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孔雀攻VS武力值爆表受+番外——火棘子
火棘子  发于:2014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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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孔雀攻VS武力值爆表受 —与少侠同居的日子—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雁随,黎韶 ┃ 配角: ┃ 其它:游侠,飞刀,多金,护卫 楔子:你觉得我怎么样? 百司镇的百司山上,有一眼温泉,名丹泉,常年热气氤氲。因地势险峻,人烟罕至,花雁随每年都得来丹泉泡上好几次。 这一天。 夏尽,秋初,花发如锦。 花雁随骨头都泡酥了,才慵懒地起身,湿漉漉的头发直往下滴水。他步出了丹泉,赤足走到描金的衣架前,却不见了衣裳。 四下安静得不像话,花雁随疑惑地走了几步,还不见动静,遂叉着腰大声地喊:“赵甲、李乙、孙丙、钱丁……” 影卫们一个也不见蹦跶出来。 反了天了,花雁随怒! 铁定一个一个是打纸牌打上瘾了,说不定还糊了一脸纸片,早知道就不带四个出门!以后就带三个……好吧,三个也能打牌!两个……两个也能斗蛐蛐!一个,以后本君就带一个出门……一个,一个看他还能玩个鸟! 花雁随愤愤地还要喊。 听见弱弱地回答:“花君,我们在这里!” 花雁随闻声扭头看去,惊讶地发现威风凛凛的影卫们如今一个一个捆成了粽子,或趴着或仰躺在地上,满脸是花泥,十分狼狈。 又顺着影卫们惊慌的眼神往后一看,一根青竹子的竹梢弯得几乎到了地上,青竹上坐着一名男子,二十三四岁,少侠模样,朴素的淡蓝衣裳,脸庞棱角分明,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飞刀?暗器?总之是一击毙命的凶器。 是该喊“救命”,还是该喊“少侠饶命”? 花雁随直愣愣地看着男子,眨了眨眼,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少侠居高临下,问道:“你是花君花雁随?” 花君是别人封的,名字是父母给的,有意见……可以商量。 “你的护卫们,被我打趴了。” 看到了。 “我只用了一只手,他们就成这样了。” 本君都看到了,打牌斗气一个比一个彪悍,现在全蔫成这幅样子,趴着不嫌丢人。如果腿还能挪得动的话, 本君愿意再踹上几脚。 “你的护卫,很没用。” 知道。 “……你想过换没?” 想。如果昨天能想到,本君愿意用千金、万金、万万金来换这个“早知道”!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花雁随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男子长袖一拂,一个飞身跳到了花雁随跟前,无比飘逸,无比瞎眼,青竹竹竿哗的一声弹了上去,竹叶哗啦哗啦抖了半晌:“花君,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觉得我比不上你的护卫?” 花雁随的腿终于停止了颤抖,动了一动,清了清嗓子,憋出一句:“这位少侠,能否把本君的衣裳,还给本君?” …… 第一章:与少侠同居的日子 晨雾,晓云。 花雁随舒展了一下胳膊腿,咯嘣咯嘣的响,歪了歪脖子,而后,脖子僵住了:“黎少侠,早。” “花君早。” 不错,眼前的少侠就是温泉池边的那位,姓黎名韶,是一名游侠,居无定所,不偷不抢,但似乎也不劫富济贫,没钱的时候,给人当当护卫而已。花雁随不幸被看上了。 不情不愿又不得已,把黎韶带回花府已三天。 往事不堪回首。初到花府第一天,众目睽睽之下,黎韶就把花府最厉害的影卫撂翻在地,勇猛无人能及,把花雁随“不合格,婉拒”的侥幸打得粉碎。连影卫的头领都抓着头发说:“花君,看来,打是打不出去了。要不,留下来看个门?” 看门?你敢说你说去。 唯一庆幸的是,黎韶似乎算是很正义的少侠,与人无害。 花雁随挺了挺胸,再次说:“黎少侠,你要是手头紧,本君可送黄金一万两,助你云游天下都没问题,完全不需在花府屈才了。”走吧,快走吧,武艺这么高强,去哪都行,就别在本君眼前晃荡。 黎韶断然摇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黎韶不是那种贪婪之辈,取护卫的工钱即可。” 这般对话,已经第三次。 事不过三,对这个黏牙糖,花雁随也无奈了。 “花君今天要去哪里?黎韶必定护卫周全,花君无需挂虑。” 花雁随望望天际,万里无云,十分清爽,慨叹地抚摩了一下手腕上的珠宝,坦诚地说:“多谢黎少侠想得周全,本君除非万不得已,都不出花府的门的。” 黎韶困惑:“虽说花府很大很好,也不至于如此。” 至于,至于,很至于。 花家的布匹绸缎虽然遍布天下,但花雁随自小就不太出门,即使偶尔出门也就在百司镇溜达一圈,连百司镇的路都没认全过。就有那么一次去了京城,那也是带了数千护卫和影卫的,劳神劳力,也没什么看头,还不如在自家花府走走来得舒服。 花府,真堪称天下第一府,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奢丽华景,延绵百里,见者无不惊艳。花家百年来的基业,本就丰厚,在花雁随手里又滚了千百倍,还不得弄得富丽堂皇。 花雁随抬脚,往林栖楼走去,黎韶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这是花府,黎少侠无需这般谨慎。” “拿人钱财□,这是黎韶的本份。”黎韶振振有词。 不需要这么尽责,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真不必这么卖命!这么客客气气的说话非把人憋死,花雁随直接说:“如果你非要跟,本君也不拦着。但本君不喜欢看到刀啊枪啊人啊在眼前晃荡,就喜欢安静点儿,看本府都是影卫,见不到人影的。需要你时,本君喊一句,你出来就是了。” “……花君见过快刀没?”黎韶手指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什么?” 话音未落,那朵价值连城的“御衣黄”啪嗒一声,断了。 连一丝闪光都没有。 黎韶徐徐地说:“这就是快刀,划在身上,血流尽都不会疼。花君,还是让黎韶跟在你身边吧。” …… 花雁随扶住花椅,打开了账本,算盘珠子打得啪啪作响,一边偷看黎韶倚着门扇瞌睡。 真不知道他这么折腾为哪般。 花雁随以为黎韶要劫财,谁知他对金银珠宝一概拒之;又以为他要窥探花家生意,谁知他一眼不瞧还倦意四起;花府的诸多貌美侍女,也不见他去勾搭上谁。 花雁随头疼了,对于无欲无求的人谁都没招。 黎韶耐性不一般的好,先是倚靠门扉,后是金鸡独立闭目养神,一副耗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一耗就半天。 天黑了。 吃饭时花雁随瞟了一眼站一旁的黎韶:“坐吧。” 黎韶果真坐下,飞快地吃了起来。 将这几天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花雁随还真看不出黎韶的企图,莫非,他真是一个正直到迂腐的侠客,所以老老实实挣工钱来的?算了,半天算盘打得手头都不灵活了,花雁随舒展了一下腰,乘着月色,进了浴香阁,顾名思义,就是洗澡的地方。 刚将第一个衣扣解开,花雁随猛然回头:“黎少侠,本君洗澡,你也要看着吗?” 在一刹那,黎韶窘住了,默默地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不再是淡定,竟然还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灵光乍现,花雁随一拍脑袋,莫非,他贪图本君的美色?! 站在比人还高的仙鹤葡萄兽青铜镜子前,花雁随左右端详,越看越满意,越看越自得,心想亏得是自己不太出门,要不,掷过来的果子,还不得把花车都砸断了? 这么一想,豁然开朗,难怪黎韶要时时跟在自己身边。 花雁随微微仰头,倨傲地笑了。 细细地把衣裳挑了又挑,选了一件最是华丽的宝蓝绣金丝的长袍,又拣些琳琅满目的珠宝戴在脖子上、腰上、手腕上。 要说花雁随的喜好,他自认为十分简单:一则将花家的生意遍布天下,二则是扩充花府领地,修建阁楼亭台,三则购买珠宝,然后像现在这样将珠宝缠得满身都是,看着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均知花君花雁随喜欢珠宝,想巴结的人自然就送过来了。 真是看不尽的奢丽。 对镜看了半天,脖子上挂了三条名贵珠玉;两只手腕各挂了五个生等镯子;腰上缠了三个佩玉;脚腕上也戴了;头上的玉簪珠串更是缠得把头发都覆满了,只剩下发梢的卷发还能看见一些。只一走动,那珠宝的光闪得璨眼睛。 饶是如此,还觉得不够,他微皱眉头。 一旁服饰的侍女小心地问:“花君,要不要手指也戴上?” 挑了紫罗兰翡翠戒环、满色翡翠冰环、红玛瑙戒环等将十个指头全戴上了,又挑了一对白玉松花绿卷云纹玉镯戴入手腕。 花雁随端看了一下,这才满意。趾高气扬,出了浴香阁。 黎韶闻声抬起头,眼神立刻呆滞了。 “本君这样,可还好?” 黎韶艰难地别开眼神,不置一词。 第二章:最近那次,输了 花雁随笑。 黎韶啊黎韶你想靠近本君,也犯不着用这么惊悚的手段,但凡说一声好听的,本君也不至于猜疑这么好几天么! 心中所有的不爽瞬间消失殆尽。 一旦放下戒心,花雁随细细观察起来,发现黎韶其实挺有趣的:他不太爱说话——除了花雁随之外,没见他和谁说过话。对自己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偏偏总爱跟着自己,走哪跟哪。好几次花雁随醒来,发现黎韶竟然就自己旁边,闭目养神的模样,煞是好玩。 于是偷空了,花雁随也爱问上两句:“黎韶你最擅长的是什么?来百司镇之前都做些什么?” “飞刀。四处走走,找厉害的人比试。” “都能赢?” “开始常输,后来常赢。”停了一停,黎韶坦言,“最近那次,输了。” “输了?谁这么厉害都能把你打败?”花雁随惊奇,“他在哪里,本君一定要见识见识。”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我现在还不是最厉害的。” “你四海为家吗?不回家吗?” “我是孤儿,哪都一样。” “噢,本君也是……”好吧,本君是是继承万贯家产的孤儿,看似风光,其实凄凉。所以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 “为什么跟得我这么近?不是说少侠眼睛都利、夜行八百里不在话下吗?” “哼,你在哪里我都能看见,就你穿的……戴的……那一身。” “咳,黎韶,你别老坐在树上,本君仰头说话难受。”花雁随揉了揉脖子,恨恨地想,为什么花府的参天大树这么多? 黎韶唰的一声跳下来,十分俊逸。 “花府真无聊。”黎韶开口。 “……” “你更无聊。” “什么?”花雁随差点跳了起来。 “一天三餐,一餐三碗,吃完早饭,去账房,先查账,后听底下人汇报生意,然后吩咐一堆事。人都走完了,吃中午饭。午饭过后,你还是睡觉,睡醒之后,开始琢磨上一个半时辰。吃晚上,洗澡,睡觉。” 花雁随反唇相讥:“那你呢?你不也一样?每天跟着我,更没意思。” 黎韶脸色一变: “谁愿意跟着你,还不是、还不是……” “是什么?不是什么?不愿意跟着你还跟着,什么原因,你说呀。 ” 花雁随叉着腰凑上前做凶巴巴的样子,浑身的珠玉叮当作响,“哼!肯定是因为……” 被他这一激,黎韶气得够呛,后退了一步,手指一拽拽住了花雁随胸口的玉珠串子,把他一下子拽得踉跄了一下。 花雁随差点跌倒在地。 吓了一大跳。 黎韶没有用劲,也没有松手,鄙夷地一勾嘴角,慢悠悠:“因为我要挣工钱。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哼,别以为本君不知道。 花雁随拍了拍他的手:“松开松开,瑶海的胭脂贝蕴出的冰夜明珠。” 黎韶不放,反而更拽到跟前,勾嘴一笑。 黎韶不拘小节,衣着随意,风一吹,将他本就系得松松的袍子瞬时吹开,露出肌肉匀称的胸膛。花雁随眼睛一转,伸手就摸了一把黎韶的肌肉——柔韧有弹性,手感不错。 啪! 黎韶无语:“你……” 花雁随摸着手背笑嘻嘻地说:“不错,很结实,练武的就不一样。” 黎韶把衣裳随意一系:“那是。” “有人夸过?”花雁随追上前好奇地问。 “当然。” “有人摸过没?” “有,很多。”望着花雁随八卦到猥琐的表情,黎韶嘴角一抽:“下至八岁上至八十,但没有一个摸得像你这么猥琐的。 黎韶是游侠——待商榷——难免有点侠气,言行都随性。两天之后终于呆不住了:“花君,你为什么不出门走走呢,憋在花府不郁闷吗?” 怎么会郁闷,泱泱花府百余里,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黎韶一笑:“连喝花酒的地方都没有。” “要什么酒,让侍女给你拿就是。”花雁随很大方地说,在他看来,谁蔑视花府,谁就是蔑视他,岂能让区区一个游侠小瞧了? “花酒,不在酒,在花。” “花?你要什么花?花府的南苑有一处专门种各种花,随意采就是。” “你没喝过花酒?”黎韶脸色古怪。 将花酒的意思一说。 花雁随瞬时茫然,支手凝眉深思片刻,而后正色说:“你说得对,花府还欠一个青楼。” 黎韶一口血差点喷出。 “你别急,我让管家即可去找些人来,不出一天给你弄出喝花酒的地方,保管京城的青楼也比不上的奢豪。”花雁随信心满满,他是没进过京城的花街柳巷,但凭他对京城的印象,无非如此。 “我就是憋得慌!”看来婉言没用。 憋得慌?花雁随的目光不怀好意地停在黎韶那个地方:“连一天都忍不住了?” “得得,别瞎想,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你随意走嘛。”花雁随大方地说,心想最好朝前走,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出花府走出百司镇走出大夷州从此青山绿水江湖不见! 黎韶摆摆手:“我是你的贴身护卫,怎么能随便走。” 不,你真的不需要这么贴身这么忠诚。花雁随摇了摇头,打死不出门。黎韶见劝不动,坐一边发呆去了。 秋日生意极好,布匹是,矿石更是。花雁随不出门,只在勤俭楼处理专门事务,所以每天来向他求指示的属下络绎不绝。听完了要询,询完了要决定,决定完了还要处理些琐事,十分忙碌。 待日落时分,走出楼里,只见黎韶又挂在树上了。大约无聊得睡着了吧,花雁随没惊扰他,自行走过去了,出了院门没两步,后头,黎韶已经跟上了,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你若想出去,百司镇也有许多有趣的地方。” 黎韶摇了摇头。 花雁随一直不习惯别人带刀带枪的在自己跟前晃悠,也不习惯与人靠得太近。自打黎韶贴上来之后,天天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熟悉了。人一熟悉心就发软:“我陪你去花府最高的地方,看看百司镇的全景,怎么样?” “观云阁?得走到后半夜去吧?”黎韶道,“你从不骑马?” “坐花车去?” 黎韶立刻说:“有我在,坐什么花车,牵马过来。” 看着高头大马,红马还不耐烦地嘶嘶甩蹄,花雁随心里犯嘀咕,说道:“要不,你骑马,我坐花车,也一样快!” 黎韶不由分说将他拦腰抱住。 第三章:难得这么……的一晚 一个眩晕,天昏地暗。 恍过神来已经坐在马背上了,花雁随惊出一身冷汗,怒目:“给我轻点!” 黎韶笑得开怀,从背后搂住了花雁随的腰,贴得紧紧的:“没事,有我在还能伤了你?”一执缰绳,红马飞奔而出,快如闪电。 不多时到了观云阁。 马停下了,花雁随颠簸的心还没按回去。黎韶大手一揽,将他抱下,大不咧咧地拴马去了。回来故作讶异地说:“花君,脸色怎么这差,刚才我明明护得很紧啊。” 瞪了他一眼,花雁随揉揉发颤的腿,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去看吧,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看的了。” 黎韶嘻嘻地笑,笑完,生拉硬拽,愣是把花雁随拖上了观云阁。 居高临下,万家灯火一览无遗。 花府的格局也尽在眼底,南边是观景好去处;西边花府所有侍从护卫仆人匠人的居所;北边是待客之地;东边一隅,才是花雁随经常起居的地方。 花府比他出生时大了好几倍,这均是他的功劳。 清风袭来,秋气高爽,花雁随的惊悸也一点一点消去,心情大为愉悦。 忽然,听见咕咕两声传来,花雁随郁闷了,光顾着出来竟然忘记了吃饭,到底是继续观景呢还是去吃饭呢? 犹豫之际,黎韶魔术般拿出一盒蔓越橘酥:“花君,吃吧。” 你是故意的吧? “是不是早就想把我拐到这里来了?” “是你自己要来的!” “哼!反正你是早就想和我呆到没人的地方,对吧?要不怎么连吃的都备好了?我就说你为什么非要当我的侍卫……” “爱吃不吃!”黎韶飞快把酥点收回。 哪能不吃,花雁随捻出一块,放入口中:好吃,比平常更好吃!黎韶看他把橘酥一扫而光,笑了一笑:“你别总是憋在花府,元奚国的大好山水都白白浪费了。” 观云阁有三层楼,顶楼是赏景,一楼是待客,二楼有个房间,可供宿夜。 很快,花雁随扶着额头:“累了,我先去暂歇一下。” 那个房间布饰柔软,十分舒适,花雁随躺在花床上,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听见黎韶在叫他,声音不小:“花君……” 花雁随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黎韶用手指戳了戳他:“花君……” 不理。 只听见黎韶将帐子挂起,坐在床沿,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似乎思量了许久,把鞋子脱了,轻手轻脚与花雁随并肩躺着,喃喃:“花君……你,真的睡着了吗……” 这厮想干什么? 装死,依旧装死,花雁随把手握紧了! 呼吸,呼吸,呼吸。 黎韶翻了一个身,将花雁随抱住了! ……抱住了,他竟然……他竟敢……他竟然敢这么无耻!花雁随如晴天霹雳,霹得不知所以,微微动了一下。黎韶一滞,却没有松手,反而贴得更紧了,手本横在花雁随的胸膛,慢慢滑到腰际。 又不滑了。 等了好大会儿,浅浅的鼾声起了。 花雁随的心啪哒一声下来了,偷偷睁了一下眼,见黎韶闭着双眼,睫毛长长的,睡得正香,鼻子高挺,嘴唇微翘,亦是很俊朗的一个人。 什么毛病? 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花雁随忽然笑了,黎韶果然是很倾慕自己,不然,也不会想尽办法和自己亲近。 其实吧,被人喜欢、被人仰慕的感觉真是不错。别人都没这么大胆,挺好。花雁随闭上眼睛,微微侧过身,大大方方伸出手也抱住了黎韶,舒舒服服睡着了。 清秋,微凉。 一缕阳光从窗子照进来,花雁随揉了揉眼睛。黎韶坐在门槛上,转头,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醒了?该回你的东府了!” 花雁随慵懒地将珠宝挂回身上。 白日里的观云阁景色更佳,忽然间不想回东府了,花雁随又揉了揉额头。 黎韶问:“你头疼吗?” 神色有点紧张。 花雁随一笑,狡黠按着太阳穴:“没有,难得睡得这么舒服的一晚上。”一边说,一边将昨天压根儿没吃的橘酥悄悄塞到床下去。 原以为黎韶还会有什么动静,谁知连续两天,他竟然都没有提出要走走,花雁随耐不住:“黎韶,你不是要出府吗?” “你又不出,我出去干什么。”黎韶转着飞刀。 心底挣扎了好大一会儿:“你的武艺当真那么厉害?能把我护住吗?” 黎韶挑起双眉:“试试?” 于是,一年都出不了一次花府的花雁随,决定出一次——话说,又不是没出过,只不过懒得出而已。作为难得一次出门的机会,花雁随自然更是得好好收拾。侍女为他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正准备为他戴上头饰。 黎韶走进来:“我为花君装束吧。” 侍女瞪大了眼睛,花雁随饶有兴致:“你也会给人装扮?”你都把自己打扮成只比乞丐好一点儿,还会替别人打扮? 一旁的侍女很知趣地离开了。 黎韶指着花雁随身上那件华丽的长袍说道:“脱了!” 脱……?你确定? 花雁随眉毛纠成一团,十分纠结。 黎韶吹了一记轻哨,皱着眉,拨开排满一屋的衣服,最后掂出一件最为素朴的宝蓝色衣裳,扔到床上:“就这件!” 花雁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黎韶斜眼:“脱了,穿上这件。” “太寒酸。” “这还寒酸?比我穿的繁复多了!”黎韶不解。这件说是素朴,也就是在花雁随的一堆花衣服中显得素朴而已,放在普通人的衣物里,只那丝质的衣裳透出的华丽光泽都叫人瞩目。 花雁随斜眼看他。 什么话没说,但那眼神就是彻头彻尾的鄙夷,把黎韶激怒了:“你脱是不脱!” 不脱! 黎韶上前一步,干脆、果断、利落地揪着花雁随的袍子往下一扯,撕拉一声,袍子应声扯裂了,裂得很彻底,从衣领一路裂到腰际,春光,无一遗漏。 两人震惊了,黎韶松开手,郁卒地说:“花君,我就是想帮你脱个衣服,太不结实了!” 到底多结实的衣服,才能经得起你的一撕? 第四章:要的不是风华绝代 “一件衣裳而已。”花雁随很大度地说,“不要紧,本君的绫罗绸缎十辈子都穿不完,尽管撕,哪件不爽撕哪件!” 黎韶嘴角一抽,不再吭声了,默默转身要出去。 花雁随纳闷地拽住了他,刚才还激情澎湃让自己脱,现如今被脱成光溜溜的模样,他却要走,半路溜号是要怎么地?管杀不管埋? “再挑件不寒酸的。” “花君穿哪一件都风华绝代。”黎韶扔下这句,扬长而出。 直把花雁随气得想用珠宝砸晕他。 以本君的丰姿,要的不是风华绝代,要的是更风华、更绝代、更艳惊四座光芒万丈! 花雁随气呼呼地挑了一件最亮眼的穿上,依旧把那些珠宝挂上,戴到头发上的珠玉时却为难了,头发上的可不是能随意固定的。 太过知趣的侍女竟然还没过来,花雁随一咬牙,把珠玉往头发上一缀,铜镜里一看,摇摇晃晃也挺好看的,得意洋洋地出了门。可惜没走两步,感觉头上的珠玉串斜了,花雁随偏了偏头,试图让珠玉平衡一下并顺势垂下来。珠玉滑溜溜的,不是倒过这边,就是倒向那边,总之不顺他的意。 黎韶已闭目了好一会儿,听见响声,眯眼看了一看。 上前。 面对面。 凝目花雁随的脸庞,黎韶蓦然伸出手,提他将头发上的珠玉扶了一扶、颈弯间的冰翠链理了一理、冰丝袍子顺了一顺,而后才满意地调笑:“花君,没有侍女怕是活不下去的。” 你就爱过个嘴瘾。 花雁随撇嘴:“本君这个打扮可还好?不会丢人吧?” 黎韶哑然失笑,顺口答道:“天下的人都丢完了,也不会轮到花君的。再者就这打扮,也看不清人,还谈什么丢。” 调皮。 但本君就爱听。 这就要出门去? 花雁随站在花车前,忽然心生退意。 百司镇最好的地方是哪里?花府!既然花府这么好,何必苦苦出外去寻风景呢?且泱泱百里大花府,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要洲有洲,随便走哪都可以散心嘛。这么一想,便觉得出府散心这主意特傻气。花雁随扭头看黎韶,黎韶一双眸子也看他。 对视了一会儿。 “花君,有黎韶在,无需任何担心的!” 花雁随忽然觉得胸闷气短,兴致全无,遂扶着额头道:“本君今天头疼,改日出门吧,改日!” “花君是害怕出门吗?”黎韶一把拽住他,面露嘲笑。 花雁随怒:“胡说!” “若不是,怎么会整天呆花府呢?花府大又怎么着,就算皇帝,也是会出皇宫微服私访的。”黎韶理直气壮地说,一张鄙视到不行的脸。 “花府比皇宫大。” 黎韶扣住他的手,语气蓦然放缓:“花君,我比御前带刀侍卫厉害得多。” 花雁随斜眼。 “真的。”黎韶力摆事实,“当年我拿了皇帝的玉玺,百余名侍卫围追堵截,最后也没把我怎么着。” 你还是个江洋大盗?跨远一步,花雁随上下打量:“你看中了花府什么,本君叫人打包恭恭敬敬给送过去,你实在不需要亲自来拿!” 黎韶好笑,抱手道:“哼,陪我出去一趟,就告诉你。” 猫就九条命,也得给好奇害死。花雁随深谙此道,断然摇头:“那请你继续憋着吧。” 黎韶拐住他的手臂:“真不出去啦?” “不出!”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出就不出……诶,诶,诶诶诶,我的腰,我的腿……花雁随一个眩晕,恍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树冠上,惊魂未定地抓紧树干,焦急地喊:“黎韶,你这个……混蛋!让我下去!” 黎韶逍遥地站在树干上,故意踩了踩树枝。 树枝哗啦啦胡乱摇摆,浑身珠玉串叮叮铛铛乱响,花雁随又气又惊:“黎韶你个混蛋,你个王八蛋,快弄我下去!” 他越怒,黎韶笑得越开心踩得更来劲。 树枝来回荡,花雁随差点扑在树干上了,头上的一串珠玉摇啊摇啊哧溜一下滑落。黎韶眼疾手快,飘然飞下,手指一绕,那珠串就已环在他手中,悠悠地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仰头一笑,格外小人得志的得意。 花雁随气得七窍生烟。 黎韶还没放过他,笑着侧头问:“花君还相信黎韶的本事吗?” 相信,相信,相信你个王八蛋我就不是花雁随了。 眼看就要吐了。 等双脚落地并终于能直起腰时,花雁随望了黎韶一眼,二话不说,转身走向寝院留雁居。黎韶跟在背后,还在戏谑:“花君?怎么不说话?生气啦?要不要黎韶……” 花雁随没回头,只说了一句:“你给我滚!” 背后忽然安静了。 不管头上的珠玉哗啦啦往下掉了一地,花雁随一口气跑回了留雁居,愤然把大门关上了,砰的一声山响,门边的红枫叶都被震落了许多,手上两个翡翠镯子在猛烈撞击中啪啪的碎了。直把侍女们吓得花容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风雨大作。 刚刚洗过头,卷卷长发还是湿漉漉的,花雁随笔直笔直地趴在床上,脸深深埋在枕巾里头。没多久,很轻的脚步声走来,停在了旁边。踯躅了一会儿,一连串珠玉相互摩擦的声音,清脆清脆的落在脸旁,可恶的、试探的、熟悉的声音传来:“咳,花君,睡了吗?我把你掉的珠宝捡回来了!” 不理。继续埋脸。 黎韶坐在床沿挠了挠头发,第一次露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尴尬,半天才摸了摸花雁随湿湿的卷发,指尖绕了一绕卷卷的发梢:“我不知道,我以为你……跟小孩一样,别生气了。” 尾音轻挑,还满不在乎一样。 花雁随愤怒扭头:“王八蛋,这辈子你别落到本君手里!” 黎韶一愣,忍俊不禁,忽而爆笑:“花雁随,你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变!” 第五章:好歹是个伴 什么? 花雁随蓦然翻过来,起身瞪他。 黎韶双手撑床,倾身向前,几乎凑到他的脸上,吹着他的额头发丝暧昧地说:“小随随,你竟然把我忘了,真是太伤心了。” 小随随? 回忆如风驰电掣。 灵光一闪,伤心你还要笑不笑的死样子?花雁随蓦然指着黎韶:“是你!” “想起来啦?” 何止!何止是想起来了! 那种见一次就想要揍一次的冲动也起来了,花雁随二话没说一拳头挥过去,擦过黎韶的脸,黎韶轻轻松松地接住他的拳头,顺势搂住他的肩膀一起倒在床上:“你可说过,一辈子都不忘了我!” 花雁随恨得咬牙切齿:“还敢说!” “谁混蛋,找你来了你却‘对面不相识’,该愤怒的应该是我啊!”黎韶嬉闹似的将他的手脚压得死死的。 往事不堪回首。 花雁随一边挣扎一边狼狈回首:原来是这个王八蛋小子。那年花雁随还不到九岁,中元节,他和父母去扫墓。先祖的墓地离得极远,在一座高高的山上。花家做什么都要讲排场,只扫墓及修葺一番都足足花了七天时间。在这无聊的七天里,他遇见了黎韶——那时,他是一个叫黎黎的混蛋小孩,满脸的泥巴,拿一把破剑就爱划他的新衣裳,每每把花雁随追得无处可逃。 气不打一处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怒着说着,说着怒着,花雁随拼了全身力气掐上去,把黎韶浑身挠了个遍。偷个空,花雁随狠狠捏住了黎韶的脸:“你个小王八蛋,还敢来欺负我!” 黎韶乐不可支,就势在床上打起了滚。头发都纠缠在了一起,越闹还越亲切,花雁随挠够了,也玩得浑身没有力气,倒在床上,呼呼喘气,胸膛起起伏伏:“哼!累了!改天和你算账,本君还没掐够本!” 明明还有十分力气的黎韶笑了:“我也累了。” 花雁随质疑看他。 刚说完累,黎韶就真的闭上了眼睛,头一歪,鼾声就起了——真是神一样的男人。 明明手还压着自己的腰呢。 花雁随趁机把他的脸往两边拉了一拉,黎韶惊醒,只笑了一笑又睡死过去了。报复完毕,花雁随心情大爽,被子一拽,两条腿大大方方地揣在黎韶的肚子上:“睡吧!小兔崽子!” 高楼画角,秋光清凝。 今天格外热闹,正值八月十五,六个总管都从各地回来了,花雁随自然是好好奖赏一番,吩咐要事之后,安排一起吃了个极尽奢侈的百蟹宴。秋日里蟹个大味美更兼百种滋味:清甜、油润、香辣,总之味道绝佳。吮吸之后花雁随意犹未尽,吩咐厨子再做几份。 总管们少不了纷纷敬上好酒,觥筹交错下来,花雁随两颊生红。 待筵席完了,已近子夜。 花雁随敞开衣裳,半躺床上,不多时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抬了抬眼皮,酒气氤氲地说:“黎大少侠,怎么一天都不见你?” “你们吃得好玩得好,我跑出来吓人啊?” 花雁随从床边拿出一个雕花食盒:“给你的。” 黎韶打开,第一层是醉蟹、第二层是膏蟹、第三层是汤蟹,说不出什么做法,总之色香俱全,极为精致。食盒上搁了两双筷子,食盒旁还有一壶酒。 谁知黎韶原封不动盖上了,懒懒地说:“吃饱了。” 稀奇了。 花雁随纳闷:“当真不吃?” 黎韶双手抱心前,面带不屑:“自从尝过七十八湖的湖蟹,再吃任何蟹都味同嚼蜡。”七十八湖,在国之最西南,距百司几万里了。 矫情!好心全当驴肝肺! 花雁随带着七分酒气三分生气,顺手把食盒一推,和衣闭目。 黎韶没趣,转身要走。 “本君特地叫厨子给你做的。”花雁随在背后幽幽地说。 黎韶脚步一停。 “要觉得比不上七十八湖的,就直接扔了。”三分生气,七分赌气。 黎韶笑了一笑,如花雁随所愿,把食盒又打开了,用筷子戳了戳蟹丝,叹道:“这么精细的做法,果然绝了,我拿出去吃。” 不等花雁随开口,他已经消失了踪影。 清风徐徐,花雁随的手臂凉凉的。 黎韶很快吃完又回来了。 花雁随指着花雕酒道:“这酒配蟹,最是美味,你们游侠不是最喜欢一边喝酒一边大快朵颐么?” 黎韶却不喝。 只站着。 不喝就不勉强,至少螃蟹的情领了。花雁随抬起软软的手拍拍竹床边沿:“睡吧,这个凉快。”虽说八月天气已是够凉了。 黎韶终于没客气,鞋子一脱外衣一解,纳头就睡。 望着天上圆月一轮,花雁随感慨:“黎韶,以往的逢年过节,都是别人团圆本君孤单的时候。你虽然挺让人烦的,好歹是个伴。” 黎韶没吭声。 花雁随支起手,发现黎韶又睡过去了。花雁随饶有兴致地拨拨他的眉毛,捏捏他的鼻子。 黎韶只是勉强睁眼,把他的手捉住放在心口前,嘟囔一声:“睡吧,别动,我困得一点儿力气都没了。” 次日,花雁随竟然没见到黎韶,尝试着高声喊:“黎韶?黎韶?” 没人应答,他生气地一跺脚,随便指着一棵树说:“不是说随身保护嘛,喊破喉咙都没人答应,要你有什么用!” “现在又没危险。” 花雁随看着身后的黎韶,眼圈好似有一圈发黑:“你不舒服?” “一天到晚憋在府里,能舒服得了?”黎韶没好气,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怎么,珠宝又换了,累不累。” 不止是珠宝换了,还在鬓间插了一朵硕大的红色山茶花。 花雁随兴致勃勃解释:“马上就转冬了,阴盛阳衰,需换些暖心益气的玉石。你是觉得以前的好看呢,还是现在的好看?这朵山茶怎么样,有没有倍加增色呢?” 黎韶喃喃:“老鸨才带这么大的。” 哼!你是嫉妒! 就算是老鸨,也绝寻不着本君这么势大的!本君要是当老鸨,准保也是天下第一兴盛的青楼老鸨! “黎韶,本君想出去!” 黎韶眼睛一亮又质疑:“真的?” “本君想看看老鸨有没有本君戴得好看。”花雁随十分倨傲。 黎韶当即笑喷! 第六章:出了花府,本君就掉价了 一提出府,黎韶立刻神采奕奕。 花雁随腹诽:就跟猫到了春天一样,恨不能立刻跳出花府的高墙,不让出就挠墙,挠得大家都心慌慌。 慢吞吞地整理着身上的华饰:“你是跟本君一起坐花车呢,还是本君坐,你走?” 黎韶皱眉:“花车花车又是花车,坐花车怎么玩?” 花雁随为难。 “难道还不信我么?”黎韶薄怒,将手横在花雁随跟前不让他上,“我走遍元奚国大江南北,都没丢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百司镇,能丢?大不了我拉着你寸步不离,行了吧?” 花雁随还在扭捏,黎韶二话没说拉起他的手,就直往府外走去。 十分霸道。 花雁随差点跌倒了,身上的稀世宝石绊在了黎韶身上,叮当作响,不情不愿,一边走一边忙不迭整理身上串串珠宝。 黎韶忍了又忍:“花府的侍女好本事!我打出生,就没见过谁能往身上挂这多东西!” 那是,天底下有几家能富如花家! 出了花府,是整洁无比的石板路,秋色银杏树飘落一地。 花雁随眨了眨眼睛——真是数年如一日,百司镇的景色都没有变过。他并非绝对不出花府,只是少而已,比如上次温泉。 护卫见了花雁随,个个惊得舌头都缩不回去。 更别说路上百姓个个目光如炬。 烧得花雁随浑身舒畅。 黎韶是什么人,游侠本性,横行于世无所顾及。竟然都耐不住唰唰如刀的“热情”目光。 走了半盏茶的功夫,黎韶靠得近了一些,手腕悄然抖了两下,让花雁随的宽袖顺顺垂落,将二人牢牢牵在一起的手罩住了:“花君,你想去哪里?” 声音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温柔? 果然是因为出府吗? 花雁随微微笑,凝视黎韶,声音倏然甜腻:“黎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喝花酒也可以,看看老鸨也可以,只和本君牵着手也可以。” 黎韶抖落一身疙瘩:“花酒不成,花魁们会把你吃了的。” “你不是武功盖世吗?” “她们的厉害,在功夫之外。”黎韶理直气壮,“红酥手,黄藤酒,三下两下你就走不动路了。我武功再厉害,也不能保证把你这只大肥羊完好无损的捞出来。” 花雁随嗤笑:“那是你!没有一点儿定力。” 说罢,故意掐了掐黎韶的手指节。 黎韶目不斜视。 风头太劲,黎韶挑了一些小街小巷走,纵然如此,还是有人好奇尾随。黎韶忍无可忍,找了一处石凳坐下,直言:“雁随,戴这多珠宝累不累,我替你拿着!” 这直呼其名、这口气、这石凳的待遇……出了花府本君就掉身份了。 花雁随撇撇嘴:“不好看吗?” “好、好看的珠宝经不起风吹日晒,我帮你摘下来吧……” “不行!” 光天化日之下,花雁随如此斩钉截铁。黎韶弯下腰,擅自将花雁随的脚踝捏住,想强行帮他把翠色沁红的脚环褪下来。花雁随立刻哇哇大叫吓唬他。 黎韶好气又好笑,目光忽然一转,松开手,看向别处。 那边,一个雪衣男子,也望着他们。 黎韶倏然凝神。 这怎么行,你都没有这么发痴地看过本君!花雁随不满,推了一把:“黎韶,看什么看,你这么看人很失礼啊。你这种直视就是挑衅,小心他……” 男子却冲黎韶莞然一笑。 花雁随怒,脚一踹,起身拂袖而去。 黎韶好笑将他按回故意逗:“你不觉得这位男子没有杂七杂八的修饰,让人一见就赏心悦目么?” “惨白惨白的有什么好!”坚决不咬钩! 黎韶笑而不语。 说话间,雪衣男子朝他们款步走来。头上唯一根雪簪而已,真的是一身雪白,仅在下摆处有竹叶花纹滚边,面容俊朗,一对桃花眼含笑:“竟然能在此遇见花君,真是荣幸。” 花雁随转怒为喜。 得意地瞅了黎韶一眼,而后不动声色坐直,将男子自上而下打量一番,声音变得沉稳:“原来是子洲。” “花君好记性,自上次得见花君,已七年有余了。” 裴子洲,是花雁随属下一裴姓总管的长子。父亲是商贾,儿子却是饱读诗书的秀才。裴子洲年二十三,据说琴棋书画诗酒花无所不能。会遇上他也非意外,裴府就在附近呢。 见他说话得体也听得舒服,花雁随琢磨着要不要让他坐下,慢慢聊呢。 裴子洲转向黎韶:“少侠甚是面生,不知贵姓?” 黎韶还没回答,花雁随微昂头,沉色,缓声道:“黎韶是本君的挚友,才到百司镇,近日在花府小住。”那不怒自威的语调,与在黎韶面前截然不同。 烦人的裴子洲还要问。 花雁随起身,傲气十足地说:“黎韶,今天天气难得清爽,咱们再去走走,叙叙旧,不要辜负了大好秋光。”说罢,拽起黎韶的手,冲裴子洲微一点头,迈着坚定的步子,走了。 这就,走了? 黎韶忍俊不禁:“架子端得好厉害。” 哼! 这种迂腐书生,纠纠缠缠起来最是吓人,还不如生意人爽利呢。花雁随回头瞅了一眼,裴子洲还站在原地,手里拿一把雪色折扇——做作!夏日的棉被、秋后的团扇,都是用不上的东西! “七年不见,你都还记得他?” “哼!本君天资过人,过目不忘!不要说他是花府脂粉生意的总管的长子,就是裴子洲的叔父的女婿家上个月才出世的二小子——但凡见过一面本君都记得!” “去——那你怎么都不记得我?” 花雁随斜了他一眼:“除了骗我就是骗我,谁想记得你?” 黎韶骇笑:“谁骗你啊!” 懒得解释。 花雁随飞步快走,哪管什么秋色如锦织,赶紧把裴子洲甩得远远的才好!谁想才是疾步快走了一小段路,手上蓦然一重,花雁随回头一看,黎韶正弯腰下蹲,眉毛鼻子揪在了一起。 花雁随赶紧抱住了他:“黎韶,怎么了?” 黎韶忽然哈哈大笑,腰板挺得直直的:“能有什么事,吓唬你的!” 花雁随大怒:“回府!” 第七章:惊艳惊艳 出府磨磨蹭蹭,回府快如闪电。 出去一趟,越发觉得花府可亲可爱:秋色更繁,南园中有万朵秋菊簇叶,个中有诸多名贵品种。 “在府里赏菊花也好。” 黎韶打着哈欠:“泞州城白府有一种雾菊,飘渺如云雾,终日凝露,那才叫一个惊艳呢!” 泞州城,距百司镇数千里。 总之就是别处的好! 花雁随气结,愤然道:“惊艳惊艳,本君今天让你更惊一次!” 大声叫来侍女。 花雁随单手霸气一挥:“吩咐五味楼,煲菊花汤、熬菊花粥、凉拌菊花苞、清蒸菊花鸡,做出一百道菊花菜,剩下的全部折了做成菊花干、菊花糕、菊花茶、菊花精、菊花清凉枕!” 侍女瞪大了眼睛。 难为花府的厨子无所不能,晚餐愣是做出了一顿焚琴煮鹤的菊花筵。长长的玉桌上,摆了百十盏小碟子,五颜六色,各类菊花,叫人瞠目结舌。 花雁随得意洋洋,脸都快扬上天了:“黎韶,你看这一顿,比那什么破泞州城的,如何?” 黎韶默默地扒着白饭。 洗完澡就睡。 床上已经摆了整齐的两个菊花枕,清香扑鼻。花雁随抱着枕头:“黎韶,今天可把本君累着了,尤其是脖子,快给揉一揉,揉揉,揉揉揉。” 黎韶哈欠连连:“揉什么揉,睡一觉就好。” 花雁随推给他一个枕头:“看这样子,你比本君还累啊!” “人一闲,浑身的劲头都没了,能不累?早点睡!”黎韶倒在枕头上,拉上被子,很眷恋地蹭了又蹭,“被子真舒服。说起来,花府别的都累得慌,就这床和这被子叫人喜欢得不行。” 花雁随起身,点了一支菊花香烛。 回头见黎韶又已入睡,遂轻声上床,靠着床沿坐了一会儿。 窗外下起雨来,打在芭蕉之上,噼里啪啦的。花雁随思绪万千,乱了一阵子,将手放在黎韶的额头,果然冰凉。钻进被窝,抱了抱黎韶的腰,被子很柔软,腰很柔韧,刚刚好:“黎韶,冷吗?” 黎韶喃喃:“不。” 说罢,黎韶的眼皮似要睁开,终于还是耷拉下去。 花雁随贴紧了一些,胸口贴胸口,腿缠着腿,紧了紧了,呼吸蓦然变得紧促——跟抽风了一样乱蹦,蹦得连嗵嗵直响,在胸腔里都快有回音了。花雁随一边鄙视自己,一边自我安慰,嘟囔:“不是飞檐走壁的游侠吗?还怕冷了?让你别出去别出去,还非要出去,找罪受!” 黎韶努力睁开眼,睡眼迷蒙:“你,不懂!” 哼!谁不懂! 要不是因为你死活缠上来,本君才不管你会不会凉不凉着、饿没饿着呢!既然已经好心收留这个吃了上顿不管下顿的游侠,还是管一管吧。再者,风寒之病,也是会传染的,何况是一张床上。 想了一想,花雁随把薄薄的寝衣脱下,光着上身艰难地等着。 果然,仿佛被温暖吸引一般,黎韶往前蹭了一蹭,伸出手也抱住了花雁随的腰。一个人凉,两个人烧,都是会让人发病的不正常。 其实吧,中秋时节,也没有冷到需要彼此温度来取暖的地步 “黎韶,黎韶。”花雁随低声唤着。 一遍一遍,很轻很轻,像念经一样,直把黎韶唤得更加昏昏入睡,一开始还答应,后来完全不予理会,早梦到周公老家去了,甚至用手推一推,掐一掐,连眼皮不带动的。 真是没有办法。 花雁随点了点黎韶的嘴唇,颐指气使:“黎韶,本君不喜欢被衣服垫着的感觉,睡着不舒服,脱了!” 黎韶没反应。 “你要是坚持不脱,就别怪本君不客气。” 黎韶一动没动。 花雁随手指一勾,解开了黎韶的腰带,柔软的白寝衣慢慢地散开了,蜜色的肌肤柔韧如丝——花府所有的绸缎,也没有一种比得上这种手感,像会被吸住一样,摸一下,还想再摸第二下,一寸一寸抚摩过去,像品味最上乘的绸料。 摸了上面,还想摸下面。 猥琐吗? 很正大光明地摸,而且黎韶也没说不愿意,所以,两厢情愿的事……呃…… 花雁随看着黎韶蓦然睁开的双眼。 语塞。 黎韶只是睁着,像看又不像看,非常空洞的茫然。 花雁随定下心来,理直气壮地说:“黎韶,你的衣服太硬,把本君的皮肤都蹭伤了,本君好心帮你脱了。”说罢,伸出胳膊,暗里狠劲掐出一道红印子,看着十分可怜。 黎韶吐了一口气,什么没说,缓缓闭上了眼。 眼睁睁看十五的月亮走到了十六的子夜,再怎么动手动脚黎韶都一动不动时,花雁随才又紧紧抱住了黎韶的腰,将脸埋在黎韶的脖子上,像毛绒狗一样蹭了又蹭。很舒服,很舒服,虽然白天总是把自己气得七窍生烟,安安静静的时候,是一寸都不想离开的舒服。 甚至,还想亲一亲那翘起的嘴角。 轻轻一点,迅速挪开。 夜晚如此静谧,静谧到黎韶匀称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就这样抱着,在暗夜里睁大了眼睛抱着,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是很久很久。 花雁随扣紧了黎韶的腰,缠紧了他的腿,猛然一翻。 花雁随在下。 黎韶在上,端端正正覆在花雁随身上,头部趴在花雁随的肩膀上,鼾声依旧,丝毫没有影响睡意。 真是,重啊! 虽然重,但并不想推开。 花雁随将黎韶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做出纠缠的样子,而后闭上眼睛。 次日清晨,脚边一动,花雁随惊醒,没立刻睁开眼。 感觉黎韶唰的一身翻下去。 像受了惊讶一样。 而后沉默。花雁随偷偷睁开一只眼,看见黎韶单手撑在被上,又茫然又窘迫,白寝衣闲闲地散开,匀亭骨骼之上的肌肉起伏恰到好处——白日里看,比夜里看更让人嫉妒。 感知到目光,黎韶扫过。 花雁随立刻闭上眼。 黎韶很快镇定下来悠悠道:“花君,不要装睡了,该起床了!” 花雁随迅速翻身,把脸埋在菊花枕里,不好意思再看他。不止是衣冠不整,还各自赤裸半身的绮丽清晨,无论怎么说、怎么想都是太暧昧了。 可是,满满的幸福是怎么回事? 花雁随偷偷地屈起食指和中指,偷偷地、艰难地在被子上行走,一小步一小步,眼看就要够到黎韶的小指,马上可以勾上去了。 黎韶咳了一声,打破宁静。 “雁随,我独睡惯了,晚上睡觉不老实,没想到……咳,我不是有意的。” 花雁随唔了一声,慵懒地说:“本君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 黎韶下定决心一样说:“雁随,其实,我这次来你花府,是有目的的。”。 唔! 扫兴!无利不起早,本君当然知道你是有目的的!可犯得着非要现在这种时候说吗?花雁随愤愤地翻了个身,脸朝上,仰望有点窘迫但依旧衣着不羁的黎韶,硬邦邦地问:“什么目的!” “我很穷!” 知道,十侠九穷。 “但我需要……咳……很多……珠宝。”黎韶苦恼地说,也不看花雁随,“本来是想来花府偷一些,又觉得,都是老朋友了,不打个招呼不厚道。” 打了招呼也不厚道! 花雁随怒视。 第八章:十侠九穷 偷都好意思说出口,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花雁随怒目以对:“这个招呼,你可以不打。” 黎韶立刻跳下床:“哦,当我没说。” 这么干脆利落? “去哪?” “从哪来,到哪去。” 哼,还能回到你娘胎里不?你们这些游侠,说得正大光明,晚上就来偷了,说不定还顺走些别的什么,不如,当面打发了,显得大方还绝了后患。花雁随鼓了鼓脸颊,气呼呼地说:“算借还是算给啊!” “……借!” 借?花雁随披上衣服,警惕地问:“什么时候还?” “三个月……九个月……顶多一年。” 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没谱的。 “借了干什么用?讨好小情儿?没听说哪个花魁专喜欢珠宝的啊!”花雁随瞥了一眼黎韶,他的嘴巴抿得紧紧的,显然是没打算说。 不说拉倒,听了还烦。 “一年不还,本君可就按三分利驴打滚了。”花雁随慢悠悠地穿鞋,慢悠悠地走到古镜边梳了梳长发。 一梳子梳不到头,微卷的长发纠缠到了一起。 太慢了。 黎韶不耐烦了,拿过那玉骨梳,嘟囔说:“麻烦不麻烦,你这种头发就不需要梳,纠成一团就好,反正窝在宝石冠里也看不到。” 抱怨归抱怨,手底还轻。 花雁随支着下巴撑在镜子前,镜子里的黎韶是如此的专注:他一手托起自己的头发,一梳子一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遇到打结的地方也很耐心:一下、两下、三下、梳子顺顺梳过去了。 这样的黎韶。 真让人…… 花雁随出了寝房,进了那个盛满珠宝华服的阁楼里。长长的卷发散开,白色的寝衣难得素雅。 黎韶道:“这就挺好的。” “什么?” “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看的。”黎韶重重地重复着。 花雁随闷闷不乐地挑起珠宝们,这一串瞅瞅,那一卦看看,白了他一眼:“嘴再甜都没用,借了要换啊,地主家也经不起三年借!挑吧,要哪几串?”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黎韶唰的把所有珠宝囊都揽在怀中。 花雁随血脉上飙:“你好狠!” “一次借个够。”黎韶嘻嘻一笑,“我们黎家人最守信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就还给你!” 花雁随捂着心窝,咬牙切齿:“用得着这么多吗?你知道这些珠宝值多少不?一千个织女纺一年才能买一串,你这够一个镇子的十年赋税了!” 黎韶怒目:“又不是不还!” 看看,这是借钱的样子?逼人还债也不过就这么横眉冷对了! 花雁随牙齿都快咬碎。 拿了一个账本,一一写下:瑶海胭脂贝冰夜明珠三串、金丝八宝挂珠圈一个、沁山紫罗兰翡翠冠一顶、白玉松花绿卷云纹玉镯一对……琳琅满目,一一二二数下来,乖乖,不得了,光种类就五十余种,论串论对的话,不下百余个。花雁随咬着牙替他装进了一个梨花木香箱中,一层一层,足足装了两箱子,连驮珠宝箱的白马都累得呼呼直喘气—— 花雁随忍不住跌足叹:“你别学杜十娘都把珠宝沉了啊,别看一堆一堆的,每一样可都是稀世珍宝。” 黎韶忍俊不禁:“花雁随,你吝啬的样子特别好玩!” 滚! 要不是慑于你游侠的银威,才不愿意借呢——再说借,你四海为家,你一出门本君都不知道向哪里要债! 花雁随难得不挂一丝珠宝,站在门前,满脸忧虑:“黎韶,你还会回来吧?” 黎韶笑了。 忽然伸出手摊开手心:一条九丝绦系一块弯月的琼山冰翠佩玉。 花雁随疑惑看黎韶,莫非看不上?这一串可也价值不菲,好吧,不拿还好,省一串是一串! 黎韶落落大方帮他戴在胸前,摆好,满意地说:“你要什么都不戴的话,确实有点儿怪。” 哼! 现在讨好,太迟了! 黎韶,就这么,策马赶着两个大箱子,离开了。 头也不回。 终于没人老在眼前晃悠了,花雁随如释重负,于是开开心心地过回了逍遥日子。 可是,要不怎么说人性本贱,冷了若干年,才热闹了这几天了,花雁随竟然就不习惯一个人了。 比如说吧,老是半夜醒来,摸一摸空空的半边床,心里咯噔一声清醒了,再也睡不着了,数羊没用,泡脚没用,眼睁睁到天亮。 每天从勤俭楼里出来,他就去那菊花园里漫步。 菊花已经全换成了朵朵艳丽的月季花,开得还算烂漫,侍女贴心地泡上一壶菊花茶,品上一口,索然寡味。 还落下了看树的毛病。 闲了没事,花雁随就挨个的站到树下,看看树上有没有挂着那个人。结果当然就是:人肯定是没有的,倒把脖子给拧伤了。郎中来给他按摩,说的是诚惶诚恐,下手可是狠上加狠,花雁随就趴在那凉席上,白眼翻得跟死狗一样直哼哼,最后脖子贴了据说上等的(狗皮膏)药,才算能动弹了。 唯有属下贴心。 总管们、大掌柜们、二掌柜们见花雁随忽然清汤挂面出来了,顿时个个眼睛放亮,乐颠颠地排着队送珠宝过来,琳琅满目,数不胜数,比以前的还璀璨。也有些巴着花家生意的掌柜们,纷纷上门献宝,一时间门庭若市,热闹得不像话。 所以,若说还有什么没变的。 依旧是这一身的珠玉。 就这么,忙忙碌碌,有一天没一天的。 黎韶离开已一月有余了。 九月末,天凉凉的,这天处理完事务,花雁随心里空空落落,掐指一算,四十二天,顿时一股莫名的忧伤涌来,时光如逝呐。花雁随叫出影子护卫赵甲:“本君要去观云阁,你在旁陪着。” 赵甲一本正经道:“赵甲定护卫花君左右,寸步不离。” 花雁随转了个身,赵甲人影就不见了。 说好的寸步不离呢? 怒! “赵甲!人呢!” “在!赵甲一直在!您不是最烦我们出现在眼前吗?我一直暗中护卫的,保准万无一失!”赵甲无辜地闪出,身为影卫,他从来都是鬼影一般的,深怕花君见了要骂。 “今天要出现!” 赵甲肃然,立刻贴了上去。 好吧,出现倒是出现了。花雁随坐在花车里,越看越火大,赵甲骑在马上的样子特别傻,又呆板又无趣,还咧嘴傻乐傻乐的,连个话都不跟本君说——就不知道本君坐腻了花车,还想骑骑大马! 不是所有人,都叫黎韶! 花雁随越想越郁闷,大手一挥:“赵甲,消失!赶紧给本君消失!” 倏的一声。 赵甲消失得无踪无迹。 花雁随火大地爬上了观云阁,看着天上红红火火的一轮落日,更加火冒三丈。好不容易捱到一钩弯月爬上来,却飘了些云翳,寡淡的真没什么看头。俯瞰花府,发现灯火也没那天璀璨,雾气蒙蒙的,看上去很凄凉暗淡——真是的,成何体统,明天就下令再添上千盏灯,黑了就挂上,这么凄凄惨惨像什么话! 转入二楼的待客房间,摸摸帐子,摸摸枕巾,怎么都变得硬邦邦的,全然没有记忆里的柔软。 花雁随一怒。 将被子枕头直接大脚踹下去,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挺尸一样。 有灯烛,偏觉得暗。 还浑身发凉。 花雁随起身呆呆坐了一会儿,想起那天上观云阁的点点滴滴,比如黎韶还给自己带了好吃的——好吧,无视他的包藏祸心,至少他带了。 花雁随将床推开一些,顺着床沿摸下去。果然,那天没吃的、被自己塞到床底下的橘酥,依旧静静地躺在地上。 捡起,吹了吹灰。 闻一闻,嗯,味道是重了点儿。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花雁随将橘酥放入口中,一点儿一点儿嚼了,咽下,每一口都吃得很慢很慢。 橘酥本来该是什么味道的? 又有什么要紧。 酒肉穿肠过,都穿肠过而已! 这样不用愁睡不着了,花雁随静静地躺在床上,很快入睡,睡得人事不省,口水横流。 第九章:不想痊愈 祸不单行。 次日花雁随醒来后有些迷糊,肚子翻天覆地折腾起来,拉了几趟之后,很理所当然地,倒下了。 那个郎中又来了。 白胡子老头,望闻问切后,给花雁随喂了一味药和一碗莲子粥,回头就责备侍女:“怎么能给花君随便吃东西呢?还足足冻了一晚,壮得跟牛一样都得倒下,花君只现在这样已算是很幸运。” 侍女大喊冤枉:“花君近日寡欢,滴食不沾七天了。” 郎中怒斥:“还敢狡辩!怪不得胡吃,饿这么多天花君能分清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花雁随无力。 哪跟哪。 赶紧给我闪远一点儿,听见就烦! 郎中不识趣,转头安慰花雁随:“多亏花君体质绝佳,不出明日,必然痊愈。” 痊愈痊愈。 花雁随怒了,本君就想这么没日没夜躺着不行啊!舒服!自在!两手两腿一脖子一脑袋搁在床上不费劲! 白胡子郎中没长眼睛一样,继续絮絮叨叨教训:“要是喜欢吃蔓越橘酥,叫五味楼做一些就是。以花君的体质,多吃一点儿也是无妨的。只不过长毛了的,万万是不能吃的,再想吃也是不能吃的,是个人也扛不住啊。” 花雁随发酸。 人一病果然脆弱不堪,甚至听到橘酥两字,不但脾胃酸,连眼睛都酸。 把手一摆:“行了走吧!” 虽然郎中说次日就好,花君还是懒洋洋地躺足了三天,实在躺不下去了才起床,百无聊赖。 十月,天更凉,花雁随看着侍女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忽然就想出花府看看。 说走就走,花雁随慢悠悠地走过去,一街人都看——依旧跟半个月前与黎韶出门一样一样。连路,都是一样的那几条。 上次心旷神怡,这次却不是,发堵。 裴子洲的亲爹裴老六一看,不得了,东家出门了,还来到了自家地盘,急忙奔来高声喊:“花君,何事劳您出来了!” 花雁随烦不胜烦。 这一路,但凡认识的尤其是手下的人都来打招呼,好像他就出不得花府一样。 懒懒应了。 到底是总管,眼尖手快老于世故,不似其他人的畏首畏尾。裴老六立刻紧跟花雁随左右,嘘寒问暖,好像几年没见过一样,深怕漏了什么。花雁随没停步,闲闲地走到一处石凳,站定:石凳还是那个石凳,可惜旁边的人变成了一个唠唠叨叨的糟老头。 物是人非! 情何以堪! 见他对石凳长叹,裴老六立刻义不容辞地脱了袍子,铺在石凳上:“花君,请!” 花雁随叹口气。 坐下呗。 不坐下裴老六得惶恐死,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还大多说不出口——这就是难言之隐啊! 裴老六招呼底下人赶紧沏茶什么的,把一切闲杂人等都打发出视线,偌大的地方,就剩下花雁随一人发呆看金黄银杏树,越发无趣,想发火都发不出来,裴老六打点得太细致了,就差给他绢绸铺路了,而且围在前后左右十分殷勤,把花雁随烦得直翻白眼。 等一切妥当,茶也泡了,裴老六试探问:“花君,不知您此行出来有什么指教?还是裴老六的生意有什么……” 花雁随怒。 指教指教指教!烦不烦啊!花家的九项大生意均十分兴旺,本君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没事多什么心眼!你负责的砂石生意卖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能指教的都指教了,夸也夸过了,你还乱猜什么!不就是没事溜达到你家裴府门口吗?就不许本君在百司镇走动走动了! 裴老六见他怒目以对,越发惶惶不安:“花君,不知有什么事裴老六可为您分忧?” 花雁随压了压怒:“前阵子看上样东西。” “咦?” 说说也好,花雁随端起茶抿了一口,缓缓道:“本君,略是心急了一点儿。” “对方坐地起价了?”裴老六顿时释然。心急,是商谈大忌,看来花君被对方看出心思,所以坐地起价,甚至漫天要价,于是花君心中不爽。话说回来,花君可是商谈高手,定力不一般。从来都是大家都没法子的大生意,才让他亲自商谈的。 花雁随摇头:“起价还好。本君太心急,把他吓跑了。” 咦?吓跑了?这是什么买卖?一能让花君这么沉不住气的,二是对方还不想出手么?这次遇上对家了? 只是花君这淡然的模样,看着实在不像是急切想买的样子——果然不愧是花君,任何时候都稳得住。裴老六敬意又上三分,道:“这个无妨,生意不怕走二回,诚心要买,多说几次对方肯定就卖了。花君要抹不开面子,告诉我裴老六,准保手到擒来让花君高兴,天底下哪有买不下的东西。” 怎么没有? 赔了两箱子珠宝呢,水花都没溅一点。 “人都吓跑了,哪找去。” 裴老六立刻拍胸脯:“这个更不要紧了,找人啊,我裴老六最在行了。” 哼。 他是飞檐走壁,你能追的上? 花雁随兀自喝茶、凝神,一片落叶飘落壶边,他悠悠然抓住,握在手中看了半晌。发愣了一会儿不对劲,抬头又见到拿一把扇子的裴子洲在眼前,不由得嘴角抽抽,哪都有你!上次有你这次又有你! 裴老六见缝插针:“花君,这是犬子子洲,早就想拜见,又怕烦扰了花君。” 烦! 现在就挺烦的。 施礼之后,裴子洲闲雅地坐下:“花君,这次怎不见黎少侠?”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 知不知道本君想打人! 花雁随愠怒。 裴老六察言观色,立刻插话:“子洲,赶紧回家习读去,为父陪着花君即可。” 裴子洲依旧带着微微笑:“遵命,父亲。” 看他还没走的意思,瞅了裴子洲一眼,花雁随道:“子洲,想说什么,直接说吧!”一看你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更想打了! 第十章:不当少侠,当和尚啦 裴子洲再度谢了、施礼、敬茶、施礼,好一番繁文缛节,把花雁随等得直皱眉不耐,才坐下慢条斯理道:“前日早晨,子洲看见黎少侠一人在客栈,正纳闷他怎么不住花府呢。现在恰见花君,才有刚才一问,冒犯了!” 窒息! 再度窒息! 前日!客栈! 穷酸秀才说话就这么不利索,早说见了,行这么多破礼干什么!嫌本君气长是不是! 花雁随忍着好大的怨,幽幽吐出一句:“黎韶回百司了?却怎么不见他来花府?打小他就是这么客气一个人,非要本君上门去请才好意思下榻花府。子洲,你可还记得是什么客栈?” “参商客栈,花君如有意,子洲可领……” 花雁随摆手。 摒去闲杂人等,花雁随将整整一壶茶都品完了,慢慢整了整衣裳,理了理长发,又把身上的珠光宝气敛了一敛,这才起身,与裴氏父子道别,独自一人稳步走向那参商客栈。 参商客栈,是百年老客栈。 很老,都是破的。 破桌子破椅子,连小二穿的衣服都补了俩补丁。 掌柜就像见了神一样,嘴巴张了半天,眼珠子都掉下来,忙不迭地跑过来:“花、君?您来了?来小店有何贵干?打尖还是住店?天字一号房二号房都有空,上好的房上好的床花君随便挑随便选!” 头疼。 本君放着偌大的花府不住,跑你这里散财啊?破就破,还到处都发霉长毛,你能有生意,癞蛤蟆都能亲上白天鹅。若不是黎韶在,本君这辈子都不会踩进来。花雁随闲闲说道:“本君要见一老友,是一少侠。” 少侠? 掌柜恍然大悟:“三号房里请。” 说罢浑身颤肉的掌柜颠颠地领过去,也不问找少侠什么事,光一路小跑,为花雁随带路、敲门,笃笃笃三声之后,三号房传来熟悉的一声:“进!” 近了,反而怯? 花雁随踯躅一下,推门进去。 空空的房,大大的床,床上,黎韶盘腿安坐着,脊梁笔直,左右手平平放在双腿之上,一派打坐的模样,双眼本是半睁着,见了花雁随,一怔,笑道:“雁随,你来了?” 不当少侠,当和尚啦? 还是在练功?蓦然间,花雁随心上的大石头哗啦啦落了地。 旁边掌柜的胁肩谄笑,絮絮地说着两人竟是故交之类的话,一边又说什么花君到来蓬荜生辉之类的。 等说够了。 花雁随一挑眉,掌柜很识趣地退出,顺手把门带上了。 黎韶依旧是那副模样,身体纹丝未动,嘴角微翘。花雁随忽然咧嘴一笑,笑得有点儿怪,大大咧咧上前,噗通一声坐在床上,大床剧烈摇了摇。 黎韶挑眼看。 花雁随砰的一声倒在床上——被子好软,好舒服,连怪怪的味道闻着都舒服。 花雁随翻滚了两下,依恋似的蹭了蹭被子,最后才腻到黎韶旁边,半撑着脑袋仰看他:“黎韶,你回来啦?是,来还本君的珠宝的吧?” 黎韶一窘。 慢慢地将双手放下,腿伸展开来。 花雁随贴上去,亲昵地攀了他的肩头,鼻音上挑:“嗯?黎韶,是不是?你还挺守信的嘛!” “这么怕我赖账?” “一诺千金。” 黎韶抓住花雁随的手,放在被子上,尴尬一笑:“啊,不是呢。” 不是? 花雁随环视空空如也的房间,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甚至多一件衣裳都没有,发颤的心晃悠了一下:“黎韶,那些珠宝呢?” “用、完了。” 用完了? 你是销金窟啊!你进销金窟也不至于这几天就把那么多珠宝花完啊!足足能买下不知多少家参商客栈呢!赎花魁都能赎出一个城的!忍住想要咆哮的心情,花雁随使劲平复、平复、再平复,实在是……忍无可忍咆哮:“黎韶!你都用来干什么了!” 黎韶满不在乎:“送人了。” 送人? 你这是赈灾吧!这么多你能都送完?不是你的所以不肉疼是不是!花雁随指着他的鼻子,浑身发抖,噗通一声倒回床上,被子一把盖住脸,咬牙、咬牙、再咬牙! 相见,果然不如怀念! 恨啊恨! 恨上加恨! 黎韶笑嘻嘻扒开被子,轻飘飘地说:“气什么?又不是不还你!” 说罢也倒在床上。 笑视花雁随。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还敢笑!花雁随忍无可忍,翻身骑到黎韶腰上就掐他的脖子,口里恨恨念叨:“你还!你还!你给本君还回来!” 花雁随的力气不算小,掐在脖子上就见红印。 黎韶是谁啊,轻轻一勾,花雁随顷刻跌下,跌进黎韶怀里,两人轻轻松松滚到了一起。 啊! 恨,并快乐着! 黎韶也想别练功了,两人对掐了一会儿,终于消停,都钻被窝里面对面侧躺着,舒舒服服的,花雁随抱紧了黎韶的腰,脸埋在他的衣裳上,再也不说一句话。 虽说有点儿怪,黎韶也没推开他。 花雁随就这么紧紧抱着,动也不动,抱了好大一会儿后,黎韶纳闷地推了推:“松手,要给你勒死了。花雁随,怎么不吭声了?” 花雁随唔了一声:“别动,累。” “天还没黑呢。” 天还没黑跟困得直想睡觉,一点儿也不冲突好不好。铺天盖地的倦意和浓烈的眷恋涌了上来,不管,不管不管,天塌下来就是要睡觉,花雁随紧紧扣住了黎韶的腰。 十月之初冬,第一次睡得香香甜甜。 一夜无梦,直到大天亮。 第十一章:十侠九穷一挥霍 一丝丝凉,手底下的东西还在乱动,花雁随下意识地用劲按住了。而后迅速醒悟到:天亮了,黎韶要起床。可是,根本不想起床更不想放手啊。 装死。 紧闭双眼。 黎韶很不温柔的声音响起:“花雁随,起啦!” 反正是趴着他也看不到自己的脸,花雁随铁了心,就是不动。即使黎韶使劲掰他的手指,也绝不肯松,手都爆出青筋了也不松——反正黎韶也没真正用劲掰。 末了,黎韶嗤的一笑,手悄悄地伸到花雁随的胳肢窝里,轻轻的一挠。 花雁随惊了一惊。 黎韶又挠挠。 痒,痒痒。 花雁随绷不住了,噗的一声笑了,睁开眼,伸手就戳黎韶的肋骨。黎韶不甘落后,双腿压上来就挠花雁随的胳肢窝和腰。花雁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边还想反击,黎韶哪里能让他动,翻过身来就压在花雁随身上。 这一压,不得了。 黎韶停下,低头看了看下面。 花雁随窘迫了,气急败坏地嚷嚷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一大清早的你难道没点反应!都是男人还能没个什么!你装什么装!本君威武霸气又年轻气壮,□一点儿怎么!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本君腰力好还不行啊!谁让你压过来压过去!就算不是个人本君也……” 黎韶顿时笑岔气。 “花雁随,你心虚什么呀?” “……” “哈哈哈不是个人你都有反应?禽兽呢?” 花雁随抓起被子,死死地罩住了黎韶的脸,气呼呼地说:“本君光明磊落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有什么心虚的!起床!吃饭!本君要吃一杯蜜饯金橘泡早茶祛火润肺!” “这客栈只有包子和白开水。”黎韶扒拉下被子,笑意吟吟。 真不能有什么指望! 对这么一个破烂客栈来说,能把杯杯盘盘都洗干净已经是极致。看着小二喜滋滋地端上来的包子,花雁随眼睛一闭,大大地咬了一口,三下两下,吃完。 黎韶给他夹了一筷子咸菜:“有这么好吃吗?慢点!” “饿坏了!” “咦?花府最近生意不行了?还能把你给饿着?”黎韶很稀奇,给他盛了一碗糊糊的汤,放他跟前,“那多吃点,吃饱点。你的胃多精贵啊,跟我不同,我饿个几天是常事。” “你这么穷?” 好吧,穷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你这么穷还敢穷大方!这么穷你都不把珠宝用来买田买地?这么多珠宝全送人了沦落住这破地你能怨谁啊! 穷富不在拥有而在经营。 花雁随舀了一口汤,说:“那你以后跟着本君,保你饿不着冻不着,一天逍遥自在。” “住不惯,你们花府影卫太多,我去哪里都觉得前后左右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憋都憋死了。” 当初死活要当本君护卫的是谁! “花雁随你快吃,我要休息独自一会儿。” “啊?”花雁随咬着汤勺,一个不留神差点把牙齿崩了,“干什么去?” 黎韶坦荡回答:“我要练功。” 练功? 打坐? “你练的是什么功啊?你不是用飞刀的吗?怎么不见你飞飞刀了?”花雁随把汤勺放下,包子推开,问得闷闷不乐。 “天罡九气。” 又是九!什么都要凑到九!要不就往九的倍数里凑,乌七八糟的,像什么断脉九煞掌,什么风雷十八折,什么龙阳三十六式——咳,好吧,这个可以有——反正终极就是九九八十一难了。天罡九气又是什么邪门歪道?天罡九气,怎么这么熟悉?不就是…… 花雁随不吭声了。 “想起来啦?”黎韶悠闲地吃了一口咸菜,“无奸不商,无奸不商,说的就是你们!哼!” 要问花雁随想起什么来了。 那还真是一段往事。 有点儿不堪。 那是二十多年,花雁随的父母风华正茂。 很富,还开着典当行放着高利贷。 黎韶的父母黎氏夫妇也风华正茂,却很穷——绝对比现在这样每天啃包子咸菜穷多了,基本是见不着米揭不开锅。 黎夫妇一商议——典当。 将家里的值钱东西盘一盘,典当了,过了槛再说。家徒四壁,就剩一孩子和一本传了很多代的秘籍《天罡九气》。 孩子典当不得,就把秘籍当给花府了。 虽是秘籍,花雁随父亲也是很勉强才收下。 为什么?因为花府从有族谱的开始,就一直欠一根练武的筋,比别人更练不得。别人还能耍个花枪练个花招,花家的人,能把九千九百九十九种布匹的织法记清,却连一套招式都记不全,而且一练武就散架。 花雁随也不例外,所以他连马都不骑,天赋里就没有这东西。 后来。 等黎夫妇好不容易转运回来赎《天罡九气》时,那利早不知翻了多少倍。花雁随父亲把算盘一打,直接把黎夫妇气得火冒三丈,这梁子就结下了。 因为花家的子孙都没有习武的慧根,所以花府的防御绝对严密,影卫、暗卫、护卫等等林林种种不一而足。后来,黎夫妇愣是趁着花家扫墓的时机把花雁随给劫持了,迫得花雁随父亲将秘籍还了,这事才算了了。 往事大抵如此。 花雁随戳着包子很正气地说:“本君的父亲可没有诈令尊!令尊后来也去别的当铺算过了,利滚利就是这样的!” 黎韶怒:“再滚,也不可能由一百两银子滚成一万两!” “黑纸白字清清楚楚,你可以拿算盘算嘛!” “无奸不商!” 眼看黎韶要砸碗,花雁随闭嘴不说了。反正黑纸白字,几分利,利滚利,都明明白白,谁家账房都能算得出来。再说了,你黎韶有什么好气的,你们黎家给过我们花家一分钱吗? 连那本金一百两你们都没有还好不好——对呀,这生意明明是倒贴好不好啊! 花雁随瞬间怒目黎韶! 同样意识到这一点的黎韶很怡然自得地吃着咸菜。 “你……功练得怎么样了?”本来是要怒斥,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句,说完后,花雁随就深深地痛恨自己惧于黎韶的银威。 “快破第七气了。” “这算快,还是慢?” “快!除了创出《天罡九气》的那位先祖,黎氏祖上顶多就练到七气。《天罡九气》极要天赋,我的父亲、祖父、曾祖父没有一个人练过天罡三气。”黎韶嘴角含笑。 你家是一蟹不如一蟹么?好不容易有你来光宗耀祖,真是艰辛呀,哪里像我们花家,一代更比一代强。 当然,这话只能腹诽。 花雁随不掩那一丝不屑里的嫉妒:“哼!” 黎韶戏谑:“啊呀,我忘记了你们花家的人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动动胳膊都散架,走哪里都得人护着,哈,哈哈哈哈。” 第十二章:一刻不得安宁 笑什么笑! 没武功怎么了! 花府的人就是有挣钱的本事!养一大批没钱的高手,有一大群武功高强的护着,本君乐意! 花雁随把筷子狠狠一放,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护着本君吗?护几天就跑了!人家练功都是跑山上闭关,你怎么跑客栈打坐了?” “跟别家不一样。” 光打坐,你家的祖传秘籍是从寺庙里偷来的吧? “你跟本君回花府吗?”把最后一个包子咽下肚,花雁随发出诚挚的邀请,“如果打坐的话,还是花府舒服,本君给你专门辟出一个楼来,慢慢坐,怎么样?” 本君真是太义气了! 谁知,黎韶断然拒绝道:“不,这里就挺好的。” 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是一个非往歪里长的瓜,花雁随再没多勉强。 不过是一个吃早点的时间,参商客栈就莫名多了许多围观者——大约是花君实在是太珍稀了。 迫得花雁随喝完最后一点儿汤渣渣,就道别回府。 家大业大,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要忙,花雁随往勤俭楼里一坐,就是一天。一大堆事已经砸过来了,砸得他金星四冒,没空去想。 到了傍晚,遣人去探探参商客栈的黎韶有什么近况没。带回来的消息就是:黎韶果然是侠客,这一天招来了三个比武的,害得客栈掌柜直喊本店店小利薄,求各位大侠门外去。 比试结果? 自然是黎韶赢了。 黎韶确实很厉害,有围观者说他一掌击下去,百司河里奔涌的水径直断了,溅起的水花把旁边的铁器啊石头啊砸出一堆窟窿。 花雁随只把那情形想了一想都浑身发抖,这一掌要是在自己身上拍一掌,嗯,不知道还能剩下什么。 次日傍晚,又有新的消息。 黎韶对战了一僧一道——这世道,最该远离十丈红尘的人都出来找事了——虽然那两人很不要脸的以多欺少,黎韶还是赢了。 第三天。 听说连久未出山的前任剑仙也出现了,这剑仙真真不得了,竟然在三百零八招之后,划伤了黎韶的手臂,结果被黎韶一掌震到树上去了。花雁随很心疼,立刻命人将药送过去,心里惦记得慌。 据说还有西关六侠也在路上。 早早发出了战帖。 总之黎韶真是一刻不得安宁。 什么时候,百司镇成了高手云集之地了,真是人见人躲,闲人一概回避,相传参商客栈百步以内门可罗雀。 傍晚,疲惫。 花雁随孤零零地坐在留雁居的大院子里,琢磨了好大一会儿,想着黎韶好端端地打坐练气,却被接二连三拉起来比武,心情一定很不爽啊,难怪会一掌下去拍断河水。不由得心情大爽,忽然拍案而起:“来人!把本君的房子收拾收拾!” 闪电一般的迅疾侍者们就位。 很快,花雁随那个其大无比的卧室就被水晶屏风隔成了两间,一间是原来卧室的缩略,依旧奢华;另一间则如客栈一样,只简单地放着一个上等檀木大床,焚着檀香,难得素雅。 花雁随闭目,学着黎韶的模样打坐。 那边的侍女一边铺床,一边对伙伴另一侍女悄声说:“是有贵客要来吗?再贵的客人能睡到花君的房子?一定是花府来过的最贵的客人!” “最贵的客人,得盖一栋楼来迎。” “这你就不懂了,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让出半间房,比让出一栋楼来说,贵多了。” 花雁随差点笑喷,可没等乐,脚先麻了。 他艰难地把两条腿从盘旋状搬出来,龇牙咧嘴揉着发麻的腿。人跟人就是不同,他只这么一会会儿他都消受不了。侍女说得对,其实为黎韶盖一幢楼阁,也是不错的。 栽下梧桐树,才能引来金凤凰。 虽然黎韶不爱花哨。 盖楼的事,以后再说。一大清早,花雁随拎着五味楼连夜煲的一盅疗伤汤,斯斯然来到参商客栈。 可怜客栈掌柜再也乐不起来,不等问,径直把花雁随领过去,一边走一边叨叨:“本客栈小,实在供不起大佛啊,黎少侠什么时候离店呀,小人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深怕哪位大侠一个不慎就把这百年基业砸成蜂窝啊!” 花雁随还没进去,就听见一声咆哮:“又哪个不长眼的来了!” 掌柜一抖,哭丧着脸:“是、是花君啊!” 说罢自行撤了。 花雁随小心翼翼推门进去,果然见黎韶的眼里都快冒火了,见是花雁随,才慢慢熄了,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本君能说看你的狼狈样子来了么? “给你补一补。” 花雁随将食盒打开,拎出汤罐放在桌子上,还没摆好,就发现桌子上,昨天遣人送过来的膏药,似乎压根儿没启封的样子。 花雁随不信,打开一看果然一点儿都没动。 武功好的人都不需要用膏药? 黎韶闭目:“不用。” 今天的黎韶出奇的冷峻,说话很硬。花雁随不知道他的这个不用指的是膏药还是汤。床比较矮,由上至下俯视,不笑的黎韶,脸庞线条很硬朗,嘴唇抿在一起——他练功的模样很大侠,让人敬畏。 花雁随蹭过去。 黎韶声色不动地往旁边挪了一挪。 花雁随顿时受伤了:好心好意送的膏药他不抹,上好的汤他也不喝,连自己想贴近他一点儿,他都像避瘟什么似的挪开。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两天还好好的啊,难道因为昨天他受伤了自己没有立刻来看么? 房子很安静。 花雁随失魂落魄坐在床上,发呆地看着小小的窗户。就转头的这会儿工夫,黎韶已经悄然由床的中央挪到了床的那头,两人各据一角,一个打坐,一个发呆。 特别安静,特别凄凉,花雁随心里冷飕飕的。 等了好大一会儿。 黎韶缓缓地说:“雁随,东西放着就行了。” 这声音就缓和多了,花雁随固执地坐着,抿紧嘴唇不说话,回过头,紧紧盯着黎韶的眼睛鼻子。忽然发现他的眼圈有点儿黑,嘴唇也有点儿黑,难怪看着硬邦邦的样子。心立刻软了,肯定是那一群乌七八糟的挑衅者,把黎韶的练功给耽误了。 黎韶没有立刻把自己赶出去,其实已经很够意思了。 可是。 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该对本君说话这么冷冰冰的,出来一趟,很辛苦啊,昨天光想着给你熬什么汤比较补,就陪厨子折腾到天亮,你还这样子! 花雁随赌气似的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黎韶一声叹气:“有人坐旁边,我练不下去。” 不管。 本君半点武功没有,你就当做不存在好了。 僵持好大一会儿,黎韶艰难地开口:“雁随,你过来。” 本君又不是小狗你想过来就过来,刚才好端端的贴过去,你躲什么呀!现在倒想本君过去了,没门! “雁随,过来。” 床才多大一点儿,凭什么本君过去,你怎么不过来!哼! “花雁随!”黎韶怒,睁眼。 好吧,就当做你打坐把腿坐麻了,动弹不得。花雁随亲亲热热腻过去,大悦:“黎韶,你瘦了,是不是穷得好久没吃饭了?” 黎韶已经坐床沿了,退无可退:“行行行,别太近。” 近也是你,远也是你。 花雁随伸手抱住了黎韶的腰,猛烈的感知到一阵发颤,像树叶忽然被风猛烈吹过一样,黎韶咬着牙说:“别这样,万一我破功你就死定了。” 花雁随一惊。 再看黎韶,立刻意识到他在吓自己而已。花雁随阅人,没个几万也有几千了,黎韶这种全写在脸上的,都不消猜。 真好,黎韶不是冷落自己,而是怕伤了自己。哈哈,就说嘛,好端端的黎韶怎么会对本君不耐烦呢! 这样一想,更是晴天。 花雁随松了手,喜滋滋地过去把汤罐打开,鲜香扑鼻而来,吃饱了都忍不住食指大动,他就不信黎韶能忍得住。 果然,黎韶无奈地说:“烦人不烦人,我在练功。” “吃完再练。” 第十三章:真的会破功的 黎韶慢慢放下手,眉目缓和。 花雁随给他盛了半碗汤,舀了一勺,吹了一吹,伸到黎韶的嘴边:“嘴唇都干裂了,是不是可长时间没有喝水了。” 黎韶看看唇边的汤,不得已,张嘴喝了一口。 “功练到几气了?第七气?” “你以为是花府砌砖盖瓦一天一层呢,哪这么容易!眼看着是要破第七气了,不知哪来一堆莫名其妙的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没惹他们,他们还敢来惹我。”黎韶没好气,又一口咬下去,勺子都要咬破了。 花雁随很心疼。 “我自己来。”黎韶伸手要拿汤勺。 花雁随不给:“你该庆幸,从没人享受过这种待遇,本君是第一次给人喂呢。” “难怪这么别扭。” 黎韶的眼眸里全都是笑意。 应是许久没吃东西了,黎韶连肉带汤一扫而光,丁点儿渣渣都不剩下。花雁随非常开心,刚才浮现过的那一丝丝阴霾全部没了,喜不自禁:“你受伤了?怎么不用我的药呢?” “小伤,散散就好,好不容易清闲,就想练一练功,还没怎么着呢你就来了。”黎韶的脸上分分明明写着诸事不顺四个大字。 花雁随挖出一坨黏糊糊的膏药:“我给你抹。” “不用。” 不由分说,花雁随按住黎韶的胳膊,撩起他的袖子,果然伤很轻,大大松了一口气,厚厚地糊了一层:“留下疤就不好了。” 黎韶哭笑不得:“练武的能没疤,不欠这一个。” 一直是打坐模样,黎韶没动。 抹完后,花雁随爬到床上抱住了黎韶的腰。彼时清晨,红日初明,可远远不到睡觉的时候,黎韶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喂喂,又累了?一边睡去,别影响我练功。” 花雁随平视黎韶的双眸。 黎韶闭上眼睛:“别这样,一边去,真的会破功的。” 说话的语气一点儿也不硬气。 花雁随有恃无恐,凑到黎韶的脸庞,近到呼吸可闻,近到能看到黎韶的睫毛抖动,眼珠子在眼睑下剧烈游走。 原来,都一样。 “黎韶……”花雁随的嗓子有点儿哑。 黎韶没有应声。 花雁随嘴唇凑上前,轻轻地点在那唇线分明的唇上,轻得仿若没有点上一样。 黎韶不动。 一不做,二不休,花雁随揽住了黎韶的肩膀,上前,狠狠吻住了黎韶的嘴唇。 可根本就还没尝到什么味道。 唇与唇接触的刹那,黎韶的眼睛骤然睁开,黝黑的瞳孔盛满了震惊。 花雁随根本来不及想什么,一股劲风袭来,直直打在他的心口。 花雁随被打得往后一撞,惨叫一声,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过来。 唇与唇接触的刹那,黎韶的眼睛骤然睁开,黝黑的瞳孔盛满了震惊。 花雁随根本来不及想什么,一股劲风袭来,直直打在他的心口。他瞬间被打得往后一撞,惨叫一声,眼前一黑,铺天盖地的黑暗笼罩过来。 这辈子就这么交代过去了? 那一刹那,花雁随想了很多,从前,现在,以后——当然,他以为肯定没有以后了。于是他很杞人忧天地想,自己就这么没了,花府怎么办?生意怎么办?黎韶怎么办——他会不会被官府办了?会不会因失手误杀自己而悔恨终生、孤独终老…… 可惜,没来得及哀悼短短的人生,在下一个瞬间,花雁随就疼醒了。 他又以为会看到痛心的黎韶。 实际上…… 最先看到的是模糊的快长霉的墙。花雁随艰涩地睁开眼睛——肋骨疼疼疼,还有后脑勺,抽抽着疼。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被黎韶一只手揽在怀里,正抱在肋骨上,刚才那一掌…… 等等,怀里? 对,黎韶一手抱着花雁随一手拿着飞刀。 目光利得像冷剑,满脸肃杀,对着房间的那一边怒斥:“滚!今天我不想杀人!” 花雁随扭头。 房间里竟然多出了四个蒙着黑面的人,站成一个圈团团将他和黎韶围住:“黎韶,你把花君交出来,我们只要他!” 花雁随艰难地想开口。 “滚!”黎韶愤然一甩臂,一把飞刀飞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客栈的墙倒了,一个蒙面人应声趴在了地上,其余三个大惊,各自举着武器冲了过来,脚步迅速移动,快如鬼影,织就了一张密密的网一样,黎韶揽着花雁随往旁边一闪,一个蒙面人长剑划了过来。 “住手!” 一声令下,瞬时全停下了。 可怜的那黑衣蒙面人从地上爬起来。 “都给本君住手!”发话的是花雁随,忍住头上肋骨上阵阵涌上来的疼痛,“自己人!本君没事,都下去吧!” “花君……”四个蒙面人同时喊。 “下去!”花雁随怒,“他是黎韶,怎么可能对本君出手,下去!下去!下去!!” 面面相觑之后,四个蒙面人倏然消失了。 “早不说,竟然是你家的!” 大大喘了一口气,黎韶一边说一边将花雁随松开。 花雁随软软地就势瘫在地上,黎韶赶紧又飞速把他捞起。这时候胖胖的掌柜爬上来了,看着一片废墟,傻眼了,三号房和二号房就这么轰轰烈烈地打通了?目光呆滞地移过来:“花君……黎少侠……这,这,这墙……” 黎韶不耐烦地从花雁随头上摘下一块璧玉,顺手扔进掌柜怀里:“赔你!够不够!” 掌柜愣了。 低头一看珠宝,顿时眉开眼笑下巴成双:“够够够!不打紧不打紧,小店还有天字一号房,随便砸,就在隔壁,请请请……” 花雁随头疼。 心更疼。 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本君价值□□的沁田璧啊! 黎韶拿起那盒膏药,飞快抱着他跑到了隔壁的天字一号,火急火燎放在床上,七手八脚把他头上的珠宝卸下来:“雁随,你没事吧?” 能没事吗? 事大了! 花雁随的脸顷刻皱在一起,为什么没有干干脆脆地晕死过去?黎韶将膏药抹在他的后脑勺,动作又快又重。 痛痛痛,花雁随咬牙切齿:“轻点。” 黎韶放轻了动作:“谁让你……欸,谁让你不怕死……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习惯了。” 你就是故意的! 推出来时,明明就带着掌风。 花雁随的脸埋在枕巾里,又痛又气,为什么那么风花雪月的浪漫会是这么个结果,他倒吸着凉气,任由黎韶搓到后脑勺都快着火了,咬着牙根一言不发。 第十四章:皮糙肉厚 “雁随,还疼吗?” 疼死了! “雁随,没撞糊涂吧?还能听见我说话吗?”黎韶侧躺下抱着花雁随的肩膀,竟然没心没肺笑了。 你还敢笑!花雁随又气又伤心。 “不就是磕了一下嘛?喂?你丢人不丢人啊!” 谁丢人? “行了,我错了还不行吗。”黎韶终于好好道歉了,“别生气,撞疼了吧?雁随,说句话行不行?都说了让你别靠我这么近,好吧,是我不该推你。” 来来回回黎韶道了好几次歉。 花雁随打死不说话。 “花雁随!”黎韶装作不耐烦了,“再不说话,我走了!” 花雁随蓦然抬头,眼睛冒火:“你走!” 黎韶大大地松一口气,难得愧疚地讨好,嘟囔着说:“就知道你装死,我都说了对不起你还想怎么样啊,当时……我是真的收不住手。” 你武功盖世,你能收不住? 花雁随摸摸后脑勺,肿老大一个包,一肚子郁闷。 黎韶松开了他的肩膀,噗通一声倒床上,又笑了:“吓死我了,还以为打出人命了,多亏你没事!” 怎么没事?本君痛死了! 还笑! “一般人受我那一掌,可就不止是一个包,少说也得断一根肋骨。”黎韶饶有兴致看着花雁随,“刚才我一个没收住击到你身上时,感受到一股醇厚的力,护住了你——绝对不是你家的影卫。” 本君没鲜血四射,你不过瘾是不是? “雁随,你们花家的人,不是一点儿武功也没有吗?怎么,你竟然有内力,还很,很凑合……”黎韶握住了他的脉搏,半信半疑。 “打得不过瘾是不?再拍一掌试一试啊!”花雁随怒。 彻底气疯了。 自己差一点命丧掌下,黎韶竟然还大言不惭说出这种话,难道刚才一掌毙命他就高兴了?! “我不是……”黎韶松开了手。 不是什么不是,花雁随的双腿狠狠往床上一踹,有声地表达了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黎韶带着愧疚的笑:“好啦好啦,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空有一身内力,却半点武功都没有啊,我们习武的人手都是茧。”一边说,一边摊开花雁随的手掌,抚摩他修长的手指和没有一点儿茧的掌心。 虽然黎韶说出的话让人火冒三丈,动作却很温和,忍不住就想原谅了。 花雁随闷闷地说:“花家的人都早逝。” 黎韶倏然沉默。 “本君以上的五辈,全是病逝,没有一个男子活过了三十五岁。先父令本君习武,期望不要重蹈覆辙。可惜本君是正宗花家血脉,半点儿不得窍。气死了十个师父之后,有个扔下一本《心法》。本君从小一直练到现在,终于……把……练通了。”花雁随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 如他所料,黎韶顿时爆笑,笑得差点打滚。 好丢人。 花雁随把脸埋到被子里,再也不想理乐不可支的黎韶了。 黎韶笑完,大大方方把花雁随从被子里挖出来:“不丢人不丢人,天道酬勤,我刚才探了一下,内力比一般人还能好点儿。你是怎么练的,有什么口诀?” 花雁随老老实实把口诀一念。 黎韶细味了一下,含笑:“嗯,差不多。这么点儿就练了十几年?” “那又怎么了!本君练这个也练得很吐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都没一天空过!”花雁随破罐子破摔,一肚子委屈全倒出来,“本来就没有一点儿天赋,脑袋想破也没用,请来的师父全气吐血了。据说别人一个月就开窍了,本君自个儿琢磨了好几年,才得了一点点窍。要不是……要不是先父用心良苦,本君这辈子都不想练什么破心经!” 黎韶好笑地摸了摸花雁随的头发。 花雁随闷闷。 “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黎韶笑了,“我看体质不错,绝对能活到九十九!现在,还在练?口诀是什么?” 花雁随更加郁闷了,把口诀一念。 黎韶琢磨一下:“都是些最基本的心法,很简单。但心法之所以为心法,还是要自己领悟,别人说也白搭。没关系,你不需练就上乘内力,强身健体现在就够用了。每天按时练一练,持之以恒,是世上最难的事。” 倒是,本君就没想过和心法死磕。 平日里,人都夸本君点石成金,也就在武功面前,本君跟白痴没两样。其实本君能练成现在这样,在花家也绝对称得上前无古人了,连服侍了四代花府的白胡子郎中都夸过本君呢。 花雁随期待着黎韶夸他一夸。 可黎韶并没有来安慰他,反而将手背放在眼睛上,盖住了大半边脸,依旧嘴角上翘,像是忍住嘲笑一样。 花雁随越等越气,怒火烧心。 猛然撑起上身。 啪的一声压在黎韶身上。 黎韶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想推,又急忙收住了手,只是把花雁随的腰扶住了。花雁随牙根直痒痒:哼!你推啊,你倒是推呀,你敢推本君就敢彻底晕死过去! 大眼瞪小眼。 眼一闭,花雁随狠狠地亲了上去。 唔! 牙齿碰了,嘴唇疼。 两人同时捂住了嘴巴,而后龇牙咧嘴面面相觑。 疼死也要亲! 花雁随再度勇敢地咬上去,一口咬住了黎韶的下唇,柔软,好柔软,咬着真舒服。他津津有味地吮吸开来,黎韶哭笑不得,只得任他趴自己身上又咬又啃,开始想推,后来半推半就,最后放弃了,任由花雁随撬开了牙齿。 最最后,索性和花雁随亲在了一起。 两个舌头纠缠在一起。 好一会儿。 窒息。 花雁随大口大口喘气,自上而下看向黎韶,嘴唇被亲得红红润润的,还有点害羞,眼神别开。花雁随看得心中大悦,俯身又啃下去,一顿吮吸。 都是血性男子,怎么经得起这么刺激。 黎韶开始只被动地仰躺着,被花雁随亲到意乱情迷,忽然一个翻身将花雁随压在身下,狠狠地吻了下去。 如疾风暴雨。 过处狼藉。 等从狂乱清醒过来时,两人都大口喘气,花雁随已经被黎韶压得头发全部散开,衣服也被扯开了。清醒过来的黎韶尤其窘迫,眼神乱窜就是不敢看花雁随。 花雁随见状,凑到他耳边:“跟本君回花府,好不好?” 黎韶耳后都红了。 “花府有很多地方可以练功,而且,有花府的高手护卫,别人不敢来随意挑衅。”花雁随腻过去,亲了亲黎韶的嘴角,含情脉脉。什么六大侠七剑客,有不要命的想来,都会先被花府的各种护卫群殴的,你大可专心的练! 第十五章:打死拉倒 后来,脚踩棉花,两人回花府了。 花雁随一整天都是飘忽的,黎韶也心不在焉。两人呆在勤俭楼里,一个不敢看一个,倒不是羞,就是尴尬。僵着的时候,总管砂石矿产生意的胡老九就火急火燎冲了过来:“花君,急报。货到杭府,杭竺竟然压价了,说是泞州也产砂石铁矿,咱们的价太贵。” 花雁随支着下巴。 胡老九口若悬河把那事一说。 原来,杭竺是买家,半月前要了一大批兵器,价格数量原本谈得好好的。一天前,兵器依约定都运到泞州城的杭府前,杭竺忽然又不要脸地说了种种理由,又是挑刺又是嫌弃,总之就是压价,摆明了不调价索性就不买了。 胡老九气得够呛:“杭老二太无耻!前几天和矽州要打起来了,哭着喊着求咱们运过去。现在莫名消停他就翘尾巴了!压价就压价,大不了我不卖了!” 退回来? 花雁随声色未动,嘴边逸出一丝笑:“坐下,喝点茶!” 胡老九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太可气了!看在两州相邻的份上,我特地挑了一批最上等兵器!杭老二这个王八蛋,我就把兵器全沉到河里都不让价!” “他出价多少?” 胡老九报出一个数字,花雁随随手打了一下算盘,凝思了一下:“他够狠!本都不够,本君倒贴几万两!” “花君,怎么办,我让人往回运!” “货都弄到人家家门口了,弄得满城风雨,再往回运变故就多了。杭竺能出这一招,就料到你们没魄力往回运的。而且,既然已如此卑鄙,你又怎知他没有在半路设个陷阱让你跳?” 胡老九气得脸都白了。 花雁随却笑了,慢悠悠地说:“不要紧,就按照他的价,出完货,立刻命人回来。” “那怎么行,亏大了。” “不碍事,有他求本君的时候。”花雁随十分自信。 胡老九半信半疑,依他的命令办了。 胡老九离开后,站一旁的黎韶好奇地问:“雁随,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急?还那么悠闲,赔本的生意你也做?你这算不算打落牙齿和血吞?” “他既然压价,本君给的货就不是全的,到头来还得乖乖付全了。”花雁随抿了一口茶,“个中机密,本君就不细说了。” “你也够奸诈的呀!” 花雁随笑了:“敢和杭竺做生意,本君就摸透了这人。” “哦?” “胡老九他们都以为赚大了,本君知道没这么容易,武器运去的时候特意留了一手。”花雁随笑着握手腕说,“他敢耍这种诈,本君就给他来个更狠的,一个别说一个卑鄙!” 黎韶倒吸一口凉气:“都够无耻!” 花雁随笑吟吟:“说出来你也不明白,商场上难免有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黎韶鄙夷。 花雁随则翻出一些案卷,一页一页翻过去,若有所思,面带微笑。见他静默不说话,黎韶又好奇了:“你现在在做什么? “熟悉泞州,熟悉杭府,熟悉杭竺周围的敌人们。” “这么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本君从来不做不明不白的生意。”花雁随在泞州旁的矽州圈了一个圈,“吃了白子吃黑子,矽州也是卖兵器的好地方,让胡老九直接去矽州探一探。矽州和泞州要能真正打起来,本君就更高兴了。” “好奸诈!” “做生意嘛,不是赈灾!”不是像你一样,两箱珠宝眨眼间尸骨无存! 人各有天赋。 黎韶是习武,花雁随是经商。据说花雁随才十几岁时就包揽了天下布匹生意的十个之九。现在更是包罗万象,布匹砂石铁器木头等等,说到花府的富就是烈火烹油一样! 黎韶难免好奇地问:“你做生意还有什么诀窍?” 花雁随得意,推开案卷道:“诀窍多了。花府生意广,跟其他亲力亲为的人不同,能到本君这里的都是决断,所以肯定不是笑脸迎客精打细算什么的。” 黎韶催促:“快说。” “本君随便说几个。比如要熟知,就像熟悉杭竺和矽州泞州的战事一样;其次就是耐性,本君用了四年才把最大的粮商拿下;还有,一定要留一手。” “留一手?” “就跟博戏一样,筹码一个一个放出。”花雁随双手一交叉,自信地说,“暂时失利,不代表最终赢不了!但永远别叫人知道你最后的筹码是什么!唯有如此,他出什么招你都不会措手不及。” “……” “你皱眉做什么?” “无奸不商!果然无奸不商!”黎韶重重地重复着,“你这人怎么让人越想越……” 花雁随忽然抱住了黎韶,嘻嘻一笑。 黎韶吓一大跳。 推又不能推,只得握住花雁随的腰,身子往后靠了一点儿,皱眉又无奈:“烦不烦呐!你别总这样吓人,哪天一不小心我就出掌或者出刀了,把你伤了怎么办?” 花雁随拨着黎韶的短发:“那就记住本君的味道。” 黎韶面红耳赤。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汇报事务了,两人没继续黏糊下去。到了晚上,一看花雁随辟出的檀木床。黎韶哈哈笑了:“你是让我在这张床上练功吗?这是不够的,不如给我一个院子,安安静静呆着。” 不够?不就跟客栈一样么。 院子也成。 花府最不缺的就是院子! 留雁居这么大,剖成两半,从中间砌上墙,正好! 花雁随一顿指挥,不出三天,就把一个独院给弄出来了。院子里有小路,有假山,有阁楼,有花草树木,院子中间开个小门,可以和花雁随住的互通,又自成一体。 院子得有名,不知道叫倾心轩、倾心居还是倾心楼好听。花雁随纠结了,黎韶一皱眉:“倾心?俗不俗!” 花雁随来劲了:“那你觉得,三千殿怎么样?” “花府都三千间楼了?” “弱水三千,我但取一瓢,既寓意别致又不同寻常呐。”花雁随热忱地看着黎韶,“要不,沧海苑如何——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再不,叫相思小筑怎么样——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你酸不酸啊!”黎韶差点跌倒,“还是倾心吧,倾心勉强能听。” “倾心院”大匾挂上去时,花雁随喜滋滋看了半天。字是他亲自写的,写了几十张,挑了最好看的让工匠刻上去。 可惜黎韶不在身边。 黎韶在倾心院里专注练功。 非常专注,专注到一个人也不让进去,连食盒都是直接放在一个专门的地方。闲了,花雁随会去看看,如果是空的,就放下心来;如果食盒动也没动,就忧心忡忡。 如此这般过了半个多月。 花雁随掰这指头一算,黎韶来二十天了。低头一看食盒,竟然还是没动,将侍女叫过来询问。 竟然三天没吃了。 花雁随惊了。 黎韶哪里是练功,他这是绝食啊! 思来想去,甚至将花府的几大高手叫了出来,商议了一下,高手们一致认为:从倾心楼里传来的暗波来看,黎韶很快就要破天罡七气了。突破之时最是艰辛。 暗波? 花雁随可是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有什么波。 “如果本君进去,打破他练功,他会不会走火入魔?”这是花雁随最为担心的。 高手一致摇头。 真正会走火入魔的都闭关去了,谁还敢在院子里练啊。天罡九气是极阳的正气之功,据说练时要汲取天地之阳气,所以十分招惹各种祥和生物——练者之地,花木繁荣,飞鸟翔集。如果修炼者天赋不到,只可能停滞不前,而不至于走火入魔。 听上去,还真像修佛。 左思右想,花雁随推开院门,大声喊道:“黎韶,我进来啦!” 这一喊惊起了无数的飞鸟,五彩斑斓,姿态万千十分热闹。一进院子,果然与之前大不相同,初冬十月,竟然百花齐放,朵朵向阳,不见一丝萧条。 花雁随逐个房间看过去,不见人。 疑惑地回到院子,不经意回头,呆住了,黎韶披了一身落叶,端端坐着,紧闭双眼,眼眸的线条又硬朗了,满脸的冷峻——就像那天在参商客栈一样。 花雁随小心翼翼上前:“黎韶?” 练功,练傻了? 黎韶缓缓睁开眼睛:“雁随,你怎么来了?” 声音还是沙哑的。 但眼睛是灼灼有光的。花雁随将黎韶头发上的落叶拿掉,肩上的尘土拍了一拍:“本君想你了呗!你身上的土都能养花了!练功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先歇歇,或许有所斩获,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黎韶缓缓地展开腿。 这么听话? 花雁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照上次的火爆脾气,不是应该发一下火的吗,至少也抱怨一下!怎么这么听话? 洗了个澡后,黎韶才重新变得清清爽爽,眼圈恢复了一些,肌肤也润泽了一些。 黎韶坐在檀木床上,背靠着墙,异常沉默。 沮丧蔓延开来,花雁随能想到这种久久破不了关的痛苦,就像自己当初死活开不了窍一样,好吧,直到现在自己也没怎么开窍——黎韶无非几天,自己可是连续几年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花雁随也沐浴过,一袭柔软的白寝衣,清汤寡水。 不管卷卷的发梢还在滴水,花雁随爬上床,凑到黎韶的跟前,双唇温软,糯糯地说:“黎韶,本君都二十多天没见你了。” 黎韶懒懒的,伸直了腿。 伸手摸了摸花雁随湿漉漉的头发。 动作很轻,让人安心,虽然没有笑,目光却很复杂。花雁随心情上扬,索性坐到黎韶大腿上,二话不说抱住了黎韶的肩膀:“练功这种事情也急不得,本君听说,还有头发都白了才练就一门功夫的。” 黎韶也抱住了他,依旧抚摩着那滴水的卷发。 花雁随笑了:“你喜欢本君的头发?” “嗯。” “稍等……” “干什么去?” “本君取些头饰妆点一下。” 黎韶嗤的一声笑了,阴霾全散:“别,什么都不戴,就挺好的。” 骗人! 黎韶的眸子,黑的黑,白的白,灼灼有神,像一汪深深的深潭一样。花雁随坐直,盯着,盯着,眨也不眨,忽然就溺进去了,不由自主,倾身向前,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而后,侧头看着黎韶。 黎韶笑了一笑,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但也没躲。 第十六章:我要去练功 花雁随坐直,盯着,盯着,眨也不眨,忽然就溺进去了,不由自主,倾身向前,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而后,侧头看着黎韶。 黎韶笑了一笑,有一点点不好意思,但也没躲。 于是,花雁随很放心地再次吻了上去。 吻得很温柔。 至始至终,黎韶都是闭着双眼,一手放在花雁随的腰上,一手抚摸花雁随的湿发。一个绵长的吻结束之后,两人的嘴角都是微微上翘的。 如果时光可以永远,花雁随愿意停在这里。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花雁随愿意往前一点点,停在双舌交缠的那一刻。 因为,下一刻,黎韶睁眼,开口了: “我要去练功。” 练功! 煞不煞风景! 对得起本君欲说还休的含情脉脉吗! 花雁随气得不像话,紧紧地捏住了黎韶的肩膀,声音沙哑:“就不能待会儿吗?”练功练功!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月有三百六十个时辰!本君无非就是在这三百六个时辰里插个缝都不行! 黎韶温和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花雁随气呼呼地从他大腿上爬下来,砰的一声跳下床:“练吧!练吧!练吧!” 虽然气愤,但脚步却是没再往前迈,等待着黎韶能拉住他。 谁知…… “那我去了!” 眼前一闪而过。 再回头,黎韶竟已不在床上。 他就这么跑了?!花雁随气得浑身发抖,这算什么,奔到倾心院门口,想砸门又怕黎韶真的在练功,想睡觉又气不过,在疏影横斜的留雁居里来回走了几圈,平复心情之后,招来了花府第一等高手:“黎韶在里面练功?” 还是逃避的借口? “不错。从天罡正气的涌出的暗波探来,比前两日更有进展,黎少侠果然是习武奇才。” 花雁随扁了扁嘴,没骗自己。但练功非要急于一时么? 或者还是逃避自己? 花雁随心思重重,闷闷回到自己床上,噗通一声躺倒,卷了被子睡下了。 做梦都是气得直踹床 睡到后半夜,隐隐听到有人呼唤:“雁随,雁随……” 被子掀开。 有人贴在了他的后背,而后胳膊伸过来揽住了他的腰。薄薄的白寝衣一件,隔阻了肌肤相触。花雁随气愤的心渐渐平和,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手,暖暖的。 第二天,花雁随醒来不见任何人。 也许昨晚是梦? 花雁随依旧如以往那样处理事务、吃饭、在倾心院的墙外走走散心。到了放食盒的地方,一看食盒已经空了,心情很是愉悦。心想下次得问问黎韶他喜欢吃什么。回想起来,黎韶好像什么都不挑。 正思量,院门咯吱一声开了。 黎韶精神焕发,笑着说:“今晚吃什么?好久没有在五味楼里吃了,真想念百餐宴。” 今天练完了? 花雁随又惊又喜,飞身扑了上去。 黎韶一把将他接住,而后又像接到烫手山芋一样向前推了一推,脸色尴尬:“咳,别太……” 花雁随搂住他的脖子,啪的一声亲了一下。 黎韶的眉毛跳得很快:“我说你……” 光天化日之下,花雁随将黎韶按在院门上,脸凑前,鼻子对鼻子,直把黎韶看到脸皮开始抽抽。花雁随才凑前,飞快又亲了一下他的嘴唇,亲的同时,舌头轻轻一舔,水光一点。 黎韶脸颊绷紧。 把脸别开。 花雁随没停下来,凑上前左亲亲,右亲亲,鼻子亲亲,嘴唇亲亲,越亲越空虚,最后紧紧抱住了黎韶,封住他的唇,舌头急切地探了进去,饥渴地挑逗着黎韶闪躲的舌。 黎韶闭着眼睛。 在舌头躲了三次之后,黎韶忽然揽住他的腰,顺手一带,一转,一个移步将花雁随压在墙上,炽热地回应起来。 疾风扫落叶的力道,将两人都吻到眩晕。 身体贴在一起。却恨不能更近一些,花雁随的手顺着黎韶的脊背一路抚摩下去,这一道弧线,像他的唇一样诱人,花雁随着迷地将黎韶的手环住:“……晚上你想吃什么?” “西施舌。” “……” “我要去练功了。”脖子都红了的黎韶忽然改口,像瀑布里的鱼一样,灵巧地脱离了花雁随的禁锢。扔下这匆匆的一句,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怀抱蓦然空了。 花雁随惆怅了。 秋风中站了一会儿,郁闷冲着门里大喊:“可以先吃完饭再练啊,又不欠这一会儿!” 回应他的是另一阵凉风。 当天夜里,熟睡的花雁随背后又感知到一阵温暖,有人轻轻揽住他的腰,一夜梦甜,地老天荒亦不及这一刻。 事情大抵如此。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泛滥。 花雁随每到傍晚时候就去倾心院放食盒的地方等着,不多时,黎韶肯定会出来,有时皱着眉,有时很疲惫,有时很愉悦。无论是什么表情,花雁随都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把黎韶紧紧抱着。 大部分时候,黎韶会挣扎一下。 这种欲拒还迎的别扭,花雁随早就洞悉了,毫不客气地亲上去,不消三挑两逗黎韶就会回抱住他,抱得也很紧很紧。 而后唇舌缠绵。 亲到两人都腿软停下来大口喘气时,黎韶一定会很害羞地脱身而去,撂下一句:“我要练功啦!” 真的是不好意思。 因为大部分晚上黎韶又会悄悄地躺在花雁随的背后,搂着他到天明。 即使醒了,花雁随也装睡。 喜滋滋过了七八天,每一天花雁随都像踩在云里,飘飘忽忽的,甚至还把棉花的价按在了砂铁上,把裴老六的事务回给了胡老九,害得总管们个个目瞪口呆。当然都是小事,花雁随最期待每天黄昏和每天晚上的来临,以至于连沐浴的时间都变成了午饭后,务必要洗得香喷喷的。 十一月,天骤寒。 飞起了纷纷扬扬的雪,绵绵了三两天后,留雁居铺了厚厚的一层白雪,甚是晶莹好看。 花雁随一如既往站在门边等着。 这天却奇怪,里边没动静,黎韶一直没有出来。花雁随就站在雪里,风雪越发刮得大了,头发上衣裳上很快落了一层。看着白皑皑的树,静悄悄的院墙,脚冻麻了,心却热火,想进院子,又不敢贸然行动。 一直站到子夜。 花雁随才笼着袖子,慢慢走回了房子,房子空空的。 虽然生着炉子,背后一直很凉。 第十七章:富贵功 次日,一大清早,花雁随又穿了一身白裘衣立在倾心院门口,北风呼呼的吹,雪花呼呼的乱飞,眉毛都要冻住了,嘴唇都冻到没知觉了。 花府的侍女要给他加衣服,他挥手拒绝。 要给他把火炉搬过来,他怒目。 嗵…… 院门豁然开了,黎韶头发乱蓬蓬的,冲了出来,二话没说紧紧抱住了花雁随。 花雁随愣了,才要回抱。 黎韶将花雁随往墙上一压,热情如火地亲了起来——以前大部分时候还有点儿矜持,这次忽然开窍了,狠狠地吮吸着花雁随的舌头,要将他吸空一样深深地吸着吻着,甚至吻到舌根都疼也不停下来。 烈火席卷全身,黎韶紧紧抱着,猛然一个用力,将花雁随的白裘衣直接扯到了地上,他将花雁随死死按在墙上,狂风骤雨地吻着。 这种带着疼痛的快感,令花雁随着迷。 天旋地转的吻。 “黎韶,我喜欢……” 在花雁随情不自禁说出这句话,浑身就要炸开的瞬间,怀中的人猛然抽离。花雁随失落地睁开眼,怀中空无一人。 砰…… 一声巨响,院门骤然关上,留下的嗡嗡余声,提示着这一切不是幻梦。 花雁随怔怔看着院门。 不多时,一阵如同波浪一样温暖涌了上来,他身上的雪刹那融化了。 低头看着地,原本铺了一层的雪,全部化成了剔透的水,原本只有褐色的土,忽然冒出了点点绿意。花雁随痴痴地看着,而后笑了,黎韶,终于冲破了第七气么? 在雪融之时,天罡第七气成了。 黎韶神清气爽,整个人像春天的笋一样焕然一新。 在花雁随要扑上去之时,他灵巧地闪躲开了。花雁随只当他又害羞了。 花府有个湖,湖中有一洲,名花洲。湖水并无异常,但花洲里冒的却是热水。花家的先祖于是在洲上建小屋、廊道、汤池,以供冬日居住。 花雁随兴致勃勃地将黎韶引去花洲玩耍脱了衣裳,噗通一声扎进汤池里,而后钻出水面。 “雁随,你游水游得不错。” “本君自小就爱游水,连影卫都不一定能胜得过本君。一游就在湖里游一天,这个汤池算什么。”花雁随游到他旁边,得意洋洋地说。 “怪不得,整天不走动你身体也不弱。” “那是,本君小的时候……”花雁随喜滋滋地说起年少时,如何在水里把一众护卫比下去的骄傲往事。 黎韶坐在池边,但笑不语。 花雁随不高兴了,扒着他的腿想让他下来。黎韶不肯,花雁随就胡乱抓,嘻嘻闹闹中,他一个不小心,抓到了不该抓的地方,黎韶痛得一跳三尺高。花雁随哈哈大笑,赶紧一个猛子扎下去。 兀自游了一会儿。 发现黎韶没跳下来追自己,便觉得一个人实在没劲。上来后,花雁随披一件薄薄的白寝衣,凑到黎韶跟前,刚要亲。 黎韶瞬间闪开。 花雁随一愣。 追上去又要亲,再度被闪开,如此这般,两人在池边都兜了半圈了。黎韶的身手那叫一个矫健,若是不让人亲,是绝对亲不到的。花雁随恼火地瞪着他:“黎韶……” 黎韶闪过一丝犹豫。 花雁随软了下来:“黎韶,把你的衣服脱了,咱们一起到池子里洗澡,这里的水,热得刚刚好!” 黎韶迟疑。 花雁随抓住了他的手,心里很着急,嘴里却还是糯糯的:“黎韶,一起下去吧!” 黎韶斟酌似的笑了一笑。 花雁随趁机飞快一亲,唇掠过黎韶的脸颊。黎韶抚着被亲过的地方,露出不自然的笑,别开眼神,而后慢慢地说:“雁随,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 黎韶这个表情,分明就是…… “我还需些珠宝。” 花雁随心颤了一颤,握了握拳头,而后缓缓松开,摇响了银铃,侍女很快到来,花雁随吩咐她将花洲里能拿得动的珠宝都拿来。侍女手脚麻利,三大箱子珠宝满满登登。 花雁随勾起微笑:“这些全部给你。有些珠宝,并非最上乘,不介意吧?” 黎韶摇头。 “看在五大箱珠宝的情分上,本君可否问一下,你都用来干什么了?”花雁随问得格外认真。珠宝这东西不是凉菜,拌一拌就能吃个精光。 “雁随,我不该骗你。” 骗? 花雁随缓缓地问:“哪里骗本君了?不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吧?” 许是琢磨了许久,黎韶坦白说:“我来花府的原因,不是缺钱,而是练天罡九气到了瓶颈。” 花府又没有武功秘籍。 “练到一定时候,修炼者会非常困倦无力。你可能没有留心,我一到晚上就睡得很快睡得很沉,如不是感知到有袭击,很难醒来。” 留心到了。 “我问询很多前辈,终于有一博古通今的老者告诉我:天罡九气,需聚宝气。宝气不足,则难以为续。宝气,就是珠宝之气,而珠宝玉石铺里的宝气多流动。后来,我就找到了你。” 呵,本君喜好奇异珠宝,天下皆知了么? “一靠近你,我就能感受到让我血脉苏醒的气息——前辈说因你常年戴着珠宝,所以身上的珠宝之气已经凝固。且你天赋异禀,以一人之力,不出门而富可敌国,本就是珠宝之象征,身上之气与寻常人不一般。” 珠光宝气? 呵,算命先生也说过这话。 “你房子里的所有珠宝我都摸过,加之本就是稀世珍品,确实与别处不同,我的精神恢复得很快,至少白天精神了。后来,我也趁你睡着时,靠近过你。” 只是靠近?明明是抱着。 花雁随沉默不语。 第十八章:没良心的 “雁随,瞒你是我的不对。”黎韶诚挚道歉。 你也知道不对。 “后来有你送的玉石,功力进展比之前轻易许多。但是,离开你后那些玉石的宝气是流动的,越练越聚不住。我心一急,回到百司镇又不好意思找你,就在客栈呆着。”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 “再往后,哪里知道莫名来了一堆比试的,更加耗费了我的功力。”黎韶停了一停,“雁随,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觉得本君不该生气? 黎韶叹气:“你又这样,就算不原谅也说句话啊。” 望着他认真的脸,花雁随终于开口:“本君不在意珠宝,也不在意什么宝气,喜欢的话你都取走,本君不在意。至少你还是说了实话,人各有窘况,瞒也是正常,本君不怪你。” 珠宝,本君有的是! 黎韶嘴角一勾笑得很爽朗,他的唇弯得恰到好处,眼睛那么亮。 花雁随上前,想亲他的嘴角。 黎韶瞬间闪开了。 僵住了。 花雁随说得艰难:“本君与你,还跟以前一样,倾心院就是送给你练功的。” 沉默良久,黎韶说:“雁随,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来客栈找我,亲了我一下……那瞬间的气是你给的珠宝的百倍,当时推了你一下。你喜欢腻人,我知道这样不行,可我又贪心了,才跟着你回到花府……时至现在,我不能继续了。” 你贪心了,所以你欲拒还迎,每天傍晚来取本君的“珠光宝气”。现在你不想继续,就不继续了吗? “雁随,我不该骗你。” 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你可以一直取一直取,本君宁愿被你取成骷髅,也不想听到这种话!因为你练破了第七气,不再昏昏欲睡,所以本君就没用了,可以随手扔了,是吧?就像秋后的扇子一样。 “雁随,你说句话。” 花雁随看着他:“本君昨天说喜欢你,你听见了吗?” 黎韶点点头。 花雁随上前一步,黎韶却后退了,那俨然不再亲昵的表情,让人无法再进一步。花雁随按着心口,其实,心一点儿也不疼,就觉得按着舒服,按得越进越舒服,估计抠出来摔地上更舒服:“黎韶,你都是在逢场作戏吗?” “对不起。” “就没有过一点点不一样的想法?” 黎韶摇头。 “不管以前那些原因是什么,本君不在意,只要和你就好。” 黎韶摇头,目光坚定:“对不起。我只是为了天罡九气才来的,没想到会成现在这样。再这么玩下去,都不好,你可以找个举案齐眉的花夫人白头偕老一辈子。对不起,雁随,若知道会成现在这样,我宁愿当初没有来花府。” 花雁随咬牙,半天吐出一句:“你对本君到底有没有一点情,即使一点点。” 黎韶摇了摇头。 花雁随覆在池边的阑干上,手紧紧抓住了阑干:“很好,本君也能了无牵挂。你走吧,不用还了。本君,不在乎!” 沉默,像刀。 望着氤氲的池中水气,花雁随的心一点一点浸下去,泡得透明,他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并非完全不在乎。黎韶,在花府冷静几天好不好,至少还是朋友。” 身后,沉默。 退一步是朋友,至少情分还在,也好。花雁随重复着:“黎韶,朋友,总还行吧?” 依旧无边的静默。 沉默,就是默许吧?或许黎韶也有一丝暧昧不清的眷恋,因为说不清而没有办法承认?若是如此,等待一些时日,他会有所心动的。氤氲的热气腾上来,花雁随的心暖了一些:“黎韶,本君就当你默许了。” 静无一音。 花雁随升腾起一丝希望,欣喜地回过头来。 身后,空空如也。 身后的天际不着一缕云彩。 天际与湖相接,漾漾着一湖深深的冷冷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花雁随站在汤池边,呆呆地望着,只有无边的静寂,默默地回应他的目光。花雁随往前踏了一步,一头栽进水里。 许久,慢慢地浮了上来。一脸的水珠,怎么抹都不抹不完。 整个冬天,花雁随都在花洲温暖的锦席上躺着,缱绻了两个月。 每天都懒懒的。 明明笑着闹着的时候,都当真了。走的时候,比笑的时候还认真,冷冰冰,冰冰冷,连背影都没有留下。 侍女服侍时,那些珠宝也懒得戴了,反正一个人呆着一件白寝衣就够了。更主要的是,他一看见珠宝就来气,想到竟然有人只看重珠宝和所谓的宝气,却连自己这么活生生一个人都不在意,火冒三丈。 那股火埋在心里,烧得心都焦了。 想到黎韶那么坚定的摇头,那一点儿情分都不留的走了,又心里发酸嘴里发涩。 其实,没有情又何妨? 慢慢来,总可以的。你但凡有一点儿情,本君都可以每天浇点儿水施点儿肥,慢慢养成长情,本君有的是耐性。 抑或,做不了情眷做朋友也行。 大不了不要亲不要抱,每天泡泡茶,下下棋,也成。不是只到七气吗?还有两气,你也可以继续在倾心院里修炼啊!花府有的是独门独院,闲得发慌,本君不在乎那点儿地方。 奈何,那个人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珠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有什么用。 覆在铺满锦被的大床上,花雁随叹了口气,安慰自己:冬日里,万物萧条,人所以容易气短容易感怀。等到春天、夏天,万物复苏,本君一定可以洒脱地忘得一干二净,什么宝气什么武功,不在乎! 第十九章:人不痴情枉年少 混混沌沌,到了二月初,暖风习习。花雁随只一件薄薄寝衣,斜卧在花洲的床上,微微出汗。花洲热气上蒸太过暖和,呆不住了,可他就是懒得挪地方。 懒懒的也不想做什么。 这天,裴老六过来问询事务。 吩咐完毕后,裴老六犹豫了一下,道:“花君,犬子子洲近日来对砂石很感兴趣,半月前就跟着胡老九跑了几天。胡老九说子洲虽然愚钝,腿很勤快凑合能使唤。我就想趁着这大好机会,干脆让他跟着胡老九历练历练,长长见识。” 怕是裴子洲自己的主意吧? 好端端的秀才不做,乱打什么算盘,花雁随淡淡地说:“历练是好事,你与胡老九决定就好。” 裴老六又说:“子洲想去新挖的瑠山看看,胡老九说瑠山产玉石,寻常人不得入内,得花君准了才行。我老来得子,平日里多加宠爱,宠得他性子倔强,执拗不过,特来问问花君。” 不对劲了。 胡老九一向有主意,裴老六也不是拎不清的人,裴子洲更不会打滚撒泼,怎么说着说着家事都缠上来了。本君自家的家事都理不清,你还敢来烦! 花雁随道:“老六,你知道,本君向来不太管底下的细事,但凡砂石矿产还得老九裁定才行。” 难得啊,裴老六一向老奸巨猾,今天竟然这么没眼色,见自己心情不好还敢不停叨叨,奇了。 裴老六果然还没走。 小心地捧出几块未雕琢的璞玉,道:“花君见多识广,不知这几块璧玉的成色如何。胡老九就给我这么几块,说是让子洲练练眼。” 这还要练眼? 花雁随将璧石放在手中,观了观色,略是抚摩过去:“成色中等偏上,子洲这是,喜好上了赌石?” 裴老六喜滋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子洲还未婚娶,介绍了许多女子都看不上。前些时候,忽然喜欢上了一位女子,喜欢得不得了。四处搜罗璞玉,他想自己磨出一块送人——咳咳,人不痴情枉年少。” 真有雅兴。 不过裴老六你真不至于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吧,现如今长眼睛的都看出本君不爽、不爽、很不爽,你再敢这么兴高采烈,保不准本君见一对拆一对,你们就哭去吧! 花雁随腹诽,没做声。 裴老六继续陪着笑:“没开的璞玉不值钱,上次让胡老九弄了一马车石头,这是其中几块。但子洲都说成色不行,非要亲自到瑠山去看。我回去就告诉他,花君都说成色偏上,让他再别胡闹了,老老实实在家玩琴棋书画,别琢磨什么砂石玉石了。” 一马车石头,子洲都没相中一块? 花雁随豁然坐直了身体:“你那未来的儿媳妇是百司哪家的姑娘?难得子洲相中,本君该为他主婚才是!” 花雁随豁然坐直了身体:“你那未来的儿媳妇是百司哪家的姑娘?难得子洲相中,本君该为他主婚才是!” 裴老六大喜:“不是本地姑娘,前几日遇难被子洲救下的。” 花雁随皱眉:“你见过?” “不曾,子洲性子倔,说是万事好了就迎娶上门,不消我们操心。哈,我这个父亲拗不过他,也懒得操心,不就是弄块玉石做信物么,应了就是。但据说那女子身子极虚弱,呀,要不能生养可不行!” 没见过,你都敢应下来当儿媳? 裴老六不是将就的人。 裴子洲这人,花雁随也很清楚。好几次布匹生意受挫,裴老六力挽狂澜,花雁随却看出有些东西就不是裴老六能想出来的,他没点破,也犯不着点破。龙生龙,凤生凤,裴子洲自小跟着裴老六,绝对不是迂腐秀才。 金屋藏娇。 子洲将女子藏在了瑠山脚下,藏得真够远。 极少出花府的花雁随查看了老黄历之后,精心部署,终于坐着花车摇到了瑠山脚下。 胡老九见了花雁随,吃惊得下巴差点掉一地,问清来意之后,瞬间释然,往树林中一指:“老伙计的儿子,我就让他在瑠山随意走动了。再者,瑠山虽产玉,也上乘,但实在是稀少,还不如原先那些砂矿制铁赚钱呢。” 花雁随沉思。 胡老九继续叨叨:“现在挖下去,水就多了,更少。我正寻思着要不要换座山,昨天子洲还说这瑠山留给他,我正要向花君请示呢。” “子洲和那女子都在此处?” 胡老九一愣,咧嘴笑了:“可不是嘛,如胶似漆。我那些好事的手下还窥探过呢,可惜人家女子足不出户,没一个见着真相的,听说长得倾国倾城,把子洲迷得不像话,一天扎在竹楼里不出来。 花雁随那阵势。 比皇帝巡视还吓人,方圆百里是没人,惊得百鸟都扑哧哧乱飞。裴子洲自然闻讯早早站在竹楼门口迎接。 竹楼有三间小屋,中间是正堂,两侧是偏房。虽然极为简陋,外面有绿篱笆圈成了一个小园子,种花的种花,栽树的栽树,二三月树绿花红,很有些雅趣。 花雁随端坐在竹楼的正堂的正座之上,一言不发。 只是品茶。 裴子洲耐性也好,没水了添水,没茶味了添茶,丝毫没有懈怠。花雁随不愿多说话,他也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不多时,整整三壶茶入肚,天都黑了,裴子洲起身致歉:“子洲不知花君爱茶,不曾备好茶。” 花雁随懒懒道:“无妨。” 裴子洲到底沉不住气,微笑着问:“不知花君来瑠山所为何事,子洲可有幸为花君分忧。” “本君为子洲主婚来的,奈何至今不见新人来拜见。” “主婚?她体弱多病经不得风寒。” “连本君也见不得?” “花君见谅。” 挡得滴水不漏,花雁随将裴子洲上下打量一番,眉宇间甚是清朗,无论说什么都含着笑,真不爽利。花雁随环视一圈:“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一月有余。” “只羡鸳鸯不羡仙,不知子洲是怎么与他认识的。” 裴子洲答得文雅:“一见倾情,惜彼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再见时她不幸落难,子洲得幸,方能一近芳泽……” 听了这话,花雁随豁然起身,二话没说一巴掌扇过去。 裴子洲端直被扇得倒退数步,左脸红色血印,嘴角流出血来,扶着桌子勉强站定,手指青筋暴露,半天才抬起头直视花雁随,眼中是愤怒。 “本君的人你也敢动!”花雁随冷冷地说。 “子洲愚钝还请花君明示。” “他在哪里!” 第二十章:灯下黑 裴子洲忍痛,慢慢直起腰来:“请恕子洲愚钝,不明所以。花君若觉得子洲有所隐藏,请尽管叫护卫搜查。” 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装! 花雁随二话没说大步走出正堂,一脚踹开了左偏房的大门:一个案子、纸墨笔砚、几本旧书,再无余物。 花雁随转身离开,一脚踹开了右偏房的大门。 一声尖叫。 一个□的纤细背影。 花雁随呆了,愣在了原地,眼睛难以置信地分辨着,裴子洲迅速挡在花雁随前方:“花君,见谅,小林更衣之后,再来拜见花君。” 非礼勿视,狼狈退出。 哐当一声巨响,门关上了。 花雁随恍惚了一会儿,裴子洲无声地站在一旁。 缓过来后,花雁随正色地致歉:“子洲,方才本君误会了,多有冒犯,还请子洲见谅。” “子洲思虑不周,给花君添麻烦了。” 很快,一女子款款前来。女子娥眉淡扫,面有红晕,款款施礼并致歉:“小林拜见不及,惊扰了花君。” 彬彬有礼,气氛尴尬,花雁随少不了说几句套话,末了文绉绉地说:“子洲,令尊和胡老九都与本君说了。如今瑠山并不宜采矿,你若是十分中意此处,这山就当本君给你与小林姑娘的赔礼了。” 裴子洲微微一笑:“谢过花君。” 这叫什么事! 狼狈走出花楼,花雁随拳头才慢慢松开,召来护卫赵甲:“周围都搜过了?没有吗?这山多石,也藏不下什么!” 赵甲道:“只有这个竹楼没搜,要不要属下直接进去?” 花雁随大怒:“刚才那两脚把一座瑠山都赔进去了,明着进去,再搜不出,本君还能拿什么赔给他,把你们全送他当禁脔行不行!” “是是是!” 花雁随俯身揉了揉大腿,刚才真是气得够呛心又急了点儿,要不,踹门这种粗鲁又掉价的事,他才不做呢! 赵甲见状恭维:“刚才那两脚,花君踹的是波澜壮阔、势不可当!” 滚! 几天不见,本君你都敢花狡了。 花雁随平复了一下心情:“等裴子洲出门后,你们去搜右边那个房间,都细心着点。” 赵甲如花雁随命令,守在竹楼附近。 裴子洲倒是机灵,特地避嫌,并给护卫们机会一样,大方地和小林姑娘出门去,你弹琴来我弹瑟,甚是逍遥。 护卫们进竹楼去翻了个底朝天 ,把床都卸成一片一片,谁知还真什么都没有,次次无功而返。 花雁随则在胡老九处住下了。 因是挖完就走,胡老九的住处也极为潦草,就建在山脚下,几个孤零零的石头房子,有些住人,有些堆玉石,实在乏善可陈。 花雁随极少出门,这一出竟然来到鸟不拉屎的瑠山,且一住就不像立即走的样子,真叫胡老九受宠若惊。胡老九费了老大周章,三两天把住处铺得华丽,天天轻歌曼舞伺候着。 当然,胡老九也没琢磨出花雁随的来意。 这天,正饮花茶,胡老九随口说起杭竺那事,大赞花君未雨绸缪,终于连本带利都收回来了,自叹自己总是沉不住气,生生让别人拿住了。 花雁随道:“再未雨绸缪也有意外,随机应变就好。” 胡老九转头又夸起了裴子洲,说他为人柔中带刚,懂礼,法子也多,最要紧的是处事极为冷静,事到头上从来不急。 花雁随不语。 确实懂礼,本君都扇了一巴掌了,他还每天来拜见。脸上带笑,却谦而不卑,绝非寻常人能做到。 “当然,自是远比不上花君的沉着自如。” 本君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比如现在,花雁随一抚下巴:“自如不自如,得看时间。但凡还剩一点点时间,本君都可以自如。这都过去四天了,四天,本君是能扛住,有人扛不住。其实言败,也不可耻。” 语焉不详。 胡老九正要细问,花雁随一招手:“瑠山附近有没可玩乐的地儿?本君也要散散心!你无需跟着,本君晚上就回。” 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出发了。 坐在花车上,花雁随心神不宁,左思右想不对劲,总觉得缺了一块儿。心口闷得不行,掀开帘子透透气,花车摇着摇着,抬头就看见瑠山的山顶,有雪积莹十分好看,看上去与住的地方截然不同。原来,隔远了看,更有一番韵致。一道灵光闪过,花雁随忽然醒悟,急令回去。 胡老九不在屋子。 在屋里的,是裴子洲,正安排歌女们歇息。 花雁随一阵欣喜,迅速招来赵甲:“灯下黑这招,本君怎么就没想到呢!赵甲,把胡老九这个房子给本君搜个底朝天!” 见他忽然折回来,裴子洲先是讶然,而后含笑:“不知花君在找什么?” 等找到,你就知道了! 花雁随背着手,信心满满地等着,护卫们忙忙碌碌许久。可是,一盏茶功夫过去了、两盏茶功夫过去了、三盏茶功夫……约莫几壶茶的功夫,赵甲匆匆过来,悄声说:“花君,没有找到。” 顿时跌入低谷,呆了半晌让他离开了。 花雁随走过每一个房间,都被收拾得整齐到一目了然,地皮都挖了几层,当真是,什么都没有。 花雁随慢慢走出房间,抬头,见门外只有一棵苍天大树杵在那里。那树极粗极大,两个人都合抱不住。树上开满了大朵大朵的粉色花,花下是碧油油的叶子托着,灿烂之际,清风拂过,馥郁萦鼻。花雁随凝望了半晌,走到树下,孑然而立。 静悄悄的。 裴子洲为花雁随奉上了一杯茶:“花君,请喝茶。” 花雁随失神,举起杯子,却不小心竟然全数倒在了衣服上,裴子洲连忙为他拭去,吩咐人拿新的过来。 其实言败,也不可耻。 “子洲,你与林子姑娘情投意合?裴老六不赞同你们在一起,是吧,本君可以为你们主婚,今夜就是良辰吉日,你意下如何?” “多谢花君。”裴子洲欣喜。 看来,自己错得很离谱,花雁随勉强笑道:“难得一心上之人,需好好珍惜,本君求而不能。” “以花君的丰姿仪度,自是手到擒来,为何这么伤感?” “本君只喜欢黎韶一人。” 裴子洲愣住了,脸皮抽了一抽,多情常被无情伤么?迅速恢复那淡淡的笑:“原来如此,花君以为黎少侠在此处么?子洲明日就带着小林离开瑠山,花君无需疑心。” “不必,瑠山是你的。” 见花雁随语气无比失落,裴子洲也动容了,微笑道:“不,花君还是找找的好,以免后悔终生。” “他若不愿意出来,本君的心又算老几!” “……” “本君对他,也是一见钟情。” 如此八卦,岂能错过,裴子洲竖起耳朵听。 “子洲,此后若遇见黎韶,烦请告诉他……”花雁随别开脸,停了许久才面无表情地说,“那年,他答允的事,没有做到,本君在树上呆了整整一个月,生了场大病才被人抱下来的。本君从小就没有伴,他不该,每次把人撩拨之后,就这么一走了之!” 最后那几句,幽怨到令人不忍再听。 裴子洲尴尬站着。 第二十一章:早知情深 无比的静寂,静寂到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笃笃。笃笃笃。 轻微的,但足以令人听清的声音,裴子洲听到之后,微微笑了:“若早知花君深情,黎少侠一定后悔离开花府,总有些地方没有找过,花君请随子洲来……” 刹那花开。 花雁随欣喜若狂,与裴子洲并肩而行,才离开不到百步,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 他没有回头。 裴子洲领着花雁随转悠了一圈,回到了竹楼,小林见了花雁随,笑着施礼:“裴公子,有贵客在此等候已久。” 黎韶抬起头,剑眉一扬。 花雁随眸子模糊了,慢慢走过去,挨着他坐了下来,一句话都没有说。 裴子洲很客气地问着,寒暄着,花雁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坐在一旁,一直等裴子洲和小林离开了。花雁随才转过头,咫尺之距,仔细地凝视黎韶:瘦了,苍白了,皮下泛青,连嘴唇都是隐隐的玄色,似乎才洗过澡一般,头发全是湿的,看上去像大病未愈。 花雁随掏出一方月牙白的方巾,为他擦了擦鬓角的水。 黎韶微微闪躲了下。 花雁随上前,二话没说把黎韶抱住,对着鬓角狠狠地擦了起来。黎韶哭笑不得,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后来就很听话不再动了。直到方巾全部蘸满了水,花雁随才停下来,幽怨地说:“你躲在哪里了?” 黎韶终于开口:“我……” 一边说,一边慢慢地站了起来,气息很弱,有气无力的样子,眉宇间极为痛苦的皱着眉,完全不复初见时坐在竹竿上的潇洒自如,花雁随再度将他抱住:“你累了吗?我抱你去睡觉。” 黎韶笑了。 把花雁随推开:“黎家的人,没那么弱。” 什么道理嘛,弱不弱三分天注定,天让你弱你也强不了,难道花家的人还不能穷了?花雁随牵着他的手:“本君也累了,一起睡吧,一边睡一边叙旧。” 当黎韶说累的时候,一定是累极了。 花雁随才转个身拿条毛巾回来,黎韶竟然就已睡着了,睡得人事不省,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就在被花雁随踹过的那个房间的大床上。虽然简陋得只有床板和席子,花雁随还是爬上去,扶起黎韶的脖子,小小心心地放在自己的臂弯上,为他擦干头发。 末了,亲了亲黎韶的嘴唇,又舔了一舔,柔软但冰冷。 黎韶勉强睁开眼,又睡下了。 花雁随趴在黎韶的心口,听着他极为微弱的心跳,忽然想哭。黎韶就这么静静地睡着,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拒绝一样。当花雁随解开黎韶的衣服时,他的手臂终于动了一下,像要拂开,却根本只起来一点点就落下了。 黎韶,还是想拒绝的。 失落一闪而过,花雁随很认真地把黎韶剥了个精光,身体贴了上去。身体依旧是柔软的,肌肉摸上去依旧还是很有弹性。 花雁随温柔地亲着,一下一下。 一直亲到唇变得温暖。 二三月的阳光,明媚而温和,花雁随撑起上半身,俯视身体下的黎韶。头发已半干,依然苍白,但肌肤的青色也淡了一些,而乌色的唇已经被亲成淡淡的梅色。刚才的黎韶是浑身乏力的,连推开花雁随也做不到。现在的黎韶,至少睡得很平和,与他五指交叉时,能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力度。 花雁随俯身再度封住了黎韶的嘴唇,舌头探进去纠缠许久,一记绵长的吻。 许久许久。 日出。 雾霭渐散,百鸟啼晨。 黎韶睁开眼,倏然与花雁随双眸对视。 花雁随扣住黎韶的腰,脸难为情地埋在黎韶的胸口,嗡嗡地问:“黎韶,你醒了?身上还有力气没?气色比昨天好很多。” 的确好很多,唇色虽然还是淡,至少是红的;脸还是发青,但至少有点儿泛红。以及,心跳跳得很快很有力,噗通噗通的,一听就知道能活蹦乱跳、能将人一把推到十丈外。 果然,黎韶扶住了他的肩膀,手劲很大:“雁随……” 花雁随死不放手,抱住他的腰:“这是到哪里吃苦去了?花府还不比这破地方好练功?你一直藏在哪里?让本君找得都快吐血了!” 噼里啪啦一大串像急雨骤降一样。 黎韶反问:“你又是怎么找到的?这里离百司镇可不近。” 哼,听听这话。 就知道什么贵客不贵客的话,就是胡扯,明明一直在这里,都是哄本君的,裴子洲那一巴掌就没扇错!花雁随嘀咕说:“本君是不知道,裴老六能不知道他儿子?” “裴老六泄的密?” “一个从不叨叨家事的人,忽然跑过来旁敲侧击,又是砂石又是玉石,再猜不到花君就不是花君了。”花雁随轻描淡写。 “不明觉厉,总之好奸诈。”黎韶笑了。 这一笑,俊采飞扬,明如初日,花雁随的心都跟着飞起来了,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其实,在一起就很好,像现在这样就很知足,太过贪婪,总会得不偿失的。 黎韶眸子一转:“还有,小时候,你为什么在树上呆了一个月?” 啊? 花雁随差点跳起来:“你怎么知道?你到底藏在哪里?莫非……在树干中?”好丢人,好丢人,都被听完了!事后知道,黎韶练功练到虚弱,又不愿见花雁随,所以裴子洲灵机一动在树干中间掏了一个洞,由上至下,让黎韶躲了进去。打坐没有任何问题,就是风餐露宿,凄惨了点儿。此是后话。 花雁随揪住不放:“难怪那棵树成精了一样,花开疯了,到底是不是啊?” 露馅了! 黎韶尴尬了,索性坦坦荡荡地说:“谁让那么巧,你恰好说,我恰好听见了……不说不说,还是说小时候吧,我到底答允过什么会让你会跑树上去?”双目十分好奇,双颊更红润了些。 第二十二章:过耳不忘 黎韶尴尬了,索性坦坦荡荡地说:“谁让那么巧,你恰好说,我恰好听见了……不说不说,还是说小时候吧,我到底答允过什么会让你会跑树上去?”双目十分好奇,双颊更红润了些。 花雁随嘟囔一声:“就知道,只有本君记得这种破事!” 黎韶催促着。 花雁随没办法,磨磨蹭蹭之后实在躲不了,索性气呼呼地控诉:“哼!就知道你这没良心的忘记了!那天,你把本君带到很高的一颗树上,说很快回来,非让本君别动。本君一诺千金……后来,嗯,后来……过了一个月,就下来了。”各种凄惨,不说也罢。 黎韶闭嘴不说了。 花雁随鼓着脸颊,戳了戳黎韶的手臂:“你老实说,是不是忘了?还是当初就有意骗本君的!” “……” “算了,小孩子的事谁记得那么多,本君也就是偶尔一记,大部分也都忘光光了。”花雁随继续将脸埋在黎韶的心口,前缘往事,实在是没什么好记的,谁让本君记忆超群呢。 “……” “你怎么成现在这样,不是破七气了吗?” 黎韶吐出一口气,语调变得轻松:“前两年招惹的仇家太多,轮番过来报仇和比试,白天黑夜没消停,耗气太多。且我急于修炼,终于被反噬了,练得越勤快,反而越虚弱。” “还是缺什么珠光宝气,对吧?” “算、是吧。你给我的珠宝全都耗光了,天罡正气又越来越耗气了。”黎韶却没有沮丧,反而扬起脸,“可能我还是不得窍,一旦开窍,必然势如破竹。” 哼!本君看你费珠宝能费到势如破竹。 谁还养得起你啊,天底下也就只有本君一人了。花雁随止不住幸灾乐祸,而后迅速想到更严肃的问题:“练功就练功,你怎么找上裴子洲?” “是我受了重伤,正巧被他看到。” “哼!” “子洲心有余力不足,想到了瑠山多玉石,所以带我来这里。确实有是有效,但远不如和你……”黎韶忽然闭嘴,不说了。 虽然只有半句,花雁随岂能猜不到,心中一阵窃喜。 乘胜追击:“在花洲汤池的那天,你怎么走得那么快?本君,还没把话说完呢,回头你就不见了。” “你不是说让我走吗?” “本君才没有!” “怎么没有?”黎韶学着花雁随的骄傲的口气说,“‘很好,你走吧,不用还了。本君,不在乎!’——你都让我走了我还赖着干吗!” 惟妙惟肖。 花雁随恼羞成怒地打断:“谁说过!” 黎韶斜了他一眼:“本少侠的记忆力也是一目十行、过耳不忘,别想胡蒙过去。” “你!你就不会记本君的好!”花雁随气急败坏,掰着指头,“怎么不记得本君每次一等你就大半天,还给你弄好吃的、逗你玩、逗你乐……天底下谁有本君这么好啊!”本君又对谁这么好过啊! 黎韶笑了,将手枕在脑后,很自然舔了一下嘴唇,面露神往:“花府的百碟宴,确实美味。” 花雁随见他心动,趁机猛敲边鼓:“本君自小孤单,没有伴,平日也实在无聊。你就呆在花府直到天罡九气练成,行不行?你要什么宝气,本君都答应,好不好?” 黎韶不说话。 “就当做儿时玩耍,行不行?你不当真,本君也不当真。别那么死脑筋,听说练功的还有双修的呢,那也不一定非要是夫妻,功只要练成就行了,管是怎么来的。黎韶,只需要当做练功就行了——本君,就是嫌孤单了点儿。”花雁随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黎韶的嘴唇。 黎韶一滞,半晌,抚了一下嘴唇:“因为和你在一起,我都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什么?” 黎韶回答坦白:“一旦发现很辛苦的事,竟然可以走捷径,原来的路就会变得加倍的艰辛。” 花雁随狂喜,却明知故问:“什么意思?” “天罡九气我练了三年,从一气到六气都是像现在这样熬过来的,最难受的时候骨髓都抽着疼,曾经吐血栽在雪地里冻了九天九夜,也没有畏惧过。可是,现在,怎么都没法忘记,原来天罡九气的修炼可以变得这么轻易,让我再回到从前,很难了。雁随,这个感觉,你明白吗?”黎韶的语气,还有点儿伤心。 花雁随立刻把脸埋在衣裳上,拼命忍住不笑出来。 就说石头都能捂得暖。怎么能不明白呢,就比如现在的自己一样:一旦知道在一起会这么快乐,就不能再忍受分开了。也明白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可漫漫人生一点点欢愉都得不到,未免太过可怜了——饮鸩止渴,就这一次,也好。好大一会儿,花雁随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本君要一个伙伴,你要一个练功的契机,那就当做是练功了,行不行?” “……” “黎韶,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非想那么多,洒脱一点,不行吗?” 第二十三章:学海无涯苦作舟 花府上下尽知花君最近心情大好,一回来就大赏全府,连带着守门的几条大狗都多喂了几根肉骨头。搞得人心惶惶,生怕他忽然又跌下来大家都遭殃,还不如不温不火过日子。 花雁随自然不知。 回府就跑去五味楼,一口气将以后三个月的“百碟宴”都定下来,甚至撩起袖子亲自写菜谱,弄得厨子惶恐不安,半夜惊醒起坐,以为要被赶出花府了。 又将花府能赏景的地儿全标出来。 末了,吩咐那些个影卫们,如果是和黎韶在一起的话就不用再盯梢了。 吩咐完毕,还不踏实。 趁夜跑去倾心院,院门大开,花雁随疑惑地进去,处处灯火通明,就是不见黎韶的人影,寝房中也不见,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腿一酸,扶住门框。 “雁随?” 花雁随欣喜地回头,一把拖住黎韶的手,话到嘴边却是:“要不要吃宵夜?” 黎韶踏进屋子:“不是才吃过吗?” “那,你想看牡丹花不?” “秉烛夜游吗?”黎韶疑惑地指了指屋外。 月黑风高,是看不清啊,花雁随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绞尽脑汁道:“夜游,是够傻的。那,我就呆着看你练功。” “今天不练。” 花雁随失落了:“那你睡吧,我回留雁居了。” 说罢,松手往出走。 还没踏出门槛,身后的黎韶说话了:“雁随……炻州城楚王府的牡丹半点胭是一绝,朝红夕粉,很是特别。” 不解风情。 本君要的不是最好的牡丹,花雁随无力地回答:“明天叫总管去挖几株回来。” “挖回来就没意思了。” “……” “等我练成了天罡九气,带你去炻州,五月牡丹最好看。”黎韶挑亮灯烛,漫不经心地说,“听说如有美人在旁,半点胭就会争艳一般,开得尤其艳绝天下。” 美人在旁? 花雁随忽然眼睛一亮,笑嘻嘻回身腻了过去:“黎韶的意思是,本君在旁,他会开得更艳吗?” 黎韶笑出声:“臭美!” 花雁随眉飞色舞,大胆地握住了黎韶的手:“本君记在心里了,你可别又忘了。” “你不是不爱出花府吗?” “如果黎韶喜欢,出一出又何妨,本君就和半点胭比一比也不掉价。”花雁随从背后拥上搂住了黎韶的腰,半是耍赖半是倚着。 黎韶一滞,继续挑着灯绳。 灯豁然更亮了。 黎韶握住花雁随的手慢慢解开,笑了:“别总困在花府,我都担心你发霉了。” 你见过发霉发得像本君这么风华绝代的吗? “黎韶,你又累了吗?” “嗯。” “你睡下,试试枕头合适不合适,被子软不软。”花雁随眸子悠了一圈,兴致勃勃,率先脱鞋上床。 黎韶踯躅一下,倒在枕上道:“很舒服。” “多睡会儿才知道。” 花雁随知道黎韶只要沾上枕头就撑不住了,黎韶也知道。合上眼,黎韶很快就推都推不醒。花雁随给他脱鞋脱袜脱衣裳脱了个精光,满意地摸了一摸,才很贤惠地为他换上寝衣,抱着一同睡下了。 之后的几天,花雁随都喜滋滋的,偷空跑到倾心院旁边,有时院门关着,他等不及黎韶出来,就命人将砖头铺上,踮起脚尖往里看。 本以为黎韶会像以前那样,一回倾心院就练功。 谁知却没有。 黎韶竟然像最初来花府那样,躺在树上逍遥,似卧非卧,气色已完全恢复了,一袭蓝裳如雨后的晴天。 “你怎么不练功了?” “歇一歇。” “……” “跟别的武功不一样,天罡九气必须在武功达到一定基础和境界之后,方可修炼。三年前,我已远超过天罡九气需要的功力,才开始练功。但为什么还是修炼得这么辛苦?在树洞里,我冷静想了一想,不知道是不是太急于求成了,所以想先缓一缓。” 磨刀不误砍柴工。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黎韶,你现在武功盖世,为什么还要学天罡九气?”这玩意费劲费钱费时间,学会了,就算让春回大地又如何,无非就玩一玩! 黎韶反问:“雁随呢,你难道会担心钱不够花?” 好吧,学无止境,钱无止境。 乐在其中就好。 “……挺好的,你别老挂树上,无聊不无聊。跟本君一起,顺便看看人情世故!”花雁随揉揉脖子,跟黎韶在一起真辛苦,要么看不到人,要么得仰望,总之费脖子。 黎韶跳下来:“更无聊!你除了打算盘都不会做别的!” 谁说不会!你倒是要愿意啊! “今天不打算盘,过一会儿裴子洲要带了一个人来,谈谈棉花生意。这不是战乱,西南各郡商道堵塞,棉花吃紧——这事不打算盘,就拿嘴说!”花雁随揪住了黎韶的衣服,死命往勤俭楼里拽。 荒废数日,事多得不像话。 一到勤俭楼,花雁随就忙起来了。黎韶则坐在案前,发呆,瞌睡,脑袋跟钓鱼一样钓了好几次,不耐烦地说:“到底是来还是不来,呆着我嫌无聊。”说罢,起身就走了。 你挂树上就不无聊了! 你真是……花雁随推开案卷,气呼呼地趴在案子上,心想该死的裴子洲,早不来早不来,磨蹭着等死啊,把本君的人都等跑了! 半天,觉得不对劲,抬头黎韶回了。 “你不是去自挂东南枝了吗?” 黎韶挠头:“算了,陪你也一样。” 花雁随心花怒放,一下子抓住了黎韶的手:“就知道你心疼本君!” “花君!”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二人同时回头。骤然出现的侍者立刻被两道目光杀得体无完肤:“花、花君、裴、裴、裴公子前来拜访!” 该来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胡来! 花雁随努力克制、克制、再克制,方才松了黎韶的手,冷静地说:“请进来吧!” 第二十四章:知己满天下 裴子洲一袭雪衣春风满面。 他旁边的一人,相貌坚毅如刀镌,有劲松之姿,一看就知是为人果断、敢作敢为……花雁随还没打量完毕,黎韶忽然开口了:“穆少松?” 穆少松目光由花雁随移向黎韶,讶然:“黎韶?” 旧相识? 而且还是久别重逢的旧相识兼武学知己! 花雁随无语地看着容光焕发的两个人,郁闷地看了一眼裴子洲:哪都有你找的事,就知道你是老天派来为难本君的! 裴子洲也意外,和花雁随并排站着,微笑道:“黎少侠真是知己满天下啊。” “可不是,武功俊的人,就是爱招蜂惹蝶。” “花君,这话就……” 好在,没多废话,穆少松转过来,正式施礼,说着久仰花君之类的话。花雁随的兴致早减得七零八落,直接切入正事,说起棉花供应之事。穆家甚是豪阔,连绵十几个山头种的都是棉花,就是愁找不到买家。 既然是裴子洲介绍,还是很靠谱的,花雁随三下五除二将事情定了。 穆少松告辞。 黎韶却说:“这么急着走干吗?少松,你的离震真解练成了吗?” 于是,花雁随眼睁睁看着穆少松和黎韶二人越聊越相见恨晚,直从房子聊到院子,直从勤俭楼聊到了楼外,眼看着有大出花府出百司镇比试一场的火热朝天。 还没得宠,就已失宠。 花雁随心都凉了,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啊?断然出手及时地拉住了黎韶:“你不是还没恢复过来吗?” 黎韶一滞。 裴子洲终于灵醒了一次,笑笑也拽住了穆少松:“少松,你初来百司镇,不如随子洲转一圈,百司有许多美味,值得一品。” 这煞风景的两人终于双双走了。 花雁随大大松一口气。 眼见又是用膳时候,二人往五味楼里走去,路程不短,一路默默无语、花开无声。黎韶忽然疑惑地问:“雁随,你怎么了?生意谈成不是该高兴吗?” 你才发现吗? 花雁随酸酸地说:“跟本君就是无聊,跟穆少松就是不无聊,对吧?” “兴趣不一样。” “所以,你对本君一点兴趣都没有,是吧?”原以为你对谁都一样,想不到会不一样——干柴烈火,莫非本君不是干柴而是硬铁板?就是骨头敲成一节一节也烧不起你这一团火——可是,明知志不同、道不合、还就是想往一块儿凑,怎么办? 花雁随惆怅了。 黎韶停下笑了:“若一点都没,我留着干吗?” 刹那间春光明媚,恰是山茶园边花开绚烂,似乎天也高了云也淡了,花雁随声音有点儿哑:“黎韶……你要去练功吗?” 黎韶耳朵一烧:“你觉得呢?” “练功有的是时间,大好春光不要荒废了。”花雁随凑近他的耳边,撩拨着头发,糯糯地说着,轻轻吹着气,而后,看见黎韶的耳根红了。 “胡闹。” “什么叫胡闹?本君就是与你在自家花园里玩耍,也叫胡闹吗?”春光恣意,花雁随顺手摘下一朵盛放的山茶花,要戴到黎韶的头发上。 “男子戴什么花。” 黎韶半路截下花来,捏在手心悠了一圈却没扔,眸子一转,插在花雁随鬓角。 花雁随笑:“本君戴花好看?” 黎韶顺口说:“无论珠宝还是花,都好,我没见过一个男子能戴得像你一样自然。” 无意的亲昵最肉麻,黎韶若是说起情话还不得麻死个人,花雁随心里一酥:“怪不得你第一次见本君,就看得目不转睛。” 黎韶一愣,忽然大笑:“哈哈,你确定?” “莫非不是?” 黎韶笑得合不拢嘴:“你是说在丹泉被我拿掉衣服的那次吗?哈哈哈,我没有这么失礼吧,当时你可是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还傲气十足地跑出来——跟只没羽毛的花孔雀一样!” 还敢说! 花雁随气得牙根直痒痒,二话没说就要扒黎韶的衣服。 黎韶一边乐一边躲,闪得很快。 花雁随肯定追不上黎韶,郁闷得连连跺脚,鬓间的山茶花被三摇两震,倏然掉落,黎韶眼疾手快,闪电出手把花接住了。花雁随一把抓住了他,扣住了他的手腕。 黎韶还想甩开。 花雁随笑吟吟的,不由分说往下一拽,手上太用劲,脚下不留神,踩着草皮滑了一下,眼看要摔倒了。黎韶哭笑不得,要将他捞起,花雁随却笑嘻嘻地顺势坐在草地上,也不管那草地还有点儿湿。 背靠山茶树。 山茶树才不过比人高一些些,树枝横斜,站着容易拂过脸颊;坐地上,很有野趣,满园山茶花的绚烂,密密织织,只有阳光可透。 黎韶也挨着坐下了。 花雁随转头,啪的一声亲在他脸颊上。黎韶偏了偏头,想笑不想笑的样子。花雁随一鼓作气,再度亲了一亲他的嘴唇。 甜如蜜。 柔如绸。 只有亲时,黎韶才老实,一如既往地迟疑一下,而后会同样沉沦——以前是,现在,应该还是吧? 花雁随不知不觉中将黎韶压在山茶树上,对视黎韶温润的眸子,和湿漉漉的嘴唇。意犹未尽,再度亲了亲黎韶的眼皮,黎韶难得温顺地闭上了眼。 花雁随单指划过黎韶的衣襟,轻轻一拨,开了。 再一拨,腰带悄然滑下。 一阵凉风吹过,黎韶眼睛睁开,向下一看,薄裳随风微扬,不由哑然失笑:“雁随,你到底脱过多少人的衣服,才得如此熟练?” 花雁随趴在他的肩头,暧昧的说:“本君摸过的布匹绸缎数不胜数,能不熟稔?但衣服,只脱过你的。” 一边说,一边探进衣裳里。 春日里都只着一件,一摸摸在腰际,柔韧的肌肤,比温润的玉还舒服。花雁随假装不正经地掐了一把他的腰,一丝赘肉也没有,掐得黎韶嗤的笑出声来,隔着衣裳握住了花雁随的手。没有用力,只是握着。 春风拂过。 像花蜜流过心间,花雁随勾住黎韶的腿,缠了一下,黎韶纹丝未动。花雁随不甘心,又勾了一下。 黎韶一笑,伸手将他的腰也环住。 妙极! 花雁随凑前舔了舔黎韶的嘴角。 黎韶侧头,也含着笑,吻了一吻花雁随的嘴唇。双眸对视。春光恰到好处,没有明一分,没有暗一分,花影横斜,映在黎韶的脸上,恰是最最动情,连眸子里的光都仿佛盛满潋滟的春光。 花雁随醉了。 他的手攀在黎韶肩膀,勾住衣襟轻轻一拂,黎韶的薄裳顺势褪了下来,挂在臂弯。手臂上的弧线,优美流畅,镀上了一层春曦光芒。 第二十五章:光天化日 “让本君也看一次,咱俩就扯平了。”花雁随覆在黎韶耳边,戏谑道。 “有什么好看的?” 衣裳半褪,黎韶不肯。 花雁随一次一次地重复:一次就好、看一下就好,不然太不公平。哼,你这么扭扭捏捏的,该不会身上有见不得人的吧? 黎韶被这一激,豁然把衣裳全褪,傲然地说:“什么见不得人,比你的好看多了!” 花雁随惊了一惊,笑了。只剩一条亵裤的黎韶,身体自然也是绝顶的好看,尤其是腹部,蜜色的肌肉线条是那么清晰,那么流畅,令人怦然心动。 花雁随伸手要拽他的亵裤。 黎韶握住他的手。 僵持了一下。 花雁随软软地抱住了他,糯糯地说:“让本君摸一摸,好不好?” “光天化日……” “没人敢来的,本君都吩咐过,但凡和你在一起,不得靠近。”花雁随一点一点摸下去,从胸口一直摸到腹部,指肚狡黠地在肌肉起伏的地方画了几个圈圈。 发出一声难耐的哼声,黎韶别开头,浑身肌肉绷紧,唇线都绷成直线了。 花雁随笑了。 手微微用力一压,把黎韶压在了地上,黎韶没推他。 见他没有并任何抵挡,任自己胡作非为,花雁随一喜,趴在黎韶身上吻了上去,狂乱的吻着,两只舌头在狭小的空间激烈交缠着。越吻越饥渴,无法餍足。花雁随一边吻,一边急不可耐地伸进了亵裤之内,握住了已经半翘的地方,克制住几乎跳出的心情,温柔地搓揉了两下。 黎韶唔了一声,脸颊晕上□之色。 一吻终了。 花雁随手底没停,动得更快了,虽然动作不很娴熟,但温柔至极。 被这么赤裸裸地挑逗着,黎韶闭着双眼,仰着头,脖子的青筋绷得隐隐可见,嘴唇半开,胸膛急切着起伏着,逸出难耐的喘息声——黎韶似乎从没有被□侵染过一样,所以,只是吻和手都足以让他意乱情迷,花雁随痴迷地看着,覆在他耳边轻语:“黎韶,舒服吗?” 黎韶含混地嗯了一声,没有丝毫扭捏与掩饰。 单纯而直接,越发可爱,花雁随笑了,用更低的声音说:“黎韶,用嘴含着会更舒服,你相信吗?” 黎韶蓦然睁开双眼。 后来,黎韶躲在倾心院练功,一口气练了七天。 但据花府顶级武林高手说,前五天并没有感知到任何天罡正气,这两天才有点儿动静。所以,花雁随想,黎韶一定是害臊了:那一天着实过分,愣是连哄带骗吻遍了他全身不说,还让他一连泄了三次,难怪会臊得不敢见自己。 花雁随也没催促。 期间,穆少松来拜访过一次,没见着黎韶甚是失落。花雁随悠悠然地手指用轻敲案子,笑得又恶质又欢心。 第八天,花雁随惦着脚尖往院子里看,一袭蓝裳出现在树上,衣袂飘飘,花雁随欣喜招手:“黎韶,练功练完了吗?” 黎韶运气而行,飘然站在院墙之上,身体修长很是俊逸,一开口却是:“今天吃什么?” 本君是养了一头猪吧! “春笋、地鲜、三月鱼,都是大老远从苦兹郡的深山里挖来的,味鲜无比。” 黎韶飘下。 二人四目对视,花雁随扬起笑,把他头发上的一个绿叶子摘下:“天罡九气练得怎么样了?看你的样子很精神啊,是不是大有展进?” “前几天在琢磨,这两天开了点窍。”黎韶不以为意,“只要没吃饱了撑的闲人来比试,耗气就少。” 走了一路。 花雁随忍不住伸手抱住黎韶的腰。 黎韶立刻揽住他的肩膀,先发制人,啪的一声亲在了花雁随的嘴唇。而后,唇与舌交缠,就像被吸住了一样,啧啧声伴随着五味楼飘来的饭菜香,越发让人食指大动。亲完后,黎韶舔了舔嘴唇,笑了,带着一点点不好意思。 花雁随欣喜得找不着北。 如胶似漆,就且不提。 且说接下来的时日,黎韶练功变得极为规律,每到傍晚时分,在花雁随走到院子边时,他一定会飘然而至。二人一起,晚餐之后,会在花前月下聊些闲话。黎韶变得健谈,提起他走过的地方,总是说得津津有味。 当然,二人也少不了亲昵一番。 亲一亲抱一抱是少不了的,只是每次花雁随捉住他翘起的地方,黎韶都要拒绝:“练天罡九气,需固精固气,你这么撩拨我肯定守不住的。” 哼!又不是童子功! 如果真的有这么严格,你一开始就会拒绝。此时,花雁随一般会讪讪地松手。但偶尔性子来了,也会连带耍赖连带诱惑,竟逼得黎韶无奈就范了好几次——黎韶沉溺其中、□泛滥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心痒了。 如此数次之后,花雁随也摸准黎韶的脾气。 耍横不行,黎韶不吃这套。 但只要一示弱、一做委屈状、再说些甜甜蜜蜜腻死人的话。此时,黎韶就会软了下来,嘟囔着说算了、只这一次。当然千万不能像饿狼一样扑上去,而是温温软软地上手,从不太要紧的地方开始,比如脖子和肩膀,这样得逞的可能性就是百分百了。 当然,黎韶也会反手把花雁随的那里握住,他的手劲很大,动作倒也努力轻柔,每每把花雁随揉得销魂到骨髓都融化了。 一起沉沦,美妙不必言说。 不过,两人倒没有睡在一起,因为每次深吻之后,都会度得一些宝气,黎韶要练夜功了。据说功效十分显着,即使越练越上道,黎韶整个人也如青竹一样精神挺拔。 再没有像以前那样颓废。 心情愉悦,二人越发如糖如蜜,恨不能天天交缠在一起。花雁随少不了也会探听一下,巧妙地问他可心动、可愿常驻花府。黎韶有次不经意地回答:“花府倒罢了,再大也就是个府,还好有你。” 花雁随开心到得意忘形。 这天,穆少松又来了,花雁随三言两语打发了,又跑倾心院。 按理说黎韶该出来。 可是没有,花雁随垫脚看了半天,才发现院门大开,黎韶早出来了吧?赶紧招过侍者来问,侍者说黎韶今天出来得早些,刚才还看见他在周围溜达呢。 花雁随心里一紧。 正要命人全府搜寻,抬头见黎韶倚在栏杆边,正在赏湖水荡漾。花雁随赶紧理了理头发和衣裳,腻了过去:“今天怎么出来得这早?” “等得烦了,就先出来转转,遇上穆少松,聊了几句。” 可恶—— “他说来找过好几次,你都说我已离开花府了。”黎韶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样子,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气势,让人先矮了一头。 花雁随头皮一麻。 扁了扁嘴,幽幽望了一眼黎韶,带着一点点鼻音说:“不错,他来过很多次,本君就是不想让你见他——你一见他就有聊,跟本君就无聊。”说罢,也靠着栏杆,低头,只看湖水。 湖水很清澈。 倒影中,黎韶走了过来,抚了抚了花雁随的发梢,揽住了他的肩膀,语调是释然的轻松:“什么有聊无聊。我们就是探讨一下武功诀窍而已,一山更比一山高,若只是闭门造车,武功只会越练越狭隘。我还以为你想……” “你以为本君想干吗?”花雁随挑起凤眼。 软禁你吗?谁能把你软禁得了啊!如果能行的话,早就干了还等现在这样? 花君很不开心。 黎韶安慰似得亲了亲花雁随的眉梢:“我就是纳闷而已。虽然说不上什么原因,但感觉很不爽啊。他们都只是朋友而已,见一见要什么紧?” 咦? “他们是朋友?本君是什么?” 黎韶笑了,坦率地回答:“自然比朋友更亲近。” 第二十六章:死心不改 “他们是朋友?本君是什么?” 黎韶笑了,坦率地回答:“自然比朋友更亲近。” 更亲近岂不是情人? 心花怒放! 再逼问黎韶死活不肯说了,眼看又有遁走的意思,花雁随才转移话题,装作十分的委曲求全和大度:“你若是想见穆少松,本君让他现在就过来,行了吧?” “现在?算了,也没什么好聊的。” 正中下怀。 花雁随越发大度了,狡黠道:“你现在练功不如以前密集,反而比以前进展更快了,要不要,明天跟本君在勤俭楼里处理事务?毕竟,天下事物,理都是一个理,说不定从生意,能看到武功呢——本君也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个人、一个屋子、呆一天。” “……好吧。” 黎韶揉了揉花雁随的卷发,很高兴他不再委屈兮兮的。 随后的半个月,黎韶都会在申时来到勤俭楼里,看着花雁随分派事务。 一开始自然无聊透顶。 后来,见花雁随运筹帷幄的气势,一气呵成,令人无隙可乘,竟然也很有意思,黎韶看得入迷,忍不住说:“雁随,你若有习武天赋的话,也能练到摘星换斗的气魄。” 花雁随偏头:“黎韶觉得本君呼风唤雨时好看呢,还是静若闲花时好看呢?” 黎韶笑喷。 花雁随瞅着空闲,凑上前,亲了一下,啾的一声响亮:“你应该回答:两个都好看!在床上尤其好看!” 黎韶笑倒。 “黎韶,到底是不是啊?” 黎韶好容易收住了笑,眉毛还是笑笑地弯着,额头相抵,睫毛几乎相处,一湾眸子很深,认真地答道:“是,在床上尤其好看。我最喜欢看你带着湿湿的头发趴在床上,很让人心疼——好像你做了什么,都能原谅一样无辜。” 花雁随一怔。 这种话,你怎么可以这么、这么轻易、就说出来呢? 花雁随立刻将脸埋在案卷之中,由着黎韶揽着肩膀,好半天才抬头,幽怨地说:“怎么能是心疼呢?本君呼风唤雨……算了,只要好看、只要黎韶喜欢就行!” 黎韶上前,难得主动地吻了吻花雁随的嘴唇:“我很喜欢。” 一记深吻之后。 满心期冀。 而在那半个月里,穆少松又来了几次,花雁随很“大度”地让他和黎韶见了,自己就在一边站着,不搭讪、不说话、不离开、总之就是一副落寞之极的样子。果然,黎韶谈不了两句,就频频回头看他,然后草草了结了。 五月,悄然而至。 黎韶忽然让花雁随准备准备,出府玩耍几天。这一直没嚷嚷闷啊,怎么要出门去? 花雁随大为紧张。 黎韶道:“你不是想看牡丹花吗?炻州楚王府的牡丹半点胭就这些时候开呢,再不去,就谢了!” “你的天罡九气正练到上道呢。” “武功什么时候都可以练。半点胭一年才一次,再不看就没了,赶紧收拾东西。”黎韶催促着。 花雁随心底一软。 微侧头,一边糯糯地说:“今年就算了,花府的山茶花艳过牡丹,就够了。今年五月,花府生意实在繁忙,离不了本君。”他委实不想出去,因为花府能圈住黎韶,花府之外,就不知道了。 黎韶闷闷的:“可我想和你去看呢。” 每一年都有五月,从没觉得有哪一年的五月,像今年的这样令人眷恋和甜蜜,花雁随转过头,珠玉与眸子一同闪光。黎韶隔着案子,撑手凑前,准确无误地亲在花雁随眼角的下方。 就在缱绻之时,侍者来报,穆少松前来拜访,说是要辞行,正在府外等着,看要不要请进来。 说辞行,还是与黎韶辞行。 大好时光,总是容易被路人甲乙丙丁打扰。花雁随很不悦。黎韶飞速过来亲了一口他的脸颊,又一口眼皮,笑笑地说:“别那么小气,辞行,又不是什么大事。” 有些事,怎么大方? 好在穆少松挺干脆的,大大方方说了辞别的话,并力邀花雁随与黎韶一同去穆府玩耍,穆府依山伴水,也有意思。 场面话说完,少不了要和黎韶单独说几句。 花雁随这次不近不远地跟着。 黎韶知道他不高兴,所以最初还时不时回头看他,笑着示意让他稍安勿躁。但也不知道穆少松都说些什么,黎韶很快就专注了,不再回头,从二人比划的样子,还是像谈论武功。期间,穆少松将手搭在黎韶的脖子上——不是隔着衣服的,而是伸进衣领里面的。 肌肤相亲! 花雁随的心顿时悬了起来,眼睛瞪圆了,失口喊道:“黎韶……” 穆少松倏然松手。 二人匆匆又说了几句,穆少松才终于彻底辞别了——看他消失在花府门外的一个刹那,花雁随的心忽忽悠悠地落了下来。 其时,还是正午。 恨穆少松死心不改。 花雁随立刻追问黎韶他们都说些什么,黎韶笑说,他在解释天罡九气,以及个中遇到的困惑和当下的顺利。 花雁随一撇嘴:“他想学?” “哪能啊?离震真解还不够他学的呢,再说,这两个功夫不是一个路子,学不到一起去。” 一副很轻松的模样。 花雁随放下心来,仰头望着树上的灯笼,兴致勃勃地说:“黎韶,咱们来个灯下赏牡丹,怎么样?其实花府的牡丹也是一绝,在月下如水,如若有风,则像鱼一样,谓之花府游鱼牡丹。” 游鱼牡丹。 呃,听上去可是比什么半点胭清新多了。 黎韶飞身,掠下一盏灯笼,竟然就是游鱼形状,很是精致,脱口赞了几句。花雁随喜上眉梢,挨紧了黎韶,从灯笼说起,说着说着,花雁随叹道:“迟衡有次和本君说,冰灯甚是好看,用一大一小两个木桶就能做成,放满一院子,不知是什么模样。”脸上甚是羡慕。 黎韶没听过迟衡。 对冰灯却是知道的,立刻笑道:“小时候没钱买灯,只能趁着天冷自己做一个。雁随若是想看,我今晚就给你制几盏,好不好?” 花雁随一喜:“不是要结冰时候才行吗?如今五月也可以?” “我练过寒冰掌,凝水成冰,你晚上来看就是了。” 第二十七章:美不美家乡水 花雁随深知等待的难熬,与等到的美妙。 虽然恨不能立刻趴到墙头看黎韶怎么做冰灯的,但他愣是忍住了,在勤俭楼里硬着头皮、意马心猿地把所有事务都处理完毕,终于等到那一轮落日慢悠悠地下去了,一轮弯月慢吞吞的爬了上来。 五月的夜,湛蓝而亮。 终于,倾心院,墙头那一盏灯点亮了。 “花灯已好,请花君……”没等侍者的话说完。 花雁随已迫不及待地走了过去,欣喜盈胸,院门前,深深呼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刹那间,恍如天界。满眼满院子的橘黄冰灯,像一个一个玲珑的天灯,烛光透着冰色摇曳着,风吹过,烛火微微摇摆,又像在水里一样。 大的、小的、方的、圆的,每一个都是极为简单的样子,中间是空心的点着灯烛,没有花哨。 很简单。 但却很多,很多。 多到数不过来。花雁随仰着头,目光随着灯烛恍惚。记忆中的所有元宵节,没有一个有这么挥霍的:大树上挂着、石墙边嵌着、假山中间镶着,一眼望过去,这个院子如在水晶宫中一样。 每走一步,凉意轻袭。 花雁随的心却鼓满了暖暖的风,急切地寻着黎韶的身影,灿若星辰中怎么就找不见那一个人呢?这种喜悦至极的心情若不能用拥抱压住,会破心而出的。 花雁随急切地走了几步。 果然,在那棵大树的两侧,两个比水缸还大的巨大冰灯之中,高过人头,晶莹剔透,包裹着两根比碗口还大的大红烛、几乎透明、映照成了琉璃一般的流动光泽——一种简单而大气的美,将这棵树映照得斑驳而流光溢彩。 他的那个人。 跌足坐在大树之前,含笑。 花雁随欣喜若狂,而后却猛然刺痛。 为什么黎韶坐着不动?为什么他的笑竟这样勉强?为什么他的脸色这么苍白?为什么他又是憔悴到不堪一击、唇色发乌?啊,早该想到黎韶不能耗气太多,而那凝水成冰的寒冰掌一定是运气而成的吧?这一院子的五月冰灯,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心口狠狠一揪。 花雁随软软地抱了上去,不敢用力,怕不能承受拥抱的重:“黎韶,很美。” 黎韶嘴角上翘:“还差一颗。” 气息微弱。 花雁随低头,刹那,心中一酸:黎韶手里冰光点点,那分明是一串长长冰的珠链——数十颗圆润的冰珠,用黑色的丝串在了一起。 还差一颗。 白气从掌心升起,水凝成了圆珠,缀在丝上,凝成一颗圆润。 黎韶的唇刹那变成了乌黑。 比夜还黑。 花雁随慌忙抱紧了他。还好,黎韶没有晕过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冰珠挂在花雁随的脖子上,微微一笑:“可惜,没有镜子……” 没有镜子,也知道本君一定举世无双。 因为有这冰珠,举世无双。 花雁随揽着黎韶的腰。 听着他的气息变得那么微、那么弱,仿佛油灯枯竭的瞬间,黎韶软软地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像以往一样——他累了,他睡着了。花雁随安静地抱着黎韶,没有像以往一样,亲他吻他。 滴答。 一颗水滴落,恰恰落在花雁随的脸颊,凉凉的,冰冰的。树上,小小的冰灯已经开始融化,在五月的暖意中,它们转瞬即逝,无论最初是如何的用心,最终都将化作水——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花雁随望着一院子的冰灯。 风是寒。 心却是满满的暖。他知道,只要亲一亲黎韶,黎韶就会得到宝气,就会从睡梦中慢慢清醒过来,与自己一同欣赏着美妙绝伦的美景,欣赏这耗尽他所有精气的一院冰灯——这样的风景,若只有自己一个人欣赏,该多寂寞。 心前的冰珠。 寒而润。 花雁随慢慢地拢捻着,思索着。 手指的温热和力度,令捏着的那颗冰珠渐渐融化了。凝望串连起冰珠的黑丝,花雁随才发现,那不是丝,而是数根结在一起的长发。 为什么是长发。 花雁随抚摸过每一颗珠子,而后,手指划着黎韶的长眉与鼻尖。 肌肤冷而光滑。 只是无心的一句而已,非要这么全力以赴吗?如果你再绝情一点,本君就不会再有任何期望,偏偏是暧昧的游离,忽然又莫名的,让人忍不住想自作多情。 会让人舍不得放手的。 花雁随脱下长裳,铺在地上,展得平平的。他轻轻地将黎韶放在衣裳之上。 黎韶仰面朝天,睡着静谧。 而后,一如以往那样,花雁随解开黎韶的衣襟,剥得干干净净,一丝也不剩。 月色清明,黎韶的身体泛着月牙白,腰际那一段弧线,如同鱼儿跃出瀑布的一线矫健弧线,令人心颤。 花雁随深深吸了一口气。 心跳溢出心腔。 花雁随的手摸向黎韶的大腿内侧,温热、光滑。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抚摩着,却不再是温柔的,而是暗暗用力气的,抚摩着揉捏着,他听见一声极为微弱的叹息——不,或许是难受的抗拒。 两腿中间,那根勃勃生气,此时静静躺着。 似乎再大的刺激都没有力气了。 真是让人,心疼。 花雁随亲了亲黎韶的额头,而后抱住了他,将他一下子翻了过来。 黎韶俯身趴着。 从背后看那一段腰际,也是无可比拟的干劲诱惑,蕴满力量的背部,月下也能隐隐看到让花雁随一见就飙血的肌理。花雁随分开了那两条腿,中间,陷进去的地方,用手指轻轻地按了一下。 像鱼入水。 刹那,黎韶的两条腿动了一下,一声含糊的声音,打破了宁静。花雁随俯身,贴近黎韶的嘴巴,听见一句很艰难地从喉头挤出来的声音:“亲我……” 声音几不可闻,眼睛紧紧闭着的 黎韶,果真,无法反抗。 花雁随覆在他耳边轻语:“黎韶,不是说比朋友更亲近吗?本君很高兴,很喜欢!“说罢,将自己身上仅留的一件寝衣脱下。前端,吃力地肿胀着,难耐地渗出透明的汁液,一滴缀着。 花雁随的手指拂过汁液。 黏黏的,腻腻的。 花雁随跪在两腿之间,俯下,顺着黎韶的背后颈弯,沿着脊梁一路吻下,两只手抚摩着黎韶的两侧身体,像安抚一样,让他即使半昏半睡中也能放松下来——不,睡是假象,黎韶应是半梦半醒的,或许正挣扎着努力清醒。 入口在前方。 花雁随捏着前端,艰难地挤了进去。 一阵颤抖。 花雁随不知道是身下的黎韶在颤抖,还是自己期待依旧的心在颤抖着。他又挺身往前挤了挤,入口缓缓吸纳着。他一咬牙,向前骤然一挺,没根而入。 突如其来的快感,涌上腹下,直窜入脑后。 “啊……”花雁随忍不住喊出声。就在那个连接在一起的地方,无法言说,席卷全身的酥麻并夹杂着强烈的刺痛。花雁随跪着一动不动,等那股欢愉落下,失神的脑袋终于找回一丝丝理智。 就是这种,从没有过的快乐。 花雁随覆在黎韶耳边,亲了一下耳朵:“黎韶,本君喜欢你。” 再度大力挺腰。 即使刺痛,也忍不住拼命向前。 被窒息般的包裹着,花雁随很快就陷入了毫无节制的快感之中。一开始,里面还有生涩的阻碍,抽插带着刺疼。但随着毫无节制、毫无章法的大力抽插、刺穿之后,黎韶的里面已经变得柔软,水渍声啧啧作响, 伴随着清脆的肉与肉撞击的声音,花雁随的前端快感阵阵翻滚,欲仙欲死,他只知道重复,狂乱重复着:插入、抽出、再狠狠插入、抽出…… 啊—— 一阵剧烈之后,热流随着最后一个冲刺射出。 花雁随满眼的空白,剧烈的喘息着,眼前的冰灯一起跃着橘黄跳舞。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叫嚣着噬魂的、销骨的、没顶的欢愉,这一辈子,就算只有这一次,也知足了——花雁随慢慢地躺下,抱住了黎韶。 第二十八章:好亏啊 花雁随慢慢地躺下,抱住了黎韶。 从没有过的快乐。 如果早知道这么快乐,就不会有耐性等这么长、这么长的时间了吧? 没等花雁随再多想一下,一只手猛然将他推开。 砰的一声,他撞到地上眼前一黑。 等回过神来。 脖子被一只手狠狠掐住了,遒劲,有力,映入眼帘的是黎韶愤怒的脸,既愤怒、又伤心、咬牙切齿,喷着怒火,额头青筋爆出,昭示着要把花雁随挫骨扬灰才善罢甘休的恨。 花雁随没有动,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眼睛越来越模糊。 冰灯的点点的红变成了一片模糊猩红,那两根只有洞房花烛夜才用的大红烛,已经烧完了吗,为什么是一片暗黑呢?窒息、窒息、窒息前刹那,花雁随想:用一条命来赌一瞬间的欢愉,值得不值得? …… 脖子骤然一松,金星四冒。 黎韶放开手。 咳,咳咳,咳咳咳,花雁随下意识地剧烈咳嗽了几下。没等眼前的模糊变得清晰,他立刻就朝黎韶扑上去。 砰—— 没等沾身,花雁随被黎韶推开,头砰的一声撞在地上。 疼。 巨疼,疼疼疼疼,但还好没有晕死过去,花雁随忍着头晕目眩,再度起来,摇摇晃晃朝黎韶爬过去。 咚—— 这一次,花雁随的头没有撞到地上,只是身体撞在了地上,不疼,只是摔得半边麻了。这是撞着撞着就撞习惯了吗?还是黎韶的出手越来越轻了?花雁随凭着本能地起身,不管眼前一片黑,朝着黎韶伸出手:“黎韶,你别走。” 沉默。 在黎韶沉默中,花雁随的眼睛清晰了,能看清了:冰灯还是点点烛火跳跃,在将要燃烬的灯火之下,黎韶坐着,一袭蓝衣披在身上,环抱着膝盖,头埋在双手之间。 花雁随心疼了,爬过去,不怕死地说:“黎韶,我喜欢你。” “你走开。” 黎韶没有抬头,冷冷地说。 寒风吹过,等了一会儿,黎韶都是那样,一动不动。花雁随慢慢起身,脚步声沓沓,院门吱的一声,慢慢地离开了。 沉寂静默,伴随着迎风而来的冰寒,黎韶就这么抱着膝盖。 许久。 黎韶抬起头,不可思议看着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花雁随老老实实地跪着,头低垂,怀里抱着一个箱子,箱子里堆满了珠玉。月下,珠玉泛着不真实的光芒。 黎韶脸皮抽了一抽。 花雁随说:“这些都给你,黎韶,别走。” 混蛋!黎韶直接给气得笑了,随手抓起一串珠玉往空中一甩,那珠玉直直飞到半空中,化作青灰,纷纷扬扬撒下——真正的挫骨扬灰,叫人一见就大腿发颤,恢复功力的黎韶,让人心惊胆寒。 花雁随抱箱子的手一抖。 “花雁随,你最好给我赶紧滚!”黎韶怒火熊熊,下意识地把要滑下的衣裳按住了。 花雁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慢慢将箱子放在地上。 而后猛然扑了过去。黎韶本能地一下子接住他的腰,想要甩开又收住了手,只是往外推。花雁随直接抱住了他,用尽了所有力气,透着浓浓的委屈的鼻音:“黎韶,别走,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躺下来,让我上。” 花雁随立刻躺下,把衣服一扒:“你要说话算话!” 黎韶瞪圆了眼,气呼呼地又不知道该骂什么,末了还是恶声恶气地说:“赶紧给我滚起来,你这个……看到你就……干什么干什么,坐直了!”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推开腻上来的花雁随。 花雁随笑了。 黎韶横了他一眼,虽然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已经没有杀人的心了,指着地上的珠宝说:“这是什么意思!你打发窑姐呢!呸呸呸,赶紧拿走!” 说罢自觉失语,又呸了几声。 窑姐? 花雁随暗笑,知道黎韶的气已经过了——而且即使气正上头,也没有下狠手推自己。一边暗喜一边软软地抱住了黎韶,口里也软软的:“黎韶,你有力气啦?” “杀一百个你都绰绰有余!” 花雁随索性耍赖,半趴在黎韶膝头,糯糯地说:“那你杀吧,反正本君也活不过三十岁,死在你手里,至少能让你解气了。” 听了这话,黎韶别开眼神。 虽是信口一说,花雁随忧郁了。 假如三十岁就死掉了的话,这么快乐的事,竟然才只做了一次,好亏啊!这个无奈的事实,远远比比三十岁可能死掉更让他伤心不已! 顿时愁上心头。 更上眉头。 黎韶忽然伸出手,飞快抚摸了一下他的卷发,别扭的说:“矽州有个能给人开膛破肚的鬼面神医,给你看一下。” 开膛破肚? 太惊悚,本君才不要!花雁随趁机上前,抱住了黎韶的肩膀,越发伤感得不行:“反正也活不了多久,活着也就是每天担心会死。还不如有黎韶在身边,本君能开心一天是一天——” “胡说!” 花雁随将头埋在黎韶的脖子与发间:“本君没有子嗣,黎韶要是喜欢,日后花府和所有珠宝都是你的。等本君没了,宝气也没了,好赖有点珠宝,你还能继续练天罡九气……” “我不喜欢!”黎韶忽然发怒。 “……” “你以为有珠宝我就能让你这么放肆吗?人要脸、树要皮、我怎么可能为了练功就赖在花府!从瑠山回来,还不是你、还不是你说过喜欢不喜欢的,要一点情分都没有我能回来?!”黎韶猛然收住了口,忽然难为情了,愤愤又闷闷地说,“明明该生气的是我,到头来,反而要我来哄你,这是什么事。” 花雁随粲然一笑。 叭的一声,亲在了黎韶的嘴唇。 第二十九章:今天吃什么 冰灯消融得很快。 除了记忆,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一缕发丝,和花雁随揣度不定的心情——那天,黎韶闷闷地甩完那句话,花雁随就知道,自己又赌对了。 但是,他拿不准黎韶的心思。 因为后来,当他兴冲冲跑过去找黎韶时,黎韶都很疏远,淡淡的,再不复以前的羞涩和欲拒还迎。 发怒也好高兴也好冷漠也好,如果他表现出了情绪,花雁随都能对症下药,可是偏偏,黎韶表现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碰了几次硬铁板之后。 花雁随也忍不住想:黎韶并不是宽容,也许只是为了练功,只是为了所谓的宝气,强忍那次不愉快的经历而已——这种各取所需的可能,更让花雁随无法忍受。 而黎韶,又出奇勤快地练功了。 花雁随隔了好几天才能见他一次,见了面,说不了几句话黎韶就以练功之名离开了。 后来,黎韶索性再没出现,等五月初翻转成了六月半,天骤然变热,勤俭楼旁,修竹阁前,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清雅别致。大约二十多天没见了吧,花雁随凭栏而望,最初的窃喜已变成了惆怅——他忍不住想。 越热,花府越冷清。 花雁随不喜吵闹,所以侍者和护卫们都尽量不出现在他眼前。脚底的一株荷花开得很好,花雁随伸手去够,可惜差一点儿,他努力向前,眼看指尖就要触碰到荷花花瓣。 一道白影掠过。 荷花在手。 花雁随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武林高手,一瞬间欣喜消失得一干二净,顿觉无聊:“什么事?黎韶的武功突破了第八气吗?” “不,他现在很焦虑。” “为什么?” “一般武功快成之前,都有这么一段时间,黎少侠心太急了。练得越是勤勉,气力耗损越是快。若非他根基深厚,早就被拖垮了。” “垮了,会怎么样?” “轻则人事不省;重则,武功尽废。” 黎韶,一定是无法忍受武功尽丧的结局,但他明知这个可能,还是心急火燎地练,不一样是飞蛾扑火吗?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与自己是一样的。 把荷花一片一片揪完。 抛入水中。 花雁随转而向倾心院走去,步伐变得轻快。倾心院的院墙上爬满了青藤,绿得十分浓郁,也攀了些凌霄花,红得喜人。他停驻在常站的那个地方,隔着高墙,有点犹豫。正琢磨着,感觉不对劲,遂转头一看。 黎韶坐在前边一棵树的树干上,一条腿曲起,一只手搁在膝盖之上,闲闲的。 像在等自己,而且等了很久一样。 花雁随仰头。 黎韶飞身而下,从从容容的,脸上没有一丝丝焦躁,一如既往的平静。二人默默走了一路,黎韶一会儿靠得很近,一会儿又离得稍远,像自己跟自己在博弈一样。 难捱的僵持。 走到那荷花池边,花雁随牵起黎韶的手,咫尺之距。 花雁随凑前,侧头,温和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唇。黎韶一抿嘴,倒没闪开。花雁随再深深地吻下去,黎韶没有拒绝,而是微张开嘴,接纳着,纵容着。渐渐地,一如既往,舌与舌交融了。 花雁随能感知到,黎韶枯燥的嘴唇变得盈泽,似乎所谓的宝气通过唇齿之间渗入黎韶的脉络。 所谓饥渴,也比不过心中的失落。 忽然悲从中来。 花雁随抚摸黎韶的颈弯问道:“上次,本君伤了你那里吗?” 蓦然脖子红遍。 黎韶露出又尴尬又少许气愤的表情,脸绷得紧紧的,僵硬着脖子,最后磨着牙说:“没有!你能伤我?五味楼今天吃什么!” 花雁随啼笑皆非。 难道,你与本君之间的话题只有吃?还是以吃这个借口来掩饰尴尬?心口郁结了半个多月的猜疑又渐渐散开了。花雁随想,黎韶应只是脸皮薄而已。 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 汲取宝气是物尽其用。 本质上说,没有谁比谁高尚。 所以,何必非要斤斤计较黎韶最初是哪一种呢。想了一想,花雁随将黎韶轻压在栏杆上。 放肆地亲了上去。 这一次,急切而狂乱,亲到了两个人都两腿发软。 唇与唇间一道银丝。 一吻终了,黎韶仰头靠着栏杆,闭着眼,嘴唇半开,脉搏跳的很快,薄衫下胸膛起伏,额间薄汗沁出。每次,在深浸情欲之后,他那毫不掩饰的表情,令花雁随尤为动情。 第三十章:寡人有疾 “黎韶的嘴唇好甜!”花雁随呢喃,一手抚摩黎韶的发鬓,另一只手想滑进黎韶的衣襟。 黎韶捉住他的手腕。 花雁随不肯停。 非要伸进去。 角力。 手腕在抖,黎韶的眼神显然在犹豫,花雁随暗喜,这可不能输,输了第一次就再也别想第二次,遂咬紧牙关、咬着嘴唇、使出吃奶的力气……黎韶忽然松开手。 哧溜一声,花雁随的手倏的滑进去了,胸口肌肤好有弹性。 花雁随心满意足。 得胜一般,挑眉斜看黎韶,眉飞色舞。 黎韶忍俊不禁,手指在花雁随唇上一点,指尖一点鲜红:“咬破了。犯的着使这么大劲,就是再来个一百年你也抵不过我的。” 哼!抵不过,又如何,你还不是乖乖地松手了! 花雁随挑逗地掐了一把腰。 黎韶嗤的笑了:“别横,我不过是怕伤了你。” 恃宠而骄原来这么爽。 花雁随顿觉万里晴空海阔天空人生美好如斯!是谁都有七寸,自己的七寸就是遇见了黎韶;黎韶的七寸呢,哼,慢慢找,慢慢掐,迟早有点掐到他浑身发酥发麻发软。 真怕他又去练功。 先发制人,花雁随拖着黎韶就去勤俭楼。 黎韶满脸不情愿。 坐在梨花木椅上喝着银耳雪梨汤,百无聊赖地看花雁随吩咐生意。裴老六见怪不怪,该说什么说什么毫不隐瞒,他看中一家大铺子,炻州城里的老字号布铺,苦于无处下手。花雁随叫他如何做如何做,裴老六茅塞顿开。 裴老六走后,黎韶道:“花雁随,你白给那家铺子供绫罗绸缎,不怕亏大了。” “不下血本,他不上钩。” 一边说,一边眼巴巴地看着碗里的汤。 黎韶舀了一勺喂进他嘴里:“无奸不商,人家老掌柜的风雨几十年,心多贼啊,小心你喂进去了,人家吃完就跑,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花雁随含着雪梨:“那掌柜就不是知足的人。” “喂不饱,更可怕,小心给人算计了。” “哼,从来只有本君算计别人。要么他别咬钩,要么他别松嘴,只要咬了钩松了嘴就是我竹篓里的鱼!”花雁随咽下,凉丝丝甜丝丝,一股蜜意流下去,五脏六腑都是甜的。 黎韶斜了他一眼:“你更无耻,人家好好的,一家三代就靠铺子活了,收它干什么,你又不缺钱!” 花雁随早都不在乎了。好吧,反正在黎韶的眼里,花家的牌匾正面大书两字——奸诈。 北面大书四字——无奸不商。 “这家老店陈腐不堪。不是本君夸口,它若归属花府,一年能番三番,到时会对本君感激涕零的。” “……巧舌如簧。” 花雁随立刻趴到黎韶身上,嘻嘻一笑:“你果然喜欢本君的舌头,一会儿夸巧舌,一会儿夸西施舌。本君大方,让你含一含,看看是不是又巧又滑。”说罢,伸出了舌头。 勾引? 黎韶立刻绷紧了全身。 花雁随凤眼上挑,一双眸子含情脉脉地看他,舌尖调皮地翘了两翘,翘首企盼一样。 一个动摇,黎韶含了上去。 卷住,兵刃相接,强韧有力的舌头立刻扫荡过去。花雁随一边激烈地吻,一边扑在黎韶的身上,如饥似渴,手一下子滑进衣裳,胡乱摸了起来,而后往下一扯,衣裳落了一地。 …… 花雁随很不满。 欲求不满。 不满了整个六月末和七月初。 因为他力气比不过黎韶,牙齿咬碎也比不过。 即使能把黎韶的衣裳扯得七零八落——哪里一扯就烂已轻车熟路;即使能把黎韶摸得七晕八素——铁铁的十八摸都不下十八回了。 可无论如何,他是没法把黎韶压倒的。 于是,花雁随郁郁寡欢了。 天气又热,恹恹的,往留雁居里的床头一坐做忧郁状,蔫头耷脑,带得满室的珠光宝气都黯然神伤。 黎韶摸了额头:“病了?” 寡人有疾! 寡人好色! 花雁随飞了黎韶一眼,有气没力:“病惨了!” “郎中呢?吃药了?昨天还好好的啊!都有病了,刚才还坐在勤俭楼里干嘛,要生意不要命了!”黎韶骤然紧张了,握住花雁随的手,放在心口。 花雁随立刻软软地抱住黎韶:“你别总练功,多陪陪本君。本君孤孤单单地呆在勤俭楼,一天,就指望傍晚能见你,都没有别的盼头了。” 黎韶吸了口气:“瞎说,别说没盼头的话,你才不到二十五呢。” “……” “矽州有个神医……” 哪里跟哪里啊,为什么黎韶总能把话听偏,重点明明在“陪”而不是“盼头”嘛!花雁随气急败坏:“知道知道,能剖开肚子能换脑袋的怪神医。本君不要,本君就想和你呆着……生又何欢,死有何惧。” 黎韶手搭花雁随的脉:“瞎乱想什么呢,你的脉很正。” “哼,那你是去练天罡九气吧。” “……” 花雁随自暴自弃:“好好练,等你练成独步天下的侠之大者,本君就欣慰了。”可以含笑那啥了。 黎韶好笑地说:“乱讲!我看你是憋坏了。” 憋…… 憋坏了?…… 花雁随目瞪口呆,难道欲求不满四个大字已经写在自己脸上了?为什么你还这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莫非,其实,黎韶你也早就……花雁随眼冒精光,炯炯有神。 “我早说过,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铁定要憋出病来。” “……” “张这么大嘴巴干什么,被我说中了吧?走,百司镇溜达一圈,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黎韶笑眯眯,把花雁随的头饰摘下,“最喜欢看你的头发,别被珠宝挡住了。” 花雁随的头发很黑,很密,发梢带着卷儿。 有种缱绻之美。 黎韶的嘴唇飞速掠过,像亲了一下。而后不由分说把花雁随的珠宝摘了个七七八八,只留头上、脖子、手腕、脚腕各一串珠玉,才满意了。 夕阳之下,二人再度走出花府。 因为没有招摇排场,没有花枝招展,围观的人也就少了许多。花雁随心中慨叹,果然没有珠宝就立刻寒酸了。但,谁让黎韶喜欢呢,本君姑且委屈一下罢。 握了黎韶的手:“头上轻了,忒不舒服。” 黎韶噙笑。 花雁随指着前方道:“听人说,你就是在河边,整整用了三百零八招把什么剑仙给打败的?”就是参商客栈那一回,招惹了很多闲极无聊的比试者。 “哈,谁数的,还有零有整。” “自然有好事之徒!那剑仙长什么样啊,听说衣服黑得像墨水一样,飘下来就是一道一道黑影,还是个绝世美男子,对不对啊?” 黎韶忍俊不禁:“美男子?背影是!” 咦?背影? 莫非又是美男一回头,吓死一头牛?花雁随正要追问,黎韶忽然停住了笑,脸色变得凝重,眉头轻皱,目视前方。 顺着目光看过去,一个乌黑的背影,飘然而立。 莫不是冤家路窄? 谁的冤家? 就这没起风还故意把衣裳振得乱飘、以显示内力雄厚的无聊做派,当然非黎韶的莫属! 花雁随转目。 黎韶握住他的手:“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喏,前头穿得黑漆漆的那个就是。胆子不小,上次都敲断肋骨了还敢来。哼,要不是你在旁边,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可以当本君不在。” “那怎么行,你脆得跟豆腐一样,万一被剑气伤了我不得后悔死!那些影卫呢?被你勒令不许跟了?” “……” “真是麻烦。” 花雁随怒:“什么麻烦!本君都没有嫌你烦好不好!让你别出别出你非要出,怎么样,事情来了吧!老早都与你说过,本君不能出府,一出府就生事端,你到底放在心上过没?哼!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本君,现在又嫌本君烦是不是,迟了。” “出府跟生事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本君从小到大,一出门就是事,不是有人来抢就是有人来劫,要不本君为何只呆在花府!” “鬼神出门风雨多。” “哼!本君就是惹人喜欢谁都想要。” “哈哈喜欢?不是开玩笑吧,你又不是什么香饽饽,抢了你能干什么……”黎韶抱手不屑一顾,“还不是你整天穿着花里胡哨,让人家眼红了。早让你别戴那些珠宝,又重又招贼惦记。” 花雁随怒:“你不喜欢,难道就不许别人喜欢。好意思说本君,你还是天天天天只会练功,练到天下第一又怎么样,能比别人多张两只眼睛三张嘴啊!不戴珠宝哪里有宝气,重怎么了,本君就乐意重重的,踏实!招谁惦记,本君这辈子招的最大的贼就是你——黎韶!” “我又没偷过。” “本君送给你的三大箱子珠宝都被你的正气吃了!比偷都厉害,偷还能回来!你偷的是比珠宝还厉害的……”本君的心。 黎韶忍无可忍打断:“你要我还,是不是?”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黎家不在其中。 你每次都不听完话,你偷心啊,花雁随脖子一缩,鼓着脸委屈地嚷嚷:“胡想什么,本君从来都没想过要你还啊!本君有的是珠宝,不在乎!就事论事,本君就算招贼银两也就打发了!你呢!你呢!你还招人!招来了什么穆少松赶都赶不走,本君要是没有宝气你早就跟他走了!” 黎韶怒不可遏:“花雁随,你什么意思啊!” “都给老子住嘴!黎韶,赶紧跟老子比完,要吵回家吵去!”晴天霹雳,一声怒吼。 二人回头。 衣服飞了半天却被无视的前任剑仙面色黑如铁锅。 第三十一章:好丑 “啊……”一声惊呼。 黎韶一手环住花雁随潇洒地转了一个圈,一个轻步,离去十丈方停下,好笑地说:“这下看到了吧。” 花雁随惊魂未定:“好丑!” “老子哪里丑了!你美!就你美!”无声追来但同样凌波快步的剑仙咬牙切齿。 啊……花雁随讪讪,继而肃然:“壮士生得好有性格!” 的确有性格。眉毛是眉毛、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一个不理一个分得老开,乍一看以为五官在脸上闹分家了。 剑仙瞪了一眼。 黎韶捂住花雁随的嘴巴,悄声说:“不是天生的。他练的裂雷斩到第七层了。” 裂雷斩? 所以五官给雷得四分五裂了?真好,黎韶没有练这么惊悚的武功,不然本君如何下的了嘴!花雁随拍着胸脯庆幸,握着拳头怂恿:“黎韶你别怕,你也到天罡九气的第七层了!” 黎韶不屑:“要不是顾忌你在旁边……” “都说了别管本君了,你不动手,到底是打不过还是怎么的!”花雁随跳了起来。 黎韶被激得吹胡子瞪眼:“要不是你在我早打了!” “别废话!别废话!别废话!黎韶,动手!”剑仙扶着高耸的额头,及时阻止了又一场(可能、或许、大概、一定会发生的)无聊争执。 脚尖一划,地上一个圈。 “老实呆着别出来!”黎韶把花雁随扔了进去,挑眼看剑仙,“辛介,你别动他。” 剑仙叫辛介。 辛介傲然昂头,将长剑豁然一甩,剑气扬起十里尘:“有完没完!我和你比试,跟他有什么关系。我辛介堂堂正正,比武就比武,哪来那么多废话。” 黎韶侧头,看了一眼花雁随,嘴角翘起含笑。 而后往尘里一站,在那十里扬尘中,一甩柔软的袖子,尘土立刻扑地,一颗也不见飞扬。 万籁俱静,一丝声音也没有。 一记长剑划破宁静。 什么叫风云变色、什么叫气吞山河、什么叫投鞭断流波澜起伏……花雁随蹲在圈子里,眼睛都直了,他只见过慵懒的黎韶,见过睡在树上的黎韶,但从来没有见过纯以气势压人的黎韶。 剑仙手中有剑,黎韶手中什么也没有。 花雁随看不出名堂。 只看清每次剑仙划过去时,黎韶从来不躲,只以快如流星的步伐闪躲,御气而击。当然,花雁随压根儿看不到刀和剑,只看到黑色影子和蓝色影子快如鬼魅般移动,而他们的四周,飞尘宛如波涛翻滚。 三根香的功夫。 就在花雁随觉得眼睛要被刀光剑影闪瞎时。 忽然,骤停。 剑仙辛介一手执剑撑在地上,一手抚心。腰半弯,慢慢抹去嘴边的血:“黎韶,半年多不见,你的武功又有长进了,佩服!不过,恕我直言,可惜正气里有三分邪气。” 尘埃落定。 衣袂不再乱飘,黎韶叹了口气:“我也很困恼,不知道为何天罡九气被练得越来越邪。” 二人沉默。 天罡九气失传已久,虽然威力称不上绝顶,但它却是天底下最为正气的武功——据说一个邪魔败于天罡九气之下,并幡然悔悟,当即削发为僧。 所有的传闻都是传闻,且不说它到底有没有令人浪子回头的功夫。 至少它很正。 邪气,是没有的,一丝也不该存在的。 辛介咳了数声,眉间不掩痛苦,却笑得朗阔:“大概因为你还没到九气吧。所有武功皆有弊端,你若练不成第九气,只怕日后反噬,更为可怕。” “辛介兄不也置生死于不顾么?” 辛介大笑。 他若有若无瞟了一眼的看得焦急的花雁随:“你的武功进展如此神速,莫非与他有关?宝气——呵,莫非真的有这种东西?黎韶,听说,你是为宝气而留在这里的?” 黎韶皱眉:“哪里的小道消息,我与他,是挚友。” “挚友?” “……” “哈,老子也不断家务事。你虽然胜了老子,但气息比刚刚比试时弱了一半。只怕,你是应付不了勾魂鬼使了——他等了你很长时间,就为这一天了。”辛介笑指左前方。 黎韶扭头。 有一个着葱绿薄裳的人立在那里,生得秀气,阴柔入骨,雄雌莫辩。 黎韶摆了一摆衣襟。 勾魂鬼使柔若无骨地走了过来。 黎韶立刻皱紧眉头,向后退了一步,又望了一眼乖乖呆在圈子里的花雁随:“辛介,雁随没有武功,你帮我把他护一下。勾魂使爱耍阴招——我怕误伤了雁随。” 勾魂鬼使飞了一个媚眼,修长手指一划,手中长勾甩出直抵黎韶的心口。 黎韶凛然一甩。 一句废话没有二人说打就打了。勾魂鬼使也是个利索的人,武功诡谲,飞勾如电,勾勾欲勾人魂魄,这一场比试淋漓尽致。 黎韶对战勾魂使,不像与辛介比试时出招有度,而是攻势凌厉急促,飞沙走石昏天暗地。 花雁随站在原地,表情凝重,看得分外认真,虽然什么也看不清。 浑然不觉辛介已到身后。 “咳,咳咳。” 花雁随转目凝神,看过了勾魂使,再看辛介也不那么惊悚了,至少丑归丑却踏实。 “剑仙大人,黎韶能赢吗?” 辛介道:“黎韶的九气还没练成,所以一旦耗力就立刻会出现反噬,并且耗力越多反噬越可怕。若没与我打,勾魂使肯定过不了二十招。” “现在呢?” “黎韶若再狠一点,可以险胜。” 二人正说话间,只见黎韶一记开天辟地般气势磅礴的掌击,勾魂使被那正气震得单膝跪地。 花雁随大喜,引颈而望,发现勾魂使大约受伤过重,黎韶弯腰去扶他,两个人几乎是…… 不对,不是扶,黎韶蹲下去和勾魂使说着什么。 哼。 那个勾魂使生了一双媚眼,多少人被他勾了魂魄还觉飘飘欲仙。花雁随大踏步走出圈子,辛介一把拦住了他,嘿嘿一笑:“你别过去,黎韶说你得乖乖呆着。” 花雁随怒了:“他在勾引黎韶。” “勾引又怎么了?勾魂使长得那么销魂,床上功夫也不错,被勾引黎韶也亏不了——勾魂使可是最喜欢缠着强大的武者。”辛介大笑。 黎韶不亏,本君亏大了! 花雁随奋然出圈。 辛介将他拉住。 花雁随甩了一下,又甩了一下,再度甩了十几下,却全然无法挣脱辛介的钳制。 “你干什么!”晴天一霹雳,横空劈来。 黎韶怒视辛介。 辛介无语地看了看满脸急切的花雁随,再看看一脸愤怒的黎韶。蓦然醒悟,大手一甩,黑衣一闪,倏然飞出几十丈,只甩下一句话:“嚓,老子是吃饱了撑的才管你们俩的破事!” 花雁随扑过去,把黎韶抱住了。 肩膀摸摸,胸口摸摸,腰也摸摸,发现浑身上下都没有上伤口,才放下心来:“咱们回花府。” “不急,我和勾魂使……” 花雁随瞬间爆发:“打都打过了你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还要跑床上打一架你才高兴!回花府!马上回花府!本君讨厌站在一个圈里跟傻子一样。” 第三十二章:眉来眼去 花雁随瞬间爆发:“打都打过了你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还要跑床上打一架你才高兴!回花府!马上回花府!本君讨厌站在一个圈里跟傻子一样。” 黎韶被吼得一愣。 把花雁随的手腕一捏,哭笑不得:“你是被老陈醋腌大的吧!我跟他能有什么,他们才见识过天罡九气的威力,好奇嘛。” 花雁随更怒。 明明是狭路相逢的比武,为什么会搞得跟知己重逢切磋一样:“本君就是醋劲大,你要不沾花惹草本君就不会气得肝疼。”不止肝疼,还肺疼心疼浑身都疼,只有回花府才能痊愈。 可怜勾魂使才从重创中撑起。 花雁随这般声音大,自然一字不落落入他耳里。勾魂使幽怨地望了二人一眼:“黎少侠,本使劝你,好自为之。”而后撑着最后的力气,倏然消失到几十丈外。 “什么好自为之!他想干什么!”花雁随暴跳如雷。 但没等跳起来花雁随立刻后悔得不行。因为黎韶的嘴唇慢慢地泛起了黑色,脸色开始泛白泛青,那么熟悉的精疲力竭的模样。 抛开那些有的没的,花雁随立刻拥紧了:“哪来的那么多仇家,担心死本君了。” “勾魂使只是说,我的九气反噬太厉害。” “……” “前两年挑衅过的人太多了。旁边还有好几个高手的气息,大概是见我耗气太多,胜之不武,所以没有出来。没什么好担心的,等我练成了天罡九气,内力只会越战越强,绝不会丧失得如此快。” 花雁随心疼了。 凑上前,结结实实亲了一口:“不怕,有本君给你渡宝气!” 黎韶尴尬:“高手们还没走呢。” 哼!谁看谁长针眼! 花雁随望了望四处空空荡荡的平地,静河长流,真不知道高手们都躲在哪里了。 算了,回府要紧。 好在走得不远,一进花府,风平浪静,花雁随顿觉花花万象都比不上自家花府一个小阁楼。而黎韶则凭着最后的气力,竟然死撑了不让扶,回了花府。 到了留雁居,倒在床上,黎韶疲态尽显。 花雁随不甘心,半趴在他身上:“刚才你和勾魂使说什么?我都看见了,他把手勾在你腰上。”勾魂使,不要脸,本君的人也敢勾。 “就说了些天罡九气的缺憾。” “真的?” “我最后一掌,掌风太猛没收住,他看出我其实心有余力不足了。至于腰不腰的,他被我打得吐血,想起来也不容易,你看错了。”黎韶抱住花雁随的腰,却连一点儿手劲都没有。 “他在勾引你。” “哪会。”黎韶抿了一下唇,唇的色泽越来越乌,眼神似乎也开始涣散。 他的气在急剧消失中。 花雁随幽怨:“怎么不会?我都看出来了,辛介是正儿八经的比武。你和勾魂使,打架就跟打情骂俏一样,他就是在勾引你。” 勾魂使的武功就是眉来眼去的。 黎韶无力地笑了。 席上清清凉凉,黎韶的身上也异常的凉,花雁随双手摸在黎韶衣襟,飞快一解,敞开。花雁随舌头舔了两下,黎韶胸口的两点慢慢地挺立起来。 一边轻舔。 双手一寸一寸抚摸上黎韶的大腿。 黎韶眼神迷离,气息微弱,近乎昏迷之际:“雁随,亲我。” 花雁随的嘴唇封了上去。温暖的气息充盈彼此,像春日里拂过的暖煦和风杂糅着暖暖花香,浑身干涸的血脉得到这一股暖气,立刻鲜活了,激越了。 浅浅一吻,终了。 花雁随慢慢地从大腿摸到后面,手指按在那个柔软的地方,慢慢地打着圈,低低地说:“黎韶,让本君再进一次。” 黎韶无声拒绝,唇色依旧乌黑。 “本君,一定会很轻、让你很舒服的,绝对不会像上次那么粗鲁,好不好?”花雁随试探着,手指往里探进去一点儿,柔韧的包围异常诱惑。 黎韶怒目,虽然绵软。 花雁随立刻说:“如果你不愿意,本君只吻你也行。” 说罢,又舔了一舔黎韶的唇,而后深深地吮吸着他的舌头。慢慢地润泽着黎韶枯竭的气,直到乌色渐渐淡去。不知是宝气充盈,还是激吻令人兴奋,黎韶苍白发青的脸,难得出现了一抹红色,嘴唇半张,心跳加快,喘息加快。 黎韶被亲得迷糊,花雁随何尝不是。 他停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底下已难受得不像话,嘴里嘀咕着:“本君不会乘人之危。” 他那里硬邦邦的顶着,他身下的黎韶岂能没有感觉? 静默的僵持。 花雁随吸了吸鼻子,咬着牙齿:“黎韶,你尽管放心,本君绝对不乘人之危,难受死也不!” 黎韶无力地看了他一眼。 把眼睛闭上了。 这个意思,分明是挣扎着不情愿,但又不忍心,所以任君予取。花雁随何等眼力,惊喜问:“黎韶,你是同意了?” 黎韶没有说话。 花雁随狂喜着压了上去,含着两颗挺立狠狠地吮吸了两下。 黎韶呻吟了一下,骂道:“王八蛋。” …… 风承新露,一夜旖旎。 次日,夏之清晨,暖风燥热。 花雁随伏在凉席之上,半压着黎韶身上,脸埋在心口,忐忑不安。自己又趁人之危了,虽然比上次温柔许多,虽然昨天黎韶的意思也很含糊——但他闭上眼,到底是默许还是累得,未为可知。 骂过一声‘王八蛋’,但也不像真正骂人。 不过,就算是含糊。 黎韶一向脸皮薄,昨天是任君予取,现在恢复了半数力气,他会怎么样。会不会雷霆大怒,会不会愤然离开,会不会又不声不响跟怄气好几天,会不会…… “雁随。”黎韶开口了。 声音,竟然很平静很平静,莫非是风雨大作前的压抑,花雁随更加忐忑,假装初醒般唔了一声,嘟囔:“黎韶,醒了?” 千万别发怒,千万别生气,即使生气,也别一练功就一月。 黎韶没说。 伸头一刀跑不了的,花雁随偷偷睁开眼,睫毛在黎韶的胸口一眨一眨地刷着,重复问:“这么早就醒了?” 第三十三章:渡宝气 伸头一刀跑不了的,花雁随偷偷睁开眼,睫毛在黎韶的胸口一眨一眨地刷着,重复问:“这么早就醒了?” “嗯,我想了好半天……” 啊?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正式?为什么正式到波澜不惊?莫非黎韶要拆伙?你不能说走就走啊,大不了以后不做就是了!花雁随的心立刻悬了起来,睫毛刷得更快了:“想什么?” “我现在练就的天罡九气,与家父曾告诉我的,有些不同。” 九气?不同? 花雁随的心啪嗒一声摔下来,四分五裂。收拾起来缝吧缝吧,凑合着才找到北在哪:原来黎韶还在纠结武功!为什么他不是纠结失身的事,而是琢磨武功啊! 搞了半天,就只有自己在意了。 花雁随沮丧了。 黎韶没留意花雁随的纠结:“家父曾说:即使力气衰竭、恢复到未练的模样。只要练过,整个人的气质也会变得沉稳淡泊。即使之前的武功是戾气十足,都会变得很从容。” “你很从容。” “不,自从我练过之后,每次和人比武,出的招式都远远比以前生猛霸道——但却没有家父说过的那种沉稳雄浑的感觉。和勾魂使比试,我出招迅猛是为了速战速决。但和辛介比试时,他一如既往的飘逸,我的却很……他说有种邪气和狂狼之气,这绝不是天罡九气的风格。” “……” “天罡九气的邪气,是不是因为我练得太快了?” 邪气?太快了? 花雁随带着浓浓的鼻音:“练得快,是因为本君的宝气啊。大不了别练得这么勤快就是,每天花两个……一个时辰,其他时候都陪本君就好。” “来花府之前,就有点不对劲。” “……” “我以前练别的武功悟性高、上手快,一般人都比不上。但一练天罡正气,十分艰辛,总觉得缺了点悟性。” “……” “到了花府倒是忽然得窍了。”黎韶拧起眉毛,“功力大有长进,但邪气也随之变本加厉,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花雁随纠结了。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该尴尬一下吗?难道不是该谈谈为何两人会赤裸相见吗?难道不是该有点情绪发作——不是很多但得有点波澜起伏——才是吗? 为什么,会变成武功的深究? 手指狠狠抠了一下席子,眼看黎韶又陷入沉思,花雁随咬了咬牙,手一抹,插进了黎韶的大腿之间,说:“黎韶,你有没有觉得本君……本君的技术也大有长进?” 黎韶一僵。 磨牙。 再磨牙,磨得咯吱咯吱作响,随后一声怒吼,响彻留雁居:“还不给我滚下去!” 七月、八月、九月,秋季一晃神就过去了。 虽带着邪气,黎韶不折不扣地练下来,只不像以前那么拼命。上午练功,下午和晚上陪着花雁随。 勤俭楼里,花雁随遍谈天下生意, 黎韶也没闲着,遍览天下武功,博采众长,不练也日夜揣摩。有所悟得时全记下,不多时竟集成了小册,很有些武功秘笈的意思。花雁随腻在旁边,抢着给他磨墨写字。 比之前更加甜蜜。 花雁随只有一点点不满:黎韶全身心都在武功之上,若一沉思,即使依在他旁边也似很远一样。唯最痴迷的时候,他会喜欢摸着花雁随的卷发说:“等天罡九气练成之后,我带你去君临山踏瀑而行。” 越说,越发欲求不满。 花雁随只能偷腥的猫一样。 龙阳三十六式早不知在脑里想过多少,却无用武之地。只好腻着扒拉着,愣是将黎韶磨得无可奈何,每隔个三四天才能得逞一次。好容易得手,云雨之时花雁随十分温柔,也十分狡猾,总把让黎韶神魂飘荡了才直捣黄龙。 黎韶少沾□,饶是神功压身,却每每被花雁随的花样弄到酸麻酥软一泄千里。 花雁随才完全高兴了。 因为唯有此时,黎韶咬着牙喘着气偶尔还要骂一句禽兽,压根儿没空去想什么天罡九气,也不会管武功如何如何。 黎韶的武艺一直在长进,所谓的邪气,似乎淡去不少。 黎韶很高兴。 心想一定是太急功近利,所以被邪气渗入,欲速不达。现在从容了,与天罡九气的气质更加契合,反而进展更醇熟了。这般想着,更加沉下心来,一日一日,不知不觉逼近天罡第八气的临界点。 即使如此,黎韶也不那么急了。 依旧按时陪在花雁随身边,看他把生意玩转得炉火纯青,将人绕得团团转。黎韶一旁看着,少不了要冒出几句无奸不商。 花雁随不以为然:“不是奸诈,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捏住他的七寸,再留上两招,本君心里才踏实。” “你哪学的?” “娘胎里带的,本君打四五岁起摸算盘,就知道凡事留三分,不然迟早被人骗得哭鼻子。”花雁随眉梢一挑。 “谁精得过你?”说罢,黎韶亲昵地捏了捏他的鼻尖。 花雁随蓦然伤感:“本君也就生意精。” “……” “遇了你,真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你若是走了,本君只能干巴巴地去找。”花雁随挪开视线,“本君恨不能变成一本武功秘笈,让你天天捧在你手里含在嘴里。可是,你对本君连一句像样的诺言都没有……” “肉麻不肉麻。”黎韶轻轻一笑。 转身又琢磨武功了。 花雁随气也没办法,少不了随他去,只要在花府日日厮守就好。诺言,反正都像镜花水月,没有也罢。 可,又怕黎韶钻进武功里出不来,这天闲极无聊,花雁随找出一个鲁班锁,扔给黎韶拆着解闷:“我小时最喜欢玩这个,一玩能玩好久。” 谁知黎韶嗤之以鼻:“小时我都玩腻了。你玩好久,是因为玩不过吧?” 花雁随气了。 扑了上去,七手八脚扒在黎韶身上,飞快把衣服一扒,双手胡乱摸了起来:“哼,这个呢,这个玩腻了没?有没有越玩越上瘾?越玩越想玩?” 且不提二人乐在其中。 十月,秋意凉。 连续三天黎韶都没有去勤俭楼了,花雁随等得心急,遂走出勤俭楼。才走了十来步,就觉得一股冷意袭过,原本所剩无几的银杏树叶落了一地,而花草,全数凋零,天空飞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 望着不合时节的飞雪。 花雁随心想,黎韶的天罡第八气,练成了!成得这么悄无声息,像这个悄然而来的冬天一样。 第三十四章:走火入魔 果然,练成了第八气的黎韶并没有欣喜,反而愁眉紧锁。而且,令万物凋零的天罡八气,竟然是不祥的开始。 第五天就出事。 花雁随正在勤俭楼,忽然一阵寒气袭来,他的笔一顿,花府高手蒙着脸就来了:“报花君,黎少侠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 不是说天罡九气是第一正气,不会走火入魔嘛! 花雁随飞速奔过去,果然见黎韶倒在地上,全身血脉都成了黑色,院子里的那个最大的树被削成了一截一截木头。 他心如刀绞。 抱着面色如乌的黎韶,听从着郎中的吩咐,随他诊脉随他下药,花雁随就是不肯放人,从郎中来、到郎中走、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他紧紧抱着,直到夜深人静黎韶终于缓了过来。 花雁随没有开口问。 他怕一问,就会让黎韶别练什么破九气。 如堤坝决口,已发不可收拾。 半月后,黎韶又晕厥过去,好容易缓了过来,接着练。 一个月后,这一次,如寒冬突来风雪大作,倾心院没有一个活物了,除了半死不活倒在血泊中的黎韶。 看着黎韶吐出的血,花雁随凄凉地抱着黎韶,整整过了三天三夜。醒来后,黎韶只是抚摩着花雁随的卷发,苦笑着说:“我早该料到,第八气成得很诡异,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万物凋零的萧瑟之气。我也把天罡正气翻来覆去想烂了,没发现哪里错了——不仅没错,还一切很顺。” 花雁随鼻子一酸:“不要提武功,好不好?” “……” “你还练吗?” “当然,不把它练到底怎么行!好歹是我们黎家的秘籍,自己都练不通像什么话!实话说,练过才知道,为什么先祖先宗们练不过,单依着秘籍练死也没用,还得从中添加好多东西才行,我都是一边悟一边练的——一定是我悟错了哪一步。” 这一次,黎韶伤得太重。 只能陪着花雁随,二人在勤俭楼里,一人坐一端,晒着冬日的暖阳。黎韶并没有因为第八气的艰难而沮丧,始终是淡然以对,好像是普普通通的武功挫折一样。 花雁随抬头看他,却发现黎韶也在看自己,二人相视一笑,暖意融融。 黎韶开口:“雁随,我最喜欢看你谈生意时,那种执掌乾坤般的气度。” 花雁随笑了。 即使言过其实,他也喜欢听黎韶这么夸自己。 黎韶又说:“你总是这么喜怒不形于色吗?刚才那个什么炻州第一豪富,是你花了三个月才谈下的,怎么人家答应,你却无动于衷呢?” “哪能太直白?其实本君心底高兴得不像话!” “咦,你忍得可真好。” “没办法,谈生意也像捕捉猎物,喜怒行于色,会被人掐住七寸的。” “万一忍不住呢?” 花雁随修长的手指撑着脸,头一歪,微微低下,卷发滑落脸侧,珠宝微微倾斜,在暖阳下光芒灼灼,闪得眼花,只见笑眉上挑:“像这样,就看不到了。” 黎韶一跃,挑起花雁随的脸。 果然笑得无比得意。 黎韶被那笑容闪花了眼睛,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就是这么骗人的吗?难怪好多次都看不到你的脸,你也这样骗我吗?” 花雁随无辜:“怎么会?” 花雁随一无辜,嘴唇就会微微一扁一勾,唇色润泽,黎韶看得心动,亲了上次。 花雁随热烈地回应着。 气息流转盈动。 一吻终了,黎韶擦了擦花雁随嘴角的水渍:“气息还算足,放心,你绝对可以活满九十九。你练过心经,却不会应用,真是,暴殄天物。知道吗?武功也可以用来亲吻的。” 花雁随一愣,立刻追问。 黎韶笑:“难的不说,最基本的你或许可以一试。亲吻之中,运气自任脉,丹田气足,意念而动,像炼炉一样,渐渐的,意念之火,旋转炼熔幻化。时间一长,气海充盈,吻起来,会更……”只是笑,却不说话去。 花雁随立刻扑过去。 封住黎韶的唇。 实际上黎韶说得简单得跟一一样,花雁随却足足花了十多天功夫,和黎韶练了“吻法心经”不下千回,才终于在天崩地裂轰轰烈烈的亲吻之中,寻到一点点龙游天际的感觉。 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旦痊愈,黎韶又投入暗无天日的练功之中。这一次,他练得很沉心,几乎闭门不出。 连续多日,花府都是死气沉沉的。这一天胡老九拿了一大捧山茶花进来,道:“许久不见花君戴花了。” 可不是,花府的花都不开了。 花雁随折了一支,正要戴在发鬓,忽然一阵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他的手一抖,山茶随之落下,他想出门,却见无端起了恶风,吹得万物失色。恶风过后,一片狼藉。 花雁随怔怔地望着武林高手:“黎韶吗?他怎么了?” “全身血脉倒流,武艺几乎丧失。” “你怎么还不救他?” “有人去救了。” 花雁随跑到倾心院里,的确有人赶在他之前到了,是其丑无比的辛介,满心焦虑地为已经昏迷的黎韶施着正气。花雁随怔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黎韶给他画的圈一样,他一步不能逾越。 许久,辛介收气,起身,望了一眼花雁随。 而后飘然远去。 每个人都有执着的东西,视之若生命,有人是感情,有人是武艺。看着藤椅上的黎韶手覆额头一动不动,花雁随想:他无法改变执着到血脉倒流也不在乎的黎韶,就像无法改变渐渐走火入魔的自己。 花雁随扯了扯黎韶飘散的头发。 黎韶一动,放下手,莞尔一笑,笑容像春日里牡丹花瓣上的晨曦——无论哪一种,他都应该是旭日一般的耀目。花雁随蹲在地上,心酸地说:“你在想什么?” 武功吗? 天罡九气吗? 黎韶伸手抚摩花雁随的脸颊,面露眷恋:“我在想,曙州的白梅岭上,有一株开青色的梅花,非常好看,闻一闻神清气爽——九气成后,我们一起去看看。” 莫非,风景总是别处的好? “花府不好吗?” 黎韶淡淡地笑着:“这几年我走过元奚国山山水水,每到一处特别的地方,都会记下来,对自己说:以后,我要和喜欢的人重新走一遍,我要让他看看,我心动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花雁随一愣。 扑过去,压住了黎韶,鼻子一酸,脱口而出:“不要练天罡正气了,好不好,本君随你去,去哪里都可以……” 黎韶将他拥住:“等我练成了九气,与你携手天涯,就更完美无缺了。我要与你看所有的值得留恋的地方,我也要学很多不同的武功,不一定要成,练练就好。”说罢,低头吻了一下花雁随的鼻尖。 花雁随眼睛一酸,头微微垂下。 第三十五章:机关 血脉倒流后,黎韶元气大伤,再度停下歇息。不过,天罡八气成了之后,他与人比试却不再虚弱,这也算是一大成效吧。 其时,又值初夏四月。 又是花府极忙时。 勤俭楼里,花雁随召见了各地归来的总管和副总管们,听取事务,并吩咐了下一季的任务。一早上,满楼都是等待的下属,花雁随忙得头都没抬起过。 而黎韶闲极无聊,就一人到隔壁的书房里转悠。 这个书房,他进了不止一次。 书卷极多但极为无聊。 包罗万象。 有元奚国各地州郡乃至小县的地方志,还有经济之学,开物之法,甚至有天下三十六行的详细介绍,一行一大卷……唯独没有武功。神奇的是,花雁随还都看过,有的有折痕,有的还有批注。 以往,黎韶了一眼都瞌睡。 这次实在无聊,黎韶就一本一本拨过去,只看花雁随的笔迹,甚是有趣。原来花雁随不仅仅圈住了重要的有用的,还有些别的:比如有一卷废话连篇,花雁随直接画了个鬼符,写上:狗屁不通。 书房极大,书极整齐。 黎韶走马观花也看不过来。 翻了百来本就烦了,把整个书房绕了一圈,正要离开,觉得有一丝异样,遂回头凝视这些书架,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很整齐,唯独书架不是很整齐。 闲着也是无聊。 黎韶于是将书架一一摆整齐。 才推了三个,他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他退后几步一看,望着这些书架,踱步又走了三圈,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奇异的想法:这些简单书架应是有意如此摆设才对,因为它们的组合……很像机关。 如此一想,他大感兴趣。 于是推送真气,将书架横竖推了几下。 虽然没有任何动静,但黎韶却觉得甚是有趣,飞身上去,凝神注目,那一格格书架在他脑海中飞速排列着,各归各位,如花型,如雁型,如交叉的锁型。 不止是形状,更有先后。 也有横竖交错。 哪一架最先推到哪里,哪一架第二推到哪里,哪一架最后,以及那些是混淆视觉的。 思虑了一会儿。 黎韶抚摩着书架的中端,像想象中那样,一鼓作气,将所有的书架全部挪了一遍,满屋子的灰尘纷纷扬起,他乐此不疲,一次不行第二次,像他小时曾经玩过的孔明锁一样,那些窍一关一关被开启。 日暮时,他推着最后一列元奚国志,奋力一推。 分毫无爽。 黎韶抱手一旁,倾耳听着,只听短暂安静之后,像锁链倏然解开一样,啪嗒数声响,书架中间竟然被打通了。咯吱数声,最中间的书架推出一个旧盒子,别的都一层灰,它却很干净。 大功告成! 黎韶大喜拍着手上的灰。他想,到底是什么宝贝,花雁随会藏得如此巧妙?也或许不是花雁随,而是花氏祖上哪位的突发奇想也难说——毕竟,花雁随似乎不擅机关,也无需整得这么费劲。 黎韶满怀好奇地打开了盒子: 不是珠宝,不是惊世武器,而是一卷书静静地躺在那里。黎韶翻开第一页:心法。 黎韶飞快地翻过,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翻过书法,黎韶发现盒子里还躺着数章满字的纸。 每一页,都是快碎了一般的陈旧,泛着枯黄,似乎摸一下都化成灰烬一样。 字迹。 刺目的熟悉。 ****** 正执笔时,忽然一股不祥的预感拂上。花雁随抬头,见黎韶肃着脸,直直站在门口。 从没有过的冷冰冰。 心口一疼。 花雁随手中的笔瞬间掉落,在青玉案上磕了一下,蹭过衣服径直摔在地上,黑黑的墨顺着笔尖甩出,大点小点溅了花雁随一身。一旁的总管们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想收拾,花雁随一挥手:“都下去吧,明天再说!” 见此情形,总管们不等吩咐眨眼功夫都散了。 只剩下花雁随和黎韶。 黎韶面无表情走到案子前,往案子上狠狠一拍。金光闪过,案上,一锭金子拍成了扁扁的金饼。 “黎韶……” “我们黎家还欠你们花家一百两银子,够了吧,今天算是还清了吧!” 花雁随的心抽了一下,勉强扬起笑:“你和我之间,谈什么还不还,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伸手想抱住黎韶。 黎韶随手一拂,强大的内力如劲风席卷而过,砰的一声,花雁随全身被甩在了青玉案上,肋骨狠狠地撞在案角,他一下子趴在案角动弹不动,头上的珠玉噼里啪啦地摔在案上,洒了一地。 嘴角鲜血坠落,一滴、两滴、三滴、青玉案上血花四溅。 花雁随的指节狠狠按在桌子上。 指节成白色。 许久前的发生一幕幕,历历在目宛如昨天。 那一年,中元节,他疑惑地站在树下,每个人都对着他笑。父母的笑看上去那么不安,陌生夫妇的笑那么殷勤。“随随,别过来,别让韶韶的剑划到。”“随随,去把爹爹马车里带的那卷《天罡九气》拿来。”“随随,就是那本破书,快去……”“小随随,把《天罡九气》拿来再玩,好不好,我家韶韶等你——给韶韶带好吃的。” 花雁随拽着执剑小男孩的衣裳:“你是要吃桂花馅山药糕呢、还是枣泥馅儿的?” 小男孩看看自家父母,为难地说:“我要《天罡九气》!你快去拿来,拿了……我带你飞到树上去,比水上漂还好玩!” …… 往事不可追。 花雁随怔怔地回身望。 只见黎韶举着几张发黄的纸,拍在案子上,咬牙切齿,眼眶欲裂,声音前所未有的悲怆:“花雁随,告诉我,这是什么!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告诉我,这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花雁随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他也想悲怆。 可是喊也喊不出来,只低低地说:“本君要说不知道,你会信吗?” “花雁随,你太卑鄙、太无耻、太阴险了!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啊!”黎韶的嗓子沙哑了,“你是为了报复吗?还是为了什么,你说啊!” 花雁随抬起头,直视黎韶:“是!是本君撕的!当时,本君只是想多和你玩玩,见令尊令慈那么想要回《天罡九气》,便异想天开,以为残破了,你一定会央求本君……可你,拿到后就一走了之!” 缺的那几页,是贯于一气至九气始终的秘诀。 不可或缺。 倘若缺之,则“先乏力,后散神,最末呕血,武功尽废。武者越强反噬越彻底,武根断绝再无复还可能。” 黎韶气得脸色发白:“当时才多大,就这么阴险吗?” “本君只是以为会有用。”花雁随自嘲,“想不到你一点留恋都没有,走得那么干脆,还骗本君闭眼坐到树上——明知是假,本君竟然傻乎乎地奢望你能回来!” 黎韶脸色发青,一拍案子,忽然又按住了胸口。 花雁随拥住了他。 黎韶推开。 肋骨疼得直抽,花雁随声音软软的,难过地说:“那时本君还小,撕了就撕了也不知道轻重,何况本君不懂武功,事情一过就忘得一干二净!你就不能原谅本君彼时年幼无知吗?” 第三十六章:江湖再见 肋骨疼得直抽,花雁随声音软软的,难过地说:“那时本君还小,撕了就撕了也不知道轻重,何况本君不懂武功,事情一过就忘得一干二净!你就不能原谅本君彼时年幼无知吗?” 黎韶冷笑:“年幼无知?” 花雁随极委屈辩解:“要不是这几张纸,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能记得?黎韶,谁还能不犯个错?罢了,怪本君年幼不懂事,本君这就给你赔罪,你说怎么罚就怎么罚!” 说罢,倾身,想拥住他。 黎韶冷笑,把一卷心法摔在花雁随脸上:“你以为我还会信吗?要说撕掉几页《九气》是无心,那这本心法呢!什么十几年练不成的心法,这本才是你的心法吧!我真是见鬼了才会信你的鬼话连篇!” 心法掉落在案上。 花雁随抓住了黎韶的袖子:“本君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各式心法,本君从小到大不知练废了多少本,师父不知道练废了多少个——这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别说一本,就是十几本在花府也不足为奇……” “花雁随!”黎韶怒不可遏。 “……” 黎韶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花雁随,我恨不能现在就杀了你!” “……” “什么珠光宝气!什么天赋异禀,我真是见鬼才会信这种鬼话!“不会武功!不会武功却能运气入脉,还是不会武功吗?!那你练的这本《无冥心经》又是什么!宝气?分明就是无形之气!” 花雁随彻底僵硬了。 “说不出话来,是吗?你以为没有书名,我就不知道吗?你以为我没练过,就不懂吗?如果说撕掉《天罡九气》是年幼无知,那你练这本《无冥心经》又是为了什么!”黎韶抓起书,奋然一摔,书未落地已化成了灰烬。 顷刻,安静了。 “为什么不说话!因为你知道九气是残破的,我必然会气乏力竭吗?看着我被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是吧!看我要死要活,被你救起,很自豪是吧!否则,还有什么原因啊!” 花雁随沉默半晌:“是偶然。” 黎韶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偶然吗?是吧,死一次你就明白得彻彻底底!”说罢,狠狠一用力,花雁随立刻脸色煞白,脖子被掐出一道血痕,黎韶倏然松开。 花雁随眼前一黑,随即剧烈咳嗽开来。 黎韶笑得凄惨:“花雁随,你为什么那么阴险!我不忍心让伤你一根指头,你却忍心让我将心血付之一炬……”黎韶没有说下去,拳头顿在桌子上,凸出的指节发青,青筋暴起。 “……” “偶然吗?一次偶然,两次偶然,天天偶然吗?难怪会莫名其妙那么多比试者,难怪会莫名其妙那么多仇家,每次在我练武时,就冒出来,一次次把我的功力耗完!”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不清楚吗?你到底想骗我多久!花雁随,我是傻子,一点都没有察觉,任你骗了这么久!别的不说,辛介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在百司!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花府!花府不说戒备森严吗,如果不说他运功救我,我在那天就废了,是吧!” 花雁随的嘴唇也白了。 “对!你不懂武功!可你会看不懂武功里的每一个字吗?你会看不懂武功尽废四个字!练了一种心法,专门克制我的残破的《天罡九气》!还有,无数莫名其妙的仇家的寻仇,一出花府就来了……所有所有的这一切,你告诉我,是为什么!” “……” “你看不到我为了练功受的罪吗?你看不到我为了练功几乎倾尽全部生命吗?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能忍心将我废了啊!”黎韶一掌拍下去,青玉案刹那碎成了片片,却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事到如今,都像这青玉案,碎了。 花雁随弯腰,拾起一块。 凝目黎韶:“黎韶,你想知道吗?本君就告诉你!当时,年幼无知,令尊令慈用自己的儿子为诱,诱本君出来,以胁迫家父归还《天罡九气》——这一些,你心里都清楚,而本君不知。我把所有好吃的都给你,可你没说,带本君水上漂,是为了远离家父家母。” “……那本来就是黎家的东西。”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花雁随苦笑:“家父心急,就把自己绑缚起来作为人质。令尊还担心有诈,诱本君回去拿《九气》。这一些,本君其实都不知道。本君跑回马车拿了秘笈,便想:既然如此珍贵,若是撕下一点点,日后你必向本君讨要,本君就以此为挟日日作伴也好。” “……” “没错,是很卑鄙,可你更卑鄙,你一去不回!本君坐在树上,何等的心情,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你说得对,本君不懂武功,但本君看得懂字,本君研磨了许久,也请教了许多隐世的武林高手,知道你若练那残破的武功,最终会是什么样子!” “……你太阴险了!” “也许是吧。可你不知道,本君练《无冥心经》,不下于你练《天罡九气》,你有天赋,本君没有。本君的前十年里,只睡两个时辰……”花雁随停了停,双目微颤,“若有宝气这种东西,也是本君用命搏来的!” 黎韶的脸色苍白。 “你是黎家的人,但你不知道,我问过多少人,了解了《天罡九气》多少旧事!本君甚至知道,黎氏先祖功成的地方就在一座玉山的旁边。” “……” “你行走天下,本君连你的影子都跟不上。宝气之说,是本君令人散布出去的。本君一直在等,一直在赌,等到最后都忘了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赌到最后差点被珠宝埋了!”花雁随拾起一颗珠玉,“还好,有生之年,赌赢了。” 黎韶转头,不再看他:“花雁随,就为了幼时的一个欺骗一个失信吗?” “不,本君最初是赌气,后来是习惯。直到终于又见到你,才有了新的念头。没错,本君留不住你,只能让别人以武力一次次耗干你,没有别的法子。若不是想留下你,本君不会……” “够了!”黎韶咆哮,“难道让我武功尽废,也是为了留下我吗?我吐血了,我差点死,你解气了吗!” “什么能让你留下来呢?九气成了,你会留下来吗?你会像当初拿到《天罡九气》一样,头也不会的走,而我坐在树上,动也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了!那种心情,一辈子,一次,就够了!”花雁随笑了,笑得惨淡。 黎韶看着他,像陌生人一样。 第三十七章:伤心 “花雁随,你太自私了,为什么是一定是留下呢?我把所有值得一去的地方,都想过一千遍一万遍。可你,却为了这种无稽的事,不惜毁了我。” “无稽的事……” 黎韶的手在努力克制着,不自觉地抽动着,胸口燃烧的怒火就像立刻冲破全身一样,将花雁随撕得粉碎才解心中之气,但他忍着这种狂乱的怒火,悲愤地说:“如果忍心的话,刚才我就该杀了你来泄心头之恨。” “为了武功,你要杀本君。”花雁随笑得凄凉。 “我为什么不能杀你?我恨不能将千刀万剐,你自私无情,你眼中除了自己,到底还有什么!”黎韶已经气得无法再说话,攥紧了拳头,而后僵硬地松开手指,骤然疾风掠过,手指在花雁随的脸颊一拂。 花雁随一摸脸,指肚一抹红。 花雁随凝目黎韶,他看不清眼前这个人——有的刀,快到血流干也不会觉得痛——黎韶,你的刀还不够快,本君感觉到痛了,很痛很痛,痛到骨髓里还呲着寒气的痛。 “这一刀……你我,一刀两断。” 花雁随张了张口,还未出声,一道蓝影闪过如风过,如刀过,在刹那,整个房间还有“一刀两断”的余音,眼前,却没有人。 花雁随伸出手,凉秋寒意四起。 雨总是凄凉。 尤其是暮秋的凄风苦雨,花雁随斜躺在长藤椅上,长长的头发委下。一场秋雨,一盘棋子,一人下,一下下一天。窗子很高,大开着,秋雨斜斜地打进来,打湿了一半华裳,一半卷发,他以手支额,全然没有知觉。 翩翩白影掠过,那窗子吱的关上,白影飘然落下:“花君,多日不见,辛介甚是想念。” 花雁随撩了他一眼:“功练成了?” 可不是,辛介脸上不再是分崩离析,而是终于各归其位,面容还算端正,只是脸上肌肤一看就是新生的,脆弱中泛着红血丝,辛介喜气洋洋:“承花君吉言,昨日功成!多谢花君收容,惭愧未能效力!” 花雁随喟叹,确实,亏了,白养了,没帮忙还添乱。 “我这就找黎韶比试去。” “你……你好意思仗着奇功成了,就欺负他一个才练没多久的!再说了,你又知道他在哪里!”花雁随懒懒地说,听说黎韶洗髓练《天罡九气》。最初花府中武林高手是要循着秘报去追寻的,花雁随一赌气,说了句随他去。上午才说,下午后悔了,结果就真的江湖渺无踪迹,悔之已晚。 辛介挠了挠头:“江湖多大,总能遇见。” “……” “花君,虽然我受了你的恩德,但有些话还得说说。你可知道,他那次吐血,若非我救得及时他就全身武功尽废了。”忆起这个辛介扔颇为自得,而后责备:“我们练武的人,视武功若生命,你做什么都好怎可毁他的武功呢?” “本君就想争个第一。”可惜一败涂地。 辛介无语,拂了拂衣袖:“花君这就没意思了,非要分个一清二楚做什么。黎韶是个实心的人,他若对花君没心,也就不会呆在花府。他若是没心,在知道九气真相之事,就不会只是在花君脸上划一道了,而且还是刀过无痕。” 什么叫只是? 花雁随摸了摸脸,撇了撇嘴,那天摸了一脸血再一看人又没影了,他一赌气,索性也不管脸了,由着它往刀疤里长。谁知道还就是天不遂人意,那刀伤过了几天自己给好了,连一点儿疤也不见,害得他原本想“顶着毁容的脸找黎韶负责去吧”这种侥幸竟然落空了! 花雁随顺手将一颗卒子推落河:“你要走啊,那勾魂使者呢?” 勾魂使者飘然而至:“难得花君想起我。” 怎么能不想。 “你与辛介是一起进花府避难的,如今他要走你肯定也留不下吧?别说恩不恩的话,想走就走吧,你们也护卫过花府,也替本君……”替本君把黎韶耗到乏力,而终让他越来越沉溺于“宝气”之中,可惜,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转瞬即逝。花雁随低头,将卒子捏在手中。 勾魂使者俯身微微笑:“多谢。他日,我若见到花君的那人,一定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有的人在伤心欲绝? 勾魂使者声音极魅惑:“花君,你怎么就想不通呢。能甘为人下,是多少强者做不到的,花君何苦逼着他说什么做什么。有些人,是咬碎牙齿也说不出的,但心在那里。” 花雁随鼻子一酸。 心在不在,不知道,反正走得很绝情,每次都是。若真的有心,至少也该回头看一眼吧。 在那个暮秋的风雨夜里,辛介和勾魂使者走了。 花雁随不伤心,花府源源不断地会有武林高手进来护卫,大部分人他不认识,也无需认识。侍女极乖巧,过来为他梳着长发,一下一下极为轻柔,而后停下,呼吸骤停一样,许久小心地说:“花君,这里,有根白发。” “拔下来。” 轻轻一扯,银发托于掌心。花雁随捻起细看:从头白到尾的一根,白得通透,发梢卷卷的湿湿的。 不多时,白发郎中来了。 诚惶诚恐,把那白发拿在手里抖了半天,而后望闻问切,将花雁随好好地折腾了一番,又将侍女问了百八十遍,末了才正色说:“花君,平常人都长白发,或忧或愁不足为奇,你最近不练幽冥心法了么?” 花雁随摇头:“懒得练了。” 白发郎中断然说:“花君这可不行!平常人不练就罢了,花君是一定要练的……练了可身强体壮长命百岁。” “百岁了何用?” “……” “若是天天自己跟自己下棋,活百岁也是煎熬。” “话可不能这么说,花君,如今你心情沮丧便拿身体不当回事。他日,你的那人要是回来了,你如何与他共享这盛世流年?” 花雁随懒懒地说:“东流之水,何能西还?本君的那人,洗了骨髓要练那破正气,等他练成本君也就成仙了。” “黎少侠天赋异禀洗髓之后必然能一日千里……” “本君不想听到他!” 白发郎中噤声,满面愁容地为花雁随留下几服药,絮絮叨叨地走了。 第三十八章:三九天 三九天,下起雪来,花雁随本在暖如春日的花洲呆着,看雪落在半空就化了,倍觉无聊。 遂难得出了花洲。 花府的花木半数皆白,留雁居的墙头如粉雕玉琢。倾心院里,雪后初霁,有小鸟儿飞下啄食,一飞飞在断垣上。自从黎韶吐血那次将院子全毁了,花雁随就命人将院门紧锁。 花雁随望一眼都觉得烦,遂缓步,沿着黎韶爱走的旧路走过去,花府极安静,踩在雪上,能听见雪沙沙的声音。 山茶园旧树犹在。 花雁随站定。 雪里,越站越冷,他却无知觉。树影横斜,也无人知他在这里。不多时,陆陆续续有侍女走过,有些是赏景,有些是呼朋引伴。 两位侍女款款而来,一侍女道:“柳姐姐,你专门养在暖房里的山茶开花了没?许久不见花君头上戴花了。” 柳儿道:“开得比牡丹都好看,但花君无心戴。” “你可得仔细着,花君心情一直不好,我们几个都诚惶诚恐。上次我不小心将花君脖子上那串弯月琼山冰翠佩玉给摘下,花君登时就怒了,你不知他那脸气成什么样,吓得我当时腿都软了跌在地上。” 柳儿奇道:“什么佩玉这般宝贵?” “因是黎少侠给的,花君宝贝得不行,唉,我就不懂了,那佩玉本来就是花府的,不过是过了一下黎少侠的手,就变得稀贵了。” “原来如此。” 侍女抱怨:“黎少侠薄情了点儿,花君何止是尽心尽力,他却二话不说一走了之,叫人心寒。” 柳儿笑了一笑:“有人情浅,有人情深,哪能遇上相当的人?” “……” “情深者常怨情浅,却不知情浅者也已呕心沥血。有些情深者执迷过深,将情人禁锢到至死方休;有些情浅者平平淡淡,却能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你愿意哪一种?” “自然是……”侍女失语。 “我常到倾心院去,与黎少侠也说过几句话,他问我花君的年幼趣事,问我花君有什么喜好,还问花君的父亲是怎么离世的……若是薄情,怎么会问得那么细致?要不是练功那事,黎少侠说不定和花君都比翼双飞云游天下了。”柳儿叹道。 侍女却说:“我若有的挑,我就挑花君那样的,轰轰烈烈,彻彻底底,别叫人等得心都凉了。” 二人渐行渐远,花雁随抚了抚心口,果然凉凉的。 花雁随抖了抖鹿靴上的雪,步出花府。难得他一身素净的白裘衣,走在雪里,份外寂寥。他极少出府,识路不多,沿着旧路过去,不知不觉又到了裴府。 裴老六又迎在门口。 早把那石桌石凳上的雪扫干净,铺上了狐狸毛坐垫。裴子洲站在石桌前,笑意吟吟:“子洲在此恭候已久。” 本君又没说要来,你候什么。 二人把茶水泡了又泡,裴子洲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说梅花雪茶、菩提茶,而后说到曼生壶、若琛瓯,花雁随心不在焉,支手神游,随他聊去。炉火一点一点旺了,茶一点一点淡了。 “我一直以为,花君是极冷漠的人。” 听了这句,花雁随才凝神。 “我小时就常听家父提起花君,七八岁时候时颖悟绝人,十二三岁锋芒毕露,到十八岁已富甲天下。他常以花君为榜样,训诫我兄弟数人。所以,自小我就对花君又敬又恨。”裴子洲微笑。 人皆爱听好听的,花雁随有了兴趣。 “花君自然没太见过我,我却是见过花君数次的,每次,你要么在处理生意事务,要么就在勤俭楼里凝思,再没有第三种模样。后来我就不再羡慕了,因为花君这样的人,只适合仰望就好。”裴子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神情不像嫉恨,倒像是释然。 这话,花雁随就不爱听了。 “穆少岳曾说,他很惊讶,黎韶竟能在百司呆这么长时间。我也惊讶。”裴子洲笑了,“后来,见花君与黎韶站在一起,忽然觉得花君终于有了尘世之色,不再是高处不胜寒的模样。” “本君亏待黎韶了吗?” 裴子洲一顿:“情人之间,能是用亏待不亏待说得清楚吗?” 说不清楚还说什么?真不明白裴子洲到底想说什么,花雁随心情极烦躁,便说:“本君出来已久,饿了,不知裴府有什么糕点没有聊以充饥。” 裴子洲遂起身,忙去了。 炉子的火苗暖意融融,烘得极舒服,花雁随手支着额头,倦意四起。他想,真是累了,这都多少天夜不成眠了。 裴子洲回来,将他的肩膀扶住:“花君,回花府吧。” 花雁随懒懒起身,默默走着。 他累极了,觉得雪下得有点儿花,雪飘在睫毛上有点儿湿。眼看花府在前,裴子洲忽然停下来:“花君,情人之间,若是太计较得失就成不了情人的……天下何处无芳草,黎韶若不愿意,花君何不将心许他人。” 花雁随一怔:“他人?” “实不相瞒,子洲自幼就对花君……” 雪下得极大极大,望着裴子洲温润的双目,眸子里满含的是温柔与知心。花雁随浑身一股暖意涌上来。是啊,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百司的树多如牛毛,以本君的资质,何必苦苦追随一人。 裴子洲伸手抚了抚花雁随的鬓边卷发:“花君,如花君有意,子洲愿伴花君左右。” 花开几度,叶落几度。 裴子洲极好,为人既温润又聪颖,二人将花府打点得越发繁盛。裴子洲也极为贴心,知冷知热,丝毫不给人心里添堵,花雁随渐渐忘记了他心中曾有过一个人,如微风涟漪,那人就杳然无迹了。 花前月下,裴子洲极喜抚摸他的头发:“花君,我最爱看你湿漉漉的卷发,也最爱看你眸子湿了的样子,怎么看都让我心疼得。” 花雁随有些恍惚。 “花君,你长白发了——不知不觉,我与你在一起都了三十年了,子洲真是幸运,与心爱之人能朝夕相伴这么久……”裴子洲轻手轻脚,拽下一根。 白发似曾相识,花雁随不禁茫然。 “花君,今日穆少岳和黎韶要来花府,我们都三十多年不见了。”裴子洲微笑,他的容颜与三十年前相仿,一袭雪衣,谦谦君子。 “他们,他们在一起也三十年了吗?” “花君莫非忘了,穆少岳与黎韶两情相悦,携手天涯,武功双双为世人之巅,真是叫人羡慕。” 正说着,有人进来,穆少岳豪爽地说:“子洲、花君,多年不见!” 花雁随惊愕地看着穆少岳手中牵着的人,黎韶,一袭初见时的淡蓝衣裳,眸子又黑又亮,飘逸如风如抓不住的海浪,嘴角含笑:“雁随,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花雁随心如刀绞。 他看着那两人携手在眼前,如璧人一双,不,黎韶鬓间也有丝丝白发,阳光下闪烁着。多年的冰封在眸子相对的刹那,融化了,花雁随情不自禁伸手:“黎韶,本君,一点也不好。这几年你过得开心吗?当年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呢?” 黎韶莞尔:“我与少岳情投意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然是开心的。” “本君待你不好吗?” 黎韶蓦然沉声:“雁随不也和子洲相敬如宾吗?” 花雁随上前将他拥住,抚摸他的脸颊,喉头如哽住般难受:“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当年是你把本君抛弃的!本君待你那么好,心也那么真,就是因为那一点点错你就走了。本君也是颜面薄的人,拗着一口气愣是厚不起脸皮来,早知道会这么后悔,就不该……如今白白过了三十年,你不后悔吗?黎韶,你后悔吗?” 虽然有人在拽他,可花雁随根本就想松手,他紧紧地抱着,望着黎韶。他不信黎韶这么狠心,他不信黎韶竟不后悔。 许久,黎韶说:“后悔。” 春日的暖阳熔熔,紫薇花开团团簇簇,花雁随泫然,将额头抵在黎韶的颈窝:“既然我们都那么后悔,蹉跎这三十年又是为了什么?” “花君……花君……” 花雁随抬头,望着紫薇花团晕开来;望着裴子洲由模糊而清晰;望着热闹的人群变成寂寥的白茫茫的雪色一片。 “花君累了吗?天冷易染上风寒,子洲送花君回家吧。” 裴子洲笑意吟吟。 第三十九章:要不要这样 勤俭楼里,一干总管都忐忑地看着花雁随越来越严峻的脸,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只见花雁随一手支着额头,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深,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眼看顷刻有山崩地裂之势,花雁随忽然拍案而起:“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本君为什么要过得这么凄惨!” 众人瞪圆了眼睛。 胡老九小心翼翼地说:“花君,您已经够豪奢了!”大雪天的,案子还摆有晶莹如雪的荔枝,旁边□□添香,底下我们一群人战战兢兢,皇帝也不过如此,您还想怎么折腾! “天冷,衾重,本君觉得手脚冰凉。” 总管们立刻喧哗起来:“花君,秾山的炭好,经烧,还有一股天然的淡香。”“花君,我这里有一件九尾狐的裘衣,只许一件就如火炉在手。”“花君,乌里山上有一股温泉,泡着浑身都舒服。”“花君花君,我、我、我府上有、有、有一间温室殿,暖如花开。”——花雁随皱眉,一个一个不上道,这些本君早有了! 出什么主意的都有,只听见胡老九一声大喝:“别说话,都听我的!” 众人一起瞅他。 胡老九嘻嘻一笑:“花君不就是嫌冬天里被窝冷吗?胡府新买了几个侍女,个个玲珑标致,温香暖玉为花君暖衾贴心,才是第一等风流,这就给您送过来。” 众人恍然大悟。 花雁随似笑非笑斜眼瞅他,胡老九立刻噤声。 这事不了了之,只不过事后花府忽然多了许多生面孔的十五六岁的侍女和二十出头的书童,花府内侍总管说均是总管们送过来的,他挑了最机灵的几个。 入夜,花雁随进了房间。 忽然觉得不对劲,掀起窗帘一看,被惊得差点儿跳起来,只见床上懒懒地坐着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一袭淡蓝衣裳,一条腿斜斜伸着,从大腿到脚踝露出撩人的一段肌肤。花雁随愣了愣神,笑了:“长得倒是挺像,可惜,姿势不对。” 男子收了腿,恭恭敬敬:“小人奉裴总管之命,特来服侍花君。” “说话就更不像了。” 男子讷讷涩涩不敢再说话,甚至都不敢看花雁随,花雁随本来还想调侃两句,这一看,索然寡味,闷闷地坐在床边,忽然拍了一下床沿:“本君为什么要憋得这么凄惨!” 男子面露惊惧:“花君,你要干什么!” 花雁随斜了他一眼:“你倒是想让本君干什么?想得美,本君还不乐意呢!过来,给本君拔白头发!!” 且不提花府兴起了一股类似进贡“秀女”的风潮,还有数名从西域送过来的绝色美人。只说进出花府的郎中不知不觉也多了起来,据说花君长白头发了。 长白发事小。 但花君的父亲临终前,鬓发半黑半白;花君的父亲的父亲临终前,也有一头银丝——无一例外,他们都没有活过三十岁。花雁随何等名气,这消息不胫而走。 于是,稍微有点名气的郎中都来看看。 你问为什么? 因为这病稀奇,因为这生病的人稀奇,更因为花府大肆招纳名医,招医悬赏的榜贴得到处都是,但凡有花府生意的地方,都能看见郎中们蠢蠢欲动即日启程赶往花府。 当然,不是每个郎中都能见上花雁随的。 就说这一天来了一个名医。 叫公孙老头。 花府护卫森严,岂是寻常人能见的,所以护卫见了就问他几句,谁知公孙老头的脾气特别的大,立刻掏出小药称就敲护卫的脑袋:“老夫是被请来的,你还敢问来问去!医是不医,不医老夫走啊!” 护卫一惊。 这可不得了,从来都是恭恭敬敬,头一次见这么狂妄的。赶紧把名字报上去,花雁随正在歇息,心中一动,微微一笑,望着白胡子郎中:“郎中,你可认得公孙老头这名号?” 白胡子郎中姓薛。 薛郎中捻了捻白胡须,若有所思:“公孙老头可是从来不出矽州药霞谷的,脾气又怪,八抬大轿也请不来。他能自己来,倒是让人惊讶。” 花雁随眼珠一转:“随便撂在花府哪个角落,晾两天再说。” 才晾了一天公孙老头就怒了。 把护卫的脑袋一敲,气呼呼地冲出了花府,留下护卫目瞪口呆想留不敢留。原以为他就要冲出百司冲出夷州,谁想到第二天,他忽忽悠悠又转回来了,满脸不情愿,没好气地说:“到底是有多精贵的花君,到底给看不给看啊,不看老夫走啊!” 护卫捂着脑门说:“排到您是三天后……” 老头怒踹门。 恰逢白胡子薛郎中正要步入花府,举步见到这一幕,惊讶:“公孙老头?数年不见,您还是这么烈火轰雷。” 公孙老头瞅了一眼,面露讶然:“薛神医,你怎么也到这破地儿来了!这都……三十多年没见啊,老了,老了!” 二人长驱直入,携手进来。 眼看快到留雁居,薛郎中面露难色:“公孙老头,我们这个花君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讳疾忌医!见不得郎中,一见就发飙,所以吧,招来那么多郎中都没一个能近身的——跟名气没关,就是你那名气的也不行!” 公孙老头暴跳如雷:“要不是……老夫还不乐意看呢!” 薛郎中笑道:“咳咳,你先别怒,花家人的脾气就那样——当年咱们都没救活他爷爷,还不是硬拖出的毛病。这样,我带你远远看一下。你的本事大:枯骨生肉,妙手回春,如果能瞧出些苗头,咱们再说。” 公孙老头被夸晕了。 一提花家的先人,他倒也理解地点头,同情道:“那你还能在花府呆着,佩服佩服,要我可受不了那气!” 在薛郎中的引领之下,公孙老头还真远远地瞅了一眼。 瞅完之后,薛郎中问他,他没说话。 转身出了花府。 第四十章:君子坦荡荡 公孙老头出了花府直奔一个暗巷子去了,怒气冲冲,一边骂一边说:“讳疾忌医!讳疾忌医死全家!活该死光光!姓黎的臭小子,哪去了!” 有人悠悠转出。 一袭青衣,不是黎韶是谁。 黎韶皱紧眉头:“神医,不会还没见上吧?” 公孙老头破口大骂:“花家小子实在可恶可气,就让老夫远远看了一眼!不只是如此,他还扑了胭脂粉。老夫又不是千里眼能看清粉下的脸!” 黎韶扑倒:“胭脂?他以前可没那嗜好!” 公孙老头气得翻白眼。 黎韶连忙给他顺气,好声好气地问:“神医,他,到底怎么了?不会是满头白发吧?还是活蹦乱跳?” 公孙老头继续翻着白眼:“看气色,像活个三五年;听声音,像能活一二年;见满屋子的郎中乱窜的架势,像能活过半年;看薛郎中的脸色,没个准;但是,看整个花府的仆人的脸……” 黎韶的手停下来。 公孙老头沉重地说:“看花府的仆人的脸,倒像是已经死了三五天的了!一个一个吊丧着脸,都跟哭了几宿一样。都说冲喜冲喜,还没见过谁家还没死人呢,白布都挂到树上去了——要是搁在药霞谷,老夫非敲断他们的腿不行!” 黎韶的脸五颜六色。 “老夫就纳闷了:大男人涂什么红胭脂,该不会是怕人看出他有病吧。薛老头说得也对,花家的人,个个脾气都又倔又怕死,死活不肯吃药看医生,结果怎么着,别扭着别扭着没两天就给耗死的。” 黎韶急了:“神医,你这绕来绕去,他到底有救没救啊!” 公孙老头迎风怒吼,吼声如雷:“他不给老夫诊脉老夫能知道啊!老夫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有病不治就是病啊!” “……” “你不是本领高嘛,把他给老夫拖出来,老夫给他剔骨更肉也能把他救活了——当年他爷爷,花什么什么,就是死活扛着不吃药,头发一白,死了!” “死、死了?您说这话,不是让我更发毛嘛!” 是夜。 花雁随卧在床边。一月天,花绽,满屋都是香气,他将窗户大开,特意梳洗得干干净净。信心满满地等着,谁知风过去,风又过来,窗子被吹得啪啪作响,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焦躁地等了一晚。 次日,熬得眼睛都红通通的,没精打采地出了留雁居。 护卫赵甲乐颠颠地跑来,难得面带桃花:“花君,花君,昨天有人想闯入花府,我们几个差点儿没拦住,多亏咱们那一群武林绝顶高手出招,把那人给挡回去了——那人的背影看着十分眼熟,可能是惯偷!” 惯偷! 花雁随喷血! 本君就等他来偷,你们还多事给挡回去了,你们到底长没长点脑子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群——今天都别想吃饭!还有黎韶!你也好意思被挡回去,不是又练到天罡九气的三气了嘛,又不气短为什么会冲不破花府的防备呢! 花雁随横了赵甲一眼,咬牙切齿:“……干得好!” 赵甲喜滋滋跑了。 虽然花雁随“病”得妇孺皆知,但他还得打起精神应付一拨一拨的冲喜。比如眼前姹紫嫣红的霓裳飞扬,还有内务总管胁肩谄笑的脸:“花君,这些都是老奴让稳婆们都看过了,丰乳肥臀好生养,您一天一个或者一天一群,要不了一个月,小小花君就有一群了。” 花雁随眼冒金星,喃喃:“你们是嫌本君死得慢啊!” “您看是先洞房呢……还是先洞房?” “……” 饶是内务总管磨破嘴皮,花雁随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时不时阴测测冷哼两句。总管很快败下阵来,撂下一句:“花君,求你来个喜事让小的们有机会动一动脸皮,小人都好些天没敢笑一笑了。” 公孙老头又来过两次。 每次都被花雁随几句打发了,老头被气得一跳三尺高,掷下一句:“花臭小子,你还给脸不要脸!别以为老夫稀罕你的臭钱,要不是欠下人情、要不是黎小子跪着求老夫老夫才不来呢!” 花雁随耳朵一竖:“谁?谁求你!” 老头已经拂袖而去。 花雁随嘴角弯了许久,目挑笑意:“来人,赵甲,赏牡丹去!” 赵甲忽的一声跳下,傻乎乎说:“花君要几多,小人全给你采过来,您要什么色的?红的?绿的?南苑里有一种牡丹大如拳头……” “到百司随便哪个角落里赏去。” “啊?出府?” 花雁随好一番精心打扮,特意挑了一件颜色素色镶金边的长袍子,金边华贵,素色衬得肤质发白。侍女轻车熟路地扑上红胭脂,他侧了侧头:“这粉会不会扑得太淡了?” 侍女又,道:“花君还是要再扑得红润一些?会不会太红润了呢?一般人一看就能看出的!” 要的就是让他看出! 花雁随声势浩大大地出了府,实在是等不到晚上被夜袭了,索性大大方方出门去,让他来劫!反正他早吩咐过花府的绝顶高手们,不要插手。 只让赵甲等人跟着。 一路走走,停停,走得极慢,路上的蚂蚁种都被踩绝了,花雁随引颈长望,却始终也没在人群中找到那个人,他越走越心焦,有意往人少的地方去。人一少,看得就分明了。 果然就那么一晃神,有一抹蓝色闪过。 花雁随大喜。 越发往人少的地方去,他祈着盼着,就在万籁俱寂的一刹那,忽然一股劲风袭来,他还没晃过神来,只听见赵甲一声大呼:“有刺客!” 只见那抹蓝影已到他跟前,赵甲一剑刺过去。 花雁随失声喊:“别刺!” 赵甲一顿。 那抹蓝影即刻一个飞身,手持利剑直向花雁随扑过来。在近距离的一霎,竟然是一张陌生的脸! 花雁随一惊,急忙后退。 那利剑却直指他的喉咙。 我命绝矣!连洞房就没入就要一命呜呼吗?那一排小小花君还等着本君呢!花雁随闪过一念,绝望地闭上眼。 铛—— 腰间被同时一束,一环,花雁随在原地转了一个圈,长发随风扬起。 尘埃落定,感知一阵安心,花雁随睁开眼,看到了一袭淡青色的衣裳,和一张思慕已久的脸庞。 花雁随怔怔地看着。 他瘦了。 第四十一章:一命呜呼 黎韶瘦了。 花雁随伸手摸了黎韶的脸颊一下。 黎韶气得瞪了他一眼,还不能放手,只得一只手甩出飞刀唰的飞过去。 花府的护卫们也都不是吃素的,见花雁随得了救,且是黎韶在旁。局势一转,护卫们瞬间将剑都指向了那个蓝裳的刺客,气势汹汹地扑过去美美的群殴了一顿,打得酣畅淋漓气势如虹。赵甲正在打得兴致大发时,忽觉背后一空,回头,已不见那个花哨哨又红润润的花雁随! 花雁随在哪里! 花雁随在黎韶的手里! 黎韶一口气将他虏到一个不知名的暗巷里,二话没说摁在地上,一边摁一边喊:“神医!快来!人被逮住了!望闻问切你要先怎么来!” 花雁随挣扎,想挣脱黎韶的束缚。 公孙老头出来,一看人被逮住,喜不自禁:“快快,先把胭脂抹掉。” 黎韶用劲在花雁随脸上蹭了一蹭,果然一手的红胭脂,这一蹭,瞬间花雁随的脸就变得惨白惨白了,黎韶惊得手一停,还是公孙老头见多识广,疑惑地说:“这白得,也太不对劲了。” 黎韶一哆嗦,又蹭了几下。 花雁随被那急促的动作蹭得生疼,顿时龇牙咧嘴,挣扎着要起来:“黎韶,你放开本君,再蹭皮就要掉了!” 黎韶大力摁住。 再蹭也白搭,那脸还是煞白的,白得渗人,黎韶心惊肉跳,转念一想,计上心头,索性把花雁随的衣襟一提要脱他的衣裳。花雁随急了,两只手死死地抓住衣领,喊道:“黎韶,光天化日你想干什么!” 黎韶眼睛都没眨。 还剥衣裳。 花雁随一急就打开黎韶的手,他也是练过心经的人,没武功也有蛮劲。黎韶被他打得心烦,又急躁,衣裳也不剥了,就着花雁随的衣角用劲一撕,撕啦啦数声,一身华服被扯成了好几半。 里面,是更软的衣服。 黎韶看都没看,径直撕得光光的。 转瞬之间,花雁随被剥得半身光溜溜的,肩头蜜色的肌肤极为柔韧,黎韶欣喜若狂,转头喊道:“神医,神医,你赶紧来看看,身上没有胭脂看得一清二楚,你到底要看哪里?” 公孙老头目光在花雁随身上悠了一圈。 目瞪口呆,忽而哈哈大笑:“连大侠都强抢民男了,世风日下啊!”长袖一拂,乘风而去。 莫名其妙的黎韶追之不及:“神医,说什么呀,你别走啊,听我解释啊!” 花雁随伸手将黎韶的脖子勾住。 黎韶低头。 花雁随声音暗哑:“黎韶,你终于回来了。” 黎韶一怔手劲松开,花雁随立刻半起身将黎韶牢牢抱住。黎韶挣了两下想要甩开,花雁随立刻将脸贴在黎韶他的手背上,眼睛忍不住颤抖了。 黎韶被纠缠住,摔又舍不得,愤愤地说:“你到底病了没有!没病为什么脸还这么白!” “本君当然没病。”花雁随诚实地说。 “我不信!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黎韶咬牙切齿,“病就病了得吃药,神医都来了,你为什么不让他看病!” “本君又没有病,为什么要让他看!” “不,你有病!” “没病!”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开了,花雁随紧紧扣住了黎韶的手,脸色煞白煞白。闻风仓促赶来的赵甲和护卫们气喘吁吁到来,瞠目结舌看到二人吵得不亦乐乎。来来回回就吵了一个词“有病”,赵甲大手一挥:“兄弟们,没事了,歇着去!” 怎能敌得过花雁随的伶牙俐齿,三言两语黎韶就败下阵来,气得眼睛冒火:“行!你没病!没病我走了!嚓,要不是梦见你死了,我打死都不会回这鬼地方的!” 花雁随心一软,捏着黎韶的手背说:“黎韶若说本君有病,那就有病吧,黎韶就是本君的药,没了你,本君宁愿去死。” 黎韶闻言狼狈不堪,闷闷地说:“我说不过你。” “黎韶,本君也梦见你了,梦见你与穆少岳一起,本君凄凄惨惨过了一辈子。”花雁随握紧黎韶的手,慢慢抚摩,嘴角上翘,睫毛却微微下覆,眸光闪烁,声音到最后都暗哑了。 片刻沉默。 黎韶慢慢软了下来:“胡说。” 花雁随微一偏头,不说话,只紧紧抓住他的手,拿一双眸光闪烁的眼睛看他,一寸一寸地将他往自己身边拉。 啪的亲了一口。 黎韶被亲得十分纠结,踯躅一下,一跺脚,瞬间出手揽住花雁随光裸的肩膀,拥入怀中,火热的掌心摩过冰凉的肩上弧线:“大男人凄凄惨惨个什么劲啊,过分的是谁啊!” 花雁随任他越抱越紧,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软软的,冰冰的。 黎韶别扭地别开脸,皱了皱鼻翼,而后抚了一抚花雁随的额发,捋了一捋,质疑地翻着,十分仔细,几乎是一缕一缕地拨开:“头发挺黑的啊,不是说长白发了吗?” 花雁随笑:“那都是谣言,哪里有白发,本君好得很。” 越听他说没事,黎韶越皱眉,想质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末捏着花雁随的肩膀,纠结了半天,最末了闷声闷气地说:“我当初要是不信什么宝气,要是不回百司,你要死要活我才不愿意管!你们花家是豆腐做的,连一根白头发都不能长!我们黎家都是铁骨头,所以注定要被你折磨到凿骨捣髓!” 花雁随鼻尖一酸。 又气愤又伤感,黎韶道:“我好好的练天罡九气,你好好的经营花府,各不相干,多好。我为什么要眼巴巴地跑回来,你什么事都没有!” “非要本君有什么你才回来吗?” 花雁随视线模糊,侧头亲了一下黎韶的嘴唇,再啄一下,轻轻地舔了一舔,舌尖耐心地一遍遍扫过黎韶紧封的唇。终于黎韶张开口,卷住花雁随的舌尖,骤然炽热地吮吸开来。 转过几个巷,公孙老头跳脚:“薛老头,明明那臭小子就没病!” “老夫没说过他有病。” “……” “人家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犯的着搀和?” 第四十二章:摁住 虽然看花雁随百般不顺眼,但终于可一诊花雁随的脉,公孙老头还是很认真的,捻着胡须摇着头嘟囔:“薛老头真贼,关键时候人就闪了,瞎话我一人能说得来啊?!” 黎韶没听清:“您说什么?” 公孙老头正色:“咳,依老夫所见,当下是没有病,但保不齐以后……咳,是吧?因为吧,花君的脉象忽弱忽强,本就是异象。” 黎韶抓起花雁随的手往耳里一听。 花雁随弱弱地说:“本君绝对没有运功控制脉搏的本事!”只会按部就班地练习心法,却并不会用。唯一熟能生巧的,就是口对口的运功吸纳法,也是在黎韶的谆谆教导和巨大诱惑下学会的。 黎韶问:“神医,那他的白发……” “遗传!” “那会不会连短命也遗传了?”黎韶问得直接认真,把花雁随听得很是不自在。 神医答:“会。” 黎韶差点气晕过去:“那你给开个方子啊,刚才还说没病是你,现在说短命会遗传也是你……你总得有个法子嘛!” 神医白了他一眼:“他都没事人一样,你操什么心?皇帝不急太监急!难怪被人拿住!” “我没急。” “薛老头说过,就他诊断花家一家三代不下五人的经验,花家人的体质就弱于常人,而且又精于算计费神费力费脑子——心眼多的人,那都是,咳,长不了的。” 黎韶恨铁不成钢:“看吧,吃亏是福,你把自己算计完了。” 真客气,没说奸诈两字。 “少侠莫急。薛老头这几十年也不是白混的,有他的悉心照料,且花君一直在练习幽冥心法,体质比寻常人都好。喏,你听他脉搏,正常时候跳得就很有劲。咳,只是听说近些日子,为情所困,听听说功也不练了,咳,所以体质急剧下降。” 黎韶扭头怒斥:“为什么不练功,该练就得练!” 一屋子人都被他呵斥得静默了。 “神医,你继续说,以后我会督促他练功的,一天要练多少时辰有用?”黎韶握了握手腕,恨不能撸起袖子立刻鞭策的模样。 “听薛老头说,这幽冥心法,咳,在天亮时要练半个时辰,天黑练半个时辰,晚上,咳,练半个时辰。” “晚上是什么时辰,子时?亥时?” “咳,薛老头说了反正你一天守着他练就是了,晚上就是夜深人静。咳,练功又不是打更,要那么准时干什么!” 黎韶虚心听取,见公孙老头不停咳嗽,关切地问:“您感冒了?” 公孙老头直翻白眼。 黎韶每天一大清早就掀花雁随的头发,看见白发就拔,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丝一丝的翻阅下,每天都能找到新的。虽然花雁随一直强调自己是少年白,但黎韶很纠结:“以前怎么不见你白?” 花雁随幽怨地说:“你对本君几时关注过?” 因了公孙老头的话,黎韶把天罡九气也放下了,一心琢磨幽冥心法。他悟性高,一点就通,逼着花雁随黑天白夜的练心法,甚至不让他去勤俭楼打理生意了。 花雁随却是个对武功极度愚钝的人。 逼也没用,逼急了花雁随干脆被子一卷一捂,说什么都不听。花雁随气黎韶天天逼他练心法,黎韶气花雁随不把练心法当回事。所以虽然是久别重逢,二人没来得及甜甜蜜蜜,就陷入水深火热的争执中,一天都得吵个四五次。 花雁随尖牙利齿歪理一套一套的。 黎韶争不过他,气急了,揪住花雁随就往地上摁,拳头是不能往下暴,只能捏紧了拳头,消气再消气,再不济,顶多就是捏着花雁随的脸往左右两边扯。 这天,花雁随被折磨了整整一天,倒床就睡着了。 黎韶一看子夜到了,该练功了,生生将花雁随从美梦里揪了起来。花雁随怒:“都说了没病,再这么练下去没病都得有病了!” “你以前不是练得好好的吗,现在为什么不练。练功跟你做生意一样,都是一点一点挣下的,你指望天上掉馅饼啊!” 花雁随脱口而出:“以前练,是指望骗过你!” “……” “反正现在也骗不过了,你只不过是怕本君哪天一命呜呼才回来的。找你的志同道合的穆少岳去吧,本君每天被你揪着耳朵骂,没用死了,就算能练成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本君活得都没有一点儿尊严!”花雁随穿着柔软的白寝衣,说完就软软地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十分沮丧。 宽大的衣服铺了一床,湿湿的卷卷的头发也乱乱地散着。这么大一只,还那么委屈的样子,黎韶想掐都掐不下去,手指戳了戳花雁随的腰:“继续骗啊,我就当不知道这事!” 花雁随嗡嗡的说:“怎么骗?你又不会像以前那样浑身没力气。” “……” “你现在练功越练越有劲,十个武林高手都耗不尽你的功力,本君怎么骗得下去?骗,得有人信那才叫骗!没人信那叫耍猴的,本君又不是耍猴的!”花雁随长吁短叹,自怜自艾。 黎韶心一软,侧卧着抚了抚他的湿发。 花雁随从枕巾中露出眼睛,可怜兮兮的说:“黎韶,本君不要人可怜,就算明天会死又如何。都说花家的人讳疾忌医,花家的人只是不容许自己活在别人的怜悯中而已。” 黎韶吹了一下花雁随的睫毛。 “瞎说,弱者才被怜悯,偌大的花府谁人不敬?” “但每次你们说起本君的白头发时,都是可怜,郎中是,侍女也是,连门口的大黄狗都是一副泪汪汪的样子。” “……那狗生就迎风流泪!” “……好吧,黎韶,你老实说,本君差点废了你的武功,还生气吗?” 黎韶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关节咯吱咯吱的响。 花雁随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看!你回来也是因为怜悯,要不是因为白头发你肯定暴跳起来揍本君一顿。你揍吧,揍到你解气为止。” 黎韶磨牙:“你以为我不想揍!” “……” “要不是怕一拳把你打扁,我早把你揍到鼻青脸肿让薛郎中都不认识!”黎韶握紧了拳头,在花雁随的额头轻轻一点,“快起床,练完半个时辰就好了。” 花雁随没骨头似得赖着不起:“你揍吧,最好揍得本君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起不来,再不用练功了。” 黎韶好笑,手指逗了逗他的睫毛。 花雁随一怔,脸立刻又埋进枕巾,嗡嗡地说:“本君和你朝夕相处,肌肤相触,你却整天只知道让本君练功,除了练功还是练功,知不知道人有七情六欲……” “赶紧练完,睡觉!” 花雁随忽然跃起抱住了黎韶,蹭了蹭他的颈窝,声音低了下去:“练!但是,别总揪本君耳朵,总给点甜头。”手很不规矩地往黎韶的腰部暧昧地蹭了两下。 第四十三章:心法 这天以后花雁随练功很勤快,每次练完功后立刻缠着黎韶邀功请赏,他缠人的功夫实属一流,每每都会得逞。且不提晚上如何,有一次在清晨练完功之后,两人都在勤俭楼里缠绵了大半天。花雁随心花怒放,觉得练功实属人生第一乐事。 黎韶见此情形暗喜。 为了让他更快领悟心法的真谛,黎韶想出一个法子,在床笫之欢时教他运功,功力大增的同时更添情趣。 花雁随的悟性越加势如破竹! 闲暇之时,黎韶还是练他的天罡九气,一天赋奇绝,二洗过髓,三则他之前就已经将破残的天罡九气练过八气了,轻车熟路,心情也不错,在数月间竟然就已练到天罡八气。 但黎韶依然惆怅。 花雁随以为他未破九气而郁郁寡欢。黎韶却拥了拥他的肩膀,拨了拨他的头发,道:“就算一辈子练不成九气也无所谓,只要你安好。” 一言令人泫然。 花雁随神情复杂:“本君要嫉妒自己的白发了。” 一眨眼过去五六个月。 这天花府迎来了一个贵客:穆少松。穆少松找花雁随谈生意,谈生意只花了半个时辰,花雁随早早的打发了。 忙完琐事,花雁随忽觉屋子安安静静。 黎韶竟然没有来督导练功,实在不对劲啊,花雁随立刻招来护卫赵甲。 自有黎韶当贴身护卫就没赵甲什么事了,好不容易召见一次,他乐颠颠地跑来:“黎少侠出府去了,说和穆少松叙叙旧,去去就回。” 花雁随震怒。 穆少松这小子死性不改,勾人都勾到花府来了,岂有此理。赵甲看花雁随怒了,连忙解释:“穆少松与黎少侠一向交好,数月前黎韶一怒之下离开花府,去的就是穆府,他俩,不用担心。” 花雁随怒不可遏。 赵甲抓耳挠腮:“黎少侠如今九气未破,应该是穆少松切磋武功去了……武功切磋而已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花君不要介意!” 花雁随把东西一摔:“切磋切磋,谁告诉你武功切磋干不出什么事!还敢骗本君不会武功是不是!”谁说武功切磋只是打架,本君和黎韶不知在床上切磋了多少次,能干的事情多了去了,还敢说干不出什么事! 怒气冲天,花雁随领了护卫冲出花府。谁知出府就遇上了裴子洲。 花雁随先声夺人:“子洲,黎韶呢?” 裴子洲微笑:“韶华已入东君手。花君,黎少侠和你形影不离,子洲怎么可能知道呢?早晨少松说有事找花君一谈,大中午的还没回来,子洲还想来看看呢。” “他们没去裴府?” 裴子洲反问:“他们没在花府?” 花雁随拂袖而去,招了护卫就在百司镇转悠着找。 百司镇来来回回就这么些人,偶尔来个生人都稀奇得不行,一问就知道。花府外是卖花的,卖花的姑娘说二人并肩而行,蓝衣服的少侠兴致极高,还买了一支带露的荷花。 卖花向东是酒家。 酒家的小二说二人来过,要了一坛酒,一滴没喝,蓝衣服的黎韶就拍案而起,把一个桌子和一支荷花拍得稀巴烂!说罢,伸手向花雁随讨要损失费,不等花雁随发怒,赵甲立刻把指甲盖大的碎银奉上。 酒家往东是客栈。 客栈掌柜点头如捣蒜:“有有有来过来过来过……” 花雁随怒发冲冠,啪的一声排在案子上:“来过?这里他们都敢来!你长眼睛了没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敢收知不知道百司镇是有法有天条的!”他这一掌带着掌风,浑然不觉石案子裂了一条大缝。 掌柜目瞪口呆:“来过是来过,来了又走了。” 不等花雁随一口血喷出,赵甲一抹额头的汗,简单明了地问:“开房没?” “没。” 赵甲立刻将花君扶出门去,远离了客栈才叨叨着:“花君,天干物燥不要动怒,两位少侠坦荡荡,他们来客栈不一定就是来那啥那啥的是吧,客栈里能干很多事,比如玩骰子,贴胡子,喝个小酒,叫个唱小曲儿的……还可以没事切磋切磋武功……” “去死!”花雁随一腿踹过去。 赵甲飞速一闪,花雁随端直踹在了一棵大树上,大树一震剧烈摇晃哗啦啦地掉叶子,而后忽然就停住了,跟定海神针一样稳,树叶动也不动。 花雁随抬头一看,鼻子一酸:“找你大半天了,怎么躲在这里!你上辈子是猴子啊尽往树上去。” 树杈上,黎韶抱手坐着。 “赶紧下来!” 黎韶低头,好整以暇地说:“不错,踹树终于能踹出气势来了,飞上来吧。” 花雁随吐血。 黎韶袖子一拂,带出一股强劲的玄气,一阵天旋地转后花雁随到了树上。惊魂未定,花雁随抓紧了黎韶的袖子,又气又没法出气:“花府的树还不够你蹲的!本君最讨厌树上了。”口里说着讨厌,立刻全身扑在黎韶身上,像八爪一样缠得死死的。 紧紧抱着他的腰。 黎韶任他抱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抚摸了一下花雁随的头发,声音又清又冷:“天色晚了,该练功了。” “……” “我要闭关修炼天罡九气,以后你自己练,一天三次,不能停。” 倾心院早就被修缮好了。 这一次根本没有任何解释,黎韶把自己关在了倾心院,黑天白夜地练。不多时,把花府练得四季如春,也把花雁随的心等得凉凉的,每天魂不守舍地把心法练上三次,呆在空落落的房子里,过了一个多月,十分凄凉。 偶尔,赵甲会跑出来和他说两句,比如要不要出花府浪一个。 有些武林高手也会来报:黎少侠的功力大增,那股正气震得全百司都转秋回春了,破九气指日可待。 只是可待,却没成真。 有一天晚上,花雁随默练完心法,思量黎韶这一次的闭关悄无声息的令人不安,心情低沉,将卷发捋了一捋。 。 一根长长卷发落下。 纯白的白。 花雁随凝望许久,霍然起身,踩着八月十五的月光大踏步跑到倾心院,砸着倾心院门吼开了:“黎韶,黎韶,黎韶你在不在里边,本君进去了!”说罢,大脚狠狠一踹,哐当一声门倒了。 八月的院子,那棵倒了的大树从断枝处抽出了新芽。黎韶盘腿坐在树旁的一个半尺高树墩上,挑眼看他。 花雁随走过去,一下子趴在黎韶的腿上。 黎韶呆滞了一下。 却不动,花雁随见此情形,略尴尬,也坐在那两人都抱不住的树墩上,拎着那一根白头发,泫然欲滴:“本君又长白头发了,你都不来看一下吗?”虽然恃宠而骄,但越想越伤心,眼睫毛都湿了。 黎韶没有说话。 花雁随抬起脸惨兮兮地说:“黎韶,你无需担心,都怪本君前日里太忙忘记了休息人非铁石孰能无白发本君虽然不怕死但是想到如果没有黎韶的陪伴……黎韶,你是不是想散伙?” 黎韶嘴角一抽:“你想多了。” “那你怎么无动于衷?” 黎韶缓缓地将腿垂下,站了起来,手指绕过白发,白发缱绻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我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不再担心了而已。” “你说什么?” “雁随,你又何必欺瞒。幽冥心法,性命双修,若思虑过杂易华发早生……若不是我关心则乱,怎么会连这一点都没想到了——以前的那些也就罢了,为什么会用这么容易戳破的伎俩呢?难道,还没骗够吗?”黎韶轻描淡写,淡淡的,侧头不再看花雁随。 本君只是,想你回来,何必又冠以欺瞒?花雁随的心凉了。喉头一涩,扬起脸:“黎韶,你生气了吗?” “雁随,别说你不知道,也别说欺瞒不是骗。对,你没有骗,你只是圈了一个圈,让我自己走进去而已。我想足了一个月,终究不能忍受一个心怀奸诈的人。” “……” “欺一次就够了。”黎韶面色冷峻,踩在了花雁随那根白发上,脚尖一碾,白发成灰。 他的脸,没有一丁点儿情。 决绝、冷漠。 被这种冷峻震慑了,花雁随没有撒娇或辩解,望着被黎韶踩踏的地方,许久凄然一笑,凝望黎韶的眸子:“今天是最后一天吗?本君今天练足了三次功,可以请求最后一次奖励吗?”他坐在树墩上,仰着头,嘴角控制不住颤抖,眼睛模糊。 犹豫一下,黎韶说:“可以。” 花雁随拍了拍大腿,声音艰涩:“坐到本君腿上,抱着本君,好吗?” 黎韶踯躅,还是坐了上去。 而且面对面,叉开腿,跨开坐在了花雁随腿上,这种姿势让黎韶很羞耻,所以他百般不情愿地别开脸。 花雁随眷恋地用手指摩挲过黎韶的颈弯。 动作又柔又腻,黎韶手足无处可放,遂一咬牙一闭眼,一手抱住了花雁随的脖子,声音冷漠:“最后一次,随你的意!” 花雁随几乎要落下眼泪的,舌头填过黎韶的唇、齿、舌、喉结、脸颊、耳垂,用力地吮吸着,像要在每一次都打上自己的印记狠狠地吮吸、卖力地啃噬,很快,黎韶的上半身都是湿漉漉的吻印,被啃噬得发疼。 黎韶血脉挑得沸腾。 花雁随的嘴唇才下移,手慢慢摸到黎韶的大腿,一下一下抚摩着揉捏着,他的手指修长,并不滑腻,指肚还有些薄茧,将黎韶的腿根上抚摩得立刻酸软。 黎韶一把抓住他的手,手劲很大,不让他继续摸下去。 花雁随极伤心:“你说过,最后一次……” 声音哽咽。 黎韶默默松开了手。 花雁随的右手伸进了黎韶的长袍,握住了挺翘的楠根,手心火热,楠根立刻勃勃的跳了两下。 黎韶轻呼一口气,难堪得别过头。 花雁随的手就着黎韶的欲望左右揉弄,上下抚着顺着,撩开那表皮挑逗着内里,那欲望更是急不可耐地直挺挺翘了起来,兴冲冲吐出津液来。开始只是铃口处滋润了,随着花雁随的手越来越放肆,那黏腻津液淋漓直往下流,越抹越滑,整个欲望连同两颗鼓胀的圆囊都濡湿了。 黎韶开始还挺直了腰。 后来情不自禁埋在花雁随的肩上,闷声闷气:“想干什么快一点儿,别吊人胃口。” 花雁随不想快。 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就如剐心一样痛,花雁随的手指向后摩挲着,把流出的黏液抹在穴口,而后撩开自己的长裳,露出翘得硬硬的一根,就着面对面的坐姿,他托起黎韶的双臀,对着入口慢慢□去。 黎韶闭着眼睛仰头,紧皱双眉似乎痛苦。 花雁随亲了亲他的眼睑。 而后动起来,黎韶是坐着的姿势,每一次花雁随顶上去,落下来都是更深入,他很快就被顶得穴道发麻,一张一缩剧烈蠕动。又酥又麻的感觉由腹部窜上,黎韶浑身血脉沸腾,抓住了花雁随的肩背。可花雁随却停下了动作,将黎韶的长袍放下,将两人交合的地方盖住。黎韶咬牙切齿:“无耻!磨磨蹭蹭什么,干完拉倒!” 花雁随一阵心酸,亲了亲那脸颊,难道他这么想离开? 猛然一挺,阳根如猛龙入洞,瞬间全部刺了进去。穴壁被瞬间撑开,又酸又痛又麻的肿胀从后茓传来,本能地一阵收缩,黎韶情不自禁抽吸一口气。 花雁随的欲望被禁锢得又爽利又畅快,心却越来越难过。 亲了亲黎韶的嘴唇伤心地说:“以前怕你看出本君练过心法,和你一起,本君从来不敢用力,今天,让本君放肆一次,好不好?”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黎韶一闭眼。 花雁随一咬牙,拼命操弄了起来,那个地方咬合得紧紧的,带着分泌的体液,每一次捣进去都能听到啧啧的声响,挤出黏腻的体液。花雁随以前一贯是温柔,从没有像这一次般这么粗暴:狠狠地抽出,凶猛地顶进去,甚至托住黎韶的腰往上一扶后立刻往下一压,交合一次比一次深,一次次顶在最里面的内壁,几乎要捅进黎韶的肠子里去一样。 饶是黎韶体力好,也被这几乎发疯的操弄干到痉挛,痉挛的肠道情不自禁地分泌出浪水,把花雁随刺激得更大力往里面顶。 在月下,在花雁随迅猛的攻击中。 黎韶颤抖着两条腿,被操的开始射经,欲望被压在两人腹部的中央,那黏稠的液体就这样喷着射着,剧烈地喘息。 但花雁随却没有停下来。 月下,他骨子里的虐性全部爆发了出来,抱起已经射过一次的黎韶,将他压在树墩上、树干上、甚至满是落叶的地上,抽出利刃狠狠地拓进去,越发插得又快又猛,发狠地往里操弄着,剧烈的摩擦,一次次冲撞刺穿着敏感点。只见身底下,又软又紧又湿滑的穴道里浪水儿一股一股往外喷,□□在穴道里发出噗噗的银靡声。 花雁随按住黎韶的腰,一次次重复着:“最后一次……你说的,最后一次……” 黎韶被他顶得大汗淋漓。 花雁随没有放手,即使操到交合的地方噗噗地往外冒着液体,他都不肯抽出来。在黎韶想挣扎的时候,花雁随本能地运出了心法,将黎韶插得更加窒息。最后,黎韶死死握着拳头,放弃了挣扎,大张着了修长的双腿,浑身酸软地任花雁随肆虐,承受着那暴风骤雨一般的迅猛力道,浑身战栗着喷出一股股白液。 反反复复不知折腾多少次,直到两个人都被抽空了。 最后喷出的黏液如水一样清而稀少,花雁随才无力地趴在黎韶身上,一下一下地抚摩着光裸的身体。凉凉的秋月,凉凉的秋夜,树上露水摇下来,似下雨一般。 不多时,黎韶推开花雁随。 花雁随将脸埋在地上,清晰地听着他的每一步,在他以为黎韶要永远走出自己生命的那一刻。脚步声到了庭院中央,停了,而后,大地一片宁静。 地面,一阵一阵地隐波传来。 天罡九气吗? 花雁随忽然悲凉了,为什么他可以在这种时候还能想起练功? 难道所有的缠绵都抵不过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武功吗?呵,是啊,再美妙的身体再欲仙欲死的情欲交欢最后都是白骨一堆黄土一抔。 花雁随趴在原地将脸埋在衣袖中。 感知一阵薰薰的春风拂过,一江春水,万点杨花,轻寒拂指如皱波。日头照过繁枝,斜影缓移,绿枝引风,春光明净,春风相欺,一树一树杏花落。 花雁随将手咬在口中。 利牙咬出一道道痕,疼痛,令他压抑住心底最痛苦的嘶喊。春日的气息随着那一阵阵波浪滚滚而来,如山林的清晨一般,鸟儿啾啾地鸟叫,开始是一只,后来是十只,百只,千只……一起扑簌簌地飞过。花雁随趴着的地方,开始拱出一些些绿草来,湿漉漉的软绒绒的,一只蝴蝶落在花雁随的指尖——“等闲识得春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天罡九气,令这大地复苏。 细雨淅淅沥沥洒落在花雁随的身上、手上,最后趴着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大地泛着春的潮湿。 心亦浸湿。 他来由他来,他去由他去。他能令大地复苏,也能令冬日重来一次,与其把心曝晒让人左右折腾,还不如洒洒脱脱地过一辈子——流云飞渡,一个人过一辈子,又自在又随心,偌大的花府家业随便怎么折腾都是让人倾羡的。 情执伤人,还不如放手吧。 不知过了多久,鸟儿终于都飞尽了,花也大朵大朵地落下,万籁俱寂,寂静到听得见心在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叹息中,花雁随听到一声又一声的脚步由远及近,停在了手边。 花雁随的脸依旧深深埋在宽袖中。 天下何处无芳草,为什么要这么要死不活的求他留下来!手却不听使唤一样,慢慢地伸出去,抓住了一缕柔软的袍子滚边,而后收紧,拽在掌心,手指在颤抖。 那人挪了两步似要离开。 袍子牵制着。 僵持一会儿,一只手拂开重重宽袖,将花雁随的脸拨出来。花雁随的脸仰着,眼睛紧紧闭着,咬着嘴唇的牙齿开始打战。那人用两指捏住了他的脸颊,指肚极温柔地抚摩了两下。 走就走为什么还要回来,花雁随声音沙哑:“黎韶,你要走本君也不拦……” 许久,黎韶说:“你这样,我怎么走?” “何必在乎本君……” 黎韶将花雁随抱起,顺着眼窝以下的颧骨慢慢地摩挲着,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雁随,你骗了我那么多次,就不容许我骗回一次?” ——正文完—— 番外一:丁丁被冻住了该怎么办 晚风微暖,香帐摇曳。倒浇红烛,灵龟吐泉。 二人相拥坐在帐中,花雁随意犹未尽,环着黎韶湿漉漉的颈弯蹭了一蹭,喃喃:“方才还不够,黎韶放不开,本君都没有尽兴,你看看,吐完了还是硬的。” 黎韶好笑地说:“你想怎么样?” 花雁随眼珠滴溜溜一转:“本君听人说,武功可以一会儿冷一会儿暖,黎韶也是可以的吧——本君听说那里……那里……那里……”江湖上有个万人骑的浪君,听说菊花细腻柔滑不说,修了一门邪功还能冷热自如,让插入者爽到吐血。 黎韶不说话只斜眼看他。 花雁随一咬牙,脸皮不要也罢,这会儿舒服最要紧:“那里要是冷一下暖一下的再冷一下再暖一下,一胀一缩可舒服可舒服了,有人受不了了甚至一下子尿了出来。” “……这嗜好够恶心的。” 花雁随在黎韶的锁骨里蹭了一蹭:“床笫之欢哪里恶心了,再说又不是真的尿出来,是形容舒服到不行了。再说本君是谁,肯定能忍得住,黎韶,你就试一试嘛。” 黎韶为难:“不会冻坏烫坏吧?” 花雁随跃跃欲试,亲了亲他的嘴唇喜滋滋地说:“你放心,肯定不会的,只是让你运内功使之比平日里更冷和更热而已,又不是架火烤。黎韶,床笫如功夫,一招鲜是不管用的,阅剑千遍方知宝器好!” 黎韶不可思议,抚摩了一下花雁随的玉茎,试探着问:“我运内力是很轻易,你真的能忍受得了?” “放心,本君绝对绝对,不会没出息尿出来的。”花雁随迫不及待。 “……你还爱自找罪受。” 黎韶喃喃,话音刚落,握住了花雁随的那里,气海充盈微一用功。花雁随本是满怀期待地凝望黎韶的眸子,等他回答,忽觉得底下一股莫名寒意,低头一看,一股白气倏然从手心握着玉茎的地方冒出。 硬了!冻硬了! 花雁随惊了。 眨了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忽然跳了起来,崩溃地说:“黎韶,你干什么!” 黎韶无辜地看他:“你不是要一下子冷一下子暖吗?” “本君说的不是本君这里而是你那里!是本君插进去后冷一下暖一下,黎韶,你……你这是要废了本君啊!废了你赔!”花雁随慌忙握住自己的那里——果然是绝世好武功,怎么能在谈笑一挥间就冻住了呢——混蛋,什么破武功啊明明是要让你里面冷暖自如怎么折腾到本君这里啊! 本君又不会武功这不是等着被废吗,就跟萝卜一样一下子冻蔫了,这以后还能用吗! 花雁随的眼泪几乎快夺眶而出。 黎韶赶紧握住,运力一暖,玉茎啪嗒一声彻底软了,还冒热气。花雁随瞬间崩溃地挪开,喊道:“这么烫的想弄死本君啊!黎韶,你谋杀亲夫,你以为是烤萝卜啊还是烫糊了的!” 黎韶无语。 这一运力,他虽然自认为极有分寸,可那地方毕竟不是胳膊和腿的那么结实。黎韶想再去握,花雁随死活不让,痛苦得眉毛鼻子都皱了起来,更可怜那玩意已经垂头丧气形如将废。 如何是好? 黎韶也急了。 揽住花雁随的腰,忽然俯身低头一下子含住了。 花雁随底下一个激灵,轻哼了一声,不动了,只是鼻子还委屈地抽着。 黎韶极温柔地含着,微微吮吸,直把到花雁随吮到不再哼唧而是喘息,口里的玉茎也不再霜打了一样而是兴致勃勃地又翘起来。 黎韶才放下心来。 松开舌头刚想退出来,花雁随立刻按住他的头发,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黎韶再含一会儿,还疼!” 哪里疼! 疼,你那里还能硬成这幅德行?黎韶好笑地挑眼看他,柔韧的舌尖挑开表皮往细嫩的肉里穿刺了几下,又吮吸了几口,花雁随激得一下子要跳起来,嘴里还嘟囔:“本君要废了要废了,都疼得不知道疼了。” 那是舒服得不知道是舒服了。 黎韶笑。 虽然下颌涨得酸疼,他还是认命地用舌头细腻地扫过玉茎,而后暗自运内力,暖气上扬,口里的温度微微上了点儿,暖融融的。这非比寻常的刺激,果然花雁随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说:“黎韶的舌头好舒服,就这样。” 黎韶双手捏了捏他的圆囊,胀得不行。 遂彻底放下心来,又暗自运内力,冷气蕴出,口里的温度顿时冷了。花雁随被激得两腿一颤,汗毛立起,紧紧抓住黎韶的头发:“冷,快暖暖。” “……” “暖,快凉凉。” “重了重了……就这样。” 就这样,冷与暖快速交替,黎韶的分寸恰到好处:凉,但不会冻着,暖,但不会烫着,而且吮吸的力道越来越猛,被冻僵硬过的地方很快就受不了了,花雁随死死地摁住黎韶的头,情不自禁地抽动身体,一下一下擦过口腔插到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 黎韶的喉咙都快顶破了,这可不行,他暗自运起一股暖意的同时,运气猛然一吸。 花雁随像被闪电击打,一下子受不了,啊的一声将黎韶推开,胯下一道白流奔射而出,一道飞流直下,直直落在了床下,而后是两道、三道、瞬间激流奔涌,花雁随满眼冒金光,等一股股热浪喷完,他几乎是抽搐着大腿根趴在了床上。 黎韶擦了擦嘴角,笑着拥上他的后背:“爽了?” 花雁随咬牙:“你说呢?本君还以为真的尿出来了,要不才不推开你呢。”咬牙那是装的,心里早都酥得不像话了,黎韶几时这么主动过,而且真的爽到不行了,爽到在射的一刹那,他想就算废了这辈子也值了。 黎韶躺下,二人相拥入眠。 谁知过了没多久,花雁随又开始卷被子、蹬被子、长吁短叹。 黎韶头疼:“祖宗,又怎么了!” 花雁随绷住了笑,面无表情地坐起,身子一斜将玉茎抖了一抖,翘翘的直直的硬硬的:“黎韶,丁丁被你冻到失灵了,你看怎么办?” 番外二:小心火烛!提防兄弟! 秋空明净,山寒水冷,花雁随怨念重重。 他侧身坐在一个碧色长椅上,只手撑着脸颊,斜斜地靠着桌子,嘴边一丝笑容也没有。 而黎韶,离得很远。 花雁随在这里,黎韶在那里。这里孤孤单单话凄凉,那里欢言笑语声不断。花雁随越听越郁闷,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黎韶,下次别指望本君还来这个鬼地方!” 这事说来郁闷。 前两天黎韶忽然说,矽州有一处欢喜崖,无比妍丽,秋日风景独一无二。 不由分说就要来。 花雁随只当他呆腻了换换口味,遂高高兴兴的收拾停当出发。才到半路黎韶又说,不只是看风景,还约了几个兄弟出来。 花雁随当即懵了,要说他最厌恶的东西:一是黎韶的武功,二就是黎韶的狐朋狗友(志同道合)。前者是死的,后者是活的,一个没提防就把黎韶的魂勾走了。 花雁随要打道回府。 黎韶硬生生地抱着他飞上欢喜崖,按在了石崖壁里的石椅上,恐吓说:“好好的给我坐着,见不完那帮兄弟你也下不去。” 的确下不去。 下面就是悬崖峭壁,深不见底,看一眼就大腿发颤,也就变态的大侠们为了炫耀武功而愿意把聚会安在这种惊悚至极的地方吧。花雁随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发作,只能斜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就在方才,有两个男子两个女子过来了,男子个个风姿不凡,女子个个明眸善睐。 花雁随心情不佳,闭嘴不言。 黎韶戳了戳花雁随的腰,低声说:“凌大哥的夫人是武林第一大美人XXX”、“苏二哥的夫人是艳冠元州的名门闺秀OOO”、“他们是我平生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你看那眼睛像不像……” 花雁随顿时怒了:“没娶上第一大美人你不甘心是不是!” 黎韶囧,无辜辩解:“他们确实很美啊!” 还敢解释! 以为你不说,本君就不知道你打什么心思是不是!二人当即拌了两句嘴,旁边大哥二哥纷纷侧目,黎韶一急,索性凌波飞了出去,远远的立在一块石头上。 花雁随气得脸色发青发紫,还不能失态追出去,坐在石椅上憋出内伤。 气压如此之低,凌大哥苏二哥没扛住纷纷借故飘远了。 那几人武艺高强各自立在险石上谈笑风生。 清风拂过。 将花雁随华丽的长裳吹得银光闪闪,长丝绦随风拍在了石壁上,簌簌的响,听上去异常凄凉。他背过身去,郁闷地看着悬崖之下,草木万里萧瑟。 就在气结愤懑之际,忽听见由远及近,一个爽朗又明净的笑声传来。 很年轻的男子声。 花雁随郁闷地想这又是排行第几的拜把子兄弟。 不见! 呼的一阵风起,男子飘在悬崖之上,声音欢快至极爽朗至极,带着满满的好奇和戏谑:“三哥,三嫂子来了吗?坐着的那个就是吗?啧啧,坐得真真是气场十足、仪态万千……” 咦? 花雁随回过头来,还没看清男子的模样。那男子忽然跳了起来飘了几丈远,惊得把舌头都咬了结结巴巴地说:“男、男的?” 哼,拍马屁拍马腿上了吧。 花雁随挑了他一眼。 黎韶好笑地说:“雁随,这是五弟云霁。” 哼,好年轻,一看就花花肠子多。花雁随冷目以对,不说话不应声。大约是不忍面对接下来的冷场,黎韶才介绍完就飞一般地离开了。 云霁二十岁,剑眉入鬓,短发飞扬,虽然吃了这一惊,却很快嘻嘻地笑了,挠着乱发说:“云霁没看清,多有冒犯,雁大哥见谅。” 说罢露齿一笑。 一口牙齿又白又亮又璀璨。而后自顾自坐在另一个椅子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花雁随,不嫌冷场,眸子一转:“这也怪不得小弟,黎三哥信中只让我们来,说是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虽然背影是伟岸了点儿,但你这衣服和头饰……得罪了得罪了。” 听了这话,花雁随脸色缓了下来:“无妨。” 心想这人还算直率。 云霁性情跳脱,是个自来熟,不等花雁随说话,自己呜哩哇啦说一大堆,且说且笑,还面露羡色,说黎韶天天练功都能遇上心上人为什么他走遍五湖四海也没遇上一个,说话爽朗嘴巴又甜,一口一个“黎三哥的知己、心上人”,将花雁随引得心花怒放。 破天荒给他倒了一杯茶。 云霁一摸茶杯嘻嘻一笑:“这里风大,冷了。”说罢按住茶壶运功一握,壶盖上倏然冒热气咕嘟咕嘟的响,倾身给花雁随斟了一杯。 这么贴心怎么会找不到心上人?只怕是心太花了吧? 花雁随微微一笑。 云霁侧头看他:“雁大哥笑起来也好看嘛,干吗板着脸,我还以为你牙齿不好看呢——我就说嘛,黎三哥练武功,最爱练难练的硬骨头,莫不成找个了心上人也是硬邦邦的大冰块、才显得功力深厚?!” 花雁随笑出声来。 略一熟络,云霁就跟那说书的一样,滔滔不绝,手舞足蹈,知道花雁随爱听黎韶的趣事,就跟抖包袱一样一个劲往外逗,趣事也好糗事也好大事也好小事也好,芝麻点儿的事都说得妙趣横生,花雁随听得入迷,听到有意思的地方,难免哈哈大笑。 “雁随,云霁,你们聊得还好?” 不知几时,黎韶站在了云霁的身后,似笑非笑。云霁是什么眼神,立刻手举白旗道:“雁大哥爱听你那些事儿,三哥你太不够意思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冷茶冷水冷椅冷凳的……” ……这才是真兄弟! 花雁随叹道。 黎韶却瞪了一眼:“不姓雁,是花大哥!” 云霁恍然大悟:“花、花雁随?你就是那个、那个、富甲天下的花君!失敬失敬,想不到竟如此的气宇非凡,小弟还以为……” ……大部分人都以为本君脑满肠肥。 花雁随腹诽。 云霁起身凑到黎韶耳边压低声音:“三哥,你怎么没说是男的啊!三哥的品味果然标新立异:高贵、冷艳、傲,怎么挖到手的?……唉哟,别不好意思,传授点经验嘛,小弟我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再不卖力,连武林第一美人的女儿都要被人抢走了。” 黎韶一肘子过去。 云霁飞速闪开,掠影二三丈外,大笑着说:“见嫂子一面,三生有幸。小弟就不碍眼了,你们二人慢聊。” 风又吹过,萧瑟。 “雁随,你和云霁还一见如故?” 花雁随幽幽地说:“你在那边悠哉悠哉,还不让人跟本君说句话了?怎么不跟你的大哥二哥聊天了呢?怎么不跟武林大美人玩耍了呢?哼,何必管本君孤寡一人赏秋风!” 黎韶挨到花雁随身边:“好不容易出来让你见见我的好兄弟,怎么又耍脾气了!” 哼! 小心火烛!提防兄弟! 花雁随把脸颊绷得鼓鼓的,赌气不说话。黎韶环视一圈,轻轻一搂将他拽起,倾身在他的脸上飞速一点,柔柔软软的,跟雨点儿一样。 花雁随一愣,不相信地看黎韶。 黎韶环住花雁随的腰:“别绷着脸,大哥二哥还以为你生来不会笑呢。” 说着快步轻移,瞬间就移到崖边,花雁随眨了眨眼,低头一看,万丈悬崖就在自己的半个脚边,顿时哇哇大叫跳了起来:“啊,黎韶,要死了!” 黎韶眉眼弯弯,笑了。 一手搂住花雁随的腰际,一手揽肩,快如旋风,长衣掠过,他气运丹田沿着崖际踏雪无痕般飞了起来。花雁随看见自己双脚离地踏在虚空之中,心顿时悬了起来,惊得都说不出话来舌头直打卷:“下、下、放本君下来啊!” 黎韶放肆地笑了,忽然放手将花雁随甩了出去。 周围没有一丝牵绊,只有虚空,和耳畔呼呼而过的风声。花雁随头晕目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感知到自己马上就要重重摔倒悬崖上时,瞬间,腰际一个紧紧的环抱,他在空中划了一道长弧落在稳稳当当的怀抱。 恍如隔世。 花雁随又惊又惧心跳如擂鼓,双眼发散地往下一看,只有一棵青松孤零零的斜在崖上。 而他与黎韶,就立在青松之上。 花雁随惊魂未定,他的目光移上,对上了黎韶又狡黠又得意的笑:“雁随,一招风逐流云、一招雁回青松,你喜欢哪一招!” 混蛋! 本君哪招也不喜欢,就喜欢双脚着地! 可花雁随双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死死地抓住了黎韶的手腕,嘴唇直打哆嗦。黎韶抱紧了他,亲了亲他的嘴唇,嘴唇冰凉。 黎韶收起了笑容。 凌虚而行快如疾风一般,眨眼间到达崖底。 即使到达平地,花雁随依旧死死地抱着黎韶,面色入土。黎韶抚摩了一下他的额发,声音柔柔地:“雁随,没事了。” 花雁随睁开眼,好半天看清了。 天空,万里无云,地下,千里层林,自己踏着踏踏实实的泥土,花雁随忽然暴怒了,抓住黎韶的背一下子将他压在地上,骑了上去,黎韶莞尔一笑,仰头,伸手点着他的鼻尖不以为然地说:“胆小如鼠。” 花雁随一言不发。 伸手就剥黎韶的衣裳。 黎韶才惊了,涨红了脸,按住他的手:“雁随,青天白日!” 轻轻一甩,花雁随就被甩开了。 花雁随满心悲愤郁结,那被抛入虚空的惊惧化作了满心的怒火,抱住黎韶又撕又扯,即使甩开也还是扑上去。花雁随的脸都涨红了,额头青筋直暴,黎韶挣了几次,动作渐渐地软了下来,而后一咬牙,不动了。 花雁随三下五除二将他的亵裤扒下来,不管不顾就插了进去。 黎韶疼得额头冒汗。 花雁随抚摸着他的后背,坚定地长驱直入。在黎韶的□下,他已能将幽冥心法中的运功之道熟练揉进交欢的云布雨施之中,什么“退步抽剑”、“密云不雨”、“烈焰腾云”,各种施功运力无比娴熟,势贯长虹一般翻江倒浪起来,抽送得又快又深又凌厉。黎韶被压在地上只有招架的份,汗大颗大颗滴落,不一会儿,液出如泉不能自已气喘吁吁浪吟不止,口里断断续续地说:“雁随、太、太小气了、跟你、闹着玩的!” “本君也是跟你闹着玩!” 花雁随分开黎韶的大腿越发操弄得肆无忌惮,直把黎韶蹂躏到止不住开闸放水一泻千里。花雁随才不甘心地又插了十数下,将已射过的黎韶插得喊疼不已,才大度地泄了出来,一股股射进里面。 黎韶被激得大腿一阵阵战栗。 雨散云收,不知不觉天色已黑了。黎韶依然喘息不止,骂都骂不出声。花雁随笑了,一把抱住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黎韶,这几招是长龙入洞、九浅一探、翻江倒海,喜欢不喜欢?” “……混蛋!现在会笑了?” “以前最讨厌你见了武功就忘了本君,现在是见了兄弟就抛弃了本君,本君怎么笑得出来!” “哪个兄弟娶了妻子不出来让大家相一相?我能把你藏着掖着?” 花雁随一愣,忽然笑开了! 放肆的大笑声把飞禽走兽都震得四处奔走,山林一阵喧哗。 把黎韶笑得脸皮都臊红了:“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刚才一直绷着脸,害得兄弟们都以为我是强取豪夺把骗弄来的,我百口莫辩!” “原来如此!”花雁随舌尖舔了舔他的唇,如吮甜蜜一般,戏谑地说,“那,本君有没有给你长脸呢?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富!什么武林第一美人的明眸、善睐都只是皮相而已,本君的心才真真的是坚如磐石。” “……” “黎韶的用心良苦,本君都知道了,本君虽然孤家寡人,但也是有亲戚的,像什么大总管、二总管、三总管……都有那么些近亲远亲的关系,改天就领你与他们相见!” “……胡扯!”黎韶一下子咬住花雁随的舌头。 若干天后。 一个敞阔的大堂中央,黎韶正襟危坐。 郁闷地看着眼前,据说是花雁随远亲远得十万八千里的据说是花雁随的外表兄、外二舅、外三姨太太四表哥……分明就是花雁随的各大总管们,二三十号人一起蜂拥在前,倒茶倒水递糕点低头哈腰献殷勤,一口一个黎少侠叫得甜得嘴都化了。 一个小孩抱住了黎韶的腿,口舌不清:“花君、花君夫、红包包……” 黎韶面色如铁。 花雁随满意地给了小孩一封大红包,侧头望着黎韶,眸子里含情脉脉如水:“有这般排场,黎韶可满意?!”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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