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陆满其实本来不叫陆满,之前的名字是他渊博的外公给起的,勉强够得上高端大气有内涵上档次,结果一次意外,让他换了这么个听上去很有福气的名儿,顺便被穿越大神附赠旺家旺夫好命格,点赞!!! 都说福是“一口田,衣禄全”,陆满他家的顶梁柱觉得,那必须是“一口田,衣禄满”啊,他家的小满那就是福气,虽然不知道点赞是什么,但他家小满必须点一个赞!!! 咳咳,那啥,最近看语大的文我已经不会梭人话了快。 总之,就是一篇恶俗的穿越种田文,全民BL,有生子,自行避雷。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种田文 生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满┃配角:秦家村村民┃其它:家长里短 第一章 温憧现在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知道这很正常,毕竟他的记忆里是落水了,连带着小憬那个小呆瓜。但是情况似乎又不对,温憧觉得自已好像瘫痪了,甚至无法动动脑袋,好在还能自主呼吸。 很快他觉察到事情已经向诡异方面发展,事实上,他发现自己居然成了婴儿,这是肿么了?温憧有点傻,冷静了一会儿,他开始回忆事情经过。 半个月前,温憧得知了还未成年的小妹温想想一个人去了欧洲,结果全家出动去抓她。本来一切顺利,哪知在游艇上大哥温端和小妹起了争执,推搡中温憧落水,后脑还狠狠挨了一下,结果小憬小呆子也不管不顾跟着跳下来。也不知是不是碰上了漩涡,温憧只觉得一阵拉扯,最后的念头,是把同样下沉的小憬努力往上托。 温憧家里人不少,但感情最深的只有外公和弟弟温憬,兄弟俩自小跟着外公在南方生活,临江的小镇,外婆在母亲还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母身边只有小妹温想想,大哥温端则跟着祖父母住。直到四年前申请了大学,才带着温憬去国外和父母团聚。 耳边全是说话声,但温憧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一下子从二十五岁大好青年变成了小婴儿,又是陌生的世界,温憧实在有点无措。不一会儿,温憧发现身边又放了一个小娃娃,尽管知道不太可能,但是还是想着,这个会不会是小憬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三个月了,温憧对这个新世界适应的并不是太好,得知了这个世界没有男人女人,而只有哥儿和小爷。好在说的还是汉语,虽说是方言,但不难听懂。也确认了另一个和他一同出生的婴儿不是小憬。 满月的时候,温憧和他的,呃,弟弟(?)有了名字,温憧现在叫陆满,弟弟叫陆盈,是村里唯一的秀才给取的,而在那一天,他也得知了一个悲催的事实,他和陆盈两个都是小哥儿,以后得嫁人生孩子的小哥儿!!! 不管怎么说,离十五岁成年还很远,陆满安心的继续自己吃吃睡睡的婴儿生活。 陆青的命真好,这是几个月来秦家村里所有爷儿们的心声。 陆青的阿么是秦家村的人,当年嫁到了外乡,结果遭了天灾,守寡后回了村里,带着六岁的陆青。 一个寡么么带着个年幼的娃娃,日子的艰苦可想而知,好在陆青争气,对阿么也孝顺。成年以后,村里的哥儿嫌弃陆青家里穷,没人肯嫁过来,陆家么么愁得不得了。谁知二十岁的时候,陆青在山里捡了个哥儿回来,虽说脸上有道两寸长的疤,看着有些怕人,但是性子却是软和和善的,待陆家么么也好。 这个哥儿十七岁叫梁安,也是家里遭了祸,一个人流落在外。成亲不到两年,就给陆青生了个小爷儿,隔了三年,第二个爷儿也落地了。陆青有把子力气,家里的日子自然越过越好。那时候村里人也就酸两句罢了,谁知这才又过了两年多,居然又有了哥儿,还是俩。陆满陆盈,可不是福满盈门么。 虽说家里头顶门立户的是爷儿,但谁家不愿意有个金贵的哥儿啊,而且瞧着陆家两个哥儿的胎纹都是鲜亮的,加上陆家都四个娃了,肯定是好生养的,这看的村里人眼都红了。 晚间时候,梁安看着刚熟睡的孩子,也不管村里人怎么想的,只是心里满满都是暖意。两个哥儿长开了,倒不是很像,也好辨认,胎纹也不一样。满哥儿的胎纹长在左耳垂的后边儿,粉粉的桃花瓣儿似的,估计性子也是个温和的。盈哥儿的胎纹长在额头,朱红的像个小火苗儿,可别是个小辣椒啊。 “在看什么哪。”陆青走到床边揽着梁安。 “在看哥儿,都说胎纹能看出性子,也不知是不是。” “唔,我看是,满哥儿长得像你,性子一定也是。盈哥儿么,长得像阿么,估计是个倔哥儿。” “扑哧。”梁安笑出来,“你敢这么说,当心回头我告诉阿么去。” 陆青连忙求饶,两人笑了会儿,帮孩子掖好被子,也睡了。 陆满周岁的时候,大哥陆宽满六岁了,和一班同龄的小爷们被爹爹送到村里的老秀才那里学认字。 陆满两岁的时候,家里的两头母羊下崽了,奶水过多的情况下,全部进了陆满的肚子,因为全家人包括陆盈小宝宝都死活不肯喝。 陆满三岁的时候,陆青的阿么最终还是没有挺过那个格外寒冷的冬天,在全家人守了整整半个月后,过世了。 陆满四岁的时候,二哥陆容也六岁了,开始学认字。而他和陆盈也开始学习针线。开始的时候,陆满老是对小小针线没办法,结果看着陆盈宝宝都比他做的有模样,倔性子一上来下了苦功夫。大概是男生的共性,动手能力很强,等到陆满拿着针线活当成是生理实验来做的时候,成品已经广受村里的老少么么们赞誉了。 虽然技术过硬,但也有头疼的问题,比如配色,花样什么的,陆满便十分无奈了。 这一年秋后,陆容被爹爹送到了老秀才那里,就此告别了混着泥土味的幼儿生涯。 初学的孩子总是难免有些显摆的,陆容每天下学回家,都逮着每个人说一遍白天的校园生活。起先的时候大家还有些兴趣,久了,也就满哥儿会耐心的听他叨叨了。 倒不是陆满有耐心哄孩子,而是知道小哥儿是没机会念书的,如果他不想当睁眼瞎,就只能跟着陆容学了。哪知道陆容是个靠不住的,没几天下来,认的字背的书还赶不上满哥儿了。 大哥看着满哥儿乖巧,倒愿意教导些,比起家里另外两个泥猴儿,果然还是满哥儿最惹人疼啊。 梁安很快发现,家里的四个孩子分成了两拨,满哥儿成天对着陆宽跟前跟后,像个小尾巴。盈哥儿是早上一睁眼就和家里的小混蛋陆容跑出门,不到太阳落山不着家,吃饭的时候要满村的吆喝。 陆满很聪明,毕竟是活过一世的人了,认字很快,记得也牢。七岁那年,陆宽在老秀才帮忙下考了童生,本来该离开学堂的十二岁少年,进了府学,拥有了继续念书的权力。 陆满虽说对科举不是很清楚,但是看得出来,全家都是支持的,毕竟若是家里出了秀才,是可以免了捐税的。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七年了,陆满总算是认清了现实,不再对男人生孩子什么的大惊小怪了。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陆满实在没什么出彩的地方,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 陆满还是温憧的时候,学的是理工科,即使申请了医学院,也还没有来得及去念。 对于农活儿更是一窍不通,只是认得些诸如木芙头,荠菜,豌豆苗之类的野菜,这倒是有些用处。 特长么,倒是擅长大提琴,这也不能当饭吃啊。 因此,陆满总是努力地适应着世界,也竭尽全力地学好每一件事,不论是针黹还是家务,哪怕是爹爹绝不让他碰的农活都尽量了解。 梁安早已将呼唤陆容和盈哥儿回家吃饭的任务交给了满哥儿,饭点一到,陆满就自觉的出门将两个皮猴儿从圩埂,河边,场上领回家。 在往圩埂的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偶尔碰个熟人,陆满便问声好。再绕过间茅屋就能看见圩埂了,陆满加快了脚步,却忽然看见墙根儿下窝着什么。陆满想了想,还是走上前。 竟是个孩子,是个爷儿,瘦的太厉害了,看不出有多大,鼻子出了血,滴滴答答的有些瘆人,身上衣服上有几道口子,腿上也蹭破一大块。最让陆满惊讶的是,这孩子竟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祖母绿。 大概是看出了陆满眼里的惊讶,小爷儿立马满脸的凶狠。陆满毕竟不是真的七岁,哪能跟个孩子计较,见小爷儿倔得很,血还没止住,有些于心不忍,只从怀里掏出手帕递了过去,“你拿这个塞住鼻子,用凉水拍拍额头。”接着也不管那孩子接不接,塞在他手里转身朝圩埂方向跑去。 手帕是梁安给准备的,一方细细的白棉布,陆盈的那块儿早没了。 陆满从圩埂将两人叫回来,那绿眼的孩子不在原地了,他也就没放心上,回头便把这事儿给忘了。 第二章 哥儿是要娇养的,所以,村里但凡家中养着哥儿的,虽不能像富贵人家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只要不是家里实在没劳力,哥儿未出阁,是决计不会下地干活的。 陆满陆盈七岁,该是爱玩爱闹的时候。除了帮着阿么做些家务,实在没什么好忙,顶多在春天里帮忙挑点野菜,打点猪草。 盈哥儿是家里幺哥儿,全家包括比他只大上半柱香的陆满,都溺着他,便每天野得更为心安理得了。 陆满学东西快,现在针线,烧饭都学得有模有样了。实在不愿成天和一帮小屁孩儿混在一起,索性完成了自己份内事外,连带盈哥儿的活儿也包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每天干活儿,和从小就喝羊乳的原故,陆满倒从没有过什么头疼脑热。 这里的节气倒是和上辈子一样,开春后大人们就要农忙了,陆满也得留在家里看家。不能出门,便向阿么要了屋后空地,种了些马兰头和菊花脑。 “满哥儿,看我钓的虾!” “浑叫呢?你要叫三哥。” “二哥。”陆满招呼一声,见盈哥儿拿着瓢就要舀缸里的水喝,忙道,“盈哥儿你要喝水去厨房,灶上晾着凉开水,不许舀水缸里的。” “满哥儿你别管他,让他拉回肚子才晓得听话。” “你少来,三哥疼我呢。” “盈哥儿别闹二哥了,你也把手脸洗洗,回头要让阿么瞧见你一身泥,又得骂你了。” 盈哥儿闻言赶紧朝厨房跑,路过陆容时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陆满捡起虾笼子,里边都是些不大的河虾,一般是没什么人吃的。满哥想想,还是摘头抽肠洗干净了,又到地里割了韭菜理着。 “陆盈,你还是不是小哥儿,什么活儿都不会干。” “谁说我不会?” “你会?你会我怎么从没见你干过?” “你……” “好了,活儿又不多,我来就好。不过盈哥儿,昨天我教你的字,还有阿么让你做的针线做好没?” “呀!我马上去!” “我,我也去。”陆容显然想起了自己还是学生的身份,转身跑回屋里。 陆满很快就择好菜了,见着天色离饭点还有一会儿,边绕道屋后的菜地继续侍弄自己的私产了。 陆满老早就发现了,这里的人虽说也吃野菜,但是也就很少的几种,可能是因为这里算是富庶之地,几乎连年的风调雨顺,收成基本可以满足各个家庭的嚼用。 陆家的位置在村里算得上是比较偏的了,离着不远就是山,这里是丘陵地带,说是山,也不是什么崇山峻岭的。陆满偶尔也会背个小篓子上去,但是也不会走太深,回回也都带点儿东西回来,有时候是几把连翘,或者一小捧银花,再么是几朵野菊,总之都是些家常用的药草什么的。 有一回,陆满居然发现了一丛矢车菊,摘回来给了阿么,喜得他一阵天都挂着笑。 一路走着,陆满发现好些枸杞都抽出了鲜嫩的芽,这才想起清明就要到了。弯下腰,边走边捋着眼见着的枸杞苗。 正打算回头,忽然兜头被撒了草屑子,陆满抬头,便见着一个小爷坐在树丫间,见着对方那鲜明的祖母绿眸子,才想起是谁。 拍拍干净头上身上的草屑,打算转身离开,谁知刚走几步,肩膀就被什么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脚步顿了顿继续走,不想又是一下,陆满实在有些生气了,猛然回头走到树下,还没开口便听到一声“咕噜噜”——对方肚子叫了。 这下陆满什么火都没了。 “你饿了?饭点还得好一会儿呢,你没吃早饭?” “要你管!”依旧倔得很,只是陆满还是发现了对方红了的耳朵。 陆满放下篓子,在里边翻了翻,“这还有个饼子,不过是昨天的了,你先垫垫吧。” 小也看了看饼子,又看看陆满,没动。 “拿着啊。”一把塞了过去。 小爷儿也不说话,狼吞虎咽的吃了。 “你叫啥?” “陆满。” “那个陆家的双生哥儿?” “嗯,我是大哥儿。你叫什么?” “秦边。” “……” “……” “那个,我得回了。” “嗯,你明天还来不?” “不了,我不经常上山的。” “……”秦边的脸色立马有些黯淡。 “那什么,我一般都在家里,屋后有菜地,我得照应。” “那行,明天我去你家菜地找你!说好了啊!” 到底说好啥了,陆满有点无奈。 陆满回家的时候,大人们还没回来。盈哥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里做针线,没见着陆容。 “三哥你上山了?带果子没?” “傻了?这天哪来的果子。篓子里的是枸杞苗。” “枸杞的芽么?这个好吃么?” “还行,就是有点儿苦。” “苦的呀,那我不要吃了。”盈哥儿揪了揪小鼻子,一脸的嫌弃,好像已经被苦着了似的。 “这可是明目的。” “三哥是怎么知道的?非要吃呀?” “就算不吃菜,汤也要喝一点的。我怎么知道?当然是大哥的书里写的呀。” “哦。”果然一提到识字念书,盈哥儿就是满脸的不情愿。 陆满留盈哥儿一个人继续做针线,自己去了厨房。 晚饭过后,陆满帮着阿么收拾桌子,一边洗碗一边问:“阿么,咱们村里是不是有个小爷叫秦边的。” “你碰见了?” “嗯,上回去找二哥和盈哥儿的时候看见的,我瞧见他是绿眼睛呢。” “哎,也是个可怜的,秦边是跟着叔叔过。” “他爹爹和阿么呢?” “听说他阿么是外乡人,生他的时候死了,他爹爹带了他回来,托给了他叔叔,后来就再没见过。也就比你大哥小了一岁,因着一双绿眼珠子,村里都不怎么待见他。”梁安摇摇头,又正色道,“那个孩子很可怜,以后见到了不许欺负他。” “我记住了,阿么。” 虽然信息不多,但大概也知道秦边饿肚子的原因了。 第三章 次日清晨,陆满吃过早饭,准备往菜地去。 陆满用竹筒子装了煮沸的羊奶和温水塞好,舀了两勺烫饭,虽然是糙米,但陆满都给装了锅底的,没什么汤水,这待遇也就陆家爹爹才有。然后把所有的东西放在自己的小篓子里,背着出门了。 菜地里也没什么要照应的,该除的草,该捉的虫,前两天都给拾掇完了。陆满就随便割了些稍大些的马兰头理着。 左肩一痛,满哥儿有些无奈的回头。 “秦边,你下次不能直接叫我么?可疼呢。” “叫你什么?” “满哥儿,陆满,随你。” “小满。” “也行吧。我给你带了点吃的。给,先把温水喝了。” 秦边愣了愣,也不说话,只是还是老实地喝了水,也一一吃了饭,喝了羊奶,期间一直都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陆满受不了过于寂静的氛围,开了口。 “你吃饱了么?” “嗯。”半大小子这点东西显然不够,但对秦边来说,这一顿其实并不是自己该得的,能吃到已经算是意外惊喜了。 “那个,我知道羊奶不好喝,但是对身体好的,我也每天喝的。” “嗯。” …… “你就只会嗯了么?” “羊奶不难喝。” “那我明天再给你带。” “谢谢。” “没事。” “小,小满。” “嗯?” “这地是你的?” “嗯,我阿么给的,我用来种菜。”这不废话么。 “那,那我以后给你帮忙吧,我会好多农活儿。” 陆满本想说不用,反正地里的事也不多,自己完全可以照顾过来。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开口道:“好啊,你帮我照顾菜地,还有带我上山,我给你带好吃的,行不?” “嗯,行。”秦边笑得咧出一口白牙。 陆满倒是有些真心佩服这个小爷儿了,一般的孩子,如果从小过着秦边的日子,要么就是完全的不管不顾,为了口吃的,什么都不在乎。要么就是过分自卑敏感,对别人的好意十分抵触。但是秦边虽然有些桀骜,却又并非不识时务,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并且懂得屈伸。 开始的时候,陆满对秦边只是对弱者的怜悯,现在倒是真的想和他交朋友了。 对于陆满来说,明明是成年人的心志,却又是孩子的外表,这让陆满很难容入同龄人群。 秦边不合年龄的早熟,则恰恰让陆满有一种奇异的同病相怜的感觉。 晚些时候,陆满将与秦边的交易一五一十告诉了阿么,阿么沉默许久。陆满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鲁莽了,毕竟,现在这年头,谁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虽说只是一顿早饭的事,而陆满也是出于怜悯,但谁也没有义务多养一张嘴不是? “阿么,对不起,我不该自个儿做主。我就是看他瘦成那样怪不忍心的。” “阿么没怪你,不过,你确实做错了,遇到这种事,你该先和阿么说,不能自作主张,万一阿么生气了不同意,你怎么跟秦边交代?” “阿么,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要不,我把早饭让给秦边吧,而且,我阿么这么善良,一定肯的对吧对吧?” 难得看到自家老成的大哥儿撒娇耍赖,梁安也忍不住笑出来:“行了,这回阿么就放过你,我得跟你爹爹说一声,你的早饭也照吃,咱家也不差那一口两口。你看看你,小胳膊小腿的,村里的小哥儿比你小巧的可没几个。” 说到这个,陆满也郁闷好吧。他原来身高179,虽然是个怨念的数,但好歹也是临风玉树一枚啊,结果这辈子长得像梁安,肤白面秀也算了,骨架子还小,就是明明肉多多,看上去也小小只。真是说起来都是泪。 陆青回来听说了这事,也没反驳,他从小跟着寡阿么生活,也是吃过苦的。 “让满哥儿照着二小子的分量给人家送,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就满哥儿那点饭量,喂鸟呢?” “有你这么说自家哥儿的么?” “行了,满哥儿懂事,也心善,总归是好事。嘿嘿,像你。” “德行。” 于是满哥儿身边正式多了个小跟班儿,本来十一岁的爷儿该是念书的时候,但是秦边的情况着实特殊。跟着叔叔家过活,婶么么又是个精细人,虽说老秀才的束修不多,总也不愿多出一份钱的。 相处久了,陆满渐渐发觉秦边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或许是因为混血儿所以智商偏高?秦边并没有上过村里的学堂,但是却认识不少字,据说是听着叔叔家的堂哥秦光背书时候记下的,就是会认不会写。 陆满毕竟是成年人的思维,总觉得不能耽误了聪明孩子,便每天除了喂饱秦边外又多了个教他读书写字的工作。 陆满是活过一回了,自是知道,能读书会写字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有坏处。可秦边却是个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哪能静下心来哪。况且,村里那么多人,不识字的多了去了,不也都活得好好的? 陆满不知道秦边的心思,只是真心的把秦边当做弟弟,总觉得秦边已经十一了,耽误了好几年,即使再聪明,不努力也是赶不上别人的。 头几天还好,渐渐的,陆满发现秦边一到念书的时候就开始走神心不在焉,布置给他的家庭作业也越来越敷衍。 总说爱之深便责之切,陆满也是,越是看重秦边就越是不由得严厉。 “秦边,都这么多天了,你怎着还不会背?”陆满有些急。 “小满,为啥一定要学认字儿啊?” “村里的所有的小爷儿都去念书了,你也是爷儿,当然得认字。” “可是我已经会很多了,秦光都没我认得多。” “你怎么不比好的呀,我大哥都去府学了,秦光哪?我二哥说秦光是学堂里功课最差的,夫子现在连骂都懒得骂他了。” “可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再说了,字儿会认会写就成,干嘛非得读那多书啊?” 陆满头一回感受到了前世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们的心情,明明好话说了一箩筐,对方就是听不进去。 三两句说下来,秦边也不高兴了,你是我谁啊就这么管着我,毕竟年纪不大,心里想什么说什么,也不过脑子。 “我不要你管!” 陆满懵了,倒不是秦边这话说的有多重,而是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确实太过干预秦边的生活了。 秦边不是温憬,陆满其实是没什么资格教训秦边的,尽管他是真的为了秦边好。 秦边见陆满不说话了,自知自己语气有些冲,已经有些后悔了,可是正是犯倔别扭的年纪,自是不会主动认错的,半晌嘟哝了一句:“我回去了!”就跑开了。 要在平时,陆满自是会好好的跟秦边说通道理,但这会儿他自己发懵还没回神呢,自然也没顾上秦边。 连续好几天,两人之间就这么不冷不热的,陆满依旧给秦边准备早饭,秦边也还是日日来帮忙,但是陆满不再催逼秦边读书,秦边也是多干活少说话。 秦边知道自己是小爷儿,不该和个哥儿计较,心里多多少少存着求和的心思,尽管仍是拉不下面子,但却把前些日子落下的功课给补上了。 陆满倒不是在和秦边生气,只是琢磨着,如何处理着自己对秦边的态度。 没等这俩人彻底和好,秦家村里倒是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四章 第一件事,是村里搬来了一柳姓大户,听说家主原是城里有名的商贾,生意上吃了亏,家产败了大半,便全家搬到秦家村里落户,靠着原本置的百亩良田,做了个安逸的地主。 第二件事儿倒是和陆满或说整个儿陆家休戚相关了,陆家的幺哥儿陆盈在塘边上玩耍时落水了。 要说这事儿也不能怨陆盈,打小虽说野得狗都嫌弃,倒是很听陆满的话,每次出门,陆满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也都是听进去的。 这一次事情是这样的,柳家新搬来,村里人倒没说什么就接纳了,顶多是茶余饭后的八卦两句。 孩子们就不一样了,柳家里有个独子小爷儿叫柳海平的,今年也十岁了,乖巧听话的性子,盈哥儿虽看不惯,倒也没特意去找茬儿。 下午学堂放课,盈哥儿便去找陆容,路过塘边儿,正瞅见一帮半大爷儿欺负柳海平,推攘间柳海平落了水,于是充满正义感的盈哥儿小盆友登时火了,“噗通”一下跳水里想把人救上来。 陆容打远儿了一看,坏了,自家宝贝幺哥儿掉水里了,这要是被家里知道了自己没照顾好盈哥儿,不光爹爹和阿么那关不好过,满哥儿也得让自己脱一层皮。赶紧的和几个要好的下水救人,一时间塘里跟下饺子似的,下去好几个小爷儿,三两下,柳海平和盈哥儿都给捞上来了。 上来之后,盈哥儿上前就冲了先前带头欺负人的小爷儿脸上一拳,一点儿没有作为小哥儿的自觉。被揍的小爷儿是有苦说不出,自己不能跟个小哥儿干架呀,就算豁出面子想还手,旁边还站着村里的小霸王陆容哪,谁敢啊,只能生生受了。 结果陆容陆盈俩人志得意满的回家后,得到了阿么的黑脸一枚,外加三天禁足。 不过柳家的那个小少爷倒是和陆家的孩子们关系变得好起来。 等到陆盈的事情过了,陆满总算是想好了该怎么对待秦边了,而秦小爷儿这儿早巴不得对方搭理自己呢。 首先是陆满向秦边道了歉,但也表达了自己为对方好的心情。 秦边实在是不能体会陆满所谓的用心良苦,但是经过了这几天的思考,拐上了诡异方向的思路,让他充分认识到了,读书虽然无聊但还可以忍受,但是陆满不理自己,不把自己放在心上是不能忍受的。 “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念书的。” “好,说定了。”陆满霎时有种老怀欣慰的诡异沧桑感。 秦边是个极有自制力的孩子,这是陆满最大的感觉,即使不喜欢,只要答应了,就一定去做,并且做好。 秦边倒没什么太大的感慨,日子久了,反倒从书里看出些趣味来了。 毕竟是个爷儿,秦边明显偏爱兵法棋谱类的书籍而非诗词歌赋。他对知识的吸收量很大,速度也快,陆满几乎没什么能教的了。 这个世界的知识,陆满大多来自陆宽以及书本,并不很多,并且有些东西也不是陆满这样的小哥儿可以接触的。 所以,陆满开始把自己前世所学所知教给秦边,有简单的乘法表,他喜爱的兵法,也有深度些的资治通鉴,他讨厌的诗赋词曲。 这些东西,其实陆满自己也大多嚼不烂,都是温家外公打小当床边故事教给他的,而陆满仗着自个儿的好记性,居然复述了个差不离。 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到了五月,这里也是有端阳节的,当然不是为了纪念历史名人什么的,这里人们口音中“端午”和“躲午”是一样的,因此初五中午大家都是不出门的。也吃粽子,鸭蛋,苋菜还有虾之类的,和陆满前世经历差不多。 陆满看着阿么为了过节做准备,连盈哥儿这两天也被拘着不往外跑了。 家里的哥儿已经七岁了,这里的哥儿大多都是十五六岁出门子,家里实在舍不得的顶多留两年,也不会超过十九岁。所以再过个三五年,也是该定人家了。而这些年节的规矩旧例得开始学了。 端午倒是不像中元,中秋那么多事儿,俩哥儿看着阿么从头到尾这么过一遍也就差不多了,倒是陆满比着前世那些发现少了绿豆糕,就问了阿么。 “那点心镇上铺子倒有卖,自个儿家做的少。满哥儿要是想吃,就让你爹下次给带些。” “也别让爹爹花冤枉钱了,就是上次柳家小爷儿来咱家道谢时候带了点心,我才想起来问。”陆满为自己突兀的问题找了个借口。 “点心很好吃的。”盈哥儿本来一脸期待,结果愿望落空,于是很郑重地向阿么和三哥强调点心的重要性。 陆满一脸黑线,但想想盈哥儿才七岁,放前世刚幼儿园毕业,也有些不忍心,忖了忖,开口道: “阿么,我看灶间里有绿豆,去年咱家地里没见种啊?” “是你爹去镇上给人帮工,主人家送的,不多,就一直搁着了。” “那阿么能给我处置不?嗯,可能还要点油。” “也行,阿么知道你也不会糟蹋东西。” 盈哥儿一听就知道三哥要做好吃的,就巴巴的跟前跟后,一脸谄媚,都隐约能看见身后摇摆的小尾巴了。 秦家村都以稻米为主食,也种小麦,但不多,故家家户户多有碓臼,而石磨鲜见。 陆满想把绿豆弄成粉还怪艰难的,好在跟班在手,天下我有,这种力气活儿都交给秦边了。 初二的时候,材料备齐,陆满开始动手了。绿豆糕工序其实极为简单,就是绿豆舂粉,蒸熟,再把结成块的熟粉碾碎碾细,加糖、油搅拌均匀,用模子压实即可。 为了好看,陆盈甚至主动请缨去村里桂花婶么么家借了月饼模子来,成品着实不错,好看又好吃,收到家中一致好评。 村里管事的是秦家族长,真要论起来,陆青的阿么若活着,也是得叫一声叔的。虽然血缘离得远了,但两支的关系一直亲厚,当年陆青的阿么是独子,双亲早逝,他一个寡么么能带着幼子回秦家村安家,也多亏了这位族长的照应。 因此,逢年过节陆青家都是要去看望老族长的。 梁安看着绿豆糕样子好看,味道也好,就想着去给老叔公张节的时候送上,也算是他们做晚辈的孝心了,于是征用了一半,盈哥儿敢怒不敢言,心头滴血。 陆爹爹纯粹是为了去村里那帮爷儿面前炫耀自家哥儿有多能干,于是提溜走不少,盈哥儿眼泪汪汪。 陆宽是好孩子,询问了阿么和劳动者满哥儿,取了一些打算给自个儿的先生送去,盈哥儿看着越来越少的绿豆糕伤心欲绝。 于是,最后当陆容想溜进来顺几块儿的时候,盈哥儿差点儿跟他拼命。 “还是三哥最好了。”盈哥儿对陆满没有口中夺食的行为表达了高度赞扬。 陆满淡定点头,那一脸的诚恳完全看不出其居然私藏了一碟打算留给自家跟班。真是特别有心机!!! 第五章 秦家村的地理位置与陆满前世居住的小镇相似,靠着大匽国最大的河流素江,这里水系发达,土地肥沃,虽然每年夏季素江水位上涨有些吓人,但像陆青小时候的那次严重的涝灾,是不多见的。 陆青阿么小名叫阿追,这一支在秦家宗族里是出了名的子嗣艰难,到了秦阿追这一辈居然就剩下他一个哥儿了,而秦阿追家因为几代没分家,累了不少家业,十五亩一等水田,二十亩旱地,十二亩山地。 大匽这里哥儿是不能继承家业的,于是当年秦阿追的爹爹干脆,把家产变卖了一半儿给自个儿哥儿当了嫁妆,另外还有秦家村的六亩水田和八亩旱地也悄悄过给了秦阿追,也算是哥儿日后遇到万一有个退路。这十四亩地租给了村里人家,田租由秦家爹爹收,秦家爹爹死后,则将田地交由亲族长代管,期间所收地租算是谢礼。 不得不说秦家爹爹很有远见,当年秦阿追刚回村,寡么么和孤儿,哪怕有族长的照应也是不敢立时就将身家摆出来的,因此,陆青幼年才会过得那么苦,甚至成年后都差点打了光棍儿。 后来陆青成年,秦阿追算是有了依靠,但自家的田产想要回来也不是容易的事,哪怕手里捏着地契呢,都是邻里,不出意外陆家要在秦家村住一辈子的,总不好把关系弄僵。直到秦阿追临死,才算有了理由。 秦族长是叔叔辈,和秦阿追的爹爹感情很好,算是看着阿追长大的,眼瞅着当年村里最出挑的哥儿苦了半辈子,实在不忍。好吧,最主要的原因是秦族长算是村里最大的地主,也不差那十四亩地的出息,白占人家这么多年便宜,得知足。 当年的事有人得偿所愿,自然也有人利益受损。 秦家村几乎都姓秦,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一个祠堂的。秦边家里就是曾祖父辈顺素江而下,来秦家村定居的,也不过就是这五十年的事情。 大匽也有士农工商的说法,但重农却不抑商,秦边的爹秦昌是商人,少年离家。留在秦家村的是秦边的叔叔秦胜,而作为外来户,则租种了陆青家的地。 这头陆青要把地收回,而且算起来迟收了十多年,一点儿不理亏,但是秦胜家可就没地了,倒也不是不能去开荒,但那哪比得上陆青家的一等田,可又不占理,简直有苦说不出。 秦胜倒是老实人,但性子软得很,娶了小村上杜姓哥儿,就是秦边的婶么么,是个小气的,就此算是恨上陆青家了。 端午过后不久,杜么么不知从哪儿知道了秦边在陆家吃饭的事儿,马上到处说是陆家要跟自家做亲家了。 大匽乃至这个世界,由于哥儿的比例实在是小,显得金贵,生育率也不高,所以远没有到陆满前世古代男女大防的地步,这种话传出来,大家也就听听,顶多相熟的说笑两句,到不存在名声问题。 梁安听到风声的时候,话已经在村里传遍了,气的浑身直抖,自家懂事出挑的大哥儿,村里哪个不夸,居然给编排成这样。更可恨的是,杜么么话里话外只说他们家,村里大多想的是他家秦光,少有人记得异常瘦小长着绿眼珠子的秦边。 “他家秦光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攀扯满哥儿。” “安安不气不气,我已经跟秦胜说了,让他管管他家的。” “就秦胜那样的,顶个屁用啊!” “那,那怎着办啊?”陆青也气得不行,但他能警告秦胜,他总不能去揍杜么么啊。 “实在不行我就招了秦边当上门婿,气死那不要脸的东西!” “不行!”陆青噌得站起来,自家满哥儿懂事能干,出挑的模样村里再找不出第二个,简直完美,陆爹爹恨不得留他到二十岁再出门,实在是被媳妇的话吓着了。 梁安自然说的是气话,秦边是好孩子,又跟着满哥儿念了书,做事也是一把好手,这段日子靠着陆家的一顿饱饭,还有满哥儿时不时的小灶,个子也窜起来了,模样长开了,倒是不丑。可梁安还是觉得配不上自家满哥儿。 秦边很少靠近村里的那帮野小子们,以前是因为常常被欺负,自个儿心里其实也看不上那些不懂事的爷儿,后来,和陆满熟了之后,更愿意待在陆满身边。 听到村里传出的风言风语,也是意外。秦边一般只有上午时候耗在陆家,午前就得回去,他寄人篱下,自然也要干活的,农忙起来,可能一整天的在地里。 那天秦边照旧午前回去,陆满也要上地里给爹爹送点心——这里只吃早晚两顿,中午吃点心,就是饭团、米糕之类的填填肚子,不算正经吃饭——俩人有一小段顺路,通常一起走。 结果没几步,就迎面来了一帮子半大小爷,平常陆满少出门,这帮小爷儿对他是好奇得很,其中一个胆大的拦住他们,冲着陆满道: “陆大哥儿,我听说你阿么要把你给秦光那怂蛋做媳妇,是不是真的?” 陆满先是为他的称呼黑线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在说什么,一时有些莫名,呆呆看着眼前这人。 陆满长得像梁安,娃娃脸,还白嫩。拦路的小爷被看得脸红。 旁边的秦边可不干了,他相信陆家绝不可能有这种打算的,但自家婶么么那张碎嘴可靠不住,又怕小满被吓到,赶紧上前一步护着。 “小满,梁阿么不会的,你先去地里,青叔还等着呢。” “哦,好。”陆满当然也不相信,更不会被吓到,就没搭理别人,背着小篓子继续走。 秦边看陆满走远,回头狠狠瞪了说话的小爷一眼,撒丫子跑回去了,他得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爷儿被瞪得一愣,半天才想起来那绿眼珠子是村里有名的杂种,他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秦边一路跑回去,院门居然关着,他俩手一撑就翻过不高的篱笆。没走几步,就听见屋里有人大小声,居然是自个儿二叔,这可稀奇了啊。 “杜大梅,我告诉你,你要再瞎嚼舌根子,我真揍你啊。” “你还本事了,你本事你别冲我横啊,你本事你怎么不把咱家地要回来啊?” “那地是咱家的么?那是陆家的。” “呸,那地咱家种了十多年了,说收走就收走,这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还得多养着个小杂种。” “闭嘴,秦边是我哥的儿子!” “你哥?你拿你哥当兄弟,你哥可拿你当冤大头呢。” 屋里一下没声儿了,秦边也有些听不下去,抬脚刚准备走,屋里又传来声音,有些抖。 “冤大头?到底谁是冤大头?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吧,我以前不说,也是有私心,那会儿地刚收走,你做的那些事儿我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哼!” “我哥刚把秦边送回来时候,是留了钱的吧?二十两啊?每年还托人带钱回来,一年十五贯。养不起个秦边?” 秦边听得愣了,他一直以为自个儿是在叔叔家白吃白喝的,甚至有些怨恨自己亲爹,可没想到,叔叔家并不是白养他的,自己爹爹也没忘了自己。 雨说下就下,还滴滴答答没完。端午过了有十来天,倒也该是入梅的时候了。 秦边淋着雨,站在院里发呆,不知想些什么? 屋里争吵没断,秦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发现屋里门开了,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是杜大梅出来收衣裳。 大约过了一刻,秦边才翻出篱笆,绕到门口拍门。 第六章 “作死啊,敲敲敲敲魂哪!”杜大梅开了院门,见是秦边,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长在陆家了,人家给你一口饭,你就巴巴给人当牛做马,家里活不要做了啊?真是白养你这多年……” 杜大梅还在骂骂咧咧,秦边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进门冲秦胜打个招呼,就回屋了。 秦胜家要说穷,还真不太穷,毕竟除了每年地里收成外,秦昌还送钱来,一年十五贯钱,就是个壮劳力也够嚼用了,秦边才多大,甚至在叔叔家近十年都没吃过饱饭。 秦边的屋子是北边单独的一间儿老泥房,屋里昏暗得很。 秦边摸上床铺,躺着了,他觉得头很疼,脑袋里空空的,又好像全是东西,一时间理不清。 秦边他来秦家村的时候才两岁多,根本记不了多少事。这些年在叔叔家里过,也真的觉得叔叔一家是白养着自己的。所以哪怕再多委屈,他也当这里是家。 结果原来叔叔家养着自己,并不是冲着什么感情。想来也是,婶么么那样一个人,没有好处的事又怎么会做? 陆满已经一整天没见着秦边了,有些担心,自家棉花地里要整枝打杈了,刚入了梅,地里要清沟理墒,培土雍根。过段时候,地里的小麦也得收了,都忙得很。 陆爹爹能干是村里出了名的,家里劳力不多,大哥二哥都从学堂请了假回来帮忙了。 今年家里的八亩旱地间种了棉花和小麦,主要是为了防虫,但对于有面可吃,阿么倒是欢喜得很。陆满猜自家阿么很可能是江北边儿的人。 过了一天,秦边还是没出现,陆满真有些急了,秦家的杜么么为人刻薄全村都数得着的,他就怕秦边为了昨天的事惹了自个儿婶么么不高兴。 正想的心烦,抬头看见陆宽居然回来了,陆满急忙去给大哥倒水。 “哥,你怎么回来了?” “满哥儿,你把院子收收,爹说下午天天要不好的,让我先回来。”说着接过水喝了一大口,“陆容腿脚慢,跟爹爹阿么一块儿,盈哥儿呢?” “去桂花婶么么家了。” “那我去接他回来。说起来,两天没见秦边了,刚地里也不见。”陆宽很喜欢秦边这个小爷儿,比自个儿二弟懂事多了,而且和满哥儿一样常跟自己借书看,很好。 陆满吧前天两人分开前遇到的事说了。 陆宽想了想,点头:“我去他家看看,那个杜么么不好处,别是出了什么事,秦边不会不来也不吭声。” 半个时辰后,陆爹爹也从地里回来了,阿么见家里都让陆满收拾好了,灶上还用海碗晾着开水,一下子觉得身上都没那么累了。 “你哥呢?” “大哥去桂花婶么么家接盈哥儿了,说去秦边家看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去了半个时辰了。” 刚说着话,就看见盈哥儿咋咋呼呼跑进门了。 “阿么,阿么!” “你哥呢?没跟你一块儿?” “大哥去姚叔公那儿了,让我先回来。”姚叔公原先也是正经大夫,结果年轻时候得罪了人,倾家荡产才捞了条命,后来就流落到秦家村了。 “你哥怎么了?”梁安听得一急。 “不是我哥,是秦边,好像淋了雨,都烧得说胡话了,家里居然每一个人发现,还是大哥今天去才晓得的。” 陆满听得心头一酸,更是气得不行。 陆青正喝水,听见这话把碗一放:“个秦老二,我以前只当他窝囊,我还不知道他连良心都喂狗了,这么对一个没了阿么的娃。” 陆青自幼失怙受过不少苦,对懂事要强的秦边一直很照顾。 “不行,我去看看,安安你在家。”说着,抄了把伞就出门了。 姚叔公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得而知,只知道最终是陆青把秦边抱回来了。 “孩子怎么样了?”梁安让陆青把秦边放到铺上,拧了手巾帮他擦脸。 “已经喂过药了,姚叔说让盖上被子发发汗。”陆青一脸疲惫,“老大,你把弟弟领回屋去。” 见孩子们都走了,陆青才一脸愤恨开口:“今儿起,秦边咱家养。秦老二真他妈不是东西,这可是他亲大哥的苗。娶了那么个玩意儿,苦一辈子也该他的。” “到底怎么了?” “那个杜大梅,说秦边害病是自个儿在外头野的,不肯给抓药,秦老二开始还吭了两声,结果杜大梅坐地上一撒泼,屁都不敢放了。” “这孩子就,就是这么长大的?” “可不是?” “我还记得,当年秦昌把孩子送回来的时候,长得白胖胖的,我当时怀着老二,心里喜欢的不行,哪晓得……” “孩子再在他们家,多好的底子也要熬坏了。” “我可不信当初秦老大走时候什么也没留下,这一家人也真不亏心啊?” “哎,咱先照顾着,反正咱两家本来就处不好,现在也不过是抹了那层面子。” “可孩子怎么想啊?那毕竟是他叔啊。” “没事,到时候我来跟他说。” 秦边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陆家老小该去地里的去地里了,只留下陆满陆盈两个照顾他。 秦边一醒就要水喝,喝过水就靠在床头,半天不吭声。 陆盈也不敢说话,昨天到底出了什么事,爹爹阿么都不说。 好半晌,陆满从灶间过来,陆盈赶紧出去了。 “有没有哪里难受?”陆满摸摸秦边额头,好在烧退了。 秦边摇摇头:“没有。”声音难听的很。 “阿么让我给你熬了粥,我去端来。你,你也别难过了。” 秦边点头。 秦边心里其实已经没那么难过了,病了这一场,他也想通了很多事。叔叔家做事不厚道,但至少没让他饿死不是?从小他就知道,没什么是白得的,现在他晓得其实自己不欠他们家什么,也未尝不是好事。 这一回,算是青叔救了自个儿一命,陆家一家都是好人,但自己一个爷儿不能真的就靠陆家养。 第七章 忙了十来天,总算在收麦子钱能消停段日子了。 天出梅了,秦边的病早好了,也亏得他天生的好身子,不过也还是瘦了。这期间,秦边叔叔家居然都没来看过一眼。 有秦边帮忙,陆青觉得干活省心多了,这小爷儿几乎能顶一个壮劳力,倒是梁安看的心疼,再看看自家二小子,真想把他塞回去重生一回。 陆容眼见着自个儿在家里的地位是一跌再跌,都快跌倒隔壁去了,已经不抱指望了。 这天,全家吃过晚饭,梁安带着哥儿们在屋里收拾,顺便洗澡,家里的爷儿把凉床子抬出来乘凉。 “青叔,我想求你个事儿。” “你先说什么事。” “我想出门找些事做,我这么大了,总不能啥都靠别人。” “你才多大?你比陆宽还小一岁呢!你就安心在这住着,别多想。” “青叔……我,我还想去找找我爹。” 陆青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你让叔想想,你先放宽心,叔啊,就当你是自个儿儿子,可比二小子顶事儿多了。” “嗯。” “你啊,也别怪你爹,他这么多年不回来,兴许是有事绊住了,在外边不比家里,受苦了,连说的地儿也不定有。” “叔,我爹是什么样的人?” “你爹啊,你爹跟你叔可不一样,长得好,会做人,小时候我被欺负,他还帮我出过头哪。”陆青回忆着儿时虽苦难却并不孤独的日子。 秦昌是秦家老大,他阿么生他之前过门六七年也没怀上,好不容易生了秦昌,婆么么欢喜的不得了,要自己养,秦昌阿么难过的不行,后来过了两年生了秦胜,才渐渐缓过来。 秦昌的祖阿么是跟着丈夫从外乡来的,看不出原先做什么,但绝对是个厉害人,做事大气,连一般的爷儿都比不上,还识文断字的。秦昌养在他身边,自然性子也像他。 秦昌的阿么就不行了,人倒是不坏,手脚勤快,就是为人太没主见,自个儿的阿么几句话一说就跟婆么么生分,成天捂着小儿子,结果把个爷儿养的窝囊的不行。 秦昌十六岁,祖阿么过身了,他自个儿收拾收拾,带着祖阿么留的四贯多钱出门闯荡了,直到二十五岁那年回来一趟,之后除了秦边叔叔家,也没人晓得他哪儿去了。 晚上,陆青躺在床上跟梁安商量着秦边的话,自个儿媳妇自个儿有数,梁安可不是村里那些个没见识的么么们。 “我看这事也未必不行。” “哎,我也知道,可这孩子太小了,你是没看到他在姚叔那儿的样子。” “青哥,你听我说,秦边是好孩子,可他再小也是个爷儿,出门闯闯未必不是好事。当然了,咱可不能就这么放过秦老二。”梁安知道自家当家的小时候受过苦,所以对相似遭遇的秦边格外不忍心。 “怎么说?” “我就不信当初秦昌就这么一走了之,他要是个聪明人,这多年了,怎么可能一点后手没留?我们既然要帮就帮到底,把秦边该得的给他拿回来。” “行,不过这事儿你我都不好出面,明儿一早我去趟叔公那儿。” “也好。” 次日次过早饭,陆青便打算带着秦边一块儿去族长那儿,秦边听了,沉默片刻,就把那日在院中听来的话告诉了陆青。 “秦老二真他妈……”陆青闭了嘴,总不好在孩子面前说他亲叔叔不是,“行,我晓得了,你才多大,出门找活儿这事,我得去问问族长。” “谢谢叔。” “没事儿。” 秦叔公毕竟是老人,见识要多得多,考虑事情也周全得多。听了陆青的来意,点点头:“秦昌那小子是个能干的,为孩子想的也多,可惜弟弟不争气。秦边啊,你是爷儿,有这样的志向不坏,但你也别着急。” 秦边年少,说去找爹也是冲动,现在被长辈们拦了几回,也有些心冷,可是又不甘心,现在叔叔家是回不去了,难道真拖累青叔家一辈子吗? 秦族长也看出秦边的心思,捋了捋自个儿胡须,道: “傻孩子,太爷爷没说不让你去,你爹既然能每年送钱回来,那必定是有迹可循的,太爷爷就是真放你出去,也得想法将你送到你爹身边。” “谢谢太爷爷。”秦边听了这话,又心热起来。 “阿青啊,别人我不放心,阿全不在,这事我只能交给你了。”秦全是族长的孙子。 “叔公放心。” 事情族长都交代清楚了,陆青便领了秦边出来。看着秦边离开,族长总想起当年的秦昌。 “哎人老了,心也软了,做做好事,就当给我家哥儿积德了。” 过一日,天还没亮,陆青和秦边便起了,梁安更早,给他俩装了早饭。 “安安,我出门了,你回去吧,天还早,再睡会儿。” “知道了,路上当心啊。” “行了,回吧。” 远景镇,离秦家村不远,镇上有家货行叫“南北”的,常年贩售些北货,也收当地的各种土产。这家货行有自己的商队,背后靠着的是京都某个大家,因此货物全,商队走的地方也多,镇上熟识的人家,也常常托商队带个信儿什么的。 里头的掌柜姓马,当年是同秦昌一个商队的,秦叔公告诉陆青,秦昌若是托人办事,托他的可能性最大。 马掌柜是个爽利的,听陆青的来意也明白了,看了看秦边。 “你是想跟着商队?” “是,麻烦马叔了。” “行,你爹当年算是救过我的命,你马叔我,现在虽然老了,商队一个面子还是卖的,陆兄弟放心吧。” “有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马掌柜的为人陆青还是放心的,就从他十年如一日的帮秦昌带信,就知是个重诺的。 回去时,本来只有陆青一人的,他打算过一日,再来一趟,给秦边送些衣物,也省的秦边来回跑了。秦边不肯,陆青想想也就答应了。 第八章 爷儿俩回村正好赶上晚饭。 饭后,陆青和梁安回屋说话,让陆满帮着秦边收拾行李,之前他也听说了秦边的打算,没想到这么快,心里想着事情,手上倒是一丝不慢。 秦边见小满半天不说话,有些慌: “小满,你是不是生气了?” “嗯?”陆满一时没明白。 “对不起,我之前没跟你商量。” “我没生气,秦边,你有想做的事,这很好。” “小满,谢谢你。” “出门不比在家,你自己万事当心。还有,念书的事情一定不能落下。” “我知道了。” 秦边行李不多,就两身换洗的旧衣裳并一件夹袄,是陆宽穿不下的,陆宽穿衣服仔细,衣裳虽是旧的,却没什么补丁。倒是有四双新鞋,陆满做的鞋面,鞋底是梁安纳的,一双正好合脚,另三双都是大的。最后就是陆满默写的两本兵法册子,这事他们之前被打断的课程。 门外有人敲门,陆容开门一看是太爷爷家的阿全叔。 “小二子,你爹呢?” “屋里呢。爹!爹!!阿全叔来了。” 陆青出来,梁安进屋倒水。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给秦边送些东西。喏,给。”说着拿出个布袋,打开后,里头是一些碎银并铜钱,“总共二十贯又三百文,今儿我爷爷去秦胜家讨来的,铜钱带着不方便,爷爷做主给换了银子,二十两。” “谢谢阿全叔,也谢谢太爷爷。”秦边鼻头酸酸的。 “行啦,东西我带到了,这就回了。” “那行,明天我去看叔公。” 秦边抱着布袋回屋,眼睛红红的,陆满想了想,从自个儿柜子里翻了半天,找出个青色的荷包,是去年打算做给陆盈装糖果子的,结果没用上。 “阿么,秦边带这多钱总是不便,也不能全放包袱里,我想着,不如分开缝在几件衣裳里头。” “也好,盈哥儿呢?也来帮忙。” 最后,两件衣裳缝了靠胸口的内袋,一件六两,剩下的八两,陆满给缝进荷包里,让秦边挂脖子上。 快到亥时,一家人才算是睡下了。 第二天,陆满起的最早,做了早饭,盛好晾着。秦边算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除了家人外最重要的人了,陆满一直当他是弟弟,骤然分别,说不难过是假话,也不知道这一走,再见面得什么时候了。 秦边一宿没睡,听见灶间有声音,便也起了,洗漱好了,便看见小满一个人坐在灶间里。 对秦边来说,现在虽然有很多对他好的人,但小满永远是最特别的一个,要是没有最开始小满的照顾,自己恐怕还在叔叔家混日子。 陆满七岁,五月廿三,秦边离开了秦家村。 秦边走了,可村里的日子还要照样儿过,陆家和秦胜家算是彻底结了仇,虽说,道理上陆家没做错,可毕竟是插手了旁人家的事,也不是所有人都看过眼的。好在陆家老小也不是在意外人的。 秦边的事情上,族长算是出了大力的,陆青心里算是认了秦边这个儿子,事情一了,便备了些东西打算去答谢族长。 叔公家也有个小哥儿,之前住镇上,俩月前被爹么带回来算是陪陪老人家,年纪和自家陆满陆盈差不多,就让梁安带着哥儿们一块儿去了。 陆满不大出门,所以对村里的同龄孩子大多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族长家的小哥儿大名叫秦早,小名枣子,比陆满还不爱出门。 秦早在秦家村也算有名了,他爹是族长的长孙秦州,只养了一个爷儿和一个哥儿,结果枣子三岁的时候差点被拐走,回来后烧了三天,人是救回来了,可脑子不大灵光了,说话做事慢吞吞的。 梁安头回见小枣子就喜欢的不行,只不过之前枣子一直随爹么住镇上不常见。 大人们说话,小孩儿们便自动玩在一处了。族长家的孩子不少,陆盈本就同他们要好,很快就疯一块儿了。 陆满见秦早一个人坐着,看着别的孩子玩儿,自己也笑得开心,就坐过去和他说话:“我叫陆满,你叫什么名字?” “嗯,枣子。”秦早大概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有些怯怯的,但还是小小声回答了,语速慢慢的,声音软软的,脸蛋也红红的,又想了想,“满满你好。” “枣子你好。” 枣子点点头,笑的一双大眼都眯缝了,脸圆嘟嘟的,一朵正红色五瓣梅花的胎纹,不过自己小指甲大小,居然端端正正长在眉心。陆满被萌得肝颤,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家阿么那么喜欢小枣子了。 “枣子,你几岁了呀?”陆满已进入怪蜀黍模式。 “枣子八岁。满满呢?” “呃,我七岁。” “呀,枣子是哥哥。”眼睛又不见了。 “枣子喜不喜欢太爷爷家?”赶紧转移话题。 “喜欢的!人很多,都很喜欢枣子,枣子也喜欢他们。” 两人居然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上了,陆满发现,枣子的智力似乎并不存在什么问题,逻辑清晰,唯一的问题就是慢吞吞的,但却很认真。 梁安出门就看见院里俩小人儿坐着聊得很认真的样子,那画面只要是个么么就受不鸟。 陆满常年不出门皮肤白,还娃娃脸,个子小,枣子也白嫩嫩,软乎乎的,就比陆满高一点点,俩人靠在一起更像是兄弟俩。 枣子的阿么也看见了,本来就喜欢陆家两个哥儿,见陆满和枣子相处得好,更是开心。 “阿么!婶么么好。”陆满瞅见了两个大人连忙打招呼,还顺手扶了下想要站起来的枣子。 “婶么么好。”枣子也跟着喊道。 陆满知道自己要回家了,就打算跟枣子道别,结果枣子抓着衣袖,一脸不情愿,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陆满,小嘴也嘟嘟的,陆满恨不得打包带回家。 “枣子乖乖的,也可以去我家做客呀。” “嗯,好的。那满满也来枣子家,嗯,做客。” “好,下次枣子来了,我给枣子做好吃的好不好?” “好的。”这才眯眼笑起来。 第九章 时间转眼就到了秋后,农忙过后大哥二哥已经被爹爹给撵回学堂了。 枣子来陆家玩了几回,每次来看见陆满做任何事都一脸惊奇。 “满满,给,好吃的!”今天枣子来的时候手里居然拿着两个鸡蛋,递了一个给陆满。 “谢谢枣子,枣子吃过早饭了没?” “吃过了。” “梅子吃不吃?”这梅子很酸,是陆容兜回来的,扔了可惜,陆满就给渍了,大哥很爱吃。 “要的。”枣子啊呜咬进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含糊道:“甜的。” 陆满干活儿,枣子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乖乖吃梅子。 陆满手里不停,心里琢磨事情,眼看就要入冬了,也不晓得秦边在外过的如何。 秦边的离开让陆满想了很多,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七年了,大概是骤然改变的环境让陆满有些措手不及,陆满一直以来想的最多的是如何融入这个世界。 秦家村地处素江之南富庶之地,陆家也算是颇有田产,可是难道自己就这么靠着爹么养着,毕竟是个成年人的芯子,秦边的离开让陆满感到了一种羞愧,自己总该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可要做什么呢? “满满,梅子吃完了。”梅子吃多了伤胃,陆满不敢给多,只给了他三个。 “要喝水么?” “要的。”枣子吐吐舌头,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喝着。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院外敲门,陆满透过门缝望了望,见是陆宽,赶紧开门将人让进来。 “哥你怎么回来了?” “先生有客来访,明日放我们一天假,我正好回来拿些换洗衣服。” 陆满回头真见到枣子站在门边,有些不知所措,这才想起来大哥一直住在府学里,还没见过枣子。 “枣子过来,别怕,这是我大哥哥,陆宽。大哥这就是阿州叔家的秦早。” “宽宽你好。”枣子一听是认识的人,马上晓得一脸灿烂。 “枣子,你要叫哥哥哦,就像我二哥你不是也叫哥哥吗?” “可是枣子也是哥哥,满满从来都不叫。”枣子还委屈了。 “枣子你好。”陆宽倒是不介意,就是觉得秦早怎么能那么可爱呢,对于自家弟弟不是老成就是野猴儿的陆大哥来说,枣子实在太治愈了。 陆满见他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也索性懒得管了。 枣子在陆家晚了一天,中午陆满特意给他蒸了蛋羹作点心。陆宽要在家里过一晚上,也不急着收拾东西,跟枣子玩的开心。 快到饭点了,秦家还没人来接枣子,枣子眼睛开始红红的,小鼻头还吸溜吸溜的,陆宽不知为何,急的团团转,陆满见状连忙哄道: “枣子怎么了?” “枣子想回家了,可是阿么没有来。”眼睛本来就大,眼眶一红显得可怜的不得了。 “没事没事,枣子今天在我家吃晚饭好不好?吃完饭阿么就来了,要是没来,我就叫阿么送你回家好不好?” “真的?” “真的真的。” “好的呀。枣子会帮忙。”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笑脸已经露出来了。 枣子说帮忙不是假话,虽说说话动作有些慢,但做事很认真,一般家务活做的比陆盈仔细多了。 “哥,枣子在灶间里,你看着些,我去叫陆盈回来。” “行,你去吧。” 晚饭过后,果然枣子阿么何氏来了,见枣子已经吃好了饭,在院子里乖乖玩,心里放心不少。 “梁么么,抱歉抱歉,今天铺子里有些事耽搁了,枣子打扰了。” “哪儿的话,我可欢喜枣子得很,哪里就打扰了?” “阿么!呀,豆布!” “枣子还记得呀,是豆腐,不是豆布哦。”何么么摸摸枣子的头,又冲梁安道,“这豆腐是别人送给枣子爹爹的,我也送给你们尝尝。” “你也太客气了。” “我不是跟你客气,这东西经不住摆,你若不要,也是要坏掉的。” “那行,我收下了。” 枣子走后,梁安将手里的豆腐养在水里,陆满凑过去,发现这豆腐根本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稀稀涝涝没啥固定形状。 “阿么,这叫豆腐?” “是啊,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是西边人捣鼓出来的,吃着别致些罢了。” “阿么见过?” “早年见过,这东西不难做,满哥儿要是吃着好,自家都是可以做的,无非是黄豆磨汁,再点上石膏或是盐卤罢了。” “哦。”陆满越发肯定自家阿么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哥儿了,豆腐虽不金贵,却也绝不是普通农家人能吃到的,毕竟这似乎还没普及开。 阿么的身世暂且放一边,陆满倒是想到另一件事,本来他见到豆腐就有想法,现在听阿么随随便便将豆腐的制作过程说出来,他行事倒更方便了。 没错,陆满打算做豆腐,或者说改良豆腐。 据说陆满前世的汉代就有豆腐了,但汉代发明的豆腐未曾将豆浆加热,乃是原始豆腐,其凝固性和口感都不如后世的豆腐,因此未能进入烹调主流。一直到宋代豆腐方才成为重要的食品。 且不论是真是假,现在陆满看到的豆腐就是凝固性极差的,只是一个简单的煮沸步骤,若是事先不知道,还真不大容易想到这上边儿去,不然豆腐也不会隔了几百年才流行起来。 第二日,一家人都尝了豆腐,挺新奇的,但也没什么特别喜欢,陆满也觉得这口感实在不行,除了豆香味,完全跟他印象中的豆腐一点关系也没有。 饭后,因为地里不忙了,梁安也就留在家里,陆盈见阿么在家,也不敢出去。 陆满倒是正好问梁安豆腐的问题,梁安难得来了兴致,干脆把家里黄豆拿出来泡上,打算自家做一些。 “阿么,黄豆分我一半吧,我也学学。” “也行。” 黄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泡得好的,陆满再心急也只能等到明天,没有盐卤,还得去姚叔公那儿要些石膏。 陆家本来没有石磨,实在是今年收了麦子,总借别人家的也不好,干脆陆青找人给做了一个,谁让媳妇爱吃面呢。 第十章 点卤这道工序还是要靠阿么来的,看着豆浆里八成絮状时停卤。当然,他的那一半儿豆浆都是煮沸了的。 梁安自然好奇,陆满也只好找借口:“毕竟是生食,煮沸了安心些。” 成品出来了,就显出陆满那一份的不同来,虽然现在还是豆脑,但样子上已经要比梁安的豆腐好得多了,陆盈忍不住用手挖了一点点吃。 “阿么,好吃,比昨天的还好吃。” 梁安也用小勺舀了点尝尝,确实如此,同一盆豆子,如何差别这样大呢?恍然想起之前满哥儿煮沸豆汁的举动,莫非…… “满哥儿是如何想到的?” “嗯,其实只是我见豆腐看上去,好像没煮熟的蛋清一样,就想着若是煮沸了豆浆,是不是真的能看见如同蛋白一样的豆腐。” “想的不错。” “那,阿么,这个豆腐,咱们能不能拿到镇上卖?” “做买卖?你让阿么想想,这事我得跟你爹爹商量。” 阿么虽然没有立时答应,却分明显得意动,陆满便不再多说,待回头再看,豆脑竟给陆盈偷嘴了不少。 其实,要制成成品豆腐或是豆腐干,还差一道压除水分的步骤,但陆满不打算这次就说出来,事情总要一步步来,一次到位总不好解释。 陆盈被警告了不许将今天看到的说出去,他虽贪玩些,却并非不懂事的,见阿么语气严肃,自然十分上心。 晚上陆青回来后,一家除了未归的陆宽都吃了这种新豆腐,饭后,梁安就和陆青说起这事情。 “我想着,地里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农闲的时候,支个摊子,也算贴补家用了。” “我只是不愿你太累,家里一年靠地里也够了。” “我明白,可是看你每天这么累死累活,我不心疼?况且,宽儿现在进了府学,以后未必不能更进一步,开销只会越来越大,这次好不容易有个路子,也不费事,若让我白白放过,我可不甘心。” “行吧,让小二子帮你,你要是累了,就回来。” “拉倒吧,还是让满哥儿跟盈哥儿轮流给我打下手吧。” “你拿主意吧。” 事情一旦定先来,后续工作也就快了。好在镇上离着秦家村不远,只是为了赶早市,得天不亮就起。 远景镇每年四月初二和八月初六有两次大集,陆家孩子都跟着来过,但像这样的早市陆满还是第一回来。 远景镇毕竟不是城里,一个镇上的人几乎都是沾亲带故的,也没什么抢占摊位的事,多是与自己熟识的人靠一靠。 梁安挑了一处,旁边是个烧饼摊子,摊主是夫妻两个,也是秦家村里的。 装着豆脑的木桶盖子一掀开,豆香味飘了老远,本来在旁边铺子买饼的人伸头一瞧,见豆脑水水润润的样子,立马觉着口干,好奇问道:“这位么么,你这卖的是什么?” “这叫豆脑,自家用黄豆熬得,新鲜得很。”豆脑是陆满提出的名字,一来也是为了同这里的豆腐区分,另一方面也是保密的需要,毕竟豆脑这名字闻所未闻,豆腐又未普及,常人很难将二者连到一起。 “怎么卖?” “一文一勺。”这里的烧饼是一文一个。 “倒也不贵,那来一碗。”梁安给舀了两勺,装了满满一碗,那人接过木碗,找地儿蹲着一顿吸溜,“真不错。” 有了第一个人尝试,后面要豆脑的人越来越多,有立时就吃的,也有附近铺子里拿个碗出来买了端走的。不少人也是觉得吃着烧饼嫌干,单喝一碗豆脑又不当饱,所以连带着旁边的烧饼摊子生意也好了不少,摊主笑得合不拢嘴。 全部卖完了,烧饼摊主还不住的念叨:“梁么么明日还一道啊。” 回到家里,关上房门,陆满陆盈跟着阿么数钱,足足数了三遍,梁安才相信自个儿一个早上就挣了一百五十文,这可是实打实的利润,黄豆是自家种的,除了点卤的石膏,和那点子调味的佐料外,再没什么成本了。 “阿么,我去把豆子泡起来,我看今天豆脑都不够卖,要多泡点么?” “行,那再添一升豆子,两升应该够了。” 事实证明,哪怕多了一倍,也依旧不够卖,现在天凉,早上喝一碗豆脑是滋润又暖胃,还有好几个看着管事模样的人提着食盒来买的。 最终,陆家豆脑的收入稳定在五百文左右每天,不过后来家里豆子都用完了,去村里收黄豆算是项支出,杂七杂八折下来,也总有四百来文的进账的。 陆青完全没有想到自家媳妇的小摊子居然能赚这么多钱。 转眼就进腊月了,随着天气渐渐转冷,陆家的豆脑摊子的生意愈发好起来,现在摊子前已经多了几张条凳。 陆满这两天倒是没跟着阿么出摊,因为陆青常常不放心地非要跟着。 “三哥,三哥,枣子来了!”陆盈的声音穿透力一如既往地强。 “满满!” “枣子自己一个人来的?” “盈盈带我来哒。” 陆满看着天色,差不多快要午时了,今天是阿么最后一天出摊,也顺带购置些年货,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陆满干脆拿了早上留下的豆脑热热,端出来给三个人作了点心。 “满满,这个豆脑很好吃,可是会饿。”枣子一脸纠结,似乎很难取舍。 “没事,三哥还蒸了糕。” 吃完了,三人帮着收拾了灶间,就搬了小板凳坐在堂屋里闲聊。 “三哥,我老觉得豆脑吃多了跟水似的,没啥嚼头。” “你当吃肉呢,还要嚼头?”话是这么说,陆满倒是想着,是不是年后把真正的豆腐弄出来。 “枣子觉得豆脑很好吃呀。” 陆盈翻了个白眼,对于枣子这种对食物完全无追求的行为已经不抱希望了。 “不过你要是嫌豆脑水太多,我倒是有办法试试。” “真的?” “等阿么回来再说。” “哇,满满好腻害。” “还什么都没做呢厉害什么呀瞎起哄!” “枣子就是知道,满满比盈盈腻害,好多!” 陆满有些头疼,自家这个小弟也是够了,枣子这样的软绵绵都能跟他拌上嘴,这性子真是跟个撩火棍似的。 第十一章 腊月一过了二十也就快了,今年虽说后三个月因为豆脑摊子挣了不少,但今年过年梁安显然没有显摆的心思。 顶多是自家吃食上稍好些,去各家长辈的年礼除了族长家的多了几样其他都跟往年一样。 成品豆腐陆满还是给弄出来了,因为陆盈的“有嚼头”的需求,借口倒是好找的很,不过同样为了与本地豆腐区分,阿么做主用了“唐腐”这个称呼——本来想用枣子的“豆布”,阿么没同意。 至于做法,完全不需要陆满烦心了,么么和哥儿在厨艺上的天赋实在是很玄妙的东西,陆满只需稍稍提一提想法就行。煎炸炖煮,陆家的晚饭连吃了五天唐腐,还不带重样儿的。 开油锅的的那天,陆满提议将唐腐捏碎和到肉糜里,做唐腐糌肉,这是陆满前世过年时的做法,因为吃着没有全肉的油腻,其中的豆腐又吸收了肉的荤香,所以颇受欢迎。果然,陆家老小都爱吃,而由于掺了唐腐,今年的糌肉数量也多了许多。 过年忙起来实在要人命,正月初二拜舅舅,可要真论起来,秦家村里几乎都是陆青的舅亲,就连老族长,虽说陆青顺着阿么叫他一声叔公,但族长家的两个儿子他都是叫舅的。 好容易到了初三,这天是出嫁的哥儿回阿么家的日子,陆家总算可以歇歇了,这一歇,梁安就想起件事来。 关上房门,把家里所有的存钱罐子都翻出来,梁安数了数,除了些散碎的铜钱,整数的足有一百二十贯钱,这都是自家的地拿回来之后四年攒下的,加上这三个月摊子的进项,合起来一百五十贯。 梁安看着手里的钱,便把心思都跟陆青说了: “青哥,满哥儿弄出来的唐腐,不像豆脑,支个摊子就能卖的,我想着,是不是能在镇上盘个铺子,把这唐腐弄成吃食来卖。” “我看行,这些换成银子,估计能有个一百二十多两,盘个铺子该够了,先不急,等过了十五我到镇上问问。”现在世道太平,一两银子能值到一千二百钱,说起来当时秦边的银钱里族长也是自己添了些的,否则哪能换到二十两。 “我听你的。” 都说“上灯元宵落灯面”,正月十八,吃了面,这年算是彻彻底底过得差不多了,陆家开铺子的事情也渐渐提上日程。 这件事陆青和梁安都没打算瞒着家里的孩子,在他们看来,老大老二是爷儿,今后都要顶门立户的,家中大事也是要问过他们的意思,哪怕他们多半没有异议。而陆满陆盈两个从头到尾都参与了豆脑和唐腐的事,理应知道。 正月二十这天,陆青天不亮就往镇上去了。 盘铺子陆青也是头一回,到了镇上也没什么头绪,正着急呢,倒真给他想起一个人来。 走到南北货行的时候,人家也刚开门没多久,还没什么人。 伙计倒是认得陆青,当时陆青送秦边来的时候两人还说过话。 “这不是陆大哥么?怎么有空来镇上了?” “哦,是这样,我有些事,想麻烦马掌柜,不知他可在?” “哟,你真是来的巧了,咱们掌柜正打算出去一趟,你要是过两天来还就真碰不见了,你稍等。”伙计给他到了一碗茶,便去了里间。 不一会儿,马掌柜就出来了,一见陆青,也挺高兴。当时陆青帮了秦边一把,也算间接给他机会让他还了好友当年的恩情。两人在一起喝过几回酒,聊得来,交情不错,关键是陆青这人聪明却是真的厚道,像马掌柜这样成天绕心思的人自然愿意与他交好。 “我三请四请你不来?今天是难得肯露脸了啊?” “这能怨我么?前几个月农忙,后来得闲了,你倒出门儿了,我想来不也得找的见人么?” “行行行,还都是我的错了。”马掌柜说着将陆青引进里间,两人坐定后,才道:“我听说年前时候,你家那位卖的什么豆脑的挺不错,镇上不少夸的,我还想尝尝呢,怎么没见了?” “你要想吃还去什么摊子啊,下回直接去我家,给你做新鲜的。” “行,这话我可记着了。” “不会忘得的,对了,说正事儿,我今天还就为这个来求你帮忙的。” “你说。” “这样,我想在镇上盘个铺子,做些吃食生意,我家的手艺不错,他是个细致人,我是不肯让他下地里的,可他自己又不肯在家闲着,这些年也不像之前那么艰难了,我就想,干脆盘个铺子让他找个事做。你人面广,给我留意留意。” “多大事啊还‘求’?你要什么样的铺子?” “铺面位置也不见得要多好,大小能放下三五张桌就行。” “这事我放心上了,你就别烦了,过两天给你消息。” “那行,回头请你吃饭。” “那肯定的!话说回来,你说你是什么命啊,啊?上次你家老大我可见过,那绝对出息孩子,老二也机灵,还有俩哥儿,娶个媳妇还是个会疼人的。上辈子烧的什么高香了你?” “行了,你也别在那酸了,要是羡慕,早些正经娶个媳妇才是真的。” “这不是没遇见合适人么?” 马掌柜这人,三十好几了,早年四处跑商,没个安定时候,哥儿们也大多不愿嫁他,等到安定了吧,又觉得看的人多了,也歇了心思,不如一个人来的痛快。 “那行,不耽误你忙,我回了啊。” “行,铺子的事你就放心吧。” “我先谢过你了,有空来家坐坐。” “一定去。” 不过三天,马掌柜就来信了,找了四家,让陆青自个儿去挑去。马掌柜事忙,就托了个可靠人,来人姓顾,看面相三十多岁,听说是个寡么么,在牙行里做事,专管铺面买卖租恁的,口碑极好。 顾么么带着二人到四处铺子都一一看过了,四处铺子,梁安看中两处。 一处地段好,铺面也合适,可惜只恁不卖,租子一年十五两,还有一处,铺面地段要冷得多,要更大些,铺子后头还带个小院儿,几间屋子,八十两出售。 看出梁安是能拿主意的,见他犹豫,顾么么开口道: “既然二位是马掌柜荐来的,我也就透个底,这两间铺子都是好的,只是头一间只恁不卖,日后有个房东,怕是难免不好处,不过到底是好铺子,位置绝对是没得说的,今后绝对的财源广进。第二间主人原先也是做的吃食生意,他人本就是外来的,家里人口简单,没什么亲戚,这次也是打算回乡了才售出,地段不是一等的,虽说八十两贵了些,但周遭都是本分人家。” 最终,梁安选了第二间,两家协商,最后七十六两成交,其中包括按例抽了三两算是顾么么的“中介费”,另留了桌椅板凳给陆家,说定了三日后搬走。 第十二章 二月初六,陆家食铺正式开张,一个月下来居然在远景镇里小有名气了,本来不少人是以前豆脑摊子的熟客,只为了早饭来的,哪晓得尝了店里的吃食,索性常常来点一两道打打牙祭,反正不贵。 忙起来后,梁安还是有些顾不过来,陆爹爹一声令下,就把陆家老二陆容给打包寄过来了,现在陆家做唐腐都是在铺子后的小院里,家里只做每日要卖的豆脑,一来方便,二来村里毕竟都是亲戚,自家秘密实在很难守住,倒是这个小院,院墙高高,关上门了,自家做什么外头人也不能知道。 这样一来,每天铺子申时一刻关门,做好了第二天要用的唐腐养在水里,再回家,陆容就留在镇上看铺子,次日一早,天不亮陆青就送梁安带着豆脑过来。 要说这陆家老二吧,也确实是个机灵人,他小时候在村里,带着陆盈简直就是横行无忌,但真说起来,论个头他不是最壮的,论打架他也不是最狠的,但那帮小屁孩儿们还就服他,也算是种能耐吧。 陆容已经十岁了,他念书不差,但也不比他大哥。梁安看帐、珠算居然都是一把好手,便索性将陆容带在身边,学着管账,也算是有了一技之长。 陆容竟然还学得挺入迷,似乎在这上面颇有天赋,梁安倒是说过陆容极肖自己的外祖父。 梁安的来历,陆青一直不曾多问,这次提到自己的外祖父,算是他第一次说到自家亲人,口气里也显得有些怅然。 待到六月末,远景镇的陆家食铺算是彻底出名了,甚至传到了素安城里。 素江横贯素安城,因此来素安做生意的商人络绎不绝。现在谁要是来了素安而不去尝尝远景镇上的陆家唐腐,那就算是白来了。 陆家没有一个人预料到如今的局面,他们虽然知道唐腐必然好卖,但绝没想到会好卖到这种程度。 其实,陆家食铺里的几道招牌虽好,但真正令陆家唐腐迅速出名的则是一样相当于添头的东西——茶干。 本来陆满既然做出了唐腐,梁安再弄出水分去除更为彻底的豆干也不奇怪,于是难得嘴馋的陆满立马想到了茶干这一零食,虽然佐料简单,但咸香耐嚼的口味显然极受欢迎。 茶干携带方便,来往跑商队伍总愿意准备干粮是顺道带些,吃着不比肉干差。 不论陆家食铺出名的原因是什么,生意好,赚钱多是事实。 将近半年时间,陆家居然就挣了快两百贯钱,哪怕扣除成本,也有一百八十贯之多,当初为了盘铺子花的银子已经给回本了。 陆青做主买了牛车,方便一家子来回。 这天,梁安正往回收拾碗筷,三大桶豆脑刚刚全卖完。 陆满陆盈正帮着阿么收拾,抬眼就瞧见门口进来三个人,看穿着,都体面的很。现在也不是吃点心的时候啊,吃早饭也太迟了些吧? 陆盈拽拽阿么的袖子,梁安抬头,打量了一下来人,摆出笑脸: “三位吃些什么?” “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的随便来两个。”说话的是站在稍后的一个中年爷儿。 “那您稍等。” 陆满给客人上茶,陆盈去端了一碟子茶干,让客人边吃边等。 不到一刻,梁安就端了几个盘子上来,麻婆唐腐,酿唐腐,唐腐糌肉还有一碗文思唐腐。 中间主人样的爷儿提筷将每道菜都吃了一口,又抿了口茶,方道:“你们也尝尝。” 见二人吃了,又问:“如何?” “果真别致,这唐腐确实神奇。” “么么是掌柜的?”问的是梁安。 “是,我是铺子主人,这三个是我家孩子。” “掌柜的好福气。”那人显然是看见了陆满陆盈,“敝姓沈,是素安城闻涛居的掌柜。怪道人都说远景镇上陆家唐腐乃是一绝,果真如此。” “沈掌柜过誉了。”梁安客气了一句便不说话了。 “我看掌柜是爽快人,沈某也开门见山了。”见梁安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架势,沈掌柜也不再废话,“刚刚这几道菜别致美味,我实在欣喜,我闻涛居也算素安城里数得着的酒楼,想问掌柜的购了这方子,也好时时品尝佳肴。” 梁安没有吭声,自开铺子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哪怕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有股子不甘心不断上涌。 “掌柜的不必立刻回答,”见梁安不作声,沈掌柜倒也不急,“后天我还会再来,掌柜的不妨那时再给沈某答复,如何?” “好。” “如此,沈某便告辞了。” 接下来一天,四人谁都不多话,未时末,梁安就关了铺子,边磨唐腐,边等陆青来。 第十三章 “青哥,你怎么看?”梁安将今日发生的是一五一十告诉了陆青。 许久,陆青才开口。 “卖了吧。”陆青想了想,又添了句“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东西咱家守不住。” “行,后日我答复他们。” 其实,得知来人是闻涛居的人,梁安心里实在是放下了块大石的,别人可能不知道,梁安可是对闻涛居后边靠着哪一位清楚的很。 这一次他们来只是来买这几道招牌菜谱,却没提唐腐的事,一来是有些看不上这种小家子的吃食,二来也是将唐腐看做是陆家不可外泄的家传秘技,若是贸贸然夺了来,与道义上不利。 恰巧,对于闻涛居或者说其后的人来说,名声要比这小小利润重要的多。 闻涛居家大业大不在乎,倒是给了陆家一个便宜,今后只要打着闻涛居的名头,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人来打听这唐腐的制法了。 “看来,以后咱家的唐腐可要不够卖了。” “实在不行,我也来镇上帮忙,家里的地,顾上两个人帮忙便是。” 闻涛居的人如约而至,还是上次的沈掌柜。 一张菜谱四十两,四道菜,总计一百六十两整。自此,陆家食铺虽可以继续外售这几道菜,但菜谱却不能再卖与别家了,双方对此都算满意。 除此之外,闻涛居又向陆家食铺定了一季的唐腐,八文一斤,每日派人来取。 要说这件事情反应最大的,倒不是陆满这个唐腐“研发人员”,而是陆容。 陆容的性子不如陆宽稳重,但一直都是好脾气,爹么的话多时候也是听得,但这一次,食铺上陆容倾注了极大的心思,见天儿的起早贪黑,结果到头来,却是要把自家挣钱的东西让出去。 陆容似乎与生俱来的有着商人的特质,这一百六十两白花花的银子根本没入了他的眼。在他看来,若是菜谱不卖,只有他家独有的情况下,多少银子也是赚不完的,现在生生将生意割出去一部分,着实亏大了,他不信自家爹么不明白。 陆容气的连着两天没说话,梁安也不管他,先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第三天,陆容自个儿先憋不住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才到梁安跟前,吭吭哧哧问道:“阿么,我们家为什么要把菜谱卖了?” “不赌气了?”梁安倒不急着回答儿子的话。 “我哪有……” “阿么问你,若是咱家不卖给沈掌柜,就真能保住这菜谱一辈子?” “我……” “就算今天没有沈掌柜,以后也会有李掌柜、王掌柜,而不是每个人都想闻涛居那么看重名声的,这世上多得是为财害命的人。” “阿么!” “也许阿么说得重了,但你还是好好想想。” 陆容毕竟不是笨人,很快就想通了阿么的话,一时深恨自己人微权轻,不能反抗,又对自己今后的路感到迷茫。 忽然想起八岁那年自己耐不住性子,老是从学堂逃课,被爹爹抓回来教训了之后大哥说的话:“陆容,我其实也不喜欢学堂里的经史课业,但我不得不去学,你也一样。” 头一回,陆容算是真正明白了大哥当时说这话的心情。 当年陆家拿回田产,是费了番周折的,甚至借了秦阿追的过世这件事,那时陆宽已经八岁早已记事,作为长孙他自幼与祖阿么感情深厚,这件事显然对他打击极大,也是日后他如此苛求自己上进的最大始因。 陆家食铺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陆容也对自己今后的路想了很多,自此之后,跟在自家阿么身边学得更用心了。 ****** “柳海平,你要再跟着我,信不信我揍你啊?” “盈盈,我……” “叫我陆盈!” 隔着老远,陆满就听见自家幺哥儿的嗓门儿了,说起来,这柳海平,就是陆盈小时候救的那个柳家小爷儿,喜欢陆盈几乎全村皆知,恨不得等陆盈一满十五就来提亲了。 秦边离开秦家村都快八年了,除了前三年一年带两回信,后头便再无音讯了,陆家虽然担忧,也托人找过,却一无所获,马掌柜那边索性连秦胜的消息也断了。父子俩应该相见了吧,只是不知遇见了什么事。 陆家铺子生意依旧很好,只是不再买吃食了,而是完全改成了唐腐作坊,铺子也从远景镇搬到了素安城里。铺子里雇了人,当然这些人多是负责才买搬运的活计,至于唐腐的制作是完全接触不到的。 由于人力有限,唐腐的成品不多,颇有生意头脑的陆容干脆提高了唐腐的价钱,来了个“限量供应”,倒是闹得素安唐腐的名声更大了。 大哥陆宽一直是家里代表的乖宝宝,却头一次任性,陆宽已经二十了,已不是当年小小的童生,去年便为了赶考进了京,陆家的门槛早都给媒么么们踏平了,陆宽却是死活不吭声。 陆宽面容清隽但身量高大,还少有笑脸,往那儿一杵,连陆青这个做爹的都有些怵得慌。 陆家这些年着实挣了不少,陆青便想法置了些田产,只是田地实在难买,拖了大概有四五年,才遇到机会,买了四十亩地。也是个嗜赌成性的败家子,老爹实在无法,才卖田还债。 “枣子,怎么今天做的茶干不好吃么?还是枣子不喜欢了?” “满满做的茶干最好吃!枣子,枣子没有不喜欢。”枣子也长大了,还是单纯可爱。 最近枣子有心事了,陆满大概也能猜的出来,枣子也十六了,何么么从枣子十二岁时就在打听人家,可是一直到现在,枣子的亲事仍没定下来。 枣子虽然并不想离开家,也不觉得成亲去别人家住有什么好,但是看着自己的阿么愁成那样,枣子心里觉得很愧疚。 陆满看着这样的枣子,有些心疼,可他自己一个小哥儿,又能怎么办呢? 永宁是大匽的京城,殿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素安陆宽被点了探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永宁城。 陆宽是谁?那可是年方弱冠的青年才俊啊。 但凡家中有哥儿年龄相当尚未定亲的,都动了心思。这人吧,一上了年纪就爱做媒,不分性别! 大匽的当权者,皇帝陛下,是个年近四十的爷儿,看见探花郎相貌堂堂,自然来了兴致,还爱走亲民路线,半天绕不到主题上,陆宽只好小心应对。 “爱卿是素安人士?” “回陛下,臣家乡是素安。” “素安,的确是个好地方啊,前两天沈贵君还给朕送了些素安唐腐,不错的玩意儿。” “不敢欺瞒圣上,唐腐正是臣家传技艺。”陆宽可不信皇帝不清楚他的底细。 “哦?竟是如此。如今爱卿蟾宫折桂,家中也该得了信吧。” “回陛下,应当收到了。” “陛下,俗话说好事成双,探花郎既已立业,正当成家才是。”来了!终于绕道正题了,瞧这话递的,简直不能更狗腿。 “哦?陆卿尚未成家?”装!你再装!皇帝陛下你敢说你啥都不知道? “启禀陛下,臣确未成家,只是家中已有定亲的未婚夫郎,虽是两方家长口头相约,但宽不敢背信而为。” “既如此,陛下不如给予赏赐,也算是全了好事成双的说法。”说话的是年逾不惑,权御史中丞的丞相沈环,性子耿直举朝皆知,他一说话,刚刚动心思的官员们也不敢多嘴了。 “也罢,就照沈相说的办吧。” 第十四章 陆宽的消息在秦家村里又掀起新的热议,其实说起来,这么多年下来,陆家大爷一次次上进的消息,已经快将秦家村村民刺激麻木了。 梁安有些担心,小宽外放机会实在太小了,但倘若留在京中…… 枣子的亲事似乎终于有了眉目,听说是何么么阿么家那边的一个远房亲戚,人是老实人,就是已经二十六了,上头有个守寡的阿么,除了名的护儿子,之前娶过一房媳妇,生第二个孩子时候难产死了,一尸两命,还留下个六岁的小爷儿。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亲事,先不说那人到底如何,那边上头一个厉害的婆么么,下面又先有个已经记事的孩子,都说后么难做,枣子又是绵软性子,那家离得又远,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往哪里说。 由于这几年两家走的近,梁安也一直拿枣子当亲儿来疼,得知后立马去了秦家。 “我说你是怎么想的啊?枣子这么好的孩子,你就找这么个人?” “枣子是我亲生的,我比谁都疼,可,可枣子生得那样,还有谁能要他?我现在和他爹还活着,能护着他,倘若那天我们都不在了,总得找个人来照顾枣子啊。”何么么眼泪止不住得淌。 “你,你放屁!”梁安眼眶也红了,“什么叫没人要,啊?别说你不知道我家老大的心思,前两年枣子还小,我也就没开口明说,我以为你也是明白的。” “安哥儿,我今天就跟你实话说了吧,若是前两年,你家老大还没那么出息,我也不是没想过让两家结亲,哪怕是舍了咱家的脸面呢,我也是要求你的。可是你也看到了,小宽现在可是探花郎啊,咱家枣子就是好好的,也未必配得上,何况……” “枣子那里不好了?我也跟你说实话,反正枣子这媳妇我是认下了的,都说门当户对,啥叫门当户对知道吗?咱两家都是种田出身,这就是!我家老大是我生的我清楚得很,你们家要是敢不声不响把枣子嫁了,他绝对能干出抢亲的事儿来,你信不信?” 亲事最终还是没成,那个爷儿据说买了个“卖身葬父”的小哥儿,人都领进门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陆家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对于这种戏文里才能出现的情景在现实中重现,大家都显得吃惊不已。 好在这之后,何么么倒也没再张罗了,他想着既然梁安这里说不明白,干脆等陆宽回来,亲自说清楚后再想办法。 陆宽因为“不弃糟糠”的原因居然意外得了沈相亲眼,惹了不少人眼红,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授职之后大部分人心理平衡了。 若照旧例,进士中一甲三人应是殿试后立即授职的,可此次却是拖了不少日子,朝中大臣都在猜测是否有什么变数。 果然,本来惯例是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可偏偏这一届,除了状元仍是翰林院修撰外,榜眼和探花居然都外放了。 陆宽被任了素安府上元县知县,除了地方富庶些,真说起来与其他进士无甚差别。 陆宽倒是宽心的很,他也不急着揣摩上意,反正秦家村就是这上元县中的。 陆满最近快要疯了,自家大哥出息了,是太出息了,倒使得的原来频繁在自家出入的媒么么却步,结果还没清净几天,这些人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他们哥儿仨身上。 陆容倒好,索性躲到铺子里,干脆不见人影。 陆盈更简单,柳家本就喜欢这个爽利哥儿,现在又有了陆宽这一层,恨不得直接在他脸上贴上柳字标签了。 只有陆满,躲不得藏不得,关键是梁安似乎也突然意识到自家哥儿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也一下子来了兴趣。 “哎,说起来,你阿全叔家的秦楚倒是不错,可惜枣子是要进我家门的,你也不好嫁过去了,上次来说的李巷村的那个……” “哎呦我的亲阿么哎,你就是再急也急不到我这儿啊,大哥二哥还没成家哪。” “怎么就急不到你这了?你大哥我是不烦的,陆荣那小子我是烦不了,再说了,他们是爷儿,你能跟他们比么?” “我才十五,爹爹说要留我到十九呢。” “你听你爹胡说,好好的哥儿留到十九,还能找着好人家?再说只是先相看着,哪怕订了亲,也可以迟些出门子。” “那什么,阿么,我去铺子里一趟,有些东西交给二哥,我先走了啊。”陆满实在无法,还是先躲过一时再说吧。 陆家食铺现在已经改名了,叫陆家唐腐坊,镇上是作坊,铺面在素安城里。 陆满虽是找了借口出门,但却是真的有东西要给陆容送来。 “满哥儿来了?被阿么念得受不了了?” “你也别挖苦我了,今晚回家吃饭,阿么都快三天没见着你了。” “我也想啊,可我只想见爹么,可不想见那群妖怪似的媒么么。” “行了,别废话了,给你看样东西。” 陆满掀开带来的小桶上覆着的纱布,陆容凑前一看,立马将小桶拽过来, “这是什么?” “唐腐啊!” “我当然知道这事唐腐,我问你这是什么唐腐,怎么做的?” “说了你就跟我回家。” “行了行了,跟你回去。” “这个呀,这叫彩虹唐腐。” 小桶里养着的的确是四块唐腐,只是每块唐腐颜色不同,青、红、橙、黄,养在一起煞是好看。 陆容一直知道家里满哥儿主意多,先前还弄出了什么腐乳,现在几乎成了素安城里家家户户必备的小菜。 “这事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四月初八要干什么?” “吃乌饭啊!”陆容刚说完立马反应过来,“好哥儿!真有你的,这都能想到!” “只不过这个不能请人,也做不了太多,说起来,你还是快些给我娶个嫂么么回来,好帮你的忙。” 陆容完全不接话茬儿。 彩虹唐腐其实就是在唐腐制作过程中加了天然色素,这涉及到唐腐制作过程,自不能外人插手,不像腐乳,是用现成的豆腐做坯,可以请人帮忙。 果然,少量的彩虹唐腐一推出,就被几家酒楼抢购一空。 第十五章 半个月后,陆宽走马上任,回乡除了公务之外,头一件事,便是向秦家提亲,以便尽快迎娶枣子过门。 秦家村里原本看不起枣子的老少么么们全被惊掉了下巴,倒是枣子自己,知道自己要搬去和宽宽住了,老气横秋地舒了口气。 陆满看的有趣,便笑着问道: “枣子也想嫁给大哥的吧?” “嗯,是的呀。”想了想,又补充道,“反正阿么好像一定要把我送到别人家里去,跟宽宽住在一起,枣子比较不会害怕。” “是啊,大哥会保护枣子哒。” “满满也觉得是这样哦?”枣子的一双杏眼又笑眯了缝。 县衙就在远景镇上,枣子太过单纯,应付一些必要场合恐怕有些吃力,梁安就不一样了,他从小便接触这些,倒颇有些如鱼得水。 于是干脆陆家全家都搬到镇上了,梁安更是跟在枣子身边手把手教导他,梁安发现,枣子并不笨,凡事听得认真,自己做时也很少出纰漏。 或许枣子没有别人灵活,但性子单纯认死理,凡事按着规矩来,反倒更不容易给陆宽惹麻烦。 陆宽自己是个注意正的人,有个事事信任听从他的夫郎未必不是好事,梁安放心了不少,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陆家既然搬走了,村里的地倒没卖,相反,陆容托了生意上的朋友帮忙打听,又买了有三十多亩地,现在陆家算下来也有八十多亩地了,全部租了出去,光收租子也不少了。 陆容想着是不是买些人回来,作坊里光靠家里人还是不够,而且哥儿总有出门子的时候,他也想将唐腐的销路再打开些,至于保密,只要手里捏着卖身契,想来那些人也不会拿自己性命不当回事。 由于有了陆宽,陆家唐腐坊遇到的阻碍要少的多了,陆容一心想把生意做大,更是投入了十二分的热情。 陆宽成亲是六月的事情,现在已经快入八月了,这一日,秦家村村口,来了几个生人。 总共七个人,各个都是壮实的爷儿,尤其是领头的一人,身高八尺(姑且一尺算作23厘米),骇人的很。 族长都被惊动了,自从陆宽任了知县,秦家村人出去都是要被人高看一眼的,这大喇喇闯进村子,莫不是歹人吧? 族长毕竟经历得多,安抚了来报信的人,便拄着拐棍到了村口。 结果,族长尚未开口,那“歹人首领”倒是先跪下了。 “太爷爷,我回来了。” 族长先是被唬了一跳,这才定睛看来人,越看越面熟,待到看见那一双狼似的绿眼珠子,才猛然想起是谁。 “你是,你是秦边?” “是。” 结果族长抡起拐棍就打。 “你个小兔崽子,你去哪儿了一点儿音讯也没有?你知不知道你青叔跟你梁阿么急成什么样了?” “秦边不肖,让太爷爷和青叔担心了。” “算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秦族长这一辈子虽不行恶却也没做过多少大善事,秦边的事算是他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之一,也是年纪大了,本着为枣子积德的心。 事实证明他做对了,枣子的确有了好归宿,而秦边,也是个知道感恩的。 秦边跟着进村,才知道青叔一家已经搬走了,也就不打算留下吃晚饭,只让带来的人留下礼物,便打算往镇上去。 族长也不留他,只告诉了地址,便随他去了。 至于秦边的亲叔叔,秦胜家,他可没打算亲自去,只差人送了些镇上卖的吃食,免得授人话柄。 对秦边而言,最想见的除了是自己为亲子的陆青夫夫外,便莫过于陆满了。 当年离开的时候,秦边还小,又猛然经历了那么多事,无暇去理会自己对陆满的感情,只是知道,小满是自己的。那时候见到柳家小爷儿三天两头往陆家跑还曾气不过。 后来找到了爹,日子也渐渐上了正轨,年纪越长,越是思念。 另一边,陆家唐腐坊,却是遇到了麻烦,大麻烦。 也许是近段时间陆容动作太大惹了人,或是有人看不惯新上任的知县老爷不给面子,总之,前一晚磨好的豆腐,竟然被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全给捂坏了。 番外:陆宽篇 陆宽是陆家的长孙,刚一出生,自然就得到了所有人的高度重视。 那时候陆家的日子还不好过,但无论是祖阿么还是阿么,都不愿让小陆宽有一点不高兴。 陆宽就这么一路无忧无虑长到八岁,直到祖阿么去世,看着祖阿么已经连话都说不清了,却努力的一个字一个字吃力的恳求族长出面,为自家拿回自家田产。 陆宽第一次那么的想要出人头地,于是之后的日子里才会那么拼命。 陆宽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就连寒窗苦读,也是为了家里,直到遇见枣子。 那次他只是回家一趟,却意外见到了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第一次怯生生的站着,又在得知自己是谁后立刻露出笑来,心里想什么便是什么,那样简单, 只要听他笑眯眯地叫着“宽宽”,陆宽便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轻松。 其实枣子很聪明,自己教他识字,他总是记得很牢,千字文背的比陆盈还好,但陆宽谁都没告诉,这样的宝贝,只要自己知道他的好就够了。 枣子还小,陆宽便一直以读书为由拖着不肯说亲。 后来枣子长大了,陆宽也中了举,他仍旧不急,他知道自己的小团子只能嫁给自己,因为没人会要一个傻哥儿,不是么? 陆宽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阴暗,但那又怎么样呢?自己的总逃不掉,于是他放心的进京了。 果然,他如愿娶到了自己的小媳妇。 得知自己的岳么曾经想把小媳妇嫁给别人,陆宽不在意的想着,就算嫁人了,只要抢回来就好了啊。 新婚第二日,陆宽看着窝在自己怀中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枣子,笑得温柔满足。 那,你看,一切都在计划内,多好。 第十六章 “快去家里把大哥儿请来,我出去一趟。”陆容看到那满屋子坏掉的唐腐,简直想哭的心都有了,只能先把陆满叫过来看着作坊,自己去各家说明原因。 陆满来看到的就是一板一板散发这奇怪味道颜色诡异的豆腐,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臭豆腐,好像最开始臭豆腐就是有坏了的豆腐做成的,可是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各家酒楼预定好的那可是白白嫩嫩新鲜的陆家唐腐。 好在陆容平时会做人,安抚了各家买主,几家问明了原由,都大骂下黑手的人。 重做唐腐可不是立马就好的事情,少说也要一天的时间,陆容为表歉意,承诺除了第二天一定将豆腐做好外,每家还会赠送一份彩虹唐腐。 总之,事情算是暂且稳住了。 这一头,秦边正好到了陆家在镇上的房子。 陆青夫夫没有跟着大儿子搬进县衙,只是在附近找了间三进的小院儿住了,离着县衙和唐腐坊都不远。 听见有人叩门,陆青急忙丢下手上的活计。 开门后,却见门口站着个不认识的爷儿,嚯,这大个子! “你是?”看着有些面善。 “青叔。” “秦,秦边?” “青哥,是谁啊?”梁安正洗衣服呢,见陆青开个门半天没了声响,就端着盆出来看看。 “梁阿么,我是秦边,我回来了。” 梁安手里盆一时没端住,“啪嗒”摔到了地上。 “你个死孩子,你是要担心死你梁阿么啊,这么多年就不知道带个信儿回来?”梁安边哭边扯着秦边上下打量。 “好了好了,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都先进来吧。”陆青将秦边和随行的六个爷儿都让进门。 等到几人坐定,梁安煮了茶让几人喝着。 “青叔,这几位都是我手下的兄弟。这是陈锋、王虎、钱柱、李贺还有杨玉德、杨玉才兄弟俩。” “陆老爷!” “都叫大叔吧,别老爷老爷的都把你青叔给叫老了。”梁安看着六个爷儿整齐划一的叫着自个儿当家的老爷,实在别扭。 “哎,就听梁阿么的。” “小边啊,你怎么第四年就没了音讯呢?你找着你爹了没啊?” “找着了。本来那趟想给你们送个信,结果遇上了劫匪,受了伤,养了大半年才利索,我就是那时候遇见我爹的。后来我跟着我爹入了军营,那里不方便通信,就耽搁了。” 当年,已经跟着商队跑了三年的秦边,仍旧没有找到自己的爹爹,之前每年送钱的人,也是爹爹的好友,两人也是多年未见了。 此时也算是小有家底的秦边便打算再走最后一次,就回秦家村里,或是买些田地,或是在货行找个活计,不再出远门了。 结果这一次商队走的实在远了些,已经出了大匽,到了西边寒氏国,这一趟收获颇丰,商队的每个人都很兴奋,回程的路上也格外小心,哪知道眼看就是大匽的边关桐城了,居然遇见了歹人。 秦边仗着天生力气大,算是杀出一条路,还顺手拽出了领队,两人磕磕绊绊总算捡了条命,被桐城的守军发现了。 秦边本来就靠一口气撑着,进了桐城,一松懈下来就晕了过去,三天后才醒,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营帐里,身边还坐着个四十来岁的爷儿——他亲爹,秦昌。 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结果等到秦边自个儿打算放弃了,秦昌却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秦昌现在是镇守桐城的云麾将军赵广的幕僚,秦边在军中养伤,也跟着将士们学了不少,他自己又识字,又熟读兵法——哪怕不是这个世界的兵法,赵广看着实在喜欢,索性收入军中。 此次是赵将军守边有功,回京受赏,秦边也才有机会回来一趟。 “这么说,你还得走?” “是,我大概也待不了多久,就得上京了。” “可怜孩子,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 “我一个爷儿,受点苦算什么?” 三人聊了一下午,秦边本是住在客栈,结果被梁安得知后狠狠敲了脑袋。 “回家了,不住家里住什么客栈?” 晚些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陆满还不见回,梁安有些担心,便打算让陆青出去接一趟,秦边一听立马主动表示自己愿意接手这活。 陆家唐腐坊,陆满还在琢磨臭豆腐的事情,压根儿没注意已经天黑了,还是看门的王伯发现了,赶忙让他回家。 “大哥儿你怎么还没走啊?这天儿都黑了。” “哟,我还真没注意,那行,王伯我先回了啊。” “哎哎,等等,还是我送大哥儿吧,这时候街上都没什么人了。” “叩叩叩” 陆满跟着王伯一块儿去开门,王伯一看,不认识啊,正打算开口询问,那边陆满倒是先出声儿了。 “你是,秦边?”陆满实在诧异。 “小满,我来接你回家。”秦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王伯见识认识的人,放心不少,连忙嘱咐陆满快些回家。 二人辞了王伯,往家中走去。 “你都吃什么了?长这么高。什么时候回来的?”陆满心里有些酸酸的,他现在跟秦边站姿一块儿,只到他的肩膀,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长长。 “吃饭啊,还能吃什么?刚回来,就来找你了。”听见小满开口,秦边算是狠狠松了口气,还好,小满与他并未生疏。 “你现在做什么?还跑商?” “不了,我参了军。” “也好。” “小满。” “嗯?” “我很想你。”呼,说出来了。 “嗯,我也挺想你的。” 路程并不长,很快就走完了,秦边没再多说,算了,来日方长吧。 跟着秦边的那六个大兵,听说自家老大主动要求接人时,心里就好奇的抓心挠肝,等到看见陆满进门,更是冲着秦边一阵儿的挤眉弄眼。 秦边懒得理他们,径直去了灶间,和陆满一块儿给梁安打下手。 六人看着老大理个菜都能理得一脸幸福,眼睛瞪得都快脱窗了。 第十七章 因为坏唐腐的的事情,陆容已经一天一夜没着家了,就连作坊里都不大能见到他的影子,陆满陆盈只好轮流到铺子里帮忙。 有了陆盈,自然少不了柳海平,秦边乍一见到他是还颇为警惕,结果一看目标显然不一致,立马就转换到好兄弟模式,看得陈锋六人目瞪口呆。 其实镇上有不少人家都打着陆家双生哥儿的主意,本来陆小哥儿就已经没机会了,好歹还有个陆大哥儿不是? 结果哪知道不晓得从哪里窜出来个身高八尺的爷儿,一身煞气,棱角分明的五官显然不像大匽人,偏偏好似与陆家颇有渊源,还成天跟着陆大哥儿寸步不离的。 陆满自个儿是一点小哥儿的自觉都没有,只是有些奇怪,怎么最近来家的媒么么们都没以往那么多了。 要说秦边喜欢陆满这事儿吧,他自己想明白也没多久,小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要是自己也是陆家人就好了,宽厚的爹爹,温柔的阿么,最重要的是,可以和小满生活在一起。 后来,找到自个儿亲爹,入了军营,整天混在一群糙爷儿当中,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都明白了。 十六岁一过,秦昌作为长辈自然也开始操心儿子的终生大事,桐城虽是边城,小哥儿也是不少的,尤其像秦边这种当年青军人,又长得好,自然格外受欢迎,这时候,秦边发现他似乎完全无法接受除了小满之外的人出现在自己的家庭里。 这一趟回来,他就打算好了,一定要让小满知道,他只能给自己做媳妇。 作坊的事情,解决的速度超出了陆容的意料,他原来还以为是因为生意上有人故意下绊子,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之类的,哪晓得最后揪出来的居然是个不到十岁的小爷儿。 小爷儿叫宋栓,就住在镇西边儿的屈巷里,也不是被抓出来的,而是被自己大哥给绑着送过来的,事情的始末其实挺狗血的。 宋家在素安城里算是数得上的大家了,不单单是因为家财万贯,更是因为出过不少大官,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宋家也不如之前风光了,好在出了上一任家主宋恭,是个能干的,宋家才算又有些起色,结果哪晓得好景不长,宋恭居然因为过劳暴毙身亡了,家主就落到了弟弟宋敬头上。 而这宋栓,就是宋恭的小儿子。 宋敬不比宋恭,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关键是无能之外还心狠手黑,他跟宋恭不是一个阿么,自然也没多少情分,宋恭一死,头七还没过,就把嫂么么和侄儿扫地出门了。 原本陆家唐腐坊的铺子是之前宋恭留给妻儿的,结果被宋敬从嫂么么手里骗了来,卖给了陆容,宋家的孤儿寡么无处安身,宋栓人小,气不过,又听了别人挑拨,就以为是陆家占了自家房产,才会偷摸着干了这事儿。 陆容看他们可怜,就想着这事还是算了,况且一个不到十岁的小爷儿都能摸进作坊里,也是自己人看守不严,结果这宋栓的大哥倒是个固执的。 “陆东家不与我们计较,是您大度容人,宋勉和弟弟却是不能当做没发生过。”宋勉虽是哥儿,却毫不扭捏,说话不卑不亢,“宋勉知道陆家唐腐价值不菲,现在我们无力偿还,如果陆东家不嫌弃,我们兄弟俩愿意在作坊做工抵债。” “在我这儿做事,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家奴,你们这两个外人,我轻易可不敢用。”其实陆容倒是挺欣赏宋勉的磊落,恐怕好些爷儿都比不上,只是唐腐事关陆家生计,陆容可不敢用毫无约束的人。 “既然犯了错,就要去弥补,如果一定要有卖身契,陆东家才能放心,宋勉自愿……” “哥!”宋栓不等宋勉说完,就叫起来,签了卖身契,就是入了奴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算了,我相信宋大哥儿是个守信之人,这样,咱们签一份契约,我招你做工,供食宿,每月算你六百文工钱,你弟弟祸害的唐腐,总计六十两银,我每月扣你两百文,一直到你还清为止,如何?” “多谢陆东家。” 陆家得知事情解决,也是松了口气,梁安听了儿子的处理,也点头赞同。 “谁都有不如意的时候,我看这个宋勉是个知恩的,做人就该与人为善,陆容你做的很好。你也去跟你大哥说一声,这两天他也为这事挂心的很。” “我知道了,阿么。” 陆满终于不用作坊家里两头跑了,总算可以睡个安心觉。 秦边看着这两天,陆满忙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了,心疼的不得了,晚饭过后抢着帮忙收拾碗筷。 “你说你一个爷儿没事老跟我挤厨房干什么?还长那么大个儿,我都没地方下脚了。” “你也就这时候才分爷儿和哥儿。”秦边低头嘟哝一句。 “你说什么?”陆满没有听清。 “没什么,我是说,什么哥儿爷儿的,我又不是第一回进来了。” “算了,你爱呆呆这儿吧。” “对了,我今天看见好像有媒么么上门了?” “又来?我还以为这段时间少些了呢。” “又?” “是啊,之前一天得有两三个,不过最近来的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是好事。” “给陆容说亲的?” “都有吧,二哥,我,陆盈,大概是因为大哥的缘故。” “你也是?”秦边抓着筷子的手一紧。 “是啊,阿么说我都十五了,该打听婆家了。” “那,那你怎么想?”筷子要断了。 “什么我怎么想,我是恨不得陪着爹么过一辈子的,可是阿么会伤心死吧。”陆满是真的这么想,虽然已经决定好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但是让自己同一个陌生人相伴到老,甚至还要为他生儿育子,陆满还是无法接受。 秦边也知道,小满估计会一切听从梁阿么,他还有五天就要上京了,想要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自己和小满的事定下来,肯定不可能。 小满这里是没指望了,还有的磨,还不如先跟梁阿么坦白,至少避免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让自家未来媳妇被人觊觎。 次日,早上吃过早饭,陆满就没见着秦边了,问了陈锋他们几个,也都说不知道,结果自己一上午做事都心不在焉的。 “真是的,还打算今天看看能不能把臭豆腐弄出来呢,去哪儿了?要帮忙的时候找不着人!” 快到中午了,陆满总算见着秦边了,劈头就问 “你哪儿去了,一上午见不着人,找你帮忙呢,就不见影子了!” 秦边看了眼院子,盆里的衣服还没洗,家里的小鸡仔也唧唧叫得凶,看看笼子,门还没开。 向来干活利索的陆家大哥儿居然一上午白耗了。 “看什么看,问你话那!”陆满注意到秦边的眼神,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没见到人,心里老是不定,所以啥都没做吧? “没事,就是有些话要和青叔还有梁阿么说。” “说什么事儿说一上午,还不让我听的?” “呃,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以后你会知道的。” “算了,你先过来帮忙,我正琢磨东西呢。” “好。” 秦边又看了眼院子里那一摊没收拾的东西,似乎自己也不是毫无机会? 第十八章 陆满还是打算把臭豆腐弄出来,但是,他是在没办法从哪些坏掉的豆腐上入手,想想还是用了前世的方法。 “满哥儿你这是在弄什么呢,一屋子臭气!”陆容一进院门,险些又被熏出去。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你看秦边帮了半天忙了,不也没说什么吗。”陆满一边往坛子里倒卤汁,一边回话。 这卤汁还是陆满跑了好几家才要来的,是隔年的烂腌菜水。纯天然无污染的好东西。 每年家家户户都会腌上一缸腌菜,有时候吃不了了,来年春天的时候,腌菜腌过头成了烂腌菜,这种腌菜不大好闻,但蒸上一盘却极是下饭。 陆满用的就是这种烂腌菜的卤子。 泡好了豆腐干子,就是密封,等过几天再打开就好了。 “也就秦边能这么由着你了,满哥儿,你也不能这么糟蹋唐腐干子啊。” “是不是糟蹋,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陆容见说不通,只好绕着陆满走,这味儿太大了。 陆满弄妥之后,也有些受不了自己和秦边身上的味道,赶紧催着去换洗了。 晚饭过后,陆青夫夫回屋里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陆容是急需好觉,也回去了,陆盈么,是去了大哥那里,还没回来,院子里乘凉的就剩下陆满跟秦边两个人。 “咦,陈锋他们几个呢?刚刚吃饭还在的。” “有些事情,要他们去办,”其实是被秦边踢出去了,好不容易两人独处,必须不能够有大蜡烛。 “哦,这样啊。” “小满,过几天我就要上京了。” “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能在家里多呆一段日子。” “其实这趟回来也是顺路,所以不能太久。” “那你下次回来要什么时候了?” “估计得要明年了吧。” “那么久啊,说不定那时候盈哥儿连婚事都定了。” “那你呢?” “我什么?” “陆盈是幺哥儿吧?他都定了,你呢?” “哎,我说,秦边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跟我阿么似的,最近老提这事?”陆满有些不高兴,秦边怎么能和阿么一样,老是催着自己嫁人? 秦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陆满。 陆满见秦边半天没吭声,便回过头来,正望进那一双深潭似的祖母绿里,顿时也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秦边是真的长大了,五官更立体了,虽然显得与大匽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却不难看。身高也高,四肢都很长的样子,虽然不是肌肉虬结,但不难想象其中的爆发力,这样的怀抱应该很有安全感吧。 打住打住。陆满惊觉自己的思维拐向了诡异的方向,连忙转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小满?”注意到陆满的动静,秦边疑惑。 “没事没事,那什么,不早了,院子里全是蚊子,早些睡吧,秋蚊子最毒了,我先进去了。”陆满噌得站起来就往屋里走,脸颊热乎乎的,一定是天气原因,秋老虎真是太可怕了啊。 时间实在是过得很快,当陆满把臭豆腐从坛子里捞出来的时候,秦边也差不多要离开了。 “我说,满哥儿,这玩意儿真的能吃?”鼻孔里夸张的塞着两坨帕子的陆容实在对陆满没什么信心。 “枣子乖啊,这么可怕的东西宽宽帮你尝好不好。”陆大哥你真是够了,略微把节操捡一捡啊,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真的好么? “可是枣子想吃,满满很厉害哒,宽宽不要担心。”枣子啊,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你这样意志坚定的脑残粉儿,才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啊。 “三哥,你不是拿错东西了吧?你要是真把唐腐放坏了,阿么也不会说你的。” “你们够了啊,都躲开!” 陆家现在已经不是当年做个绿豆糕还要计较几滴油的时候了,所以陆满放心的将新鲜出炉的臭豆腐炸了个外焦里嫩,然后浇上之前就调好的酱汁,口水都要滴下来了好么? “现在闻着好像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哈?” 陆满自然第一个动筷子,秦边也被塞了一块儿。 “怎么样怎么样,能吃吗?” 陆满都不想搭理他二哥了。 “满满,啊——”枣子很直接,嘴里被塞了一小块,嚼嚼嚼,然后对着一屋子期待的眼神,“啊——” 各人只好自己动手,然后,啥都不说了,那叫一个鸡飞狗跳,臭豆腐的魅力啊。 次日清晨,秦边起了个大早,但很显然,有人抢先了。 看着灶间忙碌的身影,秦边想起当初离开秦家村的时候,也是清早,小满起来给自己做早饭,只是这一回他不会一走多年了。 “起了?” “嗯。” “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昨晚就收拾好了。” “……” “……” “那什么,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 然后又是沉默,陆满被秦边盯着有些不自在,在围裙上擦擦手,又望了眼灶间。 “我去看着锅。” “小满。” “嗯?” 陆满刚要回头,就被拽进一个怀抱里,和他猜测的一样,宽厚而充满安全感。 脸埋在对方胸口,鼻尖全是机具侵略性的味道,陆满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要挣开。 “小满,”秦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不喜欢那些媒么么,你也不许跟别人定亲。” 说完,秦边就松开了,转身走出了灶间。 陆满内心咆哮,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撂下一句就走你以为是耍帅啊,好歹给句解释啊,什么叫不喜欢那些媒么么?我更不喜欢好么,这样大清早闹得别人脸红心跳,再挥一挥衣袖只剩个背影什么的是闹哪样啊? 一直到秦边都离开了,陆满还晕晕乎乎的。再一回神,看见爹爹阿么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 他现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天他找不到人的时候,个死孩子都跟自己爹么说了些什么! 他一定是缺觉了,到底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大清早主动起来给那货烧早饭啊,欠虐! 第十九章 大匽东面临海,西北便是鹞貉,一个游牧民族为主的国家,多年来一直与大匽摩擦不断。 大匽西南方向则是寒氏国,寒氏人高鼻深目,眸色也异于大匽人的黑眸,身材高大,秦边的阿么就是寒氏人。寒氏国小力微,其民善于经商,与大匽倒没什么矛盾,但是两国之间隔着重山,商人若是在二者之间来往,则必须取道鹞貉。 桐城,就是商人们的必经关口,因此,常年受到骚扰,而换句话说,虽然没什么大的战争,但作为桐城将士,军功要比其他地方来的机会更多。 赵,是国姓。赵将军自然也不单单只是将军,他是先帝同么胞弟唯一的儿子,关键还是遗腹子,先帝瞧着可怜,便接入宫中,与当今从小养在一块儿,堂兄弟俩感情极深。 桐城实在至关重要,皇帝陛下对别人不放心,便托付给了自己的堂弟。 秦边得了赵广看中,收入军中,后来也没令他失望,秦边上了战场,便是猛虎,功夫过硬,又敢拼,于是这次赵广回京,特意带上了他。 最终,旨意下来,赵将军领了赏,秦边也沾光成了翊麾校尉。 秦边离开,陆家的生活还得继续。 中秋一过,日子就快了,眼看着就是冬至了,这天得祭祖,提前三天,梁安就带着枣子、陆满、陆盈回秦家村了。 秦家村里毕竟太久没有住人,得好好收拾。 “阿么,爹爹是不是说把老屋修过了?” “是啊,老屋虽说是砖房,可少了人气儿总是不行。” 陆家在秦家村的屋子是陆青外公留下的,三间敞亮的砖房。 刚到家,梁安也不急着做什么,先让陆满去做些吃的。 陆满毕竟习惯了上一辈子“早吃好午吃饱,晚上吃的清而少”的生活,在这里,哪怕过了十几年,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一天两顿,中午只吃点心的习惯,所以当他掌勺后,陆家中午“点心”是越来越丰盛了。 陆满快手快脚地收拾了灶间,炒了两个菜,煮了锅清汤,蒸了米糕,就端了出来,结果吃饭的时候出状况了。 枣子端着碗呢,突然就趴下来了,梁安被唬了一跳,连忙将枣子扶起来,一边让陆盈去请姚叔公,陆满也站起来,进屋收拾床铺,跟阿么一起把枣子扶进屋里。 本来,早上坐在牛车上的时候,枣子就有些蔫蔫的,梁安还当是最近累着了,哪晓得这么严重。 很快,姚叔公就来了,诊了脉。 “没事儿,就是睡着了。” 三人黑线,这是有多累啊。但姚叔公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三人立马淡定不能了。 “梁么么好福气,枣子有了,两个月。” “哎呦我的亲阿么哦,这,这一点迹象也没有啊。” 的确,这段时间,枣子胃口几乎毫无变化,根本没什么恶心反胃之类的。 “没事,这也正常,枣子身子挺好,心也宽,没啥大毛病。” “行,多亏姚叔了。” “好了,我先回了,有事儿就让人来找我。” “哎,那您慢走。” 枣子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感觉肚子有些饿,起来往灶间走,发现家里都收拾了不少。 “阿么,枣子睡了很久吗?你怎么都不叫枣子?” “没有,枣子只睡了一会儿,阿么看你太累,就没叫你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见陆宽急匆匆滴冲了进来,一进门就只顾喘气了。 “呀,宽宽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后天回来么?” “枣,枣子。” “是因为枣子有小宝宝了,所以大哥才提前回来。”实在看不下去陆宽大喘气,陆满替他说了。 “真哒,枣子都不知道呢。”枣子笑眯眯,双手捂着肚子,惊讶得不得了。 “枣子,我当爹了,嘿嘿,我当爹了,谢谢你!”陆大哥一把抱住了枣子,笑的见牙不见眼,完全没了平日里黑脸县太爷的样子。 “你轻点儿轻点儿,瞎抱什么那?” 枣子的阿么去了镇上,也收到了消息,只是来的没有陆宽那么快,晚饭前,家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三人死活不让枣子动手,陆宽更是直接把跃跃欲试的枣子打包送到了族长家里。 族长全家稀罕的不行,枣子的嫂么么李氏更是羡慕的不得了,这才成亲五个月,还不到半年哪,就怀上了,自个儿进门都三年了,还没点儿动静,虽说婆么么宽和,自己心里总不甘心的。 晚上,何么么终于赶回来了,看着枣子养的白白嫩嫩,就知道在陆家过得极好。他自己当初就是好些年才怀上枣子的大哥,所以对着儿媳的肚子很少说什么,但是当婆么么哪能跟当阿么一样呢,对枣子,他总是更担心些。 现在看来,陆家的确是个好人家,儿胥出息,关键是对自家儿子一心一意,疼到了心坎儿里,现在又有了孩子,自家枣子果然是有福气的,何么么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这么庆幸,当初没把枣子草率地嫁出去。 村里多少瞧不上枣子的,现在终于闭嘴了。 枣子自己倒没多大感觉,该吃吃,该喝喝,陆大人是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看着枣子,无奈作为公职人员,必须负起相应责任,只好每天与老婆孩儿依依惜别。 陆盈看的都要吐了,实在受不了现在这个形象全崩的大哥。 倒是陆容看着陆宽都快当爹了,也想着是不是该找个人过日子了? 陆满一个未婚小哥儿,也帮不上啥忙,只能照着大哥追着大夫穷追猛打要来的注意事项,琢磨些好吃的给枣子。 快过年的时候,枣子的肚子已经过了头三个月了,家里也都松了口气。 秦边的家书也到了,家里人除了大哥对“翊麾校尉”什么的实在没什么概念,好吧现在大哥估计也想不起来“翊麾校尉”是个啥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枣子还有里边儿的枣核儿。 总之,秦边算是当官了,陆青警告家里每个人,这事不许往外多说,尤其是在村里,秦胜这人虽然窝囊,但杜大梅可是个没脸没皮的,别到时候给秦边惹麻烦。 第二十章 陆满虽说弄出了臭豆腐,但却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可以大卖。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陆家唐腐的制作方法需要保密,所以产量很少,现在还在走高端路线,外售给各家酒楼的新鲜唐腐和唐干都不够,根本没有多余唐腐来做成臭唐腐。 几家酒楼老板也尝试了这种风味小吃,不得不说的确别致美味,但实在不宜用于酒席,所以没什么销路。 陆满有些失望,而陆容也在仔细考虑是否要扩大作坊的规模。 如果想要提高产量,势必要雇人参与唐腐的制作,这样一来,唐腐的制作方法传出去只是早晚的事情,毕竟比起本土原始豆腐,说到底唐腐也只是多了道工序罢了。 唐腐作坊的未来,事关家中生计,全家老小除了枣子跟肚里的枣核儿外,都在考虑。而度过这个瓶颈的契机来的很意外。 上巳节自然少不了荠菜花,陆家保留了祖阿么在世时候的习惯,这一天要用荠菜花煮鸡蛋吃。 这种鸡蛋吃起来有着淡淡的清香,微咸的口感极为受欢迎,反正陆满陆盈就喜欢得不得了。 二月底的时候,家里就存了许久的鸡蛋,族长家又送了不少来,结果一下子鸡蛋多的有些吃不掉了,梁安也懒得再卖掉,就索性让几个孩子自己捣鼓吃的了。 陆盈做饭的手艺向来不行,却又爱起哄,结果拿了几个鸡蛋就往作坊里跑,在糟蹋了一升豆子之后,成功将陆容逼疯。 陆满被叫到作坊的时候,就看见陆盈一头一脸的豆渣,正和二哥大眼瞪小眼。 “满哥儿赶紧来帮忙,唐腐再不做来不及了,好在这回豆子泡的多,不然尽给陆盈糟蹋光了。” “我怎么糟蹋了,这唐腐虽然卖相难看了些,口感好得很。” 陆满看了看陆盈的劳动成果,又挖了些尝了尝。 “咦?”这,这口感和前世的日本豆腐很相似啊,“二哥,我想到办法了。” 陆满话说的莫名其妙,陆容听得也是一头雾水。 其实是陆满想起前世的时候,有个大学同学曾经做过一种叫“鸡蛋豆腐”的东西,口感很像日本豆腐,自己因为好奇,还专门查过做法,现在到可以试试,只不过时间隔得太久,记得不是太准确了。 陆满将想法说了,陆容想想还真可行,如果这种唐腐真像满哥儿说的口感那么好,还真是解决大问题了。 之前一直到煮沸豆汁的步骤都不变,然后将豆汁冷却,此时向其中添加蛋液,搅匀,过筛,再倒入模具里,加热使之凝固。 陆满毕竟只是知道大概过程,具体工序则需要反复试验,好在这种鸡蛋豆腐费时较短。最终,花了一天时间,兄弟三个总算将成品弄出来了。 确定了豆汁与鸡蛋的比例,蛋液加入的时机以及最后加热凝固的时间外,陆盈还发现,如果鸡蛋去黄,只用蛋清,凝固效果更好。 陆容尝了最终产物,的确滑嫩爽口。 最终,这种鸡蛋唐腐干脆被简称为了“蛋腐”。这样一来,陆家作坊的问题就解决了大半了。 因为有了蛋腐,陆家算是保留了继续走高端商品路线的机会,而蛋腐的制作方法与传统陆家唐腐差别甚大,所以即使唐腐的制作方子流传出去也不会有所影响。 “爹爹,阿么,虽说这唐腐早晚会传开,但我想着,咱们也不能毫无准备,不如咱们抓紧时间,将作坊的名声打出去,哪怕将来唐腐坊多起来,人家也得觉得我们陆家唐腐是最地道。” 陆满实在佩服自己二哥,居然已经有了品牌意识,那就干脆提醒他打个广告算了。 “二哥不如每月向凤哕庐里送些唐腐,我们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素斋,不比捐香火钱要好?” 凤哕庐,就在素安城西南的凤哕山上,里边供奉的是霈神。 传说上古时候,上神造出了人,却只有爷儿,人们无法繁衍,天上的霈神不忍凡人消亡,便甘愿投进凡尘,化作哥儿,与凡人中的成婚,人类方能得以繁衍,因此人们求子祈平安的多是拜霈神,大匽有不少霈神庙。 而凤哕庐算是比较特别的一座,具体建造时间已不可考,几百年了,守庐的只有一个庙祝,师徒相承,倒是常有不少隐士大贤或是得道高人会在庐中常住,而一旦住进庐中修行,就必须斋戒茹素,律己极严。 陆容一听就明白了,的确,一旦他们陆家唐腐坊向凤哕庐奉送唐腐的消息传出去,想不出名都不行。 话分两头,远在桐城的秦边年后收到了家书,执笔的是陆容,信中说了很多,拉拉杂杂的生活琐事,秦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最近入了三月,鹞貉人已经安分了许多,主要是实在受不了大匽桐城的守军了,尤其是秦边带的那三百人,各种缺德阴损的手段,真是怎么能赢怎么来。 “信里说什么了?看你笑的这么开心。” 秦昌看着自个儿儿子拿着家书,一脸暖意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因为一些不得已,没有从小照顾儿子,毕竟是亏了他的。 之前秦昌已经知道了自己弟弟弟胥做的那些事,心里对陆家也是感激的,只是看着儿子对着别人比对着亲爹更亲,心里还是难过的。 “爹,你坐,”秦边先给秦昌让了座,又到了水,才笑着答道,“陆容说,大嫂么么有身孕了,估计六月时候家里就有小孩子了。” “这么快?陆家倒是好福气。” 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秦昌比着陆青还大上几岁,人家都当爷爷了,自己儿媳妇还没着落呢。 倒也不能说没着落,自己儿子是个死心眼儿,认准了陆家大哥儿,只是桐城离着素安千里不止,又不能常回去,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年才能抱上孙子了,哎! 秦边丝毫没有感受到身边老爹的复杂情绪,只是琢磨着,最近鹞貉人挺消停,自己是不是能磨着将军给个假,回去探个亲。 第二十一章 赵广视秦昌为知己好友,他自己只有一个王君,也是多年无所出,所以一直是拿秦边当做子侄辈来看的。 秦边打仗是出了名的零败绩,也是出了名的没脸没皮,这会儿把战场上的磨缠功夫用在了赵广身上,就为了能回趟素安。 赵广实在吃不消,无奈之余对被秦边看上的那个小哥儿也有些好奇。 要知道,在桐城这地界儿,秦校尉是出了名的冷面无情,面对少哥儿小么么们从来是不假辞色的,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哥儿求到了自个儿面前,还真是稀奇了。 磨了十来天,赵广没松口,秦边倒是又收了封信,还是陆容执笔,告诉秦边四月份陆家要去京城开铺子,关键是陆满也会去帮忙,所以如果秦边此时回来,恐怕就见不着陆满了。 来信之后,果然秦边对于回乡没那么积极了,赵广好奇之下,打听了缘由,想了想,便遣了秦边回京呈递折子,之后也不必急着回来,放他半个月的假。 边关的情况是要定期向朝廷通报的,也有专人呈递。换做平时,秦边只对提刀打仗来劲,这种事是理都不理的,这次不同,赵广刚说完,便催着自家将军赶紧写折子。 三月二十四,秦边从桐城出发,除了公务之外,还带了赵广给嗣沂王君的书信——赵广封号便是嗣沂王。 陆容本来只打算扩大唐腐作坊,去永宁开铺子,还是闻涛居的沈掌柜找到他提议的。 后来陆容仔细想了想,永宁毕竟是京城,那里聚集了天下绝大部分的贵人,如果陆家唐腐想要打出名声,永宁的影响力绝对要比素安大得多。与其将唐腐做成素安特产,再继而传入京城,到不如干脆就先从永宁将唐腐做大。 难得此次还有闻涛居的靠山相助,陆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至于闻涛居为何如此帮衬陆家,陆容也有疑惑,但梁安却很笃定地告诉儿子,闻涛居可信,陆容不愿过多探听阿么的过去,所以对原因不在追究。 四月初六,永宁的第一家唐腐铺子开张了,位置倒不是顶好的,却离着京里的闻涛居近的很,铺面也不大,铺子后头便是挺大的作坊,铺子门口是大大的四个字“陆记唐腐”。 因为素安的作坊也要人,所以这次跟着陆容来京的只有陆满和宋勉。 宋勉在陆家的作坊里已经工作了半年多了,他人聪明,手巧,也勤快,这次开新铺子,老作坊里愿意跟随的只有他一人。 宋栓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成熟了不少,知道自己阿么跟哥哥都不容易,也进了陆家作坊做工,努力赚钱的同时,也没放弃念书,后来还是陆宽看他颇为上进,便时时指点一些。 这一次,宋勉为了不耽误弟弟,便执意将他留在素安,也好照顾阿么。 陆家初来乍到,唐腐销路尚未打开,所以依旧只供给闻涛居,当然,价格比之素安原价要降低了许多,同时还向京城闻涛居的掌柜——周掌柜推荐了蛋腐。 周掌柜之前便听说了素安闻涛居的特色菜,如今自己酒楼也能出售,自然对陆记唐腐的东家和颜悦色,而且陆容还承诺,一旦陆记唐腐规模扩大,唐腐的价格还会更加优惠。 至于陆记推荐的蛋腐,周掌柜也表示十分感兴趣。 两家谈妥后,陆容算是松了口气,送走了周掌柜,回身进了作坊,就看见陆满正手把手地教宋勉做蛋腐,宋勉学得也仔细,偶尔还拿纸笔写写画画,记着什么。 教宋勉这件事,是阿么同意的,一来是宋勉的人品还是可靠的,二来么,是宋勉对自己的弟弟十分着紧,而现在宋栓还要仰仗陆宽,因此也不怕他有其他心思。 四月初九的时候,秦边到了京城,虽然想立即就去见小满,但好歹理智犹存,知道公务要紧,之后又将赵将军的书信送到嗣沂王府,拜见了嗣沂王君,天色都已经不早了。 嗣沂王君家世并不煊赫,性子温和,与嗣沂王赵广两人感情极深,对这个赵广十分欣赏的少年,也是喜爱的很。 王君看了信,算是明白了秦边回京的缘故,对着这个叫陆满的哥儿也好奇起来,想要将人请来见一见,又怕太过唐突,还是身边的乳么么陈氏给想了办法。 “王君可还记的前日进上来的一道菜叫做文思唐腐的?当时王君吃着说好,还夸奖了厨郎。”陈么么开口提醒。 “是了,本以为是厨郎想出新鲜东西,却原来是闻涛居里的招牌。” “奴听说,这道菜的主料唐腐,就是羊皮胡同里的一家叫陆记的铺子才做的出来。” “陆记?”陆记,陆满,王君似乎有些明白了。 “这陆记的东家叫陆容的,便是这位陆满哥儿的二哥。”见王君想明白了,陈么么便也不再卖关子,“王君不如遣了人去陆记采买些唐腐,叫陆家哥儿送来便是。” “也好,就这么办吧。” 次日,秦边天不亮就往陆记跑,到了门口就梆梆敲门,吓得铺子里的伙计以为出了什么事,差点不敢开。 陆容开门一看是秦边,惊讶之余只剩无奈了。 “我说,秦大人,你看看这天色,我们陆记还没开门呢!” “咳,那什么,我早起习惯了。”天知道,他昨天一想到能见着小满了,根本没怎么睡。 陆满自然不能再睡了,起来洗漱后,出来就见到了许久未见秦边,一想到上次分别时候的事情,就尴尬的不行,陆容已经自认为识趣的躲开了,屋里只剩两人。 “你,那个,吃早饭了吗?” “没。”好吧,秦边你一遇见小满就话语不能是要闹哪样,多说两个字啊。 “哦,我也没吃哪,呃,你要吃点什么,我去做。” “想吃烫饭,还想喝羊奶。”是当初秦边还在秦家村时,每天吃的东西。 陆满闻言猛然抬头,正好看见秦边低头看着自己,两人离得很近,秦边身材高大,站在骨架小巧的陆满身前,似乎将他完全罩住了。 陆满突然有些慌乱,一把推开秦边,往灶间跑了。 站在灶台前,陆满边等着饭好,边出神。 上次因为秦边的举动太过突然,而自己又有心逃避,陆满并没有深想,而再次见到秦边,陆满显然不能再躲了。 其实身为小哥儿,嫁人生子是必经之路,陆满一直以为自己想得很开,但是当看着一个个媒么么来家中时,心里不是不膈应的。 然而,当秦边对自己表达出想要在一起的意思时,说老实话,心里乱归乱,不可否认是有一些庆幸的,毕竟秦边是自己熟悉的人。 这次见面,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得知秦边为了自己特意来了京城,陆满心里居然除了惊讶还有一丝丝甜意跟羞涩,羞涩你妹啊!但陆满却没法骗自己。 上辈子,陆满还是温憧的时候,从没喜欢过什么女孩子——当然更没喜欢过男人——结果现在居然因为一个男人的举动而感到羞涩:“难道自己其实是喜欢男人的,只是以前没发现?” 秦边进了灶间,看看锅灶,又看看明显不在状态的小满,捏了捏他水嫩的脸颊: “不点火,你就是等到明年,这饭也熟不了。” 陆满猛然回神,捂着脸看着锅灶有些羞恼,更可恨的是,脸上被秦边捏过得地方不知怎地,竟热乎乎的,连带着整个脸颊都热了,真是烦人! 第二十二章 早饭当然不可能真的烧到明年,饭锅一滚就好,陆满将饭盛出来晾着,招呼陆容宋勉一起吃早饭。 永宁地处素江以北,这里的人大多以面食为主,所以现在陆家的饭桌上也有馒头,还有一碟儿腐乳,一碟儿酸豇豆,虽然没有羊奶,但陆记里头的豆浆豆脑管够。 这大概是秦边这半年来吃的最舒心的早饭了。 早饭过后,陆满便没工夫搭理秦边了,他可不像某些人闲得很,作坊里不少事情等着做,宋勉做蛋腐还没上手——当然,是不是真的忙到连说话的时间都无,也只有陆满自己心里清楚了。 秦边倒不在意小满是不是不理自己,颠颠儿地跟在人家身后打下手,一脸的怡然自得。 宋勉没见过几面秦边,甚至之前都不知道他叫什么,本来还以为是东家的兄弟,现在看来倒像是满哥儿的夫胥多些。他见两人虽然不说一句话,动作间又颇为默契,自己站在一旁反显得有些碍眼似的。 作坊里的尴尬氛围陆容是丝毫没感受到,他正在前边铺子里接待一位特殊客人。 “陆掌柜不必多虑,王君只是觉着唐腐味美,想要见一见是何人能够做出来的。” “这位管事的话陆某明白,只是担忧,怕舍弟没什么见识,倘若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王君和善,必不会计较的。” “如此,请您稍等。”知道此行恐怕是避免不了了,陆容索性也不在推脱。 嗣沂王府,王君得知已将人请了来,便将手中的账册撂在一边,让陈么么将人引到花厅之中。 陆满只一个人来的,早上二哥拜托了半天,自己又实在还没想好与秦边如何相处,现成送上的借口,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进了嗣沂王府,心里虽是好奇得紧,陆满也没有抬头四处张望。 陈么么将规矩细细与陆满说了,见他聆听仔细,对着这嗣沂王府里泼天的富贵也没有太显出什么不上台面的样子,心中先是高看了不少。 到了花厅,等候不久,王君就来了,陆满见了礼后,便被王君叫着坐下。 “我听么么说,你乳名是叫满哥儿的?” “回王君的话,儿的乳名是叫满哥儿。” “今年多大了?” “儿尚未满十六。” 就这么跟王君一问一答的,陆满越发觉得不对劲,这半天也没绕到陆记唐腐上头啊?这嗣沂王君到底是叫自己干啥来了。 嗣沂王君倒是对着满哥儿越看越喜欢,他早年的时候也是生养过一个小爷儿的,只是没养住,五岁的时候夭折了。 从来这富贵人家的公子郎君们,虽说有规矩管着,难免都带着些骄娇二气,王君实在喜欢不起来,倒是对着与嗣沂王性子颇相像的秦边很是爱护,如今见到满哥儿乖巧的很,更是心喜的不行。 陆满是揣着一肚子疑惑,带着不少的赏赐告辞的,嗣沂王君的心情倒是颇好,点心时候用的比平日里多了一碗莲子羹。 陈么么知道自从大郎君夭折后,王君的身子就一直不好,难得看见胃口不错,心里对陆家大哥儿好感又多了一层。 “王君难得如此高兴呢。” “是啊,满哥儿倒是好孩子,难怪守逸看中。”守逸是秦边的字。 “看来是秦校尉与王爷王君有缘哪,连相中的哥儿也是好性子的。” “也是,哎,若是大郎还活着,也该有守逸这么大了,也到该操心媳妇的时候了。” “王君,奴看着那陆大哥儿倒是有些面善。”知道自家王君想起儿子又要一阵伤心,陈么么赶紧转移话题。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是了,本还以为是我少见外人的缘故,算了,想来也是有缘吧。” “王君说的是。” 说了不多会儿话,王君觉得乏了。 陈么么伺候着王君歇了午觉,心里叹了口气。 十多年了,王君一直膝下空虚,但是王爷却对他十分敬重,始终守着王君一人,不肯纳侍。 随着年纪越大,王君越是觉得家中清冷,像今天这样高兴的时候越发少了。 回到陆记,秦边得知是王君将陆满请了去,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他是聪明人,之前在桐城时候,赵广就显得对陆家好奇的很,这次带了信,让王君出马,满足好奇心什么的一点都不奇怪。 而陆记算是在京中打出名声了。 十四年前嗣沂王家的大郎过世,王君也跟着大病一场,险些熬不过去,王爷觉得是因为自己多年杀戮太重,伤了家里人,十分愧疚,执意辞了将军之职,后来,还是王君大义,将王爷撵回了边关,而自己却为王爷祈福,开始茹素。 这件事在京中几乎无人不晓,对嗣沂王君也是感激敬重的,如今,嗣沂王君都夸奖了的,自然是好东西。 陆容没料到这一趟居然还有意外收获,既然名气已经有了,作坊招工的事情也要加快了。 后来,王君又见了陆满一回,当然秦边负责专程护送,这样一来,陆满也算是明白了,这买唐腐是假,相媳妇是真! 不过,自第一日之后,秦边虽是一直粘着自己,倒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陆满松了口气,但又有些别扭。 晚间时候,秦边就回去了,他有自己的地方住,只是每天定点来陆记报道。 陆满心里乱糟糟的,有些睡不着,就披了件衣裳,想到院子里坐坐。 没想到院子里到已经有人了。宋勉搬了把躺椅,旁边的石桌上还放着酒菜。 “你居然喝酒。” “这有何奇怪的?” “你不是哥儿么?怎么还……” “谁规定哥儿就不能喝酒了?你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宋勉递了一杯给陆满,“尝尝,我自己拿梅子酿的。” 陆满接过来尝了口,酸酸甜甜的,真不像酒。 “你说的对,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怎么了?有心事啊?” “嗯,就是有些事情,明明能想通,但就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 “嗤!那就是没想通。” 陆满笑笑不语,是啊,没想通。可是,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问题,总用把前世的标准来衡量一切,就好像自己看到宋勉喝酒,觉得他还年幼,其实明明这个年纪他都已经要嫁人了。 “哎,阿勉,你不嫁人么?” “嘿,你个坏东西,这是小哥儿说的话么?” “反正也没别人。” “嗤,当然嫁了,我总不能赖着宋栓一辈子。怎么?你怕呀,我看秦边人挺不错啊,听说还是当官的。” “可能吧,我好像真有些怕。”这是第一次,陆满坦然的说着自己和秦边的事,没有否认,“我知道他人很好,我也拿他当家人一样,但是成亲……” “你烦的可真多,既然愿意一起生活,这不就够了,夫夫两个,不就是扶持着过日子么,你还想怎样,要死要活,那都是话本儿里写着逗趣儿的。” “你倒是看得开。” “不是我看得开,而是人啊,经历的一多,眼界也不得不开了。”宋勉想着自己从前不也是一个整天做梦的大家公子么。 第二十三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抱着不大的小酒壶,居然妄图用跟果汁似的梅子酒借酒消愁,虽然两人愁的地方不同。 梅子酒虽然喝起来没什么酒味,但毕竟不是真的果汁,况且小哥儿的体质摆在那里,两个人还是醉了。 第二天早上,陆满发现自己居然是在自己屋里醒来的,还觉得奇怪,难不成自己喝醉了还知道回屋?总不会是宋勉把自己送回来的吧,他倒得可比自己早。 秦边依旧按时来陆记报道,简直连现代人打卡上班都比不上他准时。 陆满经过前一晚与宋勉两人叨咕的那些话,已经想通了不少,自己虽不能说对秦边有多少爱意,但喜欢是肯定的,不必追究这种喜欢是什么,至少这种喜欢让他不排斥嫁给秦边。 秦边立刻就觉察到了不同,小满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明显已经不想前两天那么回避自己了,心里一阵高兴之余,行动之间更显狗腿。 陆容实在看不下去了,但是心里又不得不承认,微微的有些嫉妒。 哎,老四早定了,现在连满哥儿都有了着落,好像家里只有自己是孤家寡人了,切,他才不在乎。 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人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出双入对了,陆满扩建作坊,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多,而陆满宋勉又都是小哥儿,不宜出头,其他伙计又不顶事,还不可劲儿地使唤秦边?而陆满有时候则被秦边拖着一起出门,借口办事,实则游玩。 “真是太不像话了!!!放着自家可怜的兄长累死累活,自己居然出去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宋勉黑线,实在不想搭理东家,无奈陆容显然不识趣,老是跑到宋勉跟前抱怨。 “哎!哎哎!!宋勉,宋勉!” “东家,什么事?”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东家,我还有三本账册要看,看完之后还要把今天的蛋腐做出来,您要是能赶紧找个账房回来,我一定仔细聆听您的教诲。”宋勉边说边抱着账册转移地点。 陆容被噎住了,只好悻悻的转身出门招人,一定要找个账房回来!!! 另一头,秦边陆满两人办完了陆容交代的事情,见时间尚早,便干脆在街上好好逛逛,尤其是陆满,对着街上的铺面摊子,好奇的很。 永宁到底是京城,街市上不仅有来自各地的商品,甚至连寒氏国的东西都不少见。 两人走走停停,此时已是酉时,各处的酒楼也渐渐开始热闹,而街上的人也开始多起来,两人难得气氛不错,秦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前头一阵喧哗,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反正人头攒动,拥挤的很。 陆满有心想要绕道,无奈回陆记这是必经之路。 “没事,先去看看。跟紧我,别走散了。”然后秦边极其自然地牵着陆满的手,真是非常的有心机。 陆满倒是没在意,跟着秦边往前边走去。 离得老远,就听见一个声音,捻捻腻腻的,又偏偏要显出威风来,让人觉得分外不舒服。 “拦着咱们大郎君的路,大郎君宽宏,不计较,你还想怎样?” “你们,你们当街纵马行凶,没有王法了吗?” 好吧,果然恶霸行凶什么的在任何年代都值得围观,众人虽说内心不平,却畏于权势,少有敢出面的。 “又是那个梁大郎?” “可不是,作孽哦。” “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穷亲戚,逞什么威风!” “诶诶,这话我们可说不得。” 路人议论纷纷,陆满却只想赶紧离开回家,人群却越聚越多,好在还有秦边护着,但是还是挤出了一身汗。 终于出了人群,陆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收还被抓着,像被蛰了似的,赶紧抽回来。 秦边有些可惜,被发现了啊,不过看着小满红红的小耳垂,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半个月的假,事实上并不久,秦边甚至觉得好像昨天才与小满见面,如今就要分开了。 陆满也有些舍不得,之前不是没分别过,但是这一次好像格外难过。 “小满,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陆容懒得很,你不要什么都听他的,有事就让他自己去做。” “嗯。” “到什么地方都不要一个人,京城不比素安,别让我担心。” “嗯。” “别老想着别人,不要一个人的时候就不好好吃饭,你太瘦了,要养胖一点才好。” “我哪里瘦了,就是骨架子小。” “听话!” “哦。” “宋勉人不错,见识比你多,年纪也比你大,你跟他做朋友很好,不要随随便便结识其他人。” “知道了。” 陆满就这么,秦边说一句,他答应一句,明明是平常绝对嫌烦的话,现在听着,非但不嫌弃,鼻头还有些酸酸的,真讨厌! “小满。” “嗯?” “下次回来……”就嫁给我。 “什么?” “没事,下次回来再说。” “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我会尽快。” 鼻子里又是熟悉的味道,陆满这一次没有慌张,反倒对着秦边的怀抱,有了一点点贪恋,真的只是一点点。 陆容本来站的挺远,听不大清两人在说什么,只是看见秦边突然就把满哥儿搂怀里了,他不干了,那是我弟弟,有你这么占便宜的吗,撸着袖子就像冲上去把人分开。 “哎哎哎!东家,你干什么哪?”宋勉好歹给拉住了。 “干什么?他搂我弟弟你没看见啊?” “哎呦喂,我的东家哎,你有点眼力见儿啊。”本来宋勉正看到感人处,手帕子都拿好了,就等着抹眼泪儿呢,这台下观众冲上去算怎么回事儿啊! “眼力见儿?那是什么,能吃?” 宋勉一脸便秘的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好死死拉住陆容,不让他冲动。 那边两人很快分开了,宋勉稍一松懈,陆容就嗖的窜了出去,拉着宝贝弟弟就走,看都不看秦边一眼。 陆满那点子刚酝酿没多久的离愁,完全被自家二哥给“二”没了。 宋勉捂脸,这种东家,到底是怎么把陆记给开到京城来的?自己完全被陆容蠢到了好么。 第二十四章 陆记招工扩建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唐腐已经算的上是家喻户晓,尤其得到了京中各大庙宇,还有就是不少权贵人家的青睐,这种多是因为家中的有人茹素。 虽然现在唐腐的售价已经低了不少,但是在还没有竞争的情况下,仍是比较金贵的食品,陆记的利润,几乎是比在素安的时候翻了几番。 一切渐渐走上正轨,陆满也不打算在京中多逗留了,便打算赶在端午节前回素安,况且再过一个多月,枣子也该生了。 本来宋勉也该跟着回去的,可惜半个月过去了,陆记的账房始终没有找来,宋勉只好继续顶缸。 最终,陆容雇了人护送陆满一人回素安。 五月初二。 梁安已经来来回回往院门口张望了好几回了,陆青没事找事地拿竹篾子编着什么,天知道那两根篾子都给他折腾了一上午了。 “青哥,你说怎么还没到啊,小二子信里说今天该到了啊。” “哎呀,你急什么?这不才早上呢么。” “你说小二子也是,满哥儿回来,他也放心他一个人?” “回来我说他,你也别瞎操心了,满哥儿一路有人护着,出不了事儿。” 刚进城门的陆满是一点没觉得自己独自回来有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前一辈子他十二岁的时候就知道一个人坐飞机去父母那儿了,京城到素安这八百里路,他还真没当回事。 终于陆满安全到家了,梁安跟陆青心里的大石才算落了地。 “你这胆子也忒大了,啊?你一个小哥儿,也敢自己一个人上路?”梁安一边帮着陆满收拾东西,一边数落着。 “阿么,我都这么大了,能出什么事儿啊。” “你说的?你可是小哥儿,要换你哥,他就是一个人跑到楼城去,我都不操心。”楼城是寒氏国的国都。 虽然被阿么念叨,但是陆满还是觉得暖心,他不是真的十五岁,知道被家人关心是多么可贵的事情。 “知道了阿么,我以后不敢了。” “你要真听进去才好。” “对了,阿么,你怎么在家呢?枣子不是快生了?我还以为你在大哥那儿呢,那些个请来的么么,你放心啊?” “哪能放心啊,我也是刚回来,歇两天,这两天你何么么去照顾枣子了,他家人多,过节也不操心,替我两天。” 回家真好,阿么深怕陆满路上累着了,什么都不让碰,就让他在屋里歇着,陆满也难得幼稚了一回,缠着阿么撒娇,说晚上要跟阿么一起睡,吓得陆盈还以为自己三哥给人掉包了。 现在陆家住的房子很大,陆宽也搬出去了,陆满和陆盈也就都有了各自单独的房间。 晚上的时候,陆满跟阿么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我听你二哥说,秦边去看你了?” “什么叫看我,你听二哥瞎说,秦边是去京里有正事儿,然后顺便来铺子里看看。” “顺便?什么正事儿要在京里一呆半个月?你呀,也别糊弄阿么了,上回秦边走的时候都跟阿么说了。” “他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说打小就看上你了,想娶你过门儿呗。” “……”陆满只感觉连脖子的火辣辣的了。 “阿么问你,你到底怎么说?” “阿么……” “你跟盈哥儿早晚是要去别人家的,秦边毕竟是我跟你爹知根知底的,你要是愿意,阿么也放心些,但若你不愿,阿么自然也不会拗着你的意思答应。” “阿么,其实秦边挺好的。” “行,阿么明白了。说实话,要是早几年,阿么真不能答应。你也别怪阿么势力,那时候秦边连自己都顾不上,不说别的,秦边家里那些个糟心亲戚就够你受的。不过,现在好了,秦边也算有出息,也能护得住你,阿么也算能放心了。” “阿么,我都明白,不过我这儿你急什么呀?上边儿不还有个二哥么?” “哎呦,你别拿你二哥来给阿么添堵啊?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啥样儿的天仙,当初你大哥拖着不说亲,好歹大家都知道他心里有个枣子啊,你二哥呢?” “……”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插嘴,少不在意就会引火上身,陆满闭紧嘴巴,老老实实听着。 “我呢,也不想你二哥找个什么富贵公子,我指望着,他能找个照顾他,识大体的就行,最好两个人能互相帮衬着,唐腐坊里的事多,你二嫂么么得能干些……” 陆满很快在阿么的声音里睡着了,至于陆容的事情,他实在爱莫能助了。 次日,陆满拎了一大包东西,去大哥那里看枣子,都是在京城的时候买的各种小玩意儿,用来哄侄子的。 枣子看着面色挺好,就是肚子大的有些吓人,自个儿倒是没见长多少肉,看见陆满来了,高兴地不得了。 陆满看着枣子,好吧,准确的说是看着枣子的肚子,一脸敬畏。虽然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世界小哥儿生子的事实,但是亲眼看见,而且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感觉还是怪怪的。 “满满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枣子好想你,嗯,枣核儿也想。” “枣核儿?”陆满一脸黑线。 “嗯,宽宽告诉枣子哒,枣子肚子里的就是枣核儿!”枣子还一脸“宽宽真聪明,好腻害”的表情。 “好吧,说到枣核儿,我这里还真有样东西挺合适。”陆满在带来的东西里一阵扒拉。 “都是带给枣核儿的礼物哦。”枣子看着被扒拉出的各种小玩意儿,一脸眼馋,然后好像做了很大的决定似的,一脸严肃地拿起拨浪鼓摇了摇,“枣子先试试看吧,因为枣子是阿么,宽宽说的对,当阿么真的辛苦呀。” 陆满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大哥到底都教了些什么给枣子啊!!! 终于,陆满找到了,是一个枣核雕,雕的是一个胖娃娃,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胜在精巧有趣。 枣子一看就爱不释手:“呀,是枣核儿!给枣子的?” “喜欢吧?” “枣子很喜欢,谢谢满满。” 第二十五章 壬申年六月初六,这天与往日一样,今天轮到陆盈在家,陆满去了作坊,现在陆容不在,作坊全靠他和陆盈照看着。 傍晚时候就去大哥那里了,最近枣子有些恹恹得提不起精神,梁安跟和阿么都有些担心,便连日的守在枣子身边。 进门后,看见枣子真吃着鸡汤,脸色看着比前两日要好的多,陆满也放心了些,两位么么见有陆满陪着,便打算抽空歇口气。 “满满。”枣子突然放下汤碗,脸上难得不见了笑容,皱了皱眉头,喊了陆满一声。 “怎么了,鸡汤喝不掉了?” “嗯,不想喝了,满满,枣子的肚子有一点点难过。” “哪里不舒服?疼吗?”陆满一听立马紧张起来。 “嗯,现在好点了,一会儿疼,一会儿不疼的。” “我去叫产么么,你等等啊”枣子生产就在这一个月了,陆宽早早将产么么请进府里候着,陆满不放心,还是打算跑一趟。 结果,还没出门口,就听见枣子带了哭腔的声音:“满满,裤子潮了。” 陆满一听就慌了,枣子从小就很少哭,后来更是被陆宽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着,声音大点儿都没有过,这一声儿哭腔着实吓到了陆满,也顾不上出门了,陆满一边抓着枣子的手安慰,一边扯开嗓门儿就喊阿么。 梁安跟何么么就在隔壁,这头刚有些眯瞪,就听到自家满哥儿的嗓门儿,自己儿子自己明白,打小可从来被这样儿过,梁安一个激灵,扯着旁边儿的何么么就往枣子那边走。 进屋一看,两个年轻哥儿,都是不经事的,一个吓得眼眶都红了,只知道喊满满,另一个也好不到那里去,抓着枣子的手,一个劲儿地说:“没事啊,一点事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好在不一会儿,产么么来了,陆满是个未婚哥儿,给撵了出来,站在门口,半天回不了神,这,这就生了? 陆家其他人接到信,也都赶过来了,陆盈毕竟才十五,本来就害怕,看见一向稳妥的三哥都愣了,更是心慌。 陆宽到了产房门口,没听见里头有声音,急得跟什么似的,扒着门框就朝里喊:“枣子别怕啊,宽宽在这里呐。” “宽宽,枣子疼。”枣子委屈得不得了。 “枣子不怕啊,咱们就生这一回,以后再也不生了,啊。”一听见自个儿的小枣子都疼哭了,陆宽心疼的不行,恨不得自己替他生。 “枣子要生的。”枣子疼痛之余,居然还很认真地答话。 “好好,都听枣子的。” 听见这小两口的对话,产房里的人愣是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门外的陆满跟陆盈也是听得一脸黑线,陆满回神了,陆盈也忘了害怕了,先前的那一点点紧张气氛全给这两口子捋没了。 一直到亥时一刻,屋里总算是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屋里屋外的人都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产么么抱着个小包裹,出来了让陆宽看了。 “恭喜大人,大小平安,是个小爷儿,六斤重。” “枣子呢?” “夫人胎养的好,生的顺利,没遭多大罪,只是因为头胎,耗费时间长些,现在已经累得睡了。” 陆宽这才接过儿子,显然之前训练过,陆宽抱得很是上手。陆满陆盈可不敢碰这种软绵绵的生物,只是凑在陆宽身边看看。 枣核儿嫩的不得了,眼睛没睁开,小嘴时不时吧嗒一下,倒是没刚才哭的那么凶了,估计正在中场休息。 京城,陆容收到消息已经是六月初十了,得知自己已经荣升叔叔,兴奋地恨不得马上回去看一眼自家大侄子。 宋勉实在看不惯陆容一脸傻样儿,抱着账册子,冷声道:“嘿嘿,回神了啊,当个叔叔,怎么乐得跟当了爹似的。” “我乐意,怎么,嫉妒啊,我有侄子了,你有吗?” “你放心,我一点都不嫉妒,行了,东家,为了能回去赶上你那宝贝大侄子的满月,赶紧干活儿吧,啊?” 陆容算是看出来了,现在宋勉是一点儿也不把自己这个东家放眼里了。 “当初那个一脸耿直,为了弟弟卖身(?)还债的可怜哥哥到底去了哪里?眼前这个嚣张的哥儿到底是谁?”话说的真是特别痛心疾首。 宋勉实在不想搭理抽风的东家,自己当初答应来京城帮忙的决定,果然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导致的。 另一边儿的桐城,虽然晚些,但六月十五的时候,信也送到了,这一回是陆满的亲笔信,先不管内容是什么,光看着字迹,秦边就乐了好久。 秦昌看不下去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直接一把抢过信纸,结果读了之后,心里不舒服了,虽然早就知道陆青要当爷爷了,但之前毕竟孙子没落地啊,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大胖孙子抱手里,秦昌心里实在有些酸。 “哎,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媳妇娶进门啊?” “我倒是想呢,这不回不去么。” “哎,也是,你说你爹我当初到底是哪里想不开非把你拉军营里来?要是还让你跑商,说不定,我也抱孙子了。” “不可能!小满上边儿还有个二哥呐,我都不急,跟着瞎起什么哄?” “个臭小子!” 枣核儿的大名有他爹提议,经过他爷爷和祖阿么的审核,最终确定为陆恪,希望他今后能够为人正直谨慎。 枣核儿这个宝宝实在很好带,只要吃饱喝足就是乖乖睡觉,每次哭起来总有原因,不过他要么不哭,一哭就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架势。 何么么算是彻底放心了,儿子嫁得好,婆家也是疼人的,外孙长得也壮实。 枣子的爹爹也来看过枣子跟枣核儿了,作为爹爹,他不能跟阿么似的老往出嫁的儿子这里跑,尽管心里疼的不行,也只能偶尔来看看。 枣子现在有子万事足,连最喜欢的宽宽都要靠边儿站,于是被冷落的宽爹只好化心酸为动力,用心工作,养家糊口。 陆满渐渐也习惯了枣核儿这种生物,虽然软的好像一捏就碎,但是抱在怀里的时候真的是心都软的化成水了。 似乎孩子什么的,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第二十六章 六月心里,几乎没什么人愿意往外跑,但是梁安却是顶着日头也开心。这时候的东西放不住,梁安为了给枣子补身子,几乎是天天往外跑。 这日,梁安刚从马掌柜的铺子里出来,手上还提着不少东西。 “哎,亲家,亲家!” 梁安听着这声音耳生得很,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是叫自己,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杜大梅那张大脸。 “瞎喊什么?谁是你亲家?” “哟,梁么么,你这话说的,这镇上谁不知道,你家大哥儿相中了我家秦边啊?秦边那孩子阿么死得早,我跟他叔还不就是他亲爹么吗?咱们可不就是亲家了。” 看着杜大梅那张让人倒胃口的脸,梁安倒给气笑了: “亲爹么?哼哼,我倒头一回见这世上还有不给孩子饱饭的亲爹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啊,梁么么,当年那不是……” “行了啊,杜大梅!”梁安也不等他废话,直接开口道,“莫说我还没应下这门亲,就是真看上了秦边,他上头还有他爹呢,有你什么事儿啊?” 撂下话,梁安就走了,看都没看被甩在后边儿的杜大梅一眼。 一进门,陆青就看见梁安居然黑着个脸,抱着茶壶咕咚咕咚灌了不少凉茶,嘴里还嘀嘀咕咕。 “真是没脸没皮了!” “怎么了,脸黑成这样,出门踩狗屎了?”这是遇上什么糟心事儿了? “还不如踩狗屎呢,我遇见杜大梅了。” “理他了?” “他喊得我,起先我都没听出来,街上那多人,拽着我就喊亲家,还说拿秦边当亲儿,我呸!” “行了,你跟他生什么气,他就那么个玩意儿。” “哎,青哥,你说是不是他知道秦边的事儿了,要不怎么突然巴巴的要认儿子?” “应该不是,我估计,别是打哪儿听说了秦边跟满哥儿的事情吧?你别忘了,咱老大可是县太爷。” “也是。不行,得拦着他们,别到时候枣核儿满月再出什么幺蛾子。” “那我回村一趟,这事儿告诉枣子爹一声就行。” “也好。” 陆满陆盈正陪着枣子说话,枣子还不大能出门,这边儿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杜大梅居然开始打他们家主意了。 枣核儿长开了,粉嘟嘟一团,还是不大爱睁眼,但是眼线很长,估计眼睛不小,现在还看不大出长得像谁,但是手指长长的,估计以后个头小不了。 “枣核儿真好看啊,要是生孩子不那么疼就好了。”陆盈看着枣核儿,恨不得抱回家里。 “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啊,又想有个大胖儿子,又不肯受苦。”陆满现在抱枣核儿已经很熟练了。 “那凭什么是小哥儿受苦?怎么不让大哥疼一疼啊?” “不要,宽宽怕疼!” “嗤,我大哥才不怕疼呢,枣子瞧你那点儿出息啊,难怪我哥把你吃的死死的。” “宽宽对枣子很好的!” “有多好?” “比平平对盈盈好!跟边边对满满一样好!!”枣子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重点抓的,稳准狠啊。 “好你个小枣子,我是替你抱不平呢,你倒拿我开涮是吧?” “行了,你俩从小吵到大,枣核儿都有了,消停消停吧。” 那天枣子生产,受刺激最大的居然不是陆满,而是陆盈,本来已经快商议婚事了,结果给吓得死活不肯嫁了,好在柳海平家里好说话,又想着,反正陆盈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也不急。 其实,大匽虽说也有长幼有序的说法,但是也不是硬性规定,本来爷儿和哥儿的比例就不等,哥儿总是不愁嫁的,要真是按着顺序下来,总不能因为上头的爷儿讨不着媳妇,就不让家里的小哥儿出门子啊。 七月初六,枣核儿满月,陆容好歹赶回来了,铺子里请了掌柜,倒不用担心,临走时候总算找了个账房,于是也把宋勉捎回来了。 席上请的多是原来秦家村里的人,秦胜家的当然没来,还有就是陆宽的一些好友故交。 结果当天还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秦昌。 因为事先没得到消息,陆青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给秦昌介绍几个孩子。 当初,秦昌是陆青儿时不多的玩伴之一,对于自幼失怙的陆青来说,细心稳重的秦昌一度占据了他心中父兄的位置。 “大哥?” “好你个陆青啊,居然都当上爷爷了?”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正好有空,就回来看看,边儿的事,我都知道了,多亏你了。” “大哥你跟我还说这话?”陆青拉着秦昌进门,带着孩子们一一见礼,“这是我家老大陆宽,老大媳妇枣子,这是老二陆容,老三陆满,老四陆盈。这个小的就是枣核儿,大名陆恪。” 几个人都上前见了礼,秦昌也给了见面礼。 秦昌当然不只是回来参加枣核儿的满月礼的,当初他十六岁离家,之后爹么过世回来了一回,再后来就是送秦边回来,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所以与秦胜一直没分家,这趟回来主要是为这事。 反正秦昌也不图老家那点东西,早早分家,也省的秦边日后成了婚再来麻烦。 另一方面吗,自然是为了看看未来儿媳妇的。 长得倒是小巧巧的,陆青梁安长得都周正,陆满自然也差不到哪去,白嫩的娃娃脸,温温润润地站在那里,让人看着就舒服,听说还烧的一手好菜。 秦昌满意了。 西北边正在吃沙子的秦边,起先对于老爹消失还没大在意,因为有时候两人各有任务,也不大能凑一起,只是这两天将军看自个儿的眼神实在太不对了。 最终得知老爹居然闷声不吭地回了素安,秦边怒了,可是作为一个好将士,是不能迁怒手下弟兄的,于是!倒霉的只有鹞貉人了。 鹞貉人也纳闷,最近也没干什么呀?都在家窝着呢,见着大匽的守关军,更是绕着走,这姓秦的又发什么疯,这么追着打有意思么? 可是,秦边在战场上从来不是讲理的货,鹞貉人只好往后又退了二十里地,真是眼泪都往肚里咽有木有。 第二十七章 真算起来,秦昌有将近十八年没回来过了,再一次踏入秦家村,秦昌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上一次回来还是儿子两岁的时候,现在秦边都二十了,无怪他总是跟自己亲近不起来,这么些年不闻不问,自己确是失职。 进了村,秦昌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族长那里。 族长已经显老了,不过年近七十的老人还是矍铄得很。族长年纪大了,枣核儿的满月便没有去,但显然事先得了信的,见到秦昌并不多惊讶。 “回来了?” “族长,秦昌回来了。” “哎,你啊,”族长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秦边是好孩子,你,好好照顾着。” “我会的。” “你这趟回来,是为了分家?”族长可是人精了,活了那么些年,这些事情可瞒不过他。 “是,我也不打算要什么,我弟弟我自己清楚,没什么坏心的人,但是耳根子软,杜氏我就不说了,我只是想今后孩子们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行了,我知道了,秦边那孩子,我不会教他吃亏的,你回吧。” 秦昌算是放了心,有了族长出面,分家的事情显然要干净利落得多。 “分家?他大伯,不是我说,这么些年了,你挑子一撂,拍拍屁股走人,这家里一分一厘可都是我们家秦胜挣来的,那可都是血汗。当初的时候家里也就三间泥房……” “老二,我也不要你什么东西,毕竟以后我跟边儿未必会回来住。”秦昌没有搭理杜大梅,只是朝着秦胜道,“只是爹么都不在了,咱么总要分开来的。” “大哥,你说怎么分吧?” “秦胜!你说什么呢?”杜大梅立马不干了,怎么能听秦昌的呢? “你闭嘴!!”秦胜难得强硬了一回。 杜大梅还想说什么,结果被秦昌冷冷看了一眼,吓得不敢吭声了。秦昌可不是秦胜,他在军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是真正杀过人见过血的,杜大梅被他这么瞟了一眼,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那行,我的意思是,让族长做个见证,村里的东西,我一分不拿,以后分了,就是两家人了,咱们只当普通亲戚走动吧。” “我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杜大梅一听秦昌什么都不要,立马满意了,对着秦昌都没那么惧怕了,居然开口道:“他大伯,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今后咱们家秦光,那可是要考秀才,做官的,虽说都是亲戚,走得近了,也不定是好事。” 杜大梅一点不觉得秦边会出息什么的,更加认为这大伯常年在外跑商,没田没地的,恐怕连个住处都没有,不要到时候扒着自家不放。 秦昌倒是不生气,他也不知道秦光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听到杜大梅这么说,正合他意,便顺着道:“弟郎说的在理,不如咱们做个约定,今后不论两家过得如何,除了丧葬嫁娶的大事,都互不相干,如何?” “难得大伯明事理,那再好不好过了。” 秦胜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事情办得很快,秦昌还特意要求白纸黑字写下来,一式两份,秦胜跟杜大梅也都摁了手印。 这一趟的目的算是达到了,秦昌也不准备多逗留,打算去镇上看看马掌柜还有其他的几个老友,就回桐城。 出村的时候,秦胜来送了一段。 “大哥,秦边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好,你,你别怪大梅。” “你……算了,以后,还是少来往吧。” 秦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虽说,京城有不少事情,但是陆容这么久才回来一趟,梁安说什么也要留儿子过了中元节再走。 回了素安,宋勉也回了自己家,现在他们已经从屈巷里搬出来了,就在靠着唐腐作坊不远的地方租了间小院,环境比起之前要好得多了。 因为宋勉跟着东家去了京城,所以这里的作坊也没他什么事儿了,这段时间权当是休假,因此,这就带来了一个明显问题——陆容已经三天没见着宋勉了。 起先的时候吧,谁也没觉着什么,后来梁安发现儿子就跟屁股上长了刺似的,坐立不安的。 陆容自个儿也奇怪,最近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太安定了,还是自己吃了什么坏东西?居然因为没有宋勉拌嘴觉得不习惯了,自己果然是有够欠的。 不管陆容如何纠结,梁安这会儿也没工夫管他了。 秦昌办完了事情,就要回桐城了,不过他打算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把秦边跟陆满的事情定下来。 大匽这里成亲没有陆满前世古代那么麻烦,况且也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 虽然也有议亲这一说,但是多半是孩子们合意,父母通个气罢了,所以,虽然秦昌来的匆忙,这事提的也不多正式,陆家也没多在意。 请了媒人,议了亲,陆满就算是有主了,至于之后的一系列的事情,还得等秦边这个正主回来。 陆满对这事也没多大反应,他和秦边迟早要一块儿过的,相对来说,这时候秦边没有出现,他反倒不那么尴尬了。 秦边抓心挠肝了半个月,总算把他爹等回来了,和秦昌相处了这么多年,毕竟是父子俩,感情也渐渐深了。 “爹,你见着了?” “见着什么了?”秦昌一脸“你在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的表情,真的是特别特别无辜。 “你见着小满了?” “嗯,见着了。”见没有逗到儿子,秦昌有点失望。 “那你说什么了没?你没吓到他吧?” “你爹是老虎啊?看他一眼就吓到了?” “爹!” “行了行了,那孩子不错,你啊早些把人娶回来才是真的,我可看见了,打他主意的可不少。” “嘿,放心吧爹,是你儿子的,跑不了。” “德行。”然后,秦昌以一种毫不在意的口吻扔了一句话给儿子,“哦,对了,忘了说,咱们两家已经议了亲。” “爹?”秦边反应了一会儿,才跳起来,“爹真的?” “我骗你有糖吃啊?” “爹!你真是我亲爹!!” 秦昌一口老血更在喉咙口,这货真是我儿子? 第二十八章 中元节祭祖是大事,不说陆容,就是宋勉自己,也是不能离开的。 宋勉的阿么姓杨,家里虽说比不上当初的宋家,但在素安城里也是排的上号的,只是爹么去世的早,惟一疼自己的大嫂么么因为没有生养,在家里也说不上话,所以杨么么当初才没带着两个儿子去自己么家投奔。 宋勉还小的时候其实是定过亲的,那爷儿叫张添寿,算起来还得管杨么么叫一声估么么,是杨家的一个远房表侄儿,家境说不得多好,但好歹也算小富之家,当初能与宋家大公子定亲,也是因为早年张家与杨家有恩,不过张添寿自己也争气,愣是自个儿一人挣出了三间铺面。 杨么么摸着自己哥儿的手,心酸的不得了,谁家的哥儿不是宠着护着的?更何况是素安宋家的大公子呢,可如今,宋勉年纪轻轻,手上居然有了茧子。 杨么么软了一辈子,头一次想要硬气一回,当初宋勉的亲事是他外公在世时提的,杨么么现在孤儿寡么的,想要重提,自然也要杨家人出面。 中元节一过,杨么么就收拾了东西,打算去一趟杨家。 宋勉其实对于这门亲事不抱期望,但是又拗不过自家阿么,只好让宋栓护着阿么一些,别在杨家吃太大亏。 不到晚上,杨么么和宋栓就回来了,脸色苍白,连宋栓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宋勉知道两人肯定是受了气了,也不敢问阿么,只等着吃过饭把宋栓抓过来好好拷问。 杨么么晚饭没吃几口,就回屋躺着了。宋栓想溜,结果没溜掉。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哥,没,没事。” “宋栓!”宋勉提高声音。 “在!”宋栓最怕的就是极肖亡父的哥哥,被宋勉一喊,下意识地就答应。 “说实话!” “哥——我们,我们今天看见那个爷儿了。”宋栓咽了口口水,见哥哥正看着自己,索性一闭眼,把话都说了,“他是来纳徵……” 宋栓的声音到后边几不可闻,但是宋勉还是听清了,到杨家纳徵,为的自然不可能是他宋勉,手倏地捏紧,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宋勉虽然没有见过张添寿,但自小就知道有这么个人,正是少年,谁会没有些旖旎心思呢,从小就听大人们说张家的大爷儿多么多么能干,大哥儿嫁过去必是享福的。如今物是人非,自家出事才多久,张家就悔婚了。 “哥——” “行了,我差不多也猜到了,你别担心我,有空的话,多劝劝阿么。” “哦,知道了。” 宋勉可不是那些被圈在家里的哥儿,虽然心中失望,却没多少伤心,早在爹爹去世的时候,他便看清了这人情冷暖。 对于现在的宋勉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让家里日子过得好些,还有就是把弟弟抚养成人。 次日,宋勉被陆容叫到了作坊里,一来是为了定下启程的日子,二来么,好吧,陆二郎没人拌嘴,无聊了。 “怎么,昨晚做贼了?没精打采的?”看见宋勉眼底淡淡的青黑,陆容没由来的心底一揪,想要关心两句,结果话到嘴边就不对味儿了。 “放心,做贼也偷不着你的。”宋勉倒是没在意,他已经习惯了。 “那什么。你收拾收拾,后天咱们就走。” “知道了。” “那个,你要是不放心,日后就让你阿么多到我家来坐坐,反正我阿么闲着也是闲着,帮你看着点。” “东家,你早上吃错东西了?”怎么突然这么善解人意? “我是怕你提心吊胆,不好好干活儿,顺便给我阿么找个说话的人,你别自作多情啊。” “行行,不过还是谢谢东家了。” 梁安是见过宋勉的,对这个有原则的小哥儿很是喜欢,后来找来家里做事,发现他聪明能干,性子也好,更是对胃口。 这一回宋勉托梁安照顾自家阿么,梁安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非但没觉得麻烦,还觉得这哥儿孝顺,再回头看看自家小二子,啧啧啧,真是货比货得扔,嗯,得扔! 当天下午,宋勉就带着阿么过来了。 杨么么这两日心里本就不大痛快,如今有个人说说话,总要好得多。 杨么么本来不欲多说宋勉的事情,可是梁安是谁,能生出陆宽陆容的阿么能是简单人么?三两句话,便把事情的始末套出来了。 梁安大骂杨家和张添寿不是东西之余,不忘安慰杨么么。 “宋勉多好的孩子啊,今后定然不愁嫁的,是那爷儿没福气。” “哎,但愿吧。” 晚上的时候,梁安看见自家两个哥儿,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宋勉的糟心事儿,还特意把陆容提溜到身边,好好嘱咐了一通,要他照顾宋勉。 全家听了这事,都唏嘘不已,除了陆容。 他现在满脑子里都回响着一句话:“宋勉是小哥儿,是要嫁人的。” 宋勉是小哥儿,这他知道,可是怎么就要嫁人呢?也不对,陆容知道小哥儿是要嫁人的,就像他家陆满陆盈,也知道宋勉是小哥儿,但是他从没想过宋勉会嫁人。 “那种哥儿谁会娶啊,又不温柔,说话也不好听。”陆容想要这样说两句呛声,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 宋勉怎么会嫁人呢?他怎么能嫁人呢?谁允许了?反正他陆容不准!! 梁安一眼就看出了陆容的不对劲,这脸色忽青忽白的,再一想,好像是听到宋勉的亲事才这样的,毕竟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他还能不清楚自己儿子? 好你个小二子,以前让你娶媳妇就差拿刀架你脖子上了,你跟躲什么似的,还以为你有多能耐,栽了吧?该! 宋勉是个好的,关键是比一般哥儿有见识得多,要真进了门,也能帮衬陆容,梁安越想越满意,偏偏脸上不露分毫,嘴里还火上浇油: “小二子啊,你认得人多,也该好好留意留意,宋勉是个好的,自然应该有个好归宿。” “归宿?他想归哪儿去啊?想都别想!”陆容说完这句话,就出门了,头都没回。 梁安一看不得了,小二子这被刺激的有点儿狠啊,但是脸上一点儿担心的表情都没有。 让你迟钝,再迟媳妇都要迟成别人家的了。 第二十九章 陆容一时冲动从家里跑出来,被冷风一吹,立马清醒了。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自己这冒冒失失地跑去宋家,也不是个事儿啊,就算见到宋勉,可说什么呢? 最终,陆容还是掉头了,倒也没回家里,而是去了作坊,打算在那儿凑合一晚,也好好想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坊看门的王伯见是东家来了,忙给让进门,只当是东家还有事要做,也没多问,留了盏灯就回屋了。 四周都静悄悄的,陆容觉得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长这么大,他还是头回遇见这种事。 陆容一直都知道宋勉不是一般的小哥儿,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高看他一眼就决定帮他,而事实证明了他的眼光十分正确。 两人的相处一直不错,虽说天天拌嘴,但陆容不得不承认,宋勉让他觉得轻松,更准确来说,宋勉一直在他身边,让他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自个儿的反应是不是大了些?若只是惜才,哪怕成了婚,也不是不能继续来陆记帮忙的,而给宋勉找个可靠的婆家,他还得承自己的情不是? 陆容突然笑了,低低的笑声在晚上听来实在是有些吓人,但陆容毫无所觉。 他还真是迟钝,这是真的喜欢上了吧。 “居然会喜欢上这么个嘴上不饶人的,嘿嘿,还真是,不错!” 陆容自从那晚“失踪”了一宿之后,回来居然一改之前的无措,脸上一片平静,连梁安都有些不确定了,这是自己想错了?还是儿子又出幺蛾子,不肯成婚? 陆容当然不是放弃了,他只是在等,等回了京城,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只剩两人互相扶持,还怕拿不下他宋小勉? 中元节一过,梁安也闲了下来,看着几个孩子都有了指望,心里也松了口气,结果哪知道,还没安稳两天,老四居然又给他添堵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连满哥儿的亲事都说定了,从小就被柳家定下的盈哥儿自然也该把婚事提上日程。 柳家不像秦边,归期不定的,就住着不远,满哥儿盈哥儿都快十六了,梁安就想着,不如先把盈哥儿的婚事办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梁安还以为这门亲事会是最让自己省心的,结果,他果然高估自家幺哥儿了。 自从枣核儿出生那天,陆盈在产房外被吓了一回,就闹着不肯嫁人,这事大家都知道,本来都只当是闹几天就好了,哪晓得陆盈是真铁了心不嫁。 得亏柳海平性子软和,什么都依着陆盈,不然任你换成谁都不能答应的。 “你说我当初生那么些干什么?我就应该生了老大,其他都给扔塘里去,也省的糟心。” “安安话可不能这么说,咱家的孩子都是好的,外头哪个不羡慕你?盈哥儿还小,你也别跟他急,慢慢教就是。” “能不急吗?也是他命好,打小时候,满哥儿就护着他,现在长大了,满哥儿要出门了,又来个柳海平接着护,一个两个都由着他,这是能由着他的事吗?” “是是是,盈哥儿肯定也是知道阿么心疼他,会想明白的。”陆青只能在一旁好好劝着。 梁安也无法,只好耐着性子慢慢说,到后来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管用,都使上威逼利诱了,依旧不行。 陆满知道陆盈这是有了阴影了,一个处理不好,出了什么心理障碍更糟,赶紧拦着些阿么。 恰好此时,陆容要启程进京了,陆满想着不如干脆让陆盈跟着一起出去散散心,希望能够让陆盈放松下来。 梁安想想,也没其他办法了,便点了头。 同往的自然还有宋勉,本来杨么么是有些不愿意的,宋勉毕竟是个小哥儿,只是儿子执意如此,梁安也在一旁劝了许久,说是有陆满陆盈陪着,好在大匽对哥儿的限制也不严,杨么么只得答应了。 陆容走后,陆家的重心都放在了枣核儿身上,现在枣核儿还不到两个月,就是看着可爱,其实还不到好玩的时候,成天的吃吃睡睡。 枣子本来得知满满又要离开,还有些不高兴,但是因为枣核儿分去了大半的注意,又有陆宽在一旁求关注,心情很快就多云转晴了。 另一边,七月底,陆容一行也到了京城陆记。 离开两个月,陆记一切如常,陆容请来的掌柜姓叶,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爷儿,能力很不错,原来也是大户人家当差的,只是当初因为性子刚直,得罪了人,是闻涛居的周掌柜荐来的。 陆容看着陆记从账目到人工都一丝不乱的,显然很满意,这叶掌柜果然是有些能耐的。 陆容既然得了人才,也承闻涛居的情,陆记的蛋腐停售了两个月,这回出来的第一份就往闻涛居送。 陆记里唐腐交给了工人,蛋腐也有宋勉,陆满便把多数的经历放在陆盈身上,倒也不提他的婚事,只是带着他到处玩。 陆盈头一回见到不同于素安水乡的景色,两只眼睛都快不够使了,每日的四处游玩,陆盈也渐渐恢复了之前没心没肺的开心模样。 嗣沂王君听说陆满来京了,想着许久没见,便让陈么么跑一趟,将他请到府中说话。 陆满想了想,询问了陈么么后,便带上陆盈一同前往。 嗣沂王君茹素,陆满便不敢将蛋腐奉上,只是做了新鲜的唐腐,茶干送去。 陆盈头一回来王府,咋咋呼呼的性子也不由得收敛了,乖乖跟着三哥,半点也不敢做错。 少顷,王君就出来了。二人见礼入座。 “许久不见满哥儿了,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 陆满自然谦逊了几句,也介绍了陆盈,王君年纪正是喜欢这些孩子的时候,看着陆家兄弟俩都长得周正,说话做事也落落大方的,心情好了不少。 二人陪着王君说了一上午的话,见王君乏了,便告辞了。 待二人走后,王君心情舒畅之余,发现陈么么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么么这是怎么了?” “没事,许是奴看错了。” “么么有话直说便是。” “王君可记得上回说见着陆大哥儿有些面善?” “怎么?” “奴这会儿倒想起个人来,只是……” “哦?是谁?” “陆大哥儿看着,倒是与皇后有着几分相像。” 嗣沂王君想了想,觉得的确有六七分相似:“总是人有相似的,么么不必在意了。” “是,奴知道了。” 这个世界,虽说哥儿比例较少,但是这并不妨碍特权阶级的三夫四侍,更何况是皇帝。标准配置是一后四君六侍还有不计人数的贵郎。 本朝的皇帝后宫倒是没那么多人,但六、七个人也是有的。要说受宠,后宫里最受宠的可能不是固定一人,但说到最得皇帝看重的,那绝对是皇后。 如今的皇后姓章,爹爹是太常卿,说起来,章家也算是比较特别的一家了,正儿八经的书香世家,但是世家里最煊赫的永远不会是章家,只是三百年来,自前朝起,章家一直传到如今未见衰败。 章家为官,几乎从没超过正三品,唯一的例外是章皇后的祖父章道仪,任过几年御史大夫,还是因为家里出了个皇后,但不久也辞官回乡了。 章皇后也是意外,当年章皇后嫁给皇帝的时候,皇帝还是个不起眼的小皇子,谁也不认为皇位会落到当今身上。 这回王君听陈么么说陆满与皇后相似,并未放在心上,毕竟章家传家几百年,每年祭祖,展开的族幡都有丈高,若是有个把远支族人也不稀奇。 第三十章 陆满带着陆盈去见嗣沂王君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普天之下,多少哥儿穷其一生能得一两个孩子已是万幸,而陆家则恰恰相反,有四个孩子,陆盈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并不能懂得孩子的珍贵。 陆满也是没办法了,他又不是心理医生,只能通过这种方法让陆盈看到孩子的可贵,希望可以帮陆盈度过难关。 “三哥,王君好和善啊,一点都不像贵人。” “贵人也是人,又不是猛兽。” “不过王君看上去身体好像不大好的样子?” “是啊,早年嗣沂王府的大郎君夭折了,王君伤心过度,身子也就熬坏了。” “啊?那,那王君就没有孩子了?” “是啊。” 陆盈没有说话,他又不笨,怎么不明白三哥的苦心?况且,来了京城,心里也放松了不少,对这个话题也不想最初那么抗拒了。 “三哥,我,我再想想……” 陆满不急,只是揉了揉陆盈的脑袋,冲他安慰地笑了笑。 这几日,陆满的心思都放在陆盈身上,成天带着他出门散心,陆记里,陆容自然乐得多与宋勉相处,没有俩哥儿碍眼正好。 宋勉开始没注意,因为离开两月的原因,他一回来就要忙着制作大量蛋腐,但是陆容的动作实在太明显了,就连叶掌柜都开始诡异的眼神看他了,他要是再不明白有事,就不是宋勉了。 现在陆记已经有了账房,宋勉得闲的时候,也能做些自己的事了,他毕竟是小哥儿,而且几乎称得上是正儿八经的大家公子,于针黹厨艺上自然是受过训练的,这会儿难得有空,便打算做两针,可自己刚搬了小凳儿在院子里坐下,身边也粘了一个人过来。 “东家,你——不忙啊?” “不忙啊,你做你的,别管我。” 我倒是能做自己的就好了!!!宋勉无奈,想想还是说道: “东家,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咳咳,嗯,那个,还真有个事。” “你说。”宋勉将手里东西放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看啊,你呢,再过几个月就满十七了,也是该说亲的时候了。” “这个就不劳东家费心了!”宋勉的脸色沉了沉,以为是陆容得知了自己的事情,生怕被陆荣看轻。 陆容显然了解宋勉,知道这是误会了,也不拐弯抹角了,赶紧就喊了出来:“你别瞎想啊!” “怎么?难不成东家还改行做媒了?”宋勉两手捏得紧紧的,心里酸的难受,也说不清是怎么了,只是听见陆容催着自己嫁人,就浑身难受,连嗓子都堵住了的憋闷感。 “我做什么媒啊?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就不能顺着我一回啊?” “呵,没顺着东家真是多有得罪了!” “宋勉!我是说反正你都到年纪了我也差不多该成婚了我不想你嫁给别人你就给我留下当一辈子陆记的东家么么!”说完后陆容狠狠喘了口气。 “什,什么?”信息量有些大,宋勉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就嫁给我呗。” “砰——”院门开了,陆满陆盈刚进门就听到这极为震撼的一句话,两人都呆呆站着,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来得不大是时候啊。 宋勉显然反应了过来,脸轰的一下就红了个彻底,手忙脚乱地收拾了笸箩,转身回房了。 陆容则是一脸怨念地看着俩弟弟,不过想着宋勉连耳朵都红了的样子,算了,大人大量不跟这俩人计较了。 陆容施施然站起来,还淡定地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浮灰,到前边儿铺子里去了。 院里就剩陆满陆盈两个人时,陆盈才敢开口: “二哥,这是?” “嗯,果然是咱二哥的风格。” “?” “外人面前精的要死,家里时候就是个愣子,听听这话说得:‘你就嫁给我呗?’他当还价呢?” “三哥——” “行了,别杵在这儿了,回去给阿么写信,告诉他二嫂么么快被拿下了。” “哦,好。” 屋里宋勉本来脸红的好些了,结果被陆满这一声“二嫂么么”又给点着了。 以前是没想过,但是真要说没感觉,宋勉不能骗自己,陆容是在自家落难的时候出手相助的,且不论当时他的动机是什么,对于宋勉来说,这就足够自己铭记了。 本就存着一份感激之心,陆容又是年青有为的爷儿,长得端正,性子不差,宋勉怎么可能不动心? 只是之前的时候,自己心里噎着与张家定亲的事,便从未往这上面想,只当那些好感是感激陆家恩情。如今,陆容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宋勉再不能骗自己了。 说起来,这些日子叶掌柜看自己的眼神,根本就是看东家么么的眼神吧?一想到整个陆记都知道了,宋勉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嘴角老是上翘着怎么都压不下去啊,烦死了,都怨陆容,嗯,都怨他。 因为已经说开了,陆满陆容就更不敢当大蜡烛了,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哥儿俩是撒开欢的到处跑。 这一日正赶上个杂耍班子,看的开心,便一时忘了时间,回去的时候都快申时了,结果越是赶得急越是有人挡道。 居然又是仗势欺人的戏码,而巧的是,肇事的居然又是上回那个梁大郎,说起来,陆满后来还听说了,好像这个梁大郎是户部侍郎的内弟什么的。 两人本打算绕着走,结果事情居然有了转机,那个什么梁大郎的靠山居然出现了,只见众人排开,让出一条道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爷儿走了出来。 梁大郎先是喊了一声“哥夫”,结果没等第三个字说出口,就叫人绑了,要说这梁大郎也是个傻的,天子脚下,一个招牌砸下来,都能砸着三个当官儿的,他居然也能横了那么久,也是运气好了。 陆满看着没意思,就打算拉着陆盈走开,哪晓得这时候一回头,正对上那个什么侍郎,那人显然也看见了陆满,居然一脸地不可置信。 陆满被他看得一身白毛汗,赶紧拽着陆盈跑了。 而被留下的户部侍郎则是还未回神,只是一个劲儿地喃喃什么,看口型似乎是“安安”。 陆满虽然有些不舒服,但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回头就给扔到脑后了。 八月初二的时候,陈么么居然又来了一趟陆记,而且脸上明显带着喜色,拉着陆满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语无伦次的半天陆满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次陆满没带陆盈,而是一个人去了嗣沂王府,这一回陈么么没有将人引到花厅,而是直接去了王君的院子。 原来嗣沂王君当年痛失爱子大病一场后,本就身子虚弱,结果紧接着就开始戒荤腥,身子就更不好了,这些年全靠皇家名贵药材调养着。 陆满去的时候,请脉的太医还在,陆满听了半天,什么营虚、不足的听得云里雾里,总之大概意思是,王君身体不好,但是最近吃饭规律,又吃的有质量,所以好转了不少。 陆满一想也大概明白了,其实很简单,嗣沂王君因为常年茹素,所以蛋白质摄入量不足,说白了,他身体不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营养不良,而豆腐这玩意儿呢,蛋白含量高,极易为人体吸收,而且豆制品与谷物同食,互补氨基酸的作用下,可以满足身体基本所需,自然王君的身体也就有了起色。 可道理简单,这里的人初识豆腐,那里知道那么多?陈么么只当陆记的唐腐功效居然更胜补品,对陆家人简直是快感恩戴德了。 王君得知自己身子弱了这么些年居然有了起色,对陆满也是更喜欢了,直叹满哥儿是个有福之人,连自己都被惠及。 陆满被谢的都有些心虚了,但这其中原因又没法分说,只好生受了这份感激。 第三十一章 从嗣沂王府回来的时候,陆满就在想,这京中,权贵之家里,像王君这样茹素的老封君可不少,那些人才是真的有钱,只是蛋腐加了鸡蛋,而唐腐现在又降价了,实在是一种损失,想了许久,倒真给他想出来个东西——豆腐皮。 陆满打算做些豆腐皮出来,这可是精细活儿,他也只是知道步骤,没自己做过。 这种豆腐皮有别于千张,是煮熟的豆浆结的皮,就像热过的牛奶会结一层奶皮一样,将豆浆煮熟后倒入五尺乘六尺的平底浅锅中,保持高温,然后就可以反复取皮了,一般一锅能去十来次,之后再烘干。 东西出来的时候,四个人都很喜欢,陆容更是高兴,这算是陆记的又一种限量高端产品,而这种豆腐皮不像蛋腐加了鸡蛋,纯豆制品,自然可以为诸如嗣沂王君之类茹素的人食用。 这豆腐皮是大家一起摸索着做的,手艺最好的是宋勉,其次居然是陆盈,也许这东西也是要天赋的,陆满虽然是提出想法的人,却是成功率最低的。 成品出来后,陆容就让陆满送一些给嗣沂王府,一来算是为自己打打广告,另一方面,也是听了满哥儿说了王君的事情,索性卖个好。 东西陆满没有亲自去送,王府在陆记定了唐腐,每日有人来取,陈么么有时也会亲自来,尤其是这两天,陈么么看陆记的眼神你就快赶上看亲人了。 既然陈么么来了,陆满也省的另跑一趟,另外还顺便教了陈么么如何烹调豆腐皮,一道简单些,跟芫荽一起凉拌,另一道复杂些,就是那豆腐皮包些素馅儿,做成包子。 “这是我嫂么么捣鼓出来的玩意儿,他听说我家唐腐王君吃着好,又担心总是一样东西腻味,便琢磨出来,虽说工序繁杂些,但总归能让王君换换口味。” “早听说你们陆记弄出了个蛋腐,我尝着真是不错,可惜加了鸡子,这回的唐腐衣正好,我带回去给王君尝尝。” 嗣沂王君果然喜欢,还把陆满口中的嫂么么——宋勉,叫了过去,赏了不少的东西。 八月十五的时候,赵广回京了,当然,表面上的理由自然是“适逢佳节,倍思亲人”,至于真正思的是谁,皇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会是自己。 赵广是收到了信,知道自个儿媳妇的身子好了,高兴之余还是有些不放心,索性上了折子,说要回来过节。 当年嗣沂王府的大郎君夭折,难免有些不可说的地方,皇帝也一直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堂弟心怀愧疚,索性便准了。 只是地方离得远,等到赵广从桐城出发,已是初八了,哪怕日夜兼程,等到了京里也得十六以后了。 将军回来,秦边自然是抓紧机会跟着进京了,至于鹞貉人,虽然不过中秋,但是只要姓秦的走了,他们的心情堪比过节! 而在京中陆记的几人还一点都不知道秦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今年的中秋,陆记里的几个人是赶不回素安了,便打算在铺子里好好过个节。陆满的手艺好,宋勉也不差,两人做了一桌的好吃的,陆盈则负责用模子给月饼压花样。 陆容和宋勉都不是矫情的人,既然说开了,宋勉也就大大方方的认了,何况他都顶着陆满嫂么么的身份去嗣沂王府绕了一圈。 梁安也来了信,无非是催着老二,一有空就回素安,先把婚事给办了再说,至于之后他爱跑哪儿他也管不了了。 按规矩,中秋要祭月的,只是宋勉还没正式过门,陆满陆盈也是没出门的哥儿,这道程序也就省了,四人把重点都放到了好吃的上面。 “哎,可惜这里吃不到正宗的素安蟹,外面卖的还贵的要死。”陆盈一边伸手打算拿第二个月饼,一边抱怨。 “知足吧,你都吃了那么多年了,月饼别多吃,当心晚上积食。” “知道了,三哥。” “他从小就这样儿,吃东西没个数,满哥儿你管他干什么?” “我不跟你说话!”陆盈转了个身,朝着一边儿的宋勉,笑得一脸谄媚,“二嫂么么,我听说,你那里有好喝的梅子酒啊?” “陆盈!”陆容连忙制止。 “干吗?我都知道,三哥上回都喝醉了。” “行了行了,梅子酒是有,只是不在这里,都留在素安了,这里的那一点点,上回都喝完了。” “啊?”陆盈失望,不过很快就给刚出锅的素烧鹅转移了注意力。 一晚上,四人说说笑笑,吃的满足,直闹到了子时才都进屋打算睡了。 院子里没有多余的房间,陆盈是跟陆满一间屋的,晚上玩的有些兴奋,陆盈还有些睡不着,就拉着陆满说话。 “三哥,你不怕么?” “什么?” “嗯,就是,以后嫁人啊,再生孩子什么的?”有些话,陆盈对着阿么说不出口,反倒是跟自己同龄的哥哥,陆盈从小都是有啥说啥的。 “你怕啊?害怕什么呢?” “嗯,怕的,三哥。”陆盈说着居然带了哭腔。 “怎么了?”陆满翻过身,把陆盈抱在怀里,帮他抹着眼泪,轻声问,“咱们盈哥儿不是打小就胆大?打遍秦家村无敌手,只是生个宝宝而已,还怕疼啊?” “没有,我不是怕疼,就是,就是不想去别人家么。” “傻子,都这么大了,还离不开家啊?你现在不是离着素安好远么?” “可是,那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的?柳家和咱家,就在一个镇上,你要是想家了,随时都能回来啊?” “可是……” “你不喜欢柳海平啦?” “喜欢的。” “那不就行了?咱们总要长大的,爹么哥哥都不能陪你一辈子啊,柳海平才是能一直护着你的人。” “就像秦边护着三哥那样?” “小坏蛋,对,就像秦边护着我那样。所以,别害怕,嗯?” 陆盈没说话,但是陆满感觉到埋在自己胸口的小脑袋点了点。 八月十七,赵广带着部下,进了京城,先是面圣,皇帝也没多留他,就放他回府了。秦边自然没有资格面圣的,但是也不能擅自离开,跟着折腾了一天,直到第二日,才有机会去找陆满。 陆盈自从和陆满谈过之后,也想通了很多,两人便打算尽快回素安,也好让阿么放心,正收拾东西呢,秦边就出现了。 “你怎么……”陆满之前显然没收到消息。 “回来的匆忙,来不及写信告诉你了。你这是,打算回去了?” “是啊,你要再迟两天,就碰不见我了。” “那我跟你们一块儿,正好我爹也来了。” “昌叔也来了?就这么走,没事么?” “没事,最近桐城安稳些,没大事,将军准了我的假,让我回来看看。” 两人自议亲后,算是第一回见面,倒是没有陆满之前预想的尴尬,陆满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的。 至于秦边,他早就把小满当媳妇了,尴尬?那是什么? 陆容听说昌叔和秦边都要跟着回素安,也放心不少,要知道,上回他让满哥儿一个人回去那事儿,被念了足足一个月。 第三十二章 这段日子里,杨么么也算是与陆家熟悉了,梁安是个爽快人,相处起来极为轻松,再说还有个枣子跟枣核儿,杨么么自家变之后头回宽了心。 结果,当梁安收到儿子给的准信儿之后,向杨么么提两人亲事的时候,杨么么还是吓到了。 陆容杨么么是见过的,爷儿是个好的,但就是太好了,自个儿出息不说,陆家人也是好相处的,陆青梁安宽和,大哥是知县老爷,下面的两个小估子也是懂事的,杨么么从未想过能将宋勉嫁进陆家,况且是在陆家知道宋勉之前定过亲又被悔婚的情况下。 没想过归没想过,杨么么也不是没有决断的人,只要是对他两个儿子好的,他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我们家的事情,想必梁么么也是知道的了,陆家是好人家,能嫁进陆家是勉儿的福气,我这辈子就这两个孩子,只要是他们过得好,哪怕是被人说是厚脸皮,我也是肯的。” “杨么么言重了,宋勉是个什么样的,我还不清楚?要真说起来,宋勉可是真正的大家出生的公子,咱们老二可是占了大便宜了。再说了,咱们家娶得是宋勉这个人,只要两个孩子过得好,在乎那些外人做什么?” “有梁么么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陆容和宋勉虽然远在京城,但是有些事情也没必要他们在场,长辈们做主就行,陆家请了媒人,算是给两人订了亲。 至于宋栓这个小舅子,得知自个儿亲亲大哥居然要嫁给陆老二了,足足愣了半晌。 之前陆宽看宋栓在读书上颇有天分,自己也愿意下功夫,便将他荐去了自己授业恩师那里,而宋栓自己是对陆宽这个师兄崇拜的五体投地,一直就觉得大哥该找个师兄那样的,哪晓得,居然被陆容那个奸诈小人叼走了?显然,他还记恨当初陆容差点让宋勉签了卖身契那回事儿。 可惜,事已成定局,宋栓人小力微,实在不能改变什么。 素安离永宁并不远,路上只用了六天时间,八月二十五的时候,陆满一行就进了素安城门。 因为走得匆忙,陆青与梁安还不知道秦昌秦边也一道回来了。 大概未时,几人就到了家里,陆盈一进门,先是扑到了阿么怀里。 “阿么,我好想你啊!” “盈哥儿就想阿么?”陆青看着有些眼红。 “也想爹!”陆盈赶紧表忠心。 “行了行了,你哥呢?” “在后边儿。” “就你俩回来的?” “没,还有昌叔跟秦边。” 梁安还没说话,就看见三人走了进来。 “大哥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陆青连忙招呼秦昌入座,梁安进屋沏茶。 “来的匆忙,我们也是刚到京里,正赶上满哥儿要回来,就一道儿了。” “一路辛苦了,这俩孩子可劲儿闹了吧?” “乖得很。” “行了,大哥也别替他们遮掩了,满哥儿我倒是相信,盈哥儿打小可就不安生的性子。” 两个爷儿在堂屋里说话,梁安看看时辰,便去了灶间准备晚饭,陆满要来帮忙,结果还给赶了出去。 “别添乱啊,赶紧好好回屋收拾收拾,一身的尘土。” 知道阿么心疼自己,陆满也就顺了阿么的意。 晚饭的时候,陆宽也带着枣子枣核儿来了。 现在枣核儿快三个月了,都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现在他爹经常把他趴着放在床上,看他把小脑袋昂的高高的,枣子心疼的不得了,陆宽却是笑的无良。 最近枣核儿小盆友正在努力学习翻身,真是十分有上进心,可惜硬件不过关,他爹把他放平的时候,丫练得简直旁若无人,但是至今尚未成功过一次,屡败屡战的精神特别值得学习。 枣核儿长开了些,看起来还是像他爹多一些,尤其是一双眼,只不过现在还小,一双本该是和他爹一样的丹凤眼愣是给眨巴成了水汪汪的杏眼,乍一看跟他阿么似的。 要说按秦边这年纪,也就比陆宽小一岁,秦昌自然也到了稀罕小孩子的岁数,见到枣核儿的时候,恨不得打包带走,好在枣核儿还不到认生的时候,谁抱也不哭,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人看,也不知道看明白什么没? 次日一早,秦昌刚吃过早饭就来了陆家,这爷儿俩前一天晚上并未住在陆家,而是镇上自己的院子,也不知道秦昌什么时候置办的,秦边问起的时候,还被嘲笑了。 “当你爹跟你似的没心没肺呢?不提前置办好,到时候你打算在哪儿娶媳妇啊?” 秦昌这次特意向将军申请了两个月的假,就为了能够把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给办了,赵广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自然准了,还答应到时候送礼来。 秦昌见了陆青夫夫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兄弟,秦边的情况你也清楚,再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我想着孩子们也大了,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 “也是,这俩孩子既然愿意,老拖着也没意思,安安你看呢?” “我也是这个意思,虽然咱们家上头还有个老二,但毕竟是个爷儿,满哥儿要是早些把婚事办了,我们也能放心些。” 最终,请了人,看了日子,定在九月十六,算是最近的吉日了。 事情定下来后,当事人才被通知到。 陆满是难免紧张的,这次见到秦边,连昌叔也来了,他心里多少也有数,可是哪怕做了再多心里准备,两辈子头一回结婚,还是有权利忐忑一下的吧。 而秦边这里,就完全是急迫了,他恨不得日子定在八月,结果被他爹狠狠敲了脑袋。 “你当成婚是简单的事啊?纳徵、请期不要时间啊?” 秦边不做声了,他就是再急,也不能直接略过这些步骤啊,毕竟这是对陆满的重视。 要说这事儿,受刺激最大的,那肯定是陆容了,一方面自个儿听话懂事,养了十多年的弟弟就这么被拐走了,心里实在舍不得。 另一方面嘛,自己弟弟都出门子了,自个儿媳妇还没领回家呢,不甘心!!!当初他是被驴踢了吧,才会赶着进京,就该留在素安,先把人给盖上陆家的戳子再走啊! 第三十三章 其实陆满一直没拿嫁人当回事,不论哪个时代,年纪到了,结婚在正常不过了,但是!当真正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也许是上辈子的印记太深,陆满一直还是拿男人来定位自己的,就连喜欢上秦边,也都是以一种“啊,原来我的性向是这样的啊”的心态。 但是现实是,他是小哥儿,秦边是爷儿,这就意味着,他这一辈子都是下面的!面的!的!再说了,成婚了就要生孩子,而且是陆满生,之前虽说已经多多少少做了心理建设,但是跨度略大啊。 好吧,他也不是排斥,就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别扭么。 秦边自然不知道小满在纠结什么,他这几天跑陆家可勤快,就是觉得最近小满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呢? “小,小满?” “嗯。” “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算了,我去晾衣裳了。” “我都晾好了。” “那我去吧灶间收拾一下。” “都收拾了!” “咳,那什么,早上起来,鸡还……” “喂过了!” “那我……”陆满扫了眼院子,好像已经没什么事情要做了。 看着秦边一脸殷勤的样子,陆满突然笑了,突兀的笑容,让秦边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看着小满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秦边想想也跟着笑了。 “傻子,你笑什么?” “看你高兴么。” 回头想想,之前的别扭,真是多余,果然是被人宠坏了呀。 陆满一直告诉自己,他只是喜欢秦边,觉得两人合适在一起,但是当秦边站在自己身边,自己心里就熨帖得不得了的感觉,好像已经不仅仅是一些喜欢了吧。 爱情,啧,果然是会让人变笨啊。 “秦边!” “什么?” “把院子收拾下,然后去作坊给爹么帮忙啊。我累了,今天不出门了。” “哦,好。” 陆满转身,一蹦一跳地进了屋,脚步格外的轻快,心里胀得满满的,有一些甜,嗯,还有一点点得意,说出的话也变得幼稚不讲理,但是,反正是秦边么,有什么关系? 京城,陆容还在捶胸顿足,失策啊失策,居然让满哥儿抢了先,啧啧啧! 宋勉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上这么个玩意儿的,他算是发现了,打从自己算是应了陆容之后,丫就开始暴露本性了,本来以为是有为好青年,结果,压根儿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么。 “不行!!!” “你又抽什么风啊?” “勉勉啊,我觉得我们已经落后满哥儿他们一步了,绝对不能让咱们的儿子管他们的叫哥,所以,咱们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吧!” “要死啦!陆容!!”宋勉脸红的快冒烟了,抬腿就踹,“你要丢人可别拉着我!” 见宋勉转身就走,陆容显然不死心,一路嘀嘀咕咕,直跟到宋勉屋门口,被关在门外才算罢休。 当晚,陆容就看见自家媳妇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串大铜锁,果断将门窗锁上了。 陆容惆怅,哎,媳妇真是太不懂得时间的宝贵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且不论这两人如何闹腾,自己的弟弟出门,陆容是一定要回去的,刨去路上的时间,最迟九月初五就要出发了,总不好真的掐着点儿的只赶回去吃顿喜酒,作为么家人,总是要帮忙的。 陆记的事情,有叶掌柜在,陆容还算放心,就是蛋腐得新鲜做,恐怕要和几家老主顾打声招呼了,唐腐衣倒还好,这东西放好了也不易坏,之前累一些,提前做好备着就是了。 陆容明白自己心意之后,看宋勉也不一样了,明明之前也干不少活儿,但是现在看见宋勉为了陆记通宵的劳累,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俩弟弟还没走,真是特别的有了媳妇忘了弟。 九月十六,陆满觉得好像天不亮自个儿就被拽起来了,事实上,他起床的时间和他每天早起差不多,主要是前一晚实在没心情,折腾到半夜才睡。 梳妆打扮到简单得很,不过也是有规矩的,毕竟秦边是官身,按品级,陆满也是七品的孺人。 陆满是搞不清楚这些个东西,他只是按着喜郎的步骤来,喜郎说一句,他便做一步。 秦边倒是很早就出门了,据说是出门越早越吉利,他手下的那帮兄弟能来的都来了,迎亲的队伍,打头的就是陈锋弟兄六个,好么,这六个兵哥一出现,陆满算是在远景镇里出名了。 之前镇上人只是听说陆大哥儿许了人家,是陆家往年的旧交,一直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的,看过秦边的,也只当他是西边跑商的商人,这下好了,闹了半天居然是个武官。 秦边早早到了陆家门口,陆满却要掐着吉时上轿。 外面的热闹,陆满一点都没听进去,从出门开始,到后来的撒谷豆、牵巾拜堂,陆满只顾着紧跟喜郎口令,生怕再人生唯一一回的大事上丢人。 宾客们都入席了,大多是秦家村的人,当然还有其他秦家、陆家的好友。 杨么么也来了,宋勉还没进门,也不好帮忙,只是作为宾客,随了礼。 陆容抽空站在宋勉身边,指了不少人告诉他谁是谁,宋勉也是第一回见着了盈哥儿口里的柳海平,给人第一感觉是十分温和,身量不高,是典型的素江以南的爷儿——像陆家爷儿那样人高马大的,纯粹是意外——相貌看着也端正,简而言之,就是个看着让人十分舒服的人。 秦边成亲,叔叔家自然要请的,秦胜虽说做事不厚道,但终归是亲叔叔,况且当初分家的时候,也说好了,是婚丧嫁娶之外互不相干。 杜大梅从来都没把秦边放眼里过,哪知道着小杂种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发达了,心里恨得咬牙,也不得不摆出一副笑模样,要知道,旁边那几个兵哥可不是吃素的。 至于秦光?他都二十二了,还是个童生,今天也是带着夫郎来的,他夫郎是杜大梅么家的侄儿,自打一进门,那酸气儿,半里外都能闻见。 新人在新房里撒帐、合髻之后,秦边出去了,陆满才舒了一大口气,好在小哥儿可以躲在新房里,不用出来,他就觉得这一天过得是晕晕乎乎的,当初大哥成亲的时候,也没觉着有这么多事儿啊。 秦边的酒量怎么样,陆满不知道,反正他是自个儿走回新房的,好在这里小哥儿出家不兴盖盖头,也就省了却扇这一步,要真来个什么“隐扇羞应惯,含情愁已多”,陆满觉得他一定会崩溃。 终于,到了灭烛这一步骤了,这有点像陆满上辈子时候的闹洞房,不论老幼,都可以来恶作剧,但是多数人还是善意的打趣了几句便罢,只有秦边那几个弟兄,虎视眈眈,陆满咽了口口水,难得有些慌张的看了眼秦边。 秦边头回被小满这么看着,心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这是我媳妇啊,真好看!当然,他也没忽视媳妇求救的眼神,立马安慰道:“别怕,他们要是敢闹,回去我肯定一个都不放过。” “大哥,你不带这么赖皮的啊!” “就是,哥你这可不厚道啊。” 但是,显然群众的呼声被无情地镇压了,对秦边来说,一切都以媳妇的意愿为指导方针,那啥,兄弟是什么?能吃么? 第三十四章 轰走了不相干的人后,屋里就只剩下夫夫两人了,秦边起身把门闩上,陆满在秦边站起来的时候,就不由得浑身一僵,手指头在宽大的袖子里下意识的绞着。 秦边一回头,就看见自个儿媳妇后背挺直地僵坐在床沿上,心里有些好笑,自己本来那点子忐忑全没了。 陆满没空注意秦边,他正一边暗暗深呼吸,一边做心理建设:陆满你争点儿气啊,算上前一辈子,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怕个啥?为了今后家里的领导地位,必须不能够露怯!!! “陆么么,想什么呢?” 陆满想的投入,完全没发现秦边已经坐在自己身边了,离得太近,说话的气息都把耳朵喷红了。 “咳咳,时,时候不早了,歇了吧。”陆满噌的站了起来,声音很大,但显然底气不足。 “好啊。”秦边一脸淡定的说完,就把腰带解开了。 陆满手抖了抖,十分想把那根腰带捡起来,再给拴回去,但是好歹忍住了,咽了口口水,也动手开始脱外衣,真是十分有气势——如果忽视那哆嗦的双手的话。 秦边看得有趣,也不说话,很快,两人身上就只剩下里衣了,陆满深吸一口气,果断往床里侧一趟,盖上被子:“好了,睡吧。”然后闭上了眼睛,真是特别特别神态自若。 秦边笑了笑,也躺了下来,陆满虽然闭了眼,但是还是能感受到光线忽的一暗——秦边吧床帘放下了,阻隔了屋内的烛光。 半晌,秦边都没动,陆满疑惑,微微睁开一条小缝,紧接着就感到身上一重,唇上也被亲了一下,陆满双眼一下子睁大了。 “小满乖,别怕。”秦边说着,又亲了亲陆满。 秦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奇异的,陆满好像一下子安下心来,全身都没那么僵硬了。 “秦边?” “要是不舒服了,就告诉我,好不好?” “嗯。” “不怕啊,痛了就掐我。” “开,开玩笑,谁会,会怕啊?”十分的色!厉!内!荏! “那这样呢?” “哼,一,一点感觉都……” “不疼啊?那这样?” “我才……秦,秦边,你干什么??你停,停下!我不干了!!我不要成亲!!!” 婚床明明结实得很,此刻却诡异的晃动起来。 “乖啊,很快就好了啊。” “骗子!!!秦边你个大骗子!” “怎么还叫秦边呢,嗯?你知道我的字吧?叫一声?”秦先森你此时的语气简直不能更贱。 “我嫑!!!” “小满?” “我才……” “乖,小满,听话。” “我就不……唔……你别……守,守逸。” “大点儿声。” “守……守逸!守逸!!” “小满真乖,我的……小满。” 大匽的婚俗,其实要到次日早晨,新婚夫夫向父辈敬过茶,婚礼才算真正结束。 陆满心里一直记着第二天要早起,一定不能睡过头啊,否则丢脸丢到长辈面前,但是显然,客观条件不允许。 秦边一个正值二十的大好爷儿,一朝解了禁,还能记着怜惜媳妇而没有通宵,已经是不错了。 陆满还在做梦,梦见自己往山上搬石头,石头很大,得弯着腰,两手捧着,但是每当自己搬上去一块,一回头,又给秦边搬到山下了,于是不断往复,陆满的腰都要累断了。 秦边倒是醒得早,睁眼之后,就看着自个儿媳妇睡得红扑扑的脸蛋,笑得一脸猥琐,啊不是,甜蜜。 要不是看见媳妇皱了皱眉,时候也是在不早了,昨天一天小满都没好好吃东西,秦边根本不想把媳妇喊醒。 陆满一睁眼,就发现已经快要辰时了,赶紧要起来,但是一动就浑身的酸,再看周围,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结婚了,然后就看到了秦边,一想到昨晚自己都被欺负的哭了,陆满就恨不得咬秦边两口。 辰时一刻,两人才到了堂屋,秦昌已经坐着了,笑眯眯地看着儿媳妇。 陆满被看得发窘,侧头狠狠瞪了秦边一眼。 二人跪下敬了茶,陆满算是真正入了秦家门了。 三朝回门,九月二十这天,秦边带着陆满回了陆家。 大清早的,梁安就一直往门口张望,来来回回好几趟,老是没法安心坐下。 “你就不能安生坐会儿啊?” “我哪有心思坐啊?满哥儿这两天都不晓得过得好不好。” “安安,满哥儿是嫁人,又不是跳火坑,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怎么不担心啊?哥儿是我身上的肉,这一下子离了家,成了别人家的人,我能好受啊?” 陆青实在说不过梁安,只好闭嘴,况且,他自个儿心里正不自在呢,自家养了十几年的哥儿,就这么被个爷儿拐走了,当爹的心里也难受。 秦家离着陆家不远,秦边他们晌午前就到了,一进门陆满就让他阿么给带回里间说话了,堂屋里只剩下了陆家的爷儿们跟秦边。 陆宽陆容倒是还好,陆爹爹么,态度显然不太对劲。 之前的时候,是作为好友的儿子,现在身份转变,一下子变成了儿胥,待遇自然就不同了,毕竟秦边可是把陆家大哥儿娶走了。 秦边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但是岳胥之间,关系微妙,他也唯有上赶着赔小心。 屋里梁阿么不断地打量满哥儿,就好像几天不见,秦边会把人饿瘦似的。 “阿么,我真挺好的,吃得饱穿得暖睡的香。” “你要是委屈就跟阿么说啊,不许瞒着我。” “知道了,阿么。” 陆满实在那过分担忧的阿么没办法,心里既温暖又无奈,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枣核儿身上。 枣核儿长得快得很,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现在终于能翻身了,现在他那个无良的爹兴趣也改了,趴着变躺着,把枣核儿放平,他就会努力再翻过来,爷儿俩配合默契,乐此不疲,一玩都能玩一下午。 枣子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简直是这家里仅剩的有理智的人了。 “宽宽特别坏,老是欺负枣核儿,枣核儿也呆呆的。”枣子还一脸担忧的模样。 几人都偷笑,陆宽从小就早熟,就连梁安这个做阿么的都没怎么见过大儿子童心的一面,现在经过枣子的爆料,简直大呼过瘾。 晚上几人一起吃了饭,饭桌上,陆青郑重其事地对秦边说,让他好好照顾满哥儿,秦边自然诚恳答应,于是在陆泰山别扭了一天之后,终于不再拿儿胥当敌人了,之前的友好态度总算回来了。 第三十五章 素安虽是南方,倒也是四季分明,冬天的时候,总也是要下几场雪的。 腊月二十清早,陆满推开窗,就看见了满目的银白。 秦边是十月初回桐城的,一回去正赶上一伙儿鹞貉人抢掠大匽商队,秦边几乎是直接上了战场。 本来入秋之后,就是边关多事的时候,可是这一回桐城的战事似乎不同寻常,本以为只是小股马贼骚扰边关民众,但是这帮人显然组织性很强,更像是军队。 秦边走了两个月,至今一封信也没有,只是马掌柜来了一回,说是秦昌托了他,给家里报个平安。 现在陆满已经不住阿么家了,虽说家里也只有自己,再有就是秦边请来帮忙做事的么么和一个看门护院的爷儿,夫夫俩,么么姓姚,爷儿叫严六,之前是桐城人,后来参军后,受了伤跛了条腿,不能再当兵了,秦昌看二人老实本分,就给带回来了。 毕竟是出嫁的哥儿,哪怕离得近,天天去阿么家,也是不好在那儿过夜的。 冬月初一,陆容总算如愿把宋勉娶回来了,陆家一年两回喜事,着实羡煞了不少人。 如今夫夫俩都去了永宁,前些天才来了信,说是嗣沂王君前些日子请平安脉的时候,诊出三个月的身孕,这可真是大喜事了,现在陈么么与陆记的关系很好,王君有了喜信儿之后,更是与陆记亲近。 据陈么么说,王爷也许久没有来信了,他担忧之余也只能想办法安慰王君,什么都不敢说。 本来,秦边答应了今年回来过年的,但是,照现在的情况,似乎可能性不大。 “主家么么,下雪了,您今天还去梁么么那儿么?”姚么么的声音将陆满的思绪拉了回来。 “晌午后再说吧,”陆满抬头看了看屋外,天色还有些不好,估计还得下雪,“算了,天儿也不大好,今天就不去了,姚么么你叫严叔去我阿么家说一声。” “行,主家么么你也把门窗关好,天凉。” “知道了,路不好走,你让严叔当心些。” “哎,晓得的。” 陆满回到屋里,翻了几页书,也看不下去了,最近不知怎地,总是心慌的厉害。 京城,陆记唐腐。 晌午一过,宋勉正收拾行李,日子快得很,已经二十了,陆容打算明天就启程回素安,本来早该走了,只是临近新年,唐腐实在是好卖,而且都是老主顾了,总不好驳众人面子,所以夫夫俩才耽搁了这些天。 说起来,来京城半年多了,陆记仍是独一家的唐腐铺子,虽然情况超乎陆容预料的好,但是他也没真的指望这种独家销售的好事一直持续。 “东家,外头有人找。” “这时候了,谁会来啊?”陆满应了伙计一声,有些奇怪。 “不知道,别又是买唐腐的吧?” “你在屋里,我去看看。” 到了前头,就看见一人正坐着喝茶,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 来陆记买唐腐的人不少都是大家里的管事,陆容见得多了,一眼就看出两个随从的穿着都是好料子。 “你就是陆容?” “在下就是陆记容,不知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陆东家,我家姓高,来是想请教陆东家一些事。”那个什么高大人没有开口,说话的是两名最从之一。 “言重了,高大人询问,陆容定然知无不言。” 若是陆满在,一定就能认出,这个高大人,赫然就是那日他在市集上看到的户部侍郎。 高岩看了眼陆容,才悠悠开口:“梁安是你什么人?” 他这么笃定地开口,自然是有原因的,陆容长得极肖梁安的外祖父,别人没见过,高岩可是对五十年前的首富大贾章道静印象深刻。 “正是家慈。”陆容皱了皱眉,此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收起来了,他虽不知眼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是牵扯到了自己阿么,总是让他警惕的。 “是么?”高岩虽说早就猜到了,但是亲耳听见,心里还是一阵难过,两只藏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 “高大人,认识家慈?” “嗯。” “哦?真没想到,家慈居然来过永宁。” “怎么?安……令堂没告诉你,他是京城人么?” “哦,许是说过吧,陆容心粗,忘了。” 之后,陆容再没从高岩的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虽然遗憾,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高岩很快就离开陆记了,回府的路上,并没有乘车,两随从也静静跟着。 “笔洗,我好像后悔了。” “老爷……” “听说安安当阿么了,心里还是不大舒服的。” “……”笔洗不再开口,他知道老爷只是想说说话。 “好像是四个孩子吧?果然有福气的很。” “……” “以前,我总看不起梁怀文,现在想想,我和他也差不多。” “……” “都他么不是东西!” 秦边果然没有赶回来,但是好歹来了信,信是秦昌写的,报了平安,也说了边关战事已定,只是需要善后,所以不能回家过年了。 信里一切正常,但不知为什么,陆满就是不安心。 这个年从头到尾,陆满都过得心不在焉,初三的时候,陆满回了阿么家,给爹么拜年,他想了许久,总是不放心。 “阿么,我想跟你说个事。” “秦边?” “阿么,从腊月头开始,我心里就没踏实过,我实在放心不下秦边,”陆满咽了口口水,还是看着阿么,道,“我想,年后去一趟桐城。” 梁安没说话,他知道儿子的心思,也担心儿胥的安危,但是桐城不是永宁,离得远不说,路也不好走。 “阿么?” “你让阿么想想。” 陆青为人厚道,总是温和没脾气的样子,尤其是对着媳妇的时候。但是,家中虽然好像总是事事梁安做主,但是遇见大事的时候,下决断的总是陆青。 就好像当初出手帮秦边,还有梁安要做生意都是先跟陆青说过的。 满哥儿说要去桐城,梁安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是看到儿子担心的样子,又于心不忍。 陆青想了一夜,最终还是让梁安答应。 “让他去吧,满哥儿不是盈哥儿。” “青哥,满哥儿毕竟是个小哥儿啊,桐城可不好走。” “你放心吧,咱家的大哥儿啊,比好些爷儿都硬铮。” “可是……” “再说了,你就是不让,有真能拦住?没事的,大不了,我陪满哥儿走一趟就是。” “行吧,我去跟满哥儿说。” 第三十六章 陆满是正月二十启程的,正好南北货行的马掌柜顺路,陆青爷儿俩能够跟着商队一道。 马掌柜已经许久不亲自跑商了,这回一来是为了照顾陆满,二来也是担心自己的老友。 桐城不比永宁,离着素安三千多里,不说会不会遇上意外,就单说这官道,走着都比不上素安到永宁来的平坦。 陆满不是头回出远门了,但也是头回见到有别于素安和永宁的景象,越往西北,沿途的景色越是迥异。 陆青倒是真的是没怎么出过门的,只是年纪阅历都在,陆满跟着爹,心里就踏实了。 “爹,其实有马叔跟着,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你在家照顾阿么多好?” “傻哥儿,让你去永宁就算了,好歹还有你哥护着,真让你一个人去桐城,爹在家也不能安心做事。”陆爹爹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笑道,“再说了,爹一辈子没离开过素安,还不准爹出门看看啊?” “爹,你真好。” “哟,被咱家大哥儿夸了,嗯,真舒坦。” 陆满许久收不到秦边的消息,本来心里一直慌得很,可是真正决定去桐城了,反倒没那么不安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在秦边身旁,总是好的。 另一头,刚回了京城的陆容夫夫俩,才想起来之前那个高大人的事还没跟阿么提,从一回家就是赶着过年,之后又是满哥儿的事情,一忙一乱就没顾上,现在这一想起来,宋勉赶紧给阿么写信。 梁安这段日子索性带着盈哥儿住到了大儿子那儿,帮着枣子带带枣核儿,另一方面也是家中没个爷儿,住在陆宽那里也安全些。 信很快就到了梁安手上,看了信,梁安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就放松地笑了,也没放在心上,倒也没瞒着陆宽,直接让他看了信。 “阿么?” “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只是旧时的熟人。” “年轻?”枣子本来正抱着枣核儿颠颠,听见阿么的话有些疑惑? “嗯,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阿么都老了,也没心思在打听那些旧事了。” “老?阿么?”枣子皱了皱眉,“阿么不老,太爷爷那样叫老。” 看着枣子一脸严肃地纠正自己的样子,被无意中拍了马屁的梁安心情好了起来,是啊,都过了这么多年了,现在他儿孙俱全的,过去那些膈应事情,想着做什么呢? “宽儿,之前阿么不愿意让你在京城,就是怕你跟一些麻烦人牵扯上,不过现在阿么想通了,我这辈子行得正做得端,就是担心也轮不上你阿么。” “阿么,我挺愿意待在上元县的,您别多想。”陆宽知道自个儿阿么怕自己当初是因为他的原因才回来,心里总是对自己愧疚。 “也行,既然那些人已经找来了,索性等你爹回来,阿么就把以前的事跟你们说说,省的你们日后听见什么人胡说八道。” “我知道了,阿么。” 二月十五,马掌柜的商队才进了桐城,这一趟花了他们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路不好走是自然的,但更多的还是为了照顾陆满,毕竟陆满是哥儿。 本来进了桐城,马掌柜就该和陆家爷儿俩分道扬镳了,这一次他是打算去一趟寒氏国的,哪晓得在城里一打听才知道,边关都封了两个月了。 马掌柜干脆也不急着走了,找了客栈住下,向店里伙计打听了消息。 也不怪他们消息不灵通,事发突然,别说是这种消息了,前段时间除了公文,就连将军本人想和家里通个信都不行。 “这半个月好多了,你要是早几天来,都不见得能进城。” “这怎么回事儿啊?” “嗨,还不是那帮鹞貉犊子闹的,之前咱们都当是鹞貉人又犯浑了,哪晓得第二天就不对了,城门都闭了,咱们也是隔了半个月才晓得不是普通的冲突,是鹞貉兵,然后这一打就打了几个月,这段日子,桐城里的百姓都不敢随便外出。” “那,敢问小二哥,这什么时候才可能出关?” “您要是不急,就干脆在等等,估计也就这些日子了。这事你们外乡人听着新鲜,咱们桐城人都习惯了的。” “行,多谢小二哥了。” 陆满来了桐城,但是之前没有与秦边联系上,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去找,陆青更是头回出门,毫无头绪,左右好在有马掌柜在,他虽然多年没出来了,但毕竟年少时候跑惯了桐城的,这里多多少少有些旧交。 次日上午,秦边刚完药打算去校场,刚出门就被自己老爹拦下了。 “满哥儿来桐城了。”秦昌直接一句话砸在了自家儿子的面门上。 “啥?”秦边掏了掏耳朵,问。 “我说,满哥儿,你夫郎,来桐城找你了,估计是不放心……” 秦昌话没说完,秦边就跑了,他只好跟着后边儿喊: “哎,你知道人在哪儿么?你就跑?” “哪儿?” “将军那儿。” 陆青陆满毕竟是外人,不得进入军营,但好在也安排了地方给他们见面,陆满也在这头一回见到了嗣沂王赵广,与爹爹一起见了礼。 “我这辈子没孩子,一直视守逸为子侄,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陆老哥请坐,满哥儿也别站着了。”赵广知道自家王君对守逸夫郎十分喜欢,之前也是托了他家的唐腐,身子好了不少,心中也是感激。 秦边很快就来了,赵广也没有多待,屋里就剩下陆家爷儿俩跟陆家的估爷了。 “爹,小满,你们怎么来了?” “你一直没信儿,家里都不放心,行了,你们小两口说说话,我去找你爹。” 秦边找了个人带着陆青去秦昌那里,见只剩下自己和小满了,啥都不说先是一把抱住了自个儿媳妇。 “想死我了,一到营里就遇上事儿了,连给你写信都不成。” “我听说你们打仗了,你,受伤了没?” “你夫君好着呢,你就放心吧,陆么么。” 秦边没受伤?显然是骗陆满的,陆满当然也知道秦边不愿让自己担心,既然他不说,自己便当不知道就是。 可是,陆满不知道秦边伤得有多重,他只以为秦边上战场,难免皮肉受损,那里晓得秦边这一次差点熬不过来。 这一次鹞貉人突袭,是鹞貉王冒呼稚单于的弟弟——左贤王喀顿的部下。 喀顿是出了名的暴戾,他向来赞赏鹞貉人抢掠大匽百姓的做法,偏偏手下骑兵骁勇,大匽军队每每与之遇上,都是一场恶战。 秦边不是头一回与喀顿的骑兵对上了,本来也不会出大事儿,哪晓得致果校尉冯毅贪功冒进,险些丧命,情急之下离得最近的秦边只好出手救人,结果深入腹地,被鹞貉人当胸一箭。 这次伤重,秦边全凭着一股气才撑回了军营,回来之后就倒了,床上躺了足足二十天,人才算清醒,过了年了才能下地。 好在不亏,之前为救人,秦边顺手也逮着了条大鱼,后来才知道,居然还是个万骑统领,说是万骑,当然不可能真的是统领一万骑,这就相当于大匽的将军,还是喀顿手下的得力将领。 难得能在小满面前显摆,秦边当然言无不尽。陆满不在乎秦边到底立了什么功,只要看到秦边好好站在自己眼前,他就安心。 “对了,既然全城戒严,那岂不是王爷还没收到陈么么的信?” “怎么?” “王君有身孕了,算算现在都六个月了。” “真的?这可得告诉将军。” 秦边自然没有亲自去,他还忙着跟小满说话呢,叫了人传话,不大会儿,就听见赵广的嗓门儿:“来人,备马!我要回京!!!” 声音大得能传到三里外。 第三十七章 赵广虽说记得恨不得立马回京,但是他毕竟是一城守将,不得轻易离开,首先得先向顶头上司打申请,哪晓得这会儿折子还没递上去,圣旨先到了。 罗里吧嗦说了一堆,大概意思就是给赵广和他手下升职了,然后务必要将鹞貉人赶远点。 这一次鹞貉人的挑衅显然惹怒了大匽,这都闹到家门口了,在没脾气的人都得忍不了,而当皇帝的从来没有好脾气的。 赵广从云麾将军变成了怀化大将军,他心里是一点欣喜都没有,这不废话呢么,正三品的大将军那也不能跟从一品嗣王比啊。现在赵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哥哎,你要是我哥,就让我回去一趟呗,看媳妇儿孩儿啥的比升官实际多了。 当然受赏的不仅只有赵广一个,尤其是逮着了鹞貉万骑统领并为此受重伤的秦边,直接从翊麾校尉连升三级,成了归德郎将,这坐火箭似的速度当然是有缘由的。 若说军功,这归德郎将秦边当之无愧,但是有些地方军队说到底也跟官场差不多。这一次皇帝更多的还是看在弟弟的面上,更何况还有与章皇后交好的嗣沂王君,否则谁会在意一个七品的小校尉呢? 赵广毕竟不是不是不分轻重的人,终归不能把桐城的一摊子事扔了不管,但是还是郑重地给自己的兄长写了信,希望可以好好护住王君和孩儿。 怀化大将军并不只是官职那么简单,这意味着,赵广手中的兵权又重了,不仅是桐城,就连在再北边的于河也归属到赵广镇守的范围。 不过好在近段日子鹞貉人得安分一些了,这也多亏了秦边。 喀顿向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却不笨,自己的万骑统领被俘,他若是毫不作为,必然会寒了手下的心,所以但看到赫束那个蠢货被绑在桐城关上时,喀顿只好带着人往后撤。 随着鹞貉人的后撤,桐城关里的商人也开始活动起来,马掌柜特意来和秦昌等人辞行,赵广也听说了,得知守逸夫郎和岳丈都是马掌柜护送来的,也算是间接给自己带了喜信儿,索性让秦边安排了将士护送这些商人一程。 马掌柜自是千恩万谢的,不少商队见状,干脆同行也算是沾光了。 本来秦边作为翊麾校尉,在桐城,虽说称不上官邸,也是有自己的住处的,但是他之前自己一个单身爷儿,一个人住出去也没意思,于是就干脆一直住军营了。 现在不一样了,自己夫郎来了啊。 房子什么的都是现成的,邻里之间几乎都是桐城将士还有随军家眷,家什什么的,木匠那里也有成品,都快得很,秦边叫了陈锋那几个爷儿帮忙,搬家也只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晚上的时候,陆满留了六个人吃饭,这会儿正在灶间收拾。 “嫂么么,大哥让我来给你帮忙。” “你怎么进来了?全是油烟,快出去吧。”陆满一抬眼,就看见李贺进了灶间。 “没事儿,反正也闲着,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是帮我阿么做惯了这些事儿的。”李贺是六个人里年纪最小的。 “是么?那你就帮我打下手吧。”这些人是秦边出生入死的兄弟,陆满也不愿意显得太生分。 “嫂么么,这是什么?” “唐腐衣,这东西放不坏,我就带了一些来,也给你们尝尝?” “是唐腐吗?那个好吃。”李贺自打去了素安两回,是彻底喜欢上了唐腐,可惜这东西桐城没有。 “不是唐腐,不过也差不多,待会儿你尝尝。你们大哥是挺喜欢的,我估计也和你们口味。”陆满一边跟李贺说着话,一边手里不停地把把豆腐皮泡软。 “大哥爱吃?我还以为大哥什么都不挑呢,原来还有爱吃的东西啊?” “他还真是什么都吃,要不是之前看他下筷子的凶样,我也不知道。” 豆腐皮泡软后,控干,陆满开始调馅儿,这里的蔬菜不多,陆满只找到了胡萝卜跟土豆,还有就是干香菇,看样子还是之前自己给秦边带的,想想这帮爷儿,又加了肉末。 切丁与葱姜蒜末炒香,盛起来后晾凉,再拿已经泡软晾干的豆腐皮包成小卷,沾上蛋液裹上生粉,就可以下锅油炸了。 李贺在一边看着,直抽鼻子。 “嫂么么,好香啊。” “尝尝。”陆满将炸好的卷卷抄出来沥干净油。 “好吃!” 除了卷卷,陆满还做了几样家常小菜,每样都夹了一小碗给李贺解馋。 “唔,大哥好福气哦,嫂么么会做好吃的。” “有好吃的就是福气了?真是个孩子。” “哎幸亏这回大哥熬过来了,不然好可惜。” “熬过来?” “是啊,这回大哥给那帮鹞貉崽子一箭射到胸口,差点就……” “哐啷” 陆满手里的锅铲一个没抓稳,磕到了灶台上。 “嫂么么?我,我啥都没说!”李贺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把不住门了。 “没事,把菜端上去吧。” 晚饭自然搜到了爷儿们的一致赞叹,但是陆满自己却是食不知味。 秦边自然注意到了小满的异常,看了一眼李贺,结果见对方一脸心虚,就知道肯定是这货说漏嘴了。 因为要赶回军营,陈锋六人也没多留,吃过饭就回去了。 秦边帮着陆满收拾了桌子,两人分工合作,动作很快,就是期间陆满一直不吭声。 回了屋,秦边终于憋不住了。 “小满?是不是李贺瞎说什么了?” “守逸。” “嗯?”秦边坐直身子,小满从来没叫过自己的字,当然床上除外,咳咳。 “听到李贺说你受伤那么重,我才知道,之前都没有多问你一句。我,很害怕。” “好了,别怕,没事的,这次只是意外,以后不会了,”秦边伸手把陆满搂进怀里,“再说了,你啊,只是太体贴了,我不说,你就装不知道,我不愿意你担心,你就表现的毫不在意,我又不是外人,能不知道你?” “守逸,我很想你。”陆满头一回,当着别人的面红了眼眶——床上除外。 “乖,早些睡吧,一路上这么久,肯定累,还得伺候那帮小子。”秦边轻轻吻了吻陆满的额头,也没松开手,直接一个用力,把陆满抱床上了。 要搁平常,陆满绝对不能同意,但这时候,难得脆弱,陆满也只是往秦边怀里窝了窝,姿式什么的,完全烦不了了。 陆满睡了一夜,安心下来固然休息的好,第二天一醒来,就看见秦边正望着自己,看着那双碧绿深潭似的眼睛,陆满心里忽然软软的。 然后,就是想都没想,揪着秦边的衣领就给了一吻,秦边显然有些傻,小满从来都是被动的,突然来这么一下,实在意外。 当然秦边也不会让机会白白溜走,一个翻身,就把媳妇儿给逮住了。 “休息好了?还累不累?” “不累。” “是么,那就好。” 秦边狠狠亲了媳妇一口,然后看着陆满。 陆满也不说话,只是也不看他,微微侧着头,露出的耳朵已是通红,映着耳后桃花瓣似的胎纹愈发鲜艳欲滴。 感到小满的双臂环着自己的脖颈,秦边那还不知道这是默认了?难得媳妇如此温顺,要是再不做什么简直对不起自己。 陆满因为一夜过来,里衣早就不如之前服帖了,秦边轻易就能脱下来。 不多会儿床帐外就是两人的衣裳一件接一件的被扔了出来。 陆满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新婚夜实在记忆深刻,下意识的就紧紧抓着秦边。 秦边吻了吻小满算是安慰,手里的动作却毫不迟疑,一寸寸划过小满绸缎似的肌肤,不经意抚过腰侧,胸口,还可以听到好听的声音。 小小满早就翘得高高了,嫩嫩的粉红色,可爱的很,秦边简直喜欢的不行,两眼紧紧盯着。 “你,你别这样。”陆满实在受不了,想要伸手挡住。 “乖,小满很好看啊。” “秦边,你混蛋,不做拉倒。”陆满简直要气哭了。 秦边当然不可能不做,也不再折腾小满了,手指离开小小满,往陆满身后更为隐秘的地方移去,哎自己媳妇就是脸皮太薄。 被秦边若有若无地碰着那地方,陆满简直浑身都要绷直了,小哥儿的身体就是这样,身后那处显然要比前面的小芽芽敏感得多。 明显感觉到小口已经湿漉漉的了,秦边咽了口口水,忍不了了,但还是不放心的用手指试探了两下。 “秦边,你干什么?不,不要乱碰!” “乖啊,小满别急,我怕伤到你。” 陆满气,谁急了? “小满,忍一忍。”秦边抽出手指,觉得差不多了,便直接换上了小小边。 “唔,你……轻点儿。”清楚地感受到秦边一寸寸侵入自己,陆满觉得几乎要被灼伤了。 秦边显然是温柔的,每个动作都尽量照顾着身下的人儿,看着小满渐渐露出难耐的神色,才敢稍稍放肆一些。 陆满在床上总是显得害羞的不行,不愿意发出一点声音,但是秦边却每每被小满这样忍耐的闷哼刺激的不行。 “小满?” “嗯……哼?” “叫叫我?” 陆满不肯,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现在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开口,否则就是止不住的令人羞耻的声音。 “乖,听话,嗯?”秦边说着,身下紧跟着一个用力。 “唔……啊,不……” “小满乖乖的,好不好?” “唔……坏!” 秦边不再说话,只是撞击的动作大了许多,终于陆满还是拗不过秦边,勾着秦边的脖子,叫的小小声。 “守逸,唔!” “真乖!”秦边夸奖一般亲了亲小满。 这时候,陆满自己已经有些不大清楚了,只是两手紧紧攀着秦边,呆呆的盯着对方,水润的眼睛看得秦边差点把持不住。 忽然,陆满将自己轻轻秦边那里凑了凑,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小满要说什么?”秦边低头。 “喜欢……秦边,唔……好喜欢。” 听清了小满说什么,秦边狠狠抱住对方,一阵狂风暴雨,险些让陆满晕过去。 云收雨歇,秦边一边吻着小满,一边轻轻呢喃。 “秦边也喜欢小满,好喜欢,好喜欢。” 但是累得又睡过去的陆满听没听见就不知道了。 第三十八章 小两口一早上没出房门,还能干什么?陆青虽然不至于冲到自己儿子儿胥屋里,但心情不爽是肯定的,就连对着自己从小崇拜的大哥都没个好脸色。 能有好脸色吗?自己的儿子都被他儿子欺负了。 秦昌心里是乐呵的不行,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就该抓紧机会啊,眼看着孙子离自己不远了,至于亲家的黑脸?完全没有杀伤力啊。 陆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未时了,躺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总算想起了自己爹爹也在,陆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完了,被爹爹知道了,好丢人。 可总不能一直不出去啊,毕竟已经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好饿。 “小满,醒了?”秦边推门进来,他刚把粥熬好,桐城这地方,稻米还真不多见,这点米还是他从将军那里蹭来的。 “嗯,咳,我爹……” “爹正和老头子说话呢。” “好好说话,爹爹听了要生气的。” “我这不是习惯了吗,再说了,都叫爹,分得清啊?” “你,强词夺理!” “好了好了,不生气,饿不?” “饿!可是爹跟爹爹都在外边……” “不好意思啊?” “秦边!” “那要不我给端屋里来?” “算了,还是不要了,反正躲不过去。” “没事的,咱俩可是拜过堂的正经夫夫,怕啥?” “脸皮没你厚么……” 陆满出去后,并没有之前想象的尴尬,见陆青的脸色也很正常,心里总算舒了口气。 开玩笑,自己儿子被欺负了,怎么还能给脸子?必须把所有冷脸狠狠甩到儿胥面前然后如春风般的面对宝贝儿子才是好爹爹! 京城,年后嗣沂王君怀孕的消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而最大的功臣唐腐也渐渐进入了人们的眼帘。 京城里居然掀起了一股唐腐风,当然,陆记狠赚了一笔。 陆容清楚地知道,之前陆记之所以可以垄断唐腐,一来是有着闻涛居照应,他自己的保密措施也做得好;二来则是因为唐腐不一定能为其他人看上。 现在则不同,唐腐盛行,方子迟早会流出去,而怎样获利最大才是陆容首先要考虑的。 陆容不是眼皮子浅的,对现在的陆记来说,名声要比利润来的重要得多,深思熟虑之后,他打算把唐腐的方子公开。 当然不是简单的公开,若说唐腐的好处在哪里,为王君请脉的御医是最有发言权的,索性这一回,陆容打算请王君帮个忙。 陆容本是打算将方子呈递给王君,但是王君没收,倒是给他指了个人,凌淼。 凌淼是大匽有名的大贤,年轻时曾为帝师,只是为人随性,待得皇帝可以独当一面是便辞官了,以游历天下,着书为乐。 “凌先生如今正在京城,据说打算编纂一部《清供录》,我听说你在家乡时,曾常年向凤哕庐供奉唐腐,唐腐宜斋,将方子交由凌先生是最好不过了。” 陆容简直如醍醐灌顶,这方法果真要好得多。 次日,陆容就去拜访了凌淼,凌淼已经年逾花甲,精神倒是矍铄,得知了陆容的来以后,笑得一脸深意。 “陆东家此举,老朽实在不明白。”商人逐利,陆记放着下金蛋的母鸡不好好守着,居然要公开? “不瞒老先生,陆容是商人,唐腐的价值自是明白,只是如今京中唐腐盛行,陆容身单力薄,绝无力独享,唐腐既然是好物,公开制法与天下人知晓,总比宵小之辈以它途谋得,使唐腐不正而害人要好。” “陆东家高义。” “凌先生言重了,陆容只求问心无愧,再者,若唐腐能得先生载入书中,陆容已是获利不菲。” “陆小友供奉凤哕庐素斋之事,老朽已有耳闻,大可不必过谦。” 陆容将方子拿出来后,又和凌淼细聊了唐腐制作的细节,直到了酉时方回。 事情终于完美解决,陆记也算是少了后顾之忧。 而凌淼的《清供录》自是得到了那个皇帝学生的关注,在得知唐腐已被收录之后,了解到陆记所为,皇帝一高兴,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嗣沂王的面子,居然把这个算作了陆宽的政绩,于是陆宽,升职了,变成了朝散大夫,知素安府。 四月初,前往寒氏国的商队陆续回程,马掌柜途径桐城的时候,也没住客栈了,直接住到了秦家。 这一次也是打算将陆青带回素安,至于陆满,他之前已经跟爹说了,想要留在桐城,陆青虽然溺爱孩子,但也不是毫无理智,知道雏鸟大了,总要离家的。 陆青虽然同意了,但难免心情低落,陆满为了安慰爹爹,连秦边都顾不上了,偏偏秦大人还不敢有怨言,生怕岳丈一个不满意,把自个儿的媳妇拐走。 四月初五,马掌柜的商队启程,临走,陆青千叮咛万嘱咐,让两个孩子一定要回家过中秋。 送别了陆爹爹,陆满回到家中,一时也觉得有些无措,总想着得找些事做。 二哥将唐腐方子公开之前给他来信询问过,毕竟这是陆满最先做出来的,现在唐腐已经不算是秘方,但是要传到西北边的桐城还没那么快。 陆满想想,秦边和秦爹爹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自己倒不如干脆在同城开家唐腐坊算了,也省的整天无事可做,况且,桐城这里也有不少种植黄豆的农家。 媳妇的想法,秦边向来无条件支持,秦昌自然也是高兴的,有事可忙就可以避免儿媳妇思乡。 于是端午节后,桐城第一家陆记唐腐开张了。 第三十九章 秦边家住的这一片儿,基本都是桐城的守关军和其家眷,院子模样也差不多,一水儿的二进小院,陆满也跟其他人学着,在院子里开了块菜地,屋后倒是没养家禽家畜,一来是味道不好陆满也不乐意收拾,二来也是为了可以空出地方用来磨豆腐。 秦家的西边住的人家姓罗,当家的是怀化中候罗奎,夫郎姓李,东边的人家姓戴,是致果副尉戴清中,夫郎姓林。 本来刚搬来,陆满就应当去拜访两家,只是恰巧两家么么因为桐城解禁,皆是出了门,直到四月初十才回。 四月十一的时候,陆满就自己做了几样点心,拎了去两家拜访。 李么么是自幼与罗奎定亲,过门后随军来了桐城,人长得清秀,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客客气气接待了陆满,之后也给了回礼。 去戴家的时候,戴清中倒是正好在,与陆满打了照面,看着是个五大三粗的爷儿,和戴清中这名字实在不符,林么么倒是长得小巧,比着陆满还要矮些,性子是开朗的很,让陆满日后有事儿尽管开口。 初看起来,两家人都不难相处,秦边回来后,也说了罗戴二人的情况。 罗奎三十来岁,是几人中参军最早的,哪怕官职不比秦边,还是要客气些的,人倒是仗义,就是有些贪杯。 李么么性子软,管不住夫君是这一片儿出了名的,罗奎虽不至于打夫郎,呵斥也是有的。简单来说,就是让陆满不要掺和他家的事。 戴清中也差不多三十了,这人虽然看起来是个粗人,但绝不笨,秦边与他虽无深交,却也是知道的,这种人,你若是诚心相对,对方自然也会有相应回报,但倘若你要耍心眼儿,也绝对讨不了好。 林么么是个爽快人,这一片的家眷几乎都隐隐视其为首,陆满若是有什么需要倒真可以请林么么帮忙。陆满心说:这不就一居委会大妈么。 邻里之间的交往,不外乎礼尚往来,今天你家送些点心,明儿我家回些好菜之类的,陆满本就是温和人,处得倒也不错。 罗戴两家都有了孩子,一家一个爷儿,罗润生五岁,戴和三岁,两个孩子显然对这个经常带着好吃的婶么么很有好感。 五月初八的时候,陆记唐腐正式开张。 本来陆满还有些犹豫,这唐腐坊到底要叫什么,秦边倒是直接给定了陆记,陆满想想也行,就当是沾了二哥的光呗,陆记也算名牌不是? 现在的陆记唐腐倒是有些像陆家最早时候的样子,主要是个食铺。唐腐是个新鲜吃食,不少人没见过,更不会烹饪,还不如做好了直接卖。 开张当日,秦边请了不少军中的好友来,罗戴两家也被请了,桐城本就干燥,看着这水润润的吃食就有食欲,一晚上下来,宾主尽欢。 赵广不便亲自到场,但也对着自家王君喜欢的吃食好奇不已,索性叫秦边给送了一份到府里。 席后,不少么么们都问陆满直接买了唐腐,之前陆满各种吃食的做法也没瞒着,聪明的么么们基本看一遍就明白了。 陆满倒不怕生意不好,桐城里单身的军爷儿可不少,多得是不愿意自己开火,又吃腻了大锅饭的。 再说,对陆满来讲,比起吃食,直接卖唐腐可要轻松多了。 很快,唐腐在桐城流行起来,当然也有人眼红的,可一打听,店主是归德郎将家的么么,也都歇了心思。 另一头,端午节前,陆青也到了家,梁安见回来的只有夫君一人,知道儿子是留在桐城了,心里又是一阵担心。 如今,陆宽升官,搬到了素安城中居住,府衙也大得多,陆家现在老二老三都不在,老四盈哥儿也快要出门了,到时候,家里只剩下陆青夫夫,于是干脆都搬去跟着大儿子住了,也好帮着带带枣核儿。 枣核儿快一岁了,还没会走,但已经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了,现在认人了之后,最黏的就是自己阿么,其次是祖阿么,再就是爷爷,爹爹?那种脸黑黑还会跟自己抢阿么的东东可以吃么? 晚饭过后,枣核儿知道阿么要带自己去洗香香了,刚把嘴里最后一口米糊糊咽下去,就连忙把俩胖胳膊举得高高的。 “么,嗯嗯,么。” 枣核儿的事情,枣子一直亲力亲为,哪怕现在家里已经请了帮忙的么么,枣子也绝不会让外人碰枣核儿。 陆宽对于爹么能住过来是万分高兴的,毕竟阿么可以帮着枣子照顾孩子,这样自个儿就能跟媳妇好好待一会儿了,天知道,自从有了枣核儿之后,他有多久没跟枣子单独相处了。 但陆恪小盆友显然没有丝毫危机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离开阿么香香的怀抱。 洗完香香之后,陆宽一把抱过枣核儿,就往爹么房里走。 “枣子,你先洗,我把枣核儿送阿么那里去?” “可是枣核儿晚上看不到阿么会哭。” “没事儿的,咱阿么带孩子有经验,况且好久没见了,也让他跟孩子亲近亲近。” “那好吧,枣核儿乖乖哦,么么哒。” 诶?虽然阿么的亲亲很香香,但是为什么今天抱着枣核儿的是这个黑脸爹爹?还有,不要欺负我小就不认识路哦?好吧虽然我确实不认识,但是,爹你都走了那么久我要是还没有觉察到不对劲,你真当我跟你一样笨吗? “呜哇——么,么!”枣核儿发现自己居然离阿么越来越远,都看不见了,大急,一边用小肉爪子扒拉着自己爹爹,一边企图向阿么呼救。 最终,被无情的镇压。 到了祖阿么的屋里后,枣核儿已经绝望了,他拒绝与对自己进行暴力镇压的爹爹有任何交流,一被放到床上,就哼哧哼哧转了个身,趴下,然后撅着大屁嘟对着爹爹。 陆宽黑线,个死孩子,还学会记仇了? 陆青进屋的时候,就看见这爷儿俩的样子,先是狠狠敲了儿子的脑袋一下,然后抱起孙子,枣核儿一见爷爷来了,感觉自己总算找到组织了,趴在爷爷怀里,俩肉胳膊环着爷爷脖子,乖巧的好像刚刚那个哭得歇斯底里还记仇的小胖子完全跟他没关系。 “你说你们小时候,我当爹也没当成你这样啊?这么不讨儿子喜欢?” “爹,枣核儿能跟我比么?” “嘚,坏!”“爹”这个发音有些难度,枣核儿还不大利索,但后边儿的“坏”字,说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哟,枣核都会说‘坏’啦?真聪明!” 陆宽想哭,还有没有天理了,当爹的被儿子骂了,结果个造孽的小子还被表扬了? “还杵在这儿?” “咳咳,那个,爹,枣核儿今晚就跟你们睡了。” “行了行了,走吧。” 眼见着爹爹居然走了?那自己岂不是彻底没指望跟阿么睡觉觉了? “呀?”枣核儿眼泪汪汪的看着爷爷,词汇量有限,只能期望爷爷能够看懂自己渴望的眼神了。 事实是,陆恪小盆友你今天注定要失望了。 第四十章 桐城。 陆记唐腐的生意实在是好,几乎一上午就能卖完,等到下午时候,就只能点几道吃食,鲜唐腐是肯定没有的了。 陆满一人忙不过来,便托林么么请了人帮忙,是个二十岁的么么,叫白顺。 “顺哥儿也是个可怜的,五年前的时候,村子遭了难,统共也没多少人活下来,顺哥儿家里就剩他一个了,本来说好了亲事的人家也没了,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怪可怜的。” 林么么荐来的人,陆满还是信得过的,白顺长得也算清秀,是地道的桐城人,所以皮肤是西北哥儿特有的蜜色,脸上倒未见愁苦之色,见了陆满也是憨憨地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其实,白顺要是真想过得轻松,有的是办法,再怎么说,这世道,哥儿都是金贵的,更何况白顺长得不丑,他若是肯,总能找个人嫁了的。 陆满觉得挺佩服这个哥儿的,但白顺自个儿一点儿没觉得有什么。 “掌柜么么,您不是同城人吧?咱们这里的哥儿都这样,我可不是头一个。”白顺说着话,手里的活儿也没停下,“咱们这是边关,保不准那天就遇上什么事儿,哥儿可不比爷儿们好欺负,嫁人这事儿看缘分,自己一个人又不是活不了。” 白顺说的是真话,桐城的哥儿们可都是厉害的,尤其是三四十岁经历过战事的军属么么们,不少都是拿过刀,跟鹞貉人拼过命的。 白顺手脚勤快,也没有哥儿那些腻腻歪歪的麻烦,几天相处下来,陆满就合心意的不行,更妙的是白顺还烧得一手好菜,桐城这里口味偏重,几样豆腐吃食白顺做起来,到更合食客的口味。 本来陆满只打算找个伙计的,居然无意中给挖来个大厨,真是意外惊喜。 白顺之前一直是跟别人合租的房子,陆满看铺子后的屋子天生有几间空着,索性就让白顺搬过来住了,这样一来,白顺开销就省了大头,又有陆记每个月给的六百文工钱,吃喝也都在铺子里,一年下来得有不少余钱了。 虽然白顺觉得工钱已经很高了,但是比起陆记的利润来说简直九牛一毛。 成亲后,秦边就把所有家当主动上交了,除了成亲搬家开铺子花了大头外,余下的也有一百多两银。 现在秦边升官,俸禄自然也多了,本俸加上添给,折下来,一个月得有八十贯出头,陆满得知这一情况的时候,直乍舌,乖乖,难怪是个人都想挤破头的当官儿,光冲这工资就值啊。 陆满在得知自家收入情况后,已经不指望靠唐腐铺子维持生计了,只是不愿整天无所事事,所以唐腐的定价并不高,甚至考虑到桐城的购买力,甚至比京城的还低一点。 就是这样,第一个月下来,铺子也有了二十贯的利润。 今年是癸酉年,上半年都没什么好日子,于是陆盈定下六月廿八出门。 六月初六枣核儿满月,陆满恐怕是赶不上了,但自家幺哥儿出门子总要出门的。 六月廿八的日子,陆满六月二十五之前就得到家帮忙,路上也要花上不少时间,这样儿一算下来,六月出头,陆满就得走了。 时间耽搁的那么久,铺子总不能关门啊,陆满想了想,就手把手地教了白顺磨唐腐,为了方便,陆满吧磨唐腐的家伙什都给搬铺子里了。 陆满是信得过白顺的,再者说了,哪怕看错了人呢,多一家唐腐铺子,也不打紧。 陆满也是仔细想了,他开唐腐铺子,无非就是占个抢先的便宜,方子已经公开,传到桐城是早晚的事,况且,桐城人口那么多,再多十个陆记也不够卖的。 白顺可没陆满想得多,他就觉得掌柜么么居然这么看重自己,自己一定得好好给人把铺子守好了。 六月初二的时候,陆满收拾好了东西,坐上了马车,启程回素安了。 这一次时间毕竟太久,秦边也不便陪同,就叫了李贺一路护送小满。 “行了,你回吧,路上有李贺呢,别担心。” “我等你走了再回。”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盈哥儿的事一了,我就回来。” “算了,一来一回,好几个月都耽搁在路上了,你回去就安心呆着,反正爹让我回去中秋呢,你忘了?” “也行吧,你能走得开吗?” “放心吧,没事儿。” “爹信里还说,枣核儿认人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咱俩了。” “那你回去多抱抱他。” “也是。行了,我走了,你也快回吧。” “嗯,我看着你走。” 陆家的四个孩子,外人看来盈哥儿算是最“没出息”的了,老大陆宽就不说了,陆容现在也是颇有身家的,老三更是嫁了个将军——对普通人来说,只要武官都觉得是将军。 唯独该是最娇宠的幺哥儿,居然嫁了个小地主,哪怕这个小地主是个举人老爷,但跟陆家另外几个爷儿估爷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但是陆家每个人包括陆盈自己都清楚地知道,柳海平是最适合他的。 自打跟着三哥去了趟京城,陆盈回来后懂事了不少,毕竟年少,他之前不是没有过某些不甘心的小心思,但是他渐渐也看明白了,大哥出息,但是仍然执意娶了别人都看不上眼的大嫂么么,二哥为人圆滑,但是对有原则的二嫂么么一向敬重,至于跟自己一样是哥儿的三哥,他对秦边好,可不是等到秦边出息了之后的。 而陆盈自己呢,之前不是没有家世更好,更优秀的人来向他提亲,但是阿么一个人都没正眼看过,陆盈明白,他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再好的人,再大的富贵,也抵不上一个宠着自己的柳海平。 而长辈们看事情就更简单了,他们只求孩子们安安稳稳过一生。 柳家人口简单,他是独子,上边只有双亲,还都是好说话的人,从他们毫无怨言地任儿子守着陆盈这么多年就可见一斑。 梁安是个聪明人,陆青心里也是明白的很,当年柳海平相中陆盈的时候,陆家还只是个堪堪能够温饱的普通农家,而柳家呢?几百亩良田的地主。 陆盈性子单纯,嫁到这样门风清正的人家,陆青和梁安才能放心。 第四十一章 陆满六月廿六才到家,比本来预计的时间足足迟了五天,把爹么都担心的不行。 其实这一路还算稳当,而且本来计划的时间就已经是宽裕的了,所以按理说,真的挺舒坦的,但偏偏陆满晕车了,明明上一回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陆满一下车,梁阿么见到儿子煞白的脸色,心都提起来了,连忙跟陆盈俩扶着他进屋躺着。 “三哥,你这是怎么搞得?大老远的,你就别回来了,尽折腾自己!” “胡说!你出门子,我能不露面?” “行了行了,来喝口酸梅汤,压压恶心。陆盈去端两碗给你爹和李贺。” “哦,好。” “唔,热的?”陆满小口小口吸溜,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你都吐一路了,肠胃弱得很,可不敢让你喝凉的。” “呼——真舒服!” “怎么就难受成这样?没走官道儿?还是车子颠簸?你们赶什么呢?” “没有,阿么,李贺路熟,车也是好的,走的时候,比当初跟着马叔还稳当,我看还是天热,估计是中暑了。” “这两天也没空,等盈哥儿的事儿过了,我带你去姚叔那儿看看。” “没事儿——” “听话!” 陆满不敢吭声了。 陆容跟宋勉俩人是早就回来了,宋勉被陆容磨得都快没脾气了,他们是五月十五出的门,一直到枣核儿抓周当天才到,八百里的路,足足花了二十多天。 “我现在是越来越想不明白了,我当初怎么就脑袋一糊,看上这么个玩意儿?真是丢人都从京城一路丢到素安了!”宋勉本来是来找陆满聊天的,结果聊着聊着就开始怒斥陆老二。 “二嫂么么,我二哥那不是对你上心么?” “他那是对我上心啊?他那是对着他儿子上心!” 没错,陆容夫夫之所以一路花了那么长时间,都是因为宋勉怀孕了,现在已经四个月了,这速度,实在让陆容嘚瑟了许久。 当初杨么么收到儿子的来信,还不敢相信,去年冬月成的婚,隔年三月份就怀上了? 而自打宋勉怀孕之后,脾气也变了,倒不是变坏了,而是,嗯,更孩子气,陆容逗起媳妇来更有趣儿了。 六月廿八,陆盈出门,把他送出门后,陆满就没有去柳家吃晚上的酒席了,大概是赶路累得,一到晚上就累得不行,呵欠一个接着一个。 后来隔天听说,小两口灭烛时候被闹的挺凶,柳海平不像秦边,往那儿一杵,就跟个煞神似的,没人敢动,他性子温和,在知道大家都无恶意的情况下,又是大喜的日子,也就能忍则忍了,最后还是陆盈这个小炮仗看不下去自个儿夫君被欺负,桌子一拍,把人全给轰出去了。 陆满听枣子说了,抱着枣核儿笑得肚子疼,枣核儿见大估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呵呵傻笑。 “枣核儿你个小傻蛋,笑什么呢?”陆满捏捏枣核儿的脸蛋,肉呼呼的,喜欢的不行。 “嘿嘿,大嘟,亲。”好吧,枣核儿同学是在太小,词汇量有限,关键是发音还不准,但努力求吻的精神可嘉。 “枣核儿,是大估,跟阿么说,大——估——”枣子急忙纠正。 “大——嘟——” “不对,是估——” “嘟——” “估——” “嘟——” 陆满看着俩人严肃的对话,一脸黑线。 宋勉一进门就看见枣子枣核儿么儿两个鼓着腮帮子“咕嘟咕嘟”,一个没绷住,扑哧笑出声。 “勉勉你来啦。” “昨天大家都累了,爹么回屋歇着呢,我也没什么事儿,见你们都在就过来说说话,枣核儿,我是谁啊?” “显——”婶。 宋勉乐得不行,枣核儿说话是挺早,就是咬字不清,除了阿么,其他人都喊得含含糊糊。 枣核儿完全不明白大人们在说啥,见大家笑,自己也咧着嘴乐呵。 第二天一早,陆满就被阿么拽起来了,他自己还迷迷糊糊的。 “阿么,困……” “起来起来,听话,正好你姚叔公昨天来吃酒,我把人留下了,你收拾收拾,去他那儿看看。” “阿么,我真没事儿。”回来后,大概是休息的好,陆满已经精神了不少。 “人啊,最不能讳疾忌医,你去了外地,桐城那么远的地方,别的不说,水土不服总有吧?让姚叔公给你看看。” 陆满无法,只好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跟着阿么去了姚叔公那儿。 “嗯——”姚叔公年纪也有五十了,现在胡子也蓄得挺长,看着还真有那么一股子仙风道骨的味道。 “姚叔,咋样?” “没事儿,有了,两个月。” 陆满傻了,他是知道自己会生孩子,可心理准备跟真的面对是两回事啊。 “我说你们老陆家是烧了什么高香了?这一个接一个的。好好歇歇,我给你开个方子,按着吃几副” “姚叔,怎么满哥儿还得吃药啊?” “没什么大事,滋补的,满哥儿最近劳累了些,先吃几副,后边儿就随便他了。” “哎好,麻烦姚叔了。” 陆满这才回过神,赶紧向姚叔公道谢。 梁安送走了姚叔之后,就赶着满哥儿回屋休息。 陆满一个人坐在安静的屋里,愣愣的。半晌,才有些敬畏地把手放在小腹上,这里,已经住了一个小生命了呀。 毕竟活了十六年了,陆满对孩子不再排斥,尤其是枣核儿出生后,看着这么软软小小的一团一点点长大,让他的心里也变得暖暖的。 陆容听说了自家满哥儿怀上了,第一反应是抱着媳妇狠狠MUI了一口。 宋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陆容笑得一脸贱样。 “哎,东家么么,看见没?咱老陆家这血统,啧啧,还好我想的长远。” “不是,你想什么你长远了?” “一寸光阴一寸金啊,你想,要不是我,抓紧时间努力,保不准咱儿子生出来就得管满哥儿家的叫哥啊,等儿子大了,懂事儿了,心里得多委屈啊?” “陆容,你够了啊!” “不能够!你想想,成婚三个月就有喜信儿,这得多少人羡慕啊?” “你还说?丢不丢人,丢不丢人?” “东家么么,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怎么叫丢人呢?碰上这事儿,还像咱家这样不广而告之得意万分的,那都叫谦逊、矜持!” “我怎么就嫁了你这吗个玩意儿?呼——不行,你以后离我远点儿啊,我怕你把我儿子带坏了。” “咳咳,那个,东家么么,你看咱们是不是该给孩子起个小名儿了?”陆容眼见媳妇儿要发飙,赶紧转移话题,“你看啊,大哥管他们家的陆恪叫枣核儿,咱们也得起个特别点儿的,这样,你不是叫宋勉么?咱儿子就叫棉籽你看怎么样?” “我看应该叫猪崽!” “哎?猪崽是挺可爱,可是给儿子用不大好吧?” “不好?哪儿不好?你就是头猪,还不准你儿子是猪崽啊?” “……” 当然最终宝宝的小名还是决定叫棉籽,毕竟这也是宋勉的亲儿不是?决不能被他爹连累!!! 第四十二章 秦边是七月十二的时候收到信儿的,李贺本来是把人送到地方就得回头,可是嫂么么不舒服,他也不放心,正好又是盈哥儿的婚事,所以耽搁了段日子,自然也就“顺便”带回了大哥要当爹的消息。 秦边当时是个什么反应,李贺没说,只是第二天的时候,秦边手下的兵发现,他们头儿好像有些不对劲。 一整天了,头儿都咧着个嘴笑,手下操练的时候,出了错,也是轻描淡写的骂两声,不疼不痒的,这要搁平时,就是规规矩矩地做好了还被数落,哪能像今天这样儿? 陈锋看不下去了,抓了李贺拷问,才知道,兄弟几个要升辈分了。 秦边这儿刚乐呵没几天,京城那边儿王君也生产了。 王君是中元节当天发动的,好在这是二胎,这一年王君的身子也渐渐养好了,生产得很顺利,申时一刻的时候,五斤八两的小县主诞生了。 虽然是个哥儿,但生在这么个时候,王君抱着孩子就落了泪,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我的岌儿回来了。” 赵岌,是之前那个嗣沂王府早夭的大郎君的名字。 第三日,皇帝的旨意就下来了,小县主的名字虽说还得等他亲爹回来再取,但是可以先给赏赐啊,于是,大笔一挥,赐了个宜伦县主。 桐城到底是远了,哪怕跑死了好几匹马,赵广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了。 这一回,别说是鹞貉人,就是他皇帝大哥亲自来,也拦不住赵广回家了,当然,皇帝还是体贴的,除了带信,还带了旨意,准了赵广回京的折子。 紧赶慢赶,赵广总算是在儿子满月前,回了京城。 小县主的名字也起好了,赵岚。 这边儿赵广一走,担子可就都压在下边儿的人身上了,这主将一走,西边儿还有喀顿的军队虎视眈眈,几个副将一点儿都不敢大意。 秦边本来说好要回家过中秋的,这样一来却只能食言了,但事有轻重缓急,哪怕秦边恨不得马上看见自己媳妇,摸摸他肚里孩儿,也只能是写信说明了情况,还得嘱咐小满安心呆在家里。 陆满短时间内是回不了桐城了,这里的唐腐铺子全得指望白顺,顺哥儿也真是能干,愣是一个人做了几个人的事儿,最后还是秦昌看不下去,又请了个伙计帮忙不说,还把白顺的工钱涨到了一个月八百文。 后来的伙计是之前桐城守军的遗孀,干活儿虽说比不上白顺利落,但是胜在人厚道,白顺也轻松了不少。 这个中秋不仅秦边没有回来,陆容也是在京城一个人过的。 赵广回来的时候,亲自召了陆容来见,对于做出唐腐这种东西的陆记东家,他还是很好奇的,毕竟唐腐这东西连凌老先生都夸奖了的。 一见陆容,赵广就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总觉得像谁,但又想不起来,直夸了几句年轻有为,就将人放走了。 晚上的时候,赵广又跟王君提起了这事儿。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件事来。” “怎么?” “我头回见满哥儿,哦,就是守逸他夫郎,那时候就觉得面善,后来陈么么提醒说满哥儿长得和皇后有几分相似,后来我想想,还真是。” “长得像皇后?等会儿,你让我想想。” “博朗?” “我想起来了!阿庄,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听说的那个章道静?” “那个大商人?” “不错,如果没猜错,这陆家或许与他有关系,这样一来,守逸夫郎与皇后有几分相似也就说得通了。” 章道静算起来还是皇后的从叔祖,他与皇后的祖父,前御史大夫章道仪是堂兄弟,五十年前名声也是响彻大匽的,只是后来,就销声匿迹了,他那万贯家财亦不知落在何处。 还在素安的梁安,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经被嗣沂王夫夫猜测的八九不离十了,这段日子,他正忙着伺候家里两个孕夫呢。 陆满还好,头三个月刚过,现在是他最轻松的时候,倒是宋勉,他现在快七个月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各种不方便开始一点点出现。 杨么么既担心儿子,又生怕亲家么么不高兴,犹犹豫豫得不知道该不该来亲自照顾宋勉,梁安倒是挺能体谅杨么么这种心理的,干脆主动开口,请杨么么来帮忙。 两个人果然好些,梁么么现在甚至能空出手来,帮忙看着枣核儿。 枣核儿这倒霉孩子知道他家婶么么要生弟弟了,高兴的手舞足蹈,尽管可能他还不大清楚弟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单着并不妨碍他那莫名其妙的兴奋。 因为现在梁安主要精力放在了宋勉和陆满身上,所以枣核儿小盆友如愿以偿地回到了阿么香香的怀抱,至于他爹?有意见保留! 宋勉现在每天被肚里的棉籽折腾的不行,这小东西跟他爹一样都是讨嫌的,动不动就给他在肚里演一出全武行,还找不到这小崽子不满意的原因。 “哦哟,这该是个爷儿吧?这要是个哥儿,那也是个野的,长大了要嫁不出去的。”宋勉对于肚里的孩子已经没脾气了。 陆满的宝宝也到了胎动的时候了,但是不易被发觉,陆满现在对着这个孩子是越来越期待了,不过,不晓得是不是怀孕的原因,陆满常常觉得委屈,咳,好吧,他是越来越思念孩子他爹了。 番外:狗血倾盆篇 梁安觉得,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就是遇见了陆青。 梁安记事的时候,他外公已经是个普普通通的田舍翁了,他是从他阿么的口中了解到外公的过去的。 当年富可敌国的舒城商人章道静。 梁安的阿么叫章秒,从小到大都是乖巧的,唯一一次的任性,就是看上了梁安的爹梁怀文。 那时候,梁怀文还是个小秀才,俗烂的才子佳人的剧情,让年轻单纯的章秒搭进了一辈子。 章道静看了一辈子人,哪想到最后居然在自己儿子终生大事上看走了眼。 那时候,章道静只觉得梁怀文是个上进的,对儿子也是体贴照顾,哪怕后来得了功名,做了官,也没变。 但章道静毕竟谨慎了一辈子,儿子出嫁,他也算是归隐田园了,一切家财,除了给儿子的嫁妆,其他都存放在可靠处,打算日后留给外孙。 梁安五岁的时候,章道静病故了,那之后,一切都变了,慈爱的爹爹变得常常不归家,温柔的阿么则日日憔悴。 一直到那一天,梁安看着爹爹领着一大一小进门,对着他说,这是他的二么和弟弟,那小孩子只比梁安小一岁多。 章秒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看了梁怀文一眼,就带着小小的梁安离开了。 过了几天,外公老家来人,把梁安接走了。 后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梁安并不知道,他是头一回,见到了阿么家的亲人,那么多,那么温和,还有好像外公一样慈祥的从叔祖和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尧箴表哥。 章家的本家在京城北边的舒城,梁安在那里住了半年,他很想很想阿么。 再回京城的时候,梁安发现阿么变得更加沉默了,每天除了教导梁安,阿么就只在自己的小院里,从不出去,至于爹爹,梁安太久没见到了。 梁安十三岁的时候,说了亲事,对方是奉直大夫高大人家的大郎君,他没见过,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梁惠——就是梁安的弟弟,却是见过高岩的。 看上了哥哥的未婚夫君,梁惠一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更是跑到宠爱自己的爹爹面前,吵着要嫁给高岩。 那是第一次,梁安看见自己的阿么生那么大气,虽然只是冷冷地警告了梁怀文几句,但是回房后,章秒却吐了血。 梁怀文虽然不是东西,但好歹是要脸面的,毕竟已经议亲,他自然不会因为宠爱的小儿子的几句话就改变主意。 梁惠却是个不安分的,虽然爹爹没同意,但是他一点不灰心,反而主动找上了高岩。 高岩是见过梁安的,对那个漂亮规矩的哥儿也是喜欢,但是看到梁惠来缠着自己倒也觉得有趣,对于梁家那点子事情,他清楚的很,梁惠,他并未放在眼里。 所以高岩不介意逗逗梁惠,反正他不会娶他。 梁惠不止一次在梁安面前炫耀,他的岩哥哥是多么多么喜欢他,梁安也不止一次,看到两人出双入对,不管这是不是梁惠故意的。 梁安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看看自己的爹爹,他对于嫁人这件事,更多的是排斥,只是这样阿么似乎会开心,那就这样吧。 梁安滚下马车的时候,还在疑惑,梁惠是哪里来的信心,没了自己,他就一定能如愿以偿呢? 不过算了,也不重要了。 梁安十四岁的时候,阿么垮了的身子终是没有熬过去,撒手人寰了,守孝三年,今年十七岁的梁安该嫁人了。 去年的时候,梁怀文外放了,他先走,家眷随后。 从京城去上任的地方经过素安,梁安的阿么还活着的时候,总说想来这里住住,梁安坐在马车里想的出神,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车外了。 被推下去,梁安的额头磕在了石子上,立时就昏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一片茂林了,梁安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的疼。 “再后来,我就被你捡回来啦。”梁安靠在陆青的怀里,细细地向陆青诉说着自己的过往。 “累不?喝口水?照顾老二媳妇跟满哥儿一天了。” “不累,说出来舒服多了。谢谢你,青哥。” “跟我你还谢?” 其实,当初答应嫁给陆青,梁安只是顺口,但是后来他无数次庆幸当初做了这个决定,因为直到那时候,梁安才知道,真正的夫夫之间该有怎样的温暖。 第四十三章 八岁的枣子第一次见到宽宽,心里就是一阵惊呼,哇,好好看的人哪。 十二岁的陆宽已经初现日后清隽之风,头一回见到枣子,年画娃娃般软软的小团子,轻轻就装进了心里。 枣子虽然单纯,但是却是知道村里的么么们尤其是家里有小爷儿的么么们,似乎不大喜欢自己,以前的时候,也是有人愿意跟他玩的,可是渐渐地,他就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了。 直到那个声音的出现。 “我叫陆满,你叫什么名字?” 于是,枣子也想村里其他小哥儿一样有了最好的密友。 枣子总是在想,满满的福气也一定是满满的吧,因为那种美好的东西,似乎已经逸出来了,连他身边的自己都沾染了呀。 因为满满,枣子才遇见了那个好好看的宽宽。 或许是枣子还小,又或者是枣子的心里一直还是孩子,虽然总愿意与宽宽呆在一起,但是还不明白为什么,那种感觉,让枣子觉得安心与轻松,同样开心,但好像与满满又不同。 枣子长大了,他并不太明白嫁人的深层含义,但他知道,那就是得和一个人长长久久的生活在一起,他认识的或者不认识,但他希望是宽宽。 枣子确定,那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与宽宽依偎在一起的感觉,他很喜欢。 枣核儿的出生,枣子是惊喜的,一个跟宽宽长得那么像的宝宝,自己和宽宽的宝宝呀。 虽然看起来宽宽总是嫌弃着枣核儿,但是显然,宽宽是爱枣核儿的,看着爷儿俩针锋相对的样子,枣子总是觉得有趣。 宽宽总是在枣子的耳边重复,宽宽喜欢枣子,很喜欢很喜欢。 好像一道咒语,似乎念得多了,就能永远拥有枣子。 枣子总是不厌其烦的回应,枣子喜欢宽宽,很喜欢很喜欢。 单纯甚至有一点点幼稚的话语,别人听来或许只是单纯的答话,但只有了解枣子的陆宽能听出,枣子喜欢的心情并不比他少。 ****** 宋勉这个人吧,要说性子,不像他阿么,倒是跟他的婆么么颇有几分神似,表面乖巧的大家公子,骨子里都是不输爷儿的决断。 出生在宋家,宋勉打小就见多了貌合神离的夫夫,反而是如他双亲那样的,在他看来,才是奇葩。 宋勉是宋家的大公子,所有大家公子该学的他要学,不该学的诸如管理商铺、做生意之类的也要学,因为这是将来他出嫁之后,在夫家的资本。 然而,爹爹的暴毙,让宋勉觉得这些所学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用到了。 拎着宋栓到陆家道歉的时候,宋勉心里其实是凄凉的,他觉得好像活了十六年,他所学所见,最终留下的竟然只是一身的傲骨,然而身处困境的他,似乎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东西。 直到真的嫁给陆容,他才发现,当初爹爹留给他的东西是多么可贵,自尊,傲骨。只有自己先看得起自己,别人才可能尊重你。 宋勉总说,看上陆容是自己脑子糊了,但是夫夫两人都清楚,他们是爱着彼此的。 宋勉不是枣子,可以将心里的话直白的诉说,他更愿意和陆容吵吵闹闹过一辈子,或许等到了两人都走不动路的一天,他才会说一句,老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第四十四章 秋日的天空看起来,总让人觉得比其他季节里来得更高更蓝一些。 下午时候,阿么带着枣子出门了,宋勉午觉还没醒,陆满有些懒懒的,躺在院里的躺椅上,盯着天上迁徙的候鸟发呆。 “么——呜呜,么——” 正在大脑放空的时候,突然就听见了枣核儿的哭声,估计是午觉醒来被看见枣子着急了。 陆满想了想,还是朝着屋里走去,这段时间,阿么对自己实在过于着紧,连枣核儿都抱得离自己远远的,难得今天阿么没看着自己,正好去看看枣核儿。 到了屋里的时候,枣子身边的小哥儿春芽已经在哄枣核儿了,可是显然成效不大,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小鼻子也是一抽一抽的,看见陆满来了,就可怜兮兮地伸着小胖胳膊,要抱抱。 “大嘟——” “你去忙吧,枣核儿我看着就行。”实在看不下去春芽焦头烂额的样子,陆满干脆自己接手枣核儿。 春芽如蒙特赦,连忙出去了,他一个未婚小哥儿,实在是拿大郎君没办法。 “枣核儿不哭了,乖哦,阿么等会儿就回来啦,大估先陪你好不好?” 枣核儿再早慧,现在也只能听懂“阿么”“大估”,不过既然已经有熟悉的人在身边,他也就乖乖收起了眼泪。 说起来,大嘟的抱抱和阿么一样香香呢。 陆满从枣核儿的小箱子里翻出个圆嘟嘟的布偶小猪,脖子上还系着个银色的小圆铃铛,拿在手里,一晃就叮叮响,一看就知道是枣子的手艺。 陆满拿着小猪逗枣核儿,嘴里说着现编的故事,枣核儿虽然听不懂,但显然被大嘟不急不缓的嗓音吸引了,眼睛盯着小猪一眨不眨,乖得可人疼。 春芽端着羊奶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的大郎君乖乖地坐在大公子怀里,那还见一点刚才搅缠着要阿么的样子。 “大郎君和公子的感情真好。” “这小东西,欺软怕硬的很,”陆满说着轻轻揪了揪枣核儿的小鼻子,接过春芽手里的羊奶,开始喂枣核儿,“赶紧吃得饱饱的,你阿么回来肯定累了,你要乖乖的。” 枣核儿一口一口地吞着温温的羊奶,这点倒是跟陆满挺像,当初家里就他肯喝羊奶,可惜身高没长上来,倒是养出了一身奶白色的皮肤,就连去了一趟桐城,都没见晒黑。 枣核儿吃饱喝足,大概心情也好了,倒是肯赏脸跟春芽玩儿一会儿,只是总时不时的瞅一眼陆满,好像要确定大嘟还在。 阿么和枣子一直到晚饭前才回来,一回来就看见陆满正端着小碗喂枣核儿吃米糊糊,小脸颊吃得一鼓一鼓的。 “你这都四个月了,还敢抱着枣核儿?小孩子不懂事,踢到你怎么办?” “咱们枣核儿乖着呢,是不是呀?” “啊——”大嘟人家还没吃饱。 “你就不听话吧。” “阿么,枣核儿真挺乖的。” 梁阿么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让枣子上,枣核儿个小叛徒一见自己阿么,立马倒戈了,气死! 晚饭过后,陆满回屋,现在阿么成天就催着他好吃好睡,于是到了晚上,反倒不大困了。 秦边中秋没有回来,应该能回来过年吧,秦边来信说嗣沂王已经回桐城了,他们应该能松口气了吧。 陆满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不一会儿眼皮就撑不动了,临睡前还想着明天开始要好好运动了。 素安的生活虽然一如既往地安逸,京城的陆容倒是遇上件十分头疼的事儿,自打上回那个什么高大人来了一趟陆记之后,就三不五时的来转一圈。 你说陆记它也不是酒楼食肆,你来也只能买些生唐腐啊,但对方又是当官的,陆容也只好硬着头皮招呼着。 高岩好似完全没看出陆容的无奈,依旧按时按点儿的来报道,还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说是家里的太么么爱吃。 陆容都快哭了,你家太么么爱吃,不是有下人么?非得劳你这个儿子亲自出马? 陆容隐约也猜到这高大人许是和自己阿么熟识的,但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回事,再说了,从阿么几十年不愿提一句来看,估计也亲近不到那里去。 本来这一天,陆容正头疼又要应付高大人,哪晓得倒是被嗣沂王府提前召了过去。 嗣沂王府陆容也不是头一回来了,王君人很好,对着陆家兄弟几个倒更像长辈,陆容好不容易可以避开高岩,忙不迭收拾东西跟着陈么么。 “本来这两天做了些新鲜玩意儿,还想给王君送去,正好么么来了,也给我个机会露脸了。” “少跟么么贫嘴啊,我看看都什么?” 陆容掀开盖子,正是之前陆满捣鼓出来的彩虹唐腐。 “哟,这是什么?怪好看的。” “磨唐腐的时候,添了菜汁,么么看着是不是更养眼了?” 陈么么的确觉得赏心悦目,狠夸了陆容几句。 到了王府,同王君见了礼之后,王君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问了陆家的情况。 “令堂姓梁?” “是。” “那就难怪了。陆容啊,听说你家勉哥儿有了?” “是,因为身子重,这回就没让他跟来。” 王君又说了几句闲话,倒没再提先前的话头,陆容自然识趣的不问。 回陆记之后,陆容就写了信,让人送去素安,不论怎么说,先跟爹么通个气,这样也好应对。 另一头,高岩今日照例去了陆记,没想到陆容却不在,他也没多留,转头就回府了。 高岩如今的夫郎,正是梁惠,二人至今膝下空虚,高岩倒是又纳了两房,可是也只得了一个身子孱弱的哥儿,如今也十四了,明明是该说亲的年纪,但却乏人问津。 刚进门,底下人就一脸颤颤巍巍的表情,高岩就知道,定是梁惠又在发疯了,他向来看不惯自己那两个小侍,高岩头疼,实在不愿去看梁惠那张寡夫脸,索性转身直接去了书房。 最近自己阿么去家庙小住,越发没有人能管住梁惠了,高岩总在想,若是当初,自己娶得是安安,肯定不会这样了吧?不会家宅不宁,不会无后,也许自己会有一个甚至几个孩子,有小哥儿,也有爷儿,就像陆容一样,成熟、有出息。 高岩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有些东西,真的只有年纪到了才能看出好坏优劣。 第四十五章 冬月初三,是陆满和陆盈的生辰,以往两人还没出门的时候,梁安总是做一桌好吃的,还有逼着两人吃一大碗的长寿面。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陆满都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对于面食,实在没有多大爱,这时候大多是拜托陆盈解决大半。 陆盈的口味倒是随了阿么,但凡面条饺子的总能吃不少。 今年的生辰,陆盈在柳家过了,面对一大碗的寿面,陆满只能靠自己了,不过大概是因为怀孕所以口味变了,陆满倒是老老实实的全吃了。 宋勉生产就在这两个月了,但是陆容却没法赶回来,今年不知怎的,冬天格外的冷,刚十月份的时候,就下了好几场雪。 就连秦家村里的老族长都说,活了七十多年,也就年轻时候见过一回这么大雪,那都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 素安地处温暖湿润的南方,这里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地方了,永宁好歹离得近,陆容那儿有什么消息好歹还能知道,桐城离得那么远,陆家已经许久未收到秦边的信了。 陆满也知道,现在自己得放宽心,索性不去想太多事情,每天同家人说说话,逗逗枣核儿什么的,让自己尽量保持好心情。 陆宽最近是忙得不得了,这种大雪实在让人不安,作为一府之首,他必须提前做好应对意外的准备。 陆宽一忙,就没多少工夫回家了,枣子还好些,对于宽宽的任何举措,他都是十二分的理解与支持的,但是枣核儿可不干了,几天没有见到黑脸爹爹,枣核儿不高兴了。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在意,只是发现枣核儿老是东张西望的,连饭也不好好吃了,梁安急得不行,枣子也是抱着哄了又哄,终于在陆宽连续三天没回家的时候,枣核儿憋不住了,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嘴里还一个劲儿的“嘚,嘚——呜呜,要嘚。” 没办法,枣子只好抱着儿子去找他爹,陆宽把儿子接过来,感觉俩小胖爪爪紧紧抓着自己的时候,头一回有了一种“这果然是我的种”的诡异欣慰感。 大雪持续了近半个月,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好在之前的防灾措施及时,尽管时不时也有被雪压塌房屋的消息传来,但好歹至今没出什么人命。 本来临近腊月,各家也该忙起来了,但连日的大雪,让人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致,陆盈虽说住在秦家村,但大雪封路,也不大好出门,梁安也有些担心。 腊月初八的时候,总算是来了件喜事,冲淡了最近越来越压抑的氛围。 宋勉生了个小哥儿,小棉籽六斤八两,比当初枣核儿生下来要重,宋勉性子本就能忍,连生孩子都是闷声使力,现在也累睡了。 “哦哟,小勉还说棉籽在肚里的时候动的厉害,生怕是个小哥儿,哪晓得偏偏给说中了。”梁安抱着棉籽,笑得一脸欢畅。 这里生小哥儿可比生小爷儿的难得多了,全家对这个金贵的小哥儿都稀罕的不行,杨么么抱着外孙,觉得满足的不得了,像他这样年轻就当了外租么的可不多。 路不好走,为了赶回来过年,陆容一早就上路了,这会儿自然也没办法收到喜信儿,而且全家高兴之余显然也忘了棉籽还有个爹这回事儿…… 杨么么家人口简单,宋勉也在月子里,别人梁安也不放心,干脆将杨么么跟宋栓都接过来住,到时候两家一起过年还热闹些。 陆满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现在的胎动十分明显,不过,他肚里这个可比棉籽安分多了,即使也是天天动时时动,但动作幅度很有限,绝不让阿么像二舅么么似的那么遭罪。 枣核儿难得见了比自己还小的宝宝,好奇的不得了,难得把他放在他爹身上的注意力分走了一点点,这熊孩子自从上一回不见了爹爹之后,就对爹么两个黏糊的不行,连之前最喜欢的祖阿么和爷爷来了都不行。 枣核儿很喜欢弟弟,动不动就滚到弟弟屋里去看他,真的是用“滚”的,因为天冷,枣核儿穿的很多,他现在会走路了,虽然不大利索,但是已经不愿意让人抱了,自己颤颤巍巍挪动,打远了看,真的跟正在滚动的大丸子一样,后面还跟着一串人跟着提心吊胆。 桐城,自打中秋过后,守关军就没有一刻放松过。 冬季牧草枯萎,依靠放牧为生的鹞貉人没了生路,大多会来边境骚扰大匽百姓,有普通人,也有混在其中的鹞貉兵,年年如此,却始终没法彻底杜绝。 今年冬季冷的邪乎,大匽的将士们更是时时警惕着,之前喀顿的事情虽然平息了,但谁也不会把他的后撤当真。 左贤王是可汗冒呼稚唯一的同胞弟弟,两人的关系好是众所周知的,虽说喀顿莽撞冲动,但谁知道去年喀顿的举动没有冒呼稚的授意呢? 桐城地理位置特殊,是大匽的门户,尽管比不上素安、永宁富庶,但在鹞貉人眼里,这里就意味着温暖与足够的食物。 陆记自打入了冬后,生意倒更好了,陆满之前的几次来信中也提了唐腐果,还有唐腐糌肉的做法,这两样都是逢年过节少不了的东西,白顺都弄了出来。 白顺倒是不嫌累,还在早上的时候卖起了豆脑,秦边还没觉得什么,他手下那帮子兵倒先看不下去了,争先恐后的抽空来铺子里帮忙。 秦边看着实在不像样子,赶了几回,还被陈锋那小子给堵了一句。 “大哥,不能你自己吃饱了,就不管兄弟们了呀,咱们可都饿着呢。” 秦边想想也是,再说了,小满说过,这个白顺好像是个挺能干的,要是真能被底下这些人中一个拿下,也是好事。 进了十月,果然鹞貉人又不老实了,挑起了好几回冲突,虽说不大,但也够守关军头疼的。 十月下旬的时候,赵广上了折子,让手下几个副将领着兵,把游荡在桐城关外的鹞貉人撵了五十里,接着就是大雪,好歹算是安分了段日子。 一直到冬月末,这雪是下了停停了下,桐城里已经冻死了五个人了,然而桐城里的人日子不好过,鹞貉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一旦雪停,天气稍转暖,边境恐怕又要不得安宁了。 眼见着过年也是回不了素安,秦边也有些急,媳妇这时候有七个多月了,听营里那些有孩子的人说,正是吃力的时候,偏偏这时候他这个做夫君的还不能在身边陪着。 真是恨死了鹞貉那帮讨打的!可是也没办法,秦边只能等,等到天暖雪化,好狠狠揍他丫的。 只希望快点儿结束,能赶在小满生产之前回去就好了。 第四十六章 腊月十六,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的大雪终于停了,桐城的将士们自从雪停那日起,就绷紧了神经。 四天的艳阳非但没有带来温暖,反而使得温度随着雪花的消融,变得更低。 果然,如赵广所料,鹞貉人终于按捺不住,桐城倒是还没动静,往北四百里的于河先出事了。 于河不大,城中百姓大多是杂居,这些人中不少都是世代生活在大匽境外的非鹞貉人,多年受到鹞貉的欺压,才躲进了于河关内。 赵广升任了怀化大将军,于河自然也归属到他的驻军范围,之前也有所准备,万幸喀顿这家伙一直咬着桐城不放,于河小城出现的也就是小股的鹞貉散兵。 秦边领命前往于河,他现在手下从原来的三百人,增至了五千人,这一回也不是他们头一次跟这位主将上战场了。 大匽的兵制,形成了一种谁领兵就是谁的军的局面,也就是说,赵广镇守桐城关,桐城的十万守关军就都是赵家军,只听赵广号令。 同样,秦边手下的兵,自然也视秦边马首为瞻。 于河的鹞貉兵并不难对付,秦边完成任务之后,便立即率兵返回桐城,结果正赶上喀顿那老小子犯抽。 秦边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逮着机会还不狠揍?让你大冬天的不回家窝着,害得我没法回去看媳妇娃娃。 不知道是秦边运道实在太好,还是喀顿今年流年不利,先是撞在了赵广的枪口上被揍了个半死不说,临了回身打算撤了,还被秦边给堵了。 秦边这玩意儿吧,打起仗来向来是不要脸不要命的,也不跟喀顿硬抗,就这么撩一爪子放一下,最终把喀顿惹急了,喀顿一急,那点子智商也丢了,本来就被赵广打的零零散散还没规整,就朝秦边扑过去了。 一直到喀顿被秦边绑了,还没大反应过来。 抓了鹞貉左贤王,这可是大功,别的不说吧,冒呼稚你不是一直跟弟弟好的穿一条裤子么,能不救人?想救人?行啊,那好处来换。 于是,皇帝龙心大悦之下,秦边升官了,从五品变正五品,宁远将军。 虽然官阶跨度不大,但是职权变大了,一道圣旨,让秦边带着一万两千人,帮着赵广去守于河关了, 于河关位于于河城西咽喉要道上,群峰挺拔、地势险要。自建关后,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若想守住于河关,其实并不难,但这里仍然出了事,赵广不得不考虑的更多些,因此,秦边这回的差事大半也是赵广的主意。 在大匽人看来,桐城已算是苦寒之地,但比起于河,桐城实在是要好的多了,秦边驻守于河,自由度要相对高,但他也不得不担忧,这地方连桐城都比不上,跟别说富庶的素安了,媳妇来了要吃苦的。 素安,腊月二十二那天,陆容终于安全到家了,哪晓得一进门就被自己已经当爹的消息砸个正着,傻了。 半天回神后,陆容抱着自己新鲜出炉的儿子,得意的不行,老大那算什么,咱们棉籽才是真宝贝,瞧这小脸蛋,瞧这大眼睛,再看看这高鼻梁,啧啧啧,这世上在没有比他们家棉籽更标致的小哥儿了。 宋勉彻底被陆容蠢到了,实在是看不下去那一脸蠢相,想要抱回儿子,远离零智商,丫还不肯放手了。 枣核儿也不高兴了,啧,介个叫二叔的东东肿么回事,老抱着我家弟弟想干吗? 枣核坐在他爹怀里表示了不满,表情很严肃,看得全家人乐得不行,见没有人理解自己,枣核儿有点蛋蛋的委屈,一扭脸,扑在了爹爹怀里不出来了。 最近枣核儿对他爹那叫一个黏糊,陆宽感叹,早知道工作忙还有这种效果,他早就加班了呀。 杨么么其实一开始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虽然哥儿金贵,但是顶门立户的毕竟是爷儿,孩子不易得,杨么么其实更希望儿子头一胎能生个爷儿。 不过看着儿胥的傻样,杨么么倒也放心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总不能替儿子操心一辈子,他过得好就罢了。 雪停了,当然是好事,但是陆宽也丝毫不敢放松。 因为大雪,家家几乎都损失不少,雪后粮价必然波动,素安是鱼米之乡,纵然有所影响,但上面政令一下来,也不会有太大变故。 陆宽更担心的,是雪化之后,水位上涨,涝灾也许不一定,但瘟疫恐怕在所难免,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如何避免最大损失。 陆满也想到了同样的事情,只不过,比陆宽知道的更确切些,素安地处江边,这里水系发达,最怕的就是寄生虫,比如血吸虫,而这种几十年难得一见的雪灾之后,一旦气温升高,雪融水涨,最易爆发。 这是大事,陆满不敢迟疑,找了大哥商量这事。 自家三弟很聪明而且读书广杂,陆宽一直是知道的,这一回陆满能想到瘟疫之事,陆宽也不意外,听从了陆满的建议,陆宽立即向秦家村的族长求助,询问了不少有经验的老人,列出了好几项防疫的措施。 陆满也罢上一世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有关血吸虫的防治办法罗列了一下,枣子看满满实在辛苦,就帮着抄录,基本上是陆满说一句,枣子记一句。 腊月二十五之前,兄弟两个汇总了一下,陆宽得到的办法,是远离疫水区。尤其是孩子,大人需要劳作,恐怕避无可避。 陆满也猜到陆宽会想到这些,他也没重复,而是提出了另一件至关重要的方面——灭螺。 陆宽不解,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会与这玩意儿有关系。 陆满当然没法告诉陆宽钉螺是血吸虫的媒介宿主什么的,他只能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说是他之前看过的一本游记里提过,这种瘟疫会由不干净的钉螺引起。 陆宽没时间深究到底是何着作,他本身也不是迂腐的人,更何况时间也不多了。 这里没有杀灭钉螺的药剂,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陆满现在身子重,想法子的事几乎全靠陆宽,他顶多是偶尔提提想法,后来连陆容都被拉过来一块儿帮忙。 最终,定了几点方法,第一,是开新渠,这算是改变钉螺的生活环境;第二,是养殖食螺鱼类;第三,则是火烧、水淹等方法;第四,还要管理粪便。 陆宽原本不放心,还特地去询问了老族长,毕竟老人活了一辈子,见得也多,本来对于满哥儿的说法,陆宽也不指望太爷爷能肯定,哪晓得,太爷爷听了之后想了想,就给陆宽说了个事儿。 “你们小的时候,阿么都警告过你们出门野,不许捞田里的螺蛳吃吧?宽儿大概不清楚,陆容你应该知道。” 陆容点头,不过这倒不是梁安说的,而是他小时候,祖阿么还在的时候说的,陆容记得的事情不多,这件事情倒是印象格外深。 秦族长见陆容点头,才缓缓说起来,这里头其实有个流传的挺久的小故事,说是以前有一家人,很穷,家里最小的爷儿饿的受不了了,就从田边见了螺蛳,自己拿火烤了吃下肚,哪晓得没多久,就越来越瘦,肚胀如鼓,人没力气,不肯做事,他阿么生气,就打了一巴掌,哪晓得就此打死了,再一看,血都吸干了。 “螺蛳里头是有虫的,所以才要你们不要自己捡了随便吃。”孩子么,都是路边捋支穗,抓把豆,生个火就能烤了吃的。 不论故事是真是假,故事中提到的螺蛳和虫子,倒是和满哥儿说的相似,陆宽还是决定将灭螺的事情提上日程。 第四十七章 时间转眼就到了除夕,陆宽好歹是赶在了年前把事情交待了下去。 棉籽的大名也起好了,因为枣核儿叫陆恪,干脆这一辈都顺了心字辈得了,于是,棉籽正式起名为陆恬。 陆满随着月份的增长,好像心理也变得越发的脆弱,还有两个月左右就要生了,年前这段日子看着家里人忙前忙后,晚上自己一人时居然还红了眼睛。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陆满揉揉眼睛,暗骂自己不争气。 他是真的想秦边了,生孩子这种事情毕竟头一回,有些时候,陆满希望身边有个可以让他撒娇的人。 过年都是重复了多少代的活动,实在没啥新意。 正月初六的时候,宋勉就出月子了,他可比当初枣子走运多了,正好是冬天,没有多难受。 这个年,秦边到底还是没有回来,陆满再怎么告诉自己要宽心,还是忍不住难过了 落灯之后,陆容夫夫就要回京了,哪怕再不舍得,棉籽也只能暂时留给爹么照顾。陆宽更是过年那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枣子也要为了新一年安排一大家子。 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陆满身子也重了,也没人会支使他做事。爹么更是要照顾枣核儿跟棉籽两个小的。 突然间,陆满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好像全家人都只看到了他的肚子,而不是他这个人。 陆满从来都是个理智的人,他当然知道自己这种想法不对劲,但情况特殊,陆满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梁安一直觉得满哥儿是四个孩子中最让自己放心的,可偏偏是这最乖巧的出了事。 素安这里的习俗,二月二龙抬头那天,要去河里打水,据这天的水有龙气,打了这样的水,一年都会顺当。 陆满是双身子,打水这事自然不会叫他,别说是龙气,就是能打上条小龙来,也不行。偏偏这回一向懂事的满哥范了倔,任谁的话都不听,非去河边不可。梁阿么跟枣子俩死活拦着,结果扭来扭去,陆满一个没站稳,狠狠坐地上了。 一瞬间,陆满就感到下身不对劲。 “小满!!!” 会这样叫陆满的,除了秦边再没第二个人了。 秦边一进门,还没来得急打招呼,就看见自己媳妇坐在地上,一脸无措,赶紧上前一步,把人抱起来。 “守逸?哇……守,守逸。”陆满已经没法去想为什么秦边会在这里,只知道紧紧揪住夫君的衣领,哭得委屈得不得了。 梁安到底是年长,没工夫理小两口诉离情,他只看到自己宝贝儿子的裤子颜色变了,见红了! “秦边!快把满哥儿放屋里,枣子!去叫产么么!” 秦边听出阿么的急切,赶紧抱了小满进屋。 果然,等产么么过来一看,这是要生了,不敢耽误,连忙准备接生。 秦边被赶出来了,在屋里实在碍事。 “守逸,我害怕……” “小满不怕啊,我就在外面。” 陆满点头,他心情平复了不少,也及时调整了下自己。 本来,按陆满的身子骨,磕点碰点不会有大问题,但偏偏最近陆满心里有些压抑,刚见秦边又情绪波动太大,于是小宝贝急着出来见爹么了。 屋内。 陆满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句“养儿方知父母恩”的真义。 痛!!! 其实陆满生产还算顺利,毕竟是头一胎,时间花得长些倒也不奇怪。 晚上亥时三刻的时候,小宝宝终于落地了,是个五斤四两的爷儿,堪堪赶在了中和节上,人人都说是福气,陆满担心,这二月二的孩儿,别是个二货吧。 宝宝的大名是秦昌早就起好了的,叫秦棠,至于小名,因为秦棠小盆友的提前出现,他爹还没来得及想。 “小名而已,叫着顺耳就行。”陆满实在看不下去秦边一脸纠结的样子。 “算了,还是小满你来吧。” “多大事儿,看把你愁的。小东西还没到月份就着急忙慌出来了,叫忙豆儿算了。” “忙豆儿?行!” 生完忙豆儿,陆满才有些反应过来,秦边怎么会突然出现? 其实,秦边刚刚才被调任至于河关,当然是没什么空闲的,但是,媳妇那边也是大事,秦边放心不下,于是这时候就显出兄弟的重要性了! 陈锋兄弟几个简直要给秦边跪了,也太狠心了!面对老大留下的摊子,几个人虽然在心里嘀咕秦边木人性,但该做的事也得做好。 赵广也清楚秦边家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陆满听了秦边回来的前因后果,无奈之余心里倒真得挺熨贴的。 枣核现在正对“弟弟”这种生物十分感兴趣,得知又多了一只弟弟,简直兴奋得不能自已,而直接导致的结果是继“阿么”之后,“弟弟”成了枣核儿发音最为标准的词,让陆宽嫉妒得不行。 第四十八章 忙豆儿出生那会儿,哭声简直要把房顶震塌了,个儿头不小,虽说早产了一个月,但也有五斤多,手指脚趾都是长长的,产么么有经验,一脸笃定地说,这孩子将来个头不小。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忙豆儿总算给了个面子,眼睛睁了一下,时间虽然短,但也足以让围观群众清楚地看到他那双与他爹如出一辙的绿眼睛。 现在忙豆儿出生了,秦边也在一旁陪着,陆满之前那些敏感脆弱的小心思仿佛一夜之间烟消云散了,现在又是当初那个做事周全的陆家大哥儿了。 对于忙豆儿,陆满有些愧疚,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他才会早产。 “这哪能怪你啊?要真说,这错儿可全在我,本来答应了你中秋回来,结果食言,过年的时候,又留你一个担惊受怕。”秦边一看小满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生怕他心里不好受,之前是怎么回事,他也听阿么说了,心里很愧疚。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回不来,忙豆儿……咱们的确做得都有不好的地方,万幸宝宝没事。” “咱们都是头回当爹么的,以后努力呗。” “对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你那么久也没封信?” “嗨,还不是年前下大雪闹的……”秦边将桐城跟于河关的是都简略地说了一遍。 “那就是说,咱们这趟回去,就要到于河了?” “是啊,累你受苦了。” “到哪儿不是活啊?别人都受的,偏我是金贵的不成?” “小满,你真好!” “少拍马屁啊!” “我刚接手于河,恐怕在家也呆不久,顶多十天就得走了,等于河的事情都安顿好了,我就来接你。” “也好,你也别急,慢慢来,我天生是在自己么家,还能受委屈?” 两口子守着熟睡的忙豆儿身边聊了许久,彼此心里都渐渐放开了。 许是前一晚上聊得晚了些,陆满次日还是被门外的响动吵醒的,看了看天色,估计得有巳时了,秦边早起了,这会儿屋里就陆满跟忙豆儿两个。 “弟弟——弟弟——开门!”枣核儿现在的中气着实挺足。 “弟弟在睡觉觉,枣核儿等会儿再来好不好?” “嘟夫,要弟弟。” “枣核儿乖哦,弟弟醒了,估夫就告诉枣子好不好?” “好——” 听见门外秦边哄着枣核儿,陆满也不急着开门了,起身到忙豆儿的小床边,看他睡得昏天黑地的,完全没收到外界的影响,有些好笑。 秦边推门进屋,手里还端着热水。 “我猜你也要起来了,给你打了水,好好擦洗一下。” 陆满闻言,赶紧接过来,从生下忙豆儿开始,他就没洗过澡,只能指望秦边每天早晨偷渡一点水进来擦一下。 对于做月子这事吧,陆满其实倒并不排斥,毕竟传了千年的规矩了,要说这东西完全没道理,也不尽然,古代嘛,本来生活条件就比较次,生孩子伤身,之后静养也是应该的,但是足足一个月,还不带清理个人卫生的,这显然不行。 最简单的道理,长期不清理,细菌总要滋生吧?他跟秦边是大人无所谓,可忙豆儿还小呢。 陆满拾掇好了自己,忙豆儿也哼哼唧唧的醒了,秦边端着水盆出去,顺便把儿子的口粮带回来。 陆满抱起忙豆儿拍拍,许是因为周围都是熟悉的味道,忙豆儿很给面子的睁了睁眼,虽然知道儿子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看见那双绿眼睛对着自己,陆满还是很高兴。 忙豆儿虽然还小,但也能看出跟他爹一样五官较大匽人深邃,陆满总是感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生出个混血小帅哥来。 秦边很快就回来了,许是闻到了香味,忙豆儿哼唧的更起劲了,陆满拿过之前特意找人定制的小奶瓶,塞到了忙豆儿的嘴里。 这里没有材料,奶嘴是拿棉花跟绸布做的小嘴子,忙豆儿咬在嘴里吮的很开心。 二月十五的时候,秦边就被催着回去了,身在军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这趟回来,就惦记着媳妇娃娃了,居然忘了告诉小满自己升官儿的事,不过算了,也不是多大事儿。 二月二十之后,梁阿么管小满就没那么严了,偶尔还帮着给他擦个身什么的。 一直到忙豆儿满月之前,家里也没什么大事了,陆宽之前计划的关于灭螺的事情,推行的还算顺利,这也归功于他知素安府以来,一直颇得人心的缘故,虽说大家都很疑惑,但对于陆大人还是十分信任的。 倒是之前陆宽的好友写了信过来,那人与他一届的进士,现在也是一县之首,只是那地方可不像素安富庶,雪灾过后,粮价疯长,这固然是因为有所损失,但其中大部分原因还是由于当地商人恶意抬高粮价所致,朝廷的政令下来,估计得等到三月下旬了,他那里的百姓可等不起,束手无策之下,只好向陆宽求助。 陆宽也给出了主意,很简单,让他贴出榜文,声明此地粮价斗百八十文。 那里的米商之所以能够抬价,就是因为当地外来商人极少,粮食几乎为就为那几家所有,所以,短时间内,那里的粮价已经疯长到了斗百三十文,而此时榜文一出,即刻吸引了大量外地商人,卖粮食的一多,粮价也下来了,毕竟谁家的粮食也不是为了堆着发霉的,你不卖?可有人愿意卖呢。 陆满之后听了,倒是想起以前读过的一则小故事,是《能改斋漫录》里的“增谷价”,说的就是地方采取措施控制粮价,同样的方法,他大哥果然聪明。 忙豆儿满月的时候,离着棉籽满月也就过了两个月,来的亲戚也多是秦家村里的人,对于陆家接连的喜事,都羡慕的不得了。 秦边叔叔家,梁安本来都不想搭理的,但是都是一个村的人,也不好做的太难看。 秦胜倒没多大感觉,他惯来是个没主见的,只觉得侄子添丁也算是个喜事。杜大梅还是一脸刻薄相,看着忙豆儿,眼珠都快瞪出眶子了,他家秦光成亲早,现在都快有四五年了,儿媳妇至今肚子没个动静,但好歹是他么家侄子,也不好十分甩脸,杜大梅本就憋屈,被秦边这事儿一刺激,更是又酸又苦,窝火得很。 看着秦胜家老小一脸酸气,梁安心里就痛快,秦边这个儿胥对陆家来说有些特别,从小的缘分,倒更像儿子一些,梁安对于杜大梅之类的可都记恨着,只盼着对方识趣些,可别撞在自己的枪口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要芒种了,三个多月的忙豆儿依旧睡得多吃得多,棉籽倒是会翻身了,梁阿么抱着站在腿上的时候,自己小腿还会一蹬一蹬玩的开心。 至于枣核儿,总算在他爹不断地努力下,口齿清楚起来,当陆宽头一回听见儿子字正腔圆的那声“爹”的时候,好悬没哭出来。 因为之前的雪灾,各地多少都有所损失,之后天气转暖,后续问题也渐渐显露出来,素安的地理环境可不是独一份的,西边相邻的椒滁府与素安相似,也是水系发达、温暖湿润的地方,入了三月,果然瘟疫横行。 其他地方多多少少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而素安由于陆宽措施采取得当及时,而且上下协作,效率颇高,哪怕还是有个别染病的,但大规模的瘟疫并未爆发,更重要的是,无论是之前雪灾,还是灾后的病害,素安的伤亡人口中无一例十二岁以下的孩子。 这样的结果,在其他州府的对比下,便显得突出了,上面自然不会看不到。 果然,端午节前,陆宽的嘉奖也到了,仍是知素安府,不过官职从之前的朝散大夫擢升为了正议大夫,连升三级,虽说是有些太快了,但陆宽此次做的实在是好,况且皇帝也有心提拔年轻官员,也算是先树立个榜样。 端午节的时候,陆容夫夫回来了,主要是打算这回把棉籽一块儿带到京里,宋勉太久没见儿子,实在想得厉害,一贯要强的人,也不由红了眼眶。 梁安虽然愿意给儿子们帮忙,但是也觉得孩子到底还是养在爹么身边好,对于老二两口子的决定也支持的很。宋勉之前就怕阿么会不高兴,如今见阿么很是愿意,心里十分感激。 第四十九章 五月初五。 棉籽虽然不记得爹么了,但毕竟没到认生的时候,谁抱着都显得挺乖巧,况且,许是血缘天性,棉籽被他阿么带了半天,就开始粘人了,赖在阿么身上就不肯下来。 忙豆儿出生以来,陆容夫夫还是头回见到他,宋勉当了阿么就格外喜欢小孩子,尤其是从没见过的绿眼睛宝宝,简直稀罕的不行。 忙豆儿脾气很好,除非是生理需要,再么实在是弄得他不舒服了,否则一般情况下他很少哭闹。 棉籽就要娇气些了,有些爱哭,但哭起来也挺有意思,不是嚎啕大哭,而是自己把小脑袋找个地方窝起来,一般都是大人怀里,实在没地儿窝了,就低着头,然后小鼻子一抽一抽,小小声的淌眼泪,两只汤圆儿似的小手还小松鼠一样蜷在胸前。 全家人看见棉籽的样子,简直恨不得抱在怀里好好揉一揉,可怜棉籽碰上个不着调的爹,就爱把儿子惹急了,看他小松鼠似的掉金豆豆。 宋勉简直气死! 秦边来信说,边关最近比较太平,之前抓到的左贤王也“安全”抵达王都了,于河自他接手后,万事总理出了个头绪,近段时间就会来接陆满跟忙豆儿。 之前秦边到了于河的事情,家里人都知道了,陆青担心,就跑了一趟镇上,特意向马掌柜打听了一下这地方。 马掌柜见多识广,倒真说了不少事情。 于河当地民风很是淳朴,都是经过苦难的可怜人,有个安稳的地方不容易,都不愿意发生争端,就是当地土质倒还好,但多山地,农产不高,不说素安了,就是邻近的桐城都远远比不上。 陆满最近心里也噎着这事儿,按说哪怕那地方再穷再苦,他一个将军夫人,吃饱穿暖总可以的,但是那毕竟是秦边辖下,守关将军总不能无所作为,一城百姓全指着知县吧? 最后这事儿也是巧了,多亏了他二哥,这趟回来,陆容夫夫照例带了不少东西,其中有样东西,长得其貌不扬,但却着实让陆满激动了一番,这可真是瞌睡就给送枕头啊。 “哦,我也没见过这东西,是南边儿一个商人送的,听说是吕国传来的,挺难得。”陆容见满哥儿盯着手上的东西出神,就开口提醒。 “那二哥有多少?”这东西别人不认识,陆满可是爱吃的很。 番薯啊,或者准确来说是白薯,这种番薯在陆满前世的家乡又叫栗子山芋,是白色或淡黄色的,水分少,口感跟紫薯相似,吃起来很香,有些栗子的感觉,但也很噎人,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玩意儿他是粮食啊,是而且是易种植的高产粮食啊! “还真不少,你嫂么么嫌噎人,我就没留,都带回来了,得有百来斤吧。” “那都给我吧,哥?” “行,都给你。你要是吃着好,下回还给你带。” “谢谢哥!” 于是,除了晚上吃饭时候,梁阿么焐了几个大家尝鲜外,其余的白薯都给装好了。 端午节过后,陆容还没走,李贺倒是先被秦边派来接人了。 李贺头回见到大侄子,对着忙豆儿十分好奇,看见那双跟他爹似的绿眼睛,激动的直嚷嚷。 “哟喂,着活脱脱一小狼崽啊!” 这事儿也有缘故,边关那地方,甭论是谁,都知道秦边打仗不要脸不要命,尤其是鹞貉人,吃的亏实在太多,对他们来说,秦边就同草原上的灰狼一样狡猾凶狠,正好他还长着双狼似的绿眼睛,于是“灰狼”这名头便渐渐传开了。 陆满之前在桐城也是知道这事儿的,现在听见李贺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这还真是一小狼崽。 这次西行,得照顾忙豆儿还小,少不得要耽误大工夫了,临行前,梁安不放心,拉着儿子的收嘱咐了再嘱咐。 五月二十的时候,陆满出发了,忙豆儿乖巧,一路上大多是在睡觉,偶尔醒过来,只要阿么在身边,也不哭不闹。 李贺倒是十分想跟侄子套近乎,可惜,小狼崽就是小狼崽,守着地盘,对于不熟悉的人愣是一眼都懒得施舍。 李贺到不气馁,屡败屡战,没脸没皮的作风一看就是秦边带出来的。终于努力得到了回报,等到一个多月后,他们到了于河,忙豆儿总算勉强默认李贺是自己人了,表现是,当李贺妄图抱抱忙豆儿的时候,他终于肯睁睁眼了…… 六月二十,秦边早早就到了城门口接媳妇娃娃,身边儿还跟着不少人,跟秦边都是过命的交情,陈锋几个就在其中,这些人都是为了来看侄子的。心里当然也是羡慕嫉妒恨,这么早就当爹了,简直就是犯了众怒! 秦边才不在乎这帮糙爷儿想什么,嫉妒?那也得憋着,谁让他媳妇争气呢?羡慕不来哒。 看着马车缓缓驶进视野内,秦边急忙打马上前,李贺也看见了大哥,回头告诉了车里一声,近前后,秦边直接把赶车的李贺撵一边儿去了,自己亲自赶车。 余下的一串爷儿眼睁睁看着秦边就这么把车赶走了,大侄子更是一眼没瞧见。 陆满倒是有些担心,总该下车见个礼,就这么走了,不大好吧。 秦边安慰陆满,于河这里不比东边湿润,风厉害得很,他们刚来,还有个小孩子,暂且不要吹风比较好。 “放心,李贺会跟他们打招呼的,弟兄们也都知道。” 陆满到底还是过意不去,让秦边停了停,隔着厚厚的帘子,跟外边的人们问了声好。 秦边这帮弟兄,当然清楚情况,本来见嫂么么没有露面,也不觉得不好,现在,陆满主动问好,心里当然还是觉得熨帖,觉着嫂么么果然就跟陈锋几个说的一样,是个宽和的,一点儿没有官家哥儿的坏毛病——就李贺那张大嘴巴,陆满是五品官的弟弟这事早就传遍了,当然李贺还不知道陆宽已经升官了。 于河的将军府,当然比不上正儿八经的府邸,但也是这里少有的好屋子了,二进的小院儿,都是砖瓦房。 到家后,秦边总算抱上了儿子,忙豆儿很给面子,虽然凭他四个多月的小脑袋,肯定是记不住他爹的,但是也没有对待李贺时候那样,连一眼都懒得施舍的拽样儿,而是瞪着大眼,好奇的盯着他爹看了许久。 陆满简单收拾了一下,不等坐下休息,就拉着秦边去看他带来的那两大袋白薯,这些白薯虽说放了近两个月了,好在存放得当,倒不见有多少坏的。 陆满指着两袋白薯,把自己想种植这种粮食的想法给说了。 “那可真是好事了,小满会种?” “……不会。”陆满还真把这事给忘了,之前只顾着高兴了,没想到这茬儿。 “没事没事,总归是好东西,咱们先拿着去找找知县,你都说了,这是根茎,无非是跟萝卜一样,都是地里刨食的人,也许试试能成。”一看小满本来激动的粉粉的小脸一下子黯然下来,秦边赶紧出言安慰。 这倒不是假话,不论如何,试试总没坏处,农人们都是侍弄惯了庄稼的,总比他们这没干过几年农活儿的要清楚的多。 “你说的也是,没事儿,大不了就让二哥下回再带些回来呗,实在不行,咱们就找会的人来,最不济,去了吕国总能找到吧。” “好了,法子总会有的,你都累了一路了,先去歇息,咱们明天一早就去拜访知县。” 第五十章 于河知县姓邱,名鸣,熙和二年进士,如今是熙和十八年,邱鸣虽说不是于河人,但到底在此处生活了十多年,对于河也是感情颇深。 邱知县极重百姓,于他而言,与秦边这个新来的将军处理好关系,就十分重要。 因为之前已经下了拜帖,次日秦边夫夫二人上午便提着礼物直接去了县衙。邱知县早早领着夫人徐氏在府中候着了,邱家夫夫按说也都只有四十岁上下,但肤色黝黑粗糙,看着十分显老。 收下了礼物,邱鸣有些感叹。 “许久不曾见到东边儿的东西了,还真想念的紧,如今下官是沾了将军的光了。” “邱大人客气了,都是家里的土仪,实在不值当什么。” 秦边虽说之前就与邱鸣打过交道,但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的家乡竟是椒滁府的,与素安是离得极近,徐氏也是他在家乡便娶了的,二人同来此地,彼此扶持过了多年,也着实让人羡慕。 寒暄过后,秦边便将白薯一事提了出来。 “也是拙荆年轻急躁,竟只顾得将东西带来,至于种植一事也是忘了打听,邱大人对于河熟悉,还劳烦你寻些农事上的能人,摸索一番。” “将军夫人高义,这事就交给下官,定不会让将军失望。” 邱鸣自听说了白薯的生长习性和产量,就激动不已,这东西对于河百姓来说实在是太适合了。 徐氏也是松了口气,之前就传闻这将军夫人的哥哥是五品官员,又是素安那样富庶之地的一府之首,深怕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哪晓得竟是个菩萨心肠的良善哥儿。 徐氏膝下只有一个爷儿,早年也被族里的长辈接回椒滁念书了,正跟陆满差不多的年纪,徐氏本就没有哥儿,见到白白嫩嫩娃娃脸的陆满,第一印象就不差,白薯一事,算是帮了他夫君的大忙,徐氏更是对陆满充满好感。 事情谈完了,秦边夫夫也惦记着家里的忙豆儿,在邱家用了些点心,晌午一过就回了。 到家的时候,忙豆儿刚刚醒,也不哭,只是东张西望的,见到阿么进屋,才咿咿呀呀的嚷嚷了两声。 秦边本来想雇人来照顾忙豆儿,赵广不晓得怎么知道了,直接让王君给送了个有经验的么么过来,秦边自然感激不尽,这可省了大事了。 这个么么姓骆,已经四十出头了,放在寻常人家也是当祖阿么的年纪,只是骆么么自宫里出来之后,就没嫁人,家里也没人了,倒也乐得来于河这里养老。 陆满对骆么么也是敬重得很,之前梁安就说了,这骆么么定是个有大智慧的,对生活看得开的人才能在于河这里也过得如此舒适,要陆满多跟人家学学处事为人。 家里的活儿也都有人干,骆么么也只负责帮着陆满照顾忙豆儿。 之前桐城的铺子交给了白顺,管得到也不错,陆满估计自己也不大可能回桐城了,索性就当租给了白顺,每年只问白顺要一百贯的租子,其余的盈利是多是少都算百顺自己的。 信儿是陈锋去送的,本来这种跑腿的事情该是李贺做惯了的,偏这一回陈锋抢着出头,陆满觉得自己嗅到了奸情的味道。 邱鸣的速度很快,他们谈完事情的隔天,就把人找来了,都是于河这里数得上的行家里手。 秦边看了看,总共六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爷儿,身形高大,五官也有些不同于地道的大匽人。 几人也都知道来是为了什么,白给的粮种,谁不愿要? 关于种植的事情,陆满早早写了信给陆容询问,军营里是有训练好的到京城的信鸽,京城也有专人管理,这也算是公事,秦边就借用了一回,这就快了,只四天,回信就到了。 信里说首先是育苗,要那些农人们,选择排水良好、背风向阳、土质肥沃的地块建苗床,之后的事情,就是地里施好肥,翻土,打成一尺高、一尺宽的垄。用小镐在垄面上勾出沟,深约半尺多不到一尺,沟里倒上水,将白薯苗埋在沟里,间隔一尺。用土将沟埋好。 当然这些陆满现在也只是知道,或许上辈子还多少看外公做过的,但自己却从未亲自上过手,说到底也是纸上谈兵,不过好在白薯这东西生命力顽强,也许头一次效果欠佳,但要一棵不活,估计也不容易。 现在已经是六月了,番薯是三月栽秧最好,这时候栽下去,收上来的时候,白薯估计长不了太大了。 于河这地方,在陆满看来,应该是跟素安处在一个纬度上,全年温度差不多,四季分明,虽说不如素安水系发达,但绝称不上缺水,正适合番薯种植。 几个农人听了,每人领了十五斤的白薯就回去琢磨了,大人可是说了,种好了,每人都能领到赏钱的。 京城里,陆容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弟弟非要那一袋子噎人的东西了,回家跟媳妇说了,宋勉也是唏嘘。 “满哥儿也是吃苦了。” “放心吧,满哥儿能干着呢,从小就韧得很,这点苦他能吃。” “有你这么当哥哥的?满哥儿能吃苦是一回事,我们心疼他是另一回事。”宋勉手里抱着儿子,显然对于夫君的话不满意。 “我哪儿不心疼他了,我这是信任,说真的,我还真挺佩服满哥儿的。咱们棉籽也要争气啊!”陆容老实了不一会儿,就又去撩自家儿子了,棉籽显然记吃不记打,对着爹爹笑得一脸灿烂,四颗小米牙全露出来了。 “我看啊,还是爹说得对,满哥儿是最像咱们阿么的。你别又招惹儿子,待会儿哭了你哄啊?”宋勉顺手拍了陆容一下。 “我哄就我哄,咱们棉籽可喜欢爹爹了,是吧?” “呀——”哎喂,小棉籽哎,口水流粗来了。 宋勉无奈,想想算了,俩人都乐意,他操哪门子心? 第五十一章 不知道是不是被弟弟给刺激了,陆容最近也变得繁忙起来,用宋勉的话来说,就是终于知道上进了。 自打唐腐的方子公布开来后,永宁虽说也多了不少唐腐铺子,但大的酒楼或是有身份的人家,大多还是认“陆记”这个招牌的。 陆记的生意越发好了,陆容是既欢喜又忧愁,主要还是心疼媳妇,毕竟现在陆记中,唐腐衣跟蛋腐还是秘方,这些都要靠宋勉亲自动手。 在陆容看来,自家的媳妇就该好吃好喝的养着,然后把他们家宝贝儿子照顾好就完美了,但是事实是,宋勉还要顾着铺子,更重要的是,宋勉其实本身就是乐在其中的。 陆容不是不讲理的人,他知道自个儿媳妇绝不是那些被束在宅院中的普通么么,陆记的事尽管辛苦,但这也是宋勉的事业不是?陆容不会勉强宋勉,哪怕心疼的不行,他也只是默默地给予自己夫郎足够的支持。 只是最近几天似乎有些不同寻常,陆容几次出去,总感觉有人跟着,宋勉也说陆记门口见过一些莫名闲晃的人。开始的时候,陆容倒也没有在意,后来这种感觉实在挥之不去,他也有些嘀咕了,自己没得罪什么人吧? 因为心里存着事情,陆容的心情实在不大好,对着媳妇儿子尚且还能收敛,至于外人?那可没必要了! 高岩到陆记虽不如之前那么频繁了,但也会三不五时的来几趟,于陆容来说,虽然也猜测这人或许跟自家阿么有什么瓜葛,估计大半也是做了什么缺德事,但是相识以来对方也没什么过分举动,年纪也摆在那儿,陆容索性也就那他当一般年长者对待着,不亲近,但也不失礼貌。 偏偏这天,陆容实在是被盯梢的人恼得很了,对着高岩也没了好声气,高岩被冲了几句,也不生气,反倒安慰起陆容来了。 “子阔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子阔是陆容的字。 “没什么大事儿,高大人对不住了,实在是最近心情不大好。”高岩好声好气的,陆容也不好太过,毕竟他开门做生意,对方还是个官儿。 高岩这次来,其实就是来看看棉籽的,他自己没有孙儿,之前见过棉籽就喜欢的不得了,送了小家伙不少好东西,陆容推辞不掉,只好收下,对于高岩喜欢棉籽这事儿,陆容夫夫并不反感,毕竟,没有哪一对爹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讨喜。 高岩并未待久,见到了棉籽,留了礼物就走了,陆容也是松了口气,想了想,若还是这种情况,实在不行,就去求王君帮忙,毕竟他自己不要紧,但他的家人还在,总不能让他们出什么事。 高岩出了陆记,笑容就敛了起来,吩咐身边的人。 “去查查最近子阔遇上了什么事情,看看到底是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是。” 消息来得很快,似乎是因为对方实在是不太聪明,晚饭过后,高岩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他做的?” “是。” “他想干什么?” “属下不知。” “行了,我知道了。” 高岩没在理会属下,起身出了书房。 高府东边儿的菁荣院是高夫人梁氏的住处,地方是好地方,但是高府上下连看门的土狗都知道,除了年节,高大人几乎不会踏足这里。 于是,当菁荣院里的厮儿双喜看见高岩的时候,居然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要把人让进来。 高岩可没工夫理会下人的反应,径直入了屋里找梁惠。 “你到底想干什么?”高岩开门见山。 “老爷?”梁惠没明白高岩的意思。 “我问你话呢!派人跟着陆容是想干什么?” “老,老爷,我没有……” 高岩并不说话,只是冷冷看着梁惠,梁惠被他的目光刺得难受,口中辩解的话不由得就咽了下去。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只希望你知道,我不想看到陆记有任何损失,不论是人还是物。” 听着高岩不带任何感情的话,梁惠心里的火忽的就烧了起来。 “凭什么?你凭什么管我?高岩,梁安已经嫁人了!你的安安早死了!” “你想多了,这并不关他的事。”高岩的语调依旧没有丝毫起伏。 “嗤,高岩,你骗谁呢?怎么,见到梁安的儿子有出息,后悔了?我可听说,他生了四个呢,好像还有两个是双生哥儿?倒是好福气。”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歇着吧。”高岩仍旧不搭梁惠的话,该说的他已经说了,转身打算离开。 “怎么?说中心思,心虚了?”梁惠似乎已经忍耐了太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拽住高岩的袖子,不让他走,“你还真把自己当情圣了,当初怎么没见你对梁安那么上心啊?岩哥哥?” “梁惠!” “干什么?恼羞成怒?”梁惠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你真是,跟你爹么一样恶心!”高岩不再看梁惠,抽出袖子,大步走了。 梁惠的手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整个人似乎都僵住了。恶心?高岩居然说他恶心? 双喜前脚送走了老爷,刚回头,就听见夫人屋里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实在是不想触这个霉头,缩了缩脖子,还是先下去躲一会儿吧。 梁惠本来只是听说了高岩最近总是往陆记跑,还以为是被什么人给勾住了,就让人查了查,他虽说不受夫君待见,但是当初陪嫁的人还有不少是得用的,陆容身家简单,查出来并不难。 梁安的事情,就是意外的收获了,不过他并没打算做什么,毕竟梁安已经嫁人,虽然似乎过得不错让他心里不大舒服,但他自己已经嫁给了高岩,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梁惠没有想到高岩会知道自己的举动,更加没想到的是,高岩居然如此看重陆容,别说什么欣赏后辈的屁话,他一句都不信!不过是因为那是梁安的儿子罢了!他不甘心,凭什么?梁安明明已经嫁人了,高岩居然还惦记着他。 梁惠冷静地唤人来收拾了屋子,又沐浴更衣,从头到尾不见一丝怒气,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手心里早被他日日精心修护的指甲刺出了血口。 不让我动陆记?我就动了又如何? 对于高府的事情,陆容夫夫毫不知情,两口子正在商量,是不是吧爹么请到京城来,给帮帮忙。 “你就放心吧,爹么一定愿意。” “可是,阿么还得照顾枣核儿……” “枣核儿大了些,也好带了,大哥家不缺人,再说了,让爹么出来走走也是好事么。” “陆容,这能一样么?铺子的事情我能顾得来,爹么是长辈,让他们来干活,像话么?” “怎么就不像话了?你就是多想的,行了,这事儿听我的。” 其实,本来宋勉是打算把杨么么接来帮他带带棉籽的,陆容不同意,宋栓已经十岁了,现在跟着先生念书,功课也重了不少,杨么么是一定走不开的。倒不如吧陆青夫夫接过来,不仅能帮着照顾棉籽,就是铺子里的事也能帮忙。 最终,宋勉实在是拗不过陆容,只好答应。 素安。 梁安收到了老二的信,正跟陆青商量上京的事情。 “青哥,你看呢?”这么多年,梁安早对年少时的波折释然了,尤其是当年的事说开了之后,对于京城已经不再那么排斥了。 “我看行,闲了这么些时候,也该找些事情做做了,就听小二子的。” 既然决定了上京,梁安便开始准备了,家里的事他到不担心,陆宽跟枣子他放心得很。临走前回了趟秦家村,一来是跟族长打声招呼,二来也是打算把何么么请来家里,他是枣核儿的外祖么,现在枣核儿越发淘气了,有何么么帮着,枣子也能松快些。 六月二十,陆青夫夫便启程了,只要六天,梁安就会重返时隔了二十四年的故乡。 第五十二章 陆青夫夫是六月二十六这天进永安城的,天色已经不早了,两人虽说都感到了疲累,不过梁安仍是很有兴致地对着马车外的景象指指点点。 “那个那个,以前我阿么经常带我来的,二十多年,京里的变化实在太大了,都快认不出了。” “好了,你要是乐意,等过两天我陪着你出来转转。”陆青难得见安安开心的像个孩子,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两人到陆记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一刻了,陆容来来回回往门口跑了好几趟,总算是把爹么等到了。 “爹,阿么,你们总算来了。” “勉哥儿跟棉籽呢?” “阿勉在屋里摆桌子,就等着你们吃饭呢。” “爹爹,阿么。”宋勉收拾好晚饭,也出门来迎双亲。 棉籽早早吃饱睡了,几个大人安安静静地吃了饭,陆青与梁安一路上也累了,便早些歇下。 次日清早,宋勉还没把早饭做好,就看见阿么起来了。 “阿么怎么起得这么早?” “这人老了啊,觉就少了,睡不住。” “阿么你可不老,你要是这么说,给太爷爷听了,可得生气的。” “你啊,就哄我吧,这是做的什么?” “想蒸几个馒头,不过我也是到了京里之后才现学的,做的不好吃,阿么可得担待。” “嗨,这个我熟,看阿么的,”梁安一听就把宋勉手里的活儿接过来了,“你是不知道,阿么啊,当初刚到素安的时候,不会煮米饭,可被你祖阿么笑过呢。” “真的?阿么还有不会的?” “可不是,打小吃面长大的,还觉得吃米饭不顶饿呢,那时候你爹也觉得奇怪,就纳闷怎么还有人不会煮饭,我当时那个气啊,心说,要让你蒸馒头,你也不见得会呢。” 宋勉显然没想到阿么年轻时候还有这样的糗事,绷不住脸就笑出声来。 两人有说有笑地做早饭,倒也不觉得时间长,等到陆容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一桌子的丰盛早餐,然后就抱着儿子直乐。 饭后,陆青梁安就开始帮着铺子里做蛋腐跟唐腐衣,果然有了人帮忙,效率快得多,平常要忙到下午的活儿,今儿居然不到晌午就忙完了。 棉籽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也跟爷爷祖阿么熟悉起来,于是歇下来的时候,两人也不提出门的事情了,只专心带孙孙。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去想就能避开的。 下午的时候,高岩又来陆记了,陆容正好不在,宋勉正帮着账房对账,说起来也是陆容跟宋勉一时忙忘了,居然还没跟阿么说这事儿,于是,当前面的伙计来说有老主顾来的时候,陆青也没多想,就跟着出去招呼了。 陆青当然是不认识高岩的,但是高岩可知道他是谁,等听见对方说自己是陆东家的爹爹时,高岩的脸色霎时僵硬了一刻,好在他惯于喜怒不形于色,倒没给陆青看出端倪。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高岩便开始不着痕迹的打听着对自己有用的信息,从安安多年的生活到家里的情况,之前陆容好歹是历练过的,年纪虽小,却也不好对付,陆青就不同了,厚道了一辈子的人,大智慧倒是有,但绝不擅长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弯弯绕。 话还没说多久,梁安便出现了,是之前小伙计闹了肚子,于是他就给帮忙续个茶,顺手的事儿,居然就碰上“故人”了。 “安安?”高岩脱口叫到,他是多年混官场的老人了,这么失态还真不多见。 高岩是一眼就认出了梁安的,梁安这么多年过得舒心,心态好,人就显得年轻,高岩又是整天的面对着显老态的梁惠,越发觉得安安还是当初的模样,丝毫未变。 其实真说起来,高岩当初未必就对梁安有多钟情,但京里的爷儿么,就是贱骨头,从小就只有他不要扔掉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梁惠当初害了梁安,就是拂了逆鳞,于是本来的那一点点的好感,经过了这么多年,在他心里不断美化,也就再也忘不掉了。 梁安开始没认出来人,毕竟当初二人虽说订了亲,但梁安因为爹么的缘故对嫁人一事都算是死了心了,更别说关注高岩,看见店里的客人居然因为自己给斟茶失了态,梁安也是满心不解。 “你是……高,高岩?”梁安皱眉想了许久,才想起这么个人,至于还能喊出名字,这还多亏了之前陆容回家提起过高岩。 “安安?”陆青显然也意识到了对面这人是谁,听见那人居然喊了一声“安安”,心里就不舒服。 “青哥,这个……这位高大人,算是我么家的故交,多年未见了,我一时也没认出来,还请高大人见谅。” “多虑了,我与安……我与梁么么少时认识,若说起来,也是亲戚,是梁么么的弟夫。” “这样啊,既然是亲戚,那就留下用饭吧。” 陆青话里的不情愿明显的连棉籽都能听出来,高岩自不会找没趣,顺势找借口推辞了,三人又寒暄了几句,高岩便告辞了。 梁安倒是没想到梁惠居然真的嫁进了高家,也算如愿以偿了吧。 没等到两人细想今天的事,另一件事先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嗣沂王府送了帖子过来,说是请梁安明日过府一叙。叙啥?都没见过人呢。 全家人都摸不着头脑,也只能等到明天再看了。 桐城。 半个多月下来了,番薯的种植情况总体来说还是算喜人,这东西的确是好活,不过几个农人还是半点不敢马虎的,毕竟是头一回接触番薯,谁也不知道现在长得郁郁葱葱的小苗,是不是真的能带给他们填饱肚子的粮食。 陆满自己也跟着学种了一些,是之前派发番薯之后剩下的,不多,也就五六斤,他索性开了块地,自己捣鼓。 陆满这一忙,几乎白天都不着家了,晚上也是倒头就能睡着,不过他仍是坚持抽出半个时辰的工夫陪着忙豆儿。 倒是秦边这个当爹的,最近因为边关安定,腾出不少时间带儿子,陆满针线做的不错,之前怀孕的时候闲着,就仿照前世的宝宝背带做了几个,现在忙豆儿已经五个月了,正好能用上。 秦边本来就长得大只,把团子似的忙豆儿用背带兜在胸前的时候,实在可乐,陆满东西做得仔细,忙豆儿坐在里头很舒服,也喜欢粘着爹爹。有时候爷儿俩就这么去了军营,看得那帮子糙爷儿眼红的不得了。 第五十三章 这天上午,嗣沂王府的软轿就来了,同来的还有王君身边的陈么么,宋勉一看是熟人,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儿。 梁安乘着小轿,一路都忐忑着,当年他还未出嫁的时候,爹爹算不得高官,阿么倒是出生世家,但跟京里人也无多少来往。 不多会儿,梁安就到了王府,容不得他再多想,梁安虽说离京多年,但自幼的教养几乎是深入了骨子里,一举一动是丝毫不差的。 之前陈么么就说了,府中的不仅有王君,皇后殿下也来了。梁安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一一行礼,见礼之后,并不抬头,只老老实实垂首而立。 “梁么么不必多礼,快快坐下,其实今日劳烦梁么么来一趟,也是因为故人想见梁么么。” 故人?京中他还有故人? “安安。” 正疑惑间,一道清冷的声音将梁安的思绪拉了回来,梁安也顾不得规矩了,抬头一看,正前方果然坐着两人,而刚刚出声的那人便坐在右手,衣着不见多繁琐,只是还是能看出做工不凡,再看相貌,与梁安倒是有七八分相似,却端的是大气雍容,仿佛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不由想要屈膝膜拜,而这种感觉,梁安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 “尧箴表哥?” “想必殿下还有话要说,岚儿淘气,我去看看。”嗣沂王君也不多打扰两人叙话,找了个借口,便起身出去。 嗣沂王君走了,梁安心里却是难以平静,尧箴表哥怎么会在嗣沂王府?当年他离开永宁的时候,也只是听说尧箴表哥出嫁了,对方是谁阿么并未在自己面前多提。 章尧箴虽然只跟梁安这个小表弟相处了大半年,有些人却似乎天生就是相契合的,两人按血缘都快出五服了,但偏偏感情比亲兄弟来的还要好。 梁安虽然不知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嗣沂王君都要恭敬礼让的样子,之前也说皇后殿下也在府中,他心里多少也有些数了。想到这里,梁安心里一阵酸疼,他最是知道尧箴表哥,当年还不到十岁的小尧箴就说过,以后若是能过着“羽山芒鞋尘世外”的生活就好了,可如今…… 尧箴一见梁安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中一暖,脸色也带上几分温柔。 “我过得很好。” 梁安点头,知道尧箴说好,就真没觉得难过,两人又聊了家常,得知梁安竟生了一对双生哥儿,章尧箴也是欢喜,他也育有两个孩子,只是都是爷儿,没有小哥儿,于是二人谈话的内容便不由的多偏上了哥儿。 “还是哥儿好啊,我那两个实在让人头疼。”章尧箴生养了两位皇子,分别是皇长子赵岱和皇四子赵屹。 “哥哥的孩子必定是乖巧孝顺的。” 章皇后停留不多久就要回宫了,梁安虽说心中不舍,也是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陆宽如今已是正义大夫,已经上了折子,为阿么和枣子请封,待到封号下来,到时候梁安便可入宫看望皇后了。 白驹过隙,转眼又是一年中秋,忙豆儿已经六个多月了,现在已经可以坐的很好了,只是不知忙豆儿这是随了谁,整个儿一小懒骨头,坐不一会儿就躺着了,他爹是当兵的,最见不得儿子没骨头的样子,陆满倒是不在意的很,小孩子么,你约束他干什么?再说了,忙豆儿脊柱还在发育,老坐着未必是好事。 秦边拗不过媳妇,只好依着他。 番薯这东西,容易活,还好打理,陆满虽然初时忙了几天,等到地里都长好了,也就没多少事情了。 因为之前两人是直接就来了于河,秦昌这个做爷爷的虽说也见过忙豆儿,但一直到中秋,一家团聚的时候,才有机会跟孙孙长时间相处。 忙豆儿还是挺喜欢爷爷的,被抱着也乖乖的,偶尔也会给面子的笑那么两下,只不过这都是在看不到爹爹跟阿么的情况下,只要秦边陆满一出现,忙豆儿立马就伸手要抱,眼里再没别人了。 于是,秦昌爷爷为了多和孙孙相处,把秦边夫夫全撵远了,这直接导致了最近秦边的宝宝背带也不大用得上,心里着实有些不甘心。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但大多都是陆满听着秦边抱怨他爹占着忙豆儿不放的不甘心,陆满心中好笑,又不敢笑出声,憋得肚子都痛了。 “你说忙豆儿都不待见他,这老头怎么就那么不自觉呢?” “怎么说话呢?爹爹多喜欢忙豆儿啊,我看忙豆儿也挺粘着爹的,爹爹孤零零的一辈子了,让忙豆儿陪陪他怎么了?” “哎,也是,算了,不跟年纪大的人计较。” “嗤,不过,说起来,你跟爹爹相处的挺好,我之前还担心来着。” “其实,我之前挺不愿意认他的,不过后来听说了他的苦衷,心里多少好受些了,不过真的芥蒂全无,还是等到有了忙豆儿,才明白哪有不爱孩子的爹啊。” 秦边的阿么叫慕提,是寒氏国边境一个小村里的普通哥儿,美人救英雄么,相处久了,恩情就生出了爱情,哪知道好景不长,秦昌本来打算带着夫郎回乡,慕提却在这时候诊出了身孕,秦昌只好先行回去,等安顿好了,再回来接夫郎儿子。 再回小村里的时候,却得知了夫郎去世的消息,原来之前小村里遭了鹞貉贼,死了不少人,慕提的爹么也没躲过,拼了命护着的儿子也受了惊,生下小秦边没多久,就咽了气。 秦昌怒极悲极,便追随了当时还只是怀化郎将的赵广,誓要为夫郎报仇,而小秦边就一直托同僚的夫郎照顾,过了两年,秦昌实在不愿劳烦别人,便打算送秦边回乡,交给自己的亲弟弟。 “老爹大概也没想到我会活成那样吧,毕竟按理说谁家兄弟都要顾着些情分的,哪成想,我叔叔……” 陆满没有开口,只是靠在秦边的胸口,紧紧握着夫君的手。 两人不再说话,静谧的环境实在催人入睡,很快陆满便去见周公了。 听见小满的呼吸渐渐平稳,秦边侧了侧身子,将小满抱得更紧,看着他恬然的睡脸,秦边觉得心里满满涨涨的,小满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吧。 第五十四章 中秋过后,八月二十六这天,梁安又去嗣沂王府见了一回哥哥,跟嗣沂王君也熟悉不少。 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哥哥,梁安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就连之前遇见高岩的膈应都不见了,可惜,这样的好心情却没有持续太久。 软轿刚刚行到了了羊皮胡同,王府派来护送的小厮小九便看见有人一脸慌张的站在陆记门口,小九之前跟着陈么么来过陆记,一眼就认出了是陆记的伙计李大,心中先是一个咯噔。 李大显然也瞧见了梁安一行人,便急急迎了上来。 “太么么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梁安听到李大的声音,便掀开了轿帘子,见李大神色慌张,心中顿时凉了几分,“是家中出什么事了?” “梁么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小九见李大要说话,赶紧开口道,他毕竟是王府出来的人,考虑事情也比李大周全。 “李大,先回家。”梁安说着便放下了轿帘,也是之前急了,多亏了小九提醒,可尽管梁安面上平静无波,两手却已是绞得发白。 进门之后,送走了小九几人,梁安才把李大叫来,询问是怎么了。 “太么么,小,小公子不见了!” “什么?勉哥儿呢?” “东家么么受了伤,现在还没醒。” “请了大夫没有?” “请了请了!” 李大的口齿还算伶俐,几句话就说清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早上梁安走后不久,铺子里就接了桩生意,是老主顾闻涛居的,让人送十五斤蛋腐,只是来人看着眼生,李大心里就有些不放心,掌柜的跟着东家出门了,李大也不敢拿主意,正好陆青看见了,就干脆随那人走一趟。 “之前东家就说过,陆记的生意太好,难免扎了一些人的眼,让我们格外小心些,后来太翁说去送,我也就没多想,哪晓得半天不见人影,后来听见后院有挺大动静,就去看了一眼,就看见东家么么倒在地上,后门儿也开着。” 陆记的后院儿是作坊,因为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陆容便把隔壁一个三进的小院儿买下来,陆家老小就住在那儿,两个院子之间打通了,之间有道小门隔着。 棉籽被抱走,之前却没见有人进来,看来跟作坊里的工人脱不了干系。 “给你们东家送信了?太翁还没回来?院子里的工人呢?都在?” “送了送了。工人除了陶山,都没走呢。” 李大话音未落,陆容已经进门了,脸色铁青,显然之前去报信的小伙计已经在路上就把事情说清了。 “家里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连翘呢?” “没,没见着。” 连翘是宋勉身边儿的厮儿,这会儿不见了踪影,要么就是跟着棉籽一块儿被绑了,要么就是帮着外人的坏坯子。 陆容虽然着急,好歹还有理智,显然对方盯着陆记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哪这么巧,就赶上全家人都不在的时候,只有千日做贼,可没有千日防贼的,李大几人虽说有疏忽之处,但也不是他们的错,陆容不会随便迁怒。 “阿么,你在家里照顾阿勉,我去趟衙门,这里是天子脚下,绝容不下如此歹人的。” “你快去吧,家里有我呢。” “东家你去衙门,我也去闻涛居看看,若是见到了太翁,也好放心。” “麻烦叶掌柜了。” 几人分头行动,梁安交代了李大,让他看着工人们先别走,就回屋照看宋勉了。 宋勉手臂,脸颊都有不少擦伤,手腕也是红肿不堪的,最严重的是脑袋上,显然是被什么砸了,大夫看过之后已经包扎妥当,梁安帮着宋勉脱了满是灰的外衣,掀开里衣,看着宋勉大腿到腰侧大片的淤青,梁安眼泪止不住得掉。 大约半个时辰,陆青也回来了,是被人扶着回来的,据说是晕在了羊皮胡同后头的小巷子里,还是叶掌柜去了闻涛居没人,回头仔细寻找,才发现的。 一直到晚上天色都暗了,宋勉才醒过来,一醒来就问棉籽,实在瞒不住,只得告诉他棉籽不见了,宋勉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吓得梁安抱着他一个劲儿地拍背,生怕他有个好歹。 与陆家的慌乱不同,几条街之外的高府菁荣院里,却是一片和乐,高夫人梁氏正与许久未见的阿么话着“家常”。 “阿么,不会有事吧?” “能出什么事?你放心好了,都办妥了,再说了,又没杀人没放火的,你现在可是户部侍郎的夫人,谁敢找你的麻烦?端出些身份来!” “阿么说的是,这我就放心了,对了,阿么怎么突然来看我了?爹爹一向可好?” “你别给我提他。” “怎么了?” “成天抱着个死人牌位,现在后悔了?当初气死那姓章的时候怎没见他心软啊?” “阿么,爹爹也只是当死者为大,哪里就后悔了。” “行了行了,你也别替他说好话了,我可不是那姓章的呆子,早看清你爹了,嗨,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啊?你早些睡吧,那孩子的事就交给我了。” 从菁荣院里出来,梁夫人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儿,找来身边的么么吩咐了几句,就沐浴歇息了。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高府的角门一开,梁夫人身边的么么便出去了,坐上早就等候的马车,朝着城外驶去。 一天一夜,陆家人谁都没有合眼,陆容昨日便给大哥送了信,在他心里,遇见大事的时候,大哥总是可靠的,至于两个弟弟和杨么么,他都没说,怕他们担忧。 嗣沂王府也差了人来询问,原来之前小九留了个心眼儿,他虽不知道这梁么么到底什么身份,但是见陈么么对他都是恭敬礼让的,便也不敢小觑,于是昨日回府之后,回话的时候就特意多了句嘴,说是陆记怕是遇上麻烦了。 嗣沂王君本当是商户之间的倾轧矛盾,想着若是顺手,帮一把也无妨,那只竟是这么件大事。 陆家真说起来,论交情,与王府并无多少,但这时候已经顾不得了,梁安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跟着小九去王府,小九也意识到可能是出了大事,当下不敢马虎。 嗣沂王君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直是被骇到了,根本没想到在这京城之中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况且他早年失了一个爷儿,更是知道失去孩子对阿么来说是怎样伤害,心中气愤不已。 “梁么么放心,这事我管定了,只是我不好亲自出面,说不得还要去求一求殿下,你且安心等待,圣上英明,必不会叫无辜百姓受害。” “多谢王君仗义。” 第五十五章 工人都在独独少了陶山,除了内贼,不做他想,陆容之前找工人都是查清了底细的,这陶山是永宁城外陶家边的人,好找得很。 次日城门一开,陆容就带着李大去了陶家边,人是没了,只不过都是乡里乡亲的,陶山一家有什么动静也瞒不过别人,果然问了几家,就得知了陶山一家前些日子就神色匆匆收拾家里,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追是肯定要追的,只是陆容毕竟只是普通百姓,别说人马了,连家丁都没几个,正着急上火,陶家边竟是来了一队骑着马的军士。 “前方可是陆记东家?” “正是陆容,敢问将军是……” “在下禁军副统领邵期,奉命缉拿略卖幼童者。” 陆容仔细询问才知竟是因为棉籽的事情,立马就知道定是阿么去求了嗣沂王君,心中对王君十分感激,当下也不多言,将方才打听的结果尽数说了。 这里既是有了邵统领,陆容也没什么可以插手之处,随即掉头回城。这件事实在透着蹊跷,陆容绝不相信是什么“略卖”,分明是冲着他陆家来的,可是若是有人存心要坑陆记,不从他家生意上下手,反倒是绑走了他家棉籽,实在说不通。 回到家中,陆容将一路上所想与爹么说了,宋勉一时还缓不过来,陆容便没去烦他。 “也不知是得罪了谁,竟是祸害到我儿子头上。” 梁安之前就有些怀疑,这事是不是跟梁惠有些关系,可是梁惠那人胆子是大,但脑子可不见得有这么迂回,若是找麻烦,多是来铺子里闹一场耍耍威风,绝不会想出这种主意来,可若不是他,还会有谁这么阴损地跟他们家过不去呢? “李大,最近怎么不见那位高大人来?” “太么么不知道,听说是高大人家的岳么么来了,所以好些天不出门了。” “阿么?”陆容虽说奇怪,但也知道阿么这时候断不会问些无关的话的。 陆青和梁安心中同时一个咯噔,陆青是知道梁安么家那些糟心事的,也知道高岩娶了梁惠,听见夫郎这么问,立时便与他想到一处了。 梁惠或许没什么脑子,可他阿么不一样,当年章氏那样的世家公子,愣是被他那些个下三滥阴损法子给生生气死,这回他还真有可能这么做。 梁惠成亲多年,肚子一点消息也无,反观梁安,却是儿孙满堂的,那人知道了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况且,当年梁惠十六岁不到就能出手害自己的亲哥哥,现在胆子只能更大,这两人凑一起,绝不会有好事。 有了目标,事情就要好办多了,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是谁,而是找到棉籽,李大机灵,陆容便让他盯着高府的动静,看是否能找到棉籽的下落。 宋勉缓了一天两夜,总算振作了一些,他从来不是个软弱的人,当初爹爹亡故之后被赶出府,他都能一力挑起家中重担,这次打击着实是大,但还压不垮他。 梁安看着宋勉为了有力气,勉强自己咽下饭食的样子,心里既佩服又心疼,隐隐还有些愧疚,毕竟这些人都是冲着他来的。 “勉哥儿,这事怨阿么,若不是阿么,这些人也不会来招惹你们。”梁安现在宁愿宋勉怪他,发一顿脾气,或许还好受些。 “阿么,我不是不懂事的人,明明是坏人害你,我还能怨你不招惹他们吗?”若宋勉还是宋家大公子,或许他在焦急惊怒之下,真的会不管不顾地怨恨他人,但是如今的宋勉,经历了太多事情,分得清好歹。 自从嫁入陆家,阿么从来当两个儿夫郎是亲生儿子一般,与满哥儿盈哥儿一视同仁的,宋勉又如何会怨恨梁安呢? 梁安见宋勉说的诚恳,放心之余,更是对着梁惠么儿两个恨得咬牙。 “你放心,阿么不会让那些人好过的。” 陆家的孩子们虽说知道阿么是生在京城的,但谁都没想过会与权贵甚至皇家有什么瓜葛,次日,梁安又去了一趟嗣沂王府,陆容与宋勉也只当阿么是去求王君帮忙。 李大盯了高府两日,总算有了眉目,只是对方乘了马车,李大跟了一段便无法继续,只得先回来告诉东家。 “出城了?” “是,东家,我看的真真儿的,那个么么我也找人打听了,是高夫人阿么身边的,我跟着到了城门,实在跟不上了,才回来。” “李大,辛苦你了。” “东家说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李大是有卖身契的,他看的人多了,想找到一户像陆家这样和善的主家可不容易。 陆容正在发愁之时,皇宫的仁明殿里,皇后正读着有嗣沂王君转交的书信。 若不是事态严重,梁安是不愿意多麻烦表哥的,在他看来,生性淡泊的表哥拘于皇宫之中,日子过得也必是不十分如意的,若非必要,还是不要与他添麻烦。 “陛下现下在何处?算了,直接去福宁殿吧。” “是。”皇后身边儿的内侍梅冬答应一声,心里则是感叹,这宫里也就皇后殿下敢这么说话了。 陆宽收到弟弟的信时,已经是八月二十九了,距离棉籽失踪已经过了三天,他想的要比弟弟多,现在京城的消息如何,他无法第一时间知道,只能想得更远些。 陆宽有官职在身,无法亲自去永宁,只能拜托小师弟宋栓,宋栓已经十二岁了,跟着陆宽历练了几年,早不是当初那个莽撞冲动的少年了,得知了小外甥的事情后,愣是在阿么面前一丝不漏。 “我无法离开素安,现在你哥哥哥夫正是缺人帮忙的时候,你代我走一趟,这里是我写给沈相的信,我与他多少有些交情,况且沈相素来为人刚正不阿,这事拜托了他,就是避免日后的麻烦,你可明白?” “栓儿明白。” 陆宽考虑周全,京城之地,鱼龙混杂,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人,要么太没脑子,要么就是有十足的把握,素安到京城,即使骑快马也要三天,那时候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了,他能做的只是尽量帮着弟弟弟郎善后。 沈相若是插手此事,凭他刚直的性子,任你是皇亲国戚还是王侯将相,犯了法就得认罪,而陆宽现在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使这事情传到沈相耳中。 第五十六章 九月初一,陆容在永宁城外的一所别院里找到了棉籽,小棉籽连续好几天没有看见爹么了,本就胆小娇气的小哥儿,被吓得连哭都不利索了。 陆容进屋的时候,小棉籽呆呆坐在床上,见到爹爹都不晓得要抱抱,还是陆容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好久,才哇的一声哭出来,棉籽掉眼泪从来都是小小声的,现在一下子哭的那么厉害,陆容心里说不出来的憋闷。 同来的还有邵期,之前也是他把陶山追到的,进门后干净利落的将别院里一干人等拿下了。 “这回多亏了邵统领,大恩不言谢,陆容虽说人小力微,但日后只要能用得到的地方,邵统领尽可开口。” “陆东家言重,邵期亦是奉命行事,我看小公子不甚安稳的样子,陆东家尽可先行,这里交给邵期就是,只是明日恐还要烦陆东家往府尹大人那里一趟。” “如此,陆容便告辞了。” 一路上,棉籽的小手都紧紧抓着爹爹的衣襟,一直到回了家,见了阿么,才微微松开。 “么——”棉籽细细糯糯的小声音。 棉籽竟然说话了,可现在谁也高兴不起来,宋勉抱着儿子,心里才算踏实了。 略买人口,在大匽是仅次于谋反与杀人的重罪,毕竟人口出生率实在不高,即使鼓励生育,人口增长也缓慢的让人抓狂。 本来这事情,永宁府尹处理了就是,人证物证俱在,哪怕对方是户部侍郎夫人,抓人下狱按律惩处便结了,哪晓得竟是惊动了上边儿,这回抓人出动了禁军不说,皇帝还亲自下了口谕,严惩祸首,以禁效尤。 严惩便严惩吧,结果沈相又插了一杠子,这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老丞相,豁出去的一撕撸,把诸如高家之类在京中仗势欺人的大家族全给扯进来了,好么,这下可不是府尹管得了了。 最终,一道圣旨,这件案子交给了权御史中丞的沈相亲自授理。 高家现在一片兵荒马乱,被撸去官职的高岩一脸死灰,看着那些人奉旨抄家,他完全不知道这从天而降的大祸到底是怎么来的。 问了前来的官差,废了半天的口舌,好歹是问明白了,可是,“略卖幼童”?他家如何会牵扯到这事?再一打听,这事竟是要过沈相的手,高岩几乎绝望了,谁都知道,沈相自来对京中的几家勋贵看不过眼。 思忖半晌,这事情只可能与梁惠那蠢货有关了。 菁荣院里,梁惠并不知道别院的情况,被官差撵去前院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等到见着高岩的脸色,才惊觉不好,还不等开口,迎面竟被扇了一巴掌。 “高岩!你是不是昏头了?居然敢打我?” “说!是不是你,又去招惹安安了?” “你,你无凭无据,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若是胡说,又怎么会有今日景象?略卖幼童,梁惠你如今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梁惠诺诺不敢出声,高岩简直肠子都悔青了,若不是当初爹爹碍于面子,自己如何回娶了这样一个丧门星回来,如今竟是累了整个高家。 高家几代,虽说比不上大匽的几个世家,但之前也算的上根深蒂固的大家族,皇帝虽说看不过,但想要一举铲除亦不易。 与传承百年的世家不同,京城的几家勋贵多是由军功起家,仗着当年跟随高祖皇帝的开国之功,行事多不收敛,当权者自然不会欢喜。 这一回,高家算是彻底栽了。而没了高家依靠的高岩,自然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至于梁惠? 梁惠的阿么并不是梁怀文的原配,他出生本就不光亮,之前高家向官职微末的梁怀文家提亲,多的还是希望能与舒城章家搭上关系,谁知后来竟出了那样的事,高家不知就里,只冲着梁怀文章家儿胥的身份,把梁惠娶了回来,待到得知内情后,索性出了个馊主意,竟是帮着将梁惠的阿么顶了章氏的身份,成了梁夫人。 这些事情,本来靠着高家的遮掩,别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如今高家倒了,无论这些知情人出于什么目的,竟是将这些陈年旧事捅了出来。 谁都知道,当今皇后殿下可是出自舒城章家的,这梁怀文一家竟做出这样的事情,想来下场绝不会好看了。 九月初三,许久不露面的前御史大夫,舒城章家的族老章道仪由沈相代呈了一道折子,请求皇帝陛下严惩乱纪之人,还他从侄公道。 于是本来与这次棉籽的事件完全无关的梁怀文,也被押来了京城。 最终,“户部侍郎,高岩杖一百,充军,发戍镇北关,其郎梁氏,流三千里,培配远恶州,没官。”高家经此一事,也是元气大伤,虽说没有灭族,但百年之内想要崛起估计不大可能了。 梁惠的阿么倒是痛快,直接死罪,毕竟他本就是罪臣之子,被罚入贱籍之后,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当了那么多年的“梁夫人”,这几乎是动摇国本的重罪,加之“略卖幼童”,数罪并罚,不死都不行。 梁怀文则是被罢了官之后,流放到远恶之地服苦役了。 那些人的下场如何,陆家人并不关心,连续几日寸步不离的陪伴,棉籽的气色总算好看了一些,但是夜里睡觉还是会被噩梦惊醒。 十个月大的小棉籽一旦开了口,学说话也就快了,半个月后,爹爹么么爷爷祖么舅舅都一一学了,口齿可比当初枣核儿那会儿清楚多了。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陆容也给两个弟弟去了信,陆满的回信因为靠着信鸽,来的最快,信里全是对家人的担忧,还说打算到京城来一趟。 陆盈也要来,只是怀了身孕,被柳家老两口生生拦了下了。 陆容唬了一跳,不过到了俩人还是没来成,原来还是陆宽猜到了两个弟弟必定不会安心,提前送了信,勒令他们老实呆在原地,不许瞎跑,这才安抚住了满哥儿和盈哥儿。 于河,为了避免冻害,番薯要在霜降前收上来,如今已经九月十八了,这两天收获的差不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于河这里适合种植番薯,还是农人照料的格外仔细,照这样的收成,亩产得有五到六千斤了,于河这地方地广人稀的,就缺粮食不缺地,这可解决了大问题。 陆满的番薯种植形势一片大好,哪晓得这时候接到了二哥的信,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棉籽是家里唯一的哥儿,金贵度堪比国宝,这回事情一出,陆满生怕给他落下什么幼年阴影,远的不说,枣子就是典型,这是枣子运气好,遇见了陆宽,要是换个人,那保不准就是受苦一辈子的事。 秦边是好歹靠着大舅子的口令,才拦住了媳妇,最近媳妇不知是不是累着了,嗜睡得很,情绪波动也大,秦边一直很担心,可不敢放他一个人出远门。 第五十七章 几家种植了番薯的人家,都被这收成惊喜到了,尽管因为之前每人只领了十五斤番薯育苗,实际收上来的番薯并不是太多,但这要是换成了亩产可不得了。 几家人将原本的十五斤做种的番薯还给了将军,余下的都是自家的东西了,秦边也没有食言,六位农人将番薯侍弄的极好,按之前说好的,每人发了二百钱赏钱,别的没选上的人家看了,眼红的不行。 好在知县跟将军都说了,来年会运来更多的番薯,争取家家户户都能领到薯种。 这六位农人也不藏私,拿出一半多的番薯跟邻里亲朋分食了,当然也收了不少回礼,所有人都觉得这番薯口味甘甜,关键还顶饿,是个好东西。 秦边家里一百斤番薯又回来了,陆满让人挑了二十来个个儿大卖相好的,有篓子装了,准备给赵广送去,一来是尝尝鲜,二来也是还了人情。 之前秦边说了,这是好东西,让百姓吃饱了饭是大功劳,但他不争,不论是之前升官的事,还是京里棉籽的事,嗣沂王夫夫都是帮了大忙的,当然这里头固然有他们对着秦边陆满有好感的缘故,但是做人得知道感恩,不能拿着客气当福气啊,别人帮了你,你总得让人家知道你心里记着呢。 再者,自私些来讲,就算秦边把这件事越过赵广直接上报了,也未必回讨得了好,于河说到底是怀化大将军镇守之地,到最后这事还会落到赵广头上,秦边不会自找没趣。 剩下的番薯,陆满只留了几个自家尝尝鲜,其余六十多斤都给了邱知县,县衙里人可不少。 赵广收到了秦边送来的东西的时候正和几位副手议事,抬进来的时候,还当这一篓子的泥疙瘩是于河特产,也没大在意,拿了随东西来的书信读着。 几位副手也是好奇得很,于河那地方是穷,总不至于穷到只送一篓子泥来吧,正低声议论呢,就看见将军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就盯着那篓子泥疙瘩看得一脸激动。 秦边的信里也没多说,只是介绍了番薯,再将产量的数据如实记录了一下,顶多实在末了加了一句,这东西得弄熟了吃,或蒸或煮,灶膛里焐也行。 赵广可不在乎这东西好不好吃,要是真如秦边所说这东西高产,还适合于河一带种植,那他们可就真捡到宝了。 “这小子,不吭声不吭气儿的,他哪来这么些东西?别是靠了他家舅哥吧,嘿这夫郎娶得哈,有眼光!” 屋里的几人没听清赵广一个人在那儿嘀咕什么,就看见将军绕着那篓子转了两圈儿,脸色越来越好,最后好的堪比小县主出生那会儿了都。 赵广是真心高兴,一个国家什么最重要?人!人靠啥?粮食!桐城、于河包括大匽其他类似地方,不说高产什么的,至少能做到自给自足,就能给朝廷减轻大部分压力。 当晚,赵广就把屋里这些人都给留下了,一块儿尝尝这个白薯,味道出乎赵广意料的好,很香。 次日一早,一道折子就从桐城递往了京城。 赵广是真的喜欢秦边这个晚辈,这次的事情,也承他的情,赵广倒是不会细想这是秦边在替他岳家还人情,只是觉得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人,秦边是个知好歹的。 秦边觉得,小满最近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三句话说的不满意,就使性子,还有一回,居然因为吃饭时候汤冷了些,还掉眼泪了,不过秦边倒也乐在其中,小满从来都是沉稳的很,打小就老是照顾自己,现在居然还会发脾气了,真让人稀罕。 秦边倒是乐呵呵地拼命实践着“贱骨头是如何炼成的”,陆满先受不了自己了,太不对劲了,明明自己不想生气,可好像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而且最近好像连口味都诡异起来,他是一点都没朝着怀孕方向上想,别说是他,就是有经验的骆么么都没想到。 毕竟忙豆儿也还不到一岁,这世界的人生育可不容易,那就这么快又怀上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满嗜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这可不是先前累着可以说通的了,最后还是秦边到底不放心,也不跟陆满招呼,直接请了大夫到家里来,陆满见人都来了,索性就看看吧,这一看,好了,整个儿府里都慌了,夫人竟是有了,算算日子应该是七月份有的。 秦边整个儿人都傻了,又,又当爹?李贺虽说心里羡慕嫉妒恨,但实在看不得大哥那副傻样儿,拿手戳了戳秦边。 “大哥?咱是不是该给昌叔送个信儿啊?” “他怀了孩子居然还敢下地?” “不是,大哥,我是说……” “他还乱吃东西,不行,得让骆么么看着些。” “哎,哥,我……” “对了,小满还说要出去,李贺,你在这儿呆着啊,我去看看你嫂么么。” “不是,哥,哥!!!” 李贺看着瞬间没影儿的门口,想想算了,让陈锋那小子跑一趟吧,他不是去桐城去的勤么,这一个个的,都有谱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陆满得知自己有揣了一个,心里纠结死,忙豆儿才八个多月啊,到时候小二生出来,只比哥哥小一岁半,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不是明晃晃告诉人家夫夫俩太“恩爱”了么?这秦边得多积极,多努力,才能让夫郎这么快又怀上啊。 “好丢人啊!” 秦边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小满趴在床上,用枕头蒙着脑袋哀嚎。 “怎么了,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啊?” “哪儿都不舒服!秦边,都怪你,丢死人了都!” “哪儿丢人了?” “七月份!那时候我才来于河!”刚见面就弄出人命。 秦边一细想就明白了,一边憋笑,一边安抚小满。 “不丢人,不信你出去问问,眼红的人能从这儿排到秦家村还带拐弯儿的。” “扑哧——滚!”陆满绷不住笑出了声。 秦边见把自己媳妇哄好了,松了口气,现在小满可是国宝,千万不能惹生气了。 秦边说的不错,消息先是在于河传开来的,军营里那帮子光棍儿眼睛都红了,头儿这是什么命啊! 尤其是李贺那六个,他们夫郎还没着落呢,大哥儿子都要抱俩了,就连成天追着白顺的陈锋都特意抽了空,拐到秦边面前狠狠酸了两句。 秦昌收到消息的时候,一张老脸连褶子都笑深了,赵广还有几个老伙计看不过眼,连续几天喝酒都没叫他,有孙子了不起啊?三年抱两个孙子了不起啊?? 秦昌觉得自己肚量挺大,不跟这帮老东西计较! 第五十八章 熙和二十三年,戊寅年,冬。永宁城西的一家大户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 “东家,到了。”随行的小厮体贴的撑起了油伞。 “今年的雪不小,都快赶上棉籽出生那会儿了。” 门里的人早早迎了上来,手脚麻利地接过主人家带回来的包裹。 “么么呢?” “么么这会儿怕是在厨房看着呢。” “行了,东西都收起来,等么么得空了,让他过过眼。” 陆容刚吩咐完,就看见远远一个小团子朝自己滚过来,后边儿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哥儿。 “噜噜,噜噜,你别跑,你听见没有,再跑我可去告诉阿么了!” “噜噜又不听哥哥的话了?”陆容俯身一把捞起了小肉团子,还顺手捏捏儿子白嫩嫩的小脸。 “爹爹!噜噜可淘气了。”棉籽赶紧告状。 “噜噜没有,噜噜乖——” 陆容看着越长越像宋勉的棉籽,笑得开怀,掂了掂手里的小儿子,就带着他们回屋了。 距离棉籽失踪,已经过去五年了,现在六岁的棉籽是个挺有主见的哥儿,性子几乎跟他阿么一模一样,可是陆容依旧记得那年他找到棉籽时,那个小小的哥儿吓得连哭都不会的样子。 陆忱是陆容与宋勉的小儿子,是个爷儿,今年也三岁了,因为生下来就七斤多,胖乎乎的,不会走路的时候还喜欢黏在爹么身边拱啊拱的,小猪一样,就给取了个“噜噜”的小名。 “回来了?噜噜是不是又淘气了?”见小儿子被陆容抱回来,就猜到肯定又是乱跑了。 “噜噜乖——”噜噜反驳的极其顺溜,显然是说的多了。 “满哥儿捎了不少东西回来,等会儿你看着收拾。” “满哥儿又捎东西来了?” “可不是?都是上好的皮子。” “说起来,满哥儿也好些年没回来过了。” “是啊,上次回来还是三年前了。” 两年前,皇帝立了长子赵岱为太子,把十二岁的四皇子赵屹送到了桐城赵广手下。 如今秦边夫夫膝下育有三子,老大秦棠,就是忙豆儿,再过三个月就满六岁了,长得极肖秦边,现在正跟着一位老秀才念书。于河这里虽说没什么大儒,但给忙豆儿请个先生启蒙还是能找到的。 老二老三是双生子,老二秦杲是个爷儿,老三秦杳则是小哥儿,俩人也快四岁了,秦杲也是个绿眼小狼崽,不过好歹秦杳长得像陆满,是黑眼珠。 陆满知道他阿么是生了他跟陆盈这对双生哥儿的,也知道这玩意儿有家族史的往往高发,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中奖了。 于河的大夫毕竟不是什么圣手,况且普通人家有多少是哥儿怀个孕还要看大夫的?所以一直到生产,秦边夫夫才知道居然是俩。 头一胎生忙豆儿就是早产,结果第二胎的时候因为怀的双生子,早产是生理需要,躲都躲不过,这一下可是吓着秦边了,再不敢让小满生,可这里人们只心心念念生娃,谁也不会去研究避孕的方法啊。 最后,还是陆满劝了秦边,他现在是想开了,孩子都是老天给的赏赐,来了就好好宝贝着。 “阿么,不是说爷爷来了?怎么没看见?”忙豆儿听说爷爷来了,先生一下课,就跑着回来了。 “你爷爷晌午后就出门儿了,估计等到晚饭时候你就能看见。” “那番薯和多多呢?”因为秦杳是意料外多出来的宝宝,所以就叫多多了,至于番薯,咳咳,这个得怨秦边,当时正赶上于河全城动员种番薯,所以,一顺嘴就…… “跟爷爷闹腾的狠了,这会儿还没睡醒呢。” “那我去叫他们。” “去吧。” 忙豆儿先跑到多多屋里,轻轻拍拍团在被窝里睡得正香的弟弟,等到多多迷迷糊糊睁眼了,才拧了帕子帮他擦脸,动作细致轻柔,那小模样儿一点不像才六岁的小爷儿。 多多身边儿的厮儿润珠即使看了无数遍,还是对这样的画面感到惊叹,要说这府里最金贵的,莫过于大公子了,不论是将军还是大郎君,对大公子都跟眼珠子似的护着,反倒是夫人对待几个孩子一视同仁。 “多多醒了没有?该起来了,不然误了晚饭,肚肚会饿哦。” “哥哥——” “多多起来吧,哥哥给你穿衣服。” “多多自己穿。” “那好,多多自己穿,哥哥先出去了。” 多多说是自己穿,当然不可能真的是独立完成的,润珠在一旁帮着,忙豆儿倒也放心。 出了门,走几步路就是番薯的屋子,对待番薯,忙豆儿可就没那么温柔了。 “起来起来,大白天睡觉,谁教你的?”说着就一巴掌抽到了番薯圆嘟嘟的小屁股上。 番薯人还没醒彻底,就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手里还摸摸索索的找着衣服。 天儿冷,忙豆儿就没掀番薯的小被窝儿,见他已经起来了,也不再催促,只丢下一句话,就出门了。 “自己穿好衣服,错过了晚饭,可没人伺候你!” 被大哥开门带进来的冷风一吹,番薯是彻底醒了,赶紧麻溜儿下了床,一面懊恼:怎么就跟着多多一样睡着了呢?这要是被爹爹看见,又得挨骂了。 也幸亏秦杲有个好阿么,上头还有一个同是爷儿的大哥,他自己也生来是个粗神经的,才没在这种明显差别待遇的环境里长歪了。 陆满对几个孩子都一样,该罚该奖丝毫不偏颇,秦边可不是,因为哥儿金贵,多多又长得极像陆满,所以难免就偏爱,还不是一些是许多,他又是当兵的,更是觉得爷儿就该吃吃苦,摔打着长大。 收拾好了,听前边儿人说,爹爹跟爷爷回来了,忙豆儿就带着俩小的到了厅里。 “爷爷好——爹爹好——”几个孩子都懂礼貌,见人先问好。 “忙豆儿回来了?给爷爷看看,半个月没见,好像又长高了。” 秦昌打量着忙豆儿,又问了些功课,人老了一见到几个孩子围在身边就高兴。 秦边站在一旁没有开口,陆满注意到他脸色有些不好,心里担心,担当着孩子的面也不好开口问,秦边也注意到了小满的目光,只得扯了个笑脸,安抚道:“没事儿,晚上再说。” 第五十九章 “孩子们都睡了?” “嗯,玩儿了一天都累了。今天是怎么了?我看你饭桌上都没个好脸色,番薯都被你吓着了。” “那小子胆儿肥着呢,哪儿就被吓着了?” “他才四岁!你别老是这样,这头儿宠着多多,那头儿就凶番薯,两人都是一个时辰出生的,孩子心里不好受。” “我心里有数,虽说对多多爱护些,那也是他听话,番薯跟个皮猴似的,不管不行。” 陆满想想也是,秦边虽然对待多多格外温和,但是几个孩子要犯错了,是谁就是谁,秦边可从来没冤枉或是袒护过哪一个。 “说正事儿,你那脸色怎么回事?” 秦边沉吟了片刻,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才道:“小满,等过几天,我让人送你跟孩子回趟素安吧,好久没见爹么了,你,回去看看?” “怎么了?” “没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你现在送我回去?这都腊月了,你让我们在路上过年啊?” “……”秦边不吭声。 “守逸,有什么事儿,跟我还不能说吗?” “小满,鹞貉不安分。” “要打仗?你怕啊?” “要搁以前,我是真没什么好怵的,可现在不一样,你跟儿子都在,我不放心。” “我懂了,后天,后天就送孩子们走,我留下。” “小满……” “守逸,我不想隔着那么远提心吊胆的。” “可……” “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再说了,这里将士的家眷可不止我一个,白顺现在身子也重了,我这一走,你底下的兄弟怎么看?” “再看看吧。” 陆满并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当初他来到边关的时候,正赶上秦边活捉了左贤王喀顿,后来秦边虽说也出征过几回,但几乎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这回是秦边第一次面露难色,陆满心里不是不怕的,但是说到底他虽披了二十多年的哥儿皮子,骨子里还是个男人,帮着秦边照应家里这么多年,是情况特殊,他可不会真的就躲在别人身后一辈子。 次日,忙豆儿起来就没看见他爹,奇怪最近爹爹怎么好像越来越忙了。 “阿么,爹这么早就出门了?” “嗯,忙豆儿,今天你就别去先生那儿了,你爹替你告了假。” “为什么?” “先吃饭,吃晚饭帮阿么收拾东西,明天送你们回素安。” “去看外公和外祖么?”上一回见外公是三年前,忙豆儿模模糊糊有些印象,“阿么跟爹爹不去么?” “阿么跟爹爹走不开,外公想你们了,你们就回去看看他们,好不好?” “阿么,是不是有什么事?爹爹昨天好像不高兴。”忙豆儿快六岁了,可不像番薯那么好哄了。 “嗯,要打仗了,阿么不放心你们。”陆满蹲下身,照实说了。 忙豆儿跟秦边很像,都是早慧的孩子,对于这个长子,秦边和陆满很少瞒着什么,哪怕他还小,哪怕他可能听不懂,但这是一种信任。 “那阿么呢?” “阿么要照顾爹跟爷爷啊。” “我懂了,阿么,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阿么的忙豆儿长大了呀,真懂事!” 番薯和多多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说要出远门了,都开心得很,今年夏天阿么还带他们去过桐城玩儿,至于外公,他们是没见过的,上回陆满回去他们还小,就没带上。 “大哥,外公是不是跟爷爷一样,会给我们买好吃的?外祖么呢?是像徐么么那样的老么么?”徐么么是邱知县的夫郎。 “哥哥?”多多也是一脸好奇。 “外公和外祖么都很好,他们也会很疼我们的,番薯你可不许淘气,不许让阿么担心。” “知道啦——” “哥哥,阿么不去外公家吗?” “阿么要照顾爹爹啊。” “那多多也不要去。” “多多乖乖好不好?”忙豆儿看着弟弟泪汪汪的眼睛,心里也很委屈,再看另一边,番薯眼睛也红了,“外公还没有见过多多跟番薯呢,而且他是阿么的爹爹啊,阿么那么久没有看到外公了,一定很想他,就跟多多见不到爹爹也会想一样,多多就帮帮阿么吧。” “那多多乖乖。” “我也帮阿么。”番薯也跟着道。 隔天,秦边并没有因为孩子们的离开而推迟出门,只有陆满跟秦昌两人送孩子们上车。 “你们要听贺叔的话,番薯你和忙豆儿都是爷儿,要保护弟弟知不知道?” 两个小的,早哭的说不出话了,只是点头。 “阿么,我会照顾好弟弟的。”忙豆儿也红了眼眶,他再早慧也才六岁,初次离开阿么,心里还是害怕的,只是憋着眼泪,倔强得很。 “昌叔、嫂么么放心,我一定把几个孩子安全送到。” “时候不早了,走吧,路上注意安全。”秦昌拍了拍李贺的肩膀,催他们快些,心里也舍不得孙孙得很。 人在军中的秦边难得走了神,孩子们已经启程了吧。两年前,赵广曾经率军深入鹞貉,不但赶走了鹞貉右贤王都尤,还活捉了三位王子,皇帝激赏不已,那时,秦边就隐约有些预感,陛下似乎已经对鹞貉人不耐烦了,但他没想到,事情发展的如此之快。 如今的大匽,百姓经历了几代明君,生活也算安居乐业,而番薯的引进,也大大缓解了边关守军的补给压力,万事俱备,现在只差个导火索。 九月末,鹞貉的衮耶王率三万人降了大匽,皇帝立即作出反应,大匽的疆域朝北延伸了五百里。半个月前,鹞貉也传来了左右贤王不和的消息,秦边立刻就意识到,战事不可避免了。 第六十章 秦边从军十余年,当初跟着他的六个人,如今在身边的也只有陈锋、李贺还有杨玉德三个了。 杨玉才三年前伤了腿,没法再上战场,家乡也没什么人了,便由秦边陆满帮着送到京里陆记唐腐帮忙,也算是有了个营生。钱柱为人正直,脑子也活,被赵广调到了四皇子身边。王虎是两年前打鹞貉右贤王的时候出了事,至今没找到人,生死不知。 赵广虽然总拿秦边战场上的作风打趣,但是,秦边知道,战争,从来不是儿戏,不要脸不怕死,无所不用其极,只有这样,才能赢,才能让弟兄们保住命。 秦边如今已不是当初会因为念书与小满赌气的少年了,在军中呆的越久,经历的战事越多,秦边越发能感觉到小满当初教给他的那些兵法多么可贵,他不知道小满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虽说总拿陆宽来搪塞,但是连赵广都闻所未闻又如何解释? 秦边望着墙上的地图,却什么都没看进眼里,大概是舍不得儿子吧,竟是一下子想起了过去的事。那些自己想不明白的,小满不说,他也就不问,或许真的是自己阿么保佑呢,把小满送来了自己身边。 “大哥?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陈锋的声音蓦然打断了秦边的思绪。 “是阿锋啊,对了,你夫郎也有四个月了吧。” “可不是,前段时间大夫说头三个月要当心,可把他憋坏了,如今刚稳当些就天天往唐腐铺子里跑。”陈锋一说到夫郎,整个人都灿烂起来。 “这样,这两天你抽个空,把夫郎接过来,于河毕竟是咱们的地方,好歹安心些。” “大哥?上边儿有消息了?” “虽然还没明说,估计也差不离,到时候你就让你夫郎住在将军府里,让你嫂么么照应些,你也别跟他说其他,就说是小满想他了。” “我知道了,谢谢大哥。” “谢什么,当初的兄弟,如今也就咱们几个了,贺子跟玉德如今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不一样,一旦上了战场,可就由不得你瞻前顾后了。” 忙豆儿兄弟仨走了两天,秦昌就回桐城了,陈锋送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也把夫郎白顺带过来了。 陈锋在桐城是有间小院儿的,那也是小夫夫的家,在于河他都是住在营里,如今白顺来了,便住进了秦边府里,倒也方便。 陆满见到白顺挺高兴的,几年的相处,两人关系很好,家里的孩子们也喜欢这个婶么么。 “嫂么么,怎么不见忙豆儿他们?好些日子没见了,怪想的。” “我爹么想见见外孙,就给送回素安了。” “这可真不凑巧。” “如今铺子可忙?” “还行,本来我还以为桐城多了几家唐腐铺子,咱们铺子生意会不好,哪晓得人还是那么多。” “你如今身子重,别累着。” “哎哟,你可别提了,还累呢,我都快闲出蘑菇了,之前的时候,陈锋听了大夫说前三个月不稳当,愣是把我圈在家里头,一步不许出门,现在好歹能动动了吧,他说是你想我了,二话不说,给拎到于河了,我信他有鬼。” “怎么还不许我想你啊?”陆满听了几句,就知道白顺还一点儿不知道打仗的事,想想毕竟是特殊时期。 “要是你想我,肯定是去桐城了,还让我揣个小的跑远路啊?还不是他不想让我去铺子?算了,我都懒得跟他计较。” “行了,陈锋是好意,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铺子里天生有伙计看着,出不了事儿。” “我听嫂么么的,索性我也逞一回威风,尝尝让人伺候的滋味。” 晚饭后,酉时刚过,白顺便回屋睡了,如今他正是能吃能睡的时候。陆满在堂屋等了半晌,约莫到了戌时三刻,秦边才同陈锋一道回来。 “嫂么么劳累了。” “跟我你还客气?顺哥儿睡了,你去看看吧。” “哎,那大哥、嫂么么,我先回了。” “怎么没去睡?”见堂屋中没了别人,秦边才开口道。 “时候也早,睡不着。” 两人也回了主屋,秦边洗漱之后,靠在床边,闭目不言。 “怎么?遇上烦心事了?” “没事儿,就是白天练兵,累着了。” “对了,我看顺哥儿好像一点不知情的样子?” “阿锋怕惊着他,还没提呢?” “我看,你让阿锋还是实话说,顺哥儿可不是柔弱的,他要是现在瞒着,到时候顺哥儿从别处听见风声,要坏事的。” “也好,明儿我说说他。”秦边侧了侧身子,把小满搂进怀里,沉吟片刻,“小满,大将军过几天该从京城回来了。” “这么快?” “估计等不到年后了。” 赵广回京,自然是为了此次战事,大军出征,皇帝要于太庙中授以节钺。 腊月廿六,立春后的第四天,桐城关的城楼上,赵广激昂的声音依稀可辨。 “济济有众,咸听余命……大匽设碑立誓,无越疆土,夫鹞貉无端起衅边陲,复渝誓言,逞兵越界……余代天子擐甲胄,以伐无道而讨不义……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 赵广的言辞显然激起了这些爷儿的血性,这里的将士,没有不恨鹞貉人的,不论是不是桐城人,都目睹过太多鹞貉人带来的灾难。 陆满送秦边出征,目睹了大匽军队誓师的场面,他一边为这场面心中激荡,另一边却不断替即将远征的家人担忧。 “好好的,早些回来。”这是与秦边分离时,陆满憋出来的唯一一句话。 白顺知道了夫君即将出征,反应果然不出陆满所料,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哭哭啼啼,而是在陈锋临行前,拍着他的肩膀道:“我爹么还有一村的人,都是死在鹞貉人手里的,你要是想让我爹么认你这个儿胥,就好好收拾鹞貉人,我跟儿子在家等你。” 第六十一章 正月初一,忙碌了一个多月的人们,在这一天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陆满躺在床上,睁眼看着青色的帐顶发呆,他不知道大匽军队行军的速度,这里也不是他所熟悉的华夏,地形不明,陆满完全无法想出,秦边如今到了那里,是安营扎寨,还是正在于鹞貉人拼杀。 “夫人,您醒了没?”门外传来厮儿香草的声音。 “起了,进来吧。” 香草推门入内,因为将军跟夫人洗漱更衣都是自己动手,所以香草只是将热水倒好,就安静的立在一旁。 府里的下人不多,近身服侍的厮儿,也就四个,润珠跟着孩子们去了素安,紫菜最小,多时候是跟着厨郎打下手,还有一个荷月,如今跟在白顺身边。 用过早饭,陆满就看见白顺正在院子里晃悠,脸色看着倒好。 “顺哥儿起得倒早,我还当你要再睡会儿,早饭都没叫你。” “嫂么么早,昨晚睡得早了,肚里这个也不安分,大早上闹腾的人不歇。” 按说昨晚是除夕,该是守岁的,可是百顺的情况特殊,早早睡了,陆满倒是真的守了一整夜。 担心秦边,陆满实在是睡不踏实,往年过节,都是一家人围着,秦边陪着自己,孩子们也兴奋得很,可这个年,只剩下他跟白顺两个,冷冷清清的,陆满也只能坚持守岁,来提醒自己,新的一年又来了。 “嫂么么担心大哥?” “你不担心陈锋?” “担心,可担心也没用啊,况且我现在只能放宽了心,只要我安安稳稳地,阿锋就能省心。” “对,咱们都要好好的。”陆满想起自己怀忙豆儿的时候,就是担忧太过,才导致了后来忙豆儿早产,万幸孩子没事。 如今,他见白顺心中平顺,少见忧色,放心不少,也升起一股子钦佩,白顺的心理素质绝对过硬,大概也是因此,他才能在经历了双亲横死之后,还活的如此开朗吧。 正月初二拜舅舅,初三回么家,陆满跟白顺在于河都没什么亲戚,索性也不按着规矩来了。 次日,初二一早,两人就提着礼物去邱知县家拜年,在于河这里他家也算是唯一的长辈了。 去的时候,邱府里只有徐么么,邱大人去找他几位老友了。 “他是闲不住的性子,我让他在家歇歇,愣是坐不住,就跟那板凳上长了刺儿似的。” “难得过节,婶么么你就让邱叔出去走走也好。” “我管得住他?顺哥儿坐下,就不给你倒茶了,喝些糖水甜甜嘴。” “婶么么可偏心呢。” “我没给你倒过?去年你还说这是小孩子喝的。” 徐么么是个温和老实的,平常可没这么多话,陆满知道,今天这是徐么么怕自己和顺哥儿心里不好过,所以一直找话题岔开,一句没提打仗的事儿。 陆满白顺都领他的情,心里也是暖融融的,也干脆顺着徐么么东拉西扯的。 “哎,说起来,我家大郎也十六了,等他爹得了空,要回去一趟,总该给孩子说亲了,他祖阿么托人带了信,说是相上一个,怪不错的。” “那可恭喜婶么么了。” “孩子大了,也烦呢,这要是找的夫郎跟你俩似的,我也就不操心了。” 三人无事,索性一上午都耗在聊天上了,还是白顺饿的快,午时差一刻那会儿,肚子准点儿预警,俩人这才回府。 一进门,就听说李贺回来了,当初他们是腊月初三出的门,回程只有李贺一人,这时候回来倒也不算赶。 “嫂么么,忙豆儿给你的信。” “信?他才学了几个字啊,还学会写信了?”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但陆满接过信时,心里还是一阵儿的欣喜。 “嫂么么快打开念念。”白顺也在一旁好奇不已。 陆满摸着那厚厚一沓子,先还在想,这写的挺多啊,哪晓得打开一看,险些笑岔了气,忙豆儿识字不多,更别说写了,估计是跟着谁,一边问一边照着描的,一张纸上顶多只有五个字,不过尽管松松散散的,到不难认,看来是下了功夫的。 阿么 我是秦棠,我在给你写信,我们到外公家了,我们很好,大舅很凶,打大哥,秦 杲不听话,秦杳听话,饭很好吃,陆愉很小。 秦棠 秦杲秦杳 信写的语无伦次,多多和番薯的名字显然是后加上去的,但几个大人都看的很开心。 “我都快忘了忙豆儿的大名了,那个陆愉是哪个?”白顺乐得不行,半天喘匀了气,问道。 “是我大哥家的小儿子,算算现在刚五个月的小哥儿。” “难怪忙豆儿说很小。你这儿子今后也是有出息的,等大哥回来了,你可得在他面前好好夸夸忙豆儿。” “哎呦,算了吧,我就指望他能乖乖的就好,之前好歹拿自己当个大哥,还有些约束,这回可好,上头有他大舅家那个大表哥带着,可得无法无天了。” “就是你说的那个枣核儿?” “可不是?今年也八岁了,平常倒也懂事,就是喜欢跟他爹对着干。” 陆满又拿着信看了两遍,才宝贝似的收了起来,想着,这东西可得好好留着,等秦边回来了要先参观一下,然后留着等到忙豆儿长大了,笑话他! 秦边和他手下的三万将士,谁也没有心思过年,如今他们已经急行了七百里,秦边打算西行,绕到鹞貉军后方,来个迂回侧击。 鹞貉人把目光都集中到了赵广身上,谁也没想到会有大匽军队突然从后方出现,措手不及之下,被秦边趁着黑夜,迅速攻占了丈鄢,切断白楼王与单于王庭的联系。而于此处驻守的将领只来得及带着几百壮骑向北逃去,秦边俘虏小王十余人,其余大小万余人,牲畜无数。 而后,秦边率精骑迅速南下,进入了与寒氏临近的圩西,对白楼王形成了包围,白楼王见势不好,仓惶率兵逃走。大匽军队活捉敌兵数千人,夺取牲畜数百万之多,完全控制了这一地区,为赵广大军进一步反击鹞貉创造了条件。 第六十二章 陆满一直觉得,于河关易守难攻,之前那么多年从未出过事,如今大匽主动出击,此地当是最为安全的,因此当初坚持留下的时候,尽管大半是因为骨子里的热血,但难免也是有这样的倚仗,相信此处不会出事,不会让秦边有后顾之忧。 直到正月初九这天,于河关外突然杀出了一群鹞貉人时,陆满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秦边出征带走了陈锋和杨玉德,留下李贺守家。陆满收到消息的时候,鹞貉人已经与守关军交上手了。 此时于河守关的将士只有五千人,但仰仗于河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势,尚可应付。 “夫人,这可怎么办,将军,将军不在啊……”香草虽说跟着秦边夫夫在于河呆了五六年了,但毕竟是哥儿,遇上这种阵仗还是不由慌了。 “慌什么?将军不在,李校尉不是正在守城?你们都是将军府的人,别外头人还没急呢,你们先慌了,像什么话?”陆满定了定神,开口道。如今他是这里的主心骨,只要保持镇静,家里人便可安心。 “李校尉还说什么了?”陆满朝着来报信的兵士问道。 “大人还说,此次来的不是鹞貉军队,应当是一些常年游荡边境的鹞貉人,大多平常欺负大匽百姓惯了的,如今大约是听说了大匽出兵,索性趁着此时捞些便宜。” “好了,我知道了,烦你跑一趟了,回去告诉李贺,让他不用担心我们。” “是!” 陆满听出李贺的口气,心里的担忧先是放下了一半儿,至少这不是鹞貉人的什么战术,但是还有问题,这些人虽说不是鹞貉的正规军,但未必是好对付的,这种鹞貉人,历来视大匽为自己的谷仓,对大匽人抢掠烧杀无数,肯定惹过不少守关军,但仍旧能够活到现在,可见都是些难对付的亡命之徒。 “香草。” “夫人?” “你去交代一声,这件事先不要让顺哥儿知道,要是实在瞒不住了,也不许实话实说,务必不能让他忧心,尤其是荷月,你好好叮嘱。” “我明白了,夫人放心。” 白顺的确是个性子极韧的人,但是如今他身子不比过去,陆满尽量不让他烦心,这事不像陈锋出征瞒不住,若能白顺知道之前就解决是再好不过了。 到了十一,那些人见在此处讨不到便宜,便打算撤走,要放在平时,李贺定是要追出去斩草除根的,但现在于河离不了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杂碎离开。 本来事情到了这一步,也该圆满解决,那知道此时,外头本打算离开的鹞貉人不知从哪里绑了二十来个普通百姓过来,其中甚至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看相貌,这些人只有三四个是大匽人,其余大多是寒氏人和其他小部落的人。 “这帮畜生!”李贺狠狠拍了一下城墙,可是这事儿却是不好解决。 此时大匽边关早已守得密不透风,这些渣滓找来的人估计大多也不是大匽境内的,可确实普通百姓无疑,即使是寒氏国人,若是让守关军看着他们送死,心里也过不去。 况且这事若落到其他地方还好些,偏偏是于河,这里居住的大多不是大匽本土百姓,都是因为在关外被鹞貉人逼得活不下去的各族人,逃到了于河安家,看到被鹞貉人绑住的百姓,若是最后得救还好,若是守关军不管他们死活,城中百姓可不会在乎那是不是大匽人,他们只会看到那是跟他们同样的普通人。 陆满听说了此事,心中就憋着一口气,突然能理解为什么秦边跟鹞貉人打起仗来无所不用其极了,对上畜生你真不能拿对人的那一套来。 不过好在,这些杂碎不是鹞貉军,此举也不是为了攻城,他们一行两百人,为的就是捞好处。 于河这里无奈答应了他们的无理要求,那些人也承诺到了四十里外就放人。 陆满所知道的的消息仅此为止了,其余的具体操作,以及两方交涉情况,李贺并未透露。 次日清晨,缀在那些人后的大匽军才回来,但是却没能将那些百姓全部带回来。 李贺虽说之前也怕这些人不守信用,还让军士紧紧相随,但仍是晚了一步,追上对方的时候,二十来个百姓,活着的只剩七八个了,而没有受伤的仅一人,就是那个孩子。 那二十来个百姓都是一个村里的,彼此相识,小孩子是因为被大家死死护着,才没受伤,孩子的爹么早断了气,亲眼看着身边的长辈一个个倒下,小孩已经吓得木僵了。 李贺吧孩子抱来了陆满这里,危机解除,白顺也知道了之前的事,一见到小孩子,就想到自己,当初已是成年人的他尚且受不住,跟何况才三四岁的孩子? 白顺一把抱住小孩儿就流眼泪,许是两人投缘,小孩也紧紧搂着白顺,窝在他怀里,谁来都不行。 “孩子叫什么?多大了,可知道?”陆满仔细看了看孩子,长得倒是极为精致,皮肤白嫩,一双蓝眼睛水汪汪的,但未见胎纹,这,莫不是个小爷儿?也忒漂亮了些。 “说是小名叫六两,爹爹姓白。” “是大匽人?”怎么是蓝眼睛。 “他阿么是寒氏人。” “倒也巧了,跟我一个姓呢。” 六两骤然成了孤儿,抚养成了问题,白顺倒是愿意得很,可那生还的七个人都是一个村的,未必没有亲戚。 后来还是李贺问了才知道,六两家里也是后搬进村的,当初大家看是孩子,自己估计也活不成了,都挺身相护,如今安全了,反到没人愿意领养小六两了。 最终,六两跟着白顺了,目前看来,么儿俩都挺满意,只是大匽这里认养或是过继都是大事,小六两要真正成为白顺的儿子,还得等到陈锋回来。 于河这里危机乍解,另一头,大匽军队也是捷报频传。 秦边的奇袭作用巨大,他自己也收获战利品无数,如今皇帝的案头,已经摆上了记录他功绩的折子。 陆满与所有军属一样,不在乎秦边会获得多少封赏,只求他平安归来,现在经历了桐城一事,或许还要加上一条,平安归来前提下,尽量吧鹞貉人赶远些,最好撵到天边,再不出现。 第六十三章 正月二十,赵广率众出塞后,侦知单于所在,于是先率五万骑兵直抵单于屯兵处,以步兵数十万人随其后,见单于正率所部结阵以待,于是两军展开决战。 而此时,秦边已经率手下五千精骑,由圩西北上,从后方往袭单于营。 大匽骑兵历来比不上游牧为生的鹞貉,秦边手下那五千人算是奇葩另当别论,因此尽管五万骑兵听上去挺多,但仍是与冒呼稚纠缠了许久,尚不能分出胜负,好在随后步兵到达,方使得战局明晰起来。 正月二十七,这场为时一个多月的战争因秦边斩下冒呼稚首级而落下帷幕。大匽斩获人数逾十万,其余鹞貉残部都仓皇朝西北逃去。 大军就地休整,此次虽然大获全胜,但大匽损失亦极大,战死士卒数万,损失战马九万匹。 二月初一,大军返程。 京城,皇帝也收到了远方捷报,而鹞貉因为冒呼稚单于身死,彻底分裂,其中一方以单于胞弟左贤王喀顿为首,远遁西北,这些人多是与大匽有血仇的,另一方则以单于的儿子赤雷墩为首,虽然至今态度仍旧暧昧不明,但并未彻底遁隐,只向后撤退让出了丈鄢、圩西一带。 皇帝龙心大悦,对于此次征战的将士也是给足了封赏。 其他人不论,单说此次可算是立下首功的秦边,圣旨封归德将军,但不再镇守于河,而是调任至京城,任禁军都指挥使,从二品。 于河,此时的陆满还不知道秦边即将调任的事,只是一直忐忑着,既担心秦边安危,又生怕再遇到之前的事。 经过此事,陆满心里也不由多想了一些,跟着秦边在于河这五年,他似乎渐渐都失了生活方向,难道真的要为秦边看家带孩子,做一辈子普通么么? 陆满内心是不愿意的,白顺这个本土哥儿尚且不愿依赖陈锋,将唐腐铺子经营的有声有色,他一个大男人,还要靠别人养不成? “真是过日子都过糊涂了。”陆满坐在屋中笑得无奈,这一次的于河危机算是彻底点醒了他,他是一个成年人,就不能总躲在秦边后边儿。 至于可以做什么,他还要好好想想…… “六两,看看喜不喜欢?么么给做的,好看不?” 窗外传来白顺的声音,将陆满的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六两这孩子最近神色总算好些了,一双天空似的眼睛也渐渐有了神采,只是还是不曾开口说话,对于外人也抗拒得很,而府里这么多人中,可以近距离接触六两的也只有白顺跟陆满两个,连一直呆在身边的荷月跟香草都不行。 起初虽说没找到胎纹,但六两长得实在漂亮,所以家里人都觉得可能还是小哥儿,毕竟不是没有小哥儿胎纹长得隐秘的,可是最后请了大夫来看,顶着六两的抗拒,体检了一下,在排除疾病之余,也肯定了六两小爷儿的事实。 六两两只大眼睛紧紧盯着白顺手里的荷包,一脸眼馋的样子,在得到荷包后,小嘴抿出一个笑容,这是六两至今的第一个笑,白顺激动地眼眶都红了。 “咱们六两笑起来真好看啊。” 正好出门的陆满自然也捕捉到了这个小小的笑容,六两的嘴角居然还有一对梨涡,真是,本就漂亮的孩子,一下子更是可爱的不行。 “可不是?”陆满伸手将六两抱起来,六两也乖乖的搂着陆满的脖颈,白顺肚子大了,不好抱六两,陆满觉得自己是占了大便宜了。 “咱们六两可真乖啊,看见没,嫂么么,我儿子可比你家番薯乖巧多了。” 几人正在院中说笑,就看李贺急匆匆进了门。 “怎么了?又出事儿了?”看着李贺的样子,陆满心里就下意识一抽。 “没,没事,”李贺狠狠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是大哥,大哥还有锋哥要回来了!” “真的?”白顺一听也坐不住了。 “快了,咱们这回大获全胜!” 陆满与白顺都狠狠舒了一口气。 二月十五,秦边一行终于回家了,陆满见到风尘仆仆的秦边,到没有之前预想的那样激动,似乎秦边只是像往常一样出了趟远门,赶走了几个鹞貉贼就回来了,但是当秦边一把抱住他的时候,他还是鼻头发酸眼发热了,到底还是想他啊。 封赏也是随后而至,秦边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被召入京,但是这总归是好事,禁军可算得上是精英中的精英了,能去那里也是好事,再者说了,如今,秦边算是替自己阿么报了仇了,边关应该也会安定很长时间,若是能让小满不再在这里受苦,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总而言之,皇帝心思你别猜,做人要学会安分守己。 秦边也给岳家还有几位舅兄写了信告知,几人也都回信先是问了是否安好,随后也向他道了贺。 陆满倒是不觉得于河苦,只是到了京城能与家人团聚也是好事,只是这里也有熟识的亲朋长辈,骤然离别,还是不舍的很。 “陈锋,李贺还有玉德呢?跟不跟着走?” “我这几万兵,恐怕只能留在于河了,不过他们三个,倒是可以跟着走。” “这样也好,以后走动起来也方便。对了,李贺救了个孩子,白顺与他投缘,正打算收养,你明儿看看。” “早听说了,这事好事。” 六两初见陈锋,一下子就缩到白顺身后了,还是白顺好说歹劝,才肯正眼瞧一下陈锋,过了一个多时辰,似乎觉得这个大只的人类没有威胁,才慢慢挪了出来,最后一家三口在屋里玩儿了一天,六两总算勉强同意陈锋进入自己的地盘。 “孩子姓白,六两是个小名,你看着给起个大名吧。”白顺把六两哄睡着后,才有空同夫君说话。 “既然是正月来的咱们家,我看就叫白初吧,你看如何?” “也行。” 熟睡的六两宝宝还不知道他的大名已经被决定了,只是抱着白顺的胳膊睡得安心。 第六十四章 秦边一家正忙着交接各种事情,准备三月启程,除此之外,李贺兄弟几个自然也是要追随大哥的。 本来,陆满以为白顺该是最不愿意离开的,毕竟桐城是家乡,更何况在那里,白顺还有一家唐腐铺子,哪知道陆满只是一提,他二话没说,就收拾行李去了。 白顺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心思,陈锋与他两人,都是双亲作古了的,跟着秦边,好歹也是一个依靠,再者说了,对白顺来说,只要有夫君跟儿子的地方就是家,至于是不是在桐城并不重要。 还有就是那间铺子,白顺想得开,那本来就是陆满的,就是秦边夫夫走了,自己能将铺子盘下来,倒不如跟着陆满,京城那里未必没有更好的出路。 许久未见儿子们了,陆满心里是想的不得了,但是于河这里不是说走就能撂挑子的,况且,这回接手于河的还是个大人物——四皇子赵屹。 另外一边,就是家里人,其余的人倒好打发,只是身边这几个,荷月也好说,他本就是于河人,因为前两年家里爹爹病了,又只有他一个哥儿,所以这才签了活契,到了将军府里帮佣,如今家里好了,此时也只是领了工钱和赏钱回家就好。 润珠是孤儿,爹么死后被家里亲戚卖了,紫菜跟香草是当初给鹞貉人抓走被救回来的,家里原是在寒氏,如今也没什么人了。 最终,询问了几人的意向之后,香草希望留在于河,主仆一场,陆满就托徐么么帮忙寻了一户没有儿子的可靠人家,认了香草当儿子,家里虽不富裕,夫夫俩倒也厚道,再者,还有邱知县照看一二,想来也不会过得太差。 紫菜才十二岁,还是个大孩子,跟紧了陆满就不愿意离开。 三月初六,秦边一行启程,当日于河全城百姓夹道相送,一直出了城门数十里,还能见到不少于河百姓跟在马车后不愿离去。 这些人心思简单,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记住谁,当初陆满带来的番薯,让他们吃饱了肚子,秦边远征,替他们赶走了强盗守住家园,他们便舍不得秦边夫夫离开,就好像邱知县,诚心为民,如今在于河城里威望极高,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重,而非对于权者的畏惧。 因为要照顾白顺,所以除了秦边、陈锋、李贺和杨玉德先行,一行家眷一直到四月初二才抵达京城。 这一路,陆满也在和白顺探讨,到了京城做些什么好。 “嫂么么,我想着,咱们都不是爷儿,太精明的也烦不来,倒不如像在桐城那样卖些吃食来得好。” “卖吃食?倒也行,咱们也不求与那些名楼争利,只要精致干净些,不愁没人来。” “哎,要不,咱们就卖给那些京城里的贵么么,嫂么么不是说,京里不少太么么都兴吃素吗?咱们就买这个如何?” “点子不错,只是还得再想想。” 先不说其他,但是食材来源就是问题,春夏之际倒还好,到了冬天,总不能让人可劲儿吃豆芽豆脑豆腐豆干豆浆吧,可这里又没有大棚,哪儿来的反季蔬菜? 两人苦思不得良方,只好暂且将这一茬放下,进了永宁城门,陆满还好,白顺和紫菜都是头一回见到如此繁华的景象,一时看得目不暇接。 “夫人的家乡就是这样的呀!”紫菜一脸惊叹道。 “我家乡在素安,虽说比不得永宁着摩肩擦踵的热闹,倒也算得繁华。”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京城的宅子,这是皇帝赏赐的,有五进,这里就是陆满的新家了。 李贺住在军营,杨玉德则是住到了弟弟那儿,陈锋这回的赏赐不少,索性就在与秦府隔着一条街的地方购置了一间三进宅子,两家日后走动也方便。 陆满进门后,还没来得急细打量,迎面就冲过来一只番薯味小炮弹。 “阿么,我好想你啊!”炮弹命中目标。 紧接着,忙豆儿带着多多也跑过来了,忙豆儿还勉强稳重些,多多可不得了,一边走,一边哭的直抽抽,那叫一个委屈哦。 “阿,阿么,多多,多多也想——” 陆满忙着一个个的安慰,根本顾不上其他,最后还是骆么么跟润珠拔刀相助,他才得以喘口气。 几个孩子哭够了,就发现一个不认识的物种。 六两大概是头一回见到跟自己尺寸差不多的人类,难得好奇了一把,悄悄在白顺身后探出了小脑袋,然后,就跟一对狼似的绿招子对上了。 忙豆儿一直觉得自家多多是这个世界上除了阿么最漂亮的,但是眼前这个,好像比多多还要好看哦,不晓得是哪里来的,可不可以抱来养? 六两皱了皱好看的小眉头,这个人怎么老盯着自己?不过他跟秦大伯长得好像,六两倒不是很抗拒,旁边也有一个长得像大么的小孩子和一个矮些的绿眼睛,可是为什么看上去好傻?嗯,还是这个看着舒服。 白顺也发现了六两并不排斥忙豆儿几个,好歹都是小孩子,多相处可能六两要好些,于是连忙道:“忙豆儿,这是婶么么的儿子,白初,小名叫六两,今年三岁半,忙豆儿要照顾弟弟哦。” “我知道的,婶么么。”忙豆儿虽说不知道为什么三个月不见,峰叔跟婶么么就多了个儿子,不过他聪明的没问。 “弟弟已经粗来了咩?”好吧,同一厂家并不代表统一质量,番薯你还可以更蠢一点。 “没有,这是另一个弟弟哦,六两不会说话,番薯可不可以保护他?” “嗯嗯,我是哥哥!” 这么呆,六两觉得哥哥只要一个就够了,这两只就……算了吧。 忙豆儿显然看不下去自家番薯继续卖蠢,只好及时开口。 “刚刚那是我阿么,我叫秦棠,这是我大弟秦杲,小名叫番薯,小弟秦杳,小名多多,以后你可以来我家玩儿。” 啊,原来真的是秦大伯和大么的儿子啊,难怪长得那么像,六两抿出一个笑脸,那一对小梨涡好像盛了蜜,能甜到人心里。 第六十五章 等到吃过晚饭,陆满才想起来问秦边。 “孩子们怎么会在京城的?” “是阿么带来的,说是太久没见棉籽跟噜噜,又听说咱们要来京城了,所以就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阿么来了?一个人?爹呢?” “是啊,好像是爹他自个儿种了不少东西,没空来,本来今天阿么要来咱们家的,怕咱们都累了,说过两天,我想着,还是咱们先去看看阿么才是。” “也好。” 戌时三刻,番薯在屋里都快哭了,大哥是肿么了,他想碎觉啊,不要拉着他聊天啊,不睡觉身材真的会长成番薯那样的啊。 “哎,问你话呢?”忙豆儿戳戳眼神茫然的番薯。 “大哥,弟弟很好看,可是我们尊的不能抱回来养啊,那是婶么么家的。”番薯简直欲哭无泪,这话都说了好几遍了。 “那算了,你快睡吧,不然当心长不高。” 大哥!!!是我不睡么?我一个时辰前就想碎觉了好么?? 忙豆儿丢下一句话,就转身出门了,对弟弟深深的怨念丝毫无感,他正在惆怅:尊的没有办法把六两抱回家养么?看来得想办法把六两变成自己家的才行啊。 次日,陆满带着孩子们去了城西的陆宅,当初羊皮胡同里的三进小院儿也被扩大成了作坊,于是两年前陆家就搬到这儿了。 三个孩子早就跟陆容一家混熟了,不等陆满催促,就主动问了好,棉籽跟噜噜也是懂礼貌的孩子,虽然不大记得这个大估了,但是阿么一说倒也不扭捏。 噜噜一看就是跟陆满家的番薯一个品种,都是调皮捣蛋的货,不过陆满观察了一下,人家噜噜至少智商高啊,明明是弟弟,却能领着番薯到处使坏。 梁安许久未见陆满,虽然没到抱头痛哭的地步,但还是红了眼眶,陆满耐心的说着在于河这些年的生活,哪怕之前都一一写了信,梁安依旧不厌其烦地询问了一遍又一遍。 “现在好了,回来就好,以后阿么想要看看你也方便了。” “是啊,对了,阿么,大哥家的陆愉也要八个月了吧?” “可不是,小名叫丸子。”梁安似乎一提到这个就憋着笑。 “丸子?”这不像陆宽的风格啊。 “是这样,大哥本来给起了个小名叫莞尔,挺好听的吧?”宋勉提起这事儿也笑,“结果被枣子叫着叫着就成了丸子。” “你大哥现在也只能让着枣子,叫就叫吧,丸子也只能认了,更好笑的是,那孩子大概听多了阿么的声音,还就认丸子这名儿了。” 陆满听了也乐得不行,至于大哥无原则让着枣子这事儿,也是有缘故的,之前枣子生枣核儿可吓坏了陆宽,反正也有了爷儿继承香火,陆宽就不愿意再让枣子遭罪,想方设法避孕,至于方法,咳咳,就不细说了。 起先枣子还不知道,后来看见几个弟弟家里都好几个孩子了,再单纯也发觉了事情不对劲。后来,陆宽实在看不得枣子那眼巴巴的样子,这才在时隔七年之后,又有了第二个儿子——陆愉。 “现在枣子还生气?” “不生气了,有了丸子都好了。” 因为家里还没完全收拾妥当,陆满就没在二哥这里留晚饭,中午吃了些点心,就带着三个小的回家了。 回到府里,秦边还未回来,陆满让忙豆儿看着弟弟,就跟润珠和紫菜忙开了,这宅子赐下来的时候就是打扫过的,直接就能住人,可是这毕竟是家,好些东西总还是要收拾的。 另一边,白顺家里更是麻烦,他家不像秦府,好歹之前还是干干净净的,是买来的宅子,大扫除自不必说,还要置办家具,陈锋倒是来得早,可也完全指望不上。 头一天晚上,白顺不知道,凑活了一晚之后,第二直说要带着六两先住到客栈,等收拾好了再搬回来。 陆满不能真看着他们一家住到客栈去啊,索性就让陈锋一家先在自家住下,等到收拾好了再说。 忙豆儿一听表现得格外积极,还主动帮忙,说是要看好弟弟,然后就把六两拴在自己身边儿了。 因为各种琐事,收拾屋子,之后还要拜访各相熟人家,比如嗣沂王府,于是一忙起来,陆满跟白顺想要开食铺的事也只能暂且放一放了。 一直到四月十二,陆满才能歇口气,于是拉着白顺一起细想铺子的事。 “顺哥儿,你说要是咱们真的开个食铺,这要是到了寒冬腊月的时候,可怎么办?总不能只卖豆类的东西吧。” “也是,我看了,这京里的大酒楼冬天都没什么好吃食,多是荤腥。”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只不过有些麻烦。” “嫂么么你先说说看。” “冬天里头没蔬菜,多是因为天寒,只要咱们寻一处暖地,应该还是能试试的。” “嘶——这个……暖地,暖地?”白顺一时也想不出。 “别处不一定,京城这地方,说不定还真有。”陆满提醒道。 “汤泉?”白顺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只是,咱们如何找一处无主的汤泉庄子呢?” “这事儿,我已经托我二哥听着了,若是能找到最好,实在不行,咱们就在想别的办法呗。” “行,我听嫂么么的,回头我也让陈锋去打听打听。” 六两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好吧,现在他还不能说话,但是这个大哥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连碎觉都要跟他在一起啊?他想要被阿么香香的怀抱搂着碎啊!!! 忙豆儿是满足的不行,哎呀,多亏了锋叔不靠谱,这样儿,他家才需要更多时间来收拾,这就意味着自己可以多多跟六两黏在一起,哎,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会这么喜欢六两啊,明明阿么说了六两是跟自己还有番薯一样的爷儿,可是好可爱吖,就像多多一样,完全没有番薯那么蠢。 “六两乖乖,快睡觉吧。” “……” “睡觉才能长高哦。” “……” “长不高就会变成又矮又圆的番薯哦。” “……” “那样就不好看了哦。” “……” “不好看,就没有人要六两了哦。” “……” “那是很可怕的哦。” “……” “不过六两放心,大哥会一直要六两的哦。不会因为六两不好看了就不要哦。” 哦哦哦,哦你弟弟啊哦!肿么会有这么烦的人啊!!! 第六十六章 四月初五上午,陆满就带着三个儿子还有六两去了嗣沂王府,之前就递了拜帖,倒也不算突兀,至于白顺都已经八个多月了,也不好多走动,就留在家里。 嗣沂王府变化不大,陆满上一次来还是五六年前的事了。见了王君行礼之后,也落了座。 “这几个都是守逸的孩子?他倒是好福气。” “这三个是我家的,这孩子叫白初,是陈锋家的孩子,几人玩得好,索性我就带来给王君见见了。” 王君一一见了几个孩子,也给了见面礼,到了后来,还把宜伦县主叫了出来,如今赵岚也有七岁了,长得极肖王君,待人也是和善有礼,看来被王君教导的很好。 几人又聊了许久,孩子们也相处不错,尤其是多多和番薯似乎格外合赵岚脾气,大概是他周围惯是自小边有城府的郎君公子,头回见到这样儿傻呆呆的娃娃,便觉得稀罕的不行。 拜见过王君,陆满最近就没什么大事了,就专心筹划食铺的事情。 四月二十,陆满托陆容打听的事总算有了消息,就在永宁南郊有一处汤泉,只是此处汤泉水温极高,附近又没有什么奇石峻峰的景色,主人家早想转手,只是这地方,有钱的人看不上,勉强愿意的又未必能拿得出足够钱财,于是这才一直耽搁下来,正巧给陆满捡了漏。 “这地方占地挺大,少说得有两百多亩,虽说价钱不会极高,但也绝不会低到哪里去。” “二哥,京城你熟悉,给估个价。” “少说得要两千两往上,但也不会超过三千两。” “那行,我等秦边回来,跟他商量商量。”三千两银子,秦边跟陆满还是拿的出来的,毕竟这五年在于河,他们也花不了什么,光是秦边的本俸加上添给,一年下来都要近千两。 “也好,毕竟不是少,你们再想想。” 陆容随着年纪渐长,有些地方也愈发注意,就说这次的事,虽说多半是看在兄弟情面上帮忙,但未必没有还情的意思。陆容也明白,家里唐腐铺子,当初靠的都是满哥儿想出的法子,满哥儿出嫁却提都没提铺子的事,这是他看重家里的兄弟,那自己当哥哥的自然也要多多照顾他,毕竟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固然有血缘的关系,但也是要靠彼此相处来往的。 陆容坐不多时便要起身离开,陆满知道他也忙,也不拦着,只是让润珠收拾了不少东西让陆容带回去。 “上回家里都没收拾好,去看阿么的时候也没来得及带过去,你拿上,大哥和盈哥儿那里的我都已经寄过去了。” “行吧,我走了,你有空就来家看看你嫂么么,反正离得近了,也该多走动。” 送走了陆容,陆满就打算去趟陈宅,忙豆儿一见,赶紧跟上,自打陈家收拾好宅子搬走之后,忙豆儿就难过了许久。 “功课都做完了?功夫练了没,等你爹回来,仔细他打你。” “哎呀,阿么,我又不是番薯,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啊。” 陆满也懒得说他,至于忙豆儿的小心思,他倒觉得,只是小孩子对于好看的东西一种本能追逐,就好像喜欢亮晶晶东西的喜鹊。 再退一步说,就算是以后他们长大了真的喜欢上,也不是大事,大匽这里哥儿太少,比例不均,不少家里都是两个爷儿搭伙过日子的,只是不如爷儿娶哥儿那么正式罢了。 “阿么在想什么?” “没事。”陆满摇头笑笑,真是想得太远了,这还得十多年呢。 到了白顺家,陆满便开始与他商量这事,白顺也说好。 “这事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嫂么么你怎么看?” “反正之前秦边就说了,这事儿听我的。” “行,那铺子的钱我来出。” “等赚了钱,咱们就五五分账。” “那可不行,这事儿之前都是嫂么么在跑,点子也是嫂么么出的,这汤泉庄子也是大头,怎么也要三七才行。” “好了,我们之间就不要推让了,日后在铺子张罗大小事情,你肯定要比我忙的多,听我的,就五五分。” “那行,我听嫂么么的。”白顺想想,日后自己定要多尽心。 另一头,六两对于忙豆儿的到来已经麻木了,一边吃着大么带来的酥果子,一边儿瘫着脸听忙豆儿唠叨。 “六两,我阿么做的点心可好吃了。” “……”酥果子好好粗。 “你就跟我回家住呗?” “……”不晓得大么肿么做粗来的。 “你看婶么么要生弟弟的,肯定不能照顾你,你去我家,我可以照顾你啊。” “……”哎呀,酥果子粗完了,六两看了看空空的手。 “六两,你有在听吗?” “……”六两转脸,对着忙豆儿扯了个笑脸,然后伸手又拿了一个酥果子,继续瘫着脸吃。 “……”六两,你要不要这么敷衍啊,忙豆儿泪。 等到大人们谈完了事情,忙豆儿也说得口干了,只有六两吃零食吃的满足。 陆满出来,见到院子里玩的开心(?)的孩子,心情更好了,上前抱了抱六两。 “大么做的酥果子好不不好吃?” 六两的小脑袋点得好像小鸡啄米。 “那六两给我家忙豆儿做夫郎好不好?” 小鸡呆住,换忙豆儿一个劲儿点头:哎呀,阿么好聪明,做了夫郎,六两就素自己家的啦,那自己就可以放在身边养了呀。 白顺在一边看得笑到肚子痛,忙豆儿一直是老成的大哥样,也只有碰见六两才会变呆,六两也是,简直对那这样的忙豆儿没办法,不过倒是开心了不少。 但是最终,这天忙豆儿还是没能如愿地把六两掳回家,好难过,为什么成亲要等长大了呀,还要好久…… 为避免夜长梦多,四月二十三,这个庄子就过到陆满名下,之后便是选址,开铺子了。 第六十七章 铺子选址就没有汤泉庄子那么顺利了,京城这地方本就寸土寸金的,何况是位置好客流大的地方,除非是主家遇上事了,一般很少有人出手。 再说了,食铺不像陆记的唐腐作坊,这得有门面的,可选择的地方就更狭窄了。 陆满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再者说了,白顺也快生了,这时候还真没什么时间来搭理铺子的事。 于是,食铺的事算是暂时搁下了,哪知道这头刚喘口气,又有事了。 素安那里送了信,说是老族长快不行了,让陆家几个孩子都回去见老人家最后一面。在秦家村这里,有“八十一是道坎”的说法,如今老族长便是没有跨过这道坎,枣子爷爷早丧,如今秦家族长已经是枣子他爹了,老族长今年八十一,也算得上是喜丧,老人家一生为人正直,在秦家村里都是德高望重的,陆家也受了老族长不少照顾,更别说还是沾了亲的,自然要回去的。 秦边得知了消息,八尺高的爷儿,当时就红了眼眶,秦边身不由己,多年都没回村了,对秦老族长,心里一直想要好好孝敬的,当初要不是族长出面护住他,也不会有如今的秦将军。 在永宁的几人也不多耽搁,秦边告了假,陆记的事,陆容都托给了叶掌柜,也给各家送了消息,蛋腐暂停出售。 收拾好了之后,四月二十八这天,一行人就启程了,永宁与素安离得不远,赶一赶,端午之前就能到。 几个孩子虽然还不不大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但是看着爹么的脸色,也不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就连忙豆儿,哪怕并不愿意跟六两分开,此时也不敢多闹。 五月初二,一行人就进了素安城门,如今素安这里的唐腐铺子,虽说还挂着陆记的招牌,但陆容自方子公开之后都盘给了枣子么家。 几人并不在城里耽搁,此时估计陆宽即使在,也没空搭理他们了。陆容带着阿么夫郎直接回了秦家村。 秦边则带着夫郎儿子回了上元县里的宅子,这几年,多亏了严六跟姚么么两人照看,屋子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之前就得了消息,被褥也是新晒的,大人孩子赶了这么多天路,都累坏了,几乎是沾枕就睡。 严六跟姚么么还没见过将军家的郎君跟公子们,头回见面,稀罕的不得了,生怕给饿着累着,几个孩子嘴也甜,一口一个阿翁么么,把严六老夫夫俩乐得心里都开了花。 次日天不亮,秦边跟陆满就收拾好东西,赶往秦家村,三个孩子还没醒,都是被爹爹抱到车上的。 秦家村变化不大,一路走来,几乎都是熟悉的面孔,秦边离家早,都是陆满一一帮着指认的,有时候,遇上陆满也不认识的,多半是这两年新嫁进秦家村的小夫郎。 秦边也没拐陆家,打算跟陆满先去了秦家,回头再到陆家。 到了秦家,屋子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秦边先给几个长辈见了礼,然后就跟陆满二人进屋,见了见老族长,人已经有些糊涂了,不过听枣子的阿么说,老族长是突然就不好了的,倒也没遭太多罪。 见过太爷爷,秦边就回了堂屋,跟着几个叔伯长辈说话,陆满也被拉到里屋那一堆么么中间。 “边儿回来了,多年不见,叔都快认不出来了。”枣子的爹爹,如今的秦家族长秦州拍着秦边肩膀。 “州叔,我爹也带了信说要回来看看太爷爷,只是桐城离得太远,估计得等到十五六了。” “你爹也是,这么远的路,他若是不来,爷爷还能怪他?” “阿全叔,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爹一直说,秦家村是根,太爷爷是长辈,这么多年咱们都没能回来看看,如今无论如何也是要归来见见太爷爷的。” 秦边虽然这么多年没回来,但是逢年过节也是托人给秦家送礼的,礼数一点儿不差,如今按着秦边这样的身份,还能不忘本,秦家自然是承情的。 另一头,人人家里都有活计,几个么么也没多留,屋里只剩枣子阿么跟陆满两个了,何么么是头一回见到忙豆儿几个,对孩子,么么们总是不缺乏热情的。 “番薯跟多多是双生子吧?”何么么说着,一把抱起多多,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外祖么好——”多多倒也不怕生,反正爹爹说了,到了这里都是外公,外祖么,舅舅,舅么,不怕喊错。 “多多真乖。” “对了,满哥儿,我听说如今你跟边儿是到了京城了?”何么么一边儿逗着多多,一边开口问。 “是,以后大概也不大能离得了永宁了。” “哎,这样也好,离得远些,省得那家给你们惹事。” “婶么么,这是出什么事儿了?”陆满自然之道何么么说的是秦边叔叔家。 “嗨,还不是他家那个糟心儿子?考了多少年了?托了不知多少关系,好歹混了个秀才,也不好好过日子,竟是沾上了个赌字,不得好了。” “……”陆满不好开口,毕竟是长辈,只能听着。 “哎,总之,你们心里有个数就行。” “多谢婶么么提醒,我们知道了。” 秦边与陆满也没在族长家里多待,少坐片刻,赶在午时前就出来了,回头就到了陆家。 陆满已经多年没有回家了,从家里搬到镇上开始,就很少回来,这时候乍一进门,心里也是心绪难平的很。 “回来了?”陆青手里还拿着编了一半儿的竹篾子,刚从屋里出来,见到满哥儿便出声唤了一句。 “爹。”陆满鼻头突然酸酸的,这场景,好像一下回到了儿时,自己出门把二哥跟盈哥儿提回来吃饭,回家就看见忙碌了一天的爹爹已经回来。 “外公——”几个孩子可不管阿么的心思,他们都是跟外公混熟了的,一进门就猴到外公身上了。 “哦哟,想外公了没?” “想——”多多跟番薯吆喝的最欢。 “爹”秦边打招呼。 “哼。”陆青看见儿子孙孙自然开心,对于这个把自家儿子一拐多年的儿胥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秦边摸摸鼻子,望天,心中无奈,哎,岳丈与儿胥的矛盾啊。 “行了,孩子们回来一趟,你摆什么臭脸子?”梁安出来,照着陆青胳膊就是一下,“别理你爹,越老越没正形了,都快进来吧,你二哥嫂么么在呢,晚上你大哥跟盈哥儿也来吃饭。” 秦边得令,赶紧老老实实跟着阿么进门。 第六十八章 清早,陆满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身边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三只小猪,秦边已经起来了。这间还是陆满之前的屋子,不过家里的家具都换了不少,别的不说,家里的几间房里的床都换成了大床,这么两大三小的居然勉强挤了下去。 抬头瞅了眼天色,估计是过了卯时了,陆满轻轻起床,穿戴好了之后,就推门出去,打算到灶间打水洗漱,没走几步路,就听见院子里秦边的声音还有爹爹的笑声,估计是昨晚上喝酒喝好了,翁胥俩居然又和好了。 昨天的晚饭,难得陆家一家都聚齐了,再加上八个孩子,闹哄哄的,一直到半夜才睡,这时候估计也就觉少的老两口还有喝酒不上头的秦边起来了。 陆满进了灶间,早饭都被梁安收拾的差不多了,简单洗漱后,见阿么正在做炒米茶,就上前搭把手。 这炒米茶是秦家村的特色,大米洗净晾干,在到锅里炒到焦香就是炒米,平常直接就能当零嘴吃,像这样拿水煮开了就是炒米茶,据秦家村老人说这东西吃了开胃,还能防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这东西一般要到六七月天热时候吃得多。 “阿么怎么这会儿想起来做炒米茶?” “还不是你弟,说是老早就想吃了,还嫌他婆么么做的不对头。口味也不晓得随了谁,当初我怀你们的时候也没见这么挑嘴啊?反正做他一个人的也是做,一家人也是做,昨晚喝了酒,早上喝点这个也舒服。” “那这个得配萝卜干才香呢。” “一个个都事儿多,行了,你看着锅,我去后头拿点儿萝卜干。” 陆满笑眯眯坐到灶膛看火,炒米茶这东西烧滚了还不行,得小火焖,焖到米粒儿都开花了才好吃。 吃饭的时候,没见到陆宽,陆满还好奇来着,结果被阿么敲了一下脑袋,这才想起大哥是公务员还要上班,难怪昨晚滴酒未沾。 陆盈怀了第二胎,柳海平紧张的跟他自己怀孕了似的,烦的陆盈成天想法儿躲着他,陆满看着有趣得很。 孩子们早混熟了,陆盈家老大也是个爷儿,大名挺逗,他是晏字辈,叫柳晏谷,名字是他爷爷取得,单独听听倒还好,关键是,柳家老爹连陆盈肚里这个名字都想好了,叫柳晏豆,据说这都是先生算过的好名字。 陆家所有人乍一听这俩名字反应都一样,笑得直不起腰,后来听说盈哥儿实在不愿叫这名,就给取了个小名,谷仓,然后陆家又是一通笑。 谷仓四岁,比番薯多多小两个月,跟他爹似的好脾气,人聪明但是不欺负人不淘气,简直跟陆容家的噜噜形成鲜明对比,番薯很快就抛弃噜噜,屁颠屁颠跟着谷仓当小尾巴了,因为他觉得,跟这个弟弟玩,自己挨打的几率显然比跟着噜噜混小多了。 噜噜也不在意,他现在瞄上了蔫儿坏的大堂哥,两人在一块儿简直是臭味相投,在秦家村呆着没几天,方圆百里,年龄十二以下的活物,已经没有一个愿意主动招惹他们了。 至于忙豆儿,彻底沦为了幼儿园班长,后面跟着俩叽叽呱呱哥儿也就算了,他还得时不时帮着照应一下还不会说话的丸子,为什么棉籽哥比他大,也要他照顾啊,爷儿不值钱啊,好想回家陪着他家安安静静的六两啊。 秦老族长最终还是没有熬太久,秦昌是五月十二赶回来的,五月十三早上巳时三刻,老族长不知是不是彻底安心了,在众多儿孙辈的陪伴下,咽下最后一口气。 乡下人的丧事办得挺重,但是不见繁琐,来的人也多,老人家是喜丧,全福全寿全终,儿孙们脸上也是悲而不凄。 五月十五出材,枣子是族长家里唯一的哥儿,只是已经出嫁,算是外亲,按规矩不能守孝,陆家一众也在葬礼后回家了。 陆满这些日子,看着自家番薯跟着谷仓都乖了不少,还认了几个字了,难不成是因为俩人都跟粮食有关缘故,所以格外和谐?心里挺高兴,就想再多住段日子,近朱者赤嘛,忙豆儿可不干了,他还赶着回去看六两呢。 忙豆儿急急忙忙向爹爹求助,秦边有官职在身,是不好多耽搁的,若是小满起了心思要多待待,恐怕自己就要独守空门了,那可不行。到了儿,还是大舅兄给指点了迷津,毕竟,枣子老是缠着满哥儿什么的,陆宽也表示很难忍。 柳海平也是有功名在身的,是晚陆宽两届的进士,但是却没打算做官,而是被人推荐去了青羊书院任夫子,青羊书院是大匽有名的书院,就连当朝沈相也是出自那里,而推荐柳海平的人正是陆宽与宋栓的恩师。 青羊书院就建在素安城郊的凤哕山上,反正等到忙豆儿番薯大些,直接送到书院就是。 陆满一想也是,上学好啊,上学不仅学知识,还有同学,能锻炼社交能力,不错,比请家教靠谱。于是,秦边一家便打算收拾收拾,五月二十回京城,至于爷爷秦昌?那老爷子这回是彻底从军中出来了,打算回素安养老,说是许久没见那帮子老伙计了,死活不肯跟着儿子儿夫郎回永宁,拿孙孙诱惑都不行。 秦边这头正想方设法劝自己老爹,总觉得把他爹一个人扔这里怪凄凉的,哪知道这人越老越倔,更糟心的是,老爹没搞定呢,那头自家小满倒是先给人缠上了。 要说还是那句话对,“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当然,秦边还没听过这么精准的形容,但是不妨碍这句话表达出他内心的思想感情。 这事还得从番薯身上说起,之前,陆满看俩小粮食玩儿的挺好,心里高兴,但他们家住镇上,柳家在秦家村有宅子,为了方便这俩小的,好爹爹秦边就每天来回接送夫郎儿子。 因为陆青闲不住,今年地里长了不少东西,挺忙,陆满索性就有空回来帮帮忙,歇口气,然后回头接着劝秦昌。 十七这天,陆青下地了,梁安带番薯去柳家,顺便给陆盈送炒米,过两天柳海平要回书院了,他们在城里也有住处,陆盈生怕这一走就吃不着,逮着阿么炒了十多斤。 家里就陆满一个,有人来敲门的时候,他也没多想,毕竟这是村里,又是大白天的,人来人往,不会有什么坏人。开门一看,怪面生的,是个夫郎,看不出多大年纪,脸上虽然沧桑些吧,但还穿着一身鲜亮的颜色,陆满也不敢贸然开口。 “呃,么么找哪个?” “哟,是弟郎吧,我是你嫂么么,我么家姓杜。” 起先陆满还没想起是谁,一提姓杜,陆满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这应该就是秦光家夫郎了,只是这也变化太大了,还记得当年自个儿成婚时候草草见过一面,虽然看着小家子气了些,但也挺齐整啊,怎么几年没见,都成了三四十的么么了。 “哦,是嫂么么啊,先进屋吧。”毕竟都找上门了,堵在门口不像话,陆满只好把人让进来。 陆满观察着杜二伢,杜二伢也在打量陆满,先是这一身的衣裳,就让杜二伢心里冒酸水,再看看陆满水灵灵的脸蛋儿,村里多少还没出门子的小哥儿都不见得比得上,这可都是银钱堆出来的,杜二伢心里忿忿。 “嫂么么喝茶。”陆满见杜二伢半晌盯着自己又不说话,心里膈应的不行,又不好说,只是把脸沉了沉。 “哦哦,好,喝茶喝茶。” “嫂么么今天怎么想起到我么家来了?”陆满见杜二伢半晌不吭声,只好先开口道。 “那什么,都是亲戚,走动走动应该的,应该的。” “我瞧嫂么么也是爽快人,有话就直说,也不必扯什么亲戚人情的,当初我爹分家时可说了,除了婚丧嫁娶,两家再不相干的,长辈的话,我们当儿子的总不好不听,嫂么么说是吧?” 第六十九章 杜二伢被噎住了,这话他婆么么可没提过,不过看陆满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也不像是胡诌的,他心里有些没底气,可是都到了这儿了,若是提都不提就回去,又不甘心,只好堆出个笑脸道:“弟郎真是说笑了,莫说咱们两家爹爹是嫡嫡亲的兄弟,就是普通亲戚,也没有什么不相干的说法的。” 陆满握着茶杯得手紧了紧,低头喝了口茶,也不接杜二伢的话茬,今天若是别人,可能也就顺着杜二伢的话了,可惜坐在这儿的是他陆满,打小看着秦边过的是什么日子,杜二伢几句话就想抹过去,想都别想! “弟郎啊,都是亲戚,你跟弟弟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杜二伢见陆满没说话,有些急了。 “嫂么么这话说得,叔叔一家都好好的,提什么死不死的可不吉利。” “哎呦,弟郎你是不知道,你大哥可被人害惨了……”杜二伢见陆满还是丝毫不动的样子,只好用嚎的。 陆满看杜二伢这样子心里就窝火,他当然晓得秦光出了什么事,之前何么么给透了口风,秦边就去打听了,秦光赌钱欠了一屁股债,又被人下了黑手,如今人家拿着欠条来要债了,六百两银子,少一分都不行, 秦胜肯定是没脸来求他们的,杜大梅也没那个胆儿,这杜二伢估计是被杜大梅喊来探探口风的,只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只当两家是亲戚,虽然听说了秦边当了官儿,但是二品跟九品,村里人也没啥概念,在他看来,他家秦光还是秀才呢。啥也没打听便巴了过来,陆满懒得搭理,也不愿意讨这个气。 “嫂么么,不是我不肯帮忙,你也知道,我一个人不好做主的,这事儿你说我就听,回头我跟秦边说说。” “那,那行,弟郎可千万要帮帮忙啊!”杜二伢看着估计今天也没什么结果了,只好先回去再说。 送走了杜二伢,陆满回头就把桌上的那个杯子扔了,他永远不会忘记秦边小时候,十一岁的爷儿,长得还没人家八九岁高的样子,那家人,他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仁义了,还指望伸手拉拔?做梦! 杜二伢回了家里,一进门就看见院子里乱糟糟没收拾,盆里的脏衣服都堆成小山了,厨房也是清锅冷灶的,回屋里一看,秦光还没起呢,咬了咬牙,憋了一肚子火,也只能换了衣裳,到院子里干活。 爹么下地了,要到晚饭时候才回,杜二伢边搓衣裳,边想着刚刚见到的陆满,那一身的好料子,还有水灵灵的模样,他也只比陆满大了三岁,看上去却好像两代人。一家的兄弟,差别竟是这样大!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听了杜大梅的话,嫁了这么一个怂货。 秦光趿拉着鞋子走到屋外,看见杜二伢,开口就问:“哎,饭呢?” 杜二伢当没听见,端着衣裳拎着棒槌就出去了,搓好了还得倒塘边上过干净。 “哎,我说话呢!没听见啊?” “砰——”回答秦光的是家里院门的声音。 秦光撇撇嘴,自己到灶间找吃的了,这两天惹了事,他也不敢像之前那么横了。草草吃了两口锅巴,秦光就打算出去,这两天可把他憋狠了,好不容易等到族长丧事过了,爹么看得没那么紧了,趁机溜出去。 要他说,光靠家里那些地能顶屁用,不就是六百两银子么,他城里那些朋友,那个不是吃个酒就百八十两的,嗤,没见过世面! 秦光出门没走多远,正好迎面碰上带着番薯跟谷仓的梁安,柳家大人今天都忙,他就干脆把孩子给带回来了。 “哟,梁么么,回家啊?” “是啊。” “这是?”秦光与陆家接触极少,自然不认识两个孩子。 “番薯、谷仓,叫伯伯。” “伯伯好。” “好好。”秦光这时候才看见番薯那一双绿眼珠子,“这孩子是秦边家的?” “是,他家老二。”梁安实在是不想再跟秦光废话了,五月的太阳还是很辣的,他可舍不得两个孙孙受罪,“家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哎,好,那您快回吧。” 直到梁安带着俩孩子拐了弯看不到了,秦光这才收回目光,往地上啐了口吐沫:“呸,个小杂种还真是好命!” 杜二伢嫁过来这么些年了,连个蛋都没下,秦边那儿都有老二了,秦光心里不舒服,在他看来,当初就该自己娶了陆大哥儿才是,之前不是还传过一阵子两家结亲的话么,都怨他阿么,偏着么家人,这才让秦边顶了先,要不然现在当官有儿子的可就是他秦光了,陆家那个大哥儿看着就是旺夫的。 陆满这边可不知道秦光夫夫俩的心思,他也不关心,看见阿么明明去送人的,结果不仅又带回头,还捎带了一个回来,正奇怪呢。 “怎么又回头了?” “盈哥儿他公爹跟婆么么出门了,谷仓他爹只顾得了盈哥儿,我就把孩子都带回来了。” “也行,那谷仓,今天晚上跟三叔回家好不好?” “好——我帮三叔照顾多多哥哥和番薯哥哥。” “真乖。”哦哟,怎么能这么乖这么乖啊。 让孩子们自己到院子里玩儿,陆满跟阿么到灶间一边做事一边说话。 “杜二伢来了?” “原来他叫杜二伢啊?” “那家人你离着远些,实在不行,这两天就别回村里了,把谷仓也带到镇上住两天。借钱借物是小事,别沾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可不值当。”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家子我是碰都不想碰,可偏偏又是长辈,一样的话,爹爹一辈人能说,我跟秦边可不能说。” “你知道就好,等会儿晌午过后,就让你爹送你们回去,别等秦边来接了,不然碰见了甩不掉还不好看。” “行。” 家里只有梁安一个人,陆青不放心,把人送到镇上就回了。 秦边还纳闷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早,等听到陆满把事情一说,脸色就不好看了。秦昌也听见了,这事不好管,又不好不管,如今秦边不是普通老百姓了,说到底,秦光还是秦家人,他要是真出了事,外人可不会管你们有什么恩怨,只会看到是一门里头出来的,到时候扯上秦边就说不清了。 “这事边儿你当不知道,我来出面,就杜大梅那人,早晚会找过来的,到时候满哥儿你就说这事告诉我了,没敢让边儿知道。” “我知道了,爹。” 既然这件事情,秦昌打算出面,秦边跟陆满就决定依照原计划,二十这天回永宁,反正老爹是铁了心不肯走了,他们也没办法。 果然,秦昌所料不错,第二天,杜大梅就找上门来了。 第七十章 杜大梅可不像杜二伢,他虽然知道当初秦昌已经把话说到底了,但是毕竟都是姓秦的,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他可不信秦昌真能看着自己侄子出事儿,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他儿子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 杜大梅来的时候,秦边不在,既然爹说了不让他插手,他就索性躲远些,陆满留在家,不然放着秦昌跟杜大梅一个么么也不好说话。 “大哥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你可不知道,你侄子出息了,如今已经是秀才了,没准儿过两年就能为官作宰了,您当大伯的可有光了。” “……”秦昌没出声,呷了口茶。 陆满内心默默吐槽:没准?是没谱吧!然后淡定地给两位长辈添水。 “那个,他大伯,你看,咱们光儿虽说上进,但总可惜没有门路,都是亲戚,您可不能不帮一把,日后咱家秦光可是要孝敬你的。” “嗯?”秦昌难得抬了抬眼皮子,他原本以为今天杜大梅来只是因为秦光欠了赌债的事儿,怎么听这个意思,好像还有别的事儿? 其实本来杜大梅还真就只是为了赌债的事情来的,但是一进门就看见了陆满,到让他想起陆满他大哥是素安知府的事了。之前他家跟陆家闹翻了不好开口,现在秦昌秦边回来了,那他们可就是正经亲戚了,说话总要方便些。 在杜大梅看来,自家儿子那是三亩地里就出了这么一颗能豆豆,简直就是文曲星下凡,天上有地下无的能人,之所以至今没当官,那完全是上头人没眼光。 这回好不容易逮着了陆宽这么条线,赶紧得攀住了,至于秦边?杜大梅压根儿就没想过那小杂种会有什么出息。 “他大伯,你看啊,满哥儿虽说嫁到咱家来,就是我们老秦家的人了,但是么家那里也是嫡嫡亲的兄弟,说到底那陆家大爷儿也要管我家光儿叫一声哥哥的,既然都是亲戚,怎么也得帮衬帮衬不是?” “满哥儿,你去厨房看看,别让几个孩子饿着了。”秦昌听杜大梅说话越来越不上道儿,也不看他,只跟陆满说话。 “好。”陆满心里窝着火,恨不得拿笤帚把杜大梅撵出去,但他也知道爹怕是也生气了,自己不好说话,还是躲一躲吧。 见满哥儿到出去了,秦昌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哐当”一声,吓了杜大梅一个激灵。 “杜大梅,你还要脸不要脸了?这话你说着不脸热啊?秦光是个什么东西,我都不要去看,出门就在这远景镇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 “哎,他大伯,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了,我家秦光怎么了?我家秦光可是考上了秀才的,可不比有些人,至今连学堂都没上过。” 秦昌抬脚就把刚刚陆满坐着的椅子踹翻了,他行伍出生,性子本就不是软和的,能坐在这儿听杜大梅废话这么久,还是他年纪大了,学着修身养性了。 杜大梅居然还敢提学堂的事,他怎么有脸提?当初要不是陆家,要不是陆满,自己的秦边万一命大没被他们饿死,也就是个目不识丁苦一辈子的命了。 杜大梅骇了一跳,心里有些抖,他这才想起自家大伯哥是军营里出来杀过人见过血的,再开口,声音就哆嗦了。 “他,他大伯,我可没,没胡说,你家秦边……”杜大梅看着秦昌冷脸的样子,那双眼睛好像吃人似的,到嘴的话也生生咽下去了。 秦胜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画面,大哥坐在凳子上死死盯着自个儿夫郎,而自家夫郎则是瑟瑟缩缩的憋在对面,脚底下还倒着一张凳子。 “大哥,大梅他不会说话,要是惹你不高兴了,你别放心上,我这就带他回去。” “阿胜,”秦昌往下压了压火,看了眼弟弟,开口道,“你是一家之主,话,我就跟你说。秦光的事情,你们提不提,我都晓得了,你们今天要是为了这事来的,不管怎么说,我是长辈,帮他一把,无可厚非,但是!你们要是还有什么其他想头,扯到我儿子还有陆家,别怪我不给你脸。” “大哥,我没那意思……” “阿胜,当年我回来分家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但是好是歹,我心里有数,你摸摸良心问问自己,当初你们是怎么对边儿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秦胜不敢再开口了,难得强硬了一回,拉着夫郎,捂住他的嘴就走了。 后边儿的陆满听着堂屋里没声音了,才敢进来,一进屋就看见爹爹坐在凳子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爹?” “是满哥儿啊。” “人走了?” “走了,对了,回头收拾收拾,我跟你们去永宁。” “哦,好。”虽然不知道爹爹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但是愿意走就行。 秦边是晚饭前回来的,看陆满一直给自己使眼色,就没敢问白天的事,直到晚上屋里只剩他们夫夫俩了,才开口。 “二叔家做事也太过了。” “你别看当初爹分家好像挺狠的,未必没有替你出气的意思,也怕你记恨呢,说到底爹爹还是顾念二叔这个弟弟的,可惜还是伤心了,不然也不会说要离开素安的话,他之前多倔啊。” “其实,哎,都这么些年了,要说恨,倒也没那么严重,但多少还是不舒服的吧,顶多是他们不来招惹我,我也不去找事。我二叔这人吧,我也说不清,你要说他心狠,我小时候要真病得很了他也着急过,但你要说他疼我,估计鬼都不信。” 陆满没说话,只是捏了捏秦边的手。 “对了,我明天还是去给大哥打声招呼,秦光跟他阿么都不是省油的灯,也让大哥心里有个数。” “也好。” “不说这事儿了,今天孩子怎么样?没被吓着?” “都在后院儿呆着,没让他们去前边儿,番薯今天还跟着谷仓背书呢。” “哦哟,这可稀奇了,他能坐得住?” “我也奇怪呢,谷仓还真能管得住他。” 夫夫俩又聊了会儿孩子,才洗漱睡了。 翌日,秦边跟陆满就去了趟城里,陆宽听了弟弟弟夫的话,也上了心,虽说不是大事,但有些人就跟癞蛤蟆似的,不咬人他恶心人,还是防着点儿好。 枣子听说满满来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抱着丸子就找满满说话。 “满满,你又要走啊?可是枣子都要好久好久才能看见你一次。” “我会常常回来的,枣子要是想我了,也可以写信给我,我就回来啊。” “那不会像之前那样好几年不见哦?” “不会不会。” 枣核儿长大了,快九岁的少年,长得越发肖似陆宽了,陆满接过丸子抱了抱,笑道:“还记得忙豆儿出生那会儿,枣核儿说话还不清楚,成天追着我跟二嫂么么后边儿要弟弟,还管我叫‘大嘟’,一晃都这么高了。” 枣核儿感觉有一点点蛋蛋的囧,那个把屁股说成屁嘟小胖纸绝对不是他,黑历史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七十一章 尽管知道秦二叔家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不会了,陆满也不愿意老惦记着,难得到了大哥家,糟心事儿什么的还是暂且扔开吧。 大哥家的丸子长得很好看,尤其一双杏眼简直跟枣子一个模子拓出来的,好像黑眼珠都要比一般人大些似的,就是这个性子……似乎也不小心随了枣子,有点呆呆的。 八个月大了,丸子整天笑呵呵的,除非欺负的狠了,平常被哥哥戳一下捏一下的,完全不计较,还真应了他爹给他取的莞尔的小名了。 梁安碰巧也来了城里,陆满索性就在大哥家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家,忙豆儿四个小的也正跟大表哥黏糊着,也不肯走,秦边拗不过他们,只好先回家,总不能把老爹一个人丢家里啊。 晚上陆满跟阿么一个被窝,么儿俩靠着床头谈心。 “一晃,你们都这么大了,阿么跟爹爹也老了。” “哎呀,阿么你跟爹爹才多大,年轻着呢。” “老了阿么也不怕,看你们过得这么好,阿么放心着呢。” “嗯嗯,咱们过得都好。对了,阿么,我最近还想开家食铺呢,跟顺哥儿搭伙。” “就是你提过的那个阿锋家夫郎?” “就是他。”陆满将自己的想法都一一跟阿么说了,“其他都好,就是永宁这地方铺子难找。” “法子不错,要不是咱们家没有汤泉庄子,我都想试试看了,铺子的事,你也别急了,当初你太公留下不少产业,哥儿不能继承家业,多数是给了本家,但还是留了几件铺子在你外祖么名下的,后来也都给了我,你要是要,就腾出一间来。” “还有这事儿?” “你们都不知道吧?你爹么可是有钱人!” “阿么!”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之前这些铺子的出息都是梁家跟高家拿着了,后来才回到阿么手上,阿么本就想着以后分给你们四个,只是铺子都在永宁,一时也不好弄,便暂且没提,反正是要给你们的,提前而已。” “好!谢谢阿么!”换做任何人,陆满都是要推辞的,但是这是他阿么,他就是不由得理直气壮了,“嗯,不能白拿,让顺哥儿出钱盘下来,我跟他说好了的,不然我怕他心里不过意。” “行,这事儿等等我跟你二哥说一声。” “阿么真好!” 陆满没有去问梁安到底是几间铺子,反正,阿么给的他就拿着,这是爹么的恩情,他要做的,只是加倍的孝敬二老就是了。 隔天就是二十,所以一大早,秦边就来接夫郎孩子回家,毕竟还有不少零碎要收拾呢。 在见陆满之前,秦边先去见了见大舅哥。陆宽看着秦边递过来的六百两银票,挑了挑眉,秦二叔家的事他自是清楚的,对“六百两”可是敏感的很,他倒是没看出来,他秦边居然还是个善人? “哎,别瞎想,不是我想给的,是我爹让我捎过来的。” “大伯?”秦昌比陆青年纪大,陆青嫌孩子叫秦伯伯生分,于是陆家孩子都改了口。 “你看什么?我可不愿意,别说六百两,我连六文都不愿意出,可我爹说什么最后的情分,还说我是木头,这事托给你了。” 其实,秦昌的原话是这样的:其实说到底是他兄弟,村里人可不会追究什么是非对错,乡下人讲究的就是个人情,凡事不宜做绝,不然有理都变成没理。秦边这人上了战场,对着敌人,什么阴谋诡计都能使出来,哪怕是应付官场,脑子都活的很,但是一碰到这种拉拉杂杂的亲戚上,那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不会转弯了,所以只能拜托陆宽。 这一回,倘若秦二叔还念着亲情,不来找陆宽胡乱攀扯,那么亲戚还是亲戚,倘若来了,不好意思,这六百两就是最后的情分了,秦胜算是秦昌在这个世上不多的亲人之一了,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不会下狠手。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让大伯放心。”陆宽虽然没亲耳听到秦昌的话,秦边这厮传话也传的丢三落四,但架不住人家高智商高情商啊,大概也猜出来了。 五月二十,秦边一家启程回永宁,同行的还有陆老二一家,临走的时候,本来还好好的,结果马车一动,车里的番薯居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了,那叫一个委屈哦,吭吭哧哧说着舍不得谷仓,一行人哭笑不得,结果被他爹拎出去揍了一顿屁股才把眼泪憋住了。 “好了好了,等过两年你们大些,阿么就让爹爹送你们回来跟着小估夫念书,到时候就能见到谷仓了啊。”秦边教训孩子,陆满从来是不会当面拦着的,等到秦边打完了,陆满拧了手巾给番薯擦脸。 番薯只好红着眼睛点头,缓过神,也觉得自个儿一个小爷儿掉眼泪挺丢人的,主动到爹爹面前认了错。只有多多那个小呆瓜因为哥哥被打跟爹爹生气了,爹爹好坏!秦边无奈,只好抱着小宝贝疙瘩哄。 忙豆儿可没心思搭理那俩人,他现在是归心似箭,可有大半个月没见着六两了,肿么走的这么慢啊。 这头秦边一行刚走,第二天就出事了。 秦胜夫夫还没来得及纠缠陆家,秦光那边儿自个儿先捅了大篓子。原来,之前秦光因为欠债的缘故,就打算找那几个“至交”帮一把,那些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便对着脑子简单的秦光说有件好事,送个东西,一趟就能拿到五十两,秦光哪有不心动的? 后来,秦光看到了要送的“东西”——人!两个六七岁的孩子,甚至还有一个哥儿。秦光心里也抖了抖,只是看着白花花的五十两,心里那点子不安很快就扔到脑后了。 秦光要做的,只是抱着孩子,假装是赶路的爷儿俩,将孩子从素安带出城就行,前三回都没出什么事儿,偏偏第四回的时候,孩子是个胆儿大的,拼了命的喊叫,这才出事了。 略卖人口,这是大罪,好在秦光之前虽说有所觉察,但到底不算知情,又为此次案情提供不少线索,将功折罪,重罚是不大可能了,但想要啥事没有更不可能! 说到底,这也是陆宽伸手帮了一把的缘故,他对秦光其人是看不上眼的,但是现在因为一层血缘在,秦光要是真犯了什么大罪,自个儿三弟一家难免被连累,陆宽只好捏着鼻子把人捞出来。 素安治安很好,几个孩子也不是素安人,犯事儿的几个人之所以找上秦光,也实在是因为素安关卡太严,不大好过,这才想找个本地人打打掩护。 得知儿子被下了大狱,杜大梅不干了,丝毫不管夫君之前让他安分的警告,坐在陆家门口就嚎上了,晦气得很! 陆宽之前出手,就算是看在大伯的面子上了,如今这杜大梅实在不识好歹,这样的亲戚还是远着些好,陆宽写了信,派人快马赶上秦昌,将事情始末说清楚。 回信很快,那字简直力透纸背,可见当时秦昌有多气愤,信里话不多,只有一个意思,已经仁至义尽,那人家还是如此,陆宽尽可不必顾忌,一切秉公而已。 陆宽要的就是这句话,虽然他本就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收拾秦光,只是大伯也是长辈,总要问过一下,如今既然两人意思不冲突,那再好不过了。 事情处理的很快,先是由族长出面,让秦胜将杜大梅领回家,再就是将秦光事情始末在村里说清楚了,省得被有些人瞎叨叨。 秦光这段日子收的一百多两银子全被收缴了,被判了半年苦役,秀才也没,成了白身,至于那欠的六百两,秦家也只好砸锅卖铁,所有积蓄加上卖了不少地,才勉强凑够,等到一切事定,秦家已经回到当初陆家收回田地时候的模样了,可能还要更惨些——毕竟那时候,家里还有每年秦昌托人带回来的钱不是? 秦昌到了永宁,才知道事情结果,陆宽信里说,那六百两没用上,他直接给了那几家丢孩子的人家。 秦昌得知弟弟家现况,忽然就想起当初祖阿么死前的事。 那时候,秦昌跟他阿么不亲,不仅是他阿么,就连他爹都偏着秦胜偏的厉害,他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后来祖阿么身体不好了,就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今后分家了,家里每一样东西都是什么,大到东西两间屋,小到一个腌菜坛子,都分出了好坏,叮嘱他心里有数,别拿了次的。 秦昌那时候不当回事,但是拗不过祖阿么,也仔细听了,只是当祖阿么死后,爹么提到分家,东西一样样分出来,竟是完全反的,跟祖阿么说的要自己拿着的完全是反的,没有一件不是!那大概是秦昌头一回真的伤心了,所以才自己一个人离开。 再后来,回到家里分了家,秦昌什么都没要除了最小的腌菜坛子,算是,对祖阿么的念想吧。 秦边陆满也听到了素安那里的消息,果然人在做天在看么?陆满心里是挺痛快的,他虽然不打算计较过去的事情了,但是这不妨碍他心里过过瘾不是? 秦边愣了许久,有些释然,对二叔一家,怨恨什么的,也多是出于孩童时期对于家的渴求,如今他有家有小满,二叔家是好是歹,已经引不起他心里多大起伏了。 第七十二章 陆容办事很快,阿么既然交代了他接手京里铺子的事,他便一到京城就开始与几家掌柜接触,此时他才知道,闻涛居当年的东家竟是他家太公,之后章道静过世便交给了章家本家,再后来,章家出了皇后,如今闻涛居背后的主人也就成了大匽最大的大佬——皇帝赵庨。 其余不论,单说这几家铺子,当初章道静果然是为儿子考虑良多,总共十一间铺子,四间绸缎庄——锦记,永宁城里出了名的老字号,一直以来走高端路线,铺子不多但收益高,三间银楼——珍孚阁,两间胭脂铺子——妆楼,一间书肆,名字挺有意思,叫三经斋,再就是一间酒楼了。 酒楼就叫道静小肆,位置甚至比闻涛居还要好,但这道静小肆却是大匽仅此一家,吃食倒不见如何奇特,但胜在地方雅致,也够大,三层的高楼,在永宁也是不多见的。 章太公为儿子着想的不仅是这几家铺子价值极高,还在于铺子中的掌柜,如今的掌柜已是第三代了,当初都是受过章太公的恩情的,手段了得,为人知恩正直。 道静小肆的掌柜姓聂,三十来岁的年纪,长相憨实,往那儿一站,比陆青还像庄稼人,但在永宁却是出了名的手腕高。这回得知了主人家的大公子要接手食铺,倒也不惊不动的,见了几回陆容,两人还对彼此生出了些欣赏的意思。 “我还是让满哥儿来趟铺子见见你的好,他什么心思,我也说不清。” “如此,真是太好了,还劳烦二郎君了。” 六月初二这日,陆满便跟着陆容去了道静小肆,见到了聂掌柜,他也没把心思瞒着,来之前阿么就说了,这几家铺子的掌柜都是靠得住的人。 “大公子的意思,是卖斋菜?” “差不多,还有些精致的点心什么的,主要就是讲究一个素净。” 聂掌柜倒是被勾起了些兴趣,道静小肆虽然在永宁也算的上别致,但说到底,这大匽的酒楼内容也都半斤八两,区别也就在环境跟厨子的手艺高低,大公子的想法很好,但是面临的困难也很大。 “想必聂掌柜也听说了,我家哥哥有间小铺子,卖些唐腐,当初家慈心善,也给家乡的寺庙送过些,我就想着不如开家素食铺子。”当然面对的人群主要是那些官家么么们。 聂掌柜当然知道陆记,小铺子什么的是自谦的话,他不会当真,再就是凤哕庐的的事,亦是闻名的。 “大公子想法是好,只是,着食铺总不能只靠着陆记的唐腐啊。” “自然,如今我也在琢磨些东西,若是成了,想在冬日里吃上蔬菜也不是难事。” “当真?”聂掌柜眼睛一亮,他阅人无数,眼力极毒,之前就见陆二郎对着这个弟弟的态度竟是宠爱中含着一丝钦佩的,看来这陆大公子着实是有些本事的。 “当真!” “好!若是大公子事成,聂某但凭差遣。” 陆满对于道静小肆的名字没有异议,也不打算改,装修么,就他的审美来看,也挑不出毛病了,原汁原味的古典雅致。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铺子太好,之前想让白顺盘下的打算有些不大实际了,再说了,阿么之前也说过,这家铺子就是留给他的,再转手给白顺,也说不过去。 不过铺子的事也不急了,陆满提出了想法,由聂掌柜同大厨商量着拟了菜单,聂掌柜不愧是这一行的老人,菜单子拟的十分得宜,冷盘、热菜、汤品、点心一样不缺,菜色还极丰富,好些陆满别说吃,连听都没听过。 聂掌柜是能者多劳,陆满便把八分的心思放在了汤泉庄子上。 庄子里的汤泉不大,也就方圆四丈左右,水多,水温倒是挺高,洗澡时人皮肤的舒适温度不超过45℃,这里的话,陆满猜至少得有60℃或者更高。 先前庄子的主人嫌弃这里无甚景致,举目四望,连个山包包都没有,所以即使附近有冷水河,也不愿意费那个事引水筑成适宜泡汤的池子。这一下子全便宜了陆满,他可不怕地势平坦水温高,他巴不得水温高呢。 头一件事就是找人烧制陶管,在底下铺设暖水管道网,就跟家里地暖的道理似的,等到管道铺好,再筑起风障,反季蔬菜最大的保温问题就解决了,其他都是小事了。 套管很快就烧好了,真是不得不佩服伟大的劳动人民啊,这质量,简直没话说,最后,陆满索性让工匠们在庄子里几件小院儿里铺上了“地暖”,等到天冷了,还能来这里猫冬。 聂掌柜弄妥当了道静小肆的事,也被陆满请来庄子上看了一眼,对此也是十分赞赏的,心也算是落下了,这永宁城里,有汤泉庄子的根本没有农事上的心思,即使想到了反季蔬菜,也多是种上一些,家里人尝个鲜,有心农事的则是压根儿接触不到汤泉,所以,陆满也算是头一个大面积种植这反季蔬菜的人了。 陆满这里是为事业热情满满,另一头秦边爷儿几个可不干了,这都多久没见着自个儿夫郎/阿么了?就连成天粘着六两的忙豆儿都急了,想阿么! 最终,还是白顺生娃了,才把陆满从汤泉庄子那儿拉回来。 六月二十,白顺给老陈家生下了一个正正七斤的爷儿,哭声洪亮,好在白顺身材不像陆满小巧,又是干惯了活儿的,生的时候也不费劲,儿子生下来了,他也不像别人似的虚脱,看的产么么都惊奇不已。 陈锋乐得跟什么似的,傻了吧唧的,玉德玉才跟李贺三个都看不下去,但不得不说心里也酸酸的,李贺是后悔的不得了,当初怎么陈锋这混蛋就下手那么快呢? “嗷,不带这样的,我也想成亲了,也想有小宝宝可以抱!” “你成亲就是为了抱小宝宝?”杨玉才一脸便秘的看着李贺。 “不然呢?”李贺不解。 “夫郎啊!!!难道不是因为有个可以做饭洗衣看家暖被窝的夫郎?” “啊?那个,有兄弟就行啦。” “……兄弟?哪……个兄弟?”杨玉才噎住。 “昂~玉德啊!话说来了京城玉德就走了,留我一个人住在军营,好辛苦!” “……”大哥,真的……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小贺别闹!”杨玉德实在受不了弟弟跟李贺,憋不住出声了。 “大哥……”杨玉才忽然觉得自己大哥好辛苦,李贺再这么蠢下去真的没问题么? 对于最近难得露面的阿么,一出现,多多就跟小膏药一样,黏住就不下来了,就连一向不爱看书的番薯都乖乖地主动背书了,看着孩子们期望的小脸,陆满无奈之余,也有些心酸,自己似乎真的有些忽略家人了。 口头表扬了几个孩子,陆满又特意好好陪了陪儿子们,当然还有大型犬似的秦将军,简直就差在脸上些“求抚摸,求抱抱”了。 汤泉庄子的事情还没结束,陆满总不能撒手不管,又不想跟孩子们分开,于是索性将三个儿子还有六两都打包带走了,反正屋子挺多,都到庄子上住着好了。没几天,秦将军也提着小包袱跟来了,家里没有夫郎儿子实在太凄凉了。 陆满也乐得他来,这样还可以每天早上把忙豆儿带到城里学堂,晚上再带回来。 第七十三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入了冬,这个冬天是秦家离开于河的第一个冬天,陆满的汤泉庄子也开始渐渐显现了其作用。 进入冬月以来,道静小肆的生意好的就叫人眼红,尤其是京里有头有脸的夫郎们,有时候甚至不愿用家里的厨子,宁愿到这里订上几桌席面,送到家里,别的不说,关键是新鲜啊! 很快,道静小肆里的反季蔬菜就出了名,陆满跟聂掌柜商量了,除了庄子上出产的蔬菜瓜果跟陆记的豆制品之外,还收了不少山货回来,多是菌类。 本来一到了冬天,家家几乎都是白菜豆芽,豆芽白菜,再就是后来多了唐腐,即使偶尔个把权贵之家能得到上边儿赏的那一丢丢绿叶菜,还是从南边儿运来的,数量有限,也不可能随时吃到,现在有了新鲜绿叶菜,哪怕贵些,谁还愿意在回去成天对着白咧咧的白菜豆芽?因此,道静小肆想不露脸都不行。 道静小肆定位本就是面对京里的有钱人的,大部分是高门大户中的么么,面对这些人,聂掌柜不好出面,白顺就起到关键作用了,好在白顺也是开过铺子,自个儿性子也是直爽豁达,倒也算得心应手。 嗣沂王君算是道静小肆的常客,大概是因为有了儿子,又常常出门,心情开朗的缘故,王君的起色倒是越发好了,看着倒比前些年更显年轻了。 冬月初二这日,陆满正好在铺子里,晌午刚过不久,门前就来了一台软轿,看着跟在一旁的陈么么,陆满连忙迎了上去。 将轿子引致里面,掀开轿帘子,果然是嗣沂王君。 “王君如何亲自来了?” “这日里人是越懒越不想动,我想索性出来走走,就过来了。” “那王君今日可要试试咱们这里的新菜品了。” “这倒不急,先别惊动其他人了。你还是先准备些新鲜食材,让人先送到我那里。” “莫不是王君还嫌弃我这里的厨子?” “你这张嘴啊!你们家的厨子可是御厨的徒弟,谁会嫌弃?还是之前,殿下尝了一回你们这里的东西,这几日心里惦记,我索性就借花献佛了。” “那我这就叫人去办,顺哥儿这会儿正好在厨房呢。” “也好,顺哥儿仔细些。” 上了几样新鲜点心,陆满边喝茶边陪着王君说话。 原来,皇后老蚌生珠,又怀上了,这几日正胃口不好,还是前段日子,王君去宫里的时候带了些吃食,其中就有道静小肆的几样小菜,皇后吃着清爽,难得开了胃口,又听说了来历,更是有种吃到么家菜的舒坦。 说起来,皇后跟皇帝也算是挺奇葩的一对夫夫了,开始的时候,皇帝也是惯了左拥右抱的,根本没啥一世一双人的概念,而偏偏舒城章家是出了名的重情,几百年了,就不知道小侍是个什么玩意儿,可是当时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章尧箴只得嫁进皇家。 要说皇后这人吧,也算是百年难遇的冷性子,你上赶着捂着爱着都不见得有啥回应,更别说是遇上赵庨这样的了,偏偏又是手腕高明的,于是当初的皇子之中,只有赵庨的后院儿是安宁的不得了。 但是章尧箴是谁啊?舒城章家的大公子,他的教养皇家公子都不见得比得过,赵庨怎么可能对这样的尧箴不动心?一动心,就动了一辈子,尝过了琼浆,你还指望他能接受三文钱一大碗的烧酒?于是动心渐渐成了钟情,真正的除却巫山不是云。 到了最后,自皇后剩下四皇子,宫里在无孩子出生。 这些事情嗣沂王君自然不可能多嘴,但是梁安是见过皇后的,咳咳,皇帝也找过他,所以这种狗血过往,梁安也猜的八九不离十,然后陆满也就知道了。 “王君若是觉着东西吃着不错,就让人到我家说一声,我直接给您送去。” “可别了,我还指着到你这里多走走呢。” 送走了嗣沂王君,陆满也没有多待,见店里没事,就跟白顺先撤了。两人先是去了陈家,一进门,就看见六两抱着本书坐在小板凳上,看得仔细,陆满往前瞅了瞅,果然是忙豆儿的书。 “六两怎么坐在这里,冷不冷?” 六两摇摇头,他还是不会说话,不过性子可比当初刚来陈家时候开朗多了,如今他也四岁了,陈锋之前跟秦边商量了,打算明年让六两跟着番薯一块儿去学堂里,所以从两个月前,忙逗就开始给他做准备了。 “那六两休息一会儿,把功课放放,跟阿么还有大么去看弟弟好不好?” 六两笑着点头,把书放进自己的小包包收好,就拉着两个大人去里屋。 白顺六月生的那个小爷儿,起了名字叫陈川,小名就叫七斤,正好跟他哥凑凑。 七斤正睡得昏天黑地的,对于自个儿阿么回来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是在好带得很,只要吃饱睡足,就乖得很。 当然,陆满之所以不直接回家,当然是有原因的——果然,没等多久,他家忙豆儿就出现了。 陆满没再多说,跟白顺打了招呼,就把儿子拎回家了,儿子真是都白生了! “秦棠我告诉你!你以后要是敢不把六两娶回来,反而把自己嫁出去了,就别说我是你阿么!” “……”忙豆儿摸了摸鼻子,无奈,肯定最近爹爹又惹到阿么了,算了,谁让他是当儿子的呢?阿么开心就好。 忙豆儿猜的没错,秦边的确是惹到陆满了——陆满又怀上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秦边居然反射性的蹦出了一句:“这不可能!!!”然后…… 秦边的话当然没什么不好的意思,但说出来陆满不高兴是肯定的,而且经过“严刑逼供”之后,居然给挖出了不少真相,秦边这货被吓怕了,竟然真的从大舅哥那儿取经,妄图阻止儿子来临的脚步,但是最终失败。 陆满火了!他现在深深理解了枣子当初的心情,恨不得把秦边跟他大哥捆起来,剁吧剁吧算了,为民除害。 回到家里,秦将军一改军中威严的表象,露出了极其谄媚的本质,哆哆嗦嗦对着小满跟前跟后,端茶送水,以求得到上级谅解,起码判个死缓啊。 陆满依旧高贵冷艳,瞟都不瞟秦边,带着儿子回屋了。 秦边泪目,他真的是无辜的,他也很喜欢孩子啊,可是谁让他播放的方式不对呢?小满才两个多月,必须千小心万小心的时候,秦边也不敢有啥大动作,只好生生憋着,啥时是个头啊? 陆满当然不可能真的生秦边的气,这么多天了,他也想的清楚,说到底,秦边是关心爱护他的,只是大概因为怀孕,他有些恶趣味,看着秦边那一副憋屈样儿,就痛快! 第七十四章 陆满这次的怀孕格外折腾,前三个月的时候倒还好,于是大家也没在意,哪知道头几个月一过,各种不适都陆续出现了,吃不好睡不好,白天想吐晚上抽筋,陆满简直快被逼疯了。 秦边看着心疼的不行,可这是也不是别人能帮忙的,急得团团装,最后还因为小满一句想阿么,就特意把阿么给接到家里来。 梁安是过了年之后来的,这时候陆满都快四个月了,可还是不大显怀的样子,脸色也憔悴的很,梁安来的时候,看着心里实在疼得不得了,儿子这里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长辈也就秦昌一个,还是个爷儿,啥都不懂。梁安回头想想,当初儿子在于河生下几个孩子,得多苦啊!越想越难过,越想看秦边越不顺眼。 之前骆么么因为年纪大了,也辞了主家回乡,虽说家中没什么人了,但老人家总觉得还是想在故乡度过余生,所以梁安来的时候才回觉得这里连个有经验的人都没。 秦边硬顶着阿么刀子似的视线,瞅准机会就往小满身边儿凑,服务那叫一个周到,态度那叫一个谄媚。 过年前后一个月,道静小肆的生意都好到不行,但是再多盈利,陆满也没心思去关注了,于是这些事情几乎全压在了白顺身上,他也没觉得累,反倒心里踏实不少,毕竟之前铺子的事情都是嫂么么一手忙活的,分红他却占了那么多份额,如今虽然累些,但总觉得是劳有所得。 过年后,忙豆儿也要七岁了,秦边的意思是今年就把孩子送到青羊书院弟郎那里,跟着念书,陆满也没意见,毕竟这个世界,孩子都早熟,十二三岁都能说亲了,忙豆儿是爷儿,学会独立是好事。 忙豆儿不肯,长这么大头回撒泼耍赖了,他自然不是因为离不开父母,全家上下,连看门的阿黄都知道他是舍不得六两。 秦边对爷儿素来严厉,连理论都不理论,啥都不说,抄起棍子先是一顿打,其他不论,小孩子不听爹么的话就是不对。 忙豆儿性子也拗上了,梗着脖子就是不答应,最后还是得陆满出面。 “说吧,为什么不愿意念书?” “我不是不愿意念书。”忙豆儿看着自家阿么略显憔悴的脸色,心里愧疚的不行,阿么明明那么累了,自己还让他操心。 “那就是不愿意去书院念书?” “……”忙豆儿不吭声。 “舍不得六两?” “……” 见儿子低下头不看自己,陆满也无语了,这也太早熟了吧?这都随了谁啊? “儿子!想不想知道爹么小时候的事儿?”看来得转变方法。 “嗯?”忙豆儿虽然有些疑惑,为什么话题突然就变了,不过多这个是还是很有兴趣的,“想。” 然后陆满就开始忆往昔了,说的口干舌燥,再看儿子神色果然有些松动了。 “所以,阿么是等到爹回来之后,才看上的?” “可不是!要搁当年那么丁点儿的小孩儿,自然看不上!所以啊,你现在呢,就应该好好去念书,等到变成像你爹那样真正的大人了,别人才会喜欢你啊。再说了,等到过两年,六两跟番薯大些,也是要去的,你是老大,总得当好先锋官不是?” 忙豆儿一想,也是,等到自己现在书院里好好学上两年,六两一来,自己就能照顾他了。一想到六两眼里回出现的崇拜目光,忙豆儿就恨不得连夜赶去青羊书院。 陆满则是在一旁送了口气,然后在内心默默感叹,小孩子真好哄啊。 看儿子这里已经解决了,陆满便起身打算回屋,哪晓得一推门,就看见秦边正靠着门框呢,也不知来了多久,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陆满的耳朵尖尖忽然就烫了起来。 “看,看什么看?回去了回去了,还要不要睡觉了?都累死了。” 秦边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一直看到屋里,看到陆满洗漱完,看到陆满闭眼打算睡觉。 “秦边!!你到底想要怎样?”陆满实在受不了了。 “小满,我可是打小就看上你了!” “……”陆满彻底红了,蒙上被子不想理他,深更半夜说情话什么的简直就是犯规,神烦!!! 八月十六,秦边同陆满的第四个儿子出生了,这回总算是足月产了,生产过程十分顺利,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孩子是个爷儿,六斤重,眼睛还没睁开,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头发乌黑倒是卷卷的可爱得很,不过家里也没有人头发这样啊,最后还是秦昌爹爹说秦边的阿么就是这样的卷发,还是棕色的。 儿子的大名顺着几个哥哥的木字辈儿,叫秦臬,小名是秦昌起的,叫扎奇亚,据说在寒氏语里是聪明的意思。 扎奇亚在陆满肚子里时都快赶上拆迁办了,那叫一个闹腾,哪晓得生出来之后,完全不同,半个月过去了都不正眼,陆满急的还以为孩子出问题了,请了大夫来看,完全正常,说到底就是一句话,这娃娃是懒得连一眼都不愿施舍给他爹么。 果然等到过了几天,陆满终于逮住机会,瞄到了小家伙睁眼的瞬间,果然秦边基因太过强悍么?又是一绿眼睛,不过这样一来,扎奇亚就更像慕提了,秦昌则是对这个最小的孙孙疼到了心坎儿里,成天比秦边和陆满这对爹么还上心。 因为怀孕的时候,陆满很是遭了一番罪,梁安生怕他会落下什么毛病,所以这一次的月子,陆满足足做了四十天才刑满释放。 出月子那天,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陆满深深吸了口气,看着一家的老老小小,他蓦然发现,自己的脑海里关于上一世的记忆似乎已经模糊了,那时候,他叫什么来着的?算了,不记得了。 “呜呜,阿么,弟弟咬我,口水好臭……” “多多不哭,弟弟是喜欢你啊。” “才嫑,弟弟好邋遢。” “那哥哥给擦擦。” 陆满看着番薯细心而笨拙的帮着多多擦干净手指,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忘记了就忘记吧,现在这样也很好,不是么? 十年后。 “秦棠,你混蛋!!!痛死了!” “六两,六两啊,我在,你别怕啊!”身高已经赶上秦边的忙豆儿蹲下身使劲揉了揉脸,“他么的到底是哪个庸医看的,说六两是个爷儿啊?” 旁边几个已经四十来岁的长辈们看天看地,就是不接忙豆儿的话茬,这事儿谁也没料到不是?本来都当六两是爷儿,忙豆儿甚至都跟多多说好了,今后有了孩子过继一个给他和六两,哪知道俩人成亲不到一年,六两居然就怀上了! “哥,你火啥?这多省事儿啊?以后多多家孩子就过继到我名下,反正我家仓仓是真的爷儿,不能生的。” “番薯,闭嘴!”谷仓随手抄起个桔子狠狠砸在番薯脑门儿上,“还有,不许叫我仓仓!” 忙豆儿可没功夫搭理这个活宝,他浑身都绷直了,直到屋里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再算放松下来,紧接着就是眼前一黑,啥也不知道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