕的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气势。” 罗子庚心头一颤,自己父亲已经输得倾家荡产了,他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还有什么输不起? 只要心不死,永远都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浮动的心倏然就定了下来,他点头,“我明白了。”说完走过去细细鉴赏保险柜中缓缓升起来的一尊斗彩瓷器。 “这……”在看到瓷杯的一刹那,一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却在张口的瞬间又生生压了下去,罗子庚定下心神里里外外鉴定半天,才看向孔信,“成化斗彩鸡缸杯。” 孔信似笑非笑,“确定?” 看着他诡异的笑容,罗子庚觉得心脏都快要不跳了,这家伙整天笑咪咪,却笑意根本达不到眼睛里,让你看不透他在笑容背后究竟盘算着什么,却总觉得后背阴风阵阵。 硬着头皮道,“确定。” 孔信修长的手指在鸡缸杯上无意识地摩挲,间或抬眼瞟他一眼,但眼神一触即分,折磨了他十多分钟,才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知道斗鸡杯现在上拍会是个什么价格?1980年苏富比的‘仇氏’私人藏品拍卖会上,一只斗鸡杯以528万港元的成交价格刷新了中国艺术品的世界纪录,1999年苏富比香港拍卖上,这只杯子以2917万港元再次刷新了斗彩瓷器的世界纪录,物以稀为贵,按照国内的权威说法,斗鸡杯在全世界不超过五只,你还确定这只是真品?” 罗子庚眸色黯了黯,目光在鸡缸杯上胶着片刻,抬起头来,“我确定。” 正说着,孔义抓着一柄碧玉如意窜过来,目光突然落在鸡缸杯上,大叫,“这不就是爷爷当年收的斗鸡杯?咱家镇店之宝啊,哥,你终于肯拿出来见见天日啦?” 罗子庚猛抬头,看向孔信戏谑的眼神,脱力般笑出来,“你诈我!” “兵不厌诈,”孔信轻飘飘一句话挡过去,转眼看向孔义手中的碧玉,“眼力不错,这柄玉如意我花七万块钱收的,十万转给你,我就挣个跑腿钱。” 孔义愤慨地竖起中指,“自家兄弟你竟然还收钱!!!” “古今阁养着老孔家上下几十口的闲人,不收钱怎么说得过去?”孔信一把抓住他的中指,用力往后一折。 “啊啊啊啊啊……”孔义立刻鬼哭狼嚎。 孔信一脸淡定,“还敢随便竖这狗爪子不?” “不敢了不敢了,你借我三百个胆子我都不敢了!啊啊啊疼啊……”孔义疯狂飙泪,“哥,亲哥……疼死了……饶了你悬崖勒马迷途知返的乖弟弟吧……” 孔信面不改色,“十万,买不买,你有还价的权利。” 孔义哆嗦,“我买!我买!你开价肯定都是极好的……放开我……呜……” 孔信满意地松开他手指,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死孩子,孔氏家规第七百三十二条,一钱一厘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爷爷最恨铺张浪费,你竟然连还价的机会都不把握,不羞愧吗?” 孔义在他手里吃大亏了,战战兢兢,“羞愧。” 孔信:“抄家规去吧,你今年二十二岁,那就不多不少抄二十二遍。” 孔义大叫,“爷爷那个话唠他写了一百多张家规!!!” “是啊,”孔信温柔地笑,“瞧你这熊孩子,高兴得脸都绿了,既然这么喜欢,那就凑个整数,抄一百遍吧。” 孔义嘶吼:“二十二!成交!!!” 晚上回家,孔义将碧玉如意送给老太太,假装是自己淘到的,成功洗刷掉一点仇恨值,灰溜溜地钻进孔信书房。 孔信从一本古籍上抬起头来,目光透过眼镜,X光一般在他身上扫视一圈,“有什么事?” “在家多无聊啊,”孔义叼着烟,没骨头一般倚在门框上蹭啊蹭,“出去找点乐子呗,我已经约罗子庚了,咱们来玩三人行。” 孔信面无表情,“我今晚有事。” “什么事?”孔义顿时两眼放光,“是不是要相亲?” “你想多了,”孔信拿下眼镜,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淡淡道,“心脏病专家今晚到温家,我得过去一趟。” 孔义知道温知君那药罐子跟自己大哥感情好,点头,“哦。” 孔信抬眼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孔义抓抓头发,“你也知道我爱八卦嘛,听人说知君哥那病是家族遗传,他爷爷、爸爸都去世得很早……” 声音越来越低,孔信叹一口气,“我知道,但是咱姐喜欢他。” 两人都明白,孔敏是“她老大天老二”的性子,迷恋温知君不能自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果温知君健健康康的,就算是个纨绔子弟,大家也少不得要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句门当户对金玉良缘,但他现在这个身体,就算有心结婚也心力不足,美人温其实是个美人瘟,所以两人一直拖着,这桩婚事已经拖成古玩行里的一个笑话了。 孔敏喜欢温知君,所以孔家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温知君早殇。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孔信站起来,“你们打算去哪儿玩?我正好带你去温家找他。” “1912呗,”孔义嘟囔,“我想去的地方你也不给我去啊。” 孔信瞥他一眼,孔义立刻闭嘴了。 到了温家,医生还没到,孟昕已经先到了,正在书房里陪温知君玩鸣虫,孔信遇到罗子庚,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管着点那只猴子,出了事儿我找你。” 罗子庚顿时头大,“孔哥,你也知道阿义他的性子,我哪能管得住他!” “那我不管!”孔信就是不讲理了。 罗子庚无奈,“我只能尽力。” “你小子知道分寸,我相信你。” 孔义不经常回国,却对这边的酒吧街了如指掌,带着罗子庚三拐两拐,进了一家西式风格的酒吧。 两人站在吧台边喝酒,孔义双眼像探照灯一样扫视全场,罗子庚无语,“你看什么呢?” “废话啊,你说我看什么的?”孔义回身和他碰一下酒瓶,“今天不给力啊,美女帅哥都没来?” 一个男人从二人身后冒出来,对罗子庚笑道,“我能请你喝杯酒吗?” 罗子庚:“……” “噗哈哈哈,”孔义爆笑,一把搂住罗子庚,对那个男人道,“看上他了?眼光不错,不过你晚啦,这小帅哥是我的囊中之物。” 男人识趣地离开,罗子庚:“……” “保护好自己,傻X,”孔义捶一下他的胸口,“这里有人男女通吃,我要是把你的贞操给弄没了,我哥肯定会扒了我英俊的人皮。” 罗子庚又不是没来过这种地方,无奈地叹气,“闭嘴吧你!” “嘿,”孔义眼光扫过某个地方,突然来了精神,凑到罗子庚耳边低声道,“哥们,这回我不闭嘴也不行啦,看见那个男的了没?” 罗子庚望去,见到一个俊美青年独自坐在卡座中喝酒,“你认识?” “今天上午刚认识,”孔义兴奋道,“在古今阁,把我错当成他朋友了,啧,小脸长得够俊俏,我决定今晚的目标就是他了,三分钟,带他出去开房,看我的!” 说着对罗子庚抛个媚眼,向那边走去,罗子庚无语,“喂!你别这样,你哥说……” “我哥知道我什么德行,放心吧。” 看着孔义坐了过去,带着一脸谄媚的自来熟,罗子庚默默移开目光,突然身后一记耳光声,接着一个满是酒气的身体撞在自己背上,罗子庚回过头去,看到一个醉汉在和一个青年拉拉扯扯,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倏地愣了一下,“纪凯?” 17、混乱的一晚 温家 孔信目送罗子庚和孔义勾肩搭背地跑了,才转过身,罗妈妈端来水果,“知君和小孟都在书房,姐姐去酒店接医生了,你们哥儿仨先玩会儿。” “谢谢阿姨,”孔信在果盘上抓起最大最红的苹果,掂了两下,拿着拐进书房,“哟,小孟这是哪儿找来的葫芦,皮子真漂亮。” 孟昕手里拿着那只蛐蛐葫芦,皮色紫红、包浆醇厚,一看就是上百年不离手才能盘出来的,闻言道,“这是知君前几天收的。” 孔信坐过去,看到温知君也仰脸看向他,笑得露出小虎牙,不禁心头舒畅起来,将手里的苹果丢给他,“好眼力,赏你的。” “滚吧你!”温知君笑骂,“拿我家的东西来送给我,你可真够好意思的。” 坐下没几分钟就听外间传来一阵喧闹声,接着罗妈妈推开书房门,“知君啊,医生来了,你也快点准备准备。” 孔信迎了出去,医生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过来的,自然要高高奉为上座,两人握手寒暄,孔信引着医生和他的团队往楼上走,“王教授千里迢迢赶来,实在是辛苦了。” “不辛苦,你传真过来的病历我已经看过,对他这个情况也有大体了解,”医生年龄六十出头,说话做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直接道,“小孔,你们都要有心理准备。” 这边众人心里都是咯噔一跳,温知君的病没那么容易根治,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从一个大专家口中如此直白说出来,还是非常具有冲击性。 孔信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温妈妈,对医生淡淡道,“还是先看看病人吧。” 大家走进治疗室,温知君已经准备好,正半躺在护理床上,见到医生,坐起来握手,“王教授你好,我是温知君。” 医生在他脸上打量片刻,点头,“真是个俊俏的小伙子,却有这个病,可惜了。” 孟昕眉头倏地皱了起来,孔信给他一个淡定的眼色,配合助手们搬出一系列检测仪器。 治疗室中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医生和助手们低声交谈的声音,检查完后,医生摘下口罩,对温知君道,“你很坚强。” 温知君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夸奖。” 再一次检查的结果和以前没有太多区别,家族性遗传的疾病,胆固醇含量达到800,再加上极特殊的D缺失型血,即使心脏移植,配型成功的几率也实在太低。 送走医生和他的团队,孔信走进医疗室,目光和温知君一触即分,心里顿时堵得难受,虽然一直都心知肚明,但这样的事实还是无法接受。 温知君笑着对孟昕道,“小孟,你和我妈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和孔信讲。” 孟昕脸色突然冷下来,扫了孔信一眼,站起来,和温妈妈一起走出去。 “你站那么远干嘛?”温知君笑道,“怕我吃了你?” 孔信挑眉,“我怕你这个病秧子?” “怎么不怕?你都要怕死了,”温知君道,“万一我这个病秧子一时想不开,公布点不得了的事情,你怕不怕?” 孔信冷声,“你不要乱来!” “哈哈哈……唔!”温知君大笑,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一低头,捂住心口。 “怎么了?”孔信大惊,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瘦骨嶙峋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向床边的按铃,“我叫医生!”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温知君抬起头来,狡黠的眼睛从碎发间含笑看着他,“你看,你还不是过来了?” 孔信后背一片冰凉,是刚才一刹那间激发出来的冷汗,他无奈道,“你真是……不知死活!” 温知君仰脸,笑出一对俏皮的小虎牙,“你还不了解我?咱们毕竟……” 话未说完,孔信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迅速抽回手,拿起手机,“咦,罗子庚?这小子怎么突然打电话,难道是孔义那二百五惹事儿了……” 边嘀咕着边接通电话,“什么事?” “孔哥,你有时间不?”罗子庚低声问,“来一趟梅园新村派出所,我跟人打架,被警察扣了。” 孔信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就乐了,“哎哟喂你小子真带种啊,我家那二百五呢?也一起进去了?” 罗子庚声音干巴巴,“孔义不在,我跟纪凯在这里。” 孔信一下子没了声音,他在琢磨罗子庚和纪凯这两个小孩单挑的胜负率,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就罗子庚的性格,不太可能和纪凯打起来,就算纪凯挑衅,两人还是和平解决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挂了电话,孔信一低头看到温知君面无表情的脸,扬扬手机,“我去派出所赎你表弟去,啧,真有血性。” 走出医疗室,孟昕正倚在门外,见到他出来,转过脸,“你确定不再劝劝敏姐?毕竟知君这病……” “这件事不用再说了,”孔信打断他,苦笑道,“要是能劝,我早八百年就劝了,我姐是什么性格,难道你还不知道?” “嗯,也是,”孟昕缓缓吐出一口气,“动了心,哪那么容易收回去。” “虽然收不回去,”孔信看着他,冷冷道,“但也要愿赌服输。” 孟昕脸色倏地阴沉下来。 孔信说完,轻快地越过他,哼着小曲下楼。 孟昕目送着他的背影,眼中滑过一丝不甘,半晌,他微微闭上眼睛,喃喃道,“可是我输得……一点都不服气。” 罗子庚把自己和纪凯折腾进派出所这件事情让孔信的心情一下子阳光明媚起来,果然不如意的时候就要看看那些比自己更凄惨的人,幸福指数噌地就上去了。 到派出所理清楚前因后果,他就囧了,搞半天这还是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罗子庚当了那个勇斗色魔的英雄,纪凯当了那个坚贞不屈的美人。 站在管事干警面前,孔信简直就想挖个坑把英雄和美人一起坑杀算了,多贞烈的同性恋啊,警察蜀黍正直的脸都扭曲了。 火速交罚款将两人带出来,孔信大步走出派出所,“孔义呢?” “他在酒吧搭讪了一个男的,后来我就不知道了,”罗子庚颧骨上擦破皮,正往外渗着血,火辣辣地疼,让他忍不住肌肉小幅度地颤抖着。 孔信对这个堂弟的尿性了如指掌,淡定地点点头,“他大概要明天早上才能回家, 罗子庚凑在他的耳边轻笑,“我给你挡了一次绿帽子。” 孔信一愣,目光撞进他点漆般的眸子中,突然发现这小子嘴角带笑,眼中却是一片深不可测的冷静。 “你欠我一个人情,”罗子庚笑出了虎牙。 熟悉到骨子里的笑容,孔信倏地回过神来,立刻哈哈大笑,拍拍罗子庚的脸,“你想得太浪漫了,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儿。” 纪凯不动声色地靠过来,乖巧地挽住孔信的胳膊。 罗子庚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停了几秒钟,一笑,“那是哪回事儿?” “你不懂,”孔信将手臂从纪凯手里腾出来,无意识地把玩着车钥匙,“我送你们俩回去吧,小纪去学校?” 纪凯低头跟在他后面,嗫嚅,“宿舍十点就关门了。” 孔信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也不能回家,”罗子庚指着自己颧骨上的伤口道,“打成这个样子,我妈看到肯定又要叫了,去酒店住吧,明早我回学校。” “行。” 到了酒店,三人站在前台,罗子庚歪头看向孔信,孔信斜他一眼,面无表情对前台小姐道,“两个大床房。” 罗子庚抿紧嘴唇没有说话,接过其中一张房卡,就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 孔信没有理会他的奇怪表现,毕竟刚刚才被揍成傻逼,正常人怎么都不会太兴奋。揽着纪凯进了他们的房间,托服务员帮忙买来酒精棉签和创可贴,孔信给纪凯处理伤口,笑道,“没想到你小子原来这么贞烈,给我守身如玉啊?罗子庚也真够牛掰的,平生第一次跟你酒吧相遇,还能赶上英雄救美。” 伤口刺痛,纪凯嘶地倒吸一口冷气,抽抽鼻子,“我没想到罗子庚会为我出头。” 孔信:“他就是这么个人。” 纪凯嘟囔,“哥,你说,他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他傻呗,”孔信给他贴上创可贴。 纪凯一颤,创可贴歪了,孔信重新撕下来,耐心地贴好,“他父母将他保护得太好了,很多时候想事情比较单纯,他想不到咱们的关系。” 咱们的关系…… 纪凯怔怔地看着孔信,眼中痛苦与贪恋交织,他差点又忘了,关系……他们到底还是金钱维系的关系,与罗子庚和他……怎么比? 他紧紧咬住了牙,两人已经很久都没有上床,如果不是这次打架事件,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眼前这个人,五次找他有三次推脱在忙,大家都在古玩行里混,谁不知道这一行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到底在忙什么? 孔信收拾好东西,将剩余创可贴扔到沙发上,一转身,看到纪凯幽怨的目光,皱眉,“怎么……” 话音未落,纪凯已经扑了上来,猛地将他扑倒在沙发上,凶狠地吻了下来。 “呵,这么热情?”孔信笑,就势搂住他的腰,拍拍紧俏的小屁股,“乖,先躺床上自己玩一会儿,我去洗澡。” 说着就要起身。 纪凯死死抱住他,将头埋进他怀里,急促地喘息着,哑声,“哥,我……我不想和你还是这种关系……哥,我……” 孔信动作停住,没有说话。 纪凯耳朵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迷乱道,“我喜欢你,哥,我喜欢你,我不想被你包养,我想独占你,哥,我喜欢上你了……” 孔信不动声色,他知道自己魅力无边,但没想到这孩子真的有勇气捅破这层窗户纸,他难道不知道,一旦捅破,就再也弥补不上了么? “哥,我控制不住自己,”纪凯哽咽,炽热的亲吻落在他结实的胸口,他狂乱地吻着,含糊叫道,“喜欢我好不好?哥,喜欢我好不好?我真的喜欢你……” 声音戛然而止。 孔信将纪凯推出去,轻声道,“小纪,我早就跟你说过,玩归玩,不要过界。” 纪凯倏地僵住。 “过界了,就不好玩了。” 一言落地,纪凯瞬间眼睛就红了。 孔信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叹一口气,“看来我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了,小纪,彻底断了吧。” “不!”纪凯爬起来,狼狈地伸手去拉他,“哥,不要这样,我不要分手!我……我收回我的话,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何必闹成这样?”孔信皱眉,烦躁地点一根烟,将焦躁的气体吞咽进去,他表面淡定,实际心情却是一团乱麻,“你不是第一天在这个圈子里混,我什么性格你知道的。” 纪凯痛苦地捂住脸,他当然知道,从搭上孔信的第一天就了解过,这人是个绝好的金主,年轻英俊、仗义疏财,可贵的是还没有特殊爱好,只是一点——冷心冷清。 是自己失去了理智,竟然忘记了身份,妄图独享。所以动心的那一刻,就已注定是最美好的时光,此后必然惨淡收场。 可是飞蛾扑火一般爱上了,除了爱你,我还能怎么办? 18、柴窑现世了 房间安静下来,纪凯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腿一声不吭,孔信站在窗前抽着烟,将烟蒂摁熄在烟灰缸,掏出烟盒,却发现已经空了,烦躁地一把捏紧。 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孔信扫一眼屏幕上的名字,眉头紧了下,“喂,什么事?” “大事!不得了的大事!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孔信冷声,“皮痒就直说。” “哎哎,别这么拔吊无情!”王八贤大叫,“出大事儿啦!古将台!柴窑遗址!内部消息,国家机密!发掘现场都戒严啦!” 孔信倏地严肃起来,“你在哪里?” “我正往那赶呢,”王八贤道,“你叫上孟大姑娘,今晚就出发,明天在汝州碰头,我有预感,这一趟绝对能收着大家伙!你们老孔家要发达了!” 孔信挂断电话,抓起大衣就大步往外走。 纪凯猛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背后抱住他,颤声,“哥,你要走?” 孔信冷冷地拽开他的手,“别这样,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们好聚好散,”说完,连看都没看他,开门走了出去。 到对面拍响罗子庚的房门,门很快就开了,罗子庚披着酒店的浴衣,胸口还沾着热气腾腾的水珠,茫然,“有事?” “快点穿好衣服,跟我去一趟汝州。” “行,”罗子庚什么都没问,飞快地换好衣服,跟着他往外走。 纪凯呆立在房间中,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那两个人从眼前走过,才猛地反应过来,急冲出去,“哥!你别走!” 孔信走进电梯中,听到走廊中传来的喊声,面无表情地按下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关上,罗子庚冷眼看着纪凯徒劳地冲过来,却被紧闭的电梯关在了门外。 跑车风驰电掣往机场赶,路边火树银花疾驰着闪过,渐渐昏暗,出市区之后就是漆黑之中一片苍茫,只有高速公路上冰冷的路灯,罗子庚看向孔信,只见他神色淡淡的,似乎刚才纪凯的哭叫没有带来丝毫影响。 “看什么看?”孔信漠然道,“闹一晚上了,不困?” “还行,”罗子庚有点困,但更多的是兴奋,期待着到汝州后即将见到的稀世珍瓷——柴窑,瓷器历史上的神话。 “你睡会儿,到机场我叫你,下面是一场苦战,超乎你想象的。” 罗子庚点头,“嗯。” 到了机场,孟昕已经等在那里,见到罗子庚,眉头微皱,“子庚?” “孟哥,”罗子庚睡得头发都支棱起来了,脸上还贴着创可贴,笑着打招呼,“我跟你们一起去开开眼界。” 飞机缓缓起飞,孔信眯着眼睛闭目养神,孟昕从前面回过头来,压低声音,“这趟飞机上人不少。” 孔信睁开眼睛,“僧多肉少,都是去蹭汤喝的,咱们能得到消息,别人也有路子,不稀奇。” 罗子庚好奇地看着他们,“现场不是已经封锁了么,还能收到好东西?” “机会总是有的,”孔信拉下眼罩,“别说了,都睡会儿,养好精神。” 三人到古将台的时候是凌晨,一路上气氛明显不一样了,霜晨天,寒气缭绕,路上遇到好几拨行色匆匆的外地人,附近酒店爆满,三人转了半天才找到酒店入住,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胡乱吃了点东西,逛去发掘现场,发现已经全面戒严,有武警在十步一岗,隔着栏杆,孔信眯起眼睛看了会儿里面清扫窑址的考古工作人员,“看来今天是进不去了,小孟,你再逛逛,我带子庚先去和八贤王碰个头,外地来了几个朋友,路子都挺野,正好可以介绍给子庚认识。” 王八贤此番下榻的行宫叫翠绿旅馆,隐藏在弯弯曲曲的巷子中,那叫一个曲径幽深,惨绿色的小招牌可把孔信哥儿俩给找惨了。 好不容易找对地方,走在旅馆阴暗的楼梯上,罗子庚诡异地感觉这个经历似曾相识。 “妈的,老王八蛋!”孔信用手机照明,咬牙大骂,“每次都跟毒品交易似的,王八贤这孙子!” 罗子庚恍然大悟。 孔信一脚踹开房门,门内嗷地一阵齐声嚎叫,罗子庚抬头看进去,只见狭小的房间中烟雾缭绕,两张单人床上横七竖八坐着五六个人,此时都在为孔信豪放的踹门动作叫好。 震天响的鼾声在嚎叫中间丝毫不见逊色,罗子庚望过去,从人缝中看到了王八贤呼呼大睡的肥硕肚皮。 “老哥几个都在呢,”孔信笑道,走过去,丝毫不计较脏乱的环境,直接坐在一张床上,从王八贤的裤子口袋摸烟,不知摸到了什么,嘿地一声笑了,“哎哟,八千岁您老人家睡觉还带着枪呢?” “日你先人哟!”王八贤杀猪似的嚎叫,猛地蹬他一脚,瞪着布满血丝的红眼睛坐起来,金毛狮王似的须发凌乱,捂着裤裆狂吼,“哥一晚上睡不到三个小时!把你贱爪子从本王的巨无霸上拿开!” “我还一个小时都没睡呢!”孔信在那玩意儿上又摸了一把,笑得分外猥琐,摸出烟,弹一根到嘴里,旁边立刻有人伸手点燃,他吸一口,弹弹烟灰,将烟盒丢给罗子庚,对大家淡淡道,“我徒弟,罗子庚。” “!!!”罗子庚差点被一个雷劈傻了,他是在跟着孔信学鉴定没错,但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将自己当成徒弟了。 古玩行讲究传承有序,有家族传承,也有师徒传承,初入此行的少年先在古玩店当伙计,等学够了本领,再出师去自己闯荡。 以孔信的条件,完全可以收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年天才,从根基开始打起,没有必要让自己这样的半吊子挂在名下。 “收徒?”王八贤诧异地问,别说人家罗子庚是温家的亲戚,就说你孔信才二十六岁,收个毛的徒弟啊? 孔信认真地点点头,“嗯,收徒。” 罗子庚迅速冷静下来,不管怎么样,孔信是不会给自己吃亏的,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总是为自己好,遂笑着给在座的几个人分烟,“以后还要托大家照应。” “有孔信罩你,还用得着别人?”一个人叼着烟笑道,“孔家吃肉,我们也就喝点汤。” “扯蛋吧你!”孔信笑骂,“你要还算喝汤,那别人岂不是都在吃糠咽菜了?” “嘿,就是吃糠咽菜!”那人大叫,伸出手指比个数字,“八辈子没吃肉啦!” 众人大笑。 既然人齐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开去事先定的酒店包间,饭菜上桌,王八贤挥手,“你们先喝着,本王前胸早就贴在肚皮上了,得先吃点。”说着一阵风卷残云吃得满脸是牙。 酒过三巡,孔信放下酒杯,“大家都知根知底,明说了吧,各自都有什么打算?” “还谈什么打算?”一个人道,“现在已经戒严了,除非有省里的批文,闲杂人带一概不许进去,宣布古将台从今往后所有的发现都归国有,就连附近老百姓自家院子里挖出来的,也没权力卖。” “都归国有?”另一人道,“那岂不是连摸一摸都不行?靠啊,老子这趟过来没打谱收到真家伙,我就想着你们哥几个谁收到了,我能摸一摸啊。”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要是真收到了,立马雇一百个保镖,包专机运回老家,这可是柴窑!” “滚吧,就你那眼力,摸个碎瓷片就不错了!” 众人吵嚷着相互挤兑,其实各自心里都难受得不行,任何一个爱好瓷器的人都扛不住柴窑的诱惑,那可是几百年来只出现在传说中的瑰宝。 现在瑰宝在警戒线里面,而他们人在外头,真真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散场的时候已经醉倒了几个,孔信踉跄着脚步,大部分重量都靠在罗子庚肩上,对众人挥手,“有路子一定要知会兄弟一声。” “放心吧!”王八贤也醉醺醺,肥硕的身体都快把扶着他的那人压扁了,还在兴奋地对孔信挥手,“子庚小弟啊,照顾好我的信乖乖,他喝多了!” 罗子庚无奈,“你喝的也不少,走路小心点啊。” 两人走出酒店,迎面遇上一群人,罗子庚眉头倏地皱了起来,转眼,双方已经走到眼前,那边精神矍铄的老人笑着伸出手,“小孔,子庚,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 方才还踉跄的孔信生生就腰杆直了起来,一脸镇定地握手,“潘总,你好,个把月不见,越发精神了。” “哈哈,又给我灌迷魂汤。” 孔信回头看一眼酒店名字,“潘总在这儿下榻?” “是啊,贤侄住哪里?” “金元,一个小旅馆。” 潘南华哦了一声,“知道,离现场比较近,是个好地方。” 孔信又打了两声哈哈,就告辞离开,步伐稳健地一离开众人视线,顿时就瘫软下来,“罗子庚,你扶着我点,我走路发飘。” 罗子庚心想你刚才还装得跟真的似的,扶孔信在路边打了车,到金元旅馆门口,孔信已经响起轻微的鼻鼾了。 “孔哥,”罗子庚拍拍他的脸,“到了。” 孔信嗯了一声,头重脚轻地从车中钻出来,睡眼惺忪。 旅馆门口昏暗的灯光下,他面色潮红,浓黑睫毛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俊朗的脸上有了不合性别的柔媚。 一眼看去,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罗子庚抬手,轻轻拂开他额头的碎发,指尖落在温热皮肤上,竟微微战栗。 将人半抱半扶地弄回房间,小旅馆供暖不好,室内暂时温度没上来,孔信醉得无意识,往身边温热的身体靠了靠。 刹那间,罗子庚浑身僵住,因为他感觉到怀里的人硬了。 孔信可能不舒服,没有给他太多震惊的时间,很快就转过去,扑到了床上,手脚怕冷地缩了起来。 罗子庚摸摸他潮红的脸,帮他脱掉衣服鞋子,裹进散发着潮气的棉被中。 关了顶灯,床头灯微弱的光影落在床上,显得人安静又乖巧,罗子庚突然鬼迷心窍,发疯一般地想亲他,想亲他的额头,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亲遍他的全身。 这个念头一上来,便再也克制不住,他看着眼前熟睡的脸,一点一点地俯低身,恍惚地看着孔信的长眉和眼睛,轻轻一吻落在他的眼角。 孔信眉头一颤。 罗子庚倏地回过神,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孔信微蹙的眉头,发现他还在醉梦中没有醒来,缓缓松了一口气,贪恋地看了片刻,亲吻从眼角移到嘴唇,轻轻一触,然后猛地转身,逃一般离开房间。 仓促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孔信睁开眼睛,抬手摸了摸嘴角,醉眼之中一片疲惫。 19、幸运进现场 半夜的时候孟昕过来敲门,孔信瞪着一双醉红的眼睛去开门,憔悴之惨状把一向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变色的孟昕给吓了一跳,“怎么喝这么多?” “帮罗子庚代酒,被那老哥几个灌惨了,”孔信去用凉水洗了把脸,头脑清醒了些,“怎么样?” 孟昕将一个黑布袋放在桌子上打开,哗啦啦一阵响声,倒出十几片碎瓷片,“你猜得不错,果然有内部的人偷拿瓷片出来卖,在龙王庙前的街上,都形成小型鬼市了,不过都是些破瓷烂片,没有整器。” “肯定不会有整器,别看现在来了这么多收藏家和古董贩子,真正能吃得下柴窑整器的人,恐怕没几个,”孔信随手捻起一个瓷片,“就这些破瓷烂片,估计也不便宜吧?” 孟昕点头,“成百,上千。” “还不知道都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抠出来的呢,”孔信骂了句娘,扔到一边,“价钱却比古玩街上贵几十倍,这是浑水摸鱼来了。” 沏好浓茶,两人坐在灯下,摸着碎瓷片鉴定年代,孟昕在买的时候已经粗略估计过一遍,但是鬼市那个气氛下,根本就看不分清,再这么细细过一遍,就发现绝大多数都是鱼目混珠,真正的“珠子”却没几个。 最要命的是,现在根本没有权威性的文献能够告诉你柴窑到底是个什么标准,只凭着一句“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简直抽象得令人发指。 将手头存疑的瓷片放在一边,准备带回南京去让孔仰山鉴定,孔信仰头将茶水喝干,揉揉眼睛站起来,这才发现,浑身骨头僵硬得咔咔直响。 “你去睡会儿吧,”孟昕放下瓷片,“剩下这些我来就行。” 孔信瞪着猩红的眼睛,“我不困,明早肯定还有市场,叫上罗子庚,我们一起过去。” 孟昕眉头微皱,“你扛得住?” “嘿,”孔信咧嘴笑,“我兴奋着呢。” 凌晨四点,罗子庚被喊了起来,一开门,就看到孔信站在门外,面容憔悴得跟刚从坟里扒出来似的,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贼亮,“小子,不是喜欢逛鬼市么,走,哥带你去开开眼。” “鬼市?”罗子庚吃了一惊,“这里也有?” 孔信白他一眼,“你歧视人家小地方呀,有需求就有市场,快点穿好衣服出来,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冬天的凌晨阴风阵阵,孔信裹着棉袄嚎叫,“日哦,冻死爹了……” 罗子庚解下围巾递过去,孔信一愣,连忙摆手,“别这样,我皮糙肉厚的没什么,万一把你冻病了,温知君要赖我,我才不要跟他扯皮,你快点自己围上。” “我不冷。” “不行不行,”孔信缩缩脑袋,颠着小碎步往前跑起来,大叫,“日日日日日……你俩快点,咱们跑起来就暖和了。” 孟昕抄着手,无比闲适地看了罗子庚一眼,跟着孔信往前跑起来。 罗子庚默默将围巾系上,总觉得孟昕那一眼好像看明白了什么。 村外有龙王庙,每年庙会时,这里都要逢大集,此时,本该寂静无人的地方,却是人影幢幢。 有七八个民工裹着军大衣,面前都有一袋袋的碎瓷片,据说是他们在发掘现场工作时私自留下的。 既然是旧窑址,肯定少不了碎瓷片,上面部门只关心有没有出土整器,对这些碎瓷片其实是不太关心的,但全国各地闻风而来的收藏家喜欢呀,于是就滋生了如此这般神秘的市场。 “分头行动,”孔信眯着眼睛坏笑,“小孟往左,罗子庚往右,我直走,咱们敞开了收,看看能收多少好东西。” “好。”孟昕微微一笑,拿着手电筒往左边人群中去了。 孔信看向罗子庚,“小子,有信心没?” 罗子庚故意道,“没有。” “真不上进,”孔信拍拍他的肩膀,叼着烟往前晃去,“现在没别的路子,咱们至少得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什么都不干,只收这些破瓷烂片,等这个星期过去了,你的眼力要是还没个提高,就自裁去吧。” “……”罗子庚盯着他的背影,目色深沉。 ——总觉得眼前这人,离自己那么近,又那么远。 事实证明,孔信的预测还是太乐观了,他们不止一个星期,整整二十天,什么大事都没干,全都花在这些破瓷烂片上了。 天寒地冻,又日夜颠倒,孔信以坐火箭的速度感冒了,又以坐宇宙飞船的速度烧到三十九度,感冒病毒来势汹汹,烧得两眼通红小脸蜡黄。 “孔哥,感觉怎么样?”罗子庚抬手摸摸他的额头,皱眉,“怎么又烧起来了?” 孔信缩在棉被下,可怜兮兮就露出两只眼睛,蔫蔫地看着他,哑声问,“再接着挂水?” “连着挂一个星期了,医生说停一天看看,”罗子庚笑,“别担心,病去如抽丝,肯定要多躺几天的,不过,你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免疫力太低,要锻炼。” 孔信眼珠子转了两下,没有说话。 罗子庚敏锐地捕捉到,放缓了声音,“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孔信抓抓乱糟糟的头发,犹豫半天,还是没说出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向健康,突然病成这个傻逼样儿,不是艾滋了吧? 不知道其他GAY们会不会担忧这个,反正他挺怕的,自己是没有什么不洁性行为,但难保纪凯不会偷吃,那小子十四岁就开荤,如今这个年纪正是多情爱玩的时候,万一和别人感染了什么脏病,回来再和自己上床,岂不是一传染一个准? 这么想着,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情路坎坷。 “怎么回事?”罗子庚疑惑地盯着他,这人表情突然哀怨忧伤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孔信烧得昏昏沉沉,满脑子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生无可恋地叹气,“没事。” 罗子庚怔了一下,没有再问,唇角挂上一丝轻笑,柔声道,“别想太多,只不过是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孟昕敲门进来,拿着手机,“孔信,你手机关机?” “啊?”孔信摸出手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自动关机了,“哦,忘记充电了,什么事?” “孔伯伯电话打到我这里,说是博物院请阿十公来汝州鉴定,咱们可以跟进去看看。” 孔信惊喜,“阿十公?他什么时候来?” “明早就到。” 三个人都是喜上眉梢,朱阿十是南京古玩行里的老人了,解放前名震石头城的“博古十少”里最年轻的一位,也是唯一硕果仅存的一位了,以他的辈分和阅历,简直能称为古玩行里的活化石。 老人一生爱古玩,爱烹饪,是圈子里有名的老饕,那让孔信推崇备至的烩萃楼就是老爷子的产业。 第二天一早,孔信拔了吊针瓶子就出门了,柴窑的发掘现场已经全线戒严,没有省领导特批根本就进不去,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朱阿十已是杖朝之年,童颜鹤发,见到孔信先狠狠捏了一把脸,哈哈大笑,“不错,不错,真是越长越像你爷爷了,哎哟小孟这孩子还是不爱笑,跟当年孟老七也是一个德行。” “孟七爷爷可没有咱们小孟长得俊,”孔信吊儿郎当地逗弄孟昕的下巴,“是吧,阿十公。” “是是是,小孟最俊了,”朱阿十老没正行,一手转着两个文玩核桃,另一只手翘起大拇指,朗声道,“貌比潘安,颜如舜华,风度翩翩,器宇轩昂,面如桃李,冷若冰霜……” “够了!”孟昕冷冷地打断他,“你们两个都够了!” 孔信大笑,一把将罗子庚拽过来,推到朱阿十面前,“阿十公,这是温知君的姨弟,姓罗,罗子庚,现在正跟着我混。” 老爷子带着老花镜看他半天,突然哦了一声,“知道是谁了,长得跟温知君还真像,哎哟我最喜欢你们家这小虎牙了,嘿,小罗子,你妈妈当年可是个大美女。” 罗子庚抗议,“不要叫我小罗子啊!” “那叫你啥?”朱阿十很认真地问,“罗锅子?小庚庚?” 罗子庚崩溃,觉得这老爷子绝对属于见面不如闻名,活化石什么的,果然还是需要供在神坛上。 不管性格如何恶劣,老爷子在圈内的地位不可小觑,不然也不会被博物院千里迢迢地请过来。三个人摇身一变,成为了活化石的助手,轻松地跟着老爷子就进了“禁区”。 “朱老,这些都是本次发掘出来的瓷片,”工作人员指着眼前的碎瓷片对朱阿十恭敬地介绍,“另外还有一些已经鉴定出来,也十分有研究价值。” 老爷子严肃地点了点头,神情非常高贵冷艳。 孔信眼明手快地递过显微照相仪,老爷子俯身捡起瓷片一一详细鉴赏过,深呼一口气,万分感慨,“没想到我朱阿十有生之年竟能见到柴窑,上天待我不薄……” 将瓷片放回原处,随意道,“小信小孟小庚,你们仨也上上手,这个学习机会可不容易得。” “是,”三个人假装很乖巧地应了一声,立刻饿狼扑食一般扑向碎瓷片,老爷子那句话说对了,这个学习机会可不易得,何止不易得,简直是太太太……太不易得了! 孔信捏着瓷片,和孟昕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震撼,这种美丽的颜色、细腻的质感,果然只有瓷中神品的柴窑才能够有。 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全都不是传说! 回到酒店中,三个人的心情都久久不能回复,半天,罗子庚喃喃道,“不愧是柴窑,真美……” “这还只是碎瓷片,如果是整器,那器、那型……该有多漂亮,”孔信感慨,“这一次要是国家能挖出整器,那绝对是世界级的震撼。” 孟昕担忧,“我们从工地收来的那些碎瓷片,恐怕一片真的都没有。” “那不重要了,”孔信感冒没好,懒懒地躺在床上,声音软绵绵道,“能亲手摸到柴窑,我们这一趟就算是值了。” 孟昕点头。 “子庚,”孔信看过去,“你在想什么?” “我想啊,”罗子庚长长地叹一口气,“如果我爸还活着,能亲手把玩一次柴窑,他该有多高兴……” 孔信眉头皱了皱,抬起眼睛看着他,淡淡道,“识古不穷,迷古必穷,我希望你能记住。” 罗子庚摇摇头,脑中浮现出那个从天堂到地狱的夜晚,声音苦涩,“我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 “记不住的反而是我们,”孟昕轻声道,“阿信,如果不是家大业大,我们早就穷得叮当响了。” “哈哈,”孔信大笑,“是啊,我们简直能称为最富有的穷人。” 孔家是绵延几代的收藏世家,满屋子国宝,虽然号称以藏养藏,却一件都舍不得出手,账上现钱没几个,确实是富有的穷人。 晚上孔信又烧了起来,找医生来打完针,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罗子庚让孟昕回房休息,自己守在床边,省得孔信半夜醒了,身边连个倒口水的人都没有。 夜渐渐深了,厚重窗帘遮住窗外波诡云谲的夜空,床头一盏小夜灯让狭小的房间笼罩在昏黄的暖光中。 罗子庚轻轻给孔信掖掖被角,低头看着他沉沉的睡容,目光柔和。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异样的情愫? 古玩街的那次解围?还是失怙后的出手相助?还是在潘南华面前的维护……相处那么短,回忆却这么多。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罗子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这家伙……看上去犀利精练,其实迷糊得很,也很脆弱,一点寒流就感冒,拖拖拉拉不肯好…… “快点好起来吧,”罗子庚无声地笑,悄悄俯身,轻轻一吻落在他的头发上。 突然一阵清透的古琴曲响起,孔信的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亮了起来。 孔信痛苦地钻出被窝,眯着睡眼在床头柜乱抓半天,摸过手机,放在耳边只听了一声就破口大骂,“王八蛋你个孙子,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没功夫跟你扯皮,”王八贤难得严肃,语速飞快地叫道,“快来本王下榻的翠绿旅馆,有大生意,路上注意点,别叫其他人盯上。” 孔信呆了呆,“……什么大生意?” 王八贤冷哼,“几千万上下的大生意我会在电话里告诉你吗?” 孔信一个激灵,王八贤的路子够野,他从来不怀疑,既然说几千万上下的大生意,想必不会差太远。 遂应道,“行,等着,我马上就到。” 咬牙从被窝爬出来,一转脸看到坐在床前的罗子庚,哆嗦一下,魂差点吓没了,“你你你……你怎么在我房间?梦游?” “梦游!”罗子庚没好气,好意留在房间照顾他,也成罪过了! 孔信裹上大棉袄,“下回梦游去小孟房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他那么冷淡,会不会梦遗,你正好帮我打探一下。” 罗子庚无语,转移了话题,“八贤王有事?” “说有大生意,”孔信皱了皱眉,“他虽然不靠谱,但这么晚了,应该不是涮我的。” 20、长颈圆腹瓶 叫醒孟昕,三个人冒着寒风赶到翠绿旅馆,从后门一进去,就看到王八贤正倚在墙上抽烟,看到他们,将烟屁股扔在地上踩熄,压低声音招呼,“没让别人看到吧?” 孔信扯下口罩,“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几点,谁吃饱了撑的,深更半夜在外面逛?”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个傻逼大萝卜,”王八贤怒骂,抬手覆在他额头,“哎哟乖乖,能烤羊肉串了,感冒?” “才三十九度,少大惊小怪,”孔信拂开他的手,“生意在哪儿呢?” “钻钱眼儿了,”王八贤一巴掌拍他头上,“跟我来!” 三人跟他在乌漆麻黑的旅馆里兜兜转转,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王八贤站在门口点燃一根烟,转头看向孔信,“三十九度……嗯,烧不坏脑子吧?” “滚你麻逼的,”孔信没好气,瓮声瓮气道,“到底什么好东西?” 王八贤深吸一口烟,狭小的角落烟雾弥漫,他哑声道,“你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行,我知道了,”孔信伸手去推门,大门纹丝不动。 “贱爪子收起来!”王八贤一巴掌打落他的手,走上前去,三长一短敲了几声,大门从里面打开。 一进门,罗子庚就皱起眉头,房间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腐臭味,让人闻着就浑身都不舒服,他看向坐在床边的两个男人,不由得警惕起来。 王八贤介绍,“这是我远房亲戚,那是他兄弟,本地人,手里有好货,找上我,我看了,才找的你们。” 孔信走过来,目光落在桌子上一个布袋中,“老哥有什么好货,拿出来看看。” 男人交换个视线,年长的一个站起来扯开布袋,罗子庚呼吸倏地一窒——随着布袋的渐渐落下,一尊天青釉色的长颈圆腹瓶逐渐出现在众人面前,器型周正,釉色润泽,在灯光下宝光内敛,精美绝伦。 “孔老板是行家,”那男人一副大烟鬼的痨病相,扯着嘶哑的老烟嗓,低声道,“我们弟兄俩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孔信暂时没有上手,只是盯着长颈瓶转了一圈,闻言应了一声,“怎么说?” 老烟鬼:“这个长颈瓶是我们哥儿几个在一座宋朝大墓里刨出来。” 孔信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罗子庚心里一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想起一进门就闻到的味道了,那是尸臭! 国家严厉打击盗墓盗捞行为,孔信不会不知道,但是以他那尿性,保不齐会钻个空子什么的…… 想到这里,罗子庚忍不住出声,“孔哥,盗墓……” 话未说完,孟昕突然碰了他一下,罗子庚微讶,看过去,发现他眼中一片轻松,显然丝毫没受盗墓什么的影响,不由得疑惑起来,转脸看向孔信。 “盗墓是个技术活,”孔信淡定地接道,他眯缝着眼睛看向那个男人,语气颇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不会觉得把这玩意儿放茅坑里泡两天,就能骗得过我了吧?” 罗子庚:“……” 他发现一向淡定的孟昕嘴角也浮起一丝嘲笑,心想不会是他们俩都看出来了吧?虽然知道那两人是古玩行里跌打滚爬多年的老油条,经验丰富得自己无法望其项背,但如此直观的对比之下,罗子庚仍然不可避免地自惭形愧了。 孔信脸上带个大口罩,额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灯光下贼亮,满带嘲讽地扫过那两个人,冷哼道,“既舍得往茅坑里泡,想必这玩意儿本身也没多少价值。” “话不能这么说,”那大烟鬼慢慢道,“孔老板还没上手,就断定我们的货没有价值,太武断了吧。” 孔信道,“我自然是不用上手,让我徒弟来告诉你,这玩意儿究竟值多少价值吧,罗子庚,上!” “嗯,”罗子庚应了一声,走到桌边,拿出显微镜。 他看着看着,脑门就冒出细汗了,这长颈圆腹瓶确实漂亮,器型规整、釉色纯正,如果不是孔信语气中早已笃定此物为假,罗子庚简直要拍桌子惊叹:好一尊不亚汝官的稀世珍瓷! 房间中一时都没有说话,所有人目光都在他的手上,罗子庚这是第一次在人前正儿八经地鉴定,外表淡定轻松,内心早已经有一百头草泥马来回奔腾。 长久以来的知识积累告诉他,这个长颈瓶从哪个地方看来都是真品! 可他知道,这是错了。 孔信的态度是一个原因,更让他笃定的原因是,从上手那一刻,他就觉得这是仿的,脑中仿佛直接蹦出来这个想法。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就是一种直觉。 他直觉认为这玩意儿是仿的。 老烟鬼和他兄弟交换个眼色,两人拿出烟点上,哑声道,“小兄弟,瓶子值多少钱,告诉我个实话吧。” 罗子庚下意识看向孔信,发现这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操蛋样儿。 “老哥俩别急嘛,”孔信对那两个人笑道,“我徒弟虽然还没出师,但眼力绝对没话说,是吧,小孟?” 孟昕点头,“对。” 罗子庚分神地想这姓孔的混蛋,感冒都烧成这样了还不肯消停,这不是纯属找事儿么,欠收拾啊! “这个长颈圆腹瓶……”他犹豫道,“器型规整、釉色纯正,但是……” 老烟鬼:“但是什么?” 罗子庚下意识看向孔信,两人四目相对,孔信目似点漆,幽深沉静,如一泉寒潭般让罗子庚瞬间就冷静下来,他低头看向长颈瓶,指腹在肥厚的釉质上慢慢滑过,慢慢道,“但是开片是破绽。” 孔信眼中流露出了赞赏的笑意。 罗子庚顿时轻松,“此器遍身冰裂纹,开片明显,但是开得不够深,看它的底足,”他将长颈瓶翻过来,“芝麻状的支烧痕也呈香灰色,但是颜色太深,胎质粗松,仿品就是仿品,仿得再像,也复制不出真品的神韵。” 说完之后,他将长颈瓶小心翼翼放回桌上,退到孔信身后,轻声问,“孔哥,我说得对不对?” “对,还是不对,要看这位老哥怎么认为了,”孔信目光扫到旁边王八贤,仿佛刚想起来般一拍脑门,“唔,还有咱们敬爱的八贤王千岁爷。” “哈哈哈,”王八贤生硬地大笑三声,然后一脸认真地说,“往我身上扯什么,本王从来都不在江湖。” 老烟鬼慢吞吞地将长颈瓶收起来,阴森的目光在罗子庚脸上逡巡片刻,突然笑了,“这位小兄弟好眼力,我佩服。” 孔信懒洋洋道,“佩服还不把真正的好东西拿出来?” 一直坐在床边没动的男人从床底拖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到桌上,打开,一层一层剥开防震的泡沫纸,露出跟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长颈瓶。 罗子庚:“!!!” 两相对比,真假立现。 夜深人静,房间中没有一个人说话,雨过天青色的瓷器静立在苍白的灯光下,器型古朴,釉色润泽,宝光内敛。 啪——王八贤划开打火机,慢慢点燃一根烟,在烟雾后哑声道,“阿信,这次的东西我谁都没告诉,只通知了你。” 孔信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说完,从罗子庚手中接过显微镜和手电筒,走到桌边,围着长颈瓶细细观察半天,俯下腰,双手轻轻摩挲精美绝伦的瓷器,双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狂喜渐渐溢了出来。 胎、釉、形、料、饰、底、款……区区一个长颈瓶,他花了近一个小时。 “小孟,”孔信轻声道,“你怎么看?” 孟昕也看了很久,白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双眼却迸发疯狂,他看向孔信,慢慢吐出一个字,“真。” 孔信点头。 罗子庚满心狐疑,他对这两人都非常了解,孟昕冷静,孔信犀利,所以孔仰山老先生能将古今阁交到二人手中,从认识到现在,他是第一次见到两人同时失态。 目光落在长颈瓶上,这个千百年流传下来的瓶子,竟有如此魔力! “老哥,”孔信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他竟失控到稳不住自己的声线,“古今阁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们兄弟得谈谈。” “没问题,”老烟鬼架着腿坐在床上抽烟,慢慢道,“孔老板你们是家大业大的古玩大拿,眼力自然比我们哥俩准多了,隔壁商量去吧,老鬼子我就算信不过你,也不能信不过八贤王,是不是这个道理?” “呵,”孔信笑了一声,转身率先走出房间。 一行人走进隔壁,孔信关上房门,“对方什么心理价位?” 王八贤叼着烟倚在门上,胖手比了个数字,“没明说,但我试探了下,估计在这个数。” 罗子庚一惊,“八千万?这可不是拍卖会!” 王八贤嗤笑,“你懂个鸟,柴窑的价……” “你才懂个鸟,”孔信反唇相讥,“你连个鸟都不懂!” “卧槽你跳个什么脚?我说小罗的,你往自己身上揽个毛球?” 孔信理直气壮,“他是我徒弟。” “我不承认!”王八贤用烟头指着他,嘲道,“他下跪了么,奉茶了么,拜祖师爷了么?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人家就成你徒弟了?你当得起他师父?你知道当人家师父要负什么责任吗?你个眼子毛就会心血来潮,现在比温知君高了一辈你很爽是吧?也不想想人家小罗凭什么给你当徒弟啊?先不说他和温家的关系,咱就说罗家,当年罗总虽然只买不卖,但在古玩行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04年佳士得秋拍他能豪掷五个亿,你能吗?能吗?能吗?你个傻逼……唔……” 孔信把烟盒直接塞进了这家伙的嘴里。 罗子庚憋笑,“八千岁你别欺负我孔哥了,我觉得当他徒弟挺好的。” 王八贤掏出烟盒拍到孔信脸上,调转火力对罗子庚狂喷,“是挺好啊,智商这么低的师父哪儿找去啊,他那脑袋就是一个实心大萝卜,以后百分百被你牵着走!” “别吵了,”孟昕阴沉着脸打断他们,“八千万对古今阁来说不是那么容易拿出来的,流动资金不够。” 孔信疑惑,“怎么可能?区区八千万……” “这两年收的东西太多,我去一趟山西就收了一亿多,”孟昕淡定道,“还有前几天敏姐来抽走三千万。” “我姐?”孔信一惊,“她要那么多钱干嘛?我爸同意了吗?” 孟昕面无表情,“他们的博物院从英国拍场拿到一个康熙粉彩的蟋蟀盆,她买出来送给温知君了,听说走内部价,四千八百万。” “卧槽!!!”孔信错愕,半天才喃喃道,“这败家娘们……我爸居然同意她支钱养小白脸,真是老糊涂了……” “什么小白脸,”孟昕皱眉,“你这张嘴真欠!” 孔信扶额,无力道,“古今阁的账上还能拿出多少?不要告诉我连八千万都没有。” 孟昕:“没有。” 孔信软软地倒在了罗子庚的肩上,颤巍巍,“老子拼死拼活赚钱,就养了一家蛀虫啊……” 罗子庚被他夸张的反应逗笑,摸摸他的软下巴,“要我借你点儿吗?” “得了,你有多少钱?十万?二十万?一边歇着吧,”孔信摆手,思索片刻,“小孟,账上拨五千万,有没有问题?” 孟昕点头,“没问题,我自己能出一千万,剩下两千万你能拿出来吗?” 孔信想了想,一把将王八贤抓过来,“借我八百万。” “没门!”王八贤狂怒挣扎,“你借我钱从来都不还!我再借给你就他妈脑子给驴踢了!” “放屁你个铁公鸡!”孔信也人怒亦怒,“我什么时候没还过?” “六岁那年你借了我八毛买瓷溜蛋儿,就没还!” 孔信:“卧槽!!!!” 孟昕额头青筋直爆,阴森道,“你们接着闹腾,不过就是个柴窑,错过了这一次大不了再出门捡一个!” 两人都闭了嘴,孔信愤愤地转过脸,“我没那么多钱,时间这么紧,也不可能拿出贷款来,”说着他拿眼睛斜王八贤,「有人是打算这辈子不见我姐了。」 「姓孔的你要不要脸?」王八贤抓狂,瞪着眼睛和孔信傻看半天,妥协了,嘟囔,「五百万!再多只能卖内裤了。」 孔信冷哼,「你这素质卖屁股都寒碜人。」 一行人商量完,孟昕道,「孔信,待会儿你要尽量压价,如果真得花这八千万,咱们古今阁在短时间内会比较难过。」 孔信点头,「我有数。」 罗子庚看着他病殃殃的脸色,皱眉,「你还发着烧,别逞强,还价的事情让孟哥来吧,或者我也可以……」 孔信摆手,「我没事,待会儿你看着我是怎么宰死那老烟鬼的。」 21、烫手金山芋 四个人回到房间,老烟鬼蹲在床头抽着烟,哑声道,“孔老板,商量好了?我们兄弟两个是粗人,不懂你们古玩行里的交易,但我们知道,这瓶子肯定是大宝贝,所以,至少得这个数。” 他突然握住孔信的手,手指在他掌心比了一个数字。 袖里乾坤! 罗子庚猛地睁大了眼睛,老古玩行里为了防止价格外泄,买卖双方议价的时候,往往两只手藏在袖子中,通过五根手指的比划来交流。 现在的买卖中已经很少还有人这么玩了,这家伙是个老鬼。 孔信面无表情和老烟鬼手握手,短短几分钟已经来回四五个回合,罗子庚站在侧后方,看到他脸色冷峻,透着病态的青白——还发着烧,他太逞强了。 两人来回十几次,动作终于慢下来,孔信冷冷地扫他一眼,似是在掂量是否已到底线,老烟鬼也在打量他,他满面沧桑,一双眼睛却透着狡诈的精光,隐藏再深也掩饰不住在这一行已厮混多年的经历。 两个都不是会轻易吃亏的人相互揣测片刻,都露出了笑容,勾在一起的手指合拢,最后以握手告终。 孟昕低声问,“成了?” 孔信点燃一根烟,狠吸一口,缓缓舒一口气,指尖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没有看孟昕,勉强咧了下嘴角,“嗯。” 一千年前的柴窑长颈圆腹瓶,成交价六千万八百万。 从旅馆中出来,北风凛冽,罗子庚打个哆嗦,北方的冬夜,真是刺骨的冷。 孔信叼着烟站在门灯下,仰头望着高深莫测的夜空,眯起眼睛喃喃道,“将近七千万买个瓶子,小孟,你说咱们傻不傻?” 孟昕背着装长颈瓶的书包,轻笑一声,“傻瓜买,傻瓜卖,还有傻瓜在等待,说的不就是咱们吗。” 话未说完,突然罗子庚一声惊呼,孟昕猛地回过头来,就见孔信身体晃了两下,一头栽下台阶。 “小心!”罗子庚一个箭步冲上去,指尖抓住他的外套,猛一用力,将人扯进怀中。 火热的嘴唇在脸颊一闪而过,罗子庚抱住孔信软下去的身体,相拥的瞬间,对方温暖的身体跌进自己怀里,心底倏地腾起一种难言的幸福,仿佛心底空了很多年的那块区域,瞬间被填满了。 令人尴尬的是,他在此时竟然有了反应。 孔信眉头紧颤了几下,回过神来,无力地靠在他肩头,低声道,「我好像太累了。」 「我们送你去医院。」罗子庚努力让自己半硬的下半身离他远一点。 孔信似是感觉到了,抬头看他一眼,罗子庚神色尴尬。 “……小屁孩,”孔信疲惫地笑骂一声。 罗子庚反而坦然,索性搂住他的细腰,“站不稳吗?放心靠在我身上。” “嗯,”孔信点点头,老实地放松身体将重量压在他的肩上,高烧加上一夜未睡,他头晕得不行,视线都花了。 罗子庚做贼心虚,飞快地红了耳朵,悄悄深吁一口气赶走大脑中不堪入目的画面,表情无比正直,心里窃想就这样紧紧靠着好像也不错。 罗子庚坚持要去医院,孔信强打起精神,“不能去。” “别任性,”罗子庚皱眉,“你发高烧呢。" "不去,小孟订机票,"孔信目光在孟昕的背包上瞥了一瞬,缓缓闭上眼睛,"这个东西能改变当今古玩圈的格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它的主意,带着它太危险了,我们现在哪儿都不能去,必须立即回南京。" 孟昕点头,立刻掏出手机来订机票。 回南京的飞机要等晚上才起飞,三个人回旅馆去补眠,预约了医生来给孔信打针,他发高烧加一夜没睡,完全是超负荷运作。 白天的旅馆人来人往,三人走出电梯,一抬头,看到潘南华带人远远迎了上来。 孔信第一时间从罗子庚肩头直起腰来,步伐稳健从容,”潘总,这么早?" 潘南华笑容满面,上来就握住孔信的手,"小孔,恭喜。" "我何喜之有?" "跟叔叔还来这一套?"潘南华压低声音,"八贤王牵的那场买卖……” 孔信抬手打断他,掏出房卡开门,"进来说话。" 潘南华只带了一个秘书来,手里拎了个保险箱,打开,潘南华带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副字画。 罗子庚一愣,“曾巩的《局事帖》?” “子庚好眼力,”潘南华夸赞一句,语气复杂,“这幅字在海内外都是孤本,并且传承有序,曾巩位列唐宋八大家,但目前出现的作品都在收藏家的手里,其他人想见一眼,都是非常难得的。” 孔信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局事帖》,挑眉,“既然是潘总的收藏,想必肯定是真品,价值连城……” 潘南华露出得意之色,“这是我目前最珍惜的藏品啦,真正的心头肉,小孔,听说你今天凌晨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他目光落在孟昕的背包上,右手比划出一个手势,“这个数?” 罗子庚皱眉,这潘南华消息竟如此灵通,连成交价格都打探到了,当时在场的只有六个人,还用了袖里乾坤来砍价,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潘总的消息真快,”孔信神情淡淡道,“既然天窗已经打开了,那咱们就说亮话吧,柴窑千八百年都没面过世,这次这玩意儿到底真,还是不真,我和小孟都拿不准,如果它是仿品,我们要吃个大亏,但好眼力都是真金白银练出来的,谁没打过眼?我们就当交学费了,七千万对古今阁来说算不上天文数字,但如果它是真品,”孔信眼角一瞥,冷笑,“潘总以为我孔某人是第一天开店?” 潘南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两人以前没多少交集,但古玩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总共那么些个人,谁谁谁是什么性格,就算不见面,也能了若指掌。 孔信这几年风头正健,眼力贼,有魄力,是年青一代里公认的翘楚,但在潘南华看来,无非仰仗着孔家古今阁百年基业,若真说能力,甚至还不如行事低调的孟昕来得踏实。 如今肯把《局事帖》拿出来,已经是看在老一辈的面子上了,这小子,简直是嚣张得有点过分了。 “呵呵呵,”潘南华也不是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和气地笑了两声,示意秘书收起保险箱,对孔信道,“看来是我没有缘分,现在我不买了,让叔叔看一看,见识一下什么传说中的柴窑神品,怎么样?” 孔信一歪头,天真无邪地看着他笑,「等回了南京,古今阁必然要做大型展览会,广邀天下藏友来掌眼,到时候潘总可一定要赏脸。」 孟昕送他们离开旅馆,罗子庚冷哼一声,“他可真是打得好算盘。” 孔信疲惫地躺进沙发中,长长吁出一口气,喃喃道,“潘南华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这次买卖不成,恐怕还有后招,我们得趁早回南京,把长颈瓶送到老爸手里,让他们两个老头子斗法去吧。” 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孔信看一眼来电显示,打起精神来接通,没说两句就脸色不虞地挂断电话,顺手关了手机扔到茶几上,「消息传得真快,一个一个都想买柴窑,烦死了,老子还没玩够呢。」 罗子庚抬手覆在他额头,眉头皱起来,“还是那么烫,别多想了,你先睡一会儿,等下医生就来了,我先去买早饭,想吃什么?” “吃……”孔信反应迟缓地看着他,“吃饺子。” “好,我去下速冻水饺,”罗子庚站在沙发前,弯下腰笑道,“别窝在沙发里,去床上睡,要不要我抱你,嗯?” 他的声音清爽干净,尾音上挑的一个“嗯”,让孔信没来由一阵心颤,懒洋洋地勾起嘴角,“小罗子,伺候朕上床。” “喳。” 荠菜开洋猪肉的水饺鲜香四溢,勾得孔信简直舍不得睡觉,一边闻着香气流哈喇子,一边趴在床上摸长颈瓶,细腻柔滑的青釉温润如玉,和罗子庚的笑容一样,都能带来令人战栗的绝妙享受。 孟昕推门进来,眉间一抹阴郁。 孔信抬头,“怎么了?谁这么不长眼,敢惹我们孟大姑娘?” “滚!”孟昕没好气,拖过沙发坐在床边,目光落在长颈瓶上,“这东西是个祸害。” 孔信:“怎么说?” “刚才我在楼下遇到几个人,看样子像古玩行里的,在旅馆角落里鬼鬼祟祟,”孟昕面色凝重,“我怕会有人使阴招。” 孔信思索片刻,“那这样,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个人都守在房间,直到晚上去机场。” 孟昕点头。 “饺子出锅咯!”罗子庚直接把锅端了过来。 将长颈瓶放进保险柜,三个人呼哧呼哧的吃饺子,孔信敲着饭盒吧唧嘴,“罗子庚同志,厨艺不给力,部分饺子皮都破了,我还吃到一个没有馅儿的,代表组织对你提出批评,希望以后改正。” 罗子庚没好气,“烧到三十九度都烧不迷糊你,闭嘴吧。” 孟昕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看一眼,去门外接电话了,两人吃完,罗子庚收拾了桌面,正要赶孔信睡觉去,门铃响了起来,罗子庚去开门,「应该是医生。」 孔信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摸肚皮,「挂了一周药水了都没见效,这是个庸医吧。」 「别乱说,」罗子庚叮嘱,确定身份之后打开房门,「王医生这次……你们什么人?」 房门打开的瞬间三个墨镜男从医生身后冲出来,猛地踹开罗子庚,冲着孔信奔过去,「老实的把东西交出来!」 孔信惊骂,「谁派你们来的?」 酒店房间构造简单,保险柜立在角落里一目了然,墨镜男丢开孔信,伸手抓向保险柜。 「给老子滚开!」孔信立刻暴怒,挥起拳头扑上去。 墨镜男抓住他的头发,一计肘击打得孔信差点吐血。 「你敢打他!妈的,你敢打他!!!」罗子庚怒吼一声,悍然冲上来,抓住一人的后领,抡起手臂重重击在他的脸上。 那人踉跄着摔倒,伸手抓起床头柜上台灯,劈头盖脸打下来。 哐啷一声,灯罩碎裂,罗子庚头脑一阵发蒙,温热的鲜血流了下来,他抹一把糊住眼睛的血浆,接着凶悍地按倒那人,拳头接二连三落在他的脸上。 孔信高烧未退,强打起精神护住保险箱,厉声道,「入室抢劫,你们这是犯法的,知道吗?」 「少废话,我们只要拿到东西,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吃枪子儿也不管吗?」一声冷喝,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黑洞洞的枪口随意指过来。 孔信顿时松了一口气,兄弟!这就是兄弟! 「你们有两个选择,」王八贤站在手下的簇拥之中,吊儿郎当地摆弄手枪,漫不经心道,「第一,说出雇主是谁,然后给本王滚。第二,去局子里说,警车马上就到。你们还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的话,但是我一定会让你们后悔,因为……」他傲然一笑,朗声道,「八贤王从不说笑!」 孔信:「……」 墨镜男还算有职业操守,宁死不肯吐出雇主的名字,王八贤也没多纠缠,交给手下绑了直接扔给公安局,反正圈子里始终有那么几个怂人总搞些邪魔外道。 孔信转身一把抱住罗子庚,见他额头染血触目惊心,转脸对王八贤喊,「救护车!妈的,叫救护车!」 王八贤让手下去请医生,「慌个毛球,这么点血,死不了人!」 孔信:「放尼玛……」 「闭嘴!」王八贤刷的掏出手枪对着他的嘴,「冲我牛逼个什么劲?再啰嗦毙了你!」 孔信脸色铁青,指着自己的脑门,「有种往这儿打。」 「没种!」王八贤泄愤般扣了两下扳机,将玩具枪扔到地上,「幸亏本王有先见之明,及时带人赶到,否则你就哭吧,妈的,让老子知道是谁幕后主使的,明天就带人去奸了他全家……哎,孟大姑娘呢?」 孔信给罗子庚捂着伤口,茫然道,「出门打电话去了,」鲜血从指缝漏出来,热乎乎的液体让他忍不住发慌,「救护车怎么还没来?」 「别慌,我没事,」罗子庚轻声道,「这点小伤……」 孔信急道,「都流成喷泉了!」 「没那么有观赏性,」王八贤走过来,弯腰检查两下,「没事,这小子身体素质不错,哎,没想到啊,平时看着斯斯文文,下手还挺黑,都把人家彪形大汉打成傻逼了,信乖乖,这一点上你就差远了,战斗力不行啊,叫你整天糜烂,看,虚了吧,瞧瞧人家子庚,这叫童子功!!!」 罗子庚崩溃,「拜托您老人家免开尊口吧。」 王家凶神恶煞的手下请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医生团队,颤巍巍给罗子庚处理了伤口,又帮孔信挂上药水,出诊费三个字是想都没敢想,便火燎尾巴一样地跑了,估计还会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孟昕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才从外面回来,看到房间内的王八贤和满室狼藉,脸色冷下来,「你做了什么?」 王八贤坐在床头玩手机,头也没抬道,「本王天神下凡,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于古今阁大厦将倾之际,以一己之力拯救了你们孔孟两家,并且御驾亲征,坐守柴窑,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孟昕充耳不闻,面无表情越过他,弯腰看向在药效作用下昏昏沉沉的孔信,抬手覆在他额头,脸色稍缓——幸好,烧已经退了。 罗子庚脑袋缠着纱布坐在沙发上,简短地讲了一下方才的事情,孟昕眉间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郁,轻声道,「长颈瓶一天不出手,这事儿就一天不能完,烫手,真是烫手。」 「高风险,就代表高回报,」王八贤道,「已经有十几个收藏家想托我跟你们交易了,最高的价钱开到……」他伸出三根手指,嘲讽地冷笑,「三个亿。」 罗子庚吃了一惊,看来这个世上,像他父亲一般痴迷古玩的人,从来都不是少数。 孟昕道,「如果价钱合适,现在就是个出手的好时间。」 「不行!」孔信钻出被窝,哑声,「不管多少钱,都不能卖,这是一件值得祖祖辈辈收藏赏玩的稀世珍品,它的收藏价值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可是这个瓶子太烫手,」孟昕道,「今天有人来抢劫,明天就会有人劫道,各种阴谋诡计让你防不胜防,这不值得」 孔信抬眼看向他,「值,我看值,小孟,虽然孟家没落,但到底也是收藏世家,你怎么会这样鼠目寸光,在古今阁做了这么久,难道你不相信孔家有能力来保护住区区一个瓶子?」 孟昕闭紧了嘴唇,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淡淡地笑了一声,「是我多虑了,古今阁到底是姓孔,有多大能力,我当然是知道的。」 22、小孟出意外 快到登机时间,王八贤带着手下护送三人出旅馆,刚要发动车子,两台越野车稳稳的横在了他们车前,王八贤磨着后槽牙狞笑,「哎呦我滴乖乖,第一次有人敢劫本王的道儿,真他妈一帮呆逼,」转头对手下道,「弟兄们,抄家伙!」 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混混乌泱泱的将越野车围起来,拿钢管的拿钢管,抡链条锁的抡链条锁。 「误会,误会,」五个职业装男女满脸堆笑从车上下来,毕恭毕敬地来到孔信他们车前,送出名片,「我们是市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我馆得知孔先生手上有一尊民族瑰宝柴窑长颈瓶,希望孔先生能效仿当年孔常翁同志,一切以大局为重,将长颈瓶交还国家,当然,国家也不会亏待孔先生的,我们会授予你优秀民间收藏家的称号,并给古今阁送锦旗作为表彰。」 车窗缓缓降下,孔信手臂担在车窗上,弹了弹烟灰,眯起眼睛微笑道,「第一,别叫我孔先生,古玩行里公认的孔先生是我爸,我没有跟他并肩的能耐,第二,别跟我讲大局,我孔某人的大局就是全家老小的衣食住行,花七千万换一面锦旗回家,你让我全家供着锦旗喝西北风么?第三,别抬出我爷爷来压我,当年他老人家把孔家几辈人的收藏都捐给博物馆,最后还不是要被打倒、住牛棚,红小鬼们打碎五大名窑,让他跪在碎瓷片上向人民认罪……还好,历史不会重演,我们走进新时代了嘛,」他悠然吐出一口烟圈,扬眉浅笑,「我就是不捐,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呢?」 几个人脸色铁青,一个女人尖声怒道,「孔信,你的思想太偏激了,博物馆是看得起古今阁才会动员你捐献,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坐地起价吗,别以为国家的钱就好赚,当你们手里是真柴窑么?哼,现在除了你们,谁都没见到实物,都只是传言而已,如果……如果……我们的专家出具声明说你那是赝品,你以为你还能卖上天价?」 「欺人太甚,」罗子庚皱眉,低声道,「这人简直是神经病,孔哥,不要和他们浪费口水,我们赶时间。」 孔信不笑不怒,嘲讽地看着那个女人,好心情道,「我姐也在博物馆工作,也是个嚣张的小御姐,但怎么就比你可爱那么多呢?果然是因为物种多样性吗?」 女人大怒,「你!」 王八贤对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即几个人冲上去拖走他们。 车子风驰电掣驶向机场,罗子庚问,「千岁,你的人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吧?」 「怎么可能?本王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王八贤剪着雪茄老神在在,「女的送到日本拍AV,男的送到泰国当人妖,人人都能获得生命的大和谐,额米豆腐。」 罗子庚默默地扭过头去,自己真是傻X了,居然一本正经地问他的话。 王八贤一路将孔信他们护送到登机,扯扯孔信的腮帮子,「别再苦着小脸啦,下飞机就是哥的地盘,有哥在一天,没人敢动你的东西。」 孔信冷哼,「我就是被博物馆那些人给恶心着了。」 王八贤咬起那支没点燃的雪茄,一脸高深莫测地问,「天冷了,让博物馆破产?」 孔信被逗乐,「滚蛋吧你!」 飞机如期缓缓升空,机舱内空荡静谧,罗子庚趴在窗前,看着脚下土地越来越远,心情渐渐放松下来,总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摸摸头上的纱布,转头看向孔信,那人在补眠,宽大的黑色眼罩遮住大半张脸,越发衬得脸色病态苍白。 ——明明是如此脆弱的一个人,大多数时间却都强大得鬼神无忌。 是伪装吗? 究竟哪一面才是伪装? 伸手拨开他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亲吻的冲动催动着自己,罗子庚慢慢俯过身,吻向他的嘴角……孔信睡不踏实,轻轻一歪头,亲吻落在了脸颊。 罗子庚温柔地看着他。 孔信睡梦中抓抓脸,皱皱眉头蹭了两下,睡得更沉。 突然感觉到有目光在看着自己,罗子庚抬头,对上孟昕冷漠的眼神,愣了一下,低声自嘲,「我竟然……好像喜欢他……有点情不自禁……」 孟昕没什么反应,淡淡说了一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罗子庚轻笑,「没想到你竟然能理解。」 孟昕漠然,「别人的理解代表不了什么,爱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事情,讲究你情我愿。」 罗子庚笑容突然僵住,你情我愿……他忘了,孔信不喜欢他的。 脑中浮现出纪凯清秀纤细的样子,楚楚动人的眉眼、活泼地撒着小娇……那才是孔信喜欢的类型吗? 飞机降落在禄口机场,罗子庚取了行李,看到孔信一边走路,一边皱着眉头看手机,冷不丁一转头,差点撞在别人身上。 无奈将他拉过来,「短信等出去了再发,你看着路,小心再撞着。」 孔信脸色不虞,烦躁地将手机塞进口袋。 不到两秒钟,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孔信卧槽了一声,接通电话,「短信里说清楚了,我很忙,不要再来打扰我。」 罗子庚下意识转过脸去,但仍然能听到纪凯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哥,我发烧了,晚上喝多了好想你……我还是爱你……哥,你来看看我……」 孔信不耐烦,「发烧了就去医院,现在是半夜三点,我又不是医生,去看你什么用?」 纪凯:「我就是想你……我想见见你……医生治得了我的发烧,他治不了我想你……」 「别哭了,大男人抽抽嗒嗒的烦不烦?」孔信无情道,「我们已经分了,我不吃回头草,再骚扰我拉你黑名单。」 见他挂了电话,罗子庚意味深长地笑道,「真不去看他?那可真狠心。」 「有什么好看的?看我不如看医生,」孔信没好气,「你什么都不懂,我跟他只是交易关系。」 罗子庚一顿,咬牙切齿,「什么关系???」 「交易!性/交易!性与金钱的交易!懂了?」孔信烦躁不安,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详感,白他一眼,大步流星跟上孟昕。 三个人走出机场,罗子庚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人风流潇洒,却无情得令人心惊,他垂下眼睑,片刻之后,镇定道,「不想去就不去吧,纪凯大概不知道你感冒了,需要多休息。」 孟昕也回过头来,「纪凯?听说那小子挺有天赋,是块拍卖师的好料子,你带子庚去看看他吧,必要时可以说子庚是你的新宠,彻底断他的念想。」 罗子庚无语,「什么馊主意!」 孔信犹豫半天,在爱情这事儿上,他始终不愿投入太多,早已预知不会双赢的事情,投入太多,最终只会自己赔本,他又不愿与纪凯彻底撕破脸,毕竟没有必要分手就变成仇人,这是天生的渣攻性格,并且他心里也在暗暗发虚,两人已经散伙,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纪凯了。 心不在焉道,「我们先送长颈瓶回家,纪凯那小子一时半会儿没事,发烧又不死人。」 孟昕无语,「你们直接从机场去他那儿吧,我没关系,机场治安这么好,不会出事。」 孔信看看时间,「那行,我去看看那熊孩子,你再等一会儿,我爸说派人来接应的,估计马上就到。」 「嗯,」孟昕点点头。 孔信提出车来,带着罗子庚往纪凯那里赶去,到他住下的酒店已经是凌晨四点,街道上空无一人,孔信叼着烟从停车场出来,抬头看看高耸入云的酒店大厦,嘟囔,「发烧……老子也发烧呢,大半夜来千里相会……我真是……太圣母了。」 纪凯开门的时候看到罗子庚,眼中的雀跃顿时僵住,「你们……」 「我们来给你收尸,」孔信推开他,径直走进房中,目光落在已经在醒着的红酒上,冷笑,「你不是宿醉吗?怎么还在喝酒?打算醉死?」 罗子庚扫一眼红酒和蜡烛,眼神复杂、心中微堵:准备了两只酒杯,宿醉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打算把孔信骗来,两人喝喝酒、调调情,然后重归于好吧。 纪凯裹着睡袍颓然坐在床边,不爽地看一眼罗子庚,仿佛在看一只移动的电灯泡,还是小三牌,绿色的。 三个人各怀鬼胎,相对无言,半晌,孔信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我带病来看你,你就让我看你这沉默的熊样儿?」 纪凯闷声,「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 孔信噎了一下,没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灌下去,指着他道,「告诉你,小东西,我这段时间忙得亲爹长啥样儿都忘了,你别给我找事儿,散了就是散了,纠缠没意思。」 「哥!」纪凯绝望地叫了一声,眼泪哗得落了下来。 罗子庚心里烦得不行,「你们慢慢解决,我回避一下。」 「不用,」孔信将空酒杯扔到桌子上,站起来走到罗子庚身边,「既然这小东西还没死,那我们就回去吧,老子大半个月没正常休息了,不想一下飞机就看一张水母似的吊脸。」 说完大步走出房门。 纪凯站在房中,痛苦地闭上眼睛。 罗子庚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转身跟上孔信的步伐。 两人开车赶回孔家,一路上相对沉默,罗子庚淡定地看着窗外,冬日的凌晨寂寥萧瑟,整个城市都在沉睡之中。 他收回视线,看向旁边,路灯在窗外急速后退,一闪而过的光影打在孔信的脸上,映衬得他目似寒星,英俊得令人心醉,此时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子,神情认真从容,丝毫没有受到纪凯的影响。 罗子庚微微摇头,这厮无情、刻薄,实在不是一个做恋人的好人选。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孔信伸手拿过耳机戴上,“什么事?” 罗子庚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上,这是一双有魔力的手,仿佛能堪破时空的限制,随意一摸便能断出瓷器的年代,任何赝品到了他的手中都无所遁形…… “什么???”猛地一个急刹车,孔信失声大喊。 “出了什么事?”罗子庚捂着脑门转过脸去,只见孔信脸上血色迅速退去,淡色嘴唇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怎么了?”罗子庚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声音沉稳道,“别慌,有我呢。” 孔信茫然地看着窗外黎明前的黑暗,转过脸,失神地看着他,喃喃道,“小孟……小孟……车祸……当场……当场……当场死……” 话未说完,豆大的泪珠沾满睫毛,已是满脸泪水。 ——第一卷·稀世珍瓷·完—— 第二卷:高仿神话 23、旧瓶有新胎 滑落的耳机中传出孔仰山的声音,罗子庚握紧孔信冰凉的手,拾起耳机戴上,“孔伯伯,我是子庚,现在是什么情况?” 孔仰山声音低哑,在努力压抑着痛楚,“我们已经到了医院,医生说已经……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 罗子庚看一眼孔信失魂落魄的样子,问清楚地点,将孔信推到副驾驶上,发动车子,带他到了医院。 温知君一下子承受不住打击,直接进了抢救室,孔敏哭得几乎晕过去,罗子庚和孔信一进医院,便见到孔仰山双手拄着手杖站在走廊中,两鬓花白。 “人在哪儿?”罗子庚问孔家的司机,“我们去看看。” “别去看了,”司机摇着头低声道,“对方是辆卡车,驾驶员疲劳驾驶,速度太快了,整个压了上去,小孟的……头都碎了……我看了一眼,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血浆和脑浆都……” “别说了,”罗子庚打断他,对孔信道,“让孔伯伯和敏姐先回去吧,这么晚了。” 孔信点头,「嗯,他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去跟交警那边交涉一下,你看看医院……」 「你也回去,」罗子庚打断他,「我一个人就可以。」 孔信眉头紧皱,「不行,我必须……」 「没什么是必须你来做的,」罗子庚抬手抹平他紧皱的眉头,「这些天你已经超负荷了,这里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来做,」他顿了一下,苦涩道,「别忘了,爸爸去世的时候,也都是我一个人处理的。」 孔信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有了为自己分忧的能力? 他甩甩一团乱麻的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却觉得神智越发混沌,也许是身后有了可靠的人,脑子便开始偷懒了。 抬手按在他的肩上,疲惫道,“那就都听你的了。” 孟昕父母早亡,从小在孔家长大,只有一个舅舅在外地,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和医院与交警方面的事情交涉完,罗子庚到孔家时已经是早上。 南京凌晨的时候落了一场薄雪,孔家的梅枝上挂了雪花,在清晨凛冽的寒气中带来一丝暖色。 罗子庚踩着细碎的冰碴大步进门,阿姨接过他的外套,递上一杯热水,“子庚啊,孔先生在书房等你,让你一回来就过去。” “我知道了,”罗子庚疲惫一笑,端着杯子边喝边走上楼,书房门半开着,孔仰山和孔信都站在书桌旁边,明亮的台灯被压到桌边,照映着桌面一堆染血的碎瓷片。 罗子庚脚步一顿,认出那是孟昕车祸时带在身边的柴窑长颈瓶,被十几吨位的卡车几乎压成齑粉。 “子庚,你来看,”孔仰山淡淡招呼了一声,将灯光再度调亮,“这就是你们在汝州买的柴窑?” “是的,”虽然长颈瓶已经破碎,但是那雨过天青的细腻釉质却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抬眼看向孔信,只见他眉头紧锁,似是十分想不通,“怎么了?” 孔仰山带着手套,捡起一片稍大的瓷片,递到罗子庚面前,“看看这个胎。” 罗子庚目光落在瓷片上,心里咯噔一跳,崭新的胎茬让他几乎窒息,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竟然是现代仿品吗? 孔信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灯下光芒刺目的瓷片,咬住淡色的下唇,半晌,哑声道,“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打过眼了……” “没有谁能一辈子不打眼,”孔仰山紧紧捏着手里的瓷片,上面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他喃喃道,“可惜了小孟……” 孔信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们事后才知道孟昕是因为急着将长颈瓶送回孔家而超速驾驶,才以致于没能及时避开大卡车。 不过,若是没有这场车祸,他们根本不能发现这尊腥风血雨的稀世柴窑竟然是现代高仿。 从书房出来,罗子庚跟着进了孔信的房间,“我不相信你和孟哥两人会同时打眼。” “你不也打眼了吗?还有王八贤……我们都打眼了……”孔信坐在窗边抽烟,寒风刮进房中,刺骨的冷意。 罗子庚关上窗户,“孔哥,你有没想过回头去找那大烟鬼兄弟?我怀疑是他们做了手脚。” “古玩这一行,凭个人眼力吃饭,不兴退货的,”孔信摇摇头,“打眼了,活该交学费,只不过我们的学费太贵了。” 太贵了,一次打眼,他们付出了孟昕的命。 “我还是无法相信……”罗子庚低声道,“你们三个人都不是第一天鉴定,怎么就同时错了?” 孔信皱起眉头,仔细思索片刻,慢慢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老烟鬼他们……他是王八贤介绍的人,远房亲戚,理应没有问题……” 罗子庚没有说话,平心而论,他觉得王八贤这个人浑身都有问题! “王八贤还在汝州,但小孟葬礼时他肯定得来吊唁,我问问他,”孔信揉揉太阳穴,“多亏你忙前忙后,知君的情况怎么样?” “我哥他……唉……”罗子庚摇摇头,“幸亏护工反应快,孟哥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 孔信苦涩道,“他一直以为我们三个人里会是他第一个走,我们也都有足够的心理建设,但没想到是小孟。” 罗子庚抬手覆在他的眼睛上,“别再想了,你已经够累,去休息吧。” “还有,”孔信突然想到,“小孟他大舅明天该到了,你记得接待一下,至于小孟留下的遗产,他喜欢墨玉,手里屯了不少,你问问他大舅,如果愿意收藏,就全部交给他,如果想要现钱,就古今阁出面买下来,哦,还有小孟的私人账上应该没多少钱了,那长颈瓶……” “这些我都能应付得来,”罗子庚打断他喋喋不休,“你感冒刚好,这些事就交给我去办好了,你睡吧,我回家了,刚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被一顿臭骂,嫌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打电话给她。” “嗯,”孔信拍拍他的肩膀,“路上小心。” 罗子庚浅笑,“好。” 孔信猛地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的笑容怔了神。 “怎么了?” “没、没事……”孔信狼狈收回视线,也许是房间的灯光太过暧昧,罗子庚笑起来的那一瞬间,让他突然心神动荡,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潮水一般的爱意,刹那间,就动心了。 罗子庚拍拍他的脸颊,低声道,“傻样儿。” “嘿,”孔信猛地回过神来,“你小子没大没小……” “呵呵,”罗子庚在他抬手要打人的前一秒敏捷地往旁边一跳,一转身跑出房门,回身挥手,“我得回去了,你赶紧休息,店里的事情交给我,你放心吧。” 孔信看着他大孩子似的背影,眼神暗了暗,没再说什么。 古今阁孟老板车祸身亡,消息一出,在古玩街掀起轩然大波,特别是前一天刚在汝州花七千万收的柴窑长颈瓶也被撞得粉碎,同情者有之,嘲讽者有之,更多的是痛惜,毕竟柴窑是千百年来百闻未得一见的神品,大家尚未有幸见其真容,竟已香消玉殒,实在是可惜。 罗子庚将车停好,刚要下车,旁边一辆大奔突然发动,唰地擦了过去,吓了他一跳,看看那牌照,居然是外地的。 满心疑惑地走进门,就见阿姨对他眨巴眼睛,小声道,「小心点,孔信心情不好,正找借口发脾气呢。」 「谁惹他了?」 阿姨对门外一努嘴,「喏,小孟他舅,开大奔那个,硬是说小孟为孔家打工死了,让赔钱呢,把孔信气得……差点打起来。」 罗子庚无语,孟家和孔家是世交,孟昕在孔家就像第三个儿子一样,和孔信共同管理古今阁,根本不存在打工一说,这个大舅是想钱想疯了吧。 「总之你小心,」阿姨对罗子庚幸灾乐祸地使眼色,孔信已经喷火了,这时候千万别撞枪口上,否则留全尸的概率不大。 罗子庚笑着摇摇头,走进书房,看到孔信正躺在沙发上看手机中长颈瓶的照片。 「孔哥你找我?」 孔信收起手机,面无表情站起来,「跟我来。」 「哦。」罗子庚老实地跟着他。 走进地下室,孔信刷好指纹,厚重的保险大门缓缓打开,感应灯随之亮起来,整个地下室刹那间明亮得如同白昼。 稀世珍瓷、传世古玉、历经沧桑的青铜器、精雕细琢的鼻烟壶、美轮美奂的明清家具……。 罗子庚面色沉静,呼吸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加速——这才是真正的收藏世家,祖祖辈辈的沉淀是其他人所无法望其项背的。 绕过一架苏绣屏风,孔信带罗子庚来到一个白色的博物柜前,几十尊墨玉雕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小孟一部分私人的收藏,」孔信在微电脑上将罗子庚指纹输入进去,「我们得把它们出手。」 罗子庚微怔,「出手?这可是孟哥的遗产。」 「他大舅刚才来过,」孔信讥讽地笑,「不要遗产,要现钱。」 「这些全部出手?」 「不光这些,小孟家里应该还有一部分,还有存在银行保险柜里的,」孔信道,「按他大舅的意思,全部折现,并且我们古今阁再付八十万赔偿费,呵呵,小孟的命,就值这么多。」 24、罗子庚告白 孟昕的葬礼由孔信全盘操办,孔孟两家都是百年薪火的收藏世家,虽然孟家没落,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京古玩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多派了人前来吊唁。 罗子庚扫一眼走到遗像前敬上一炷香的人,俯身附在孔信耳边,低声道,「这人是王八贤的手下,我认得,以王八贤和孟哥的交情,怎么会只派个手下过来送挽联?」 孔信阴沉着脸,目光死死盯着遗像前吊唁的人,「这王八蛋是心虚了,看来他也看出来那老烟鬼有问题,怕我找他事儿呢。」 “嗯?”罗子庚皱眉,“他知道长颈瓶是仿品?这事只有我们和孔伯伯三个人知道。” 孔信冷哼,“以那王八蛋的能耐,知道这个不稀奇,他是做掮客的,消息最灵通。” “那现在怎么办?” “不急,先把他找出来再说,妈的,敢不接我电话,他死定了!”孔信收起手机,恨声骂了一句,余光扫到吊唁的人走出灵堂,遂抬步跟了上去,走到门外,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哥们儿,怎么是你来啊,那老王八蛋呢?” “哎,孔大少,”吊唁的人忙寒暄,自动忽略他对自家BOSS不怎么友好的称呼,一脸痛惜道,“我们老板一听说孟少的噩耗就难过得晕过去了,醒来后非要亲自回来一趟不行,但汝州那边工作实在是太忙了,脱不开身,唉……你说孟少这……真是天妒英才啊,我们老板那么刚毅的汉子,都哭成泪人儿了……” 孔信面无表情,“他这几天住在玫瑰园还是阳明山庄?” “……”那人一愣,“孔大少你是不相信我啊。” “我相信你,”孔信心下了然,淡淡道,“但我更相信我自己对那老王八蛋的了解。” 目送孔信转身走回灵堂,那人无奈地摇头,小声嘟囔,“希望BOSS别怪我办事不利,这孔大少也真是太难搞呀……” 打发了那便宜大舅,总算让小孟入土为安,孔信疲惫地坐在古今阁的阁楼里,开一瓶酒自饮自酌。 夜晚渐渐静谧,楼梯响起一阵脚步声,罗子庚走上来,“孔哥?” “我在这里。” “怎么不开灯?”啪地一声,暖黄色壁灯亮了起来,罗子庚走近他,低头看着孔信灯影中醉红的两颊,“喝这么多酒,心情不好?” 晃晃杯中液体,孔信苦笑,“怎么可能好?” 罗子庚从酒柜中拿出一只杯子,坐在他的对面,“我陪你喝。” 两人没有多说话,静静地喝着酒,孔信舒展僵硬的脊背,疲惫地趴在小吧台上,歪头看向窗外暗红色的夜空,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喃喃道,“你说,小孟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天上了?” “大概吧,”罗子庚垂下眼睑,人死灯灭,他不信鬼神之说,更不信什么天堂地狱,死了就是死了,像自己父亲一样,前一天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第二天说没就没了,干净利落,干干净净。 “我都不记得第一次见小孟是哪一年了,好像从记事起,就认识了,小时候那么秀气,像个女孩子,长大了也那么好看,就是太冷淡了,王八贤说他是冰山美人……”孔信已经醉得没有意识,絮絮叨叨地念着当年的事情。 罗子庚握着酒杯看他,眸子中满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小孟那么聪明,又冷静……比我眼力好,爷爷更疼他……”孔信双眼没有焦距,茫然地看着夜空,“他们都疼他,都喜欢他……” 我喜欢你,罗子庚在昏黄灯影中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小心翼翼地伸手,覆在他搭在吧台的手上,轻轻虚握住。 孔信顺势抓住他的手,将醉热的脸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喃喃道,“都喜欢他……爷爷、奶奶、爸爸、姐……姐姐更喜欢温知君……”他目色迷离,一遍遍地重复着,“知君……知君……” 手背渐渐湿了,罗子庚心头猛地一颤,发现孔信已经闭上眼睛,止不住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孔哥,”罗子庚哑着声音,轻轻起身坐到他的身边,将他揽到了肩头,孔信无力地倒进他的怀里。 火热的呼吸扑在脖颈,罗子庚心跳倏地漏了一拍,他低头,怔怔看着他,片刻之后,便丝毫没有迟疑地吻了下去。 酩酊大醉的人浑身虚软,罗子庚将人紧紧揉进怀中,不顾一切地亲吻他的嘴唇。 如此甘甜……将他抱紧了亲吻的感觉是如此甘甜……他的嘴唇、他的皮肤、他的细腰……他修长性感的长腿……现在全都在自己的怀里。 罗子庚激动得喘息,喉间无法遏制地溢出粗重的吟声。 孔信被他抓得疼了,挣扎着半睁开眼睛,看着罗子庚点漆般的眸子,怔了一下,皱着眉头想要推开他。 「听话……」罗子庚按住他的手腕,铺天盖地的亲吻落在他的眼角、额头、鼻梁、脸颊……孔信眉头颤了几下,终于抵抗不了酒精的迷惑,浅浅地坠入梦中。 翌日,孔信醒来的瞬间,大脑头痛欲裂,他揉着快要爆裂的太阳穴,重新闭上眼睛,一动,就怔住了。 ——两人肢体交缠的姿势堪称常春藤缠梅花树,他甚至色性坚强地觉得自己一伸舌头就能舔到对方诱人的肩窝。 “嗯?醒了?”罗子庚也是刚醒,声音带着一丝迷惑,睁开眼睛的瞬间睡意全无。 孔信大脑有点不够使,他重重躺回去,后脑落在罗子庚的手臂上,捂着眼睛回想了半天,无语道,“我没把你怎么样吧?” 罗子庚摇头。 “既然什么都没发生,那就……”孔信的声音还带着宿醉的慵懒沙哑,“就……唉,反正什么都没发生……” 阁楼里地暖充足,两人光裸着躺在地板上,彼此都没有再说话,虽然都不是未经人事,但大清早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尴尬了。 孔信将脑袋从他手臂上移开,枕着自己双手,清了下嗓子,“你说句话呀。” 罗子庚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你别是还想讹我吧?”孔信叫道,“我可什么都没对你做!我不会当冤大头的!我们都喝醉了!” “我们……”罗子庚撑起身体,低头看着他胸口的吻痕,一时眼热耳赤,哑着嗓子,“我昨晚没喝醉。” 孔信呆了呆,然后瞬间惊到炸毛,“卧槽你什么意思?” “我吻了你,脱了你的衣服……你勃起了,我帮你手银……”罗子庚低声道,“我喜欢你。” “……”孔信彻底傻了。 半天后,猛地坐起来,抓过旁边的内裤,刚要穿,发现有些液体的痕迹,大脑轰地一声差点炸了,吼,“这是谁射的?” 罗子庚:“……” 天光已经大亮,晨晖从阁楼窗户投设进来,照在孔信结实的后背上,瘦削的肩胛骨无比性感漂亮,罗子庚突然坐起来,一把从背后抱住他,在他耳边喃喃道,“我喜欢你。” 他温热的胸膛贴着自己后背,肌肤滑腻的触感让孔信一阵心颤,狼狈道,“滚开!” “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罗子庚神经质地重复着,“……孔信,我喜欢你。” 温热的呼吸弄得耳洞一阵痒痒,孔信皱皱眉头,尽量平和地问,“罗子庚,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你是BI?” “……我不知道。” 孔信压制住怒火,“你只是被迷惑了。” “不是的,”罗子庚固执,“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是一时冲动,我很清楚。” “你清楚个鬼!” 罗子庚没有说话,点漆般深沉的眸子中全是执着。 孔信提高声音,“别忘了你是温知君的表弟,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罗子庚皱了下眉头,“为什么?” “因为……”孔信声音顿住,刹那间他发现自己陷入一滩名为感情的泥淖中,好像在不经意间就被禁锢住了手脚,爬不起、挣不脱。 罗子庚平静地看着他,“为什么我是温知君的表弟,就不能和你在一起?” 孔信闭紧了嘴,过了一会儿,烦躁地叹一声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我不喜欢你,这个理由不是很充分么?那个……十二月了,我打算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下,你也该准备期末考试……这段时间别来店里了,收到什么东西,找你表哥掌眼,他眼力不比我差……” “你这是要赶我走?”罗子庚惊,“孔哥,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要赶我走?” 孔信将内裤扔在一边,胡乱套上长裤和棉毛衫,背对着他,含糊道,“嗯,算是吧。” “不行,我不走!”罗子庚倏地站起来,双手扣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别想赶走我。” 眸子中炽热的眼神让孔信一震,尴尬地扭过头去,冷声,“少他妈给我废话,我现在没心情理什么感情问题,你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在这儿烦我。” 说罢,不理他错愕受伤的神情,孔信裹着外套下了阁楼。 古玩街已经开市,店里的伙计正在柜台后,看到他狼藉的样子,吓了一跳,“老老老……老板,你一直在楼上?” “嗯,”孔信冷淡地点点头,往店后面自己的房间去了。 伙计眨眨眼睛,心想孟老板的死真的带给孔老板好大打击,整个人都颓废了,唉,兄弟感情真好……“哎,小罗你怎么也在楼上?” 罗子庚穿好衣服下来,站在楼梯上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在店里扫视一圈,“孔哥呢?” “回房间去了,”伙计呆呆道,“你啥时候来的?” 罗子庚没说话,在楼梯上怔了片刻,走到伙计身边,“我……这几天要准备期末考试,你照顾好孔哥,别让他空腹喝酒,我过几天再来。” “嘿嘿,”伙计熟络地笑道,“你就放心吧。” 时间进了十二月就过得飞快,孟昕死后,整个古今阁担子都压在了孔信一个人的肩上,他在古玩行里出了名的一掷千金、风流爱玩,现在也不得不收起玩乐的心思,专心掌管古今阁。 纪凯来找过他几次,都被打发了回去,他现在见到纪凯就会想到罗子庚,两个小混蛋性格截然不同,却一样都让他想起来就脑仁疼。 躺在沙发上,孔信喝一口酒,怔怔看着手机中长颈瓶的照片,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月,他仍然无法接受小孟就这么死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孔信倏地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着屏幕上罗子庚三个字,声线平稳地接通电话,“什么事?” 罗子庚笑道,“孔哥你在家吗?我今天收到一对小碗,看着像瓷胎画珐琅,送过去你看看?” “不,不了,”孔信立刻否定,“我没在家。” “你……”罗子庚迟疑片刻,小声问,“和纪凯在一起?” 孔信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算是吧。” 罗子庚心下一沉,看样子自己给他留下的阴影不小,让他接自己电话都有压力了,淡淡地笑道,“纪凯今天住在宿舍呢。” “……”孔信被戳穿,恼怒,“你管我在哪儿?没别的事儿吧,我挂了,你那珐琅彩拿去给温知君看,他眼力至少比你好。” “知君哥最近病情有反复,敏姐在照顾他,我就不去打扰了,”罗子庚对他的冷淡置若罔闻,笑道,“这样,孔哥你明早没安排吧,逛了古玩街就去烩萃楼,我请你吃早饭。” 孔信皱眉,“哎你……” “就这么说定啦,”罗子庚打断他,淡定地笑道,“我得看书去了,明早见啊,我会等你,不见不散。” “喂!喂!”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孔信气直了眼睛:这小犊子…… 25、揪出王八贤 第二天孔信照样大清早逛古玩街,每个摊子都扫了一眼,没见到什么好东西,回古今阁喝了杯茶,还是没能抵御过珐琅彩的诱惑。 放下茶壶,往烩萃楼走去,一边想象那小碗的样子,一边对自己可怜的意志力无比唾弃以及懊恼。 “嘿嘿,孔老板,约了小罗吧,”服务员凑上来,“喏,二楼窗边。” 孔信点点头,走上木质楼梯,一眼就看到罗子庚坐在窗边看菜单,晨光铺洒下来,落在他修长的脖颈上,精神的短发在晨光中纤毫毕现……这小子气质中有种清纯的性感,一如第一次见面一般的让他心颤。 “孔哥,你来了!”罗子庚站起来,帮他拉开对面椅子,“吃点什么?” “两屉鸡汁汤包,”孔信扭头对服务员道,“一屉蟹黄包、一屉柳叶蒸饺,要开洋的。” 「再来两碗红豆粥,」罗子庚补充。 孔信落座,抓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那什么,你那小碗拿给我看看。」 罗子庚有心用这珐琅彩吊吊他的胃口,但转念一想孔信什么性格啊?一准能发觉他的意图,到时候若直接抬腿走人,自己哭都没地方哭去。 遂将书包拎起来在他面前晃晃,「放心,带来了,我们吃完饭再好好看,我觉得假不了。」 「你觉得假不了就行了?罗少好大能耐啊。」 「别说啊,这一次我的第六感特别灵敏,一看到那小碗,我就觉得是真品,」小笼包陆续端上来,罗子庚给两人调配蘸料,「还没上手呢,就一眼看过去,直觉告诉我的。」 孔信咬开一个汤包,嗤笑,「吹吧你。」 罗子庚笑笑,「等着看。」 茶足饭饱,孔信心情不错,罗子庚太懂得抓他弱点了,什么先不说,两屉鸡汁汤包将人喂高兴了,一切好办。 罗子庚拿出那对珐琅彩小碗,孔信眼睛一亮,还没上手,就觉得有种生态盎然的古韵油然而生,这种几百年来沉积下来的时光印记,是后人费尽心思也仿不出来的。 接过来双手慢慢摸索着,瓷质细腻、彩料鲜明,无与伦比的手感令人爱不释手,满清宫廷专供帝王贵人赏玩的极品彩瓷,鉴赏起来,简直是一种享受。 翻过来,“雍正年制”四字双行落款字迹端正,孔信兴致勃勃地笑道,“行啊,小犊子,运气真不错,这碗你怎么收的?” “期末考试那天,”罗子庚给孔信倒一杯茶水,慢悠悠地讲开,“晚上班级聚餐,院里一同学说他的邻居有对瓷碗想出手,我第二天就跟他去了趟扬州,本来以为就是民窑,最早也到不了晚清,结果一看就傻眼了,珐琅彩!” 孔信笑,“没带够钱?” 罗子庚苦笑,“不是没带够钱,而是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2007年佳士得拍卖过一个雍正‘杏林春燕’珐琅彩碗,成交价一亿五千多万,我哪有那么多钱?” 孔信看着他点漆般的眼睛,心尖一阵酥麻,几个月前罗总从二十层楼跳下来,留给罗子庚的是几十亿的巨债,还清这些债让他穷得叮当响。 遂问,“那你怎么买到的?用了不正当手段?” “怎么可能?”罗子庚无语地看着他,“我想反正已经来了,死马当活马医吧,结果我一问,你猜他们开价多少?” 孔信想了想,“三百万?五百万?” “九万九!” 孔信眼皮子狠狠地一抽,“多少???” “你没有听错,九万九,”罗子庚道,“他们兄弟三人,九万九比较好分钱。” 孔信差点一时撑不住要撒手人寰,跟被雷劈了似的,单手掩面,喃喃道,“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捡这样的大漏了……现在全民收藏,这漏放在整个古玩行里都八百年难得一遇……你小子这简直不是运气……开挂了吧,你家是造金手指的?” 罗子庚微微一笑,“当时我就觉得这三兄弟糙了吧唧实在不像是懂收藏的人家,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对碗是他们父亲在文革时期当积极分子,从一个被打成走资派的大学教授家里查抄的,后来那大学教授受不了侮辱自杀了,他们父亲见这小碗图案挺好看,就偷偷留了下来。” 孔信没有说什么,当年孔家也曾被查抄,百年收藏毁于一旦,虽然后来又退还了一些,但没收的是官窑,退还的是民窑,还有很多根本就是残品。 孔老爷子曾经给毕生的收藏汇编成册,从记事起,孔信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试图将这本《古今阁长物志》上记载的藏品一件件都买回来,但直到现在,也不过是冰山一角,收藏主要看缘分,缘分尽了,强求不来。 “孔哥?”罗子庚见他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怎么了?你不高兴?” 孔信倏地回过神来,“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世事无常,唉……我们子庚也能一个人下乡去收货了,不是当初那个被人碰瓷的愣头青了。” “喂!够了啊,再提黑历史就跟你翻脸,”罗子庚瞪眼,没几秒钟又笑了,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我能有长进,要多亏你指点。” 孔信看着他俏皮的小虎牙,一时被蛊惑,任他摸到脸上才怔了一下,骤然变色,一把拍掉他的手,“找事儿吧你?” 罗子庚心头突然一顿,接着自嘲地摇摇头,“我跌进去了。” “再爬出来!” “爬不出来了,”罗子庚低声道,“孔哥,我跌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孔信将小碗放在桌上,抽身就走。 罗子庚一把拉住他的手,“别走。” 孔信低头看着他,“你能拦得住我?” “我拦不住,”罗子庚讨好地笑笑,“孔哥,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神经病!”孔信低骂一句,挣开他,走了。 罗子庚看着被抽空的手,怔了怔,才猛地站起来将珐琅彩对碗收到包里,背着包大步追了上去。 “哎哎……小罗你还没结账!!!”店员堵上来,大叫。 罗子庚大声道,“记在孔大少账上!” “放屁!”孔信已经快走出门外,闻言回头对罗子庚竖了跟中指。 罗子庚远远看他恼怒的小样儿,心想还能跟我竖中指,看来不是真生气,暗笑两声,结了账追上去。 他考完了试,整个是无业游民一个,把一整天时间都泡在古今阁也不嫌浪费,店里伙计和他关系熟,不但放任他在店里,还给他泡茶冲水,顺便嘀咕一句老板这两天好暴躁,是不是来大姨爹了…… 孔信被这小子赖上了,又找不到王八贤,糟心地觉得生活真他妈不容易,自从去汝州收了个假柴窑,他的整个生活都不正常了。 傍晚,古今阁早早关店,罗子庚正要问孔信晚饭怎么解决,突然手机响起来,孔信扫一眼短信,拿着车钥匙往门外走。 “你去哪儿?” 孔信眼皮都没抬,“办点事儿,你回家去吧。” 罗子庚站在那里,没有动。 孔信没听到回复,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改口,“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们去找王八贤玩儿。” 两人开车径直出了市区,琢磨了下车子前进的方向,罗子庚皱眉,「大晚上的,你要去墓园?」 「嗯,去祭拜小孟,顺便送王八贤下去作伴,省得他一个人躺在那儿凄凄凉凉,」孔信随口道,将车停在外面,大步走进墓园。 罗子庚一头雾水,但他对孔信的决定从来不会怀疑,二话没说跟了上去。 傍晚的墓园一片静谧,孔信站在孟昕的墓碑前,从棉衣口袋摸出一瓶酒,打开,蹲在墓前倒了半瓶,低声道,「小孟,我知道你走得憋屈,长颈瓶是假的,你为一个假瓶子丢了性命,亏大了,不过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你放心。」 正说着,突然远处一阵喧闹,罗子庚抬头,看到几个混混样的人推着一个蒙着头套的胖子跌跌撞撞走过来。 到跟前,混混用力一推,胖子踉跄着摔倒在墓碑前,哼唧哼唧地哀嚎。 孔信上前揪下头套,拎着他的头发,面无表情,「王八贤,你可真叫我好找,躲了我大半个月,今天还不是让我揪出了你的乌龟脑袋?」 王八贤嘴里塞了破布,闻言疯狂摇头,发出杀猪般的声音。 孔信拿出破布,「瞧你这挫样儿。」 「嗷……乖乖!我冤啊,我他妈比窦娥还冤啊,」王八贤双手还被绑着,一头扎进孔信怀里,嚷嚷,「哪个孙子躲你了?你要想看我的龟/头,一句话的事儿啊,我二话不说,给你看个够!」 「胡说什么?」罗子庚斥责,「你好好说话!」 「哎哟,贤侄,信乖乖跟本王是尿尿和泥的交情,他说啥本王都听着,你跟着掺和……哎哟我操孔大萝卜你还学会尥蹶子了……」 孔信一脚将他蹬老远,凉凉道,「我不但会尥蹶子,我还会放烟花,想看不?」说完对混混使个眼色,「来,伺候八千岁开花。」 立刻两个人扑上来,将王八贤五花大绑按在地上,屁股下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箱子。 「卧槽!你什么意思?」王八贤立刻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惊出一身冷汗,「我我我我……这箱子里装了什么东西?阿信你别犯浑啊,我们是兄弟啊,我们青梅竹马……」 孔信不为所动,弯腰从黑箱子下拨出一根引线,掏出打火机把玩,淡淡道,「是啊,大家都是兄弟,可是咱俩现在活蹦乱跳的,小孟却一个人躺在下面孤零零的,多可怜,不如我把你烧给他,聊表咱们兄弟情谊无疆,你屁股下面是八十斤雷管,保证你风风光光地去见他。」 “你神经病啊!!!!”王八贤疯吼,“把你那打火机拿远点儿……你他妈怎么不烧你自己?啊呸,你该烧温知君啊!孟大姑娘暗恋他很久了别他妈告诉我你看不出来!!!卧槽槽槽你真的烧啊……啊啊啊啊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孔信淡定地看着引线一点点烧着,“温知君要好好的娶我姐姐,我还有古今阁一个大摊子要打理,只有你,是个没用的废物!不烧你烧谁?” 王八贤死死盯着越来越短的引线,大叫,“你别玩火!!!这玩意儿很危险的你快掐了它啊啊啊孔信我们二十多年的交情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你才废物,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他妈的倾家荡产买到假货,谁他妈也不好受,小孟死了,我就不难受吗?我就不难受吗???” “我没看出你难受来,”孔信捏着引线戳到他眼前,低吼,“王八蛋,那老烟鬼是你介绍的,你们合伙做局来害我,你害了我不要紧,可是小孟死了,他死了!!!” “放你娘的屁!”王八贤吼,“我也打眼了!我不知道是假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真货,一转脸就变假的了,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你牵的线,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废物,”孔信咬牙道,“我今天就用你这废物祭了小孟在天之灵……” “卧槽你没长脑子?我也是受害者!!!”引线越来越短,眼看着就要烧到雷管箱,王八贤满头冷汗,青筋暴起,声嘶力竭,“赶紧灭了它,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孔信面目狰狞,“死到临头还敢骗我?” “我没骗你!”王八贤吼破了嗓子,“去找官窑王!能把我们都骗过去的高仿只有官窑王!!!” 引线彻底烧完,爆出一丝火花。 罗子庚猛地上前,一把提起王八贤,掼在孟昕墓碑前,只听砰地一声,黑箱子暴起明亮的火光,一束巨大烟花腾空而起。 王八贤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晚静谧的墓园松柏葱葱,无边夜幕如盖,绚烂的烟花染红一片夜空,罗子庚看向孔信,见他仰脸望着天空,面沉如水。 王八贤闭眼哀嚎半天,突然觉得周围环境和想象的不太一样,睁开眼睛回头一看,瞬间明白被狠涮了一把,暴跳如雷,“孔大萝卜你他妈不得好死!!!” 26、转战景德镇 孔信这一票玩大了,用一个烟花让一生风流倜傥爱排场的八贤王丢了大面子。愤怒的王八贤坐在孟昕的墓碑前,表示王爷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一定要孔信给自己一个交代。 罗子庚笑着给他点了根烟,“我孔哥什么性格,八千岁你还不知道么?越是熟人,杀起来越肆无忌惮,如果搁在别人身上,他才懒得费心。” “哦,那我谢谢他!!!”王八贤呛声,斜眼看旁边一派闲适的孔信,磨后槽牙,“要不是看在敏敏女史的份上,老子早一枪崩了他,空长个漂亮脑袋,里面连碗豆腐花都不如!” “得啦,想一枪崩他的人多了,”罗子庚安抚,“走吧,八千岁,鼓楼新开了家温泉会所,今天我做东,给你去去晦气。” 王八贤翻白眼,“老子不高兴!” 孔信轻松站起来,弹弹衣角的灰尘,“不高兴那就算了,子庚,我们去泡温泉,让你试试我鬼神不及的按摩术。” 罗子庚果断丢下王八贤,跟在孔信身后走了。 王八贤傲娇地扭头不看他们,嘟囔,“谁稀罕泡温泉,本王就喜欢坐在这静谧的墓园里吹风看风景。” “是啊,”孔信凉凉的声音越来越远,“这里阵阵的阴风简直如同母亲的羊水中一般温暖舒适,十里墓园石碑林立风景如画美人倾城,子庚快看,那边一个白衣女人……” “卧槽别丢下我!!!”王八贤一声杀猪般的嘶吼,狂奔着追了上去。 到了温泉会所中,王八贤舒服得泡了个澡,趴在按摩床上,嚷嚷,“轻点儿,轻点儿,哎哟我说轻点儿!” “这力度怎么样?”孔信屏退按摩师,亲自蹲在他身上,双手噼噼啪啪地敲打,柔声问,“舒服吗?” “一般吧,”王八贤哼哼,睁开一只眼睛,对罗子庚挑眉,“有没有眼力劲儿啊,把果盘端来,本王要补充维生素!” 罗子庚端来果盘,默默地一片一片地用牙签喂到他嘴里。 “板着脸干嘛?对着你这棺材脸本王还怎么吃得下去?食欲都让你吓没了,给本王笑一个,”王八贤呵斥,“笑得再贱一点!” “……”罗子庚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 “嘿!你还瞪眼睛!”王八贤回头高声嚷嚷,“看你TJ的好徒弟,大——萝——卜——” 那小声音贱得罗子庚想把果盘扣他脸上去。 啪——一条毛巾摔到他的裸背上,孔信撂挑子了,“蹬鼻子上脸是吧,王八贤,我忍够你了,警告你,别给脸不要脸!” 王八贤被他一毛巾抽得后背通红,烫到了一般暴跳起来,“到底谁给脸不要脸?大萝卜老子也忍够你了!爷爷的,八十斤雷管你都敢玩儿,本王这一身冰肌玉骨差点就香消玉殒了,你懂么?” 孔信靸拉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去洗手,冷哼,“就你那身兽皮,火箭炮都打不穿,再说,我那也不是雷管,就是一包烟花,瞧你那怂样儿,一包烟花就吓尿裤子。” 被戳到痛处,王八贤梗着脖子,半天才骂出一句,“……你这狼心狗肺的小畜生!” “不过说实话,如果不下点狠药,你个老小子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吧,”孔信给王八贤嘴里塞根烟,“老实交代,老烟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王八贤盘腿坐在按摩床上,吞云吐雾,“当时发掘现场管制得太严了,不止你们,连我都抓瞎,老烟鬼就那时候找上我,说是家传的长颈瓶,切,满嘴胡言,不过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啊,你和小孟都看过,怎么就变成仿品了呢……” 孔信叼着烟,“是啊,怎么就变成仿品了呢?” 王八贤手指在床上划着,“你看,这事儿有两种可能,要么狸猫换太子,要么,咱们仨都打眼了,我各人觉得这个可能性挺操蛋的,本王纵横古玩行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年,法眼一开就知道哪个窑口,想蒙我,没那么容易,你们跟着我混,自然有我法力加持……” 罗子庚自觉过滤掉他自夸的修饰,想了想,“我看过碎瓷片,确实仿真度很高。” “嗯,不是没有打眼的可能性,”孔信点头,“两种可能都存在。” “嗨,嗨,我说啦,不可能打眼!”王八贤嚷嚷,“本王法眼亮着呢……” “仿品能仿到那个水平,确实是高,但也不是没有破绽,”孔信道,“只不过那天晚上灯光太暗,又在那么逼仄的破旅馆,很容易影响判断。” 王八贤:“你怎么能这么说?翠绿旅馆多舒适啊,那不是你打眼的借口……啊呸,我说了,不可能打眼!!!” 罗子庚道,“现在细想来,老烟鬼实在太可疑了,先弄个赝品来考验我们眼力,再拿出来一个新的,这样我们就很容易认为是真品,这是心理战术。” 王八贤抓狂,“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不要无视我!!!!!” 孔信一巴掌把王八贤的大脸拍走,冷哼,「如果真是老烟鬼耍花招,我绝不放过他兄弟两个。」 王八贤重重点头,「对,我也不放过!」 「明天动身去景德镇,希望能找出来是谁这么牛掰,仿一个瓶子能让我们搭进去七千万和小孟一条命。」孔信低头阴森笑了一下,「就算真是官窑王,我也要查出是谁做的这个局。」 「那个官窑王是怎么回事?康无邪不是早就死了么?」罗子庚问,「难道说又产生了新的官窑王?」 王八贤眉飞色舞,一脸的解说欲,「要说这官窑王,是每个时期都存在的,当年景德镇的御窑厂伐林烧窑,何等壮观?但天有不测风云,平地一声惊雷,皇帝没钱得瑟啦,御窑厂破产啦,能人巧匠们下岗啦。」 罗子庚:「……」 「但是心若在,梦就在,不过是重头再来,政策再不友好,但架不住咱们工人有三宝,吃苦耐劳技术好!所以大家就开始积极再就业,咱们换个窑口,还是那么烧,甚至烧得更拉轰更侧漏,烧清三代,烧釉里红,烧元青花,再拉轰点儿的烧五大名窑,只有他历史上没有的,没有我们烧不出来的,人们常说的浮梁三仿就是仿造官窑的大拿,其中最牛逼的是康仿,康家最牛逼的又是传说中的少年天才康无邪,他仿的宋官窑,绝对让你防不胜防,解放前南京不是有什么博古十少吗?个个都在他手里栽过跟头,所以被尊为官窑王,要说这康无邪长得可真是……」 罗子庚无视他激荡的解说欲出言打断,「你这个百度上都有吧,康无邪早就去世了,现在新任官窑王是谁?」 「没个定论,」王八贤摊手,「康无邪死后,景德镇那么多烧窑的,谁也不服谁,脑袋都打破几十个了也争不出来,不过,就本王法眼看来,康仿依然是百仿之王,每年大型拍卖会要是没几件康仿搅局,那简直是耻辱一般的存在,说明档次不够呀,只不过不清楚康家这几年的当家是谁,行事可真他妈够低调的。」 孔信道,“是谁没有关系,我只希望能查出来那长颈瓶是谁的手笔。” 王八贤点头,“他们造假的自成一路子,跟咱们不在一条道上,我们看不出来的,说不定他们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不过,”他看向孔信,“知道我这些天为什么躲着你么?” 孔信横他一眼,“你怎么有胆承认你在躲我?” “嘿嘿,细节不用太在意,”王八贤一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轻声道,“我知道你张扬惯了,让你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太难,但是咱们混古玩这一行,谁没交过学费?这事儿发生在聪明人身上,肯定就吃了这个闷亏,七千万虽不是小数,但也可以不至于就此打倒了你,我就怕你个傻萝卜不屈不挠,非要折腾出个真相,这对你来说真不是好事儿。” 孔信垂下眼睑,他孔大少年轻有为,风头无两,是古玩行年青一代里的头一份,所有人都说他犀利精明能成大事,只有这个不靠谱的死胖子心疼他愚钝固执偏向虎山行。 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损失的钱财可以从其他生意上赚回来,但是,小孟一条命搭进去了,这事儿到处充满了蹊跷,我不能不查个真相。” “你查出真相小孟就能活过来?” 孔信沉默了。 罗子庚握住他的手,“王爷说的对,人死不能复生,哥,你要看开。” 三个人第二天一早就直奔景德镇,从机场出来,立刻有人来接机,毕恭毕敬的样子简直是真拿王八贤当王爷供着了。 “本王在全国都有分舵,”王八贤咬着雪茄威风八面,低声对孔信炫道,“被哥煞到了吧?早跟你说了,跟哥混,有肉吃,就是不听。” 孔信单手摘下墨镜,桃花眼危险地眯起来,“你是皮又痒痒了吧?到酒店我不介意给你松松。” “哎哟亲爱的乖乖,别这么热情啊哈哈哈……”王八贤干笑两声,果断转移了话题,“子庚你这个发型不够帅啊,身为我家信乖乖的得意门生,怎么能留这么土鳖的发型?等会儿本王带你去剪个酷头,保证酷帅狂霸拽。” 莫名躺枪的罗子庚:“……” 进了酒店房间,一脚将王八贤踹出去,孔信疲惫地跌进松软大床中,喃喃道,“子庚,打电话叫餐,我饿了。” “好,”罗子庚去浴室转了一圈,“按摩浴缸不错,你先去泡一泡,出来就有饭吃。” “乖孩子,”孔信嘟囔了一句,还是躺在床上没有动。 罗子庚负手立在床前,弯下腰贴在他的耳边,微笑,“要我抱你去吗?” 低沉挑逗的声音让他心弦一震,孔信猛地睁开眼睛,直直地撞进他点漆般浓黑澄澈的眼眸,突然一阵心魂动荡,怔了几秒,火烧屁股一样蹿进了浴室。 看着空荡荡的大床,罗子庚苦笑着慢慢抚摸过床单上的压痕,微闭上眼睛,用柔软指腹感受他残余的体温,低声道,“用得着跑这么快吗……” 果然是告白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装得再淡定,梗在喉头的鱼刺都不会消失,总会在不经意间扎你一下,疼,又不致命,不上不下,分外尴尬。 两人吃饭的时候王八贤在门外狼嚎着捶门,罗子庚拿着筷子打开门,瞬间就拉了仇恨。 “卧槽你们两个吃独食的小畜生是他妈要作死啊?”王八贤怒道,“把本王一个关外面,你们在里面吃……卧槽,你们竟然吃鲫鱼奶汤!吃杨梅丸子!吃清蒸石鸡!嗷……你们太过分了……” 罗子庚憋着笑,给他拿来碗筷,“孔哥知道你会过来,还特意订了你喜欢吃的菜。” “别帮我说好话,”孔信打断他,板着脸道,“我才没有那么做。” 王八贤吞了一个丸子,转脸吧唧一口亲在孔信的脸上,满脸幸福,“就知道你疼我。” “你弄我一脸油王八蛋!!!”孔信怒了,一巴掌将他推远。 王八贤骨碌骨碌地滚回来,“嘿嘿,说正事儿,我的人来说了,经过多方查探,官窑王前段时间去了趟南京,回来就闭门谢客,什么活儿都不接,什么人物都不见。” 罗子庚皱眉,“闭门谢客么……我们见不到了?” “当然不是,”王八贤得意洋洋,“本王古玩行第一纨绔子弟,是一般人么?他官窑王再牛掰,也得买我的面子。” 孔信看着他,“所以?” “这是地址,下午我的人送你们上去,”王八贤将地址发到孔信手机上。 罗子庚惊讶,“你不去?” “没听说过王不见王?”王八贤瞪眼,“景德镇有大把的小美人儿等着本王去临幸,闲得蛋疼跟你们瞎掺和?” 孔信悠然道,“你该不会是用了什么不良手段才约上官窑王的吧?” “怎么可能是不良手段?”王八贤理直气壮,“只不过绑架了他的管家而已,不算不良手段吧?等你们见完面我就放他回去,又不会害他。” 孔信:“……” 27、弟媳官窑王 车子沿着盘曲山路蜿蜒而上,停在半山腰一套别墅前,建筑风格非常复古,从车上下来,孔信打量一下四周,啧啧称奇,「这官窑王还真会享受,这里单门独户,环境静谧,从楼上望下去,外面湖光山色一览无余,如果是夏天,那就更美了。」 罗子庚笑道,「一般来说烧窑的地方总会有空气污染,没想到这里环境这么好,天空也很漂亮,晚上来看星星怎么样?」 孔信没有理他,抬腿往前走去。 别墅规模很大,还有保安在巡逻,外院搭了一个小型窑厂,几个窑工在忙碌着,地上晾着两排泥坯,孔信扫了一眼,发现器型非常正,果然与其他家的仿品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穿过曲径幽深的连廊,进入内院,院子里五六条原生藏獒一起狂吠起来,罗子庚下意识将孔信挡在身后。 孔信看一眼他高大的背影,眸色沉了沉,没有拒绝他这保护的姿态。 「二位请稍等,我们少爷正在喂宠物,很快就会过来。」一个老阿姨和气地将两人引入会客室,倒了茶就退到门边不再说话。 孔信笑着颔首,将他们带来的礼物递给老阿姨,抿一口茶,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附在罗子庚耳边小声道,「这家伙富可敌国。」 罗子庚点头,摸着座下的交椅,「极品黄花梨,就这么放在会客室里,真够大手笔。」 官窑王不但手笔大,脾气也不小,将孔信和罗子庚在会客室里一晾就是半个多小时,孔信苦笑,「看来王八贤那老小子把人给惹得不轻,怪不得他自己不敢来了。」 罗子庚笑道,「回去再用烟花炸他一把?」 「嘿你这小子,」孔信一想某人那怂样儿就乐不可支,哈哈大笑道,「你比我还不厚道呢。」 正说着,门口的阿姨突然弯腰鞠躬,「少爷。」 一个俊美的青年走了进来,冷淡地与孔信一握手,坐在了首座的椅子上,似是坐不舒服,微微动了一下。 阿姨立刻给他屁股下塞进一个软垫。 「大哥,」官窑王面无表情道,「我叫康纯杰,你可以叫我阿纯。」 「康先生真爽快,这位是我的徒弟,罗子庚,」孔信笑笑,心底暗想这人到底是阴谋还是脑抽,大哥?阿纯?看你的棺材脸不像这么自来熟吧? 罗子庚上前和康纯杰握手,笑道,「你好,我是罗子庚。」 “很高兴见到你,”康纯杰冷冷道,“久仰大名。” 罗子庚从容地和他打了招呼,内心无比汗颜,心想你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 孔信废话没有多说,直接拿出长颈瓶碎片,“想必王八贤应该已经和康先生谈过,我们希望确认的是,这个瓶子,是康先生的手笔吗?” 康纯杰坐着没有动,扫一眼他的瓷片,倨傲冷哼,“鄙劣的低仿,这种货色扔在地上我都会嫌它脏了眼睛。” 孔信眉头倏地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康纯杰拈起一枚瓷片,“做旧太过,土沁太重,鸡爪纹太假,”他看着瓷片,目露鄙夷,“短时间的强化学腐蚀露了大破绽。” 孔信惊讶,“这么说,康先生可以仿得更逼真?” 康纯杰看了阿姨一眼,阿姨立刻从外间拿进来一个元青花四妃十六子玉壶春瓶放在桌子上,康纯杰淡淡地推到他面前,“第一次正式见面,这就当我送给大哥的见面礼。” “……”孔信一阵无语:你光明正大送我一个仿品到底要闹哪样?挑衅我大古今阁??? 不对,我们到底什么交情?这完全不是我有求于你的节奏吧! 罗子庚低声惊道,“这……也是仿品?” 孔信被他的声音提醒,静下心来看向玉壶春瓶,宝光、釉质、发色、画工……处处到位,不漏一丝破绽。 特别是四妃十六子的绘画流畅细腻,绝非凡品。 “这瓶子你收藏,不要上拍,”康纯杰道,“去年南京嘉华拍卖行拍过一只,成交价四千三百万,我答应过宝主,五年之内不让同样的东西出现。” 孔信皱眉,“嘉华拍卖行的拍品可是号称保真的,上拍之前都要经过科技检测,用于做旧的氢氟酸、高锰酸钾、显色剂等都逃不过机器的测试。” 康纯杰没有说话,似乎是连反驳都不屑于。 “任何拍卖行都做不到真正的保真,”罗子庚自嘲道,“想想当初罗家那些垃圾吧,买的时候可也都经过科技检测的。” 康纯杰似乎挺累的,虽然一直面无表情,腰也挺得很直,但罗子庚愣是从他微妙的表情变化中觉察到一丝逞强,心想看样子应该是腰部有受伤吧,硬是撑着不露怯,真是个爱面子的人。 不动声色地对孔信使了个眼色,两人耳语两句,孔信狐疑地扫一眼康纯杰,将玉壶春瓶收起来,“多谢康先生不吝馈赠,不知康先生能不能看出来,这碎瓷片是出自哪一家?” “康家。” 孔信:“……” “这是爷爷发明的烧法,仿柴窑天青釉,我们小时候都会烧着练手,就这水平,连我十岁的时候都不如,康家随便一个扫地的都能烧出来,”康纯杰倨傲道,“但凡有点眼力,都不会在这种垃圾上交学费,我现在根本没有研究这个的必要。” 孔信心下一沉,心想自己说话已经够欠扁了,这家伙怎么还能人外有人呢? 既然主人家身体不适,两人便很快就告别,康纯杰板着一张棺材脸送他们出门,孔信悄悄回头瞄一眼康纯杰走回院内的瘦削背影,嘟囔,“你有没有觉得这家伙走路像夹着一个鸡蛋?” 罗子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你那什么比喻啊!也许他腰不舒服呢。” “哎哟那可真惨,男人腰很重要的,”孔信一脸惋惜地唏嘘,“看他也就跟孔义差不多年纪,竟然都是官窑王了,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可惜腰不好,哎真可惜了这张俊脸男人腰不好脸长得再俊都是白瞎……” 罗子庚斜他一眼,心想你脸长得俊腰也好,但就是不往好地方使的,更是白瞎! “不过说起来……”孔信道,“有日子没见孔义那二百五了,上回打了个电话回家说要去周游世界,连小孟的葬礼都没参加,看我找机会不扒了他那身人皮。” “卧……槽……你……还……是……这……么……凶……残……”突然一个低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孔信猛地一跳,转身扫向四周,只见孔义正无比狼狈地趴在墙角狗洞,奋力扭动着往外爬呀爬…… 并且一!丝!不!挂! 孔信吓了一跳,转眼乐不可支,“亲爱的弟弟,你这是在身体力行地向大哥我展示什么叫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别欺负我了,”孔义有气无力,“快点拉我出去,我卡着了!” 罗子庚抓住他两只手,用力往外拉,“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到狗洞里了?还光着身子,你不冷啊?” “知道冷就赶快拉我出去,再晚一点你们可爱的弟弟就要变成两根冰棍儿了,艾玛,这事儿太伤自尊,具体细节不要再问,我决定让它成为一个永久的谜题……”狗洞很窄,孔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出来大半个身子,健硕的肩膀上给墙壁划得一道道血痕,配着满身的吻痕,简直肉欲横流到无法直视。 孔信抱臂站在旁边,嗤笑,“还谜题?你别……”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已经基本蠕动出来的孔义二少爷,刷得一下从狗洞中又缩回去了,紧接着咆哮的嘶吼从墙内传出来“康纯杰你个欠X的贱货有种锁老子一辈子老子饶不了你马勒戈壁的放老子出去……” 罗子庚错愕地看着自己双手,他刚才都差点把孔信拉出来了,结果墙里面突然有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又拖了回去。 喃喃道,“阿义这是惹到官窑王了?” 孔信脸色十分难看,大步走到康家门口,一脚踹开大门,敢糟蹋他孔家的子孙,就算只是个二货,也是不可饶恕的! 康纯杰正指使着两个彪形大汉捂住孔义的嘴,将他往别墅里拖,抬眼看向孔信,脸不变色心不跳道,“大哥还有事?” “大事,”孔信大步走上前,扫一眼被一件华丽大衣裹住的孔义,冷声,“康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弟弟再傻,也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康纯杰疑惑地看他,“什么?” 孔信控制住声音中的愤怒,沉声道,“孔义年轻不懂事,有得罪康先生的地方还望先生海涵,如果给康先生造成了什么损失,我孔家会悉数补偿,现在,让你的人放开他,否则我会告你非法囚禁。” “非法囚禁?”康纯杰愣了愣,“我们夫妻间闹点别扭而已。” “……” 晴天一个雷劈下来,把孔信给劈傻了,瞠目结舌地看看康纯杰秀丽的五官,再看看那边不忍直视的裸男,半晌,倏地一转身,指着孔义咆哮,“你他妈脑子有病啊???” 孔义疯狂挣扎,喉咙口唔唔唔地嚎叫。 “你就作死吧,我不管你了,”孔信气急败坏,转身就要走人,被罗子庚一把抓住,拉到身后,对康纯杰平静道,“你们两个的关系……阿义不是自愿的吧?否则你怎么不敢让他跟我们说几句话?” 康纯杰面无表情和他对视半天,对保镖使个眼色。 两人放手,孔义立刻脱缰的野狗般扑到罗子庚怀里,“大庚庚救我!!!我不是自愿的这个死人脸他非法囚禁我还不给我衣服穿老子裸奔好几天了他妈的不人道啊……” 两秒钟后,他再次被保镖捂着嘴拖到了一边。 28、孔二少落跑 孔信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自家二百五再傻缺,那也是孔家的老幺、二叔的掌上明珠、奶奶的开心果儿、全家人的命根子,没理由到他康家居然被抓着玩儿监禁PLAY,虽然那厮看上去面色红润没吃什么亏,但感情讲究你情我愿,就算床上那事儿不用脑子,就算你官窑王如花似玉,就算自家二百五先天不足五行缺心眼儿,那也不能搞欺男霸女那一套。 冷冷道,“康先生,我弟弟的性格我了解,虽然会惹是生非,但涉及到原则的事情他不会做,我劝你还是放了他,否则死磕起来,我保证你会后悔。” 康纯杰没有说话,过了半天,固执道,“我不会后悔,我喜欢他。” 孔信:“……” 罗子庚暗叹一口气,谆谆善诱,“喜欢一个人是希望他幸福,而不是把他囚禁起来,这样他只会恨你啊。” “我不怕他恨,”康纯杰坦然道,“我放开手,他就会跑到没影,与其再次失去他,我宁愿把他锁在身边。” “我们不会阻止你喜欢他,”罗子庚道,“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们先带走他几天,让他和孔信兄弟两个沟通一下,你先别反对,这件事对你也有好处,毕竟阿义是孔家的命根子,如果贸然出柜肯定会引发大混乱,而让孔信先去打探一下口风也有助于你们以后回家,难道你不希望和他一起接受家人的祝福?” 康纯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傲然道,“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情,跟他的家人有什么关系?” “你要怎样才肯让我们带他走?”罗子庚觉得这人逻辑已经无可救药了,冷冷道,“看他在你身边这么痛苦,你很高兴吗?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康纯杰转过脸,看向被保镖禁锢住的孔义,冷不丁撞进他憎恨的眼神,秀丽的眉头微蹙起来,摸摸他的脸,柔声问,“你真的想跟他们走?” 孔义疯狂点头。 康纯杰咬了下嘴唇,“那你……你还回来吗?” 孔义一愣。 “当然,”罗子庚强先答应,“不但会回来,还会在合适的时候带你一起回南京。” 康纯杰闭上眼睛,脸色惨白,片刻之后,轻轻叹出一口气,“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要回来,否则……我会做出什么事情,你是知道的。” 告别了这个诡异万分的官窑王,罗子庚一手拉着孔义,另一只手揽住孔信,将两人带出别墅,王八贤的司机正等在车上,一见他们这架势,顿时傻了:这是……孔二少? “哈哈!”孔义刷的跳到车前,猛地拉开大衣,冲司机君子坦蛋蛋,“我是变态哇咔咔咔!!!” “滚!”孔信飞起一脚把他揣进车里,咆哮,“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坐好!闭嘴!保持沉默!” 司机风中凌乱,“……” 罗子庚拍拍司机的肩膀,低声笑道,“时间长就习惯了,这事儿看看就行,出去别乱说。” 司机跟着王八贤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但孔二少这样活泼热闹的还真是头一回打交道,有气无力道,“你放心吧,我在外面一定说他严肃正直沉稳成熟……” 孔信本想坐后座,一开门看到孔义那分外肉欲的身材,面无表情转身坐上副驾驶,对罗子庚低骂道,“你跟他坐一起去,我看见他就心烦!” “哎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孔义颠着二郎腿,毛毛虫在大森林里调皮地若隐若现,“从虎口救出你亲爱的弟弟,难道不应该抱头痛哭倾诉别后离情吗?” “再啰嗦一句我跟你断绝兄弟关系。” 孔义张大嘴,半晌,捂着脸嘤嘤啜泣,“哥……你可是我亲哥……” 罗子庚对孔信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话了,这两兄弟说不到三句话必然掐起来,并且是孔义单方面挨掐。 车子风驰电掣地下山,孔义累了,很快就靠着车窗睡了过去,孔信回头扫他一眼,哼哼,“没脑子。” 罗子庚给孔义盖好衣服,轻声问孔信,“下面打算怎么办?看康纯杰的样子,不会轻易放他离开的。” “等这小子醒了,问清楚他怎么招惹的康纯杰,”孔信愤恨道,“整天就知道惹祸,解决了这事儿我绝对把他打包送回美国去。” 车子停在酒店前,孔义被推醒,睡眼朦胧地看一眼窗外,倏地清醒了,转脸抱住罗子庚,哭诉,“我们什么时候回南京?我一秒钟都不想留在这里!” 孔信下车,低头点一根烟,“先上楼去休息一下,你,把和康纯杰的破事给我好好讲清楚。” “矮油,”孔义兰花指,“哥你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吧。” 孔信没理他,转头走人。 孔义追上来,一把从后面抱住他,勾肩搭背地挂在他的身上,“哥,我们今晚就回南京呗,我想奶奶了……” “哼哼,”孔信冷笑,屈指弹一下他脑门,“你就诌吧。” “哎你不相信我?我真的想奶奶了,想她老人家和蔼的笑容、慈爱的眼神、温暖的双手……” 孔信叼着烟,凉凉道,“再诌一句,我叫你后悔跟我回来,大哥我可不是康纯杰,不会对你怜香惜玉。” “我呸!”孔义嚎叫,“他怜香惜玉?你不知道他怎么对我的吧?他把我绑床上操得死去活来啊!!!” 罗子庚脚步一个踉跄,上下打量一下他肌肉虬结的身体,感到不可思议,“你是零?” “我是1!”孔义气急败坏,“你见过这样的零吗?主动得让我吐血!妈妈的,老子不愿意,他就绑着我吃自助餐!一天三顿的吃!不分黑天白夜的吃!我这么斯文的人都忍不住爆粗口了,操!” 罗子庚:“……” 孔信摸摸下巴,满面向往,“这样物美价廉的好事儿我怎么就没遇到过呢?哎,子庚,你遇到过么?” “没有!”罗子庚干巴巴道,心想你充什么愣?你要是能绑着我吃一顿自助餐,我给你做牛做马一辈子都愿意! 到了房间,孔义被孔信一脚踹去浴室洗白白,十几分钟后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往大床上一趴,跟只死狗一样,喃喃道,“你们知道么?我现在最想穿越回一个多月前,重新活一次,打死我都不会去和康纯杰搭讪,肠子都悔青了。” 孔信拿出药膏帮孔义擦身上的伤口,钻了个狗洞没成功,反而搞得一身细碎小裂口,浴室里被热水一激,这会儿都在往外渗血珠子。 “子庚,订几个菜送过来。” “你们饿啦?”孔义问,“我不饿,康纯杰一天三顿给我灌补药,唯恐我被他撸得精尽人亡,都补胖了,看我八块腹肌都不明显了。” 孔信双手公报私仇地在他背上抽来抽去,“晒恩爱,死得快。” “艾玛这句话要是真的,我求之不得呢,”孔义唉声叹气,“哥,你轻点儿,手底下这是你亲爱的弟弟,不是个面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做葱油饼呢。” 罗子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件事,“阿义,我们去酒吧那一次,你搭讪的就是康纯杰?” “对!!!”孔义无比悲愤。 孔信乐不可支,“可以啊,我好弟弟,连官窑王你都敢往床上拐,这就是传说中的自作孽不可活呀。” “够啦!”孔义都快愁哭了,“我哪知道他那么玩不起?不过是上了个床而已,我对他也挺温柔的呀,结果第二天一睁眼,奶奶的,小爷已经被绑上私人飞机了!然后就是各种神经病发作,他还想让我入他们家族谱!真是不能忍!” “那你就入了吧,老康家富可敌国,”孔信心情大好,“以后你就可以往娘家捣腾好东西了。” “是啊,”罗子庚帮腔,“我看他家会客厅那套黄花梨家具就不错。” 孔义大哭,“你们太过分了啊啊啊啊啊……” 不管怎样,好不容易回到亲人身边的孔义还是敞开肚皮好好地大吃了一顿,不过吃完后一抹嘴角就开始批评厨子手艺不行,人家康纯杰亲手煲的汤比这好吃一百倍! 孔信和罗子庚纷纷斜眼视之。 是夜,罗子庚在孔信房间和他讨论长颈瓶的事情讲到半夜,告辞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隔壁房门悄悄打开一条缝,孔义做贼似地溜了出来。 “你干什么?” 孔义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后才抚平胸口,“卧槽魂儿要吓掉了,哥们,别声张,我要连夜赶回南京去。” 罗子庚皱眉,“我们答应了康纯杰明天送你回去。” “你开什么玩笑?”孔义瞪眼,“我好不容易跳出火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我偷了你身份证的。” “什!么!!!”罗子庚无语。 “我证件护照全给康纯杰那小贱人扣下了,”孔义急吼吼地往外跑,“废话不多说,等回了南京我会还你的。” “哎哎,”罗子庚追了两步,“你让我怎么回南京?” 孔义短跑爆发力极强,一个加速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罗子庚没有再追,心想孔义要是能就这么跑回南京也不一定是坏事。 出租车停在火车站,孔义跳下车大步往售票处跑,呲着牙奸笑,心想大家肯定都想不到我会坐火车,奶奶的,今天一定要逃出去…… “你又骗我。”一个清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孔义猛地刹住脚,后背噌地蹿起一层冷汗,一格一格地回过头,只见一辆古斯特停在不远处,康纯杰正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29、为自由谈判 尼玛! 知道什么叫顿时整颗心都凉了吗!!!! 孔义吐血三尺,两秒内被保镖放倒,五花大绑地塞进了古斯特,康纯杰坐进车里,静静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老子就要跑!老子就要离开你!”孔义被他看得心底腾起一丝愧疚,好像自己真的欠了他什么似的,郁卒得吐血,怒道,“告诉你康纯杰,你这次把我绑回去,我下次有机会还是会跑!” “你跑不了,”康纯杰板着脸,“我喜欢你,不会放你走的。” 孔义对和他的沟通不再抱希望,恼火地闭上眼睛。 车子半夜在山路上蜿蜒而上,康纯杰靠在他的肩膀上,目光茫然地看向窗外灿烂星空,喃喃道,“不要总是离开我,阿义。” 声音里透着一丝脆弱,孔义心尖酥酥麻麻地疼起来,咬牙扭过头去不再看他,这家伙声音太具有迷惑性,漂亮的小脸更是我见犹怜,绝对不能看他,否则一心软就要着道! 回到半山腰的别墅,孔义愤恨不已地被推下车,大步流星走回卧室。 康纯杰穷奢极欲,卧室中摆满各种古董,孔义困兽一般在奢华的牢笼中转了几圈,一脚踢飞一个矮凳,破口大骂:他大爷的,感觉这辈子都要耗在里头了!真特么色字头上一把刀!爽那么一次,毁老子一辈子! 夜色渐深,康纯杰穿着真丝睡袍走进来,从酒柜中拿出一瓶红酒,“陪我喝酒。” “不喝。”孔义蒙头装睡。 “阿义……”康纯杰轻声叫,坐在床边,低头注视着他的睡颜。 “啊啊啊啊你真的很像个变态啊!”孔义受不了地坐起来,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指着他的酒杯怒道,“你敢说这里面没加料?卧槽,每次都这样,你连个招数都不变!” 康纯杰微湿的头发搭在前额,黑白分明的眼眸怔怔地看着他,“我想你。” 低哑的声音让孔义心神一颤,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他,“我不想你。” 康纯杰往后踉跄两步,背靠着桌子稳住身形,迷恋地看着他,“阿义……” 孔义捂住耳朵,“我求求你,放了我吧,别玩儿了!” 康纯杰走过来,一条腿跪上床,手指灵巧地解开腰带,真丝睡袍从肩头滑落下来,露出布满吻痕的身体,他喃喃道,“阿义,我要你。” 孔义满眼痛苦地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彼此眼中都是绝不屈服。 康纯杰用力挺腰,将孔义扑倒,抬腿压住他的双腿,用力撕开衬衫,疯狂的亲吻落在他的脸上、胸口…… “妈的,”孔义痛骂一句,猛地转身,将康纯杰压在身底,火热的手掌急促沿着纤细腰线抚摸而下,摸到两腿间早已硬起的器官,咬着牙骂道,“硬成这样,我还没开操呢,贱货!” 康纯杰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着,他喘息着挑衅,“难道你硬不起来……唔……阳痿……” “操!”孔义抓过床头柜上的红酒喝了一口,低头哺进他的口中。 康纯杰猝不及咽下,呛得满脸通红,孔义深吸一口气,猛地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人抬起头来,将剩下半瓶红酒全部灌进他的口中,“你自己加的料,自己好好享受。” “咳……咳咳……”康纯杰狼狈地咳嗽着,深红色的酒浆洒在白皙的皮肤上,他眼角含着眼泪,倔强地瞪过去。 惊心动魄的一眼让孔义心头猛颤,抓着他的细腰将人摆成趴跪姿势,抓过润滑剂胡乱撸了两把,从背后狠狠进入,早已润滑好的地方带来巨大的快感,瞬间如触电般传入四肢百骸。 “轻……轻点……”康纯杰低叫,反手摸着他的大腿。 孔义吻着他的后颈,双手在他胸前抚摸,小巧乳首早已硬如红豆,孔义二指夹着乳豆坏心地揉捏弹弄,听到他小猫似的呼痛声,恶意满满地笑,“怎么?给老公玩玩,就不行了?” “嗯啊……”康纯杰醉红了脸,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喃喃道,“阿义……” 孔义富有技巧地挑逗,待他缓过劲儿来才趴在他背上小幅度地冲刺,双臂抱住微微颤抖的男人,咬耳朵,“我又干你了,爽么?想我干死你么?” 康纯杰满脸通红,死死咬住枕巾,细碎的吟声从喉间溢出,“就算我死了……你也……你也逃不出我的……嗯……我的手掌心。” 孔义大怒,按住他肩膀,健腰像开了马达一般迅猛抽动,康纯杰火热的身体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极品享受,不得不承认,开荤这么多年,身下这个男人是最让他畅快的,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美得让人欲罢不能。 “慢点……”康纯杰克制不住地求饶,“疼……阿义,我疼……” 孔义被他叫得邪火乱窜,从背后咬住他的耳垂,喘粗气道,“疼就对了,你这个神经病……你他妈缺男人缺疯了……敢囚禁我……” 康纯杰被他顶得再也跪不住,腿一软趴在床上,双手死死揪住身下床单,带着哭腔叫出了声,“我就要……嗯嗯……就要囚禁你……嗯啊啊……你个大骗子……你骗我一次……我就……啊啊啊……就控制你一辈子!” “贱货!神经病!嗬……”孔义激烈地冲撞着,仰脸,喉间溢出兴奋的低吼声,口中无意识地骂着。 “阿义……阿义……”康纯杰颤着嘴唇,泪水从眼角滑落。 孔义看着他流泪的样子,心头酥酥麻麻地疼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扣住他的下巴,温柔地吻住他的嘴唇。 康纯杰突然浑身颤抖着射了出来。 高朝时急速抽搐的小洞带给孔义极大的快感,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瘦削的身体,疯狂地亲吻着他的嘴唇。 等他射完了,孔义抽出来,用手撸动两下,喘息着喷在了他的背上。 两人保持着交叠的姿势趴在床上,彼此都没有说话,粗重的喘息声充斥着寂静的房间,孔义睁开眼睛,看着身下尚在颤抖的男人。 小夜灯昏黄的灯光投在他的脸上,使男人英俊的五官柔媚起来,浓密睫毛颤抖着,眼角星光点点,双眼紧闭,显得如此脆弱。 孔义神使鬼差地抚摸他的脸颊。 康纯杰猛地睁开了眼睛,点漆般的眸子中是说不出的疯狂。 孔义咬牙收回手,揪住他的头发,“放我走,我不可能跟你一辈子!” “你做梦!” “你到底图什么?”孔义低吼,“留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在身边,你找虐吗?我到底哪里欠了你的?我还还不行吗?” “你还不清!!!”康纯杰哑着嗓子嘶吼,“你欠我的,你他妈永远还不清!!!” 孔义颓然松开他,仰躺在大床上,喃喃道,“你就是个神经病……” 疯狂的床事势必带来伤害,康纯杰被捅出血了,洗完澡后孔义从柜子中摸出药膏帮他涂上,看这家伙疼得直抽还咬牙威胁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孔二少从十六岁开荤,什么男男女女妖妖狐狐都交往过,床上不要脸的见得多了,还第一次遇见床上不要命的。 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他了! 根!本!不!知!道!!! 那家伙板着一张死人脸什么都不说,还特么有着丧心病狂的独占欲,简直是不可理喻! 最不可理喻的不是他丧心病狂的独占欲,而是一个有着丧心病狂独占欲的男人特么还有一帮丧心病狂的忠心保镖,这才是最丧心病狂到不可理喻的! 然而…… 最最最最最最丧心病狂+max的是,自己居然觉得他在床上那股不要命的风情简直美翻了!!! 看来真正不可理喻的是二少爷他妈的自己! 孔义都纠结得要疯了。 看着怀里人累得沉沉睡去,秀丽的小脸在自己怀中无比温顺,孔义心中柔软起来,情不自禁在他眉心印下一吻,片刻后,默默转脸,轻轻抽了自己一耳光,骂道,“傻逼!” 孔信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孔义被康纯杰抓回去,当即摔了手机,脸色铁青,「王八贤,你手头有多少人,跟我去把康家端了!」 「哎哎,冷静,冷静,」王八贤捡起手机吹了吹,塞回他手里,嬉笑,「阿义找了个热情又痴情的媳妇,多好命啊,咱要想开点儿。」 「放屁!」 罗子庚叹一口气,「那个康纯杰神经和逻辑好像都有问题,阿义并不是自愿和他在一起的。」 「呐……」王八贤想了想,「我去找康纯杰谈谈吧,不管爱得有多死去活来,随随便便搞什么非法囚禁实在是太不上档次了。」 于是上档次的八贤王再一次绑架了康家的老管家,孔信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口血喷出来,当即就想一枪崩了王八贤。 看着那家伙跳脚的样子,罗子庚摸摸鼻子,内心觉得自己大概是唯一一个大脑尚且正常运转的人了。 因为孔信实在是无法保持理智,所以和康纯杰谈判的重担交到了罗子庚的肩上。 两个保镖保卫下,康纯杰面无表情踏进酒店房间,抬眼看向坐在窗边装冷酷的孔信,“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 “你信不信我卸掉你管家的两条腿?”孔信眼神冷厉,“既然都在古玩圈里混,王八贤的手有多黑,你是知道的。” 康纯杰置若罔闻,依然淡淡道,“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 孔信冷冷道,“阿义是孔家的命根子,你有什么理由留他在你身边?你真的不相信我们会报警?” 于是康纯杰说了第三遍,“我不会让你们带走他。” “卧槽你他妈复读机啊!”孔信大怒,大步冲过来,一把揪住康纯杰的领口,咬牙切齿,“你这个疯子!你他妈根本不懂什么叫爱,你以为囚禁就能把他留在你身边了?做梦!” 罗子庚忙扯下孔信,推他到沙发上坐着,“你冷静一点行不行?非要惹急了他一拍两散吗?” 孔信冷冷地打落他的手,“那你去说。” 罗子庚叹一声气,对康纯杰道,“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康纯杰面无表情,“我不赌博。” “是不敢赌吧,”罗子庚轻笑,“其实这个赌也没那么可怕,就算万一输了,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失去一个自己也不喜欢的人。” 康纯杰抬眼看向他。 罗子庚继续道,“赌你自己的感情,也许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阿义。” “什么意思?” “三个月,我们的赌期,”罗子庚笑道,“我把阿义带走,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随时向你报备他的行踪,这段时间你可以去认识其他的男朋友,三个月后,如果你对他的感情还没有一丝减淡的话,我便相信你是真的喜欢他,你想怎么样我们都不会再管。” 康纯杰皱皱眉头,“我喜欢他,为什么要你相信?” “哈!”孔信冷笑,嘲道,“子庚的意思是说你爱的不是阿义这个人,而是他的那根黄瓜而已,换个别的男人,你一样爱得要死要活……” 罗子庚回头吼,“你给我闭嘴,老实坐着!” 孔信的声音戛然而止,瞪着眼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抽过去:什么时候这小崽子居然敢吼自己了?这欺师灭祖的小畜生哎! 王八贤羁押着老管家在隔壁等得有点心焦焦,蹲在老头面前没话找话,“我说大爷,你们家小康子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缺男人也不是这个缺法儿呀,他到底看上阿义哪儿,哎呀我都要好奇死了。” “不许诋毁我们少爷!!!”老管家面红耳赤地嘶吼,“少爷不缺男人!少爷是真爱!真爱!!!在少爷的圣洁光辉下颤抖吧,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 “……”王八贤打了个哆嗦,将布团塞回老人家嘴里,“你们全家都精神有问题。” 看见那激动就要爆血管的老头有点闹心,王八贤索性起身走到隔壁来玩,一进门,嘿,这对伪师徒怎么扛上了?是罗子庚那个一看就对师父图谋不轨的小混蛋临阵倒戈了吗? 伟大的八贤王看似语重心长其实内心十分险恶地拍拍康纯杰的肩膀,“哎纯杰啊,年轻的时候一定要想明白,可千万别托付错了终身啊,孔义看着长了个人样儿其实还没直立行走啊,如果一定要找男人,我们子庚就不错,长得帅性格又好,温柔体贴还热爱做家务,怎么着不比孔义那一表人渣强啊,再说我们子庚还是纯正的大汉子民,孔义那血统都被一巴掌护心毛的大屁股洋妞污染啦……” 罗子庚忍无可忍,“你也给我闭嘴!” 王八贤立马捂着小心肝一副惊弓之鸟状,娇喘着倒在孔信肩上,“信乖乖,你徒弟吼我……” “他还吼我了呢,”孔信没好气。 王八贤戳他脸蛋,嗔怪,“教不严,师之惰。” “滚!” 康纯杰低头沉思片刻,对罗子庚道,“三个月后,我会亲自去南京把阿义带回来。” 30、重新去汝州 把孔义带回南京,一路上这厮就是蒙头大睡,抗拒有关康纯杰的任何话题,孔信斜眼一瞥,冷笑两声,大发善心地没有再刻薄他。 回到孔家,命根子的回归让老太太分外开心,愣是把一个二十二岁的混血大个子搂在怀里疼来疼去。 什么尿罐子的回忆,让它消逝在六朝古都的微风中吧。 罗子庚笑笑,推门进了书房,孔信和孔仰山坐在书桌两侧,台灯下放着带去景德镇又带回来的碎瓷片。 “康纯杰说这瓷片确实是康家的烧法,”孔信道,“但是康家仿烧瓷器的人太多了,根本无法查出来是谁做的,我们还是无从判断究竟是打眼了,还是长颈瓶被掉包。” 孔仰山问,“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想再去一趟汝州,看看能不能找到老烟鬼。” 孔仰山带着老花镜,静静地看着瓷片,轻轻摇头,“我不希望你在这件事情上花费太多的时间,古今阁才是我们孔家的根基,你现在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古今阁上,不能为了区区七千万而损失更多。” “不,”孔信咬牙,“这件事情我必须查个水落石出,不仅仅是为了那七千万,我要给小孟一个交代。” “孔哥,”罗子庚插嘴,“你从下飞机就没休息过,不累么?” 孔仰山挥手,“去休息吧,如果一定要去汝州,就把子庚带上。” “嗯。” 回到房间,孔信从酒柜中拎出一瓶洋酒,“爸爸老了,没有锐意了,但我不一样,我不会让小孟白白死了。” “我明白,”罗子庚接过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笑道,“我打断你们的谈话真的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这段时间你瘦了很多。” 温柔的笑语让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孔信躺进沙发里喝酒,没有再说话。 家居服的领口宽松,从罗子庚的角度看来,性感漂亮的胸肌若隐若现,他微垂下眼睑,掩饰住心猿意马的心情。 寂静的房间中一时间只有喝酒的声音。 过了半天,孔信没话找话,“那个……你……什么时候开学?” “……我才刚刚开始放寒假。”罗子庚觉得好笑,看着他躲闪的小样儿,突然觉得这男人真是……有点欠揍。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再次没有话说了。 罗子庚将酒杯放下,清了清嗓子,“孔哥,我们来玩个游戏。” “我不跟你玩游戏,”孔信断然拒绝,指着他的鼻子笑骂,“你小子肚子里没装什么好货,还跟康纯杰打什么赌,你敢说你没打算赖账?” 罗子庚坦然道,“我还真没打算赖账,我只是想先把阿义捞出来,剩下的再想办法,毕竟康纯杰的逻辑太奇怪了,留阿义和他两人互掐,早晚要出事儿。” 孔信一脸不相信地横他一眼,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中,“什么游戏?” “看着,”罗子庚掏出一枚硬币放在右手掌心,在孔信眼前转一圈,双手合十,然后分别握拳,“猜猜,硬币在哪只手里?” 孔信随手一指,“左手。” “错了!”罗子庚摊开右手,大笑,“在这里!” 孔信愣了片刻,懊恼地一拍额头,“再来一遍。” 罗子庚再次双手合十,分别握拳,“哪只手?” 孔信饶有兴趣,“右手!” “又错啦!”罗子庚摊开左手,“在这里!” “咦?”孔信刷的坐直身子去抓他右手,“肯定有猫腻!” “哎哎……输不起啊?”罗子庚嚷嚷,攥着右手就是不让他抓。 孔信哈哈大笑,“我知道了,你右手肯定还有一枚硬币,小子,别躲!” 两人在沙发上肆无忌惮地追赶起来,罗子庚死死攥着右手,灵活地在沙发上来回翻躲。 “叫你躲!看我断子绝孙脚!”孔信猛地发力,一脚踢向他腿间。 罗子庚大惊,往后一闪,整个人被孔信扑在身下。 孔信骑在他的腰上嚣张大笑,用力掰开他的右手,“我看看你右手里究竟有什么……咦?” 掌心空空如也。 “怎么会没有呢?”孔信瞪大眼睛。 罗子庚狼狈地被他压在沙发上,艰难道,“没有就是没有啊,谁像你,这么大年龄了还耍赖……” 孔信抓着他的右手翻过来覆过去,嘟囔,“真活见鬼……” “鬼我没见着,”罗子庚握住他的手,一歪头,在他脸颊啄了一下,轻笑道,“就见着一个赖皮……” 孔信怔住了。 两人是从未有过的贴近,彼此的呼吸扑在对方的脸上,如同情侣一般亲密无间。 孔信眼神复杂地看着罗子庚的眼睛,他点漆般的眸子清明透亮,是年少轻狂特有的澄澈,柔软干燥的掌心相贴,带来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 两人都有些尴尬。 愣了两秒,孔信眸色一暗,罗子庚突然惊慌地抓住他的手,“孔哥,不要再赶我走。” 孔信一顿,到嘴边的拒绝便再也说不出来。 从他身上爬下来,坐在沙发另一头,叹气,“你小子……总是惦记着我干嘛呢,世界上好姑娘那么多。” 罗子庚苦笑,在心底黯然地想,那么多好姑娘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一个你。 “并且我又没节操,”孔信摊手,“你看,我和你同学搞在一起,那个什么小纪……哎,小纪叫什么来着?” “纪凯。”罗子庚死气沉沉地抬眼看他,这人真是相当的……欠揍。 孔信谆谆善诱,“其实我缺点很多的,没你想象中那么完美,也许你只是喜欢上了自己臆造出来的一个我,因为我当初在古玩街给你解围,所以你觉得我很高大威猛充满正义……” 真是够了!罗子庚叹一口气,打断他,“我想象中的你根本就不完美,嘴尖舌滑、好吃懒做、蹬鼻子上脸……” “卧槽!”孔信瞠目结舌。 罗子庚靠近他,双臂撑在他的身侧,低声笑道,“你看,你这么多缺点,却丝毫不妨碍我喜欢你,孔信,我们……” “啦啦啦我买好机票啦!!!!”房门砰的撞开,孔义八字舞愉快地旋舞进来。 孔信和罗子庚一致面无表情地看他。 “……”孔义呆住了,半秒钟后,“我勒个去……你们这对吃窝边草的狗男男!!!” 孔信一跃而起,“不要拦着我大义灭亲!!!” “哥!哥!你是我亲哥!你怎么又打我?嗷……” 十分钟后,孔义被自家大哥揍得很老实,蹲在沙发前看着两人,歪头,“子庚,跟兄弟大胆地说,你真的没有被强迫?” 一只棉拖鞋疾射而来,孔义敏捷地一缩脑袋,拖鞋啪地一声砸在了沙发,真皮靠背上留下一个深刻的鞋印。 孔义盯着鞋印打个哆嗦,“我日!太野蛮了。” 孔信恶狠狠,“信不信我把你打包寄给康纯杰?” “你又升级了!!!”孔义顿时两眼飙泪,抓狂大叫,“以前还只是打包寄回美国,现在你居然要把你最亲爱的弟弟寄给康……啊呸,不要让我再听到这个名字,特么一辈子的心理阴影,那简直是个名字都不能提的恶魔,他糟蹋了我那么久……” 罗子庚忍无可忍,抄起抱枕捂在他脸上,“闭嘴吧你,明明是你糟蹋人家,我看康纯杰就是挺好的一个人!” “啊啊啊啊不要再提那个名字,”孔义歇斯底里,“我浑身抽搐给你看啊!!!” 本来静谧祥和的告白气氛被彻底破坏,罗子庚恼得不行,果断不能让这家伙过上好日子,于是在奶奶面前装了两天乖孙子,正打算卷行李滚回美国去的孔二少被打包挟持上了飞机。 “你们太可恶!我对汝州没有兴趣!”孔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要回美国!停机!停机!啊啊啊啊机长前面路口刹一脚,我要下飞机!!!” 孔信被嚎得不耐烦,一把扣住他的下巴,将一个情趣口球塞进了他的嘴里,于是世界安静了。 卧槽!!!!!!!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兄友弟恭什么都是中国梦,看着很美好,特么不存在!!!!!! 双手被拘的孔二少出离悲愤了。 从机场出来,三人乘大巴辗转四个多小时才到汝州,随便吃了点东西,休息一下,便已经日近黄昏。 罗子庚出去转了一圈,在饭店打包了几个菜回来,敲开孔信的房门,眉头不由得皱起来——这家伙从下飞机就不停地接打电话,手机忙得跟热线似的。 “先吃饭,”罗子庚用口型说,将饭菜摆出来。 “什么菜这么香?”孔义从被窝爬出来,抓抓乱发,靸拉着拖鞋走过来,“你出去买的?” “难道还是我做的?”罗子庚没好气,一巴掌打掉他的手,“洗手去!” “啧,规矩真多,”孔义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嘟囔,“我哥跟了你可倒了八辈子血霉……”话音未落,一个跟头被踹进了洗手间,爬起来怒吼,“卧槽谁他妈踢我……” 孔信若无其事地收回脚,挂断电话,洗洗手坐到桌前,“刚收到消息,有人在地下赌场见过老烟鬼,最近出手很阔绰。” 罗子庚道,“赚了七千万,能不阔绰么?我们过去会一会他?” “嗯,晚上就去,”孔信揉揉太阳穴,看着眼前四菜一汤,“我没有胃口。” 罗子庚给他盛了一碗黄芪童子鸡,“没有胃口也要吃,你太累了,再不注意饮食,早晚垮掉。” 孔信一笑,接过汤盅小口地品起来。 于是孔义甩着两手水走出洗手间的时候,便被这老夫老妻的晚饭模式活活闪瞎了狗眼,痛苦呻吟,“打包把我寄回美国吧,你们两个表脸的……” 31、揪出老烟鬼 三个人在赌场门外转了四个晚上,终于堵到老烟鬼,眼看着他们兄弟两个从车上下来,行色匆匆地往这边走来,罗子庚率先迎上去。 老烟鬼警惕性颇高,一眼就扫到罗子庚,一秒没耽搁,直接掉头要跑,接过一转身就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孔义邪笑着一胳膊搭上他的肩膀,“喂,大叔,你跑啥呀?” 罗子庚已经将他兄弟拽了过来,低声道,“我哥找你们谈事情,老实跟我们走。” 孔、罗两人都是高大结实的青年,光身高就压他们一头,老烟鬼和兄弟交换了下视线,没有再反抗,“什么事?” “老哥,这边走,我们详谈,”孔信叼着烟,带头往附近一个小旅馆走去。 到了房间中,孔信坐在沙发上,淡淡道,“小孟死了。” “什么?”老烟鬼一脸震惊,“孟老板那么年轻……真是天妒英才。” “别装了,这消息全古玩行里都知道,”孔信从烟盒里敲出一根,放在鼻下漫不经心地嗅着,“小孟死的时候还有个柴窑长颈瓶陪葬,本来也不亏了,可惜……” 老烟鬼警惕地看着他,没有接他的话茬。 孔信道,“可惜,你们卖给我的柴窑是假的。” “这……这……”老烟鬼搓搓手,哑着嗓子狞笑两声,“孔老板,古玩交易,说到底凭的还是眼力,可不兴找后账的,大家都在古玩行里讨口饭吃,行里的规矩,孔老板比我这样的老东西明白多了吧?” 孔信慢慢地抽着烟,没有说话,古玩交易不兴退货找后账,一方面是顾及名声,另一方面是眼力不足自认倒霉。 “呵,”孔信笑一声,“我买柴窑,先是捡了漏,再是打了眼,我孔某人不忌讳,今天找你们来,就是想听个准话,”他森然看着眼前的人,“胆敢下套给我钻,是谁的主意?” 「孔老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老烟鬼掏出烟来点上,烟雾后,表情看上去有几分狰狞,「长颈瓶是假的,我们事先也不知道。」 孔信没有深究,沉声问,「东西究竟哪来的?」 “一个朋友拜托的。” “谁?” “这个你就没必要知道了吧,”老烟鬼扯着嗓子嘶哑怪笑,扫向修罗般守在门口的罗子庚,“怎么着,孔老板问完了话还想关我们老哥俩几天?” 孔信悠然地挑起眼皮,“不行么?” 老烟鬼脸色未变,“孔老板真会开玩笑,别跟我们俩浪费时间啦,再磨蹭个把小时,今晚的赌局可就赶不上了。” “哎哟老哥玩得挺高端咧,”孔义大咧咧走过来,拍拍老烟鬼的肩膀,“正巧兄弟我也爱赌两手,你们老老实实回答我哥的问题,兄弟陪你玩两把怎么样?” 老烟鬼扫他一眼,笑出一口大黄牙,“这位是孔二少吧?看来我们今天真是撞大运了,能劳驾孔家两位少爷陪我玩牌。” 孔义出手阔绰,“一局十万,敢不敢来?” “哈哈哈孔二少真是豪爽,”老烟鬼哈哈大笑,“我跟。” 旅馆房间里就有扑克,孔义拆了两副,嘿嘿邪笑着随手洗牌,他从小跟着孔信不学好,纨绔堆里跌打滚爬,光看他洗牌的动作就知道绝不是菜鸟,108张纸牌在十指间行云流水般翻飞,都快撵上赌场里正儿八经的荷官了。 孔义将牌扣在桌面上,对老烟鬼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人依次抓牌,老烟鬼兄弟对家,孔家兄弟对家,一圈打完已经两个小时后,孔义将手中仅剩两张牌扔下牌桌,“不好意思,我又赢了。” 老烟鬼脸色相当不好看,短短两个小时,他竟然输了六十万,眼前这个一脸烧包相的混血青年出手十分不凡,可以相信,如果没有他辅助,以孔信的牌技还不一定能玩得过自己。 “怎么,还不想聊聊吗?”孔信极淡地一笑。 老烟鬼瞪着孔义的双手,半天,伸手洗牌,“再来一把。” “哥!”他兄弟突然按住他的手。 两人对视一眼,老烟鬼瞬间读懂了他兄弟的意思——整整一圈都没有赢过,再来一把,难道就能赢了么? 孔义趴在牌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呐,这个玩够了咱们还可以玩别的,梭哈怎么样?” 「那就梭哈。」孔信淡淡道,「老哥,切牌吧。」 老烟鬼咬咬牙,将手中扑克撒下,「孔二少好牌技,我们哥儿俩今天认输。」 「认什么输啊!」孔义嚷嚷,「你欠我们六十万呢。」 老烟鬼脸色一阵青白,「没想到两位不但眼力好,牌技也是一等一,果真有当年孔老爷子的遗风。」 孔信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爷爷当年号称南京第一玩家,我们身为孔氏子弟,自然不能辱没他老人家创下的名声。」 「喂喂,打什么嘴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孔义不愿意了,指骨吊儿郎当地敲桌子,「你们哥俩赚了我哥七千万,这会儿才六十万,别给我装孙子。」 孔信挑起眼角,似笑非笑,「阿义,别弄错了,那七千万他们哥俩能拿到三成就不错了,拿大头的,该是上面那位。」 老烟鬼尚未说话,他兄弟倏然一惊,「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孔信大笑,身体前倾,轻声对他咬耳朵,「我诈你们的。」 老烟鬼终于变色,叹气,「孔老板今天是不肯放过我们了。」 「我若是放过了你,小孟是不会放过我的,」孔信淡淡道,「你们的上游是谁?」 老烟鬼抽着烟不说话。 孔信弹弹烟灰,“那六十万一笔勾销。” 老烟鬼的兄弟抬起头,“冯六爷。” 罗子庚一愣,“冯六爷?哪个冯六爷?” “古玩行里还有几个冯六爷?”老烟鬼道,“姓冯排行老六的,咱们可就认识那么一位,他一年有好几个月呆在南京古玩街,罗少不会不认识吧?” 罗子庚想起当初在古玩街被这个冯六碰瓷的不快经历,顿时心下腾起一阵厌恶,不过事情都有两面性,如果那时没有被冯六碰瓷,他也不会遇到孔信。 遂抬眼看过去,只见孔信也是恍了会儿神,声音干涩地问,“他……在哪里?” “不知道,”老烟鬼哑着嗓子道,“我们兄弟只帮忙出货,每次都是他来找我们,这回的长颈瓶也是,冯六送过来,托我们帮忙出手,我们兄弟鉴定过,觉得是好东西,便卖给了你,没想到会是假的。” “是我害死了小孟,”孔信喃喃地说,“跟冯六子不和的人是我……” 放走了老烟鬼兄弟,孔信坐在房间里抽了一根烟,然后一声不吭地起身离开。 “哎……”孔义追上去,还想说什么,被罗子庚一把抓住胳膊,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孔哥心里不舒服,你先别说话。” 三个人回到酒店已经是凌晨,孔义回房间睡了一觉,有点不放心孔信的状态,抄起冷水抹一把脸,强打起精神出门,愣住了。 只见孔信的房门紧闭,罗子庚倚靠在门边,正低头抽烟。 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皱眉,“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看看我哥,”孔义眨眨眼睛,仍然感觉很不可思议,“你在我哥门口干嘛?” 罗子庚将烟蒂在垃圾桶上摁熄,缓缓舒出一口气,“孔哥一夜没睡,我怕他做傻事。” 他太了解孔信,冯六明明想坑的是他,最后却让孟昕车祸身亡,这简直比用车撞他自己更让他难受。 “啧,”孔义流里流气地嘬着牙花子,凑上来端详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我说,你对我哥绝壁是真爱吧。” 罗子庚看他一眼,突然笑了一声,“是又怎样?” “卧槽你居然承认了!”孔义大叫一声,指着他鼻子嚷嚷,“你先天审美缺陷吧?眼神得歪到啥程度,居然看上我哥?靠靠靠,好兄弟我劝你一句啊,千万千万别跟我哥谈恋爱,他情商负数啊,天生的渣攻,妈妈的,你眼睛绝壁长屁股上了,整个一睁眼瞎啊,我居然有你这样的哥们,真对不起咱俩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友情……嗷……”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打开,一记飞踹将孔义踢出五十米,孔信活动活动脚踝,转脸平静地看着罗子庚,“进来。” 房间里烟雾弥漫,罗子庚咳嗽两声,将窗户打开,隆冬的寒气扑进来,室内积攒的热气迅速消失殆尽。 孔义灰头土脸地爬进来,抗议,“哥,你怎么天天欺负我?” “长兄为父,我教训你是应该的,”孔信懒洋洋道,“子庚,把窗户关上,你想冻死我?” 等烟雾散的差不多了,罗子庚关上窗户,无奈地看着孔信,“一晚上没睡,还抽这么多烟,你不用冻死,直接就把自己毒死了。” “我睡不着。” “嘿嘿,睡不着我有办法,”孔义贱兮兮地笑,戳戳孔信的腰眼,“招子庚侍寝啊,放开了做两回,保证你一觉睡到大天亮。” 孔信勃然大怒,“信不信我把你寄给康纯杰?” “卧槽!”孔义刷地缩回手,愤怒瞪眼,“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我当然不是你亲哥,我是你堂哥。”孔信将他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了房门。 孔义愤怒地在外面挠门,“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喂喂你把我撵出来打算和子庚做什么?我警告你,子庚是我哥们!他还是朵小雏菊!不抹X8你根本就插不进去!插不进去!插!不!进!去!!!” “滚!” 关了门,孔信疲惫地坐进沙发中,扫罗子庚一眼,淡淡道,“别放心上,那二百五就是这么满嘴跑火车。” 罗子庚有点尴尬,“没事,我了解。” 孔义挠累了,狠踹一脚后回房间睡回笼觉去,房间中刹那间寂静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半天后,罗子庚扶着孔信的膝盖在沙发前蹲下来,“你脸色很差,去床上睡一会儿吧。” 孔信摇摇头。 罗子庚抬手抚摸他的脸颊,柔声道,“听话。” 孔信低头看着他,突然笑出来,伸手拧一把他的腮帮子,“小子,拿哥哥当小孩儿哄?” “我想拿你当老婆哄。” 孔信笑容僵在了脸上。 罗子庚一把抓着孔信的手,惊慌道,“你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我嘴贱,你别生气,别生气……” “傻小子,”孔信闭了闭眼睛,喃喃道,“别老惦记我,你值得更好的人。” “不,”罗子庚摇头,“我只要你。” 孔信苦涩地摇摇头,“我不能……我和知君……” 话未说完,突然被罗子庚止住,“你别急着拒绝我,哥,我喜欢你,不是要占有你,我只求你别再赶我走,让我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帮衬你。” “你……”孔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年轻人一脸真诚,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更何况,他并不是不喜欢罗子庚。 “那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罗子庚一笑,抓着他的右手将他从沙发中拉起来,半推半抱地带到床上,单膝跪下,帮他脱掉鞋袜,仰脸笑道,“现在,乖乖睡觉,你太累了。” 孔信低头看着他温暖的笑脸,心中仿佛有团坚冰慢慢融开,化作暖洋洋的春水,流至四肢百骸。 恍惚着被他脱下衣服盖上被子,才倏地反应过来,瞬间全面崩溃。 ——什么说定了?说定什么了?到底哪里愉快了啊!!! 32、午夜拍卖会 说来也奇怪,有罗子庚守在旁边,孔信一觉睡得很踏实,被他温暖的手掌抚摸过,杂乱的大脑也乖巧地安静下来。 一觉无梦。 醒来已经是傍晚,房间中飘着一丝玉米粥的香甜,孔信揉揉太阳穴,拥被而起,隔着玻璃看到厨房中罗子庚正系着围裙在搅动一锅甜粥。 窗外天色渐晚,半天火烧云分外美丽。 坐在床上,看着厨房中高大的身影,孔信微微有些发愣,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底慢慢发酵,暖流沿着神经纤维悄然升腾,四肢百骸都渐渐温暖。 公寓式酒店就这一点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再加上一个厨艺不错的贤内助,简直像个新婚燕尔的二人小家一样。 “咳,”孔信清了下嗓子。 罗子庚探头出来,露出个笑脸,“醒了?床头柜上有温开水,先润润嗓子,你昨晚抽太多烟了。” 孔信拿杯子喝了一口,蜂蜜的香甜顺着舌尖传至大脑皮层,整个人都有种甜蜜的感觉,慢慢将蜂蜜水喝完,看着厨房中忙碌的身影,不禁想到,这小子还真像个小贤妻。 过了一会儿孔义也贼兮兮地摸过来,一推门,“哇,好香!” “洗手来吃饭,”罗子庚将粥和小菜都端上桌。 孔义洗完手,将湿淋淋的双手在孔信背上抹干,坐在桌边,捻起一片肉丝丢进嘴里,翘起大拇指,“贤惠。” 罗子庚给孔信剥了一个荷叶鸡,“上午八贤王过来一趟,看你正睡着,就走了。” “冯六的事?” “嗯,”罗子庚道,“他的人查出来冯六前段时间在新郑盗墓,一直没在南京出现,上海、无锡等古玩街也没见他的影子,怀疑还在新郑没有离开。” 孔信点头,“让他接着查,非把冯六揪出来不行。” 吃完饭,罗子庚取出一张黑色请柬,“八贤王还留下一张这个。” 孔信扫一眼,脸色认真起来,“黑笺?” “这什么玩意儿,看着真邪乎,”孔义拿过来翻来覆去地看,“谁家请柬是黑色的,还连个地点都没有。” “这是午夜拍卖会的通行证,”孔信手指在桌子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小规模的地下拍卖会,有不少违禁的东西,比如老三代青铜器之类。” 罗子庚想了想,“能保证安全?” “绝对安全,”孔信一笑,扬扬手里的黑笺,“王八贤虽然各种靠不住,但绝对不会带我涉险。” 天黑下来,三人穿戴整齐,打了辆车在老城里七拐八拐,来到一个脏兮兮的小旅馆前,孔义抬头,“靠靠靠,艳丽旅馆,神马品位!!!” 罗子庚笑道,“八贤王的品位是吾等凡人拍马都赶不上的。” 王八贤正和衣躺在床上睡觉,听见声响睁开眼睛,眯缝着眼对孔信看半天,“怎么几天没见,你又瘦了?” “我更希望你夸我又帅了,”孔信大咧咧走到床边坐下,“那黑笺是怎么回事?” 王八贤搓搓脸,强打起精神,“一个拍卖,听说有几件好东西,正巧你在这儿,就去开开眼呗,不过,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你心里有数。” 孔信应了一声,“打听出来有哪些东西了?” “具体不知道,但能进午夜拍卖会的大多数是黑货,”王八贤叼一根烟翻着枕头找打火机,“前段时间有几个古墓给盗了,考古队抢救性挖掘,发现墓室里扫得干干净净,连个铜钱都没留下,这些老鼠货都要出手的,所以我觉得这次拍卖会上有好东西,但也只限于开开眼了,你管好自己,还有那两个小的,不该沾的东西千万别沾,古今阁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孔信摸出打火机给他点燃,“废话,这个我当然知道。” 房门被敲了两声,一个保镖探头进来,“老板,时间差不多了。” “准备车,”王八贤吩咐一声,从床上爬起来,顺手在孔信头发上呼噜了一把,“咱走吧。” 拍卖会设在一个酒店,夜色降临,门前的停车场已经停了几十辆车,一眼扫去全是名车,孔信眉头微皱,突然觉得这个拍卖会透着一股子暴发户的味儿。 王八贤的加长林肯缓缓驶入停车场,早有泊车小哥迎上来,孔义一马当先下了车,随后罗子庚和孔信也下来,三个人是不拘一格的英俊帅气,但往车前一站,顿时成了马仔,因为某人王霸之气实在是侧漏到一塌糊涂。 车已停稳,王八贤坐在后座纹丝不动,拿着小银刀施施然地剪一只雪茄,司机小跑过来打开车门,恭敬道,“王爷,到了。” “嗯,”王八贤应了一声,一个保镖凑上来点燃雪茄,王八贤仰脸抽一口,舒服地吐出轻烟,才轻移尊臀,缓步下车。 罗子庚:“……” 孔信咬牙切齿,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再他妈给我装一下试试。” “你懂个鸟!”王八贤飞快地呲一下牙,“这叫排场,身份的象征!” 待他在门口耍够了威风,一行四人才得以走进酒店,核实完身份,一个侍应生引导他们穿过长长走廊,来到一扇门前,将两封黑笺递进门内,片刻之后,厚重大门才打开半扇,侍应生微笑,“王先生,孔先生,请进。” 踏进门内,是一个小小的接待厅,孔信缴纳了保证金,拿到一个号牌,孔义哈哈地乐了,指着号牌大笑,“噗哈哈哈419!!!哥,你弱爆了!” “闭嘴,拿着!”孔信将号牌摔到了孔义的脸上。 “矮油真不温油,”孔义嘟囔,老实地拿着号牌跟在他身后往宴会厅走去。 罗子庚全程不动声色地离孔信半个身位远,他长得高大健壮,板着脸跟在孔信身后,俨然是个高大的保镖。 宴会厅打开门,刹那间,喧嚣溢了出来,离午夜还有四个多小时,此时宴会厅中是一个酒宴兼预展,数十件珍品古玩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崔玉峰、赵海旭、华建、安兴曼……”孔信端起一个酒杯,边喝酒边在会场走动,认出好几个熟脸,低声道,“都是鼎鼎有名的土大款、不差钱,这拍卖会是摆明了坑钱来的吧。” 罗子庚也认识这几个大富豪,和自己父亲是一个级别的,腰缠万贯,什么都不懂就进军古玩市场,养几个鉴定专家就以为自己所向披靡,在东西方各大拍卖场上挥金如土,若是真心喜欢古玩就算了,大不了花高价买自己高兴,最可怕的是存心想进来捞钱的,怎么可能玩得过在市场上滚了几辈子钉板的古玩虫,最后不输个爪干毛净不算完。 轻声道,“奇怪……” “哪里奇怪?”孔信回头看他。 罗子庚凑近他耳边,“没几个真正的收藏家,比如潘南华,他前阵子不是还在汝州么?离这儿又不远,难道他已经离开了?” 孔信闻言,视线在会场内扫视一圈,“确实不在,也没有派心腹过来,不过这午夜拍卖会上都是黑货,很多人看不上眼……日!” “怎么了?”罗子庚立刻警惕起来。 “冯六!”孔信一把将酒杯放回桌上,快步穿过人群追了过去。 罗子庚皱皱眉头,紧跟上去,却见他在人群中穿梭几趟,渐渐停下脚步,目光在全场扫视,疑惑,“给他溜了?” 孔信点头,“刚刚就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 “先别管冯六了,欣赏一下拍品吧,”罗子庚拍拍他的肩膀,“我刚才看了,有一个漆盒品相很好。” 孔信跟着他走过去,隔着玻璃看里面的漆盒,“品相确实不错,但没什么特殊之处,收藏起来也没意思。” 罗子庚点头,“不过我看着挺有眼缘。” 孔义趴在展示柜上,对着玻璃后的一个嘉靖五彩大罐撇嘴,「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钱是其次,」孔信屈指在他脑门上敲一记 ,「它的价值在于它是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当年的工艺/风格什么,都是现在所无法复制的。」 「谁说不能复制?」孔义不屑道,「康纯……啊呸,那个名字都不能提的恶魔绝对能以假乱真,我在他那儿见多了。」 孔信晃着酒杯对他冷笑,「看样子你对他还挺崇拜,看个五彩大罐也能想到他。」 「我怎么可能崇拜他!」孔义大叫,「这叫心理阴影!日!不知道我以后性生活会不会受影响,真他妈造孽!」 罗子庚笑起来,「其实我看你们俩还挺适合,一物降一物。」 「滚!」孔义咆哮,「你审美扭曲不代表我也审美扭曲!」 孔信不乐意了,「喂喂,你小子又欠收拾了吧?」 古今阁在柴窑贯耳瓶上砸了五千万,元气大伤,即使是如此小规模的拍卖会,也不敢轻易出手。 拍卖进行了五个多小时,一件件古董被请上展示台,在灯光下光华流丽,珍瓷、美玉、书画、青铜、雕刻……孔信只举了七次牌,全部都经过几口加价后被迫出局,不过这次拍卖会上出现的几件瓷器品相都不怎么好,并且看着像新出土的,不敢拍。 倒是罗子庚大爆RP,几乎是底价拍到那个剔犀漆盒,黑红相间,遍布云纹,品相很完整。 “你喜欢漆器?我记得你对这个没什么研究,”回去的车上,孔信问道。 罗子庚一笑,“我也不知道,一看到这个漆盒,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想要它。” “亲娘喂,”王八贤夸张地打个冷战,“你小子爱上这个盒子了?说这么肉麻干啥?” 孔信在他大脑袋上呼一巴掌,“斯文人说话你个糙汉子插什么嘴?” “嘿,你又能耐了……”王八贤捂着脑门瞪眼。 “你还狡辩?”孔信挑眉,“你懂艺术吗?你懂修饰吗?你懂情感态度价值观吗?什么都不懂你就老实听着吧。” 王八贤暴怒,“拽什么拽?我怎么不懂艺术了?本王往那儿一站,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特么洋溢着低调而奢华的艺术气息,不懂艺术的是你吧,庸俗的屁民!” 加长林肯在酒店前将三个庸俗的屁民放下,王八贤余怒未消地对着孔信竖中指发誓,这辈子再犯贱给他牵线,王爷就自断丁丁! 33、深夜遇冯六 目送加长林肯嚣张地扫过街尾,孔义嘟囔,“八叔气性真是越来越大了。” “欲求不满的男人都那样儿,”孔信叼着烟,毫无心理压力地诽谤。 “哎,欲求不满么?”孔义倏地回过头,看向孔信,郑重其事道,“一直以为你的暴躁是因为大姨夫不准时,原来我错了么?” 孔信勃然大怒,一脚把他蹬翻,“再啰嗦就把你寄给康纯杰!” “啊啊啊不要说那个名字!”孔义大叫,“我有心理阴影!!!” “你的心理阴影是什么?”孔信高贵冷艳,“阳痿吗?二货!” 罗子庚无语地看着他们,“差不多就行了啊,大半夜的别闹了,不饿吗?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孔信板着脸哼哼两声,表示自己没有闹。 罗子庚忍不住笑起来,将孔义从地上扯起,另一只手揽过孔信的肩膀,贴在他的脸边笑道,“我在网上看这附近有家不错的火锅店,二十四小时营业,走吧,我请客。” 孔信被他半推半抱地带着往前走,温热呼吸扑在脸边,让他一阵不自在,余光看向身边的男人,只见在路灯的照映下,此人身材高大,目似寒星,侧脸俊朗得不可方物。 突然就移不开眼去了。 一直以来,罗子庚最让他喜欢的,是聪明懂事,和那对与温知君一脉相承的小虎牙,如今才陡然发现,这厮竟然帅气得让他心猿意马。 罗子庚突然一歪头,嘴唇飞快地在他耳尖蹭过,声音极轻地笑道,“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我不收你钱。” “……”孔信没憋住笑了出来,“……混小子。” 孔义倏地转过头,惊恐地看着他,“哥,我可什么都没干,你又莫名其妙骂我?” “没骂你,别自作多情,”孔信没好气。 “矮油难道你骂的是子庚?”孔义怜悯地拍拍罗子庚的肩膀,“哥们,说实话,你审美实在是太扭曲了,啧啧,无法理解。” 孔信面无表情看着他。 孔义吊儿郎当地搭着罗子庚肩膀,指着孔信的脸嚷嚷,“快看,这表情太特么凶残了!子庚,是兄弟我才告诉你啊,我哥这人没良心的,你永远成不了他心里的NO.1……” 孔信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康,纯,杰。” “我错了!!!”孔义啪地给了自己一耳光,声嘶力竭,“抽死这张贱嘴!什么话都往外倒,二货!” 罗子庚:“……” 坐进火锅店,凌晨五点,店里已经基本没有客人,孔信开了啤酒,三个人豪爽地对着瓶子吹,三瓶啤酒下肚,孔义低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满目惆怅地开腔,“我这段时间真够憋屈的,身为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 孔信立刻塞一个鸡翅膀进他嘴里,“闭嘴,吃饭,别给我装柔弱。” “……”孔义汹涌的倾诉欲咻地一下被他驱散,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啃骨头。 罗子庚看这兄弟俩直想笑,摸摸孔义大脑袋,“你不适合明媚忧伤,其实我觉得康纯杰挺好……” “住口!!!别说那个名字!!!”孔义倏地头发丝都炸起来。 罗子庚:“……” 三个人大半夜干掉4~6人份火锅套餐,撑得打嗝,慢慢走回酒店,阴冷的冬季凌晨无月无星,但装了一肚子涮羊肉和啤酒,浑身都暖烘烘的。 午夜拍卖会上的金碧辉煌手起锤落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哥儿仨醉醺醺地勾肩搭背,一路肆无忌惮开着黄色笑话。 “哎等等,我要嘘个嘘,”孔义松开手,往一个暗巷拐去。 “憋着,回酒店去嘘,”罗子庚伸手去扯他胳膊,还没扯到,另一边孔信也摇摇晃晃地跟了过去,低声嘟囔,“我也嘘一个。” “你们……”罗子庚对他们绝望。 一阵窸窣声,孔信拉开拉链,单手撑墙壁,站在墙角用力摆腰,还自娱自乐地吹着口哨。 “放水就放水,能不能老实点?”罗子庚盯他不住摆动的后腰看半天,才无语地发现他在尿尿写自己的名字。 孔义爽快地嘘完,抖了两下,大摇大摆往回走来。 罗子庚吼:“把拉链拉上。” “哟哈~~~”孔义刷的一个小跳,皮带已经握在了手里,双手癫狂状一阵挥舞,腋窝夹着皮带头,摆出一个李小龙式POSE,脑袋眼镜蛇状晃悠,“嗷呜~~~” “傻逼!”孔信哈哈大笑,一爪子挠向他的裤裆,“看我猴子偷桃!” “卧槽哟……” 罗子庚含笑看他们兄弟嬉闹,突然脸色一变,猛地将孔信拽进怀中,只听一阵破风声,一个啤酒瓶擦着发梢飞了过去,砰的砸碎在了墙上。 孔信在他结实的胸肌上撞了个七荤八素,转脸怒吼,“谁特么不长眼……” 暗巷的阴影中,走出六个吊儿郎当的男人,手里拎着链条锁,孔信危险地眯起眼睛,盯着最后的中年人,冷声,“冯六?” 冯六装模作样地拱拱手,“孔大少,别来无恙?” 罗子庚将孔信掩到身后,冷着脸扫过这六个人,目光落在老烟鬼兄弟身上,淡淡地笑了,“老哥这是什么意思?” 老烟鬼嘶哑地狞笑,“没什么意思,孔大少费这么大心思找六哥,我们六哥帮你节约点儿时间。” 孔信皱眉,“原来你们是一伙的,贯耳瓶是你们做的局?” “没那功夫给你做局,”冯六叼着烟讥诮,“爷自己也拿不准那瓶子,想卖给你试试,没想到孔大少和孟大少都是‘好’眼力,听说激动得都不会走路了?哈哈,古玩行里全凭个人眼力,打了眼,是你自个儿眼力不行,却唧唧歪歪找我讨公道?孔大少真是出息了!” 孔信冷冷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真相就是你他妈自己打眼,却往六爷我身上扣屎盆子,哈哈,孔家现在可真是黄鼠狼下耗子,”冯六将烟蒂重重扔在地上,“他妈的一辈不如一辈!” 摔烟仿佛是个信号,一刹那间,几个人已经扑了过来,罗子庚一把将孔信搂进怀里,顺势一转身,链条锁狠狠抽在后背,顿时疼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卧槽!”孔义保持着李小龙POSE转过身来,嚣张大吼一声冲了上去,“操你妈敢动我哥?老子打到你妈都不认识!” 罗子庚吼道,“别冲动,阿义别冲动,报警!快报警!” “报个屁的警!”孔义气急败坏,“等警察过来特么坟头都长草了!” 逼仄的暗巷顿时成了凶残的战场,孔信嘴皮子功夫不错,论起拳脚立马抓瞎,所幸孔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条皮带舞得密不透风,转眼间已将两个人打翻在地不能动弹。 罗子庚凶悍地一拳打翻一个混混,夺下链条锁,倏地转身,将孔信往后一扯,顺势一脚踹过去,将偷袭的混蛋踹得直飞出去。 黑灯瞎火都打红眼了,冬夜的寒风刀子一样割在脸上,脸上却渗出豆大汗珠,罗子庚浑身戾气,短发沾湿汗水,根根立起,他暴躁地甩掉外套,拎着锁链横冲上去,重重一脚踹翻冯六,一击膝袭狠狠落在他的肚子上,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冯六浑身猛地一颤,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罗子庚不敢放松,链条锁缠住他的脖子猛地收紧…… “别动!”一个冷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后脑,老烟鬼嘶哑的声音响起,“再动我毙了你!” 罗子庚身形猛地僵住,平生从没有被如此胁迫过,但他无师自通的知道,那是一根冰冷的枪管。 “不要冲动!”孔信倏地脊背蹿起一层冷汗,颤声,“有话好好说,老哥,让你的人停下来,我们谈判。” 双方都停下手,老烟鬼握紧手枪,嘿嘿狞笑两声,“孔大少,两个小弟都这么卖命,兄友弟恭啊,哈哈,想要保这小子的命就跪下,给你烟爷磕三个响头!” “操里麻痹!!!”孔义先炸了毛,“敢叫我哥下跪,老不死的你他妈活腻歪了!” “闭嘴!”孔信呵斥。 他死死地瞪着眼前的黑影,路灯昏光下隐约能看到黑乎乎的枪管,正死死抵在罗子庚的头上。 冷汗从发际渗了出来,他攥着罗子庚的小命,只要自己不配合,这个淳朴听话的青年就可能被一枪爆头。 他的指尖剧烈颤抖起来,双腿隐隐发软,他动了动,慢慢屈起膝盖…… “不许跪!”罗子庚倏地一声爆斥。 孔信猛地回过神来,僵硬着脊背看向那个被抵着后脑的男人,苦涩地念着他的名字,“子庚……” “孔哥,我不许你跪,”罗子庚哑着嗓子说,声线有一丝温柔,他说,“我……我不许你向任何人低头……” “哈哈哈真不知死活,”老烟鬼猖狂大笑,枪管在他后背上嚣张地游移,用力顶了顶他的后心,“你正跟条死狗似的给老子控制着,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哈,对你大哥还真是忠心耿耿……姓罗的,老子手里可是真枪,我想废你哪儿,就一颗子弹的事儿……” “你不管冯六了吗?”罗子庚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声线,“他应该被我踢碎了内脏,再不送医院,这条命就没了。” 老烟鬼哈哈大笑,“他那条狗命值几个钱?分钱时还敢占大头,老子今天就要出出这口恶气!妈的,孔大少……孔大少?哈哈,屁!收藏世家又怎样?身家过亿又怎样?还不是要给老子狗一样跪在地上他妈的磕响头!!” “你傻了,”罗子庚道,“冯六的命不值钱,我罗子庚的命却很值钱,你跟钱有仇吗?” “对,老哥,你放下枪,我给你一百万,只要你别伤害他,”孔信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 “一百万?”老烟鬼枪管在罗子庚后心用力抵了一下,狰狞地磨着后槽牙,“你的小命就值一百万?” “五百万!”孔信抢道,“不,不,老哥,子庚的命值多少钱,你来开价,我……我砸锅卖铁也会给你。” “砸锅卖铁?这么值钱?”老烟鬼玩味地狞笑,扭曲的面孔在灯影下如同恶鬼,他一手捏住罗子庚的下巴,强迫他后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嘿,长得还真不错,听说孔大少是个兔子,他在床上怎么疼你的?” 孔信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拼命使得声线平稳,“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他是温知君的姨弟,你知道,温知君马上就是我姐夫了,我得护着他……” “哈哈,你们是什么关系我不管,”老烟鬼松开他的下巴,枪管沿着他的脊背轻佻地上移,抵在他的颈椎上,“一千万,我放了这小子。” “好,”孔信一口答应,他悄悄又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听上去羸弱可欺,“要现金还是支票?我现在就开给你?” “站住!”老烟鬼突然发现他已走到自己身后,枪口一转,对着孔信脚下开了一枪。 枪响震得所有人灵魂震荡,变数就在一刹那,罗子庚猛地转身,链条锁闪电般劈在他的手腕,整个人凶悍地扑了上去,将老烟鬼死死压在身底。 手枪跌落下来,孔义眼明手快地蹿过去,却有另一只手飞快地抓去,“靠!”孔义单手撑地,双脚狠狠踹向他的肚子,凶悍地往手枪抓去,两人谁都不肯让枪落入对方手中,双方立刻一片混战。 逼仄的暗巷,是血肉模糊的混战,彼此都下了狠手,不知道谁握到了枪托,只听一声暴烈的枪响,黑暗中响起老烟鬼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混战刹那间沉静下来,双方心惊肉跳地对峙片刻,孔信低头看着掌中的手枪,喉间一团血腥,刚要说话,突然听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34、千里来救夫 “操,警察来了,快撤!”对方叫了一声,果断抛下老烟鬼和冯六,四散而去。 罗子庚蹲下试了试老烟鬼的呼吸,“还有气,应该没打中要害。” “我……我开枪了……我……我杀人了……”孔信整个人都恍惚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掌中手枪,“不……不……” “没打中要害!哥,你没听子庚说?他没死!你没杀人!!!”孔义喘着粗气,揉着剧痛的肩膀跌坐在墙边,“卧槽疼死小爷了……” 罗子庚一把将孔信搂入怀中,“别怕,哥,别怕,有我在,一切都没事的,”他轻巧地从孔信掌中拿出手枪,撩起衣服狠狠擦过一遍,然后用力握在自己手中。 “你干什么!”孔信大叫,扑上去要抢,“枪是我开的,你想干什么?” “听着!”罗子庚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力气大得竟然让孔信无法挣脱,他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炽热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沉声道,“你在外面认识的人多,我进去坐牢,你能捞我出来,如果你进去了,我没本事捞你出来,你明白吗?” “不……子庚,”孔信痛苦地摇头,“不行……” “听我的,孔哥,听话。” “不……” 罗子庚将枪插在皮带,双手搂住他的肩膀,孔信第一次发现,这小子竟然如此高大,高大到让自己有了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凄厉的警笛由远及近,路灯昏黄的灯影中,罗子庚颤着手指捧起孔信的脸,两人对视片刻,都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下一秒已经激烈地吻在了一起,罗子庚将孔信按在墙上,低头狠狠吻住他的嘴唇。 汗水夹着血腥味,雄性荷尔蒙从未有过如此诱人,孔信抱住他的脖颈,用力地回吻,唇舌交缠间,来不及吞咽的津液弄湿了两人的下巴。 这是他们第一次意识清醒的亲吻,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谁也没发现孔义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等发现时,他已经吊儿郎当地站在旁边,撩起衣服漫不经心地擦着手枪,嘟囔,“喂喂,知道你们很饥渴,但是考虑一下单身弟弟的感受怎么样?” 孔信抽空对他竖起中指。 “哈哈,”孔义大笑,狠狠将指纹印在枪把上,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别嘴儿啦,警察在30秒内就到,记住,枪是我开的。” 接吻的两个人猛地僵硬,罗子庚往后腰一摸,皮带上空空如也,回头大吼,“阿义,你别犯傻!!!” 警车闪着警灯停在巷口,十几个警察迅速跳下来。 “呸!什么叫犯傻呀,就准你逞英雄,不准我威风一回?”孔义转过身,一边对他们笑一边后退着走,食指挑着手枪灵活地转着花,“哥,记得给我找个好律师,本少爷还有大把小美人儿没泡,暂时不想吃牢饭。” 警察们远远地拿枪瞄准孔义,大声喊话,“放下武器!不要再负隅抵抗,放下武器!争取宽大处理!” “啊哦,”孔义夸张地举起双手,慢慢弯腰将手枪丢下,扯着坑爹的普通话侃侃而谈,“我似国际友人,里们应该散待我哎,在我律丝到来资前,我似一句话都不会缩的。” 三人被逮到公安局,等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老烟鬼被子弹穿透肺叶,失血性休克成植物人,冯六脾脏大出血,大脑受到重击,虽然抢救过来,但整个人都傻了。 走出拘留室,王八贤正在给值班的小警察们挨个发烟,孔义欢呼雀跃,猛地蹦起,跳到孔信身上,“哇靠,自由了!!!” “哎哎,你一百六十多斤哎,”孔信笑着捶他后背,“饶了哥的老腰吧!” 孔义跳下来,奔上去给王八贤一个大大的拥抱,“王叔叔,多亏你打点,谢谢啦。” “小兔崽子!!!”王八贤愤怒咆哮,“叫哥!叫姐夫!!!” 四个人办了手续,嘻嘻哈哈走出派出所,孔义和罗子庚勾肩搭背,“去吃大餐怎么样?我得去去晦气,哎哟你们不知道,看管我那小警察肯定暗恋我,那小屁股扭得……” 声音戛然而止,罗子庚扭头,见孔义倏地停住脚,整个人瞬间石化成一尊雕像。 派出所门外,一辆大切诺基停在路边,康纯杰细腰长腿,面无表情地倚在车边,看到他们出来,唇角滑过一丝矜持的浅笑。 “派出所有后门没?”孔义小声道,“子庚,掩护我……” 王八贤叼着烟,一把抓着后领将人提溜过来,“躲什么?告诉你,今天你们哥仨能这么快就出来,还多亏了人家官窑王,第一时间从景德镇飞来,又是请局长吃饭,又是上下送礼,才能把你捞出来,你个小兔子别不识抬举!” 孔义哀叫,“可是我对他有阴影啊。” 王八贤坏笑着靠近,“什么阴影?” “都怪他天天给我喂春药,现在我只要一想起他,”孔义哭丧了脸,“就能硬。” “卧槽!!!” 这边三人立刻统一战线,一致抛弃孔义,将他丢给康纯杰后就钻进王八贤的车中扬长而去。 “没种!窝囊!不讲义气!!!”孔义在汽车尾气中跳脚大骂。 康纯杰平静地看着他暴跳,待他终于骂累了,才招招手。 孔义灰溜溜地滚过来,“你……你怎么来了?” “我派人跟踪你,”康纯杰坦然道。 “你!”孔义大怒,指着他鼻子骂,“你要不要脸?” 康纯杰继续坦然,“你是我男人。” “我不是!!!” 康纯杰打开车门,“阿义,我很想你,不想吵架。” 孔义扫一眼两边肌肉虬结的保镖,觉得自己逃跑成功的概率为零,识趣地不再嚷嚷,爬上车,点燃一根烟,流里流气地颠着腿,“你说你贱不贱?我对你那么差,你还千里迢迢跑来救我,真是贱到家了!” 康纯杰置若罔闻,淡定地让司机开车,然后很亲昵地靠在了他的肩窝,熟悉的雄性气息让他深深地舒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下来。 孔义的挑衅打了个空,心里有些烦躁,叼着烟犹豫片刻,僵硬地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冷硬道,“吃晚饭了没?我饿了。” “订桌了,”康纯杰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都是你爱吃的菜,咳咳……” 孔义立刻将烟蒂丢出窗外,“怎么咳嗽?感冒了?” “嗯。” “为什么不多穿一点?现在是腊月,你就穿这么点,发什么骚?”孔义气冲冲地扯下外套胡乱裹在他身上。 康纯杰嘴角轻笑,攥着衣角,轻声道,“其实车里空调够热了。” “……” “?” 孔义大吼,“我犯二,不行啊!” 官窑王久居深闺不谙世事,到饭店一点就是一大桌子,孔义冷着脸看包厢中十几人都绰绰有余的豪华宴席,很想将康纯杰拎回去好好教育一下。 康纯杰却丝毫没有感觉,将保镖都赶出去,把门一关,和孔义两人坐在包间内,气氛立刻诡异起来。 他勾住孔义的小手指,“九天了。” “什么?” “你已经离开我九天了。” 孔义没理会他,甩开他的手,大咧咧坐下来开吃,果然全桌都是按他的口味来,没一个不喜欢吃的,孔义左手螃蟹右手龙虾,抽空喝口酒,在派出所蹲了两天的晦气一扫而光。 酒饱饭足,端过一盘水果慢慢嚼着,孔义斜一眼在旁边只喝了两杯酒的康纯杰,心里纠结得都要吐血了。 “在想什么?”康纯杰扭过头来,深潭似的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孔义猛地捂住双眼,在心底哀嚎:要死了!!!居然觉得他漂亮到爆…… “怎么回事?眼睛不舒服?”康纯杰一惊,扬声叫,“保镖!快去把最好的医生给我绑过来!” “闭嘴!”孔义捂住他的嘴,“我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少出幺蛾子。” 康纯杰舔了舔他的掌心。 “卧槽!”孔义刷地松开手。 康纯杰伸手抚摸他的大腿,轻声问,“你吃饱了没?” 孔义抖一下腿,干巴巴,“干嘛?” 康纯杰的手下流地滑向大腿根,在内侧轻轻挠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你吃饱了饭,什么时候吃我?” 孔义:“……” 禄山之爪一把握住半硬的小义义,孔义一个激灵,猛地拍掉他的手,跳起来,嚷嚷,“你他妈又欠糙了?” “嗯,”康纯杰坦然地点点头,舌尖舔过下唇,“这几天,我很想你,你不想我吗?” 孔义抓狂,“我怎么会想你这个QJ犯?” 康纯杰眼中倏地充满了痛苦。 “哎我不是……”孔义突然心尖一阵酥疼,眼前之人充满了欲望和痛苦的表情让他不由得想将人揽进怀中,但一想到此人绑架、监禁无所不用其极的恶劣手段,就让他生生忍下拥抱的冲动。 他纠结得几乎要神经错乱,双手按着太阳穴,“你……你到底为什么对我死死不放?我是有哪里对不起你?” “你……”康纯杰低下头,眼中痛苦转瞬即逝,再抬头时已是满眼嫉恨,“你……你这个陈世美!” “沃特????????” 康纯杰猛地扑进孔义的怀中,双手抓着他的衬衫用力一撕,只听呲啦一声,孔义就觉得肚皮一凉,整个人就半裸着了。 康纯杰凶狠地扒着他的衣服,“你陈世美!陈世美!陈世美!!!” “卧槽你扒陈世美衣服干嘛?”孔义崩溃,贞烈地挣扎,“告诉你,再动粗我不客气了啊,你个神经病!哎哎,你听到我的威胁了没?你还扒……操,看老子不叫你悔得肠子都特么青了!” 话音未落,孔义健腰猛地用力一扭,反守为攻,拖着康纯杰的衣领将他拖到窗台边,轻车熟路地扒个精光。 双手抓住他的臀瓣恶劣地揉搓,康纯杰趴在窗边,反手递给他一个安全套。 “……操!”孔义低骂一声,带好套,毫不温柔地将自己捅了进去。 康纯杰立刻仰直了颈子,低声呻吟起来。 窗外华灯初上,两人在陌生城市的几十米高空上肆意放浪,孔义揪住康纯杰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看玻璃上的倒影,喘息着狞笑,“看你的样子,浪货!” “嗯……”康纯杰眼角带着泪光,“我就对你一个人浪,嗯啊……你是我的……嗯……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还有力气撂狠话?看我不操到你心服口服,”孔义双手玩弄着他的前胸,精壮雄腰像开了马达一样激烈冲撞。 康纯杰喘息声又大起来,无力地抬起手,抓住他蹂躏自己乳尖的手指,拉到唇边,狂乱地吻着。 孔义俯身亲吻他的耳尖,压低声音笑道,“你看你这小样儿,服了吧?” “不……”康纯杰咬住他的手指。 孔义的动作更加剧烈,抵着他的G点恶劣地碾磨,“服不服?嗯?服不服?” “啊啊……”康纯杰浑身狂颤,眼角不停流着泪,咬牙用力摇头,“不……” 眼前的身体实在太诱惑,孔义仰头吼了一嗓子,眼睛都红了,急促冲撞几下,用力抽出来,一把扯掉安全套,酣畅淋漓地射在他的背上。 康纯杰满身狼藉,趴在窗台上一动不动,一股一股的半透明液体沿着白皙优美的脊背滑下,孔义急喘了几口气,猛地将他搂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35、终于回南京 王八贤将孔信和罗子庚送到酒店,看着他们下车,靠着车窗懒洋洋道,“还折腾么,下一步要做什么?” 孔信疲惫地揉揉眉心,“冯六给揍成傻逼,什么都不记得了,没的折腾了,回南京吧,也快过年了。” 王八贤点点头,“趁早回去,瞧你最近瘦得这熊样儿,跟抽了大烟似的,”说着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腮帮子,“小脸儿都不糯乎了。” “滚吧你,”孔信捶他一拳,“我明天就回去。” 目送王八贤离开,孔信抬头看罗子庚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默契地转身往酒店里走,傍晚的时候大堂中人来人往,电梯几乎要挤爆。 孔信退到角落,一双结实的手臂悄悄圈在了他的腰上,他忍不住笑起来,不用回头都知道那傻小子肯定已经笑成傻逼了。 电梯中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孔信拉着罗子庚的手放在唇边一吻,“谁都不用坐牢了,真好。” “我少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做梦吧,”孔信没好气,“你跟阿义真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罪能随便乱顶么?你真要坐牢了,温知君第一个不饶我!” 罗子庚嘴角带着笑,“只因为表哥?你自己呢?你舍得我去坐牢?” “哎哟我当然不舍得,”电梯停下,孔信在他脸上揩一把油,流里流气地笑道,“真让宝贝儿你去坐牢啊,哥哥我的心都疼碎了。” “……”罗子庚气结,看着他细腰长腿晃出电梯,咬得后槽牙生疼,早晚让这家伙知道,爷跟纪凯之流的小妖精不一样! 孔信淡定地刷卡进门,还没来得及开灯就被罗子庚压在了门上,火热的亲吻劈头盖脸落下来,孔信躲闪不了,暗骂一句小畜生,转头热情地回吻起来。 两人从门边一直吻到床上,相拥着倒在柔软的被褥上,孔信嘿嘿直笑,摸着罗子庚的脖子,“行啦,哥饿了,起来给我叫外卖。” 罗子庚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用力吸一口气,独属于孔信的气息让他心满意足,“想吃什么?” “随便吧,我饿的时候不挑食。” 房间渐渐暖气上来,孔信爬起来去浴室冲晦气,罗子庚坐在床边打电话叫餐,嫉妒心发作地想你是不挑食,你什么都不挑食,你孔大少多牛掰啊,什么样儿的都能往床上带,想必在你眼里我和那个什么纪凯也没多大差别吧。 这几天简直像做梦一样,又是老烟鬼又是拍卖会又是枪击案的,别说初出茅庐的罗子庚,就是见多识广的孔信,也忍不住浑身不得劲儿。 两人冲完澡,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就扑到床上去了。 孔信推推罗子庚,“你爬我床上干嘛?哥今天实在是累了,没心情宠幸你。” 罗子庚差点给他雷得笑出来,“对对对,我求你宠幸呢。” “今天累了嘛,”孔信懒洋洋地耍嘴皮子,“你要实在菊花痒,我给你买个按摩棒,先自己捅捅。” 罗子庚掀起被子一把将他捂进去,“闭嘴!” “哎你小子……”孔信张牙舞爪地钻出来,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你小子现在越来越难伺候了,先别睡,去订机票,对了,问问阿义,他今年是回美国陪二叔还是在南京陪我们。”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孔义才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征服,吃饭的时候干了一场,回酒店洗澡时又被康纯杰撩拨得兽性大发,刚把几乎虚脱的神经病抱回床上,手机就响了起来。 孔义赤着脚走到沙发边,捡起地上的衣服,摸出手机,“子庚,啥事儿?” “我们打算明天回南京,问你一起不?” “回南京啊,”孔义思索片刻,突然觉得后背一热,康纯杰软绵绵地爬了上来,趴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今年陪你在孔家过年,怎么样?” 孔义一个激灵,对着手机吼,“我回美国过年!!!” 罗子庚被他吼得莫名其妙,心想怎么这么激动,应声,“好,那我和孔哥明天回去了,你自己好好玩儿吧。” 挂了电话,孔义壮腰一拧,将康纯杰摔在沙发上,按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你脑子有问题吧,陪我去孔家?你什么身份去孔家?” 康纯杰平静地看着他,“我是你老婆。” “放屁!” “你说过会娶我。” 孔义一顿,气急败坏,“床上的话就跟放屁一样,就当时爽那么一下,别特么当真!“ 康纯杰认真道,“不是床上说的,你十二岁就跟我说过,我当真了。” “十……十多少岁?”孔义震惊,瞪着他,“啊不是,咱俩十二岁就见过?卧槽啊,我当年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现在这么报复我?” 康纯杰坚持,“你说过你会娶我。” 孔义捂着脑袋一脸痛苦,“别当复读机,你你……你给我讲讲,十二岁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娶你?我脑子有问题?你特么是个男的我认不出来?” “你都忘了,”康纯杰冷着脸,漂亮的眸子中迸射出愤恨,“你跟那么多人上床,你把我忘了,所以我不会告诉你的!” 孔义气结,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套,“不告诉拉倒,你自己在这躺着吧,我要走了。” 康纯杰倏地爬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裤子,“你敢走试试。” “……”孔义僵住了,说实话,他还真的不敢走,眼前这神经病带着保镖从景德镇飞来堵他,真惹怒了,这家伙能再次把他绑回去拴在床上天天喂春药。 他妈的当年到底造了什么孽??? 康纯杰见他不再吵着要走了,咬了下嘴唇,直起身抱住他,小声道,“你想在哪里过年,我就跟你到哪里去。” 孔义自暴自弃,“我哪儿都不去了,我去挖个坑把我自己埋了算了。” “连我一起埋了,我死也要和你睡在一起。” “……杀了我吧。” 两人吵完架,又去床上干了一回,这一次孔义毫不留情,把康纯杰干得直接哭出来,趴在床上整个人都酥了。 看着他汗津津的小脸上泛着潮红,孔义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要酥了,拿热毛巾帮他擦一遍身子,小声骂道,“你要不是这个臭脾气该多好,温柔点儿,贤惠点儿,我肯定好好疼你。” 康纯杰睡得迷糊,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孔义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穿好衣服,转身离开房间。 从禄口机场出来,孔信边走边舒展着手臂,“嗬,终于回来了。” 罗子庚打开手机,几条短信涌了进来,他依次点开,“咦,阿义回美国了,上飞机前给我发了条短信。” “康纯杰呢?”孔信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不知道该说痴情还是死心眼儿的家伙,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人的危险系数简直是SSSS级,招惹了他,孔义真能全须全尾地飞回美国去? “没说,”罗子庚想了想,“康家也上下几十口人,快过年了,康纯杰既然是官窑王,怎么也得回景德镇吧。” 孔信撇撇嘴,“也许。” 等两人到孔家之后才知道他们实在是太甜了! 马上将要过年,孔家这样念旧的家庭已经开始洋溢着新年的气氛,孔奶奶这几天心情很好,和孔敏一起将家里布置得喜气洋洋。 “哎哟我的妈呀,”孔信一进门就叫起来,“不说过年,我还以为是本大少要娶媳妇了呢,真够喜庆的。” 孔敏哈哈大笑,“我和奶奶这就是在演习呢,等你娶媳妇的时候,保证办得红红火火。” 奶奶也笑起来,“小信,过了年你可都二十八了,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孙媳妇给领回来?” 孔信挖坑自己跳,悔得肠子都青了,立马指着孔敏道,“我姐都还没结婚,哪有弟弟先结婚的道理?” “我只比你大半个小时!!!”孔敏叉腰,凶悍地嚷嚷,“你当我不想结婚?小孟一死,知君难过得身体差点垮了,医生说不能过性生活,哎,你有时间去劝劝他,快点八抬大轿来把本姑娘抬去温家,我又不指望和他同房,我就是想嫁给他,我就是要当温太太,再不结婚,全城的人都看我笑话呢。” “啧,”孔信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要不要这么奔放?姑娘家家的,娇羞一点不行么?” “你自己娇羞去吧!哼!!!” 看着她轻盈地跑上楼,孔信摸着下巴,“我姐她这是……思春了吧?” “唉,”奶奶叹一声气,“不省心啊。” 罗子庚笑笑,“儿孙自有儿孙福,奶奶您安安稳稳地享福就好了,别想那么多,敏姐和孔哥都是有福气的人,现在只是缘分还没到而已。” 孔奶奶拉着他的手,“还是子庚懂事……” 两人到了书房,孔仰山正坐在书桌后看书,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冯六那事都处理干净了?” “嗯,”孔信窝进一张玫瑰椅,“多亏了王八贤,要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小八对你姐姐一片真心,可惜你姐姐只喜欢温知君,唉,不说这个了,人能安全回来就好,”孔仰山摘下老花镜,“不要再追查长颈瓶了,打眼就打眼,要愿赌服输。” 孔信点头,“现在想追查也没有办法,冯六傻了,老烟鬼成植物人,他兄弟跑没影了,线索全断了,谁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罗子庚站在他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力捏了一下,“以前的事情都一页纸掀过去吧,重要的还是以后,过个好年,年后我们重整旗鼓。” 孔仰山欣赏地看着他,“孔信,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以前有小孟辅佐,现在又有子庚,好好干,古今阁会越来越兴盛的。” 孔奶奶和孔仰山都很喜欢罗子庚,觉得他性格宽厚、眼力又好,难得的是对孔信还百分百崇拜,如果孔家还有个二小姐,绝对要把他招做乘龙快婿。 热情地留了罗子庚在家吃午饭,正在吃着,突然阿姨进来道,“孔先生,有人拜访。” 孔仰山疑惑,“谁?” “说是叫康纯杰。” “噗……”孔信一口饭喷出来,狂咳不止,“咳咳咳……他怎么来了……咳咳咳……” 36、见家长逼婚 「小信你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不是那饿肚子的时候啦,」孔老太太疼惜地看着孔信,笑道,「这孩子,多大了呀,吃个饭还跟小孩儿似的。」 孔信接过罗子庚递来的茶水,润润嗓子,「嘿嘿,我是太惊讶了,」他转头看向孔仰山,「爸,康纯杰是我们的朋友,跟阿义也……嗯,关系非浅。」 罗子庚一看他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就知道这家伙在幸灾乐祸,遂笑着补充,「康纯杰在瓷器鉴定方面很有一套。」 孔仰山想了想,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们,「康纯杰?……这名字耳熟啊,跟康无邪什么关系?」 「他是康无邪的孙子,」罗子庚道,「据说是现在能当得起官窑王这个称号的人。」 孔信道,「我有一个他仿制的瓶子,简直是以假乱真,吃完饭让人送来给你看看。」 「那快让他进来呀,」老太太道,「你们爷爷当年跟康无邪可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可惜两个老家伙都走啦,两家也渐渐断了联系。」 孔仰山点头,对保姆低声道,「那请他去客厅稍等,我们马上过去。」 几个人来到会客厅,一进门,就看到康纯杰站在博物柜前,在欣赏玻璃后的一个乾隆粉彩葫芦瓶,一双长腿挺拔修长,包裹在黑色长靴中,让人一眼望去就移不开眼,明明如此禁欲,却自有一股性感油然而生。 听到他们的声响,康纯杰转过头来,漂亮的五官让人眼前一亮,孔信摸着下巴想,其实孔义那个没进化完全的猴子能讨到这么英俊一媳妇,完全是属于坟头冒青烟了吧。 唔……只是性格有点缺陷。 「纯杰,真高兴能再见到你,」罗子庚抢先打招呼,他怕孔信那张尖嘴抖出什么不该抖的话,对孔仰山道,「孔伯伯,这就是康纯杰,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康纯杰皱眉,「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罗子庚一噎,干巴巴地笑道,「我们上次在景德镇相处得还挺愉快……」 「我不觉得,」康纯杰板着脸,硬邦邦道,「你们害阿义被警察抓走,我不会再信任你们。」 孔仰山哈哈大笑,「真性情!小康,看来你和我们阿义交情真不错。」 康纯杰面部冰山融化,点头道,「夫妻一体同心。」 孔仰山愣了一下,「……现在小年轻说话真有意思。」 「你能理解我很高兴,」康纯杰真诚道,「大伯你好,我是阿义的妻子,昨晚我们在酒店做爱,他趁我累得睡着后不告而别,我很生气,请你把他还给我。」 孔仰山:「……」 「爸,你要振作!」孔信惟恐天下不乱地大叫,转脸对罗子庚笑得幸灾乐祸,咬耳朵,「原来康纯杰也能说这么多字,我一直以为他语言障碍呢,哎哟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我好佩服他的坦然,真的,吃什么长大的?」 罗子庚无语,心想你快闭嘴吧,没看你爹都要晕过去了么。 「快……快……」孔仰山气得浑身发抖,颤着手指,「给你二叔打电话……」 孔信立马拨通孔二叔远在美国的电话,孔仰山抓着手机声音都变了,「你教的好儿子!招惹女的还不算,还要招惹男的,还……还敢始乱终弃!现在人家都找上门了!咳咳咳……」 二叔向来惟大哥马首是瞻,一听大哥气得都咳嗽了,立刻对亲生儿子各种嫌弃,二话没说,直接打包空递回国。 可怜孔义居心叵测地做晕康纯杰,连夜逃到美国,机场都没走出来,就被塞回飞机,再踏上地面时,已经是前途无比凶险的南京。 「老头!老头!爸!亲爸哎……」孔义一下飞机就被两个保镖挟持走,挣扎着给孔二叔打电话,叫得撕心裂肺,「我可是你亲儿子!你怎么把我往火坑里推?康纯杰不会饶了我的,他一定会把我绑在床上OOXX到精尽人亡!精!尽!人!亡!!!」 美国的家里,孔二叔舒服地泡着花瓣浴,甜腻腻道,「宝贝儿,要幸福哦。」 孔义大哭,「我再也不要认你了!你这个一辈子没娶着媳妇的老光混!!!」 「你爹我这叫修身养性,傻逼儿子!」孔二叔气得鼻子都歪了,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躺在浴缸里惆怅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娶媳妇又不能吃,我费那事儿干嘛,哼哼,果然是个傻逼儿子!」 孔义一步三挣扎地蹭到书房的时候,已经面如土色,他太能想象康纯杰整治他的样子了,监禁、捆绑、春药、榨干……心理阴影真是终其一生都无法治愈。 「咦,回来啦,可是你猫在这儿干嘛?」孔信叼着一个苹果从门前飘过,靠过来戳戳他的脸蛋,「小脸都憔悴了。」 孔义蹲在门边,阴云压顶,「哥,你说康纯杰会给我留个全尸吗?」 「……」孔信认真地思考几分钟,然后严肃地说,「我帮你问问他吧。」 「咦?」孔义惊讶地抬起头。 孔信猛地一脚踹开书房,大叫,「康纯杰,阿义回来啦,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啊!」 「卧槽!!!」孔义扑上去给他一拳,掉头就跑,被孔信一把揪住后领,死活拉住了。 孔义大骂,「孔信你个不仗义的!我要跟你断绝兄弟关系!」 这家伙武力超高,孔信使出吃奶的劲儿拉住他,大喝一声,「呔!哪里逃?」 「够了!」一声呵斥,孔仰山带着老花镜站在书房门口,看这对拉拉扯扯的兄弟,脸色相当精彩。 孔信一撒手,孔义啪地摔在了地上,捂着脑门爬起来,就看到站在孔仰山身边的康纯杰,深蓝色的家居服,黑框眼镜挡住执拗的眼神,整个人仿佛都柔和起来,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酥,想走上去摸摸他。 刚迈出一步,倏地清醒过来,孔义默默转过身,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贱胚子,想想这家伙是多么可怕,还敢动色心? 「阿信做自己的事情去,阿义跟我近来,」孔仰山转头走进书房。 孔义对孔信龇牙咧嘴,双手掐着脖子做了个咯屁的姿势。 孔信靠在墙边嘎吱嘎吱地啃着苹果,不厚道一笑,用口型道,「争取留个全尸。」 孔义竖个中指,一脸光荣赴死的表情进了书房,茶几上摆着一盘残棋,看样子谁都没讨到好处,孔义惊讶地看一眼康纯杰,印象中孔仰山棋艺高超,没想到康纯杰竟能和他打个平手。 「坐下,」孔仰山坐进椅子中,双眼平静地看向孔义,「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孔义愣了一下,「什么怎么处理?」 孔仰山皱皱眉,目光慈爱地扫一眼康纯杰,「纯杰是个好孩子,棋艺不错,书法更好,鉴赏水平甚至在你哥之上,我看了他仿的瓷器,完全得到康无邪的真传。」 孔义小心翼翼,「……然后呢?」 「同性恋人要面对比其他人更加苛刻的生存环境,」孔仰山拿下老花镜,有些疲倦地捏捏鼻梁,「但这不是不负责任的理由。」 「……哎?」孔义琢磨片刻,觉得不大对劲,「大伯,你的意思是我不负责任?」 「一个有责任的男人不会……」孔仰山顿了一下,生硬道,「不会做完爱就偷跑。」 孔义冷汗涔涔,瞄一眼康纯杰,心想你这神经病还真是什么都好意思往外说啊,我一国际友人都没有你这么奔放,闷声闷气,「你不了解我们的情况。」 「你们什么情况?」 「我们……」孔义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看样子自家大伯挺喜欢康纯杰的,还是给他留个好印象吧,什么绑架什么监禁PLAY让我们通通都失忆吧。 讪讪道,「我们也没什么特殊情况,就是普通的一夜情而已。」 「你!」孔仰山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你……你怎么能这么随便?虽然你在美国长大,但是也流着孔家的血脉,对感情必须从一而终,忠诚,信任!」 孔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小声嘟囔,「你自己还不是老早都离婚了?我家老头根本就没结婚,撸了一炮就把我给试管出来了……」 话音越来越低,孔义自觉地把最后几个字吞进嘴里,因为自家大伯的脸,在那一瞬间就黑了。 孔仰山气得颤抖,抓过茶杯灌一大口,强行压下大义灭亲的冲动,指指眼前两人,「孔家断没有始乱终弃的说法,你们……打算怎么办?」 孔义嚷嚷,「还能怎……」 「我们结婚。」 清冷的嗓音在耳边转瞬即逝,孔义刹那间就雷成傻逼了,张大嘴看向旁边一脸淡定的男人,半晌,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你他妈缺心眼儿啊!!!」 康纯杰淡淡地扫他一眼,没爱搭理他,转头对孔仰山道,「需要我出礼金吗?还是我准备嫁妆?什么时候办婚礼?」 孔仰山也被他的决定惊了一下,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咳……结婚的话……还是我先和你的父母谈一下吧,那个……阿义的父亲还没回国,婚礼……嗯,婚礼不急着办。」 「我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康纯杰疑惑道,「结婚是我和阿义两个人的事情,跟他父亲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等他回国?」 「……」孔仰山被噎住了,生硬道,「阿义,你们先出去吧,好好沟通一下。」 孔义第一时间拽了康纯杰出去,一出门就把人压在了墙上,捏着他的下巴,不爽道,「你能耐啊,找到我家来?你就赖着我了是吧?」 康纯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脸颊微红,「你说过会娶我。」 「娶娶娶,」孔义自暴自弃,恶劣地说,「我会娶你,给你个名分的,就当个小老婆吧,嫁过来注意妇仪妇容三从四德,还有,伺候好你老公我和我未来的大老婆。」 康纯杰眼神倏地凌厉起来,「你还想娶谁?」 孔义吊儿郎当,「管的着么你?」 康纯杰冷冷道,「我派人去杀了他。」 「……草!」 37、子母乾坤盒 康纯杰就这么分外自然地在孔家住下了,可把孔义给愁得,头发都快揪掉了,这家伙简直跟个公主一样难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性致来了就把孔义拖上床来侍寝,敢不卖力一脚踹下床去。 短短几天,孔义觉得自己已经苍老了。 特别是在奶奶面前好像形象更差了,自己这一年真是流年不利,又是尿壶又是同性恋,闹得孔老太太现在一看见孔义就要爆血管,跟条件反射似的。 年关将至,罗子庚来孔家玩,一进门就看到楼梯底蹲了个蘑菇,头顶一小片乌云哗啦啦下着凄风楚雨,囧了一下,走上去踢了一脚,“阿义,蹲这儿干嘛?” 孔义回头,泪流满面地扑进他怀里,“我是全家地位最低的人……” “……怎么了?” 还没说话,康纯杰的老管家祥叔从楼上下来,皱着眉头道,“姑爷,你的茶怎么还没沏好?我们少爷要生气了。” 孔义揪着头发大叫,“让他去死!” “小没良心哎,态度好一点行不行?”孔老太太拄着拐杖出现在门口,捂着胸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就是这么作死的性子才惹一身麻烦来家!” “难道我愿意吗?”孔义嚷嚷,“我都要崩溃了,带着保镖和管家来耀武扬威也就算了,关键还难伺候,一碗茶水他妈的无数个讲究,稍不如意就把茶碗往地上摔,都摔我第三碗了!” “谁叫你招惹他?”孔老太太用力捶着拐杖,“都怪你爸爸,老的不学好,小的也不学好,同性恋……同性恋到底有什么好的?存心气死我!” 孔义大叫,“啊啊啊啊啊啊让我去死吧!” “都吵什么吵?”孔信站在楼梯上,带着一脸被吵醒的不爽,脸色阴沉地扫视一圈,“祥叔先回去,告诉康纯杰茶马上就好,阿义,给你家神经病泡茶去。” “哎,”孔义又不愿意了,叉腰仰脸指着楼梯上的孔信嚷嚷,“你凭什么骂他神经病啊?他招你惹你了?” “闭嘴!”孔信打断他,看向孔老太太,语气缓和下来,“奶奶,医生说不能生气,会增加皱纹,您又忘了?” 果然老太太立刻表情柔和起来,恨骂一句,“早晚被你们兄弟气成老年痴呆!”说完疼惜地拍拍罗子庚的手,“唉,还是我们子庚省心,家里要是还有个女孩儿,一定招你做我们孔家的姑爷。” 一句话说的罗子庚喜笑颜开,余光瞄一眼孔信,心想我现在就是你家姑爷,嘴上对老太太笑道,“是啊,我也遗憾着呢。” 解决了这边的事情,孔信打个哈欠,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罗子庚立刻跟上,一进门就从背后将人抱在了怀里。 孔信拍拍他的手,忍不住笑起来,关上房门,转身笑道,“你在撒娇?” “好几天没见了,”罗子庚抱着人啄着他的脸颊,“想你。” 孔信抬头看他迷恋的眸子,“傻小子。” “你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孔信一挑眉,“当然没想。” “……” 沮丧的样子逗得孔信哈哈大笑,屈指弹一下他的脑门,“放开我吧,傻小子,逗你玩儿呢。” 罗子庚猛地用力,将人压在了沙发上,火热的亲吻劈头盖脸落了下来,他紧紧扣着孔信的肩膀,嘴唇沿着他的额头、鼻梁一路吻下,含住他的嘴唇,细细品尝。 孔信轻笑,“喂,几天没吃着肉了,馋成这样。” “馋死了,”罗子庚喃喃道,“我想每天都吻你。” 孔信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两人厮混半天,孔义来敲门,敲了两下没敲开,愤怒地踹门,吼,“你们这对吃窝边草的狗男男,锁着门在里面干嘛呢?” 罗子庚开门,笑道,“你这是在羡慕吗?” “屁!”孔义大摇大摆地进门,蹲在沙发上,挂着俩黑眼圈跟孔信大眼瞪小眼。 孔信给他瞪得浑身发毛,没好气,“你吃饱了撑着了?我跟子庚在谈正事儿,你胡说八道什么!” “切,还正事儿,偷吃记得擦干净嘴,”孔义在他脖子上比划一下,“这儿还有吻痕呢。” “……”孔信不自然地把衣领往上拉了拉。 孔义撇嘴,“别捂了,没有吻痕,我诈你的。” “小王八蛋你!”孔信跳起来要大义灭亲。 孔义刷的躲到罗子庚身后,对孔信嚷嚷,“你别冲动,我来找你有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孔信威风惯了,给小混蛋将了一军,恼得不得了,恶声恶气,“你先让我揍一顿再说。” “唉,”孔义耷拉着脑袋走到孔信面前,“那你揍吧,揍完帮我查个事儿。” 这家伙突然变得这么软弱好捏,孔信反而没有了兴趣,往沙发上一坐,面无表情地审视他,“怎么蔫成这个怂样儿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哥哥我开心一下。” “去死吧你,”孔义没好气,“我要让阿纯给弄崩溃了。” 孔信哼哼,“全家都要让你的阿纯给弄崩溃了,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结婚滚出去过二人世界?” 结婚两个字一蹦出来,孔义立刻打了个哆嗦,“结什么婚?他说结婚就结婚?不就欺负我记忆力不好嘛,唉,见了鬼了,我怎么就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渣过他呢?” 罗子庚坐在沙发扶手上,伸长手指勾着孔信的发丝把玩,对孔义笑道,“这就是滥交的恶果,你渣过那么多人,忘记几个是正常。” 孔义缩着脑袋摇头,“不对,他说我十年前说娶他,天地良心,十年前我才十二岁!!!到底是我早熟还是他恋童?” “十年前他跟你一样大!”孔信道,“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了,查查你十年前对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对不?” 孔义对罗子庚嚷嚷,“你怎么还没啃烂他那张贱嘴呢?” 罗子庚浅笑着看他,干净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滚!” 孔义二话没说就滚了,必须的,自己房里还供着个公主呢,得赶紧服侍去,一个伺候不到位,人家就要去找孔仰山逼婚,自己如此光明正直的一个大男人,居然要对这种邪恶理由摧眉折腰,世界还真是黑白颠倒! 罗子庚从包里掏出那个在午夜拍卖会上拍到的漆盒,“还记得这个盒子不?” 孔信接过盒子查看一番,打开盒子,发现盒内是一副棋盘,棋子有大有小,分别画着曹操、五虎上将和四个小卒,“华容道?” “嗯,前几天陪表哥去给阿十公拜早年,把这个盒子那给他老人家看过,真不愧是活化石,一眼就看出蹊跷,”罗子庚道,“这是子母乾坤盒,用华容道游戏作为机关,玩爆游戏会打开底下的暗格。” 孔信咋舌,“我都没听说过。”他将漆盒平放在桌子上,推动几枚棋子,“我小时候玩过华容道,这个游戏通关很容易,但是要追求最少步数,这就难了,我最好的记录是一百零八步。” 罗子庚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棋盘上不停地推动,间或停下来思索片刻,孔信紧皱眉头,指尖在一块块棋子上滑过,口中念念有词。 半个小时后,终于将最上方的曹操移到了最下方,孔信痛快地舒出一口气,敲敲盒子,纳闷,“不是说通关就能打开么,怎么什么都没发生啊?” “这就是这个盒子的精巧之处,”罗子庚笑道,“阿十公说,这种盒子内部设有机括,在建造的时候设计了多少步,就要用多少步打开,如果原主人是用了一百步,你用九十九步,或者一百零一步,都打不开。” 孔信傻眼,“太刁钻了吧。” “是啊,”罗子庚用指腹抚摸着盒子上漂亮的花纹,“一个机关就设计得这么复杂,看来里面还真有好东西,我拿去用X光照过,发现里面好像有一张纸。” “纸?藏宝图?” 罗子庚失笑,“那可难说。” 孔信想了半天,突然笑起来,疼惜地拍拍罗子庚的脸,“啧,你小子该不是又捡着漏了吧,真有本事。” 罗子庚一笑,「我的本事都是你教的。」 孔信给他一个马屁拍笑了,咸猪手在他结实的大腿上狠吃一口豆腐,猥琐地笑,「哥还有更多的本事,想学不?」 罗子庚呼吸倏地粗重起来,长臂一伸,勾住脖子将人拉过来,重重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孔信好久没有正儿八经谈次恋爱了,罗子庚年轻帅气,往面前一站就是一道美不胜收的风景,让他喜欢得不得了,特别是那小子性格温顺得很,什么都听他的,跟只馋嘴的小狗似的,他就是那个手里拿着骨头的主人,真是大大地满足了他的控制欲。 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罗子庚太正直,对他包养纪凯这样的事情深恶痛绝,这一点让孔信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那小子也谈过恋爱啊,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处男,至于这么纯情么?简直就是谈次恋爱还会一个月发八百条短信的愣头青。 直到年夜饭上还在拿着手机发短信。 温姨妈将饭菜端上桌,笑道,「子庚是不是谈恋爱了?看这幸福的样子,手机不离手,一定是找到女朋友了。」 「咦?」罗妈妈好奇,「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 「哪有,」罗子庚唇角带着浅笑,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没有谈恋爱,我是在和孔信发短信,谈鉴定上的事情。」 罗妈妈皱眉,「我一直不支持你搞古玩,想想你爸爸的前车之鉴,你怎么还敢入这一行?」 从父亲去世后,她就有些敏感脆弱,让罗子庚不忍心反驳她,遂浅笑一下,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将她按在座位上,「就因为有爸爸前车之鉴,所以我才要入这一行,惨痛的教训有一次就够了,我会比其他人更加谨慎小心,我们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温知君笑道,“小姨,子庚在陶瓷鉴定上很有天赋,你就放心吧,并不是所有古玩商都会赔本,我听说子庚这半年已经捡了好几次大漏了,都不是小数。” 罗妈妈慈爱地看着饭桌前两个大小伙子,一样的英俊帅气、青春逼人,让她不禁感慨自己真的老了,想当年也是敢陪着罗父白手起家的胆色,如今,却丝毫不忍心看儿子去那荆棘丛生的行当里谋生。 不过罗子庚捡漏这是她亲眼见到的,古玩行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就罗子庚手里那对珐琅彩小碗,都够他们娘俩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叹一口气,“随你吧,只是一定要谨小慎微,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要懂得知足常乐。” 罗子庚露齿一笑,“妈,你就放心吧,就算对我没信心,难道对孔信也没有信心么?古玩行里年青一代,谁能比得上他?有他在旁边鞭策我,不会出问题的。” 温知君看着他俏皮的小虎牙,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这是罗父去世的第一个新年,罗妈妈根本开心不起来,所幸有温姨妈陪着她,吃完年夜饭就拉着她去看春晚,老姐妹都年少丧夫,很能相互理解。 罗子庚穿好大衣往外走的时候遇到温知君从书房走出来,说道,“我出去一下,夜里帮我留个门。” “去见谁?女朋友?”温知君坏笑,“对小姨妈保密,难道对我也保密?” “真的不是女朋友,”罗子庚想到孔信举止风流的样子,不由得唇角漾出一个笑容,凑上去得意道,“是未来的老婆。” 温知君惊讶,「都谈婚论嫁了?你还做什么保密工作啊,难道等到婚礼前一天再说?小姨要哭死的。」 罗子庚一脸掩饰不住的幸福劲儿,「我跟你坦白,但你要帮我保密,」说着他笑着低下头,压低声音,「我未来老婆啊,是个男人,人你也认识,到时候一定大吃一惊。」 温知君猛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没来由心头一抽,丝丝地疼了起来。 38、新年的礼物 南京近年来解开了烟花禁令,整个天空一片绚烂花火,罗子庚穿过人群,看到孔信正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站在小情侣堆里,178CM的身高在一众江南矮男之间显得无比鹤立鸡群。 「孔哥,」罗子庚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孔信脸上绽开笑容,伸臂揽住他的肩膀,抱怨,「你这约的什么地方呀,到处都是小情侣,亲嘴声都快撵上放炮了,哎,你背个书包干嘛?」 罗子庚扯了下书包带子,低头在他唇角啄了一下,神秘道,「秘密!」 「德行!」 大过年的没有城管,广场上摆满了地摊,罗子庚烤了十串铁板鱿鱼,和孔信边吃边漫无边际地乱转。 身边情侣太多,谁都不会注意他们,罗子庚旁若无人的勾住孔信的手指,走在熙熙攘攘的广场上,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充实幸福。 新郑那个路灯下的一吻,让孔信再也无法逃避,罗子庚幸福地想果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命中注定是自己的人,他怎么都逃不掉。 「今天我妈还问我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你说,我要是对她出柜了,会怎样?」 孔信不屑地咬着烤鱿鱼,「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怎么不冲动?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啊,」罗子庚笑道,「不过我对表哥出柜了,他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孔信一顿,「什么?」 「我对表哥出柜了。」 「温知君?」孔信有些恍惚,「他什么反应?」 「吓到了呀,」罗子庚想起温知君错愕到瞠目结舌的样子就想笑,「不过有他在我妈和大姨耳边吹吹风,以后我出柜会容易接受点。」 孔信傻举着烤鱿鱼,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兴奋的小恋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子庚凑上去,从他的竹签上叼走一根鱿鱼爪,低声笑,「我都想好了,我们先谈几年地下恋爱,等我根基稳了,我们就出柜,就算被逐出家门也不怕,你有我呢。」 「这个……这个不用着急的,」孔信讪讪道,这些年他在外面玩得再出格,回到家人面前也是小心翼翼,绝不让一字一句的负面新闻传到长辈耳朵里,从他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到现在五六年了,全家还只有孔义一个人知道。 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大大的倒计时,全广场人一起喊着五四三二一,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候,情侣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接吻,罗子庚与孔信对视一眼,笑着低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礼炮冲上夜空,灿烂的焰火在空中炸开,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两人吻了有十分钟,孔信舔着嘴唇,看向罗子庚,发现他的眼睛十分明亮,在灯影中熠熠生辉,让他不由自主地沦陷下去。 跨年之后人群渐渐散去,孔信转着车钥匙,「回去吧,外面还挺冷的。」 罗子庚摸着他冰凉的两颊,「好。」 孔信的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两人坐进车中,罗子庚将背了一晚上的书包拿下来,「送你新年礼物,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相信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个。」 孔信惊讶地看到他从书包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个建窑黑釉兔毫茶盏,「建盏?这是新年礼物?哪来的啊?」 「这是我刚开始接触古董时独立买的第一个古董,捡了个不大不小的漏,」罗子庚将茶碗连同盒子放到孔信手中,「它对我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最艰难的时候我也没想过出手。」 现在却交到了自己手中,孔信怔怔地看着茶碗,细密的兔毫纹让他有点眼晕,宋代流行斗茶,判断优劣的标准就在于茶汤的颜色、水痕挂壁的快慢等,在当时,黑釉茶盏因颜色分明而大受欢迎,其中被认为最上等的茶盏就是厚胎保温的建窑黑釉兔毫茶盏,「傻小子,你知道建盏现在值多少钱么?」 「你知道你在我心里值多少钱么?」罗子庚反问。 孔信突然呆住了,他不是没听过甜言蜜语,却从来没有人带给他这样的感觉——这小子真的非常在乎他。 罗子庚靠过来,搂着他的脖子,亲昵地吻着他的脸颊,轻声道,「你是无价的。」 日子还长着呢,他相信自己以后还会收更多的宝贝,会收到独一无二的珍品,会收到价值连城的国宝,会名扬天下,会富可敌国,但所有收藏加起来,在他心中都不会比得上眼前这个男人。 这些话他都不会说出口,真正的爱意是深藏在心底,不用说出的,但是对方一定能够感觉到。 孔信看着他英俊逼人的面容,心底不由得柔和起来,拉过罗子庚的左手,「我也要送你一个新年礼物。」说着将一串沉香珠子从自己手腕撸到罗子庚的手腕上,「大师开过光的,带着避邪避孕。」 「咱俩还用避孕?我怀还是你怀啊?」罗子庚兴致盎然地把玩着手串,他对香料涉猎不多,看不出是不是大师开光,但能看出来这是极品沉香,越南绿奇楠,没有上百年盘不出这么漂亮的光泽。 孔信摸着他的大手,恶劣一笑,「等我们挑个黄道吉日,哥保证让你怀得心服口服。」 罗子庚忍不住笑起来,心想你就撂狠话吧,到时要你好看。 孔信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奶奶和父亲都年纪大了,即使跨年也熬不了夜,孔敏也早早睡美容觉去了,偌大个房子里冷清清,只有墙壁上小壁灯发出朦胧的暖光。 孔信坐在二楼阳台上,看着烟雾缭绕的天空静静地抽烟,想着他和罗子庚的事情,想着他和温知君的感情。 过了年他就28岁,和温知君认识28年,和小孟认识也有20年了。三个人从小一起学习一起练手,一起下乡铲地皮,一起去奸商店里砸场子,一起去拍卖场上一掷千金……一幕幕往事仿佛只是昨天,转眼,活生生的小孟都已经没了。 烟已经烧到最后,孔信深吸一口,起身找烟灰缸,刚一转身,突然隔壁的阳台门刷地拉开,孔义光着身子哈哈笑着跑出来,康纯杰紧追其后,两人纠缠着倒在阳台沙发上,康纯杰长腿一跨骑在孔义腰上,没几分钟两人都发出了血脉喷张的声音。 「……」孔信手指间的烟蒂掉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旁若无人的狗男男,半天,暗骂一声卧槽,默默走回房间,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地暖烧得阳台也暖如温室,孔义舒服地躺在沙发上,眯起眼睛欣赏康纯杰自娱自乐的英姿,觉得他白皙的身体在迷蒙月色中简直是美到了极致。 康纯杰身上出了一层细汗,在昏黄壁灯下仿佛细腻润泽的玉雕一般泛着宝光,孔义双手在他胸口游走,触手所及的细腻让他不由自主地情动不已。 康纯杰动了一会儿,仰脸喘一口气,窝进他的怀里,「……我累了。」 「累了就乖乖给老公躺平了,」孔义邪气地笑,壮腰一拧,搂着他站了起来。 康纯杰啊地一声惊叫,双手紧紧抱紧他的脖子。 孔义抱着他边往室内走边恶劣地顶撞,满意地看他露出惊慌失措又欲罢不能的诱人神情,吻吻他的脸颊,笑声无比地下流,「看老公请你喝爽歪歪。」 房间里的大床上一片狼藉,床单湿得简直不像话,孔义将康纯杰放在飘窗上,双腿大大拉开,摆着腰用力顶了进去。 等到偃旗息鼓的时候,两人简直比跑完马拉松还要虚,孔义换上新床单,一只手拿着用热毛巾为他擦拭狼藉的大腿根,看看被他死死抓着的另一只手,无奈,「你松手好不好?我一只手干活很别扭啊。」 「我不……」康纯杰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左手却死死抓着他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我放手你就跑了。」 「哎,别把我说得这么渣呀,」孔义扁嘴,他怀疑自己风流半辈子,终于遭报应了,终于要跌在他的手里了,不然怎么会觉得眼前这男人每个动作每个表情每个角度都漂亮到爆呢? 擦拭干净,孔义爬上床,将康纯杰搂在怀里,「我们是不是疯了,今晚做了几次?明早肯定爬不起来了,大年初一就赖床一定会被骂死,哎呀都怪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康纯杰听着他的碎碎念,清冷的眸子中涌上一层笑意,脑袋往他肩窝靠了靠,轻声道,「阿义,我觉得很幸福。」 一句话让孔义突然羞愧起来,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这家伙就感觉幸福了,这是对夫夫生活要求有多低啊啊啊? 亲亲他的额头,「老公以后会让你更幸福。」 康纯杰一脸幸福地笑起来,抬起大腿搭在他的跨间,刁钻地蹭了两下,将脸埋在他肩窝,小声道,「老公,我还要。」 孔义哈哈大笑,一翻身把他压在身下,「yes,mylord。」 家里有老人,大年初一是绝对不能赖床的,要去拜年,孔信头天晚上思考了一夜的人生,导致睡眠严重缺失,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去洗漱,路过孔义的房间,突然很好奇这对表脸的是不是还在赖床,悄悄打开他们房门,探头进去。 室内弥漫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味道,凌乱衣服扔的满地都是,大床上孔义四仰八叉地躺着,蚕丝被只搭在肚子上,康纯杰趴在他的肩窝,两人都睡得无比香甜,看来这一晚上的耕耘,质量是相当的不错。 「你在干嘛?」孔敏惊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孔信一个激灵,忙回头对她「嘘……」,小心翼翼关了房门退出来,「我就看看他们醒了没。」 「是吗?」孔敏拖长了声音,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偷窥弟弟和弟媳的变态。 孔信翻白眼,「你爱信不信。」 「切,你就是这么脾气不好所以才找不到对象的,」孔敏捶他一拳头,「我下午去温家拜年,你一起不?」 「哦,行,」孔信兴致缺缺,他现在有点不太想去温家了,毕竟同时见到罗子庚和温知君的几率太高。 孔义和康纯杰快中午了才爬起来,去给奶奶拜年的时候老人家脸是黑色的,孔义依偎在老太太膝下卖萌,「哎呀奶奶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您穿这身衣服真好看,雍容~~华贵~~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没有了耶。」 老太太绷不住笑出来,「你这个小老幺啊,就数你嘴尖舌滑!」 「可别再叫我小老幺啦,我都有媳妇了,」孔义拉过康纯杰,「奶奶你看我媳妇,千里迢迢从景德镇跑来追我,你看我多有魅力。」 「……」 孔信忙提醒,「奶奶,深呼吸……」 老太太抚着胸口两个深呼吸,努力克制住抽过去的冲动,半天,竭力管理了下表情,看似和蔼地笑道,「嗯,阿纯是个痴情的好孩子。」 康纯杰微微一笑,「奶奶过奖了。」 孔仰山对这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身怀绝技的侄媳妇印象很不错,笑道,「这是姻缘天定,当年你们肯定想不到竟然会和康无邪成为亲家。」 「是啊,想不到。」老太太有气无力,就算她再无法接受,也改变不了孙子给她找了个男孙媳的事实,人家亲爹都没反对,自己更是反对不了了。 认命地打量眼前这个清冷的年轻人,突然发现这孩子遗传了他爷爷的好皮相,那五官,那眉眼,那身段……真是越看越好看,如果不是孙媳,给自己认个干孙子多好啊…… 唉,叹一声气,颤巍巍地拿出一块竹节状的长形玉佩,「阿纯啊,好孩子,奶奶给你见面礼。」 康纯杰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发什么呆呀?」孔义捅一下他的腰,美滋滋地接过玉佩,「哎哟,好漂亮,君子长佩,啥意思啊?」 「什么意思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孔信凑上去看了会儿,摸着下巴道,「籽料,苏州工,明朝中后期的好东西,啧,奶奶大手笔。」 老太太爽朗大笑,「小信你别眼馋,眼馋了就赶紧也找个媳妇带回来,奶奶这儿好东西多着呢。」 孔信讪笑了两声,没有回答,搭着孔义的肩膀,兄弟两个嘻嘻哈哈,心想开什么玩笑,等我也带个男媳妇回来,您老人家就等着抽过去吧。 39、搅基被发现 大年初一下午,三姐弟去温家拜年,孔敏和温知君的妈妈简直是不要太熟,准婆媳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臂讨论十字绣去了。 温知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看向孔信,“我新绘了个蝈蝈葫芦,你来看一看。” “你还真有功夫,”孔信抓一把瓜子边磕边跟他往书房走。 罗子庚见状要跟上去,被孔义眼明手快地一把搂住脖子,晃晃手里的移动硬盘,“蝈蝈葫芦有啥好看的?哥们带了好东西过来,咱俩去观摩观摩?” 一见他那得瑟的小脸,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硬盘里装的什么,罗子庚无语,“康纯杰没榨干了你?还有精力研究这个?” “嗨,那怎么一样?”孔义搭着肩膀往他房间走,“你一天三餐准时准量,还不带吃点儿零食的?” “你这个比喻太差劲了,”罗子庚挣扎,“我还是去看看蝈蝈葫芦吧,还能学到点东西。” 孔义大咧咧,“跟他俩掺和一起能学着什么呀,一团糟而已,还不如跟我好好学学,保证让你出师之后大杀四方,百米之内俊男美女看见你就浑身酥软银言浪语无~法~自~拔~哟~~” 罗子庚没办法,被他硬是拖走了。 孔信跟温知君走进书房,随意坐在一张椅子上,扫一眼桌子上的蝈蝈葫芦,“哟,技术又精进……” 话音戛然而止,他盯着葫芦上新绘的图案满嘴苦涩。 温知君笑道,“好看吧,可费了我不少功夫,不过我忍住了没有去翻我们的老照片,就照着我的记忆绘的,你觉得像你么?” “……不知道,”孔信木然道,“我自己都快不记得自己当年长什么样子了。” “我说过,我都记得。” 孔信没有搭话,皱着眉头看这个葫芦,温知君的手艺是公认的漂亮,能在巴掌大的小葫芦上雕山水、绘美人,手法精细到叹为观止。 但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温知君会再次想起来给他火绘一副小像,还绘得比当年更精致了。 温知君从他手里拿过葫芦,放在掌心把玩,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半晌,温知君浅笑着问他,“你和子庚在一起了?” 孔信愣了一下,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是在报复我吗?” “怎么可能,”孔信拍拍他的肩膀,“别乱想啦,路是自己选的,别老想着走回头路,你现在是我准姐夫,不是么?”说完,打开门走出书房。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温知君笑容轰然倒塌,他重重跌进沙发中,攥紧了手里的葫芦,喃喃道,“你看,你还说不是报复,呵,一步错,步步错……” 孔信推开罗子庚的房门,就听到音像里传来一阵惊心动魄的喔耶~~喔法克~~~而孔义正在这样的背景音中十分奔放地打着电话。 罗子庚走出来,“我实在无法理解阿义的恶趣味。” “你理解他干嘛?他的恶趣味只要康纯杰能理解就行了,”孔信揽过罗子庚的脖子,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罗子庚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 “卧槽你不用这样吧,”孔信勒着他的脖子摇晃,“我平时是对你有多差呀,不行,从明天开始我要洗心革面对你好一点。” 罗子庚眸色倏地变深,猛地抓住孔信手腕,将人拖到楼梯底的阴暗储藏间中,紧紧抱住,嘴唇在他耳尖上游移,轻声道,“从今天就开始,怎么样?” 孔信被勒得胸闷,忍不住笑一声,“你想我怎么对你好?” “吻我。” 孔信突然想笑,却笑不出来,若在平时,他肯定要狠狠嘲笑这小子的超低要求,如今被他紧紧的抱住,彼此的心脏贴在一起,感受着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已经丝毫没有了嘲笑的心情。 搂着他的脖子,微微仰起头,吻住了他的嘴唇,唇舌交缠的一瞬间,孔信发现罗子庚像解开封印的魔兽一般,猛地就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凶猛得自己竟压不住他,甚至被他吻得腿都有些软了。 两人彼此拥抱着在狭小的空间中缠吻,罗子庚双手摸着他结实的后背,连绵不断地亲吻着他的嘴唇、鼻尖、额头…… 孔信渐渐放下防备,让自己沦陷在这凶猛而又缠绵的亲吻中。 “你们……你们竟然……”一声尖锐的惊呼,壁灯突然亮起来。 孔信倏地一僵,很快就放松下来,揽着罗子庚回头,看到孔敏端着个空果篮站在门口,连忙将她拉进储藏间,“小点声啊我的姑奶奶。” “你还敢让我小点声?”孔敏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将果篮往地上一摔,撩起袖子扑上去拧住他耳朵,嚷嚷,“你有病是吧?你就是不学好是吧?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人事儿啊?你是不是存心想把咱爸咱奶奶气死?” 孔信忙不迭地讨饶,“妈呀我的耳朵要掉了……子庚救我……” “还敢叫子庚救你?”孔敏要气疯了,另一只手刷的伸出去拽过罗子庚的耳朵,“我让你救!我让你救!你们这一对神经病,两个大男人抱一起啃,你们恶不恶心?我看到就恶心得要吐了!” 罗子庚伸手抓住孔敏的手腕,认真道,“敏姐,既然被你撞破,我们也不打算隐瞒,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和孔哥好上了,同性恋不是神经病,也不恶心,我喜欢孔哥,和你喜欢知君哥是一样的。” “呸!你要死啊!”孔敏炸毛,“我和知君也是你们能比的?你们……你们气死我了。” 孔信疼得龇牙咧嘴,“我的大小姐,你赶紧放手吧,我现在终于理解到阿义的心情了。” 孔敏一愣,“什么东西?” 孔信嚎出一嗓子,“我是你亲弟弟啊……” “我没你这样的弟弟!”孔敏终于松开手,捡起果篮,“我要不是来拿水果,还根本就发现不了你们居然这样。” “嘿嘿,这就是天意啊,”孔信嬉皮笑脸,凑上去帮他往果篮里挑苹果,“你看,老天爷只让你一个人撞见,而让其他人都蒙在鼓里,这意思就是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记得保密啊,别到其他人脸前胡说。” 孔敏板着脸,“我懒得理你。” “只要你嘴严,理不理我无所谓,”孔信笑道,“就算我俩是死同性恋,那我们又不在你面前晃悠,影响不到你啊,你就把我们当成个屁来看就行了,虽然臭点儿,但对身体没坏处。” “你怎么还不去死啊!!!”孔敏抓狂,端着果篮往外走,余光一扫,看见这两个高大帅气的大男人站在一起,立刻火不打一出来,抬腿给了孔信一脚,“这事儿就我们三个人知道,不许去别人面前晃悠,更不许去知君面前,千万、千万不许去!我们知君生活那么单纯洁净,不能被你们这个屁给污染了!” 八厘米的尖细鞋跟蹬得孔信腿一软坐地上了,索性也不起身,坐在地上对她嬉笑着拱了拱手,“女侠,好功夫!” “我不认识你!!!” 孔信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对罗子庚伸出手,“扶朕起来,哎呀我的亲娘,大腿肯定让他踹青了,这女人太残暴了,温知君好可怜。” 罗子庚将人扶起来,转身锁上储藏室的门,回来给他松开腰带,“我看看伤着了没,敏姐的鞋跟又高又细,看着就很疼。” “她那哪里是鞋跟,那简直是个凶器,大杀四方所向披靡,”孔信褪下裤子,大咧咧地挺着胯,展示他那把内裤塞得鼓囊囊的大玩意儿,神情动作无比下流。 罗子庚坐怀不乱,细细查看了下大腿上青紫的地方,心想还有心情耍流氓,看来踹得还算轻的。 似笑非笑地斜他一眼,“这么急?这儿可不是个办事的好地方。” 孔信恶霸一般颠着腿,“那我找个好办事儿的地方?” 罗子庚还没说话,储藏室的门被推了两下,接着孔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好好的你们锁门干嘛?偷汉子啊?” “你管的着么?”孔信顶他一句,站起来开始穿裤子。 “卧槽槽槽!!!!”孔义嚎叫,“我为什么听到了皮带扣的声音?你们两个表脸的狗男男真的在偷汉子吗?开门!开门!卧槽你有本事偷汉子,你有本事开门啊,孔信,我知道你在里面!” 罗子庚帮孔信理好衣服,黑着脸打开门,看着一脸兴奋的孔义,“你今天是又忘记吃药了吧。” “艾玛我太吃惊了,”孔义大马猴一般窜进来,目光下流地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表情巨贱无比地到处嗅着,“我闻闻,是不是流下了可耻的液体,哎呀你俩谁搞谁啊?” 孔信沉下脸来,“闭嘴。” 狭小的储藏间挤了三个大男人,怎么看怎么诡异,罗子庚拉着孔信走出来,“阿义,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遇见大姐了呀,艾玛那张脸哟,黑得都看不清五官了,”孔义抱怨,“我就问了一句你俩去哪了,你们没见到她那个表情哟,差点吞了我,乖乖,我没得罪她吧,唉,女人真可怕。” 罗子庚对孔信又抱又亲,心情好得不得了,笑道,“知道女人可怕你还男女不忌,什么性别的都敢招惹。” 孔义撇嘴,“我估计这辈子是再也不能男女不忌了,啧啧,一失足成千古恨,哎,哥,刚才蒋大哥来电话,叫咱们晚上出去喝一杯,你去不?” 孔信问,“都有谁啊?” “就咱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的那几个人,今年难得都在南京,出去聚聚呗,好几年没见了。” “那行,我带子庚一起去。” 孔义倏地瞪大眼睛,“干嘛?给名分?” “滚你的!”孔信笑骂,“那哥儿几个家底子都不错,做的生意也跟古玩搭边,让子庚多接触接触总没坏处。” “矮油,”孔义兰花指,“你真是个贤惠体贴的小人妻。” 孔信勃然大怒,抬腿一脚把他蹬了出去。 罗子庚一脸瀑布汗地看着哥俩玩追杀,心想每次都是大的欺负小的,你们孔家就这传统了吧? 40、二少被惹火 不管是成亲还是交友,门当户对一说总是挺实在,孔信从小的玩伴们多数也是收藏家的孩子,虽然这些人长大后干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人都跟古玩沾点边。 纨绔子弟们聚到一起,交流的全是吃喝嫖赌那点事,一摊接一摊,饭店里喝完,醉醺醺地去唱歌。 包间内灯光昏暗,罗子庚坐在孔信身边,笑着看他和朋友们划拳灌酒,孔信又一次输了,哈哈大笑着端起酒杯,“我罚酒,罚酒……” 一只手斜插过来,按在他的酒杯上,孔信抬头,看到罗子庚笑着夺下他的酒杯,“孔哥,你不能喝太多,这杯我代了。” “哎哎,不合规矩啊,”朋友哐哐哐地敲茶几,“你是他的啥呀?这酒不能乱代。” “我是他徒弟,”罗子庚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底亮出来,亲热地搭着孔信的肩膀,“哥,你接着划,赢了算你的,输了我喝酒。” “靠靠靠!!!太他妈犯规了,”朋友嚎叫,伸手拖过孔义,“你哥牛掰啊,划拳还带找外援的,不行,那你也得来帮我喝酒。” 孔义醉得坐都坐不稳,晃悠着捞过酒瓶,“喝酒啊?看我的。” 说着一仰头,对着酒瓶直接吹上,孔信惊骂,“卧槽,那不是啤酒。” 喉结几乎不动地灌完一整瓶轩尼诗XO,孔义将酒瓶重重落在茶几上,大大打了个酒嗝,倏地HIGH起来了,豪放地一把扒掉T恤,跳上小舞台,抱着话筒狂吼,“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看着他那身漂亮的肌肉在灯光下泛着性感地瓷光,孔信默默捂住眼睛,“家门不幸啊……” 罗子庚忍着笑,还没说话,包间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瘦削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声音冷得寒气逼人,“孔义,你在干什么?” “把门关上!哎呀冻死了,”孔义嚷嚷。 康纯杰砰的一声关上门,大步走进来,抓过孔义的手腕,“跟我回去。” 孔义晃着脑袋,眼中泛着红血丝,拼命对焦却始终看不清楚,醉醺醺地挣开他,“我跟朋友出来玩玩,你别担心。” “啧,还带查岗的,”孔信嘟囔一句,站起来走过去拍拍康纯杰的肩膀,笑道,“阿纯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有我在这儿呢,我帮你看着他和他下面的老二,保证保住他的贞操。” “保个屁,”孔义嚷嚷,“老子的贞操早八百年就没了……” 包间的彩灯投射在康纯杰的脸上,显得他表情尤其可怕,冷冷道,“孔义,我再说一句,跟我回去。” “不回!”孔义拗起来,“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老婆。” 过来劝解的几个朋友目光复杂地看着那两个人,各个心理活动都是艾玛早就知道孔义这家伙不靠谱,原来竟这么不靠谱,他居然真的娶了个男的? 孔义瞪着一双猩红眼睛,死死盯着他,两人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相互看着,半晌,孔义捂着头,“你正常一点行不行?在朋友面前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阿义别这样,”朋友见他们真的翻了脸,纷纷上来打圆场,“两口子好好交流嘛,他来找你也是心疼你,这么体贴的媳妇哪里找哟。” 孔义醉醺醺地指向康纯杰,“你自己回去,我还要跟朋友玩个通宵。” 康纯杰冷声,「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我绑你回去?」 “哎哎,阿义媳妇,这就是你不对啦,”朋友笑道,“男人嘛,总要有点私人空间,大过年的,别扫兴嘛。” 康纯杰面无表情地扫他们一眼,硬梆梆道,“都是你们把阿义带坏,我不会允许他再和你们交往。” 朋友:“……” “你有病吧,”孔义咆哮,“康纯杰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康纯杰没理会他的咆哮,扭头对门外道冷声,“保镖,把他给我绑回去。” 话音未落,两个彪形大汉冲进来直奔孔义而去。 「滚!」孔义凶悍地一脚踹开一个,抓起茶几上玻璃果盘对另一个劈头盖脸砸下去,怒吼,「康纯杰你真以为你能控制住我?麻痹别给脸不要脸,给老子滚!」 “闭嘴,”孔信大声打断他,勒着他的脖子将人推出门外,随手抓过衣服丢他身上,“不嫌丢人你们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决这个问题,他妈的只要还有那么一点羞耻心就给我找个犄角旮旯,两口子关起门来解决!” 孔义胡乱套上衣服,看一眼板着一张棺材脸站在旁边的康纯杰,抬步走出KTV。 大过年的,即使凌晨一点,娱乐城里也到处都是人,孔义冷着脸,站在路灯下,看向一声不吭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烦躁地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你……你真当自己是个女人了么?还查岗……” “我不是女人,”康纯杰淡淡道,“但我是你老婆,你不接我电话,我来找你,不是很正常吗。” 孔义摸出手机,发现居然有五十几个未接来电,顿时感觉头大了,按着太阳穴后退一步靠在路灯杆上,疲惫道,“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根本就没有答应和你结婚,他妈的我根本就没打算结婚,我才23岁,我还没到不得不结婚的年龄,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吗?你这么逼我究竟是爱我还是恨我?” 康纯杰抿紧嘴唇看着他,没有说话,上前扶住他踉跄的身体。 孔义一把推开他,吼,“你别碰我!” 康纯杰倏地停了手,怔怔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中滑过一丝受伤。 孔义痛苦地捂住眼睛不看他,继续道,“不管我十年前对你做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你死死追着一个我不记得的承诺折磨我这么长时间,究竟值得吗?” 康纯杰道,“值得。” “不值得!”孔义吼,“根本就不值得,你的付出和回报根本就不对等,你傻吗?我不爱你,你到现在还感觉不出来吗?你还要自欺欺人下去吗?康纯杰,你让我很痛苦,你让我每天都很痛苦!” 康纯杰嘴唇颤了两下,想要说什么话,却又止住了,咬紧下唇,死死瞪着他不说话。 孔义喘着粗气,酒精的作用让他大脑有些迟钝,脑中闪过一些记忆碎片,却丝毫无法拼凑到一起,他揉着太阳穴,“康纯杰,我们都放过对方吧,我很后悔那天在酒吧招惹了你,你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康纯杰愣了一会儿,上前拉住他的手,“别闹,阿义,跟我回家。” “你听不懂人话吗?”孔义吼,“我要跟你分手!分手!我不爱你,求你也不要爱我!” 说完,他甩开康纯杰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回灯红酒绿的娱乐城。 康纯杰被他甩得一个踉跄,呆呆地看着他高大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抬起手,轻轻吻着刚才与他接触的地方,喃喃道,“对我那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轻易就忘了呢?” 孔义暴躁走进娱乐城,没有回朋友们的包间,而是走进一间酒吧,将钱包啪地拍在吧台,“给我酒,多少钱自己拿。” 孔信他们是包了一个通宵,到凌晨三点的时候,谁都没了高歌的精力,横七竖八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空酒瓶扔了一地。 罗子庚拿出一支醒酒灵,敲开给孔信灌下去,拍拍他的脸,小声道,“怎么样?胃里难不难受?” 孔信半睁开眼睛,猩红的眼中水汽弥漫,他双眼没有焦距地看了一会儿,舔舔嘴唇,“不好喝。” 罗子庚失笑,凑上去在他嘴角吻了一下,抓着他的胳膊,“在这儿睡不舒服,我们去开个房间睡。” “开房间?”孔信下流地笑起来,胡言乱语,“开房间好,好,我最喜欢开房间了……哈哈……” 罗子庚无语,将他半扶半抱地带出包间,直接去附近酒店开了间房,在前台姑娘的复杂眼神中将人抱进房中。 一沾到枕头,孔信就睡了过去。 罗子庚放好热水,走进卧室一看,不由得笑起来,孔信双腿骑着被子,正睡得香甜,罗子庚轻轻将他掰过来,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地解开他的衣扣。 这种动作他早已不知在梦中模拟过多少遍,真正付诸行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激动,看着这个男人在自己手下被慢慢剥开衣服,露出结实漂亮的胸膛,罗子庚呼吸粗重起来。 未着寸缕的男人毫无防备地躺在床上,小麦色皮肤与洁白的床单形成鲜明对比,罗子庚双手颤抖着从他结实的肩膀慢慢抚摸到精健的细腰、瘦削的胯、修长性感的长腿,掌心从他每一寸皮肤上滑过,带来令人战栗的心理快感。 他俯身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喃喃道,“哥,你的身体真漂亮。” 孔信眉头动了动,却没有从梦中醒来。 罗子庚抱起全裸的男人,将他放进浴缸之中,孔信发出一声低吟,在温水中舒展开身体,罗子庚飞快地扒了自己衣服,跨进浴缸中。 即使双人浴缸,在两个大男人看来也显得拥挤,罗子庚将人抱在怀中,轻吻着他的耳尖,单手撩起温水冲洗着他的身体。 “嗬,舒服……”孔信半睡半醒间喃喃道,慵懒地倚在他的怀中。 罗子庚手掌贴着他滑腻的肌肤慢慢下滑,握住半软的老二,放在掌心把玩,轻声道,“想不想更舒服?” “你小子……”孔信笑起来,在他手里挺了挺腰,“让哥爽一炮。” 罗子庚吻着他的嘴唇,大手握着他的老二,就着温水的润滑飞快地上下撸动,感受到那个笔挺的器官从半软到如今全然坚硬。 孔信的腰线也紧绷起来,他挣开他的吻,仰脸喘息,双手紧紧抓住浴缸边沿,喘息声越来越粗重,这小子的手掌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他从下而上产生一股电流般刺激的细碎快感,急促地蹿遍全身。 罗子庚不停地亲吻他,殷红的嘴唇、汗涔涔的侧脸、沾满水汽的头发,一手飞快地动作着,另一只手将他紧紧搂在胸前,力气大得几乎要按进自己胸膛中。 孔信大腿内侧肌肉痉挛着,他甩着头发,猛地一挺腰,喉间发出舒爽到极点的吼声,将浓白的液体挥洒进了罗子庚掌心中。 一时间浴室中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孔信急促的喘息声,罗子庚抬起手掌,让一滩白浊在他面前缓缓滴下,孔信懒洋洋地看着这个极度煽情的动作,笑骂,“你小子……” “射了五股,好浓,”罗子庚哑着嗓子道,“这段时间你自己都没发泄过?” 孔信歪头亲他一口,“哥为你守身如玉呢,这一炮射出去哥多少儿子啊,可惜了。” 罗子庚失笑,“少胡扯。” “艾玛喝太多了,才一炮就没力气了,”孔信下流地摸着罗子庚的大腿,“让我先歇会儿,歇好了让你爽翻天。” 41、生米成熟饭 孔信靠着罗子庚的胸膛,歇着歇着就睡过去了,罗子庚笑起来,放干水,将他擦干身体抱到床上,孔信立刻滚进被子中,睡得比谁都香。 罗子庚去浴室打了次飞机,就搂过孔信沉沉睡去。 他们都喝了不少酒,这一睡是昏天黑地,等醒过来的时候窗帘外是耀眼的阳光,虽然不知道几点,但肯定已经很晚了。 罗子庚是在一阵诡异的快感中醒过来的,一睁眼就愣了一下,往腿间看去,只见孔信支棱着乱发,正将他双腿大大拉开,手口并用地猥亵他小兄弟。 “……孔哥?” 孔信吐出老二,猩红小舌头在下唇慢慢舔过,眉头一挑,“小子,被爽醒的感觉怎么样?” “爽爆了,”罗子庚面无表情。 孔信哈哈大笑,从床头柜上拿过一盒润滑剂慢慢拆开,“这才在哪儿呀,放心把你交给我,保证让你爽得叫哥哥。” 罗子庚悠闲地枕着双手,看他拆开润滑剂又去拆安全套,“具体该怎么做?涂了润滑就真不疼了么?” “你要相信哥的技术,只要你乖乖的,绝对不疼,还会很爽,”孔信抛个媚眼,“放心吧,帮人破处我是行家。” 罗子庚眸色倏地深沉,孔信突然意识到他不喜欢听这个,忙俯身抱着他亲吻,“宝贝儿,你跟他们不一样。” 罗子庚搂住他的细腰,浅笑着问,“不一样在哪里?” “……”孔信卡壳了,半天,讪讪道,“你是我徒弟呀,这种乱仑的感觉哟……啧……传说中的禁忌之恋。” “让你感觉更强烈一点怎么样?” “哎?” 罗子庚劲腰用力一拧,猛地将孔信压倒在身底,手掌沿着他的腰线往股间滑去,指尖钻进股缝,摸着那个柔嫩的地方,“我们这样,更禁忌了吧?” 孔信傻了。 罗子庚埋首在他胸前,细细地亲吻,嘴唇贴着结实胸肌慢慢滑动,含住他凸起的小巧乳尖,用舌尖刁钻地玩弄。 “嗯啊……”孔信浑身一颤,沮丧地想卧槽大爷我这么敏感?” “放心把你交给我,保证让你爽得叫哥哥,”罗子庚原封不动地复制他的话。 孔信要疯了,将他从身上拉起来,咬牙道,“我一直都是在上面的。” “我也只在上面。” “卧槽那能比吗?”孔信吐血,“你跟你前女友怎么可能在下面!!!” “那你嫉妒过我的前女友吗?” 孔信一愣。 罗子庚抚摸着他的脸颊,认真道,“你看,你从来都没有嫉妒过我的前女友,我却非常嫉妒你的前男友们,纪凯,还有别的什么人,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你,他们霸占你那么久……” 孔信愣住了,傻不拉几地跟他对视片刻,默默移开眼去,心想马勒戈壁要血命了,这小子深情款款又刚强倔强的眼神真是孤独的小兽一样让人疼到心坎上。 “我不是想给你心里压力,”罗子庚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喃喃道,“哥,我只想让你知道,我跟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孔信琢磨着他的话,怔怔地看着他。 罗子庚露齿一笑,“嗯,不一样,他们只能占有你一段时间,而从今往后几十年,你都是我的。” 他的笑容亲切有感染力,孔信看着那对俏皮的小虎牙,突然心中一阵酥麻,心想什么上面、下面,不过是个位置而已,难为这小子这么喜欢自己,为他躺下,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傻小子……”他搂着罗子庚的脖子印上自己的吻,在他耳边阴笑着猥亵,“要是技术不好把哥哥我弄疼咯,你可就再没有下次了。” 罗子庚只是一笑,搂着他倒在床上,「怎么会没有下次?我们的日子长着呢。」 狭小的斗室内窗帘紧闭,隔绝外界也隔绝阳光,让人不知今夕何夕,两个大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彼此的耳边起伏。 「到底行不行?不行我来,」孔信喘息着咬他的耳垂,挑衅,「你他妈再磨蹭下去老子都快睡了。」 罗子庚耐心地扩张,闻言含笑瞥他一眼,心想你也就嘴硬吧,有本事你睡一个我瞧瞧,不知道是谁激动地都滴水了。 「我保证你一分钟都不舍得睡,」往自己老二上抹了厚厚的润滑剂,罗子庚大大拉开他的双腿,慢慢插了进去。 「啊……」孔信漂亮的脸蛋突然一抽,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罗子庚停下来,「怎么样?很疼?」 孔信吼,「不疼你让我插一下试试啊!」 罗子庚见他额头直冒虚汗,知道他是真的疼狠了,俯身亲吻他的嘴角,低声地说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手,摸我敏感带,」孔信抓着他的手指按在自己胸口上,「这里,用点力……你他妈没吃饭啊。」 罗子庚任他打骂,炽热的亲吻一路滑下,嘴唇和舌尖在他胸前逡巡,孔信喘息声大起来,「嗯……哈哈不错啊小子……」 「那我全插进去了,」罗子庚低声道,挺腰慢慢插入。 孔信仰头,皱着眉头大口喘息,低声骂了一句,「卧槽……真不是人受的……」 「实在疼,那就算了,」罗子庚轻轻往外退,「就算没有性,我们也能相爱。」 「放屁!」孔信双腿猛地缠在他腰上,就势整个人都扒住他,「连个爱都做不好,这事儿传出去我还要不要混了?」 罗子庚疼惜地亲吻他的额头,双手在他身体各处游走抚摸,「我不舍得你疼。」 「少他妈给我矫情,」孔信重新躺平了,恶狠狠道,「第一次肯定会疼,熬过去就好,以后就有的爽了。」 罗子庚心头一阵酥麻——这个男人在盘算着他们的以后,他们不是一时兴起,不是露水情缘,而是从今此后相互扶持白头到老,长长久久地做夫妻。 退出来重新涂上更多的润滑剂,罗子庚温柔地插了进去,将人搂在怀中慢慢动起来,珍重地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孔信难耐地仰着脸,半张的嘴唇中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半眯的眼睛布着一层水汽,朦朦胧胧地看那个名义上是自己徒弟的年轻人,突然觉得混小子汗湿上身卖力打桩的身影……怎么就那么帅呢??? 两人都没有奋战太久,发泄出来后相互拥抱着躺在床上都没有说话,寂静房间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半晌,孔信睁开眼睛,得意地咧嘴笑,「傻小子,哥夹得你爽不爽?」 「爽死了,」罗子庚痴迷地看着他的眼睛,「哥,你是我的人了。」 郑重的宣告让孔信不由得一怔,呆呆地看着他深潭一般幽深澄澈的眼神,片刻后松开怀抱,仰躺在床上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笑我的傻小子,」孔信转过来,捧着他的脸啄一下,「真傻,傻透了。」 罗子庚搂住他,含住他的嘴唇加深这个亲吻,两具光裸的身体在大床上慢慢交叠,罗子庚意犹未尽地抚摸着他的细滑的皮肤,忍不住笑着大叫一声,「啊!我觉得好幸福!」 孔信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幸福就再笑一个,笑给我看。」 罗子庚露出八颗牙笑容。 孔信眼神柔软,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仰脸吻上去,舌尖细细地舔着他的虎牙,恍惚地想:真帅……傻小子……真帅……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冲完澡就退房回家,外面已经是傍晚,酒店地处购物中心,春节时简直时人山人海,罗子庚大咧咧搂着孔信肩膀,将他按在自己胸前,硬是从人群中一路招摇而过。 孔信瞥他一眼,「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给熟人看到可不是好玩的。」 「别人只会以为我们是好哥们,」罗子庚不以为然,「再说,我也不怕被看。」 孔信见他已经坦然到简直想大声炫耀的地步,遂一笑,不再纠结这事,只要罗子庚不怕人知道,他是不会介意的,对于性取向这种事情,他矛盾过、纠结过,最后是随缘了,虽然不希望家人知道,但如果罗子庚想让他出柜的话,也不是非常不情愿。 将罗子庚送回温家,孔信倚着车门在他家楼下抽了根烟,温知君书房的窗帘一直是闭着的,但窗帘后隐约有个人影,他站在楼下看了会儿,突然觉得以前十几年的纠结都很没意思,掐掉烟蒂,笑自己一声傻逼就开车回了孔家。 一进门就见家里一片愁云散淡,孔仰山坐在沙发边眼神复杂地看着康纯杰的老管家,老人家跟个陀螺一样满屋子急转。 皱皱眉,「祥叔,出什么事了急成这个样子?」 「孔大少你总算回来了,」老管家拉住孔信,「我们少爷失踪了,姑爷的手机打不通,你的手机也打不通。」 「我昨晚忘记充电,」孔信掏出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阿义大概也没电了,别担心,他们俩应该正在一起。」 「不是!」老管家悲痛万分,「他们吵架了,少爷一定是想不开离家出走了!一定是!!!我们少爷那么柔弱!那么天真!那么清纯!一点点伤害就可以让他受伤……」 孔信深吸一口气,对老人家安慰道,「别担心,阿纯是大人了,他有分寸。」 「他要是有分寸就不会放着那么大一份家业不管,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了!」老管家嘶吼,「我早就说应该直接绑回景德镇,锁在床上他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 孔信:「……」 「咳……」孔仰山清了下喉咙,「这个……这么做有失身分了。」 「我们少爷可是官窑王!」 正说着,大门砰地被踢开,孔义醉醺醺地进来,一见团团转的老管家,嘿嘿笑起来,揽着老人家肩膀笑道,「哎哟祥叔您老人家真有活力,啧,焕发个第七八春都不在话下,兄弟帮你介绍个大美女?」 「啊啊啊啊啊少爷失踪了,我不要活了啦……」 孔义倏地停住,「你说什么?」 老管家扑上去揪住他衣领,「少爷跟你吵架就没回来,他一定是被你伤透了心,一定是找个地方去独自舔舐伤口了,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敏感,脆弱……」 话未说完,老人家已热泪纵横。 孔义一把推开他,掉头往外走,「我去找他。」 42、阿纯的下落 罗子庚回家刚躺在床上打算休息一下,就接到孔信电话得知康纯杰离家出走了,连忙穿衣服准备出门。 “哎,子庚,你去哪儿呀?”罗妈妈姐妹俩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他疲倦的脸色,直皱眉,“你昨晚喝了多少啊,怎么脸色这么差?” 罗子庚搓搓脸,“脸色差么,我喝的不算多了,哎妈,我得赶快到孔家去,孔哥找我有事儿。” “你们不是才刚分开?”温姨妈嗔笑,“真是的,比人家夫妻都黏糊,你干脆和孔信结婚去吧!” 一言说完,姐妹俩对视哈哈大笑。 罗子庚无语地看着她们,心想笑吧笑吧,有你们哭的时候,等我真把孔信娶回来,可别翻脸揍我。 到孔家时已经是傍晚,罗子庚走进门就被家里的架势吓到了,老管家坐镇中军帐,遥控指挥着保镖们满城地毯式搜索。 孔信一脸无聊地趴在楼梯上喝酸奶,看到罗子庚进来,招招手。 “阿义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罗子庚凑上去,在他杯子里喝一口,嗯,不错,大红枣的,养颜美容轻身排毒,某人很有觉悟嘛。 孔信汩汩把一整杯灌下去,舔舔嘴角的奶沫,“小两口闹别扭呗,就我这双火眼金睛看来,阿纯绝壁是肥皂剧看多了,执子之手,将子拖走,子死活不走,我假装放手,等阿义找到他,小两口再来上两回你原谅我,我才不原谅你,求求你一定要原谅我,你凭什么让我原谅你等等等等莫名其妙的肉麻对话,再割地赔款床单上滚两圈,就手拉手回家了。” 罗子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天,“看上去你很有经验的样子嘛。” 孔信一顿,斜眼,“我没事也爱看肥皂剧你有意见吗?” 罗子庚哈哈大笑,搭着他的肩膀笑道,“那我们还用不用帮忙找人?” “帮,怎么不帮?再怎么闹腾也是我孔家人,”孔信略显暴躁地挑眉,“我对这两口子实在是无语!等把康纯杰找回来,我绝对要让他们结婚给我滚出去,省得尽出幺蛾子!” 康纯杰失踪不到24小时,警察根本不鸟他们,老管家带来的六个保镖全部派出去,为表示对这个侄媳妇的重视,孔仰山也只好调动手头一切能用的力量。 孔信开车带着罗子庚满大街地打酱油,他压根就不信康纯杰真能把自己给弄丢了。 “子庚,几点了?” “十一点。”罗子庚看看孔信那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十分上道地提议,“找了这么久,我们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 “好主意!” 于是两人跑去路边吃鲜芋仙,罗子庚不爱吃甜,动了两勺就放下,边聊天边看孔信吃。 “卧槽别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我,”孔信抽空瞥他一眼,顿时被他深情的眼神肉麻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罗子庚失笑,“我眼睛就长这样。” “胡扯,你以前眼睛就不是这样,”孔信吃完自己那碗,勺子钻进罗子庚的碗里捞芋头。 罗子庚将碗往前推了推,轻声笑道,“我以前眼睛是什么样?” 孔信脑中突然浮现出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天古玩街是人山人海,可罗子庚站在人群中就是那么鹤立鸡群,一眼扫过来,那双眼睛明亮澄澈,简直像在寒潭中浸了千百年的黑水晶,瞬间就打动了孔信那颗空虚寂寞的怪蜀黍心。 他咬着勺子打量眼前的青年,思索自己当时眼神得歪到什么程度啊,为什么会觉得攻他无压力呢?啧! 想到早上在酒店里那场缠绵,他不由得缩了下菊花,努力缓解伴随自己一天了的诡异肿胀感,第一回当受,心理坎儿是跨过去了,身体坎儿还有点难,虽然罗子庚动作温柔得他都快睡着了,但毕竟也被根棍子动次打次了那么久,毫发无伤那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绝世小受。 “想什么呢你?”罗子庚伸手拨开他的额发,“表情这么奇怪……” 孔信回过神来,看他一眼,突然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涌上心头——他居然觉得罗子庚一举手一投足都温柔得好有安全感。 悲愤地低头挖一大口豆花,心想自己真是能耐了,活到如今二十八高龄,被按倒了做一次,居然做出一颗粉红少女心。 店门上的铃铛叮地响了一声,是有客进门了,罗子庚无意识地扫一眼,突然一愣,“纪凯?” 新进来的客人挎着包站在柜台前点单,闻言看过来,也愣住了,“罗子庚?” “你就认识罗子庚啊?”孔信用勺子敲着碗,一脸不高兴。 纪凯点好单,走过来坐下,腼腆一笑,“孔哥,好久不见。” “这么晚出来吃东西?”孔信上下打量他一眼,“刚下班?拍卖行剥削员工啊,大过年的还加班到这么现在。” “我自愿加班的,”纪凯道,“反正放寒假也没有事情,不如来学点东西。” “啧,真不是一般的上进,”孔信轻佻地笑起来,“哎,用不用哥哥帮你换个公司?实习而已,最重要的是轻松能混日子……” “哥,你错了,”纪凯抬起头来,浅笑一下,“实习最重要的是能够学到真本事,如果要混日子我何苦来实习?” 疏离的笑容让孔信心头一堵,突然有种被鄙视的感觉,正想要反驳两句手机突然响起来,他皱皱眉头,接通电话,“阿义?” 孔义粗哑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你那边什么情况?有阿纯的消息了没?” “没有,我和子庚正在找呢,哎外面可真黑啊,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北风飕飕的……”孔信张嘴就胡扯。 罗子庚揉揉他的头发,轻声道,“去外面打电话去,别影响旁人吃东西。” 孔信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拿着电话走出店门。 纪凯的紫米粥上来,两人一时没有说话,默默吃了会儿,纪凯突然放下勺子,“没想到你们俩真的在一起了。” 罗子庚道,“他对我的感情和你不一样。” “呵呵,当然不一样,你们是真心谈恋爱,我是被他包养的,”纪凯自嘲地嗤笑一声,“可笑他当初还口口声声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他和我表哥是发小,可能觉得掰弯我有负罪感吧,”罗子庚温柔地笑了起来,“不过,如果真心喜欢,什么禁忌都是可以克服的,我觉得我们能在一起一辈子。” 纪凯漂亮的眉头蹙了一下,“话不要说得太满。” “交给时间去检验是最好的。” “不知道要多久我才可以看到你哭着被他甩,”纪凯冷哼,“希望不要太快,如果我还没有成长到能够和他并肩,你却已经被他甩了,我岂不是又要多一个情敌?” 罗子庚被他逗笑,“我劝你不要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外面的世界很美好。” 纪凯翻个白眼,“这话你怎么不对自己说?” “算了,不跟你争,”罗子庚举手投降,子曾经曰过,天下唯小受与女人难养,这是经过历史长河洗礼的,不是凭他一张薄唇就能雄辩大于事实。 纪凯却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罗子庚,你比我幸运在于你出身好,从一开始就是和他平等的,而我自甘堕落,愣是把自己放在了低他一等的位置,不能和他比肩的人是没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不过我不会一直比他差,不出五年,我一定能在拍卖行里混出头脸,到时如果你自己没本事的话,可别怪我抢走他。” 罗子庚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能被抢走的,就不叫爱情了,懂吗?” “你以为孔哥对你是爱情?”纪凯将紫米粥喝光,对他讽刺一笑,“傻逼吧你!” 孔信打完电话进门,正好纪凯推门而出,两人在门口停下脚步,纪凯抬头看他,杏核般漂亮的眸子中满是复杂。 “吃完啦?吃完就早点回去吧,”孔信屈指弹一下他的额头,笑道,“大过年的这么拼命到底图什么呢……” 笑声戛然而止。 罗子庚疑惑回头,正好看到纪凯一把勾住孔信的脖子,抬头吻住了他的嘴唇,刹那间怒火直冲脑门,怒喝,“纪凯!!!” 孔信懒洋洋地推开他,“小纪,这就是你不对了,啃我一下你能长块肉?” “呵呵,”纪凯舔舔殷红的嘴唇,嫣然笑道,“不能长块肉,但起码我心里头,能舒服点儿,孔哥,我走了,拜拜。” “嗯,拜拜。” 孔信坐回座位上,一抬头就看到了罗子庚的黑脸,哈哈大笑起来,“吃醋啦?” “你想上报纸吗?”罗子庚生硬道,“同性恋当街接吻,很劲爆嘛。” “在店门口呢,怎么能叫当街?”孔信明目张胆地敷衍他,“行了行了,男人要有点胸襟,喜欢我的人多说明你有眼光,别计较了,吃完了没?吃完回家。” 这种胸襟他一点都不想有!阴沉着脸跟在孔信身后出了鲜芋仙,一上车就将孔信压在了座位上,扣着后脑吻了个昏天黑地。 “卧槽……”孔信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双手用力挣扎,被罗子庚轻而易举地禁锢住手腕,舌头蛮横地撬开唇齿,暴风骤雨一般席卷着他的口腔。 孔信眉头紧皱,这样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胸口紧紧贴着他起伏的胸腔,狭小的车内,仿佛能听到对方强烈的心跳。 发现罗子庚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渐渐停止挣扎,温顺地被他按着亲吻。 不知过了多久,罗子庚才平静下来,手掌轻轻抚摸孔信的脸颊,在路灯昏暗的灯光下,注视着他的眸子,半晌,缓缓呼出一口气,“弄疼你了吧,对不起我有点失控。” “哦,没事,”孔信木然道,“要玩车震吗?” 罗子庚:“……” 孔信讪笑,“开个玩笑。” “你啊,”罗子庚贴着他的颈子轻吻,“真没良心。” 孔信咧嘴一笑,把他推开,“坐好,系上安全带,你今晚是回温家还是住我那儿?” 罗子庚眼睛一亮,“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啊?我家客房你又不是没住过,”孔信斜他一眼,心想这小子什么情况啊,谈起恋爱智商为零? 两人回到家中,孔义也前后脚进来,半天没见,整个人感觉都不对了,头发乱糟糟,满脸都是被杀妻夺子的暴躁。 孔敏给他倒杯热茶,“你冷静一点好不好,阿纯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被人绑架了不成?” “啊啊啊啊啊!”老管家突然崩溃地大叫一声,“我们少爷小时候被绑架过啊,他有阴影啊啊啊啊……” “绑架?”孔义突然扭过头来,“什么时候?” “十年前啊,在美国……不!”老管家猛地捂住嘴,“我什么都没说!!!” 孔义感觉有什么记忆碎片在脑中一闪而过,半天,他甩甩脑袋,喃喃道,“我怎么好像有点印象……绑架……” “别乱想了,”孔敏对他后脑一巴掌,“阿纯是个男人没错吧?我一个女孩子都没那么容易被绑架,更何况他个大男人!” 孔信在旁边撇嘴,“你那么凶残谁敢绑架啊?” “你!”孔敏凶悍地瞪过去,目光扫到和他腻在一起的罗子庚,顿时有种瞎眼的感觉,痛苦地按住太阳穴,真是要疯了,两个弟弟都搅基,老孔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突然不知道谁手机响了一声,大家都没有在意,孔义揪着头发蹲在沙发边喝茶,老管家戳戳他,“姑爷,你手机响了,是不是绑匪发的勒索短信?” “放屁!你才绑匪!”孔义恶劣地堵他一句,“再说绑架跟你翻脸!” 说着摸出手机,只扫一眼,顿时就愣了,半秒后,猛地跳起来,抓起车钥匙往外走,嘴唇都气哆嗦了,“妈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绑我老婆……他妈的不想混了!” “什么?”众人皆惊。 孔信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只见短信里只有一句话:想要你老婆,来紫金饭店521室,不许带其他人。 43、暂时的结束 “让我逮到是哪个孙子,他全家都他妈别想活了,”孔义丢下一句,大步往外冲去。 孔信一把揪住人后领将人拖回来,“你准备一个人去单挑吗?你知道绑匪到底要干什么吗?没有赎金没有勒索,绑匪他图什么?” 孔义痛苦地揪住头发,“可能是我的仇家,我知道我拈花惹草又不负责任,容易得罪人,妈的,我犯的错,居然报应到阿纯身上,我……” “所以你更不能一个人去。”罗子庚按住他的肩膀,“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听我的,我们必须报警,让警察来解决。” “不能报警!”老管家扑上来,“报警最后都会被撕票啊!我们少爷辣么年轻漂亮!!!他一定会被撕票的嘤嘤嘤嘤……” “你闭嘴!”孔义揉揉太阳穴,低声道,“子庚,不要报警,我们还不知道对方什么要求,我先去和他周旋,你们把派出去的人都召集回来,去紫金饭店救我们。” 罗子庚皱了皱眉头,还想说什么,被孔信打断,“行,你放心,我们随后就到。” 凌晨一点,路上基本没有行人,孔义油门踩到底,一路狂飙到紫金饭店,泊车小哥迎上来,孔义甩都没甩,直接冲进楼中。 站在电梯中,他单手扶墙,脑中不断闪过这些年自己犯下的风流帐,他仗着家世相貌不错,吃喝嫖赌,男女不忌,吃干抹净了提起裤子就走,得罪了不少人,如果有人因为这个而伤害康纯杰,他真是……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叮——电梯门开,他理了理头发,大踏步走进走廊。 521室在拐角处,房门虚掩,孔义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一抬眼,顿时心脏如遭重击。 ——只见康纯杰美人新浴,披着洁白浴袍躺在红色的kingsize大床上,微湿发丝搭在前额,双眼懵懂地看向他。 孔义猛地闭上眼睛。 康纯杰得意地勾起嘴角,“阿义,你来得真快。” 孔义心里有一种无法描绘的痛苦感,他哆嗦着手指掏出烟盒,弹出一根含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一口,让干燥的烟气卷进肺中,努力舒缓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的愤怒。 康纯杰从床上下来,款款走到他的面前,抬手抚摸他的脖颈,“我就知道你会来,你舍不得我……” “混蛋!”孔义猛地对他喷出一口烟,扔掉烟蒂,一把抱住人的细腰将他摔在床上,“你耍我耍得很开心是吧,看我这一天急得蹿火你很有成就感是吧?你他妈神经病晚期已经无药可救了是吧!” 康纯杰连呛带摔,头上直冒金星,挣扎着直起上身,浴袍松松垮垮地露出性感的肩头。他倨傲地抬起下巴,“你还敢说你不爱我?你担心我,担心死了。” “放屁!”孔义捂住他的嘴,“我担心你?别他妈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只是怕你在南京死了,你们老康家不饶我!傻逼!” 康纯杰不为所动,指尖在衣带上一扯,浴袍整个滑落,露出优美的身体,他抬腿在孔义胯间蹭着,“有本事,用这儿说你不爱我。” 孔义血气方刚,对这家伙又有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情动,被他一蹭就浑身燥热,他粗重地喘息着,努力克制住把他按倒了狠操的冲动,残忍地笑道,“又发情了么,你这个浪货,我不爱你,不爱就是不爱,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去操一条母狗也绝不会操你一下!” 康纯杰眼中一丝难堪转瞬即逝,他猛地将孔义压在身底,双手狂躁地撕扯着他的衣服,咬牙,“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孔信扛个单反蹦进来,大叫,“Surprise!” “滚出去!!!”孔义怒吼,一把卷过床单抱住两人的身体。 “拍完立刻就滚,”孔信淡定地举着相机一通狂拍。 “别闹了祖宗,”随后跟来的罗子庚将人拖出去,还不忘帮里面的人关了房门,“那两人明显在吵架呢。” 孔信抱着相机看照片,冷哼,“这两人床头吵架床尾和,阿义撑不了二十分钟铁定被拿下,我太了解那小蠢狗了,哼哼,洗出来全家人手发一张,我看这俩表脸的还敢随时随地发情……操,遮得够严实……失败了……” 罗子庚:“……” 康纯杰被这一插曲惊吓到,亢奋的身体稍稍冷却下来,怔怔看着孔义的脸,只见他眼中满是愤怒,心头被针刺一般地疼了起来。 两人被床单紧紧裹在一起,彼此硬起的肉根抵着对方大腿,康纯杰执拗地咬了下嘴唇,“都这样了,你还敢说你不爱我!” 孔义松开床单,率先爬出来,拉上被他扯开的裤子拉链,光着膀子坐在床上,扶住额头,半晌,低声道,“阿纯,你真是个大傻逼。” 康纯杰裹在床单中没有说话,认识这么长时间,他不惧怕任何状态的孔义,不怕他一次次的推开,不怕他愤怒的破口大骂,更不怕他在床上一脸坏相地耍狠,但这一次,看着冷静下来的孔义,他突然感到害怕了。 这一次,是不是真的玩过了……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其实爱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孔义弹一根烟在嘴里,轻轻地咬着烟蒂,在一片轻烟中眯起眼睛,“记得我才十岁左右的时候,我姐和我哥过生日,知君哥亲手绘了一个葫芦,刚一拿出来,我姐就激动地一把抢过去,上面绘着她的小像,可好看了,我姐当场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家都在笑她激动,只有我看到知君哥的表情都快要哭了,当时我不懂,后来才渐渐想明白,他们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图什么呀?不就图那个爱情么,可是爱情到底是什么呀?到底有多红火?到底哪儿值得一个一个都去抢?抢到手就是你的了么?” 康纯杰抿紧嘴唇,这样的孔义让他感到陌生,第一次在孔义面前有了无法掌控这个人的脆弱感。 孔义叼着烟,抬手捏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啊,我问你话呢,抢到手,就是你的了么?” 康纯杰躲闪了下,却被捏得更紧,别扭地抬眼瞪他,咬牙,“是我的,既然被我抢到,就是我的!” “不,爱情是抢不到的,网上不是常说吗,能被抢走的,不是真正的爱情,我看啊,能随随便便抢到手的,更不是什么狗屁爱情,”孔义一口烟喷在他的脸上,轻声道,“人家都不爱你,还争个什么劲儿呢,傻逼!” 说完,他松开手,将烟蒂按熄在烟灰缸里,站起来抖抖身上的折痕,“就这样吧,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谁也别揪着谁不放。” “不!”康纯杰猛地爬起来,“我爱你!” “你爱的是你臆想出来的一个我,”孔义流里流气地嘬着牙花子,“不对,你爱的是我这根黄瓜。” 康纯杰脸色涨红,“你……” “别再纠缠啦,”孔义摸出手机,“既然你这么缺黄瓜,我帮你介绍几个器大活好的,怎么样?保证爽得你四脚朝天。” “孔义!你……你混账!” “宝贝儿,你今天才知道?”孔义头都没抬,拨通手机,哈哈寒暄两声,切入正题,“哥们儿,手里有个骚零欠插,你有兴趣没?群P?呵呵我觉……” 话未说完,手机被一把抢下,康纯杰气得浑身发抖,抓着手机放在嘴边,颤声,“我不许你再和阿义做朋友,变态!” 喊完将手机狠狠摔在了墙上。 孔义懒洋洋地靠在大衣柜上,冷眼看着手机残骸裂了一地,蔑视地扫他一眼,“装什么纯?康纯杰,在我眼里就是个欠插的浪货,只要能上得你爽,怎么样都行。” 康纯杰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瞪向他,满眼都是佯装出来的凶狠,一戳就破。 孔义施施然穿起衣服,“之前一直不跟你撕破脸,是看你长得还不错,屁股操起来爽,不过,美人儿哪儿没有呢?糙着爽的又不是全世界只有你一个,我不想再跟你逢场作戏了,一刀两断吧,别死缠着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直都是玩儿你呢,现在我玩儿腻了,想换个人玩儿了,”孔义穿戴整齐,站在床边俯身看着他布满水汽的眼睛,过了会儿,抬手遮住他的眼睛,闭眼,轻声嗤笑,“滚吧,傻逼。” 掌心的温度灼伤了眼睛,随着最后一句辱骂,康纯杰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断了线般滴落下来,沾湿了孔义的手掌,他死死咬住下唇,想将汹涌的泪意挡回去。 孔义心头一阵抽搐,他不是不喜欢康纯杰,但是两人是真心不合适,针尖对麦芒,双方都没有好下场。他风流惯了,最怕有人来剥夺自由,偏偏康纯杰就要像圈养宠物一般将他牢牢攥在手心。 我孔二少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形按摩棒。 两人对峙,半晌,康纯杰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淡淡道,“好,我明天就回景德镇,孔义你给我记住,这么长时间,不是你玩我,而是我玩了你!不是你赶我走,而是我不要你了,你……你再也不值得我付出了。” “很好,”孔义最后看了他一眼,“再见。” “再也不见。” 孔义大步走出房间,一出门就倚在了墙上,一番对峙看似他占尽上风,将康纯杰踩得一无是处,可天知道他究竟是费了什么样的精力克制住自己的妥协,康纯杰身上有一种近乎矛盾对立的倔强与脆弱,一颦一笑都能让孔义的心理防线瞬间化为齑粉。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呵,他们再也不见了。 “喂,什么情况?”孔信走过来,皱眉看着他这幅衰样,“给媳妇踢下床了?” 孔义深深呼出一口气,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别问了哥,我和阿纯……我们彻底玩完了。” “卧槽……”孔信倒吸一口冷气,“你玩真的?” 孔义点点头。 孔信暴躁地一脚踹他小腿上,“你作死吧二百五?奶奶才刚对他建立好感,我爸已经把他当成正牌侄媳妇了,你是要挑战全家的脑神经吗?我是不会救你的!” “别嚷嚷,”罗子庚拍拍孔信肩膀,对孔义道,“康纯杰呢?还在房内?别钻牛角尖,快进去认错,老婆是需要哄的,说几句软话又掉不了肉。” “没那必要了,这回是真的完蛋了,你们别理我,我想自己静一会儿。”孔义粗声丢下一句,推开他们,闷头走出酒店。 孔信摸着下巴,“这二百五严肃的样子,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罗子庚看着虚掩的房门,犹豫了下,敲门进去,“阿纯,你们真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康纯杰躺在床上看电视,见状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冷冷道,“我们已经不再是妯娌。” “……”罗子庚在心底狠抽自己一巴掌,这种时候来康纯杰的枪口上撞,真是找死,啊不对,我什么时候跟你是妯娌了?你知道什么叫妯娌吗??? 孔信从背后搭上他的肩膀,对康纯杰挑挑眉,“别把你对阿义的怨恨往我男人身上撒,就算你们分手,我们依然可以做朋友,阿义什么性格,我们都很清楚,说不定哪天你们就和好了呢。” “不可能了,”康纯杰淡淡道,“是我不要他了。” 孔信噎了一下,他有点不能理解,明明前一天还是一副没你就活不下去的样子,今天居然能不要他了?开玩笑吧。 “所以,”康纯杰倨傲地抬起下巴,“请你们从我的房间出去,我要休息了。” “……好吧,你好好休息,”罗子庚拉着孔信退出房间,体贴地帮他把门关上。 孔信一副凌乱的样子,“卧槽啊,他们玩儿真的呀!我再也不会相信爱情了!!!” 罗子庚忍不住苦笑着摇头,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康纯杰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保镖管家离开了孔家,目送他们大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孔仰山拄着手杖站在楼下,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伤感。 “作死啊,”奶奶骂一句,颤巍巍回房去了,她好不容易才放下心防接受康纯杰,那小两口就来这么一出,简直是对她心脏承受能力的挑战。 孔义不知去哪里鬼混了一天,傍晚才滚回来,一进门就被老太太用拐杖抽了一顿,哀嚎着连滚带爬钻进孔信房间,“哥,救我,救我呀……” 孔信一脚将他踹出去,“奶奶,赐他个全尸吧。” “胡说八道什么!!!”老太太出离愤怒了,喘着粗气,“你们一个一个都不往好草里赶,大的不结婚,小的尽惹事,阿纯多么好的孩子啊,你们……你们存心气死我,要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曾孙?我都八十多的人了……” 孔信冷静道,“恕我直言,奶奶,阿纯是个男的,除非阿义出轨,否则你还是抱不上曾孙。” “……”老太太卡壳,半天,眼皮一翻就要抽过去,“作死的小畜生哎……” “啊啊啊奶奶您挺住!挺住!别晕!!!” 诚惶诚恐地送老太太回房去休息,孔义耷拉着脑袋回到孔信房间,“哥,我是来跟大家辞行的,我要回美国了。” “再!见!” “……卧槽!”孔义猛地抬头,悲愤大叫,“你就不能挽留我一下嘛?你还是我哥嘛?你是大伯在垃圾堆捡的吧?” “滚你大爷的!”孔信暴怒,“你才是捡的,你是二叔一炮撸出来的!” “我大爷是你爸呀,你这个不孝子……” 于是明明斗嘴占据上风的孔义被恼羞成怒的孔信轰出了房间,大门砰地擦着鼻尖关上,孔义抓狂挠门,“哎,你开门,我是你亲弟弟啊!” “我要跟你断绝兄弟关系!你这个渣男!” “好好好,我是渣男,”孔义爽快地承认,挠着门道,“你开门,我就拜托你一件事儿,开下门啊,乖。” “什么事儿?隔着门说。” 卧槽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孔义腹诽,提高声音问,“那个……你打个电话问问阿纯顺利到景德镇了没?” 孔信翻白眼,“你们都分手了还矫情什么?” “尽一下前男友的责任嘛。” 孔信猛地拉开门,将一个信封摔到他脸上,“自己拿回去看!” 孔义被他摔得眼冒金星,茫然抓着信封,“什么东西啊?” “你不是要查十年前对康纯杰做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吗,”孔信冷着脸,“私家侦探查出来的东西,你这个从小就不着调的风流骨头。” “你怎么能说我不着调呢?你知道什么叫不着调吗?”孔义一边拆信封,一边信口开河,“当别人都唱do~~的时候,你唱re~~,那才叫不着调,我充其量就是从小不要脸……卧槽!” 孔信抱臂倚在门框上,“你槽什么呀,想起来了?你那比不要脸严重多了,你是从小耍流氓。” 孔义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份份调查文件,“阿纯十年前在美国被绑架,从通风口逃跑,摔断了腿,是我背着他跑了三个街区,躲过绑匪?” “记不得了?” “我想想,”孔义脸色很精彩,皱着眉头使劲回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那时候我玩跑酷嘛,在一个废弃的车库旁边碰到,艾玛摔得可惨了,腿上全是血,旁边还有人在抓,我都碰上了难道还能不管?背上跑呗,背着他跑回家,把我家老头吓坏了。” “然后你就许诺会娶他?你脑子有坑啊?” “不是……”孔义一脸不可思议,“私家侦探说我救的是康纯杰?是康纯杰?康纯杰?” “你复读机啊!” “不对吧,”孔义抓着文件一通乱翻,“那是个女的呀,双马尾,细声细气地叫我阿义哥哥,可萌了……” 正说着,一张纸从他手中飘落下来,孔信弯腰捡起来,是一张照片的复印版,孔信扫一眼就面无表情地递给孔义。 孔义接过去的瞬间就雷成傻逼了,大叫,“卧槽,康纯杰小时候怎么扎辫子?” 事实胜于雄辩,照片上那个清秀的双马尾小男孩,和记忆中的细声细气小姑娘渐渐重合,孔义脑子里一团浆糊,头疼地揉着太阳穴靠在墙上,喃喃道,“造的什么孽啊。” “现在打算怎么办?”孔信帮他整理好文件塞回信封,“当初是你许诺要娶人家的,大男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去景德镇千里追妻?” “得了吧,”孔义苦笑,“我们不适合,追回来还会再分,现在挺好的,他长那么好看,又有钱,什么样儿的男朋友找不到啊?吊死在我身上不值得,我希望他能找个器大活好、对他又体贴的好男人,别再遇到我这样的渣了。” 孔信挑眉,“所以?” “所以这个东西……”孔义晃晃信封,“对事实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让我死得明白点儿,所以我明天还是回美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老头子辛辛苦苦拉扯大一个公司,我得好好去学管理,省得老头死后便宜别人。” “哟,上进了,不错。” 孔义过了一会儿,突然问,“昨天晚上在酒店,你知道那是康纯杰自导自演?为什么会突然跳进来给我Surprise?” “你是乱了阵脚,”孔信冷哼一声,“什么绑匪会住紫金饭店?去五星级酒店里绑架他是找死吗?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把祥叔按着拷问了一番,老人家什么都招了。” 孔义苦笑着点点头,低声道,“是我傻了呀。” 第二天孔义就回了美国,孔信和罗子庚去送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目送他高大的身影晃去登机,孔信突然低声道,“阿义其实很难过。” “毕竟是一段感情么,”罗子庚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两人像好哥们一样亲密无间又不惹眼。 孔信没有微蹙,“其实是康纯杰爱得太疯狂,让他害怕了,怪我们都没有给他树立一个好榜样,在他身边的人,没有一对是幸福的婚姻。” 罗子庚伸手抚平他的眉头,“我们是的,孔信,我很幸福。” 孔信低笑一下,手指悄悄与他十指相扣,不管过去怎么样,从今往后,好好对待身边的人,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人,有无数种爱情,却惟有知足的人才会幸福。 ——第二卷·高仿神话·完—— 第三卷:真假柴窑 44、复原贯耳瓶 五年后 孔信将车停在紫金饭店外,信步走进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堂中一片灯红酒绿,孔信和几个熟人点头致意,走进大堂,远远便看见一个展台前,罗子庚西装革履,正对着一只“清乾嘉粉彩百花不露地十二花神双耳大瓶”侃侃而谈。 “老板,您来……”伙计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 孔信抬手止住他的嚷嚷,随手从侍应手里拿过一杯红酒,隐在人群中看向罗子庚。 “所谓‘百花不露地’是指绘画牡丹、芍药等大片花朵纹样,以精细的花纹覆盖全器,不露底色,寓意欣欣向荣、盛世升平,这种纹饰又被称为‘百花锦地’或‘万花献瑞’,在雍正淡描青花和斗彩都曾出现过,但公认的正式作为一种装饰手段,则真正开始于乾隆盛世……”罗子庚面带自信微笑,“清代鉴赏家赵汝珍《古玩指南》曾着:嘉庆……珍品不多,惟万花瓷……” 一个烟视媚行的贵妇娇笑,“罗先生讲得真好,深入浅出,比那些老头子强多了,我去年在英国拍卖会上买回一个瓶子,怎么看怎么存疑,罗先生有时间来为我掌掌眼?” 罗子庚微笑,“古玩行凭眼力吃饭,经验、能力缺一不可,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郭太太要找人鉴定,可以去古今阁预约,我们有专业的鉴赏专家,可以随时为您排忧解难。” 贵妇折扇捂嘴笑道,“我可以预约罗先生吗?” “预约他不如预约我,”孔信从人群中走出来,对贵妇眨眨眼,“我可是这位罗先生的授业恩师,难道鉴赏水平不如他?” “哎你真讨厌,”贵妇熟络地笑笑,端着酒杯往其他展柜前走去,开玩笑,孔大少出了名的护短,谁敢调戏他徒弟,绝对被一百倍地调戏回去,她才不往枪口上撞呢。 罗子庚忍不住笑起来,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但是我的授业恩师,还是我的授业老婆。” “怎么着?”孔信挑眉,“嫌我搅黄了你的好生意?罗大少多少钱啊?去我家里鉴赏一番如何?” 罗子庚爱死了这家伙护短的小样儿,不动声色地咬他耳朵,“今晚就去你家,不!要!钱!!!” 孔信哈哈大笑,拍拍他的后背,“今晚不成,等这边陈列展览会结束,我们得去一趟温家,知君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复原了柴窑贯耳瓶。” 罗子庚愣了一下,“当年的碎瓷片?” “嗯,”孔信点头,“他把碎瓷片粘起来,已经基本复原。” 这一届瓷器陈列展览会由南华基金会主办,会议结束的时候,潘南华拄着手杖出现在台上,“很高兴各位能够前来参加本次展会,如今正处于历史上第四次收藏热,很多人都喜欢瓷器,我觉得这是件好事,过去,古董都收藏在少数有钱人的手里,而现在是全民收藏,我们说藏宝于民,这是历史的进步……” 罗子庚站在台下,看着潘南华精神矍铄的样子,冷哼一声,“全民收藏……这就有更多傻瓜被骗了吧。” “傻瓜买,傻瓜卖,还有傻瓜在等待,”孔信道,“潘南华他是商人,无利不起早,自然希望有更多的棒槌进入这个行当,捧着大把钱财被他们坑骗,不过,这也是周瑜打黄盖,毕竟钱在他们自己口袋中,如果不动投机的心,别人也没办法把他们的钱掏出来。” 罗子庚点头,轻叹一口气,“都是自作孽。” 展会结束,两人驱车到了温家,推开温知君书房的门,只见台灯下,一个造型诡异的瓶子泛着光芒。 “这……”孔信眉头倏地紧皱起来。 温知君坐在藤椅上看他们,“根据你们给我的碎片,最后就复原出这么个结果。” 罗子庚站在桌边看了一会儿,回头看向孔信,“这根本不是当初的贯耳瓶。” 孔信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桌子上的瓶子,脑中一条条信息繁乱地糅杂在一起。 “孔哥?”罗子庚叫。 “这不可能……”孔信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瓶子被掉包了?什么时候掉的包?谁干的?” 罗子庚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别这样,你冷静一下,这件事我们要好好商量。” 孔信闭上眼睛,“从买卖成交我们三人一直都守着瓶子,直到我们回到南京,去见小纪,然后小孟车祸……小孟的车祸不是偶然?他是被人谋杀?为了夺取贯耳瓶……” “报警吧,”罗子庚道。 温知君摇头,“没用的,这种情况警察也查不出什么来。” 时隔五年,竟然得出这样的结论,孔信始终无法接受,罗子庚只好先送他回孔家,顺便向孔仰山汇报这件事情。 孔仰山皱紧眉头想了半天,慢慢道,“这件事情已经是个悬案,孔信,过去的就该让他过去。” “过不去,”孔信道,“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小孟是被谋杀,有人为了夺取柴窑而故意制造车祸杀了小孟!” “当年的肇事司机已经受到处罚。” “他不是元凶!”孔信咬紧牙关,“他的背后肯定还有指使者,这个人目无法纪穷凶极恶,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人存在于古玩行?” 孔仰山看着他的眼睛,“你已经不小了,在古玩行这么多年,难道类似的事情见得还少吗?小孟死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死了,就是死了,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复活。” 孔信脸色难看地扫他一眼,“爸,你老了,真的老了……” “孔哥!”罗子庚打断他。 “我是老了,我没有什么进取心了,我现在只想守着这个家,大家都过得好好的,就是我的追求了,”孔仰山叹气,从案头文件中抽出一封请柬,“香港苏富比春拍在即,这是预展图册,你自己看吧。” 孔信接过图册,坐在沙发上掀开,陶瓷与艺术品、中国书画、当代亚洲艺术、珠宝、珍贵名表……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图片在眼前展开,突然他浑身一震,死死盯着图册上的巨幅图片。 ——雨过天青色的贯耳瓶,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这是……”罗子庚不敢相信地看着图册,“这是当年的贯耳瓶?” 孔信猛地合上图册,“宝主是谁,就是谁杀了小孟。” “你冷静一点,不会这么简单的,”罗子庚道,“预展从周末开始,我们把手里的事情都推掉,周末我陪你过去。” 苏富比是全球数一数二的大拍卖行,每年春秋两拍预展都规模宏大,孔信和罗子庚一大早驱车赶到上海,整个展览中心琳琅满目,全国的收藏家都赶过来一饱眼福。 “嗨,乖乖,”一只咸猪手搭在孔信的肩膀,“怎么脸色这么差?我们罗小哥没能满足你?” 孔信甩了两下,没能甩开,冷哼道,“王八贤,门卫怎么会放你进来的?没觉得整个会场档次都被你拉低了?” “放屁!”王八贤高声嚷嚷,“本王的驾临是他苏富比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刹那间,展览中心一片寂静,齐刷刷的眼光投射过来。 王八贤揽着孔信,傲然挺立在会场中间,如一朵傲雪的寒梅,冷艳,高贵…… 孔信低着头满地找坑,想把自己埋进去。 罗子庚从他怀中硬是将孔信拉出来,对王八贤笑道,“王爷还是这么的出淤泥而不染,您老人家不是一向对预展没兴趣么?” “还不是为了那玩意儿,”王八贤对展柜一指,“柴窑贯耳瓶,日他爷爷的,本王用屁股都闻出来那股熟悉的味道了。” 孔信看向他,“这就是我们当年买的瓶子,小孟是被人害死的。” “有这个可能,”王八贤点点头,舌尖舔着牙花子,“可是你不觉得另一个可能性更大点儿么?” “什么?” 王八贤一把勾住孔信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孟就是那个换走贯耳瓶的人。” 孔信呼吸一窒,猛地推开他,掉头就走,“滚!” “哎,哎,我说真的,”王八贤追过来,“你想啊,当初你们可是三个人严防死守,最后把瓶子平安带回了南京,为什么你们俩一离开,小孟就车祸了?你们古今阁派人来接应的吧?小孟为什么不等接应的人到了一起走?他为什么要火烧屁股似的飙车去孔家?他是那么没有耐心的人么?” 孔信站住脚,深吸一口气,淡淡道,“老王,我不会去怀疑小孟,什么时候都不会。” 王八贤指他鼻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怀疑了。” “所以我觉得自己很罪恶。” “哎,你……”王八贤还要说什么,被罗子庚打断,“王爷,别说了,让孔哥清净清净吧。” “嘿,我怎么不清净了?”王八贤怒了,指着罗子庚的鼻子,“你说话注意点儿啊,虽然你现在是个宠妾,宠妾了不起啊,本王可是正宫,啊呸!本王跟他可是尿尿和泥的交情,你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少给本王进谗言,枕边风谁不会吹呀,信乖乖,是啵。” “什么乱七八遭的,你给我滚进冷宫里去,”孔信一巴掌将王八贤推远了,拉过罗子庚往贯耳瓶走去,“别理他,谁跟他较真谁傻逼。” 柴窑贯耳瓶是本次春拍的焦点拍品之一,这是传说中的柴窑首次出现在大型拍卖会上,苏富比亚洲区的主管站在展柜前接受媒体采访,“这尊贯耳瓶的出现填补了历史的空白,让柴窑从神坛上走到人们面前,这在瓷器史上是弥足珍贵的……” 罗子庚俯身仔细看着玻璃后的贯耳瓶,低声道,“孔哥,你觉得,它真的是那个贯耳瓶吗?” “我看像,怎么,你觉得不是同一件?” “我看不出来,”罗子庚皱眉,“不能上手,我判断不出来,但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就是一种直觉。” 孔信凑过去,两人盯着瓶子看半天,始终无法判断,但光凭器型、釉色等方面看来,它确实是那件没错。 “小孟……”孔信喃喃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45、柴窑的价值 看完预展,他们没有立即回南京,王八贤狡兔三百窟,最近不知通过什么不正当手段弄了套豪宅,真挚地邀请孔信前来看他显摆。 一踏进家门,孔信就被SHOCK到了,“印度的保安、菲律宾的女佣、英国管家……你卧室在哪一间,床上是不是还躺着日本的女优啊?” “哈哈哈哈,本王的大床岂是谁都能躺的?”王八贤往牛皮沙发上一趟,打个响指,立刻有三个和服小妞踩着木屐扭出来,一个倒酒,一个捶腿,一个捏肩。 他喝一口送到嘴边的红酒,对孔信道,“这个家政公司不错,我准备把我所有房子里都配上这么一套,你想,等我和敏敏女史结婚了,她每天一下班,立刻有十个阿三保镖护送回家,进门就躺贵妃榻上,什么事儿都不用干,我给她配八个贴身丫鬟,吃饭连筷子都不用自己拿,24个菲佣把家打扫得一个灰尘分子都没有,还有英国管家穿着燕尾服鞠躬,恭敬地问她,亲爱的Queen,晚饭是吃煎饼卷臭豆腐,还是油条沾旮旯汤?” 孔信:“……” 王八贤美滋滋地享受片刻,对孔信道,“看咱俩关系这么好,我给你房子里也弄这么一套?” “您老人家好好歇着吧,”罗子庚道,“那么优越的条件,我觉得孔哥消受不了。” “是个人都消受不了好不好?”孔信揽过罗子庚,手指贱兮兮地逗弄他的下巴,显摆,“我有这小子就够了,阿三保镖+贴身丫鬟+菲律宾女佣+英国管家,四位一体的,比你那些还多一功能。” 王八贤挑挑眉。 孔信压低声音,得意道,“他还是我的床上用品,完爆你全套,噗哈哈哈哈……” “哎哟你这冤家,”王八贤一脸要晕过去的表情,“到底在显摆个啥哟,亲娘喂……不就是个男人么,我随便去个娱乐会所能点一打,让在我面前串糖葫芦都行……” 罗子庚崩溃,“去你的糖葫芦!” 八贤王家的极品家丁都是打卡上班的,到了点,自动下班回家,看着瞬间变得清爽起来的豪宅,孔信总算觉得舒服点了,接过罗子庚递来的热茶,窝进沙发里,“这才叫家,哎,你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 王八贤哼哼,“什么事儿啊?” “少给我装糊涂。” 王八贤身体前倾,凑在孔信面前,道,“乖乖,我觉得这事儿很好办,把小孟的骨灰扒出来,做个DNA检测,我敢打包票,百分之八百是假的。” “你敢不敢有点人性?”孔信一巴掌把他大脸推开,“小孟入土五年了,你现在要扒他的坟?” “入土个屁,他是假死,坟里指不定埋着谁呢,咱们这么些年的纸钱都白烧了,真特么卧了个槽,亏你当年还拿雷管炸我,八十斤!就为了他内小兔子!”王八贤满心愤慨,“想起这事儿我就犯堵,够膈应我一辈子了,本王活了三十八年,就没见过你这么窝里横的王八蛋!” 孔信惊奇,“你三十八了?” “男人三八一枝花,你惊讶个什么劲儿,闭上你的嘴,我都看到你的小舌头了!”王八贤这次是真的怒了,就算是大男人,年龄也是无法掩饰的硬伤啊,虽然他面如银盆、柳眉杏眼、樱桃小唇红一抹、皮肤紧致无皱纹,但日益增长的年龄让他在女神面前抬不起头来。 孔信转脸教育罗子庚,“学着点儿,掐架的时候要表面淡定内心强大,选择性无视对方的攻击,揪住弱点一击必杀。” 王八贤抓狂:“滚滚滚滚滚!!!!!” 罗子庚宠溺地看着孔信笑,每次这家伙跟王八贤掐架都是一场单方面的凌虐,不管掐的内容是什么形式是什么,只要心情好,孔信就能仰仗年龄这一点欺压王八贤一辈子。 “本王不跟你扯蛋,”王八贤自觉地转移话题,“你说你去不去挖小孟的坟?你不去我去了啊。” 孔信瞪眼,“你敢?” “我还就糙了,小孟他是假死!”王八贤提高声音,“疑点那么多,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一下我呢?” 孔信:“你缺八辈子大德了吧,不管小孟他真死还是假死,坟里那埋的是个真人吧,不管是谁,入土了,就是为安了,谁都不能乱动,死者为尊!” 王八贤郁闷地坐在沙发上抽烟,过了半天,嘟囔,“你又要纠结,又不肯挖坟,到底打算怎么办?哎,我老早就跟你说不要计较太多,该忘记就忘记,你偏不听……哎,罗子庚,我可要说说你,你是怎么当宠妃的?枕边风不会吹啊?孔信他傻,你也傻吗?你就由着他往身上揽这些破事儿?” 没料到战火烧到自己身上,罗子庚哭笑不得,“王爷,孔哥想要查个明白,我是支持他的,孟哥毕竟是他多年的老朋友,这么些年的情谊,总不能说忘就忘。” 王八贤不满,“就你们重情重义,就我铁石心肠!” 孔信:“你还好意思说!” “不跟你们争辩,你们是两口子,围攻我一个好意思么?”王八贤自暴自弃地叹口气,“我去查查小孟他舅舅,如果他真的没死,说不定他舅舅那儿会留下线索。” 孔信和罗子庚在上海逗留了两天,第三天回到南京,现在罗子庚和孔家的关系已经相当地亲了,他脾气好又能干,还身强力壮,全家都对他印象很好,孔老太太简直恨不得让他取代温知君成为孔家的东床快婿,每次见面都要留下来吃饭,热情得孔信现在都不怎么带他回家了,唯恐被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晚饭时,孔敏从博物馆下班回来,洗了手坐在桌边,“哎,去上海看预展的吧,感觉怎么样啊?” 孔信帮他盛一碗稀粥,“这次的拍卖价格会成为判断陶瓷市场是上行还是下行的一个标志。” “谁问你这个了,我说那个贯耳瓶,柴窑!” 孔信撇嘴,“国宝呗。” “敏姐,感兴趣的话你可以去网上搜索,新闻里应该已经报道了,”罗子庚笑道,“网上也有很多人在讨论。” 孔仰山看向女儿,“敏敏,你们博物馆对这个贯耳瓶是什么态度?” “我同事这几天全是讨论这个的,”孔敏道,“听说宝主是华人,但不愿透露姓名,够神秘吧,我们馆里有意向去定向收购,毕竟柴窑是全中国的宝贝,不能独属于某一个人,不过我们博物馆比较穷,估计收购不起。” 孔仰山思索片刻,“你说的对,柴窑是属于全中国的,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博物馆出不起钱的话,我们可以联合几个大收藏家,凑钱将这个贯耳瓶拍下来,然后捐献给博物馆。” “捐献?”孔信倏地皱起眉头。 孔仰山道,“阿信,收藏观不能太狭隘。” 罗子庚出声,“孔伯伯你估计多少钱能够成交?” “我个人认为,这件柴窑贯耳瓶无论器型还是釉色都十分完美,成交价格不会低于五个亿,”孔仰山认真道,“大概在5~5.5个亿之间,你们认为呢?” 罗子庚点头,“我也觉得差不多,不过考虑到柴窑的话题性,有可能会炒到6个亿,甚至还要多。” 孔信在心里算一笔账,叹气,“爸,古今阁没有那么多钱。” “离正式开拍还有些日子,这段时间里变现个几百万应该是难不倒你的,再联合多家,比如温、蒋、杨、潘这些,”孔仰山道,“虽然需要很多钱,但是为国奉献,我相信这些收藏家都不会太吝啬。” “那真是太好了,”孔敏开心道,“要是真能联合捐献,这可都是我的业绩,说不定还可以捞个馆长当当呢。” 孔仰山苦笑着摇头,“你呀,别光想着发展事业,女孩子还是要以家庭为主,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你嫁出去?” 孔敏郁闷,“爸,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是知君不想结婚,他老觉得自己身体不好,觉得对不起我。” “我说老姐,”孔信坏笑,“你真的不考虑一下王八贤?” “滚!别给我提那个胖子!” 吃完晚饭,罗子庚拿着车钥匙装模作样地往外走,没走两步,孔老太太就出声,“哎,子庚啊,外面这么黑了,开车很危险的,要不就别走了,在这儿住下吧。” “那真是叨扰了,”罗子庚立刻收回脚,笑得一脸纯良。 客房和孔信的房间离得老远,洗完澡后罗子庚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就听到房门哐哐哐响了三声,接着孔信那五音不全的歌声就贼兮兮地飘进来,“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哥哥要进来~~~” 罗子庚忍不住满脸笑意,“门没锁。” 孔信闪进来,跟只偷腥的老猫似的一脸兴奋,“爱妃,朕今天翻你牌子。” “你不怕被别人看到?” “看到有什么关系?”孔信接过毛巾帮他擦头发,“这层楼就只有我和姐姐住,她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的关系。” “知道是知道,但被她听到办这事儿总归不大好,”罗子庚弯腰低头,方便他动作,这个姿势简直是要把脑袋往孔信睡袍里塞的趋势,他伸手,隔着布料抚摸他的细腰,低声笑道,“待会儿你叫得可要小声点儿,敏姐可不知道你一直是在下面的。” 孔信挑眉,“哥在下面舒服!” “知道你舒服,”罗子庚搂着他的腰,手指从睡袍领口探进去,大力摸着孔信的胸口,二指夹着小突起逗弄,“这儿都硬了。” “那你还不赶紧的?”孔信甩掉毛巾,一把抱住罗子庚的腰就往床上滚。 两人在大床上滚成一团,孔信哈哈大笑着把罗子庚压在身底,高高举起润滑剂,冰凉的液体夸张地落下来,孔信一脸邪笑地撸着他的老二,“好小子,这么硬……” “这么硬才能让你爽,”罗子庚在他胸口上拧一把,猛地将孔信压在身底,大大拉开他双腿,慢慢地顶进去。 刹那间,两人都爽得叫出了声。 夜渐渐深了,窗外一片寂静,斗室之中春光无限,孔信仰脸喘息,双手痉挛般抓着罗子庚的后背,“啊……慢、慢点……我快不行了……” 罗子庚迅疾的冲撞倏地停住,他抱住孔信的身体,不停亲吻他的脖颈,轻轻咬住耳垂,舌尖在耳洞中模拟着刺入,低声调笑,“受不了了?” 炽热的呼吸扑在耳朵,让孔信浑身一颤,老二更加难耐地挺了起来,他双腿盘上罗子庚的壮腰,抱着他的脖子狠咬一口,“混蛋……谁让你停下来的?卖力点儿!操!” “嘶……”罗子庚疼得抽搐,咬牙狞笑出来,“遵命,我的老婆大人。” 两人面对面坐着动,激烈的动作让结实的大床发出暧昧的声响。罗子庚一边冲撞,一边狂乱地在他胸前亲吻,湿滑舌头舔得他前胸一片濡湿,乳粒凄艳地俏立着,灯光下显得惊人的银艳。 孔信甩着汗湿的头发,眼角沁出泪珠,灭顶的快感让他四肢百骸都麻了,扬起脖子放声浪叫,“嗯啊……就是那里……啊啊……用力……” 他的声音简直是罗子庚冲刺的号角,抱着他猛地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孔信被这激烈的旋转磨到G点,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快……快……我要……我……啊……” 罗子庚加快冲刺,壮腰如同开了马达一般狂震不止,几分钟后,猛地抽了出来,一股股射在孔信的腹部。 两人都筋疲力尽,急促地喘息半天,罗子庚恢复过来,将孔信搂入怀中,拨开他汗湿的额发,亲昵地用下巴蹭着他的额头,喃喃道,“你真是越来越棒了……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孔信无力地倚在他肩头,张着嘴喘息,“差点被你弄死。” “是我差点被你弄死还差不多,”罗子庚温柔地亲吻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下流地笑,“干了五年,怎么还这么紧?跟第一次一样,紧紧地咬着我不放……” “卧槽,”孔信要崩溃了,“闭嘴吧你!” 罗子庚一手抱着他,另一只手在他腹部抚摸,借着两人经验的润滑按摩他的肌肉,孔信对他的恶趣味简直要晕过去了,有气无力地骂,“别这么变态,傻小子。” 他的前胸、腹部都被液体弄得湿漉漉,看上去银靡至极,罗子庚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再来一次怎么样?” 居然在他面前做出如此诱人的动作,简直是丧心病狂,孔信一把推开他,“我是而立之年的老男人。” “切,明明看上去还这么年轻,”罗子庚哈哈大笑,趴在他的身上开始动手动脚。 孔信挣扎着想跑,还没爬到床边,就被罗子庚抱着腰拖了回去,“哪里跑,你可是翻了我的牌子呀,让我好好伺候你……” 两人都尽兴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孔信筋疲力尽地躺在罗子庚怀里,瞄一眼神清气爽的爱人,默默地催眠自己:我是劳心者,他是劳力者,我是劳心者他是劳力者,劳心者劳力者…… 罗子庚帮他洗完澡,喂半杯水,“睡吧。” “嗯,”孔信闭上眼睛。 46、当年的故事 早上罗子庚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孔信的裸背,优美的背部肌肉结实性感,带着几个凄艳的吻痕,一睁眼就看到这幅美景,对于晨勃还未退下去的罗子庚来说,真是相当有冲击性。 不过这个人是自己老婆,所以…… 孔信是在惊人的快感中被唤醒的,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呢,就被罗子庚压着做了一次,事后孔信怎么想怎么觉得悲哀,有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恋人,对他这个年纪来说,真真是传说中的痛并快乐着。 古玩街开市早,他们都习惯了天没亮就起床,罗子庚洗漱完走出浴室,看到孔信还大字型躺在床上,一副被蹂躏了几十遍的衰样儿,不禁乐了,“起不起得来?不然你今天别去店里了,我照看着就行。” 孔信揉着太阳穴,他一早醒来就想起父亲说要拍下柴窑捐献的事情,资金不足,真相不明,事事不顺,让他真想一睡不醒,至少那是在罗子庚的温柔乡里,单纯的爱慕、缱绻,没有任何俗世繁琐之事。 从枕头下翻出烟来叼着,对罗子庚扬起下巴示意。 罗子庚摸出打火机凑上去给他点上,“怎么看上去心情不怎么愉悦?小的昨晚没伺候好?” 孔信贪婪地吸一口,舒服地吞进肺里,缓缓吐出来,“你都快把我这条老命给伺候没了,还想怎么着?” 罗子庚在他额头印下一吻,“抽完烟就起床吧,五点多了。” 他的吻好像有魔力一般,瞬间就驱散了孔信心中的阴暗,抬眼看着这小子英俊的脸,孔信轻轻舒出一口郁气,勾住他的脖子,将人拉到身边,眯起眼睛笑道,“好弟弟,给哥笑一个。” “你呀,”罗子庚无语,乖顺地一笑,露出俏皮的小虎牙。 “真帅,”孔信仰脸在他嘴角印下一吻,爽快地起床。 五年一过,古今阁表面看来与过去没什么两样,依然是古玩街一间上下三层的普通店面,实际上扩大了很多规模,明确分出了瓷杂、翠玉、书画等专项,各有不少大拿坐镇。 在古今阁的发展上,罗子庚可谓是功不可没。 这家伙当一个古玩商实在是有些屈才了,他不仅让古今阁不再是家庭小作坊式的操作,还将孔信捧成了家喻户晓的鉴宝专家,这要感谢近几年分外红火的鉴宝节目,孔信眼力好、外形帅,口齿又伶俐,在罗子庚的大力推动下,俨然已经是南京古玩行里年青一代的第一人。 两人在古玩街逛一圈,收了几件小东西,便并肩去烩萃楼吃早饭,一踏进门,服务员就扬声招呼过来,“孔老板,老位子?” “老位子,”孔信点点头,他喜欢那张靠窗的桌子,每天晨光投设进来,罗子庚逆光坐着,精神的短发在晨光中纤毫毕现,这幅美景,他真是欣赏了五年都没欣赏够。 罗子庚道,“吃晚饭回去对一下账吧,唉,其实我觉得我们去参加拍卖并不明智,上了苏富比拍卖场,就不会像五年前那样区区七千万能拿下来了,花这么大价钱拍下来,然后捐献给博物馆?那可就所有钱都打水漂了,这种花钱买名声的事情,不值。” “我何尝没想过?”孔信一肚子怨气,“爸爸年纪大了,想为国家做点贡献这还情有可原,忍不了的是我姐那败家娘们,从来分不清轻重缓急,5个亿说捐就捐?那合着不是她的血汗钱!” “别气,别气,”清粥小菜端上桌来,罗子庚为他调好酱汁,笑道,“敏姐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们好好跟她讲,最好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不讲!让爷俩儿把这家败掉算了,”孔信哼哼,“两人为国家奉献得乐乎着呢,就他们高风亮节,就我一身铜臭,没看昨天晚上,我就迟疑了一下,爸爸居然说我收藏观狭隘! 罗子庚笑着给他顺毛,抱怨的话里愣是让他听出了撒娇的感觉,不错,不错。 “小信这是怎么了?给谁气得脸都歪了?”一个爽朗的笑声在背后响起。 二人抬头,正好看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信步走上楼来,手里转着两个文玩核桃,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两人连忙起身,“阿十公,早啊,坐下来一起吃?” 朱阿十毫不客气,往罗子庚旁边的凳子上一屁股坐下来,招服务员送上碗筷,刮刮孔信的脸皮,“隔老远就见你小脸黑得都看不清五官了,本来挺俊俏的小伙子,看气得跟个怨妇似的,招人笑话。” 孔信嬉皮笑脸地顶嘴,“不是吧,阿十公,大清早您特意来奚落我?本大少这么光彩夺目的五官您都看不清,眼神不好吧,老人家!” “啧啧,这孩子,真不可爱,”朱阿十瞪眼,“我才没功夫跟你个小屁孩计较呢,昨晚你爸爸打了个电话给我,说那个拍卖贯耳瓶的事情。” “您怎么看?” “那瓶子存疑。” 孔信收敛起嬉笑的神情,眉头蹙了起来,“存疑?” 朱阿十点头,“存疑。” 罗子庚道,“阿十公,孔哥和我都去看过预展,那个贯耳瓶器型很正,胎、釉、款方方面面都和我们在汝州摸到的柴窑瓷片是一样,您怎么觉得它存疑呢?” “别这么严肃啊,我们烩萃楼东西这么好吃,来来,边吃边聊,”朱阿十夹起一只水晶虾饺吃得津津有味。 孔信笑起来,老人家玩了一辈子古玩,当了八辈子吃货,别的收藏家开古玩店,他开酒楼,别人出书讲收藏,他出书讲菜谱,都九十岁了还不肯忌口,腥膻不忌,什么都吃,反而比那些遵医嘱的人活得更长。 烩萃楼的小吃最是经典,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吃吃喝喝,朱阿十嚼完一颗五香豆,才重新说起来,“那个贯耳瓶,有可能是康仿。” “什么?”孔信一愣,“康无邪?” 朱阿十点头,喝一口米酒,摸摸肚子,叹气,“老啦,饭量小了,这么多好吃的都吃不下啦。” 孔信狂晕,“那不是重点,您快点讲一讲,为什么觉得是康仿?” “怎么不是重点?”老人家瞪眼睛,“我的饭量难道不比康仿重要的多?” “重要重要,”罗子庚忙笑道,“现在咱们来讲一下第二重要的吧,为什么是康仿?” 朱阿十道,“我不确定,都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康无邪跟博古十少关系都不错,大家都被他坑过,特别有共同语言,我记得那次是康夫人生日,康无邪送了她一只贯耳瓶,当时博古十少半数在场,你爷爷,我,孟老七,老王八,还有潘小九,大家都去祝寿,现场鉴定了一回,确定是柴窑。” 孔信皱眉,“柴窑贯耳瓶?跟这次的瓶子,一模一样?” “听我讲完么,急什么?”朱阿十瞪他,“大家当时都震撼了,不过震撼完就完了,见过即拥有嘛,但是有人就惦记上了。” 孔信一想便明白,“潘小九?” “宾果!”朱阿十打个响指,“大家虽然叫博古十少,但没有几个是真正的大少爷,只有潘小九,抗战前金陵潘家那叫一个有钱,开洋行、舞厅、歌剧院,潘小九是什么工作都不做,专门地买古玩,汝官哥钧定、汉玉、青铜器、宣德炉、万历柜……收藏既杂又贪,多到吓人。” 罗子庚语气复杂地唏嘘,“迷古必穷,败家了吧。” 朱阿十摊手,“败家了呗,潘小九后来是守着一屋子宝贝,穷得叮当响,只要有点闲钱,就去买古董,当时看过康无邪的柴窑,回家就犯相思病了,茶饭不思,就想有一个柴窑。潘小九的老婆是孟老七的堂妹,没办法,就去找了孟老七,孟老七不能眼睁睁看着堂妹夫去死呀,于是又去找孔常翁,就是你们爷爷,孔常翁不知道怎么和康无邪说的,没几天,康无邪居然把贯耳瓶送给潘小九了。” 孔信目瞪口呆,“……这么大方?” “怎么可能?”朱阿十哼哼,“我认识康无邪几十年,他怎么可能是那么大方的人,那可是柴窑!所以我就觉得那贯耳瓶应该不是真的,说不定是他仿的,不过可真是神品,那器、那型、那釉……” 罗子庚问,“贯耳瓶到了潘小九手里,后来呢?潘小九有没有子女?” “潘小九这人作孽,有一屋子宝贝,却一件都不舍得卖,三年自然灾害那会儿,生生把老婆、女儿饿死了,只有潘南华那孩子命大,活了下来,六六年破除四旧,潘小九是第一批被打倒的,文物古玩全被没收,名人字画什么的都烧了,听说一百多斤呢,烧了好久,潘小九受刺激太大,变得疯疯癫癫,晚上抱着贯耳瓶投了长江,尸体也没捞上来,贯耳瓶也没了踪影。” 讲着讲着朱阿十也有些唏嘘,那场浩劫,对整个古玩行的打击是致命的,博古十少无一例外都被抄家,他也未能幸免,但所幸一切都已过去,希望历史永远不会重演吧。 从烩萃楼出来,罗子庚问,“你觉得那贯耳瓶到底是真是假?” “我判断不出来,”孔信道,“预展上隔着一层玻璃,不能上手,如果能让我摸一摸的话,说不定还好判断。” 虽然朱阿十明确表示贯耳瓶存疑,不愿参与联合拍卖,但南京其他几个大收藏家却一致愿意相信苏富比的古董顾问,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老牌拍卖行,即使不保证保真,大家依然会给它极大的信任。 古今阁自从五年前阴沟翻船,财政大为紧张,这两年好不容易才爬起来,一转眼,立刻又要勒紧裤腰带,孔信再不满也没有办法,毕竟古今阁真正的老板还是孔仰山,自己只不过是个打工仔。 47、收藏馆不同 出手了几件明清瓷器,资金回笼三千多万,孔信和罗子庚提前一周飞去香港,他母亲梅雪和孔仰山离婚后一直在香港苏富比珠宝部工作,不过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所以孔信一般不去打扰她,更多的是在网络上联系。 从机场出来,孔信边打手机边往外走,“哎,妈,你在哪儿呢?书店?哪有书店?哎,我看到你了。” 说着收起手机,拉起罗子庚,快步走向前去。 书店门口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妇,长眉凤眼,烈焰红唇,手上戴着枚硕大的祖母绿戒指,见到他们开心地笑起来,远远张开怀抱。 孔信大笑跑来,和母亲拥抱在一起,“大美女,想死我了。” “哎哟乖乖,你才想死我了呢,”梅雪夸张地在孔信脸上亲了两口,丝毫不顾忌儿子的年龄以及脸面。 孔信对罗子庚做个无奈的鬼脸,推他到母亲面前,“还记得他么?” “……儿婿……”梅雪一副要晕倒的表情,戳着孔信的脑袋有气无力,“虽然你妈我心理很年轻,但你别总这么明目张胆地刺激我OK?虽然你给我找了个很帅很帅的儿婿,但我没孙子了这是事实,O!K?” 罗子庚笑起来,“很高兴见到你,梅姨,得到和失去总是如影随形的,虽然我们没有孩子,但是能和孔哥在一起,我也觉得很幸福了。” 梅雪亲热地胡撸一把他的头发,“想得到我认可就和阿信幸福一辈子!” “一定!”罗子庚郑重点头。 辣妈梅雪开一辆大红色的路虎揽胜,将儿子和儿婿拉回家中,“你们后爸去大陆出差还没回来,这个家暂时就我们三人,千万别拘谨。” “放心,我们会当成自己家的,”孔信从冰箱拿一罐啤酒丢给罗子庚,自己也开一罐,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坐,“大美女,我们为什么事儿飞来你也知道,透露点儿内部消息呗,多少钱能成交啊?” “我又不是瓷杂部,哪来的内部消息告诉你?”梅雪瞪他,“不过听说有一大波有钱人正在靠近,情况很不乐观哟。” “哪些?澳门的何?台湾的张?日本的本多?” “这些老牌富豪出了名的喜欢古董,肯定会来,还有一些最近几年发达起来的年轻富豪,在拍场上一掷千金比老富豪更加豪爽,”梅雪道,“像香港的韩家,现在掌权的这位只有二十二岁,对古董的热情可丝毫不亚于那些老牌富豪们,尤其喜欢墨玉,去年举办的墨玉专场差点被他一家包圆。” 罗子庚道,“你是说开远洋运输公司的那个韩家?” 梅雪点头,“对,这可是一家极品,弟弟干掉哥哥,儿子干掉老子,胜利的这个叫韩夜,姨太太生的,性格阴暗又没有势力支持,本来是谁都没放在眼里的,谁知道他最后这么厉害。” 孔信懒洋洋道,“子庚你有所不知,这个韩家当年也是南京的大官,解放前夕才撤到香港,带去了大批古董,要是那老爷子还活着,咱们得叫上一句韩四爷爷。” “都说这个韩家表面上做远洋物流,其实背地里做军火生意呢,也不知道真假,好可怕,”梅雪夸张地打个寒颤,漂亮的凤眼里却丝毫没有惧怕,“哎呀不说这个了,真是的,连讲一讲都感觉心理变阴暗了,所以说还是像我们一样当穷人好,这些富豪简直是家家都有一本血泪史。” 孔信笑道,“你是穷人,我可不是,我是带着好几个亿准备来竞拍国宝的。” 提到他的来意,梅雪颇有些不以为然,“你们在为国家干部们操什么心?他们一年要在吃喝玩乐上花掉几百亿,却不肯省下几百分之一来买回国宝,你们以为买回去捐给博物馆就真的是还宝于民了吗?博物馆将宝贝藏在库房,仿一个复制品拿出来给老百姓欣赏,这到底意义何在?最可怕的是还有内部人员监守自盗,说不定哪天,库房里的那个也会变成复制品,想想佳士得当年‘皇室信仰:乾隆朝之佛教宝物’专场拍卖会上出现的无量寿佛坐像和银坛城吧,那可是带着‘留平’、‘故’字样的,故宫博物院的藏品。” 孔信板着脸道,“大美女,你外表这么漂亮,内心也请阳光点。” “我内心已经很阳光了,儿子,妈妈是心里种着向日葵的女人,”梅雪亲昵地拧拧他的鼻子,“干这一行,见过太多案例,给博物馆上级领导送礼,从领导手里拿到特批的条子,象征性地付几万块钱押金,就可以将博物馆中官窑精品借出去搞科研,等再还回来时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赝品。” 罗子庚皱眉,“难道博物馆的原件在入库时不做机测吗?” “孩子,你太甜了,”梅雪道,“能搞定上层领导,怎么可能搞不定区区机器测试?” 孔信将啤酒喝完,捏着空罐子,慢慢道,“不能因为个别案例而对一整个群体都失去信心,爸爸何尝不知道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我觉得他考虑的更多的是将柴窑留在中国,不管在谁手里,一定要留在中国。” “这更是狭隘,”梅雪冷哼,“当初我一定要跟他离婚,有一方面原因就是收藏观念太不一致,我认为收藏是没有国度的,应该打破文物的地域垄断权,你爸爸却说收藏家是有国度的,中国人现在富起来了,该把当年被列强们抢走的文物买回国来。” “爸爸的思想比较保守,这也是大多数国人都抱有的看法,我觉得这没有错,”孔信道,“毕竟那些文物都是我们历史上优秀匠人的杰作。” 梅雪:“虽然是这样没错,现在国人富起来了,于是要迎国宝回国,可是有多少人的目的真正是这么单纯的?我在拍行工作,见了太多大陆富豪在拍场上与同胞厮杀,这其中有很多人根本不懂古玩,他们看中的是古玩背后的极大财富,将国宝占为己有也是为了待价而沽,哄抬到天价才是他们的目的,这导致真正热爱的人根本就买不起那些古玩,最可恶的是他们还要在媒体上炒作,将自己包装成为了国家尊严而战的民族主义斗士。” 罗子庚默默喝着啤酒,眼神复杂,他想到自己的父亲,罗总当年对瓷器是真正的痴迷,贷着银行的巨款在西方拍场上抢购古董瓷器,明明只价值几百万的东西,却能以上千万的价格成交,最后以至于资不抵债,跳楼身亡。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天晚上,父亲酩酊大醉之后打电话给他,站在二十层楼的风中一遍一遍告诫他:永远保持理智,永远不要被欲望迷了双眼…… “所以我坚持相信文物是没有地域垄断权的,我宁愿让它们待在真正热爱古玩的外国人手中,也不愿他们被某些低俗的富豪们当成下金蛋的母鸡,”梅雪目光扫过孔信和罗子庚,“你们都还年轻,在古玩这一行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我希望你们都能够摆正心态,尊重古董,真真正正地热爱古董。” 孔信嬉笑,“放心吧,大美女,我的收藏观念与你是一致的。” “当然,你是我的乖儿子嘛,”梅雪忍不住勾着他又亲了一口,“哎呀真是越看越帅了,我儿子怎么就长这么帅了呢,来来再亲一口,mua~~mua~~mua~~” 孔信抓狂,“我三十三岁了,不要总是亲我,行不行?” 梅雪立刻双手捂嘴,妆容精致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像只受伤的兔子,“乖乖,你嫌弃妈妈了?你只允许庚庚亲你了吗?难道你把自己嫁出去后,我不但失去了孙儿,还失去亲吻我宝贝儿子的权利了吗?哦NO,上帝啊……” “……”孔信痛苦地扭过头去,“你的演技真是太糟糕了。” 罗子庚被这对母子逗笑,孔信从来横行霸道欺凌弱小,今天总算遇到了对手,果然还是丈母娘大人魔高一丈,看来以后大腿要抱对。 梅雪家住在浅水湾,吃过晚饭后孔信和罗子庚去沙滩散步,天还没黑,落日映在水面上十分绚丽,孔信一边揽着罗子庚,一边媚眼乱飞勾引泳裤美男,把罗子庚气到几乎内伤。 “好啦好啦,大方一点啊,”孔信拍拍他的脸颊,“你是正宫,拿出你的端庄大方来。” 罗子庚没好气,“上次不还说我是宠妃,王八贤才是正宫么?” “矮油,那黄脸婆已经被我打入冷宫!”孔信流里流气地笑,在他屁股上摸一把,“你这个祸乱后宫的小妖精,别生气啦,那边有甜品站,哥请你吃甜筒。” “不要以为我这么好打发。” 罗子庚站在原地笑着看他奔过路对面,孔信在甜品站前排队,回头看向罗子庚,两人站在马路两边挤眉弄眼。 突然孔信脸色一变,拔腿往路上跑去,罗子庚大吃一惊,“你干什么?小心车!小心!!!哎……操!” 罗子庚一把将孔信拽进怀里,紧接着一辆轿车擦着手臂飞驰过去,将人拖到路边,罗子庚吼,“你怎么回事?没看到路上这么多车吗?” 孔信脸色阴晴不定,目光恍惚地盯着车子前行的方向。 罗子庚捧起他的脸,放缓了声音,“到底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孔信转脸看向他,一脸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表情,“小孟……我好像看到小孟了。” “怎么可能?”罗子庚一惊,“他真的没死?” 孔信极力回想着方才的惊鸿一瞥,“我又不确定了,我不确定我看到的是不是他,刚才就看了一眼,感觉是他……我是不是撞见鬼了?” 还能开玩笑,看来没被吓傻,罗子庚笑起来,“我们俩阳气这么盛,还能撞鬼?那你也太衰了。” “滚蛋你。” 罗子庚道,“孟哥如果真没死,他一定还做与古玩有关的事情,找人查一下香港有没有一个叫孟昕的人。” “嗯,”孔信点头,勾住他的脖子,“回去吧,这事情得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