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之买来的媳妇 上——盈卿
盈卿  发于:2014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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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山里孩子买下了被拐卖的城里孩子当媳妇 城里孩子不甘心,逃啊逃 山里孩子不放手,追啊追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种田文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乐乐夫 ┃ 配角: ┃ 其它: 1、被拐卖了 陈乐知道自己被绑架了。 他的眼睛被蒙住,手脚都被绑着,身下是冰冷的地面,鼻间尽是橡胶的味道。 他不敢动,不敢让人发现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但身子依旧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才11岁,虽然打小大家都夸他聪明,但毕竟小学都没毕业。 耳边传来一声挺大的响动,好像是门被踹开了,他心跳都快停了,只听见“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粗犷的男人声音传来:“他妈的!什么破差事!老王你倒是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儿?说好的绑了这小子给六万块,才给了两万人就死了!真他妈的晦气!” “呵,要我看,得是那个刘老板心太黑,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争不过人家就拿人家儿子作威胁,亏得他还算个男人。”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陈乐吓得心跳都慢了一拍,因为这声音如此近,好像就在他身边一样,而他,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 刚刚那个粗犷男声又响起了:“老王你什么意思?这时候了还说啥风凉话呢?他算不算个男人我不知道,我只晓得咱们尾款那四万块吹了,这几天都白养这小子了!” 陈乐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听到最后脸都快吓白了。 又有一个男人加入了对话:“都别说了,刘老板都已经给车子撞死了,还讲那些干啥,赶紧想想怎么处理了这小子吧,他爹可不是个简单对付的,刘老板是死了,咱还要活呢,要让人家知道咱们绑了他儿子,咱三这辈子都别想从监狱里出来了。”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了。 陈乐知道他们都在想怎么处理自己,心里不由直哆嗦。 他不想死,他害怕。 忽然,老王的声音幽幽响起了:“行了,我晓得怎么处理这小子了。” 陈乐正紧张听结果的时候,脖子后面一疼,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依旧被绑着手脚,只是遮在眼睛前的东西已经被拿开了。 “哟,小子,醒了哪?”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坐在他旁边,把脸凑过来看他。 陈乐吓得反射性往身后缩,这个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好像就是之前离他很近的那个人,好像叫老王来着。 那人看他这副样子嘿嘿笑起来,凑到他面前正要说话,整个身子震了一震,屁股都离地了,等落地的时候疼啊。 那人脸色都狰狞了,回头就朝着前面大吼:“妈的!李子你个贱人的会不会开车啦!不会轻点儿!当老子不是肉做的是吧!” 陈乐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有些阴暗的空间里,他屏住呼吸感觉了会儿,终于发现自己竟然在一辆车上! “这里的路就这样,老王你就别嚎了,都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路在前面哩!”坐在老王旁边的另一个男人出了声。 老王不吭声了,忽然又转头看陈乐:“小子,你晓得自己在哪儿不?” 陈乐赶紧摇头。 老王笑起来,紧接着抬手就是一巴掌拍过去。 陈乐从被绑架的那天起到现在就没吃过多少东西,小男孩正是发育的时候,不吃饭就虚得慌,现在这一巴掌过去,他直接被打晕过去了。 第三次醒来是因为一盆水,冷水忽然从头上喷下,凉飕飕的感觉让陈乐一下子醒过来了。 “小子?”有人拍了拍他的脸,他有些虚弱地睁开眼,瞧见老王那张脸差点没喊出来。 见他醒了,那老王笑起来:“接下去的路就靠你自己了,是死是活别怪咱们,谁都是混口饭吃,以后听话点,说不得还能留条命啊。” 说完,老王拍拍手起身,几米外另两个人手里拿着一些钱,见他过来了便一起走了。 陈乐迷迷糊糊的时候,后面过来几个人拉起他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 他其实没有什么力气了,整个人几乎是被人拖着走的。 中途撞到了什么人,那人“哎呦”喊了一声就踹过来,正中陈乐的膝盖,原来拖着他往前走的几个人也没去扶他,就看他被踢到地上。 其实踢得并不怎么疼,只是陈乐已经没什么力气站稳了,他惨白着脸抱住膝盖,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谁啊?”那人随口问了一声。 陈乐听着这声音好像是个小孩的,就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还真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 只是那小男孩穿得好破烂啊,人也好脏。 陈乐打小家境好教养好,也鲜少见到这种邋遢的小孩子,顿时就有些嫌弃地转过头,他记得老师说过,不爱干净的小朋友是坏小孩,他不喜欢坏小孩。 小狗子却是一下子瞪大了眼。 这人长得好好看啊,比前两天去村外瞧见的几个城里小姑娘都好看哪,又白又好看,就是人有点瘦。 这时候刚刚拖着陈乐的几个人就说了:“刚卖来的小孩,不晓得是哪家的,不过应该不是什么正道上来的,瞧这小孩白净的,跟个外国娃娃似的。” “卖来的?”小狗子有些奇怪,这人这么好看,竟然有人会舍得卖了他。 他忽然想起一年前阿爸死的时候和他说,以后要好好种花,好好赚钱,以后娶个漂亮媳妇生个漂亮娃。 这不就是个漂亮媳妇? 小狗子赶紧上前扶起陈乐,陈乐嗅到他身上一股馊味,脸更白了,连忙要把人推开,只是浑身无力地根本抵不过小狗子,一下就被他拉起来了。 小狗子对几个人说:“我去找白老大,你们帮我守下他,别卖给其他人啊,我马上就来!” “哎!”其中一人赶紧喊住他,“小狗子,你这什么意思?你要买他?” 小狗子点点头。 一人拍了一下他脑瓜:“个傻子,脑子崩了不?这是个男娃,你买他干什么?又不能当女人。再说了,这小子是要给卖到老泰那……” 他手放在下面,做了个切鸡鸡的动作:“懂了么?人妖!老泰那国就盛行这东西!” 不等小狗子有反应,陈乐先吓了一跳,刚站稳的身子差点又倒下去。 他可是经常从电视里看到人妖的,不男不女的,可恐怖了! “我、我不要、我不要做人妖——”陈乐脸白得和死人一样,脑袋不停地摇,眼泪都快掉下来,身子抖得和糠筛似的。 “哎呦,小子,你不要?”几个男人笑起来,正要继续吓唬他,被小狗子喊住了, “你们别欺负他!”小狗子上去给陈乐擦眼泪,脏污的手擦在陈乐脸上,白脸给整得灰灰一片,陈乐现在一心害怕着,小狗子的靠近竟然也没让他厌恶,反而一下子扑在他身上哭出来,哭声老大的。 陈乐脸上滑滑的感觉很舒服,小狗子摸着,就觉得找他当媳妇肯定对,又漂亮又舒服,这一看陈乐哭起来,崽子一样护食的劲头就上来了:“你别哭别哭,我这就找白老大去!” 说着,就跑了,剩下陈乐哭花了一张脸在那里抽噎。 “这小子今儿咋啦?”一男人看着小狗子跑走的背影摸不着头脑。 “想媳妇了呗,个破崽子,毛都没长全就想尝女人滋味了,种花种傻了么。”另一男人笑起来。 “你说错了,人家小狗子可先进多了,啥女人?没瞧见这是个小子吗?人尝的是男人!” 一群人嘻嘻哈哈笑起来,一时间还真没继续把陈乐往前带。 虽然小狗子就一小崽子,但耐不住人家白老大对这崽子好啊,好得和亲儿子似的,他们背地里听说好几回了,都念叨小狗子是白老大私生子呢,看刚刚小狗子那样子,说不定还真有戏,总不好为了一个男娃把人得罪了,万一惹来白老大的不满就不值当了。 2、被买走了 大概过了半小时,小狗子蹭蹭跑回来了。 几个人一见他就笑了:“哟,回来啦?怎么样?白老大把这小子给你不?” 小狗子“嗯”地点头,又马上跑到墙角,陈乐在那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一双眼红得和兔子似的。 一见小狗子跑过来,陈乐更往身后缩了,他刚刚哭的时候小狗子给他擦了脸,弄得整张脸都花的,怪可怜的。 小狗子一点也没发现他的嫌弃,一手抓住他胳膊拉起来,兴奋地说:“白老大答应把你卖给我做媳妇儿了,以后你就是我媳妇,要好好跟着我,给我生孩子,晓得不?” 他的手很脏,陈乐想要推开推不开,又怕反抗太大旁边那几个男人会打他,就小声地说:“我不是你媳妇……” “你就是我媳妇!”小狗子一急,更抓紧了他的手,他年龄虽然小但山里长大的孩子干惯了活计,手劲大着呢,陈乐一双白瘦的手给他捏得又红又青,眉毛都皱起来了。 旁边几个男人倒是真没想到白老大会同意小狗子把人要过去,见这俩小崽子闹就笑起来:“小狗子,你可得看好咯,这小媳妇儿要是不注意可会跑掉的,到时候别说娃娃,连个影子都不留给你!” “我不会让媳妇跑掉的!”小狗子没注意到陈乐手上的疼,只抬起头一脸骄傲地对几个男人说。 几个男人看他那认真样,笑得肚子都疼了,有一个还问了句:“哎,我说小狗子,你说白老大答应把这男娃卖给你……你花了多少钱买他来着?” 小狗子咧嘴笑,一口小牙倒是白得闪眼,和身上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没花钱!白老大说了,这次我种的花料子正,萃取率高,能卖好几千哪!他要我回去继续好好种花,这媳妇就白送给我了!” “哟呵!白送?”一人惊讶了,“白老大会吃这亏?” 另一人拉了拉他袖子,朝他摇头,小狗子没看他们的动作,只瞥了他们一眼,说了声“走了”就半拖半拽地拉着陈乐离开了。 等他的背影瞧不见了,刚刚拉袖子那人才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白老大会干这档子赔本买卖才怪,我看啊,肯定是暗地里扣下了这小子不少好货,才会放了这男娃!” “你小声点!”另一人呵斥说,“就算被扣了,那也是小狗子这傻缺自个儿愿意的,别看他面上笑呵呵的,这小子平日里可死精死精的,人家愿意花钱买男人生娃,你管得着么你?” 那人撇撇嘴,不说话了。 再说小狗子,他死拽着陈乐往外头走,任凭陈乐怎么挣扎,还就是没挣开。 “你放开!”两人走了十几分钟,绕来绕去地终于从那所大房子里头出来了,刚到外面,眼睛接触到温暖的阳光,陈乐就开始大力反抗了。 刚刚在房子里头,奇奇怪怪的大人特别多,他不敢大肆挣扎,现在到了外面,这一眼望去就只有小狗子和他了,陈乐才敢放胆喊。 “你动什么动,别动……我让你别动!”见他一直挣,小狗子终于变了脸色,大喊了一声。 陈乐不敢动了。小狗子那眼睛瞪着他,看得他害怕。 “这才乖嘛。”见他怯怯懦懦地不敢动了,小狗子转怒为笑,揉了揉他的头。 陈乐是早产儿,本来就有些瘦瘦小小的,就连头发都细细柔柔的,只是遭了这么些日子的罪,人瘦得一把骨头,头发也枯燥了。小狗子揉了会儿就停手了。 “你乖乖的,别乱动,好好跟我回家,以后就是我媳妇,要听我话,晓得不?”小狗子站在陈乐面前说着,他从小干活,身子健实着哪,站在陈乐面前莫名地就给了陈乐一种压迫感。 迫于恐惧感,陈乐弱弱地点点头没敢提出反驳:“知道了。” 小狗子再次拉起陈乐的手,陈乐没敢反抗,两小孩又走了一段距离,途中倒是没看见几个人,转了个方向,终于见到一辆有些破旧的三轮。 “上去。”小狗子放开陈乐的手。 陈乐看看他,默不吭声地去爬三轮,只是这辆三轮对于小孩而言实在有些高,他刚走了不少路,力气实在没多少了,撑了半天也没踩上去。 小狗子不知骂了句什么,手脚一动就爬上三轮了,他站在三轮上面,向陈乐伸手:“过来。” 陈乐看着他脏灰的手不想去碰,但小狗子一把拉住他两只手,使劲一用力就把他拽上去了。 由于用力有些大,惯性的缘故,陈乐上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扑在了小狗子怀里,还好他人轻,这样撞上去也不是很疼,小狗子哼哼了声,拉他坐在车上。 三轮车后面两旁都特意拦了高高的铁杆子,以防止里面东西掉下去 ,陈乐小心地坐着缩在角落,感觉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看,竟然是一朵花,红艳艳的,只是有些花瓣给踩烂了。 陈乐说不出什么感觉,就觉得这花特别漂亮,他忍不住把花拿在手里摸了摸。 小狗子一眼就瞧见了他手里拿着什么,就凑过去:“你拿的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陈乐抗不住他,手里的东西给他瞧见了。 哪晓得小狗子一看见那朵花脸色就变了,从他手里扯过来就往车外面一丢,回头问他:“你哪来的花?还有呢?都拿出来给我!” 陈乐被他凶横的表情动作吓到了,人往后面一缩,鼻子一抽一抽的猛摇头:“没没,脚下看到的,就这一朵没其他的了,真的没了……” 小狗子看了看他,又仔细搜了下三轮车,没再找到花才放心。 他手脚伶俐地爬下车坐上车头,回头对陈乐说:“你坐稳了别乱动,咱们回家。” 说着,脚下一蹬。 三轮车往前面动了,陈乐赶紧撑住了身子,“吱嘎吱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挺有规律的。 太阳当头晒着,热乎乎的,陈乐害怕了好几天的心也在这种暖洋洋的感觉里面慢慢放下来了,他又累又饿的,身子随着三轮车的前进轻轻晃荡着,脑子里晕乎乎地就睡过去了。 直到三轮车不小心碰到一块突出的石头,整辆车一震,陈乐脑袋一晃就撞到了车子两边搭的铁栏杆,疼得他喊了一声,立马醒了。 一直生活在温室中的陈乐很少受伤,这一疼就把眼泪疼出来了,他抱着脑袋,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 三轮车停了,小狗子跳上了车后面,见他缩在角落身子一耸一耸的连忙拉他问:“怎么了?刚刚撞到了?疼嘛?给我看看。” 他动作强硬地拉开陈乐抱着头的细胳膊,一摸他后脑勺。 坏了,起包了。 他不碰还好,一碰那鼓起的包陈乐就更疼了,眼泪掉得更凶了,他不哭出声来,就那样哑着声音自己静静地掉金豆豆。 这样显得更可怜了,小狗子看着也有点心疼。 这漂亮媳妇买回来还没半天呢就哭好几回了,这样下去可不好。 但现在是路上,终究没什么办法,小狗子咬咬牙给他使劲儿揉了揉脑袋,疼得陈乐脸都皱在一起了才说:“你别哭了,我给你把脑袋上包都揉开才好呢,不然以后会肿的。” 陈乐也没回他话,就咬着嘴唇在那里不吭声。 小狗子又给他揉了会儿才放开:“你再忍一下,过会儿咱们到家了我就给你涂点红油,那东西可好使了,涂了就不疼了。” 他等了会儿,见陈乐没说话,才悻悻然地又爬回了车头去骑车,只是速度慢了不少,也尽量避开那些凹凸不平的地面。 陈乐缩在冰冷的车角落里,使劲儿流眼泪。 头好疼好疼,他想爸爸了,他不想给这个脏小孩当媳妇,爸爸快来救他…… 3、被背走了 就这样一路安静地过了不知多久,太阳都从正当空落到了斜边,三轮车终于停了。 刹车声传来,身子一晃荡,陈乐晕晕乎乎地差点倒在车上。 小狗子跳上车把他拉下来了。 一看,陈乐整张脸早都哭成花猫了,他连忙去揉陈乐的脸:“哎,你哭什么呀,这才多大一个包就哭成这样了。” 他身上那种带着馊臭的味道传过来,陈乐一阵反胃,把他推开就趴在地上吐了。 只是他这阵子都没吃什么东西,于是干呕了半天什么都吐不出来。 小狗子皱眉看着他,把他扶起来问:“怎么吐了?你身体怎么这么弱啊,坐个车都会吐。” 他抱怨一会儿,等陈乐的脸色好一点,就推着三轮车拉着陈乐往前走。 前面是一所看起来很破旧的大院子,小狗子刚进去就有一个老头走出来,见到他就说:“是小狗子啊,卖花回来了?” “嗯。”小狗子应了声,就把三轮车交给他,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旧布包,三两下打开后拿出一个一块钱的硬币给老头。 老头接过钱正要把车拉走,见到他旁边脸色苍白好像哭过的陈乐,就问:“这哪家的娃娃?咋瞅着恁地好看?” “这是我媳妇儿!”小狗子一听老头问,脸上就露出一些骄傲,他硬拉住陈乐的手对老头说,“以后要给我生娃娃的!” 陈乐还没说话,老头已经惊讶地喊:“唬人呢你!当老头我看不出这是个男娃?男娃生不出娃。” “我不管,反正他就是我媳妇儿。”小狗子半天没想出什么辩驳的话来,就干脆直接宣布掌控权了。 “行行行,你媳妇儿……”老头也不和他辩,笑呵呵地收了钱就把车子给推进去锁在了院子里。 小狗子见自己的三轮车被安顿好了就放心了,拉着陈乐就往外面走了。 陈乐抗不过他,一路几乎是被他拽着走的,这路都是人踩出来的,坑洼不平,不像他以前见到的那些水泥地面那么齐整,走了没两步他就脚一软坐在地上了。 “哎,你怎么不走啊?”小狗子也差点被他拉到地上,看他坐下就问。 “脚疼……”陈乐一坐下就拧了脸,屁股下有块石头凸出着,硌得他屁股也疼。 小狗子看了看他的脚,陈乐身上穿的衣裤鞋子还是被绑架时穿戴的,但搁了这么多天也都脏污了,尤其是那双鞋,原本锃亮的小皮鞋连底都破了,小狗子抬起他脚一看,几块碎石头都扎在鞋底了。 见他这样,小狗子弯下腰,回头对他说:“你上来,我背你去。” 陈乐不想让他背,但小狗子的表情不容他反抗,只得撑起身子趴到他背上。 “走喽。”小狗子直起身把他背起来,身子一瞬间的晃荡让陈乐以为自己要掉下去,赶紧搂住了他脖子。 细细的手腕环在小狗子脖子上,手臂滑滑的皮肤磨蹭在小狗子脖子上,弄得他心里怪痒痒的。 他抱起陈乐就往前面一座山上走。 陈乐本就瘦瘦小小的轻得很,小狗子虽然年纪也小,但从小就是做惯了粗活使惯了力气的,倒也不觉得他重。 两个小孩的身影朝着前方慢慢过去,没一会儿就进了山。 这是一座人为痕迹稀少的山林,不像陈乐以前去的那些自然旅游景点,是真的和电视里那些原始森林差不多的感觉,树木茂密不说,很多植物他都没见到过,还有一些小虫子在叶子边钻来钻去的。 阳光在林中慢慢暗下来。 陈乐被小狗子背在背上,虽然不用走路不觉得累,但眼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越来越暗的天,心里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周围静静地,不时有鸟虫之类的叫声。 越来越深入大山深处。 陈乐心里忽然越加害怕起来,他越来越觉得前面的路可怕,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一旦真的被身下这个人背进去大山里,就真的再也出不来了。 这么可怕的地方,要是爸爸找不到这里怎么办?是不是以后就真的只能跟着这个坏小孩给他当媳妇了? 陈乐脑中一片空白。 他忽然挣扎起来:“放开,把我放开——” 他这声音响起得突兀,引起四周一片空荡荡的树林子里一片回声,鸟虫好像都受到了惊吓,翅膀扇动声响起后就归于静寂了。 小狗子没想到这个一路安静的“媳妇”会忽然挣扎,一时不慎差点身子一倾倒下去,好不容易站稳了,见他还在挣,终于生气了。 “别动了!你要是再动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了!” 陈乐安静地不动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我不动了,你把我放下来吧。” 小狗子满足于他的听话,想了想还是找了块比较平整的石头把他放下了。 谁晓得脚刚落到地面,陈乐就用力一把推开他,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撒腿跑。 小狗子即时稳住身体,一见他没命一样地往回跑,顿时眼睛都红了,拔腿就往陈乐的方向追。 “别跑了!你给我站住!” 没想到他不说还好,他一说陈乐就逃得更加慌不择路了,偏偏小孩好几天吃喝不充足,脚底鞋子又磨破了,没跑两步脚被树枝一崴,摔倒了。 没等他重新站起来跑,小狗子已经冲上来把他摁住了。 “你还跑?我都喊你站住了你还敢跑?怎那么不听话你!”小狗子抓着陈乐的两只手反扣在后面,在他耳边气冲冲地说。 陈乐本来对他就有点怕,又在山林子里有回音,他的声音放大了好几倍不止,伴随着周围阴森森的环境,陈乐怕得眼泪哭都出来了:“呜呜——” 没想到小狗子一见他哭反而更生气了:“你哭什么哭?就会哭!我又没怎么着你!” 陈乐不说话,还是哭。 最后小狗子拉起他,手往他脸上抹了抹眼泪,一双眼盯紧了他:“不准哭了。你要是再哭,我就把你丢在这里喂老狼!老狼你晓得不?灰黑灰黑的,身子有这么大——还有那牙,老狼的牙有这么长——咬一口肉都没了,直接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陈乐听着,哭声都变小了,轻轻地抽噎着,一耸一耸的,小脸上尽是脏脏的眼泪,眼中的害怕却越来越大。 原来也是怕老狼的。 小狗子发现这一点,心里一喜,怕他又跑,就继续说:“山里的老狼最喜欢小孩,小孩肉嫩,尤其你这样好看的,老狼最喜欢吃了,到时候一口口咬着,让你亲眼瞧着自己被吃掉还逃不开……” 说完偷偷看了陈乐一眼,见他脸都吓白了,就顺手放开了他的手,装作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你要跑就跑吧,等你被老狼吃掉了,我再去找个媳妇,找个比你漂亮的!才不管你呢!” 才走开两步,脚就被人拉住了,小狗子低头一看,陈乐拉着他脚,小脸惨白的,还在一抽一抽地没缓过眼泪来。 他动了动脚:“你放开,我要走了,你自己留在这里喂老狼好了。” “我……”陈乐抽了抽鼻子,眼睛一片红,刚刚小狗子那一番话真的吓到他了,他以前也在动画片里看见过狼,好大好凶的,万一、万一真的给老狼吃掉…… 那爸爸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他救他回去了! 陈乐心里害怕着,更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了,手拉着小狗子的脚就是不放开:“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怕……” 小狗子低头看他:“那你还跑不?” 陈乐连忙摇头:“不、不跑了……” “不跑才对嘛。”小狗子见他终于服软了,收起刚刚恐吓的表情露出一个笑,“以后你就留在家里做我媳妇儿,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每天给你吃好吃的。” 陈乐心说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他也有很多好吃的,才不要吃坏小孩的东西呢。但他怕小狗子真把他留在这里喂老狼了,只得小声说:“好。” 小狗子嘿嘿地笑着扶起他,又把他背回背上,说:“你坐稳了。” 说着就小跑着往前面去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要是再不快点,就真的要在这里喂老狼了。 陈乐闭着眼把头埋在小狗子肩膀上,双手死死抱住他脖子,生怕自己掉下来。 4、被回家了 就这样一路跑了小半个钟头,天色几乎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面前终于隐隐绰绰出现了一些房屋。 房屋看起来很矮,黑压压地在那里挤了一片,在夜里看着就和电视里那些鬼屋子似的,陈乐也不敢仔细瞧。 小狗子又背着他跑了一会,在其中一间小房子里停下。 “到家了。”小狗子的声音里带了些开心,他小心地把陈乐从背上放下来,这才从裤兜里拿出一个东西。 陈乐也没去看他手里什么东西,反正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后,门就打开了。 门里头黑漆漆的,怪可怕的,陈乐站在门口不敢动。 小狗子看了他一眼,自己先走进去,没一会儿屋子里亮起了橘黄色的光,虽然有些昏暗,但总算是能勉强看清楚屋子里面的东西了。 陈乐正在门口犹豫着,小狗子出来了,拉着他就往里面走。 “快点进来啊,站在外面干什么。”小狗子大力地拉着他走进去,他一看,才发现那昏暗的光居然是蜡烛发出的。 陈乐又看了看周围,屋子很小,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一张桌子,一个凳子,墙角堆了好多东西。 好破烂啊……陈乐一眼看过,脸上露出嫌弃。 他家车库都比这个房子要干净的。 小狗子在陈乐一进来的时候就盯住了他的脸,烛光下陈乐的脸上看起来柔柔软软的,更好看了。 然而看见陈乐脸上明显的嫌弃的时候,小狗子还是有一种被伤到的感觉。 新媳妇好像对家里很不满意。 他咬了咬牙,拉着陈乐就往旁边一个屋子里走。 陈乐不敢反抗地任由他拉着走。 门打开,里头还是一片黑的,小狗子走进去拿出一个东西,屋子里一下子亮了,而且光比之前那个屋子里的烛光还要亮。 “手电筒?”陈乐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他家里整天都是亮堂堂的,很少有用着手电筒的时候。 小狗子还当他没见过这么高级的东西,就“哼”了一声,把手电筒放在旁边,又拉着陈乐往前走了几步在床边坐下。 床很简陋,就是一些石头木头搭起来的架子,上面铺了张草席,还有张皱巴巴的毯子堆成一团放在上面。 小狗子又把毯子拉开铺在床上,才让陈乐坐下。 陈乐不乐意坐在这皱巴巴的薄毯子上面,他向来都是爱整洁的好孩子,就没见过谁像小狗子一样连被子都不叠的。但小狗子硬拉他坐,他也只得不情不愿地坐下。 这个房间其实很小,放下床后就几乎没什么空间了,一个手电筒就能把屋子照得挺亮堂,小狗子站起来去把外头房间的蜡烛灭了,陈乐小心地坐在床边,动也不敢动,只是一双眼珠子悄悄环视着房间。 小狗子回来拉上卧房的门,正瞧见陈乐慌慌张张把目光收起来。 “你在看啥?”小狗子走到床边,甩了布鞋爬上床。 陈乐看他朝自己这里靠过来,赶紧地往旁边挪屁股。 小狗子也不说他,他挪一步,小狗子就跟上去一步,没一会儿就挤到了床边,再挪就要掉下床了。 陈乐不挪了,小狗子看他不动了就一把扑过去,双手抱住陈乐的脖子。 陈乐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过来,被他扑个正着,差点掉下床,身子刚一倾,小狗子拉住他胳膊使劲一拽,硬生生把他拖上了床。 “啊——”陈乐忍不住叫出声,小狗子刚把他拖上床,整个人就压在他身上要扒他衣服。 “你、你干什么、放开啊——”陈乐喊起来,小腿蹬蹬地乱踢,但小狗子就是有那个力气压制住他,弄得他抗拒不得。 现在还是春夏的时候,身上穿的衣服都不多,陈乐也就着了件打底衫,小狗子这虎劲儿没三两下就给他衣服扒掉了。 打底衫没了,露出来的是陈乐白白的小身子。 小狗子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在床边,手脚还压在陈乐身上,眼见着陈乐身上白花花的一片肉肉就傻了眼。 “你好白啊……”他说着,一手忍不住在陈乐胸前摸了摸。 他的手常年干重活,粗糙一片,小小年纪两手已经长满了茧子,摸在陈乐身上觉得各种软和舒服。 难为了陈乐这乖乖娃,他的皮肤养得又细又嫩,被小狗子这么一揉马上就红了一片,瞬间眼泪珠子又掉下了。 “呜……”小孩哭了,手脚不断踢蹬地哭,眼睛都哭得快看不见了。 “哎,你怎么又哭了……”小狗子刚摸了两把还没摸够呢,就见他哭得一片凄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怎么欺负他了。 停下动作,小狗子用手背给他擦眼泪:“你做什么老是哭啊,我就摸了你一下嘛。” 陈乐见他手脚一停,马上就用力扑腾起来,趁他手忙脚乱的时候,一下子爬起身子跳下床就想拉开门往外跑。 小狗子没想到他又要跑,肚子里不知怎么就冒上一股怒气,跳起身子就把他又扯回来了,直接压在床上,骑在身下。 “我说你怎么还想跑啊?你又跑不出去的,大晚上的你要出去喂老狼啊!”他越说越生气,手掐着陈乐肩膀就不松开。 陈乐给他压得骨头都要散架,肩膀也疼,但想想刚刚他居然扒了自己衣服摸自己,少爷脾气一上来,眼泪又出来了:“我就跑就跑!不准你摸我!你凭什么扒我衣服,那是我爸爸给我买的!” 小狗子听着愣了下,然后火气也来了:“不准我摸?凭啥不准我摸啊?你是我媳妇儿晓得不?媳妇儿就该给我摸的!你爸爸买的怎么了?我就要扒,把你都扒光!” 说着,他心一横,就要去脱陈乐裤子。 陈乐吓得哭都不敢哭了,手连忙捂住下面:“我不是你媳妇,我是男的,男的,不给你扒!” “是男的怎么了?男的也是我媳妇儿!”小狗子也是犟气上来了,死抓着就不放开。 “你、你——哇——”眼看着裤子也要给拉下来了,陈乐放声大哭,“你欺负我——我要告诉爸爸去,要爸爸告你爸爸妈妈去——” 谁晓得他刚哭着,小狗子的动作就忽然停下来了。 感觉到他没再扯自己裤子了,陈乐的眼泪猛然收住,只抽噎着挤出一些眼泪,连忙趁机从他身下爬出来,抱着自己的衣服缩在角落。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除了陈乐轻微的抽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好一会儿,陈乐已经小心地把衣服重新穿上了,悄悄抬起头看过去,小狗子还是保持着刚刚被他推开的动作坐在床上,好像木头人一样动也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陈乐见小狗子还是不动,忍不住开口了:“喂,你、你怎么了?” 小狗子这样动也不动的样子看得他心里害怕。 小狗子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向他。 那乌溜溜的眼睛在手电筒的光下看起来黑得吓人,陈乐心猛地一跳,缩在旁边不敢说话了,只是偷偷拿眼睛看他。 “我没有爸爸妈妈。”好一会儿,小狗子闷闷地出声了。 “哎?”陈乐一愣,就见到小狗子慢慢地爬到了他身边拉住他手,把头埋在他肚子上说,“我妈妈早就死了,爸爸也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声音轻轻的,闷闷的,陈乐还是第一次听小狗子用这种声音说话,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就连他拉着自己的手靠在自己身上都忘记了。 谁晓得没两分钟的时间,小狗子忽然抬起头看他说:“所以你告不了我爸爸妈妈,你连你爸爸都告不了。” 他的声音变得冷冷的,陈乐听在耳朵里就是浑身一凉的感觉。 心里不知怎么有些害怕,陈乐连忙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小狗子,但他的手给小狗子抓在手上,小狗子一用力,他就使不上劲了。 “疼……”他要抽回手,被抓得更紧了,紧得他手疼。 5、被脱衣了 “疼也是你自己找的。”小狗子一扯,把他扯到自己胸前摁住他脖子,小孩黑得发亮的眼睛盯着他, “你是我媳妇儿,不准走,你要留在我家里陪着我,要是你乖乖听话,我就不欺负你,还给你吃好吃的,好好疼你。” 见陈乐又要挣扎了,他又说:“要是你不听话,我就把你丢了!你今天听到了,白老大他们要把你卖去老泰做那个什么妖,是我把你买回来的,要是我把你丢了,他们又会来把你抓去的,到时候你就是哭死都没人理你!” 陈乐不动弹了,脸刷白的。 他都快忘记人妖这个事了。 小狗子看他不动了,还以为他不信,就加重了语气说:“真的,他们才不像我这么疼你,你一哭,他们活活把你打死的也有,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陈乐吓得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了,眼睛里泪花也不敢往下掉了,红着眼在那里半坐着,小模样尽是可怜。 小狗子趁机把他拉开,看他的脸:“是吧?还是我对你最好了,所以你别跑了,留在这里给我当媳妇多好,有吃有穿还有床可以睡觉。” 陈乐不吭声了,小狗子也不喊他,就扯了扯毯子去拿手电筒。 刚要关掉手电筒,就听陈乐的声音轻轻地想起:“才不给你当媳妇,你老欺负我……” 小狗子停了动作拿着手电筒跳上床问他:“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要扒我衣服裤子。”陈乐对于这件事很是固执,从来没人敢扯他衣服的,小狗子扯他衣服就是欺负他。 小狗子看他:“天都黑了当然要睡觉啊,不脱衣服怎么睡觉啊?” 陈乐一噎,说:“那你也不能脱,你和我说声,我自己脱。” 小狗子觑了他一眼:“那行,你自己脱。” 陈乐把刚刚穿上的衣服又脱了,刚要拉裤子,回头看见小狗子开着手电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忽然红了红说:“你把灯关了。” 小狗子眨眼:“为什么啊?” “你看着,我脱不下来。”陈乐拉着裤子不好意思脱。 小狗子说:“我看着你怎么就脱不下来啊,你看着我都能脱下来。” 说着,手电筒一丢,站起来就快速把自己衣服裤子都脱光了,光溜溜的身子站在床上,一点也不害臊地看着陈乐:“我都脱了你还不脱?” 陈乐连忙把脑袋转过去看也不看他:“你好不要脸啊!” 小狗子看他白白的背脊,眼睛一转:“好,那我把灯关了,你马上脱啊。” 说着,就把手电筒关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静悄悄的。 一会儿,脱衣服的声音响起了。 小狗子心中嘿嘿地笑,估摸着差不多了哗地打开了手电筒开关。 刚把裤子脱下的陈乐“啊”一声叫起来,就见房间里又亮了,小狗子开着手电筒看着他笑。 陈乐脸红透了,连忙拉过毯子往自己身上盖,生气地说:“你骗人!” 虽然时间短,但小狗子还是看到了陈乐的身子,他心中得意地想,最后还不是让他瞧见身子了? 顺手关掉灯,他把手电筒往床下放好,用力把毯子扯过来,死命拽着毯子的陈乐一时不防也被他拉过来了,正好扑在他怀里。 “我没骗你。”小狗子锢住不断挣扎的陈乐,给他说,“我说把灯关了就关了呀,后来又打开的不算。” “你——”陈乐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两人的身子还光溜溜地靠着,小狗子身上总有种隐隐约约的馊臭味,传到他鼻子尖惹得他难受。 “你别动了,乖,先睡觉啊。”小狗子拉住他的腰咬他耳朵。 陈乐歪过头离他远点,肚子却在这时候“咕噜噜”叫起来,他脸上一红,好在现在黑咕隆咚的也看不见。 小狗子把手放在他肚子上揉了揉问:“你饿了呀?” “不干你事。”陈乐拍开他的手,他又靠上来说:“怎么不干我事啊,不过现在太晚了不好弄东西,你要不撑几个钟头,等天亮了我就给你做好吃的去。” 陈乐推了半天都没把他推开,最后干脆不动了,也不和他说话,翻了翻身子就闭上眼睡觉了。 小狗子看他睡了的样子撇撇嘴,手揽着他的腰睡了。 两个小孩子睡觉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打鼾的声音,只是小狗子睡觉很不安分,一会儿踢踢腿一会儿翻个身,睡了没一会儿整个人就和八爪章鱼一样手脚都压在陈乐身上了。 陈乐被他弄得半天都没睡着,肚子也饿得不行,折腾了大半宿才晕晕乎乎地睡去。 睡了没多久,又给人摇醒了。 他酸涩着眼睛看,小狗子已经穿上衣服了,正站在床边看他呢。 “干什么?”陈乐有点起床气,被人忽然叫醒的感觉让他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何况前几天他都没睡过什么好觉,更是觉得累。 小狗子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口气中隐含的怨气,还是搭着他肩膀摇:“媳妇快起来,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陈乐烦死他了,眯着眼就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挥开,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小狗子看着他山猫儿似的懒样就觉得特好看,当下也不摇他了,拄着下巴就趴在窗前看他睡觉的样子。 陈乐丝毫没觉察到自己给人偷窥了,撅着嘴睡得那叫一个香,时不时还动动手指什么的。 他睡了很久。 眼看着太阳都挂到头顶了,小狗子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跑到床边又摇他:“媳妇媳妇,快醒醒,醒醒吃东西了!” 陈乐还是没睡够,听到声音自然而然地又翻了个身,就连毯子从肩膀上掉下来了也没感觉到,白白的身子露在外头,看得小狗子很是欢喜。 戳,再戳,继续戳…… 悄悄地伸出手碰陈乐露出来的地方,柔滑的触感让小狗子充满了好奇,慢慢地,戳变成了捏,捏变成了揉…… “你在干什么!”正当他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陈乐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把他推开了。 经过了一晚上的调养生息,陈乐的身子显然已经好很多了,虽然没吃饭依旧饿着,但声音是中气十足的。 小狗子差点给他推倒在地,心里不由地就多了点火气,刚要站起来把陈乐抓住,就见到陈乐光溜溜地站在床上瞪着自己,肩膀脖子那里都有些青紫了。 这是他刚刚给捏出来的? 小狗子有些吃慌,他力气没那么大的啊。 陈乐站起来后才想起自己没穿衣服,又看小狗子目瞪瞪瞧着自己,赶紧把衣服都穿上了。 “你老看我做什么啊?”陈乐穿上衣服要下床,发现自己的皮鞋不见了就问,“我鞋子呢?” “我扔了。”小狗子回过神来就说,眼看陈乐眼睛一红,连忙补充说,“那鞋子都破掉了,穿着还伤脚底哩。” 陈乐说不出来话了,他挺喜欢那鞋子的,可穿了这么多天了,还破了洞了,就算丢了好像也应该的…… 小狗子却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凑到他身边把他头往下摁。 “你干什么啊!”陈乐才不让他摁自己头,连忙躲,小狗子使劲儿按住他说,“你别动,我看看你头上昨天那个包还在不。” 陈乐不动了,小狗子赶紧趁机给他看,又揉了揉他的头说:“包退了,不用涂红油了。” 陈乐听了心里稍微放松,正在这时,肚子又发出声音了。 饿了。但陈乐不好意思说。 小狗子主动地说:“差点忘记你还没吃饭,走,吃饭去。” 说着就弯下身。 陈乐戒备地往后一退:“你要干嘛?” 小狗子回头说:“你鞋子不是丢了嘛,现在没有其他鞋子给你穿,我背你去吃饭啊。” 陈乐才不要他背,踮起脚尖就要自己下地。 小狗子连忙说:“地上有小石头的,你要是踩了石头可别哭。” 陈乐连忙又把脚缩回来了,小狗子走过去把他拉起来放在背上走出房间说:“你别动,我背你去,几步路就到了。” 刚要挣扎的陈乐不动弹了。 小狗子背着他出了卧室又走了三四步就把他放下在一条凳子上,凳子木头做的,长长一条,坐着还有点硌屁股。 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凳子。 “呐,吃饭了。”小狗子走到角落,在一个矮柜子里拿出两个大碗走过来。 一股肉香飘在空中,陈乐饿了多时的肚子又叫起来,他红了脸,但终于还是抵不过肚子饿,睁大了眼看着小狗子把碗放到桌子上。 往前一凑一瞧。 陈乐愣住了。 两个碗,一个碗里是纯粹的烤土豆,另一个是纯粹的炖肉。 小狗子看他盯着碗,连忙说:“你快吃啊,很好吃的。” 脸上的表情,竟带了点期许。 这是他现在最好的东西了,就这几块肉,还是他忍了两天都舍不得吃的,要不是陈乐是他媳妇,他才不拿出来。 谁晓得陈乐脸上的表情一下子跨下来:“就这个啊?” 小孩子的情绪不懂得掩饰,小狗子一下就听出他语气有些不对,不由有些慌:“这个很好吃的,你吃吃这个,这肉可肥了。” 他说着,就要用桌上那双长短不一的筷子把肉夹起来送到陈乐嘴边。 陈乐连忙摇头躲开:“不要不要,我不要吃了。” 说着,他也顾不得地上有小石头了,落地就要往旁边跑。 6、被介绍了 小狗子连忙放下肉拉住他:“你跑什么啊?给你吃肉还不要,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他是有些生气的,自己把最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了,陈乐居然还不喜欢吃,这分明是在耍小性子呢!第一天就这样,那以后的日子还得了? 想着,小狗子更生气了,一把把陈乐扯回来,说:“你吃不吃!” 陈乐看着碗里的大肥肉就使劲摇头,他才不要吃这么肥的肉,他在家里向来都是挑瘦肉吃的,还要做得好吃的红烧肉才吃呢。 小狗子火气一上来,把肉夹到他面前:“你吃。” 陈乐死命摇头。 小狗子直接去抓他的下巴,迫他张开嘴,然后快速把筷子往他嘴里一放。 一块小肥肉进嘴了。 小狗子满意了,把他放开,没想到陈乐蹲在地上就去抠喉咙要把肉吐出来。 “你干什么!”小狗子眼睛都瞪大了,这媳妇咋恁地不听话啊,都给他吃了还要吐,这不是糟践粮食么! 他把陈乐从地上抓起来,刚想骂他,就看陈乐又掉眼泪了,嘴边还有一些肉油。 “你哭什么啊?”小狗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这媳妇儿动不动就哭,还尽使小性子,咋这么闹呢。 陈乐抽抽噎噎地把嘴里恶心的肉沫子吐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不吃肥肉……” 小狗子眼瞧着他把肉吐出来,都不知道该心疼新媳妇还是该心疼肉了:“你别吐啊,你不吃肥肉你吃什么啊,这肉多好吃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吃啊你。” 陈乐抹了抹眼泪:“我要吃瘦肉,我不吃肥肉……” 说完,还呸呸呸地吐肥沫子。 小狗子这才晓得原来他爱吃瘦肉,白折腾这么久了,眼看着他要把肉都吐光了,一心疼,嘴就朝着陈乐的嘴凑上去了。 陈乐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堵上来,被他赌了个正着,等到他把舌头往自己嘴里塞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他推开。 被推开的小狗子舔了舔嘴巴,陈乐嘴上的肥油都让他吃过来了,味道挺好的。 想着,他拉住陈乐,又把嘴贴上去了,这次直接搅开陈乐嘴巴,把舌头往陈乐嘴巴里搅和,陈乐推也推不开他,让他堵得差点没气,一会儿,嘴里的肉都没了,小狗子才放开他。 “很好吃啊。”小狗子把陈乐嘴里的肉沫子都嚼巴嚼巴咽下自己肚子。 陈乐一脸厌恶地看着他,使劲抹嘴,差点没吐出来。 太恶心了,居然吃口水,这个坏小孩怎么这么脏啊。 他又想起以前电视里看到的大人们亲嘴好像也是这样子吃口水的,不知怎么的心里就觉得更加恶心了。 “你不准再把嘴巴靠上来了!”陈乐瞪着小狗子说。 小狗子看着他红油油的嘴问:“为什么啊?”那样吃味道明明蛮好的么,肉比原来都好吃了。 陈乐脸有点红:“这样、这样不卫生!不干净!” “怎么不卫生了!”小狗子觉得他脸红红的样子更好看了,但还是不松口地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就是要吃不干净的才好呢!” 陈乐没听说过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歪理,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最后干脆不和他说话了。 小狗子舔巴舔巴嘴有些犯难,小媳妇连肥肉都不吃,那该吃什么?他手里头没瘦肉啊。 正想着,陈乐赤着脚又跳回凳子上,犹豫了会向烤土豆伸出手。 土豆还有些温热的,没有肥肉那么浓郁的香,但也是很香的,陈乐在肥肉土豆和饿肚子之间想了想,还是选了土豆。 陈乐吃饭的动作很秀气很安静,他摸过来一只土豆,把外面的黄皮都剥开,小心翼翼地放嘴上咬。 一点也没发出声音,要不是这环境衬着,看着都有点赏心悦目的感觉了。 小狗子在旁边紧张地看他慢慢吃土豆,越看越觉得自己买媳妇是对的,虽然这个媳妇贵了点——那天说的白老大免费送都是骗人的,他用了今年半亩地的收成才换来的小媳妇。 现在媳妇有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小孩呢。 小狗子一边偷偷想着,看陈乐吃完了一个土豆,主动上去又拿了一个给他。 陈乐也没矫情,他本来就饿得慌,要是不吃还没觉得,现在是越吃越饿,就算是以前他不大喜欢吃的土豆也能吃得很香。 都说吃是能感染的,小狗子本来早上吃了点东西,现在一看陈乐吃这么香不由地肚子又饿了。 他想了想,一屁股坐在了陈乐坐的那条长板凳上,也夹着肥肉吃起来。 陈乐本来想挪开,又想起自己现在吃人家的,再嫌弃人家就有些不礼貌了,也就忍下来了。 两个小孩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东西。 陈乐打了个饱嗝,小狗子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看他有些噎,就拿了一个水壶,拉着他往门口走。 还没走两步路,陈乐“啊”地叫了一声,小狗子回头一看,陈乐蹲在地上不走了。 “你怎么了?”小狗子也蹲下看他,就见他抬起了右脚。 一看,不得了,陈乐白嫩的小脚丫子给划破了一条口子,伤口不大血也留得不多,但陈乐是娇养大的,哪受过这种委屈,顿时嘴又有些瘪了。 “我不走了。”陈乐说。 小狗子又弯下身:“我背你呗,你要是不走呆在这里,肯定给太阳晒死的。” 陈乐抬头眯眼,太阳是很大,热死了。 于是也不嫌弃小狗子身上隐隐的馊臭味了,乖乖地趴上他的背。 小狗子背着媳妇出门走了没几步就停下了。 “到了。”小狗子把陈乐放下,拿出水壶走到那口大缸前,踮起脚尖往里面灌水。 陈乐光着脚丫站在泥地上觉得各种别扭,但又不敢乱走,只得看小狗子灌了好一会儿回来把水壶递给他:“你喝吧,这个水很好喝的。” 水壶看起来很旧很大,陈乐其实挺嫌弃这个有人用过的东西,但他实在渴了,就拿起水壶喝起来了。 这个水真的挺好喝的,很清,带着淡淡的甜,几口下去,感觉周围热热的空气都有些散去了,真舒服。 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小狗子看他笑,也忍不住笑起来,从他手里接过水壶就着他喝过的壶口喝。 陈乐皱皱眉,没说话。 就在这时候,旁边有人走过来了,是个矮矮的男人,晒得很黑,穿得也不怎么样。 陈乐自从被绑架后对这种陌生的男人都有一种恐惧感,不由地就往小狗子后面躲了躲。 小狗子看他躲在自己身后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开心,那个男人走过来了,看见小狗子就喊了声:“哟,小狗子,回来啦?” “嗯,回来了。”小狗子点点头。 “你这次来得很快啊,没去城里买些东西?我看你这次拿下去的货都不错啊。”那个男人又说。 小狗子摇摇头:“没去,才那么点钱买不了什么东西。” “那可不,大赚头都在白老大他们那呢,咱这些种花的能有一条活路就不错喽!”那人说着,又歪头看他后面,“哎?那谁啊?小狗子你认识?” 他指的自然就是陈乐了。 陈乐看自己被点到了,更紧张了,悄悄地就拉住了小狗子的手,抓得紧紧的,怎么也不敢放手。 小狗子对于小媳妇主动拉自己的手是有点吃惊的,心里更美了,他的手做惯了粗活很粗糙相对于同龄人而言很大,马上反手拉住了陈乐的手,把他更拉向了自己背后:“嗯,这是我媳妇儿。” 声音中竟然还带了点微微的骄傲。 那男人一惊:“你媳妇?” 他又走上前来,想要把陈乐拉出来仔细瞧瞧,陈乐哪敢让他靠近,吓得脸都白了,更加往小狗子身上靠。 小狗子赶紧拦住那人的动作:“你别过来,他害怕。” “害怕?”那人脚下一停,但脸上还是不掩对陈乐的兴趣,“哎我说小狗子,你这下山一趟还拐回个媳妇了?哪拐来的?说给我听听,我下回也去拐个回来,大山里头整天不见出去的,一个人可憋死我了!” 小狗子感觉到陈乐抓得自己更紧了,反正也不疼,就任由他抓了:“媳妇儿不是我拐的,是我买回来的!” “买?”那人一愣,又追问,“从白老大那买的?” 小狗子点头,也不回答,陈乐抓得他手都有些疼了,这到底花了多少力气啊。 那人啧啧摇了摇头:“小狗子啊小狗子,你肯定给白老大坑了,他那人口买卖做得,一般人谁买得起啊?我说你花了多少钱买的这人啊?” 小狗子摇摇头:“没花钱,送的。” “真的?”那人不相信,还要仔细追问的时候,小狗子忽然说:“我打完水了,先回家了啊。” 说着就一弯腰把陈乐背上走了。 那人看他们离开,忽然往地上呸了声:“小屁孩子毛都没长全倒是先娶媳妇了。” 陈乐一路心跳加速地被小狗子又背回了家,小狗子刚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差点跌倒。 小狗子赶紧去扶,又看见他有些脏了的脚,连忙蹲下身去看。 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整双脚落到过地面沾得满满的泥。 小狗子拍了拍他脚背的泥,忽然说:“我给你去打水洗一下脚吧。” 他自己不洗脚没关系,小媳妇的脚这么白脏了太可惜了。 陈乐一听可以洗脚,连忙问:“可以洗澡吗?” 小狗子有些为难:“你要洗澡啊?洗澡要好多水的。” “不可以吗?”陈乐有些失望,他都好几天没洗澡了,感觉身上都有馊臭味了,好恶心的。 “也不是不可以。”小狗子见不得他这副样子,赶紧说,“那我去给你打水吧。” “真的?那、那谢谢你了。”陈乐说。 小狗子平生头一次被人说谢谢,对方还是自己的小媳妇,顿时心里欢喜的不得了,连忙说:“不用谢不用谢。”就拿了一只水桶跑出去了。 陈乐看他跑开的背影,微微低头看自己带泥的脚。 他才不要做被坏小孩买来的小媳妇呢,他有爸爸的,他一定要回家——虽然那坏小孩好像并不是那么坏。 想着,他抬眼往房间四周看,最后将目光放到角落那些杂物上。 那里好像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跳到杂物堆那里,正想要仔细翻找,忽然听见小狗子的声音:“媳妇儿我回来——你在哪里干什么?” 7、被找到了 陈乐吓得脸都刷地白了,停在原地不敢往后面看。 小狗子放下水桶蹭蹭跑过来拉住陈乐:“媳妇你怎么了?不是脚疼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陈乐看着有些害怕地回头看他说:“刚刚、刚刚有只老鼠从凳子那里爬过去了……” 小狗子瞪大了眼:“真的有老鼠啊?” 陈乐连连点头:“有的,好大一只,比我的脚还大呢,我怕被咬了,所以跑开了。” “这么大啊,那真的好危险啊。”小狗子低着头喃喃地说,一会儿抬头,“媳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老鼠咬你的!” 陈乐脸有点红:“你别老喊我媳妇。” “啊?”小狗子张大嘴,“不喊你媳妇喊什么啊?” 陈乐想了想说:“你可以叫我小乐。” “小乐?”小狗子更加奇怪了,“这是你的名字吗?” 陈乐点头:“嗯,这是我名字。” 小狗子忽然笑起来:“我叫小狗子,你叫小乐,咱俩都是小开头,真好啊。” 陈乐被他的笑容看得愣了愣,然后回过神来似的惊讶问:“你真的叫小狗子啊?” “是啊,他们都叫我小狗子。”小狗子说,然后又看陈乐,“好听吗?” “不好听。”陈乐没有看出他眼中的期待,只实事求是说,“小狗子听起来像是骂人的话,我从来没见过谁叫做小狗子的。” “真的啊……”小狗子脸上看起来非常失望,他对于名字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概念,只觉得自己的名字喊起来可顺口了,还以为顺口就是好听呢,没想到小媳妇居然说自己的名字难听。 “我要改名字!”小狗子忽然说。 陈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其实无论小狗子改什么名字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小狗子看陈乐没有接下去说话的打算,又想着他刚刚对自己名字的评价,脸色有些恹恹的,但马上又露出了笑:“对了,小乐,我给你打水回来了,你可以去洗澡了。” 陈乐一听见可以洗澡,眼睛终于亮起来:“太好了!” 小狗子觉得他眼睛真好看,笑呵呵地就在杂物堆找了一阵,拿出一条灰白色的毛巾出来,递给陈乐。 “这个是……毛巾?”陈乐嘴都撅了,这个毛巾看起来很脏很皱,都不知道用多久了,说不定有好多细菌。 小狗子心想下次下山一定要买好多东西回来,再也不让小媳妇嫌弃,可是今年半亩地的花都让他用来买媳妇了,实在没什么钱了…… 正想着,陈乐已经拿着毛巾出去了,看见了门口放的水桶,就问:“浴室在哪里啊?” 小狗子被他一句唤回神,愣了愣,抓头:“什么是浴室啊?” 陈乐心里不高兴了,小狗子连浴室都不知道是什么,那肯定就没有浴室了,于是问:“你洗澡都在哪里洗的啊?” 小狗子这句听明白了:“洗澡就在门口啊,拿水一冲就好了。” “啊——”陈乐觉得自己头都要晕了,怎么会有人在大门口洗澡的,还只拿水冲一冲,不是应该在浴缸里泡澡的吗? 小狗子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被嫌弃了,霎时有些难堪。 陈乐没有再看他,拿着毛巾和水桶吃力地走出去了,看来是认命了。 小狗子心里不好受,但也没办法,山里头就是这样子的,大家都是在门口拿水冲一下的,哪有那么精细的讲究。 好一会儿门口都没有传来洗澡的声音,小狗子就耐不住走出去想看看陈乐到底有没有在洗澡,结果仔细张望了半天都没有瞧见陈乐的身影,顿时有些慌:“小乐,小乐——” 他大声地喊起来,但就是没有得到陈乐的回应,心里一凉。 难道媳妇儿跑了? 不对,陈乐的鞋子早让他丢了,这大山里头路不好走,没有鞋根本出不去,那……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给陈乐的毛巾,要是把毛巾裹在脚上逃出去…… 小狗子脸色大变,马上就冲出去大声地喊陈乐,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陈乐想跑也应该跑不远的,还能抓回来。 他的声音有些大了,山里的人房子又都是挤成一堆建的,一会儿周围的村人都听到他的喊声了,不少人都出来问他怎么了,结果一听小狗子从山下买了个媳妇,现在说不定跑了,都惊了。 大家都帮着去山里抓逃跑的小媳妇了。 最后还是小狗子自己把人抓回来的。 其实也并不能算是抓,小狗子找到陈乐的时候,陈乐正窝在村里一个偏僻的小角落洗澡呢,全身脱得光光的,拿着水不停地擦身子。 小狗子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傻眼了。 敢情是自己误会他了,小媳妇根本就没有要跑的意思啊。 陈乐根本没发现有人一直在偷窥自己,他只拿着毛巾不断地擦身子,都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都发臭了,再不洗白白他都要被自己臭死了。 小狗子正悄悄看着,后面有人走过来了,看见他在那里蹲着就过来问:“小狗子,你蹲在这里干啥呢?我说你那小媳妇儿到底跑哪儿了?咱都快把周围找遍了都没瞧见人。” 小狗子连忙起身拦住他:“我已经找到了,他没跑,在前面洗澡呢。” 那人显然有些好奇:“咦?在前面?给我看看。” 大家都对小狗子下山带回来的媳妇挺好奇,虽然他并不是村里第一个下山买媳妇的人,但这么小年纪就找婆娘的,还是头一次瞧见。 这不早几十年前的童养媳么? 都是乡里乡亲的,村里人都想见见这小媳妇到底长啥样,能把小狗子这鬼崽子给勾去了。 但他没瞧见,小狗子硬拽着不让他过去,只拉着他往外面走:“他怕人呢,你们别去吓他。” 陈乐怕人倒是事实,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小狗子不想让别人瞧见他家小媳妇洗白白的样子。 那人比小狗子大了十多岁,也早到了该找婆娘的年纪,就是没瞧见什么好看的女人,这才没带回来,这会儿瞧见小狗子不让自己看,更加好奇了:“你婆娘是有多好看啊,连瞧都不让瞧。” 小狗子把他拉到一旁,确定真的看不见陈乐,才说:“我媳妇可好看了,比村里的人都好看一千倍!” “真的呀?”那人显然有些不信,“真那么好看白老大能送给你?” 村子里消息传得快,没一会儿小狗子媳妇的来处就给宣扬开了,全村的人都晓得这小媳妇是白老大送的,不少人都羡慕得紧哩,要知道白老大可向来抠门的,不过对小狗子确实好,要说送小狗子一个小媳妇,他们还真信。 “那当然。”小狗子一抬头,在他心中没有什么人比陈乐长得更好看了。 这时候,陈乐已经洗好澡穿上衣服了,只是衣服穿了这么些天也都有些脏臭,可除了这身衣服他就没别的好穿的,也只好将就了。 小狗子和这人说话着,但为防万一,早留了份心注意着陈乐那里的动静,水声停了没多久他就知道陈乐差不多洗好了,又过了两分钟,他就不管旁边的村人,直接走向陈乐那里了。 陈乐还不晓得附近有人在,他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踩到小石头把脚割伤了,没走两步路前面就被堵住了。 “你——”对于小狗子的突然出现,陈乐是意外的,他头发还没干,湿漉漉地滴着水,整张白净的脸疑惑地望着小狗子。 小狗子给他瞧得脸一红,只是他脸本来就黑,就算红了也看不大出,他接过陈乐手中的桶和毛巾,弯下腰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 陈乐犹豫了下,跳上他的背,没办法,地面又热又凹凸不平的,他脚踩着实在难受,而且刚洗好没多久呢,再要弄脏也麻烦。 小狗子背着陈乐往前面走,之前被他抛下的那个村人赶紧走了出来,好奇地看他背上背着的小孩:“哟,小狗子,这就是你小媳妇?” 小狗子点点头,陈乐把脸埋在小狗子背上没敢抬头,虽然那句小媳妇让他听着很讨厌,但他也怕这些莫名其妙的男人,在爸爸来救他之前,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村人不死心地想要往小狗子背后仔细看,小狗子感觉到自己背后紧贴着的陈乐,就知道他害怕了,就没再管村人,只说:“你和大家说一声,我媳妇找到了。” 也没说谢谢,就背着陈乐走回家了。 村人倒也没觉得他不礼貌,他们村的人都这样直白,有话么就要直说,客套话讲来讲去的也听着烦,只是没看到那个所谓的很漂亮的小媳妇,他总是觉得有些心痒痒。 小狗子把陈乐背回了家,小心地放在了床上,又给他擦了擦脚,这才出去。 陈乐没有鞋,也只能窝在简陋床上发呆。 他心里其实有些烦的,他都被绑架走好几天了,爸爸还没找过来,而现在呆的这个地方都是陌生人,要什么没什么,就连块肉都没有。 他一点也不想留在这里,可只有他一个人,难道要他自己逃出去吗? 小狗子放好东西进来的时候正见到他一副发呆的样子,就甩脱了鞋子跳上床凑到他身边问:“小乐你怎么了?” 陈乐刚洗完澡,身上干干静静的,更稀奇的是还透着股淡淡的奶香味,可舒服了,小狗子不由地就把鼻子往他脖子里拱。 和小狗似的。 陈乐被他弄得痒痒的,而且小狗子都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难闻得很,他实在受不了了,就说:“你走开,臭死了。” 他说话很不客气,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小狗子都不会对他怎么样。 小狗子果然没气他,只是嗅了嗅自己的衣服袖子,又往陈乐身上看了看说:“好像是有点臭。” “你几天没洗澡了?”陈乐挪开点问。 小狗子被他问得愣了愣,然后开始掰手指:“一,二,三……” 数到最后他眉头皱得死紧,两只手数来数去的就是数不大清楚,只能抓抓头:“我记不得了。” 8、被吓着了 陈乐一愣,马上离他好大一段距离,嫌弃地说:“你怎么这么恶心啊,连澡都不洗,你不觉得脏啊?” “不脏啊。”小狗子看着他说,“我每天都有洗把脸的,有什么脏的。” 陈乐张大嘴看着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觉得他各种脏。 最后陈乐一翻身离他更远了:“没洗澡别靠近我。” “为什么?”小狗子不乐意了,“你是我媳妇,我怎么不能靠近你啊。” “你不洗澡,不讲卫生,细菌肯定很多,我才不要和脏小孩靠在一起。”陈乐觉得这个地方更加不顺眼了,这个小狗子都不洗澡的,简直太脏了。 小狗子没听懂,问:“细菌是什么?好吃吗?” “细菌……”陈乐说得有些犹豫,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细菌,不过电视里都说如果不洗手会有细菌,不洗澡就更会有细菌了。 小狗子看他拉长声音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就说:“你看你也说不出来吧,说不定这个细菌是好东西呢,你看我都不洗澡,身体就很好,比你壮多了!” 陈乐有些生气,他以后也会很壮的,就问:“你几岁啊?” 小狗子“啊”了一声,又开始掰手指了,依旧是掰了半天也没算出结果来。 这下子陈乐有些看明白了,就问:“你是不是不会算术啊?” 小狗子脸上红黑交错,他想不明白了,怎么自己总是被媳妇嫌弃啊:“不会怎么了!反正、反正我会算钱就对了!” 说来也奇怪,小狗子这人,就连简单的加减乘除都弄不大清楚,但一碰到和钱有关的事,他脑子又灵活得比计算器还准。 “你会算钱怎么就不会算术啊。”陈乐才不信,想着自己比起小狗子来还是很聪明的,就给他说,“你看啊,这个是一,这样就是十一,这样是……” 陈乐在班里一直都是助人为乐的三好学生,眼见着小狗子竟然连算术都不会,忽然之间就上涌出一股自豪骄傲的情绪,忍不住给他讲解起来,小孩子之间交流的方式远不是大人所能理解的那样,但相对于大人那样系统地教学,这样手把手对话显然更有效果。 原本对于算术晕晕乎乎的小狗子在他讲了一会儿后,竟然一下子开窍了。 “媳妇儿你真聪明!”小狗子毫无保留地夸自家小媳妇。 陈乐憋屈了好几天,今天终于有一种回到过去被人称赞的感觉了,连小狗子喊他媳妇都忽视了,扬起小脑袋说:“我本来就很聪明,哼。” 那小模样骄傲的呀,看得小狗子眼睛都亮了。 媳妇儿越来越好看了。小狗子想。 “那你算算,你几岁了?”陈乐反应过来,又问他。 小狗子想了想,说,“我今年11岁了。” “啊?”陈乐喊出了声,皱眉看他,“你骗人!一定是你算错了!” “我没骗你。”小狗子说,“我就是11岁,媳妇你呢?你几岁了啊?” 陈乐不说话了,他好不容易舒服一点的心又开始难受了。 他也是11岁来着,怎么一样大的年纪,小狗子就比他壮比他高?太不公平了。 小狗子看他脸色不好看,就小心地问:“你不会比我还大吧?” 山里的男人总有一股偏执的迷信,就是老婆一定不能比自己大,这样才能压得住,要是媳妇年纪比自己大,就不容易压住了。 陈乐看了他一眼:“才没有呢。” 小狗子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比自己大,不然就不好压了。 他心里想着,就不由地有些舒畅,想往陈乐那里蹭,陈乐心里还在不开心小狗子比自己健壮的事实,见他要靠过来,连忙躲开说:“你不洗澡就别过来,我才不要靠近臭烘烘的人。” 小狗子不干,就要往他那里挤,陈乐一气,干脆要跳下床跑开了。 小狗子赶紧拦住说:“那我去洗澡,你让我靠么?” 陈乐哼了一声缩在床脚没说话。 小狗子当他默认了,连忙跳下床急哄哄地出去抬水洗澡了。 陈乐看他跑出了门才稍稍松口气,慢慢挪到床边,正要下床,又想起自己没有鞋子,就发愁了。 没有鞋子只能靠小狗子背来背去的,他根本连下地都很难,这样要怎么逃出去找爸爸啊。 陈乐发愁了,两只脚荡在床边踢来踢去的。 没一会儿,开门声响起了,陈乐以为是小狗子回来了,也没怎么注意,却没想到来人忽然喊起来:“小狗子——” 小狗子出去洗澡了,屋子里只有陈乐一个人,陈乐自然是不会应的,所以一片安静。 那人又喊了声:“小狗子——” 听着声音,那人好像进屋来了。 陈乐心里一紧,他现在可怕陌生人了,一感觉到有陌生人靠近,就下意识地往角落躲,一会就钻到了床角,用毯子把自己裹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卧房的门也给人打开了。 有人喊:“小狗子?” 感觉到那人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朵旁,陈乐吓得浑身一哆嗦,可惜已经到了床角,再没什么地方让他藏了。 正当他裹着毯子心里发抖的时候,来人扯住了毯子,狠狠一拉—— 陈乐一个小孩,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能抗得过一个成年的山里人,毯子一下子就让人家抽走了,他也跟着毯子往外滚,差点没直接掉地上。 “哎呀!”那人叫出声,“这谁啊?” 陈乐给吓着了,想也不想地又要往床角躲,陌生人太可怕了。 那人却不让他跑,一下子拉住他的脚把他拖回来:“你这小娃娃,是小狗子买回来的小媳妇?” 陈乐吓得大喊一声,死命挣扎,但一只脚落在人家手上,怎么也逃不开,他又气又急,眼看着泪珠子又要掉下了。 幸好小狗子突然回来了。 “小乐,我回来——”声音戛然而止,小狗子刚进门就瞧见自己媳妇给人抓着脚,想也不想地就丢下水桶跑过来了。 抓住陈乐脚的那个村人看见小狗子回来,回头打招呼:“小狗子,你可算回来了。” “轮子叔,你咋来了?”小狗子有些诧异地看这人。 陈乐见小狗子回来了,心里正高兴呢,没想到小狗子和这人一副熟人样,一点也没有救自己的意思,瞬间眼泪就真掉了。 小狗子也不是好人——他几乎是登时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地方就没有一个好人!他更加坚定了要赶紧逃走的决心。 小狗子是和人说话来着,但注意力可一直放在陈乐身上哪,一见陈乐低着头眼泪珠子啪啦啪啦往下掉,赶紧让轮子叔松手,自己过去床边安慰。 轮子叔做惯了力气活,就是抓人也使用了力气的,陈乐一双嫩脚给人一抓立马青了,小狗子赶紧给人揉脚。 陈乐正在气头上呢,才不理小狗子的好,一脚把他踢开,自己扯了毯子就要往床角钻。 没想到才刚爬两步,两个脚丫子就给人抓住了,还以为是小狗子,回头一看,轮子叔瞪着一双眼,凶巴巴地看着他:“小姑娘一个,小狗子能把你买回来当媳妇就是你的运道,居然还敢踢人,看我不打死你吖的!” 陈乐吓得胆肝都快破了! 这人刚刚说什么来着?要、要打死他啊! 眼泪再也停不住了,陈乐“哇”一声大哭出来,趴在床上哭得满脸是泪,有时候眼泪还把哭声呛住,抱着身子,整个人都不自觉地颤抖抽抽起来,小小的身子在那儿孤立无助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哭死过去。 小狗子见陈乐哭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一次——哭得这样凄惨悲伤。 那哭声里头,仿佛都掺了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 想也不想地,小狗子蹭地跑过去把轮子叔推开了,下意识地就要过去把陈乐抱到怀里安慰。 只是他的手刚碰到陈乐的脚,陈乐整个身子就猛然一抽,尖叫一声往床角钻去了。 整个人裹着毯子,瑟瑟发抖的,像一只备受欺凌对外界充满防备的小兽蜷缩在那里,隐隐的呜咽声从毯子里传来。 小狗子心都凉了,他从来不知道,陈乐会这样害怕的。 “小狗子你拦我做啥?小娃娃就是该从小TJ!不然以后大了能安安分分留在这里给你做老婆生娃吗?”轮子叔瞧着床角那发抖的一团就觉得憋气。 他们这片山里的村人都不容易,总共那么十几户人家靠着种罂粟过活,日子过得只比乞丐好一丁点啊,就没有外面的女人愿意嫁给他们村的男人,闹得他们一村的光棍,难得有几个女人,那还是几个男人花了大半辈子积蓄从山下买回来的。 买回来的女人都不安分,尤其见了他们这得穷苦,都闹着要逃,要离开,怎么也不肯留在这给他们做婆娘生娃,十几年了,买回来的四个女人,一个逃到山里喂了老狼,一个发病走了,剩下的两个,一个整天用铁链子拴在家里,只有最后一个被打怕了,乖乖跟着留在这里种花看孩子。 轮子叔他也买回来一个女人过,就是那个逃到山里喂了老狼的,找到给老狼咬得只剩一半的尸体的时候,轮子叔都哭了,因为这女人已经有了他的娃,结果一个没看住,就变成了一尸两命。 打那以后轮子叔就再也没给村里买回来的女人好脸色过,这些女人都是不安分的,心都是向着外面的,就算对她们再好,也留不住人家想往外头飞的心。 小狗子也算是轮子叔看着长大的,本来看小狗子买回一个小媳妇他就很不开心,但想着小女孩嘛,总是比已经长大的女人容易养熟得多,现在从小教养起,长大了心就留在这儿了,倒也是个不错的。 但没想到这小女娃性子这么坏,买回来才几天啊?居然就这么踢踹小狗子了,这样子下去,长大以后还得了?还不得骑到小狗子头上? 天大地大,男人的面子最大。轮子叔是笃定了得好好教训教训小狗子这小媳妇。 9、被摔着了 小狗子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自己的小媳妇挺好的,长得又好看,偶尔闹闹小性子,只要不逃走,他是乐意顺着陈乐的意思的。 现在眼看着陈乐被人吓成那样了,他是心疼得整个人都难受,要不是这人是轮子叔,他铁定得冲上去和人拼命呢。 “轮子叔,我媳妇儿胆小,你别吓他,他就那样子,以后会好的。”小狗子拦在床前和轮子叔解释。 轮子叔一皱眉:“好什么好?你看她那倔气样,指不定心里怎么想着逃走的法子,你现在要顺着她,以后有你哭的时候,想想你轮子婶是怎么死的,难道要这小娃娃以后也带着你娃一起逃到山里头喂老狼?外头人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婆娘啊,不能疼!你看老三他家媳妇,打着打着现在不就不敢跑了?” 小狗子听得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回头偷偷看了陈乐一眼,却发现那床裹着人的毯子抖得更厉害了,倒是呜咽声慢慢地越来越轻了,都快听不见了。 他心里头也很无奈,他是真不想打陈乐来着,但仔细想想轮子叔的话,其实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轮子叔看他低头好像在仔细想的样子,估摸着他有听进去,就说得更起劲了:“小狗子,你就听叔的话,好好打一顿!等过两天啊,她不老实也得老实!” 说完,作势又要去扯陈乐裹身的毯子。 只听得陈乐一声惨叫,听在小狗子耳朵里就和剜他肉似的,有些话,听过想过就算了,哪能真对自己小媳妇儿动手啊,轮子叔打的不是自己媳妇当然不心疼,可他不能眼见着自家媳妇被打啊。 他连忙走上前把轮子叔拉开往外面走,轮子叔还在那里嚷嚷地说:“小狗子你拉我干啥,你别拉我,放开……” 小狗子就硬拉着比他高半个人的轮子叔出去了。 陈乐还在床上抱着被子直发抖,等关门声响起后,他心里委屈再也憋不住了,呜哇一声在里头哭得惨兮兮。 山里屋子结实是结实的,但总归是木头竹子构造,隔音效果实在不咋的,小狗子刚拉着轮子叔出门,就听见屋子里陈乐嚎啕大哭的声音。 轮子叔的火气更大了,几乎要把小狗子踢开闯进门去打人了:“你看看你看看,这都什么破孩子?我这还没动手哪,哭得和宰猪似的,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欺负她一个小娃娃!” 小狗子用力把轮子叔手拉住:“叔,叔!你别去了,他就哭这么一回,我保证以后他绝对不敢使坏的。” 他拉得死紧,轮子叔又不好真把小狗子一脚踹了,只能忍下心里的怒气在原地直呼气:“你啊,就是太疼她!就没见过你这样子的,你舍不得打,她可不会舍不得不跑!” 耳边陈乐还在哭,小狗子心里急得很,但也知道轮子叔是为了他好,就说:“我知道的叔,等晚上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你就放心吧,他绝不敢跑。” 这说话还算中肯,轮子叔虽然心里是挺生气陈乐不知好歹的,但再怎么说那也是小狗子的媳妇,人小狗子都不急,他也没啥资格去教训,做长辈的管不得这些,也就说说了。 轮子叔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自个儿的媳妇自个儿管去吧,叔年纪也大了,管不了你们了,只要你以后和她好好过日子,不吵不闹不逃跑的,随你们怎么弄了。” 小狗子听出来轮子叔这是有点难过了,怎么说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哪好真让轮子叔失望啊,赶紧说:“叔你别这么说,我这不是也怕把他打狠了给人彻底气病了嘛?你可不知道啊,他身体可差劲了,万一真打过头治不回来了我这媳妇不是白搭了吗。” 轮子叔皱了皱眉追问:“身体差劲?这咋回事?那以后生娃咋办办啊?她不会身上还有其他毛病吧?” 小狗子眼看他越问越久了赶紧打住:“没,就是刚来这不适应,过几天就好了,没啥其他毛病,叔你就放心吧。” 轮子叔其实还想问,但看小狗子一直偷偷往门里瞧,想着大概也是刚找来媳妇心里新鲜着急得紧,就先把话都憋回去了:“行,你知道分寸就好,叔家里还有活要干哪,先走了,你自己也掂量着点,晓得了不?” 小狗子连连点头,眼看着轮子叔走了,赶紧回屋子看陈乐去了。 他刚推开门,陈乐的哭声立马停了,那团毯子里头哆哆嗦嗦的。 小狗子苦巴着脸,动作小心地爬上床。 感觉到有人上来了,陈乐更怕了,赶紧往旁边钻。 小狗子忽然觉得陈乐这样子有趣得紧,和条小虫似的,到处钻,也不着急去拉他毯子,就跟着他慢慢地挪。 陈乐感觉着有人一直往自己这里过来,忽然大喊一声,掀开毯子就往外面跑,都忘记自己是在床上了,直接从床上跳了下去。 床其实挺低的,就是地面脏了点不平了点,但他心里害怕跑得又快,一下子就没站稳,膝盖磕在地上了。 那疼得呀,陈乐脸都皱成一团了,直接趴在地上抱着腿哭起来了。 自轮子叔进来后他眼泪就没停过,这俩钟头过去了,眼睛都肿得和话梅似的,好好一张小脸都哭成了花猫,看着可喜感。 小狗子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了,只得先下床给他看脚。 陈乐一看他,还不乐意给他碰,爬着就要躲开。 小狗子想起轮子叔说的话,瞪起了眼:“你再跑?再跑我打断你腿你信不信?” 陈乐信了。 他今儿个算是见到了,这里都是一群坏人,坏人什么事干不出来?说不定打断他的腿还是轻的。 陈乐哭也不敢哭了,小声抽噎着缩在原地不敢动了。 小狗子在心里佩服死轮子叔了,果然不能对媳妇太好了,一好就横啊,还不如凶呢,瞧这小媳妇现在多听话。 小狗子上去拉开他的手,见到了他刚刚捂着的膝盖,吃了一惊。 还真伤了,皮都破了,点点鲜红色的血从破皮的地方冒出来,旁边还沾着地上的黑灰。 他手轻轻一碰,陈乐差点疼得喊出来,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冒出来了。 小狗子看他疼的小模样,还挺可怜,就伸手去给他抹抹眼泪:“好疼的不,你别哭,我给你找红油去,涂了就不疼的。” 说着,他把陈乐抱起来放在床上,自个儿跑出卧室了。 陈乐一点也不敢反抗地任由他抱到床上,看都不敢看小狗子,他是真不敢再和小狗子作对了。 小狗子没一会儿就带着一个小瓶子回来了。 他打开盖子,手上揩了点,说了声“别动”就把手往陈乐膝盖上抹。 他手碰到陈乐膝盖的那一刻,陈乐差点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太疼了!但他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张大了嘴用手捂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咬牙往小狗子手里看了眼,原来所谓的红油就是一瓶简单的红花油。 看他没出声小狗子也没多想,还当他不怎么疼呢,手就放心地往他膝盖那里大力揉搓起来,破皮的地方又冒出点血来,一会儿就和红油凑在一块儿一起揉散了。 陈乐疼得膝盖都失去知觉了,只觉得火辣辣的,等小狗子觉得差不多了,他膝盖已经肿起来了。 这擦了红油后的结果比不擦还严重啊。 可他不敢说出来,他怕惹了小狗子不高兴打他,就颤颤巍巍地碰了碰自己的膝盖,火辣辣地疼哟,陈乐不敢碰了,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毯子里不动了。 小狗子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严重的,他经常受伤的,只要伤了都是红油一涂一揉,现在看着又红又肿的,等睡一晚后就都消下去了,效果可好了。 见陈乐躺在床上,他想着今天也吓着陈乐了,这媳妇儿应该不会再想逃跑了,就放心了,收拾好了东西出去干活了。 今天光顾着照顾新媳妇了,啥活都没干,可不得现在努力补上么。 他出去后,陈乐睁开眼醒了,抽了抽鼻子,把心里的怨愤委屈都往肚里下咽,他可想好了,等找到爸爸,非得让爸爸好好收拾收拾这些坏人给他出气。 小狗子带着工具到了干活的地方,这是一片山坳,大山里头地形起伏大,像这样的山坳挺多的,不过他们村的人主要就开了三四处种花,毕竟是山里,隐藏的危险可多哪,要是太深入太偏僻就容易出岔子。 他在这里山坳内总共有两亩大小的地,这是他老爹以前开辟给他留下的。 他们这的山头阴阴湿湿的,其实种些水果什么的都挺好,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整村的人都只种一样东西——罂粟花。 小狗子不知道罂粟花是干啥用的,只是村里所有人都说,千万别乱碰这东西,他们只管种出来卖给山下的白老大,其他啥也别管。 罂粟花不好种,特娇贵。这东西看着可漂亮,虽然有刺,但开花的时候一眼望去整片的红,跟火烧似的,就是开花时候的香气有些诡异——对,就是诡异,小狗子也不晓得该咋形容,反正没有一种花开花的时候能有罂粟花的这种感觉,勾人似的,一个弄不好人就头晕眼花的要倒在花海里。 他背着锄头进了花地开始除草。 现在才四五月份,花都没开,更别提结果了,一亩多的田地尽是粉绿色的植株,剩下半亩多的地还是黑黝黝的一片泥——刚翻整过呢,他年底天冷的时候学着山下农民整了些塑料膜给盖着,这才熬过了冬天,前两天收了整整一车的花果卖了。 想到这,小狗子就觉得一阵自豪,整个村就他想到了用塑料薄膜,其他人都没想到,物稀为贵,所以他前两天卖的那车花果都成急俏品了,卖了挺高的价钱,村里人都羡慕他哩,只可惜实际到手没多少钱,都给花在买媳妇上了,就连过阵子七八月份的热火期也赔出了半亩地,没啥赚头了。 好在这媳妇又漂亮又可人的,小狗子想着陈乐,心里就一阵乐,就连花了那么多钱也不觉得心疼了。 10、被勾馋了 日头已经开始偏了,周围还有些三三两两的村民也在除草剪枝什么的,大伙儿都是熟人,都晓得小狗子这趟买回来媳妇了,看他过来了就凑着一起问他。 “小狗子,你媳妇儿呢?”一人问。 “媳妇儿在家呢。” “哎,听二歪说,你媳妇儿可漂亮了,是不是真的啊?”又一人问。 “当然是真的,我媳妇儿可漂亮了。” “那,啥时候把你媳妇儿带出来咱们瞧瞧呗。” “……他怕人呢,过几年再说吧。”小狗子犹豫会儿说。 他刚刚就发现了,自家媳妇儿特怕人,一见人过来就哆哆嗦嗦的想躲。 小狗子话一说完,旁边几个村人都笑起来:“哟,小媳妇儿还怕人哪,这么羞啊,不会是小狗子你怕咱们眼红,藏着不给瞧吧?” “那你们眼红不?”小狗子倒也不怕村人的调侃,反而问。 村人一愣,然后追着敲他脑袋:“眼红!咱眼红着呢……” 吵吵嚷嚷地喊了会儿大家就散开了,各干各的活计去,媳妇儿虽好,但不是自家的,眼红也没用啊,还不如现在好好干活,等挣够了钱去山下也买个媳妇儿回来,到时候就用不着眼红人家的了。 等小狗子弄完两亩地回来,陈乐早睡过去了,他今天遭的罪可够多,光是眼泪盛起来就有一盆了,总是累得早。 小狗子煮了些土豆,本来想喊他起来一起吃,但看他小眼眶肿着,小眉头皱着,就连睡觉都不安稳的样子终于还是没忍心把人拉起来,自己随便咽了些就跟着上床了。 陈乐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小狗子动作一停,看他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才过去把人拉怀里,小媳妇儿身上总有股奶香味儿,身子又软和又舒服的,他舍不得放开。 第二天陈乐依旧是睡得挺晚,小狗子早出去干活了,打理完地回来看陈乐还在睡,就想着先去准备午饭。 家里实在没什么东西,昨天的肥肉早让小狗子急急哄哄地吃光了,就剩下几个歪扭的土豆堆在角落,其他啥菜都没有。 村里人不种蔬菜,也很少养家畜之类的,不过他们和山下白老大都说好的,每过半个月白老大都会找人给他们送好多吃的过来,这也算是他们卖花给白老大的一种好处了,同样,每次七八月罂粟花果成熟的时候白老大也会找人特地来村里收,所以村里人很少有自己下山的时候,就小狗子前天下去卖花,还是因为他那批花果成熟得突然,没人会料到小狗子竟然能在四五月把花果给种出来。 现在距离半月一次的送食物还差几天,原来这么些土豆小狗子一人吃是够了的,但耐不住现在多了个陈乐啊,陈乐又是个娇气的,连肥肉都不吃,挑食得很。 小狗子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些天不能把自家媳妇儿饿着了。 他决定去山里头找找有什么菜肉可以吃的。 大山里头的东西其实丰富得很,只是野菜野果虽然很多,老狼毒蛇之类的危险也很多,村民们一般不会主动去深山里找吃的,那多危险啊。 小狗子瞧了瞧还在熟睡的陈乐,拿着柴刀背着背篓出去了。 村子周围搭了层墙,墙不高,只是用泥巴和草木搭的,旁边还设了一两个简单地陷阱,能防住老狼之类的偷袭就够了,小狗子绕过墙和陷阱,跑到了一处比较低矮的山窝子里。 山窝子里有几棵长歪的野枇杷树,别看长得又小又矮,结出来的枇杷还挺甜,小狗子前两年偶然晃到这儿吃过,可把他吃得香的,就是果子结的少了点,三五棵树加起来还凑不满一背篓。 小狗子身手灵巧,几下爬上树把能摘到的果子都摘下来了,十几分钟的工夫,枇杷树都让他搜罗一空,眼看着大半个背篓都满了,他这才露出一个笑。 这么多枇杷,够他们吃上一阵了。 他又望了望周围,这里的树倒是不多,都是草,一丛一丛的,足足有半人高。 这种地方其实挺危险的,虽然这么矮的草藏不住老狼之类的野兽,但毒蛇啊刺猬啊这些小东西还是很多的。 但有危险也有食物,兔子野猫之类的草丛里最多了。 小狗子想了想,往枇杷树上折了好大一条树枝,用树枝在前面开路跟着走。 没走几步路就发现前面一抹灰白色在草丛里钻着,明显是只兔子呢,小狗子眼睛都放光了,兔子肉可嫩可好吃了。 野兔的警惕性高着哪,小狗子刚一接近就蹭地跑了,这草虽然低,却刚好把兔子遮住,不仔细瞧还真找不见。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刚要过去抓,就见旁边草丛轻轻一动,一个东西快速蹿出来,直接朝兔子扑过去了。 小狗子连忙收住动作,屏住呼吸小心地看,有些吃惊。 竟然是一条草蛇啊,灰黑的颜色,长长一条,一下就把那兔子缠住了,整个身子把兔子缠得死紧死紧的,张着大嘴咬住兔子脖子那里不撒口。 还好刚刚没直接跑上去,不然现在给蛇咬住的就是他了。小狗子心中松了口气。 不过这也是个好时机啊,兔子和蛇都给对方顿住了,可不是给了他机会吗。 小狗子估摸了距离,手上柴刀抓紧了,就在那兔子一抽一抽马上要断气的时候,猛地把柴刀丢出去了! 还没等蛇和兔子回过神呢,柴刀已经飞过来,又狠又准地砍在兔子大腿上。 那里正好缠着蛇的腹部。 一刀下去狠狠戳进肉里 ,兔子抽搐几下,彻底不动了,蛇疼得马上放开兔子,一张大嘴朝着柴刀那里又缠又咬的。 小狗子乐啊,把手中树枝的叶子都拔光了,剩下尖锐的枝杈走过去。 那蛇感觉到有人走过来,赶紧直起半个身子想要向小狗子示威,可肚子给柴刀劈住了根本动不了,小狗子看准时机,一树杈就戳下去了,正扎中蛇的脑袋。 蛇的身子使劲儿抖,小狗子也不留情,树杈戳进蛇脑袋后使劲儿地又捻又转,没一会儿蛇脑袋就给戳烂了,彻底不动弹了。 小狗子又把树杈插进去戳了次,确定这蛇死透了,这才捡起柴刀,用树杈把死掉的兔子和蛇挑起放在背篓,转身走了。 今天运气真好啊,白捡了一只肥兔子和一条蛇,待会儿可有的吃了。 小狗子一路的心情都乐得上天了,几乎是半跑地回了家。 陈乐还躺在床上,小狗子过去看了下,他还闭着眼呢,也不急,就拿了死蛇和兔子先去收拾了,又把一些枇杷放在桌上,就等陈乐起来吃。 他刚出门没多久,陈乐悄悄睁开眼,卧房的门没关,他躺在床上就能直接看到外面桌上的枇杷了。 肚子好饿。陈乐肚子咕咕叫,昨晚上晚饭都没吃,今天早饭也没吃,饿得慌。 他其实早就醒了,甚至比小狗子醒得都要早,可他不敢乱动,不敢让小狗子知道他醒了,就连肚子饿也不敢说。 这里都是坏人,可怕着呢,万一再像昨天那样把人惹了,他肯定会被打的,膝盖上现在还疼着呢,他最怕疼了。 所以,当小狗子收拾好蛇肉和兔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陈乐在睡觉的画面。 他有些奇怪了,没见过谁这么能睡的啊,这都要大中午了咋还不醒。 他去推了推陈乐,见他不动,干脆坏心地去掐他鼻子。 陈乐透不过气了,睁开眼睛了。 小狗子坐在床边看他:“媳妇儿,吃饭呐。” 他还是习惯喊陈乐媳妇,小乐喊着不顺口啊。 陈乐不敢反驳,只点点头。 小狗子把他从床上背到了桌子边,让他坐凳子上。 桌上放着一些枇杷,陈乐饿了很久了,这会儿看着枇杷就有些忍不住咽口水。 小狗子眼尖着呢,早看见他眼馋的样了,但坏心眼一上来,小狗子自顾自拿了两个枇杷剥皮吃了,就是不给陈乐拿。 等着陈乐来向他讨呢。 陈乐是想吃,都好多天没吃水果了,他嘴馋哪。 可就是不敢开口,昨天小狗子的恶人形象已经深入他心,他现在压根儿不敢去主动向小狗子说什么话,更别提要东西吃了,找打么这是。 小狗子嚼巴嚼巴都快把第二个枇杷塞进肚了,就是不见陈乐向他开口,瞬间心就急了。 这傻媳妇儿,咋就不开口呢。 他又拿了一个,这下特意慢慢地剥开,嘴上还滋吧滋吧吃出声来,连吐骨头都故意吐得老远,就是想引陈乐开口。 偏偏陈乐看着眼红嘴馋,就是闷声不说话。 小狗子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气,他也不勾人了,三两下把嘴里的果肉都咽下肚,坐下看陈乐:“哎,你咋不说话呢。” 陈乐低着头不敢看他。 小狗子心里那股气忽然有些加重了,惹得他心里头怪怪的,就是刚刚嘴里的甜味也冲淡不少,他拿起一个枇杷放在陈乐面前晃:“想吃不?” 陈乐抬头看了眼,又赶紧低下头。 小狗子怒了,一下子站起来:“你这是咋啦?给我使性子呢!” 陈乐给他吓着了,赶紧摇头,这下出声了:“没,我没……” “你没什么呢!”小狗子给他这样子气得,差点没把他抓起来狠狠咬一口,但看到陈乐瞬间惨白的脸,心里的火气又下了一点,他坐在陈乐旁边问,“你刚刚咋不说话呢?” 陈乐心跳得飞快,也不敢乱说,就只不停摇头:“没,没……” 这都快给弄哭了。 小狗子看他还没消肿的红眼,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要说烦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最后干脆把桌上枇杷都推到他面前:“你吃吧。” 陈乐有些惊讶地看他,刚刚看小狗子那吃独食的样,还以为他不会给自己吃了呢。 小狗子看他那眼神就觉得不舒服,但又怕自己说什么再吓到他,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新媳妇的胆子比刚逮到的兔子还小呢,还没怎么就给吓得一脸白的。 他想着昨天轮子叔说的话,又有些后悔了,他这媳妇和别人家的不一样,别人家的媳妇打了之后又哭又闹,他家的只是骂了几句就一声不吭话都不说了。 11、被误会了 打不得骂不得啊。小狗子心里憋得慌,忽然站起来往外面走:“你先吃着,我出去一下。” 小狗子走了,陈乐偷偷看着他,直到他彻底消失在门口,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坏小孩忒可怕了,站着都吓人呢。 他又回头看到桌上的枇杷,肚子叫了一声,连忙拿过来吃,也不嫌这枇杷没洗过了。 枇杷看着小,吃着很香甜,陈乐几天没吃过好料了,瞬间就觉得这枇杷简直太好吃了,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水果都要好吃。 等爸爸找来了,他一定要让爸爸问问小狗子这些枇杷哪儿买的…… 小狗子其实没有走远,他躲在门口不远处悄悄看着嘞。 就见陈乐坐在桌前捧着一只蛮大的枇杷吃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松鼠似的。 小狗子看得心痒痒,又不敢直接走进去看,怕陈乐给自己吓得不敢吃东西。 陈乐家教好,就算再饿,吃东西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的,不像山里人直接捧着狼吞虎咽的,十来个枇杷,陈乐吃了不少时间,眼看着吃得只剩一两个了,小狗子估摸着自己能进去了,就见陈乐动作一下子僵硬了。 小狗子心里疑惑着,但也不好一下子冲进去,就看陈乐停了一会儿,忽然起身,也不管自己没有鞋子了,直接冲进了卧室关上了门,那速度急啊,蹿得比兔子都要快了。 等到陈乐进了卧室几分钟后,小狗子才轻手轻脚地踏进了屋子。 他走到桌前,看陈乐剩下的两个枇杷,然后脸色就有些不对了。 之前他不是抓到了死蛇和死兔子吗?当时直接给丢在背篓里了,背篓里装的都是枇杷啊,蛇和兔子的血滴下来…… 小狗子看着枇杷上沾染的几块暗红色凝结物,肠子都悔青了。 他下次一定要把东西都洗干净了再拿给陈乐吃! 小狗子心情糟透了,把两个枇杷皮一剥全都塞进肚子,嚼巴嚼巴吐出两个核就往卧室走进去了。 一看,果然,陈乐又躺在床上睡觉了,那身子轻轻颤颤的,哪里像睡着的样子啊。 小狗子走过去,看他脚有些脏,摇他:“哎,媳妇儿?快醒醒,你脚脏呢,先洗洗再睡啊。” 陈乐此刻心中正天人交战着呢,他刚刚就吃个枇杷,居然在上面看见了血! 是血啊,不是红色颜料啊! 他真的给吓到了,原本吃着好吃的枇杷都觉得恶心了,一闭上眼,脑中尽是关于这血的猜测:小狗子杀了人,抢了人家的枇杷,血流上去了;小狗子原来就是个变态杀人狂,闲得没事了就去杀人,回来时不小心把身上沾的血都弄到枇杷上了…… 脑子里万千可能,一种比一种凶残,小狗子在陈乐心中的形象瞬间由坏孩子转为杀人犯…… 小狗子会杀人的,万一下次一不小心惹他生气了,他把自己也杀掉了怎么办…… 陈乐心里又急又怕,偏偏这时候小狗子来喊他,可不是把他吓得么。 小狗子看他脸色刷白的还不回应自己,就只有嘴巴粉红的,好看得紧,眯了眯眼,低头在他耳边说:“媳妇儿,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可就亲你了啊。 后面那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呢,陈乐突地就从睁开眼往旁边挪:“我起来了我起来了……” 他哆嗦着嘴巴不停地说,小狗子那句未完的话在他听来就该是这样的“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杀了”。 这把他吓得,能不赶紧起来么。 小狗子压根儿没想到自家媳妇儿脑中把自己想成了什么样,他看陈乐醒了,就问:“刚刚桌上那几个枇杷你看见了不?” 陈乐心里一突,小狗子竟然问他了?难道是要杀他灭口了? 他以前看电视,电视里都这样放,犯罪分子的犯罪证据给人家掌握了,那罪犯就要杀人灭口的。 于是赶紧摇头:“没没,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小狗子眉头一皱:“什么没看到,你肯定看到了。” 陈乐怕得都要哭了:“我真的没看到……” 小狗子也不和他说了,就想赶紧解释清楚:“枇杷上那血是我刚刚抓到的蛇和兔子的,不小心弄上去了,咱晚上吃炖蛇肉和烤兔子好不?” 陈乐听到他的解释有些不信,但没敢表现出来,只点头不说话。 小狗子还当他听进去了,笑着说:“那你再躺会儿,我出去给你煮肉吃。 小狗子出去了。 陈乐终于松了口气,然后逃跑的计划在心中开始慢慢酝酿。 原本他是想着爸爸一定会来救他的,所以他还不急,但现在一看,周围一群坏人,小狗子说不定还是杀人狂,他要是再留在这儿,能不能活到爸爸来救他都是个问题。 陈乐开始在脑中回想以前电视上看到的被犯罪分子抓去后想办法逃跑的画面,各种自救的招数在他脑海里不断地浮现…… 他想着想着,心里忽然欢快起来,自信满满地就好像脑中那些计划马上就要实现,他马上就能脱离这个地方一样,嘴角边也不由地露出一抹小小的笑。 外面有脚步声,他赶紧把自己脑中的想法都收起来,装作睡觉的样子躺在床上。 现在可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呢,不然就不好逃跑了。 小狗子进了屋,把陈乐喊起来:“媳妇?” 陈乐故意不动,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醒过来看他。 小狗子倒没想那么多,只说:“吃午饭了。” 说着就弯下腰把陈乐背下床,一直到外面的桌子旁。 “这是兔子肉哦,都是瘦肉,没有肥肉的。”小狗子放他下来,指了指桌上放的一碗肉。 山里人做食物没有那么多讲究,差不多就烤炖煮三样,再加点盐巴香葱,就连油炸也没有。 兔子肉就是烤出来的。黑乎乎一块,不过倒是蛮香的。 陈乐心里吃了一惊,还真有兔肉啊?那刚刚枇杷上的血真不是小狗子杀了人?他鼻子嗅着,只觉得刚刚吃枇杷吃饱了的肚子又饿了。 他看看小狗子,小狗子指了指肉示意他快吃。 犹豫了会,陈乐终于还是抓起了那团黑乎乎的肉,肉刚烤熟没多久,热乎着哪,陈乐也不怕脏烫了,肉香味一阵阵地进他鼻子,勾人哪,一撕,外面那层黑皮都被撕开,里面的肉粉白色,看着就很好吃。 陈乐不客气地开吃了。 小狗子坐在他旁边看他吃,又觉得有些浪费,就把他不要吃的那些黑皮连肉都拣来咽下去了。 陈乐是有些嫌弃他拣那些烤焦炭皮吃的,黑乎乎的多脏啊,又不经意间瞥到了小狗子眼红地盯着自己手中的肉,忽然有些懂了。 小狗子不是不爱吃好肉,是把好肉留给自己了。 陈乐心里没来由地就是一软,他的想法其实挺单纯的,人家对他好,他就对人家好,人家要是对他不好,他也一定记仇。 之前小狗子和这村的人尽是欺负他了,还说要打死他,惹得他觉得这里都是一片的坏人,现在小狗子把肉让给他吃了,他又忽然觉得小狗子其实并不是坏的那么透彻,都是这山里的人不好,给带坏了,小狗子本性是好的。 小孩子心思转得很快,之前还想着打人骂人报复回来,现在人家一对他好,心里那股子怨气就消散了不少。 手中的兔肉还挺大的一块,陈乐偷偷看了小狗子一眼,两手抓住肉开始撕。 他力气挺小,肉又烤得比较老,外面一层黑炭呢,撕块肉用了吃奶的力,小狗子看他这动作吓了一跳,连忙问:“你干啥?” 陈乐刚把肉撕开条口子,再使劲一拉,掰开了。 手中两半肉,一半大,一半小。他想都没想地把大半肉给小狗子了。 小狗子受宠若惊,有些不敢相信来着,陈乐之前对他的态度又是拒绝又是害怕的,他都没想到陈乐会把兔肉分他一半! “你、你咋给我呢?”小狗子心里有股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欢喜,一下子连说话都有些哆嗦了,黑黝黝的脸也红了点。 陈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就埋头啃自己那小半肉去,不说话了。 小狗子现在正震惊着,心里软和啊,也不问了,一边大口吃着肉,一边偷偷拿眼神看陈乐。 俩小孩在这安静的午后默默啃肉,喷香的肉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吃完后就剩下一桌的骨头,陈乐是不会收拾的,他还没有鞋,只得坐在凳子上等小狗子来,小狗子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一切,这才小心地走到桌边。 “媳妇儿?”看陈乐安静坐在桌上,小狗子喊他。 陈乐抬了抬头,看他嘴边一抹油腻腻的肉渍,脑子忽然乱转起来,问:“那兔子你哪里抓来的?” 小狗子咧嘴笑:“外面一个山窝子里,咱山里头野味可多了,什么兔子刺猬野猫……都有!还有獐子和野鹿哩!等天气冷下来,山里……” 难得陈乐开口问他,小狗子一时间就忍不住把心里头那些山里的新鲜事情都统统倒出来 ,就想让陈乐晓得他们山里头好玩的东西多着呢,不比外面差劲!他想着吧,只要陈乐在山里呆久了,见了这里好玩的好吃的,就不会和那几个女人一样整天想着逃出去了,就能留在这里安心给他当媳妇了,于是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了。 12、计划坎坷 他说得起劲,陈乐可一点也没听进去。 他觉得小狗子真是废话太多了。 所以在小狗子讲得眼神都亮起来的时候,陈乐截住了他的话口:“那、那你是怎么把兔子抓起来的?” 小狗子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差不多……就是用刀吧。” 陈乐听得眼睛一亮,他要的就是这一句话啊。 “刀在哪里?”他几乎是反射性地问出了这句话。 小狗子被他急急的样子看得一愣,原本有些兴奋喜悦的心情不知怎么就散了很多。 “你问这个干什么?”小狗子看着陈乐,黝黑的脸上看起来没什么表情。 陈乐这才想到自己的表现好像有些太急切了,连忙摇头,又灵机一动说:“上次我不是在地上看见一只大老鼠吗,怕它再过来,我到时候拿刀砍它。” 小狗子看着似乎是松了口气地说:“那没关系,等老鼠再来,我替你砍死它。” 陈乐心里有些急,他脑中已经想好了逃走的大致计划,可这周围都是山,阴森森的,危险着呢,电视里的主人公逃走都是要武器的,他也想要把刀什么的拿来当武器防身,偏偏小狗子就是不说出来那刀放在哪里。 毕竟是小孩子,还不怎么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自以为藏得很好的陈乐根本没想到自己多容易被看穿,小狗子站在他旁边悄悄看着他的表情动作,心里的疑惑慢慢加大起来。 他家媳妇儿怎么就忽然对刀感兴趣了? 小狗子脑中似乎有那么点线索,但模糊不清,怎么也抓不明白,莫名的烦躁感升起来了。 “小狗子?”小狗子正在出神的时候,陈乐喊了他一声。 猛然回神的小狗子疑惑地看陈乐:“咋啦?” “脚……”陈乐动了动两条细腿,看向小狗子,“有鞋吗?” 小狗子听着他这话,就像是一道霹雳炸开在脑中,刚刚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忽然之间就悟了。 他感觉心里闷闷的,随之而起的就是怒气,刚想向陈乐发出来,就看见陈乐眨巴着眼看着他。 小小的脸很白很好看,摸上去也很舒服……小狗子脑中的思维一下子拓展开去,一时间竟然收不回来了。 明明这么好看的媳妇,为什么老想着要离开呢?他都把他买回来了,留在他身边不好吗?外头就这么有意思?山里也很好玩啊…… 小狗子长时间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子像是石头一样都不会转动似的,看得陈乐心里一阵子发慌。 他忽然又有些害怕了,无来由的恐惧席卷了他全身。 几乎是反射性的,陈乐忽然说:“如果没有的话就算了。” 一句话把小狗子心里那匹脱缰的野马拉了回来,等听明白陈乐的话,他才愣了愣,然后点点头说:“嗯,我背着你也一样的。” 说着,又弯腰把陈乐背起来回到了卧室。 陈乐被放在床上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后悔了,连屋子里地面上都有那些细碎小石头,更别提外面的大山了,他可没忘记自己的鞋子是怎么在山里头磕坏的,没有一双好的鞋子,他根本不可能走出去,更不可能逃出大山。 陈乐脑中的计划还没开始正式实施,就已经夭折在第一步上了,顿时有些难受。 就好像之前脑中逃跑的美梦都给打破成了碎片——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即是。 小狗子像是没发现他脸上的郁闷,只和他说:“你在这里躺着好了,别乱跑,外面可危险了,我先去干活啊。” 说完就要走了。 陈乐看着他离开没有说话挽留,只半躺在床上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会儿翻了个身,这里没有窗户,只有竹支架撑起来的窗台,小狗子走之前把窗台放下来了,照不进光,所以现在屋子里很灰暗,也就能看清事物的一个大致模型。 陈乐睁开眼,看着前面有些模糊的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伸出手,想要去打开门一样,但无论他怎么伸出手想要抓住门把手,就是碰不到门的边。 看得到,碰不到,这扇门就像是他心里那道坎,无论怎么也跨不过去,逃脱不了。 陈乐不甘心,把半个身子都伸出去,但依旧没有碰到那扇看起来很近的门,反倒是他自己,用力过猛掉下了床。 昨天刚刚受过伤的膝盖又给磕着了,本来快要结翳的伤口又流血了,旧伤加新伤,累积在一起不是一般的疼,然而,在小狗子面前一向都忍不住疼,很会哭的陈乐这次却没有哭。 他只红了眼,抱着流血的膝盖挪到门边,拉住那个不高的门把手,使劲一扯。 没有打开。 再一推。 依旧没有动。 这扇门就好像镶嵌在了床上一般,动都不会动,陈乐用尽了全力都动不了它分毫,只能瞧着干瞪眼。 他最后只收回了勒红的手,拖着很疼很疼的膝盖赤脚走到床边,重新爬上了床。 闭上眼,毯子一盖,两行眼泪从眼角那里滑下来,他抽了抽鼻子,一把抹掉脸上的水痕,抿了抿嘴,睡了。 小狗子今天去地里干活的时候都有些不利索,他心躁着哪,之前意识到的那个结论让他心里像是给干草塞住了似的,憋得慌,他很想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让陈乐安心留在这里,但脑瓜子都快炸开了还是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 难道真的要像老三叔一样,把媳妇儿用铁链子锁起来捆在家里? 小狗子干不出来,他觉得这样太难受了。 他又想去找轮子叔寻寻办法,但轮子叔看他媳妇不顺眼他是知道的,到时肯定又会说打一顿就好。 这也不行那也不是,小狗子脑子都乱了,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假装这件事情不存在了。 假装陈乐不曾想逃走,他再把鞋子刀子都收起来,没有了这些东西,陈乐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这个想法出来后,小狗子忍不住松了口气。 傍晚收拾工具回家的时候,轮子叔和几个村人过来了。 此刻陈乐正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小狗子也记住了他上次遇见轮子叔之后被吓得惨哭的教训,这次没把他喊过来,只在外面屋子里和几个村人说起话来。 他们这地方生得偏僻,就连里面的人都是长年累月不出山的,久而久之就给世人遗忘了似的,甚至本国档案里压根儿都没有了这些人,他们种着罂粟,躲在山里,日子贫苦,自成一村。 而这几个年纪比较大的村人,虽然都没老婆没文化的,但也差不多算是这村的领导级人物了,小狗子这趟下山带回来一个小媳妇,这事在他们这小村子里头也算是件大事了。 况且小狗子他爸死的时候也托了他们这些老不死的帮忙照顾儿子,虽然小狗子后来是直接拒绝了他们的寄养,但这时候也免不得要来勘察一番。 “小狗子,你那媳妇呢?”一个人坐在了长凳上问。 “他在里面。”毕竟都是长辈了,还是同一个村的,小狗子面上还是很恭敬的。 “哦,她不起来,就一直躺床上?不会身子有毛病吧?”又一个人问。 山里人多迷信,讲究吉利,这种身子有毛病之类的话虽然只是表达关切的一种方式,但听在耳朵里总是有些不舒服的,小狗子心里不由生出些厌烦。 “他身体很好。”小狗子直接地说。 “这样啊,那她现在多大了?” “……不比我大。”小狗子也不清楚陈乐到底几岁了,只知道不比自己大。 “那就好。”那人点点头,却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可以问的,小狗子更不会主动和他们说陈乐的事,气氛有些沉默。 倒是轮子叔忽然问:“小狗子,你家粮食还够吃不?多了一个人总归是多了张吃饭的嘴啊。” 食物的确是不够的,不然小狗子也用不着今天去山里找东西了,不过他心里总有种另类的偏执,他媳妇儿要他自己养,不想靠村里人的接济。 也不晓得这股执拗劲儿哪来的,反正小狗子的确是决心凭自己能力独自养媳妇儿了,就摇头:“够吃的,过几天白老大他们会送东西来的,撑得住。” 轮子叔皱眉:“真够吃了?你别骗叔啊,要真把你饿着了,叔以后哪有脸下去见你阿爸。” 小狗子说:“我不骗你,叔,真够了。” 见他这么坚持,几个大人也不好多说,不过除了轮子叔之外的几个人总是想见一见陈乐,毕竟以后都是一个村里生活的了,总不能老关在屋里头是不?况且,见了面也好给估量估量这小娃娃能不能养熟,是不是个生娃顾家的好料子。 轮子叔说:“小狗子,把你媳妇牵出来给大家见见。” “啊?”小狗子有些为难,但几个长辈都在,不好拒绝啊,就说,“他很怕见人,会羞的。” 轮子叔哼了一声:“以后都在这里过日子了,还想要一直钻在屋子里头不见人啊?你就是太惯着他,我昨天怎么说的?这种不听话的小孩就该打——” “哎哎,我这就把他交出来哩。”小狗子听不得他那套打骂驯妻的说法,赶紧打住了他的话,走到卧房门那里,把房门外面那根门杠拉出来。 原来他早就在出来的时候就给房门拉上栓了,就怕陈乐一个起意想跑呢。 这会儿没了门杠,门很容易就推开了,小狗子一推开门,就见到床上躺着的陈乐像是被吵醒了那样回头看自己。 “媳妇,你还睡着哪。”小狗子觉得自己动静似乎太大了。 13、性别暴露 “谁来了?”陈乐迷糊着眼看他。 “几个村里人。”小狗子说的有点模糊。 陈乐“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小狗子有些为难,他是不想让陈乐出去的,一来陈乐胆子实在小,二来他也怕村里长辈都不待见陈乐。 但没办法,村里长辈们都说了要见,他也拦不住。 想了想,他说:“小乐,你和我出去见见人呗。” 他难得地没喊媳妇儿,而是直接喊了小乐,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一种请求前的妥协。 陈乐愣了愣:“谁?” “就、就那几个村里人么……”小狗子也皱了皱眉。 陈乐一下子谨慎起来:“为什么要见人?我不想见。” 小狗子脸色也难看起来:“为啥不见人?为啥不想见?不就去见个人嘛,难道你要在屋里躲一辈子都不出去?” 陈乐噤声了,他倒不是不想出去,只是不想去见那些坏人,万一惹了人家被宰了怎么办,他还想着逃回家呢。 其实小狗子多少也能明白陈乐害怕村人的心思,但今天陈乐是一定要出去见见长辈们的,所以即便不大乐意,还是说:“就今天一次,今天过后就随你要不要出去。” 陈乐顿了顿,轻声问:“真的?” 小狗子点点头:“真的。” 陈乐听了就要从床上坐起来,只是没料到膝盖上刚刚才出血过的伤口还在,一时间疼得喊了一声。 听到喊声的小狗子瞬时就变了脸色,跑到了床前,一把拉他过来:“咋啦?哪儿疼?快给我说啊!” 陈乐抱着膝盖只管喊疼。 小狗子要去撩他裤子,但没撩起来,裤子太合身,还是小脚裤,根本拉不起来。 一急之下,小狗子直接把他裤子扒下来了。 陈乐膝盖疼,但见着小狗子这动作又忍不住要阻止,最后闹了个脸红脖子红。 小狗子成功地扒下了他的裤子,一眼就看见那条绿色小内裤了,目光在上面停留一秒就落到了膝盖上。 顿时看得眼红了。 陈乐两条细白的腿,膝盖上都是暗红,还透出几丝鲜红,一看就是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最重要的是,这腿伤口比之前他看的时候还严重了,还由于一直穿着的状态,使得裤子和膝盖皮肉那里粘连在了一起,这一使劲脱下来,把伤口弄得看起来更恐怖了。 见着自己的腿,陈乐傻眼了,紧接着眼泪在眼中打转。 小狗子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他:“你今天走过了?” 如果没有动脚动腿,应该不会扯到伤口,之前他涂好红油的时候看过,不该变成这样的。 陈乐刚要掉下的眼泪又立马收回去了,他小声地说:“没……” “没什么没!你明明就走过了!”小狗子刻意想要忘记的那个结论在此刻忽然冒出来,惹得他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 “我没……”小狗子平时的样子还算和蔼,只是经常会忽然变脸,每次变脸,就会变得很恐怖很恐怖,惹得陈乐心惊胆战。 他甚至觉得,变脸时的小狗子比山里这些村人还要可怕百倍。 就在这时候,刚刚等待外面的几个村人急哄哄走了进来。 “咋啦咋啦?小狗子你喊啥呢?”轮子叔最先跑进来,看见小狗子堵在窗前就皱了眉。 随后剩余的几个村人也跟了进来。 陈乐对于轮子叔的声音是极其敏感的,这个人曾经说过要打死他。 所以瞬间,陈乐就红脸转白了。 小狗子猛然回头,见到后面几个村人才一愣,然后下意识动了动身子挡在陈乐前面,对他们说:“没啥,我刚看见一只耗子跑过去,就喊了声。” “耗子?”几个村人齐齐出声,随后一人犹豫了下问,“不对啊,咱村里啥时候出耗子了?几十年没有的事儿啊。” 被遮挡在小狗子身后的陈乐也是吓了一跳。 他知道耗子就是老鼠,可山里没有老鼠?前两天他才和小狗子说有老鼠跑过…… 陈乐在那里吓得心跳加速,小狗子却是看着几个村人说:“那可能我看错了,把臭鼬看成耗子了。” 几个村里人点点头,说:“那肯定是,现在天气热起来,臭鼬可多了,小狗子你小心点,以后躲着些,那东西可臭可滑了。” 小狗子点头:“我晓得的。” 轮子叔忽然看见了床上被子,就问:“哎,小狗子你让开,你小媳妇呢?” “他在床上,羞哪。”小狗子脸上有些尴尬,不由对说话的轮子叔也有些小埋怨。 其他几个村人一听,连忙凑过来:“哪儿呢?快给我瞧瞧。” 陈乐听到轮子叔的声音就吓着了,这下好几个人围到床边,更是吓得他赶紧往旁边躲。 小狗子既怕陈乐被吓,又怕几个村人对陈乐不待见,只得先上前自己把陈乐拉怀里,对村人们笑:“他胆子小,叔你们别介意啊。” 轮子叔看陈乐这次乖乖地被抱,之前心中的顾虑终于放下,脸上也不由露出憨厚的笑:“不介意不介意,只要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叔高兴还来不及啊。” 其他几个村人也终于见到了陈乐的真面目,不由唏嘘:“小狗子,你这媳妇儿挺好看啊,不错不错。” 小狗子听得心里挺开心的,看来大家都对陈乐挺满意的。 可就在这时候,陈乐忽然挣扎了起来,大喊了一声:“放开我!”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小狗子一把拉住他的身子,力气大得简直要把他整个儿揉碎在手里,他咬紧了牙,在陈乐耳朵边说:“听话,别闹!” 原以为陈乐这次该懂了他的意思,能乖乖不动了,谁晓得不听他这话还好,一听陈乐反抗更大了,他死命挣扎着,口中大喊:“我是男孩子,我才不是小媳——”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被小狗子用手硬把嘴巴蒙住了,那手捂得死紧,差点都要把他弄窒息了。 但无论小狗子下手多么迅速,都来不及了,陈乐之前的那半句话已经惹得所有人勃然变色。 轮子叔首先站了出来,脸都红了,被气的:“小狗子,他刚刚说啥?你给我重复一遍!” 小狗子压住陈乐,只说:“没啥,他瞎说的,叔你们别理他。” “啥瞎说?我都听到了,这他娘的不是个女娃是个小子啊!”轮子叔上前就要把陈乐从小狗子怀里拉出来,“小狗子啊小狗子,我说白老大咋会那么便宜地把这娃送给你,敢情这闹了半天是个小子不是女娃,这他娘的不是坑人么这是!” 轮子叔越说越气,都有一种冲下山去找白老大讲理的冲动了。 其他几个村人也是气着了,这白老大太坑人了,他们村的人娶个媳妇容易么?居然这么欺负人啊! 几人甚至在考虑以后要不要和白老大继续合作的可能性了,在他们看来,小狗子人小,啥也不知道,带个小子回来肯定是让白老大给骗了,这黑心头子,明知道是个小子还敢给小狗子做媳妇,想让小狗子家断子绝孙么,不带这么阴毒的。和这种坏心思的人做生意太不安全了,说不准哪天人家就背信弃义地拿货跑了。 小狗子哪晓得他们都想歪了,他只觉得糟糕了,陈乐是男娃的事情给发现了,村里人都要不同意了。 其实小狗子对于男女的概念没啥区别,他就觉得陈乐长得特好看,比他以前看到的女孩子都要好看,他就是喜欢陈乐那样子,和他是男是女没关系。 所以小狗子连忙说:“叔,不是,是我自己要买的,我就喜欢他。” “你晓得个屁啊!”轮子叔几个大人眼瞧着小狗子不知男女的样子,真是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是个男娃,不是女娃!女娃能给你当媳妇,能给你生娃,男娃能干啥?男娃啥都干不了!” 小狗子皱了皱眉,他觉得陈乐啥都干不了也没啥关系,留在家里头不跑就好,他可以养媳妇儿的嘛,但他晓得这么一说他们肯定更不同意了,只得另找了个说法。 他拉紧了被村人们几声大吼吓得刚才气焰全无,只敢窝在他胸口的陈乐,对村人道:“男娃有啥不好,能给当媳妇,还能给干活,女娃净想着跑,生了娃都不安分,我才不要女娃呢。” 轮子叔气得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个蠢娃子!你阿爸咋就生了你这么个蠢娃子!” 小狗子不舒服了,他自己被说几句么就算了,咋还扯上他阿爸啊,他有这么蠢么:“轮子叔你别这么说,我只是喜欢他这样子的,管他是男是女的,我就是喜欢他啊。” 轮子叔无语了,其他几个村人眼看这形势不对,连番上阵开始口水劝说,但小狗子就是认准了灰浩这人,任他们好说歹说都不肯把这男娃丢了。 最后,几个村人扶着被气得差点晕过去的轮子叔走出去了:“随你吧,叔几个年纪大了,也管不上啥了,你爱咋的咋的,只要以后别哭着来喊来告状就行。” 小狗子把几个村人送出去,沉默了会儿,忽然关上了自家家门,走进了卧室。 14、要逃 刚那一通闹过,几个村人连着白老大和陈乐一块儿恨上了,都笃定是他俩合起来骗了小狗子,要不是小狗子拦着,说不定就把陈乐给当场打死了。 陈乐吓得又怕又悔,他当时想着要是其他人都晓得他是男孩子,说不定就把他给送回去了,没想到目的没达到,反而差点被人直接打死,当下话都不敢说了,小狗子一把他放床上,他就老老实实呆着不说,还主动往床角钻。 小狗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陈乐慌慌张张地往四周看,两人眼神对上的那一瞬间,陈乐就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 顿了顿,小狗子走到了床前。 陈乐连忙往里面躲,他想着之前小狗子捂着他嘴的力道,就像要弄死他似的,再想想以前小狗子发火时候的样子,更是怕死了。 小狗子一定会打他的,说不定还要把他打死。 可没想到的是,小狗子只是坐在了床边,转头看他。 陈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敢乱动,就偷偷瞟他。 好一会儿,小狗子忽然伸出手,陈乐忙往后躲,却被他拉住了胳膊,正在挣扎的时候,小狗子揉了揉他的头发。 这个动作其实是有些奇怪的,但小狗子看着就比陈乐高壮,在他做来,倒也不显得多别扭。 陈乐完全没想到小狗子会做这个动作,还以为他伸手是要打自己呢,不由愣住了。 小狗子看着他那副表情就觉得挺有趣,同时又有些酸。 他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其实是想打陈乐来着,这小媳妇太不听话,惹得刚才村人们发了那么大火,但回头看到陈乐偷偷摸摸看自己的样子,就感觉心里的火都被扑灭了。 他下不去手。 这是他一眼相中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媳妇儿,是以后要一起过日子的,怎么能总打他? 他记起小时候阿爸和他说的,媳妇儿是需要好好疼爱的,不能总欺负人家,要是连自家媳妇儿也欺负,那就不是男子汉了。 陈乐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就看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眼睛木木的一动不动,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在小狗子过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要是小狗子打他了,他就哭,反正他一哭小狗子就没辙了,他甚至还做好了小狗子手一落到身上就放声大哭的准备。 可小狗子的手最终并没有落下来。 他有些茫然了――这不对劲啊。 “小乐。”忽然,小狗子说话了。 “啊?”陈乐反射性出声,抬头瞧见小狗子死盯着他,说,“你别走,留在这里好不?” 陈乐愣住了,下一秒脸又红又白的。 脸白,是因为从他话中,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要逃的想法,而脸红…… 陈乐自己也说不上来什么原因。 “好不?”见他不说话,小狗子急了,忍不住抓着他胳膊使劲儿晃。 陈乐见状赶紧点头:“好好……” 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快,小狗子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真的?” 陈乐点头点得更急了:“真的真的。” 小狗子满意了,抱着他胳膊在他脖子边上蹭了蹭。 陈乐努力按捺住把他推开的冲动一动不动。 末了,小狗子放开他,说:“你这几天别出门,轮子叔他们火气大着呢,万一遇着了就不好了。” 陈乐心想没有鞋我就是想出去都出不去啊,哪能遇见他们。 但他心里想着就算了,嘴上是绝对的聪明:“嗯,我不出去。” 小狗子满意了,笑着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起身出去:“你歇会儿,我给你去做东西吃。” 陈乐被他那一亲给弄得脸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捞起那条毯子使劲儿擦嘴。 小狗子太恶心了,一点都不卫生,总把口水弄到他嘴上。 晚饭是中午剩下的一点烤肉,另加小狗子自制的炖蛇肉汤。 后者做起来简单得很,蛇皮一剥,内脏一挖,骨头一剔,完整的蛇肉就出来了,再往锅里一丢,加点盐放点葱就好了,炖个几十分钟的捞出,就是一碗润口的蛇肉汤了。 陈乐其实挺嫌弃这种汤的,腥气都没去掉,吃起来除了咸就没别的了,一点也不好吃,但看小狗子的样子,这显然已经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不好拒绝。 陈乐硬憋着把一碗蛇肉汤都喝光了,小狗子更直接,把他喝过的碗拿来舔一遍,再配上一点烤肉,吃得各种香。 他吃东西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总让陈乐起一身鸡皮疙瘩,但陈乐现在可乖着呢,乖乖坐在凳子上看小狗子吃完又给抱到床上歇息。 就连今天没有洗澡,小狗子带着一身臭汗往他身上蹭都没怎么拒绝。 小狗子也没有怀疑,还当他是今天被吓到了,所以学乖了呢。 接下来的两天亦是如此,陈乐一反之前的小性子,乖巧得让人不敢置信。 小狗子看在眼里,心里说不高兴是骗人的,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隐隐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预感在四天后成了真。 陈乐在这么多天内的表现堪称绝对听话的好媳妇儿,乖乖呆在家里等小狗子早出晚归,一点也没有想要逃跑的迹象,以至于就连小狗子都快要淡忘了他曾想要逃跑的事情。 那天正好是陈老大的人过来送东西的时候。 一大清早全村都忙活起来了,仔细查看家里有什么缺的坏的,就等中午人来了好直接报备。 小狗子亦是如此,他家断粮好多天了,又不好问村民们借要,都只得自己去山里头打野味找野菜野果,但并不是每天都能有第一天那种运气,山里头的食物和危险是并存的,所以几天下来他并没真正找到多少吃的,不过都是给了陈乐填肚子,自己半饿半饱罢了。 陈乐见他东找找西看看似乎很急的样子,就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小狗子从角落拖出一个竹编的大箩筐,抓了抓头:“今天有人送东西过来。” “谁送东西?”陈乐还趴在床上,裹着毯子,身子都是光着的,衣服昨晚上让小狗子去洗了晾在外面,还没干呢。 小狗子瞧着他光溜溜的肩膀露在外头,就过去给他拢了拢,才说:“就是几个人,他们每月都来送东西的。” 陈乐“哦”了一声,缩在毯子里没说话了。 小狗子下意识地不想让陈乐知道太多有人送东西来去的事情,就和他说:“对了,你有啥想吃的东西不?我今天去给你找些来。” 摇了摇头,陈乐只小声说了句“不用了”,就不说话了。 小狗子也没多想,陈乐本来就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么,但虽然陈乐说不用,他还是觉得得多要一些瘦肉和水果回来,陈乐喜欢吃这些东西。 他正琢磨着,陈乐忽然从毯子里钻出脑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狗子听了他这话心里直乐呵,不错啊,这才几天的工夫,媳妇儿已经知道要关心他了。 他想了想,说:“很快的,天黑之前就回来。” 陈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转身不再说话了。 小狗子瞧着他安静的小模样就觉得好看,又眯了眯眼想着要不要今天顺便买双鞋子回来,每天让陈乐窝在床上也不好啊,以后要在这里生活,总要去山里头走走的。 想着,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出去了。 陈乐一直背对着门,听到关门锁门的声音也没有回头,只在脚步声逐渐消失的时候才转过身,盯着那扇黑漆漆的门半晌。 露出一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白老大的人来山里的方式很奇怪,是坐热气球从天上飞过来的,村子处的地方正好是一个山腰子凹进去的一块平地,差不多每个月都会定期吹一阵南风,热气球就乘着这南风飞到村子里,然后在天快黑的时候,点上热气球,发一个明红色的烟花,山下的人瞧见了,就会拉动热气球下面连着的铁绳索,到时候来的人就坐着热气球重新被拉回去。 那天同样如此,大中午的时候,那些人来了,热气球降下的时候几乎全村的人都围了上去。 两个高个儿从里面跳下来,另一个人把里面东西一个个往外面递,没一会儿工夫,周围就放满了里面拿出来的东西。 村人们拥了上去,每人手上都拿着一些钱,数量不多,看中了什么需要什么就上去拿钱换东西。 里面的三个人关闭了热气球的发动装置出来发东西收钱,其实按照这些食物用品的真正价值来说,这些个几块几十块根本什么都买不了,不过村人们与白老大签了协议,这些东西都以市价的十分之一卖给他们,倒也便宜。 小狗子人小,又是白老大比较看好的一个孩子,所以拿东西的时候大人们都多少让着他。 他很快就钻到了那堆东西里,到肉那筐里挑拣了不少新鲜的猪牛瘦肉,又去买了些香蕉苹果什么的。 眼看着背篓里满满当当的食物,他满意地点点头。 三人中的其中一个接过他手中票子,随意看了眼,有些惊讶:“哟,小狗子,这回咋买这么多呢?” 他旁边一个人从另一只箩筐里扯出一双鞋交给一个村人,听到他这话就朝小狗子眨了眨眼:“小狗子,给你媳妇儿买的?” 小狗子还没说话,之前问他的那个人就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哦,差点忘了你前几天才买了媳妇儿呢,咋样?那小媳妇儿好看不?” 15、去交易区 小狗子笑得特别开怀:“好看,可好看了。” 那两人要再问什么的时候,小狗子已经止住了他们的话头,看着一箱子的鞋,挑了双看起来挺舒服的黑鞋问:“这个多少?” “这个啊。”一人犹豫了下,报个价,“要三十呢。” “这么贵?”小狗子皱了眉,他之前买了那么多东西也才二十呢,这一双鞋就要三十,也忒贵了。 “现在这年头,啥东西都涨价啊,鞋的原料,那些石油橡胶啥的,价钱那是开飞机似的涨啊,你可别说这贵,你是没瞧见外头啊,就这双鞋,要放城里,那可得这个数!”那人比了个五的数字。 “五十块?”小狗子眉头更皱了,外头的东西果真贵,五十块一双鞋不是坑人么?他长这么大穿过的最贵的一双鞋也才十五块了。 那人听到他这话憋不住笑了:“小狗子啊小狗子,我说你想得咋那么美呢?就外头,五十块想买鞋?做梦呢吧,我说的啊,是五百块!” “啥?”小狗子眼睛都瞪大了,五百块都够他吃用一年多了,就这居然只是一双鞋的价格? 那人摇摇头,也不说了,说到底,他心里头还是有些看不起小狗子的,这些山窝子里的人别说见识,就连一点基本的常识都是模模糊糊弄不清楚。 他们每次带来的这些食物和日用品,合起来需要多少钱?这些人才给多少钱?要不是冲着他们种出来的罂粟,白老大才不会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小狗子沉默了,他私心里不想花这么多钱买一双鞋,三十块能买好多东西呢。 但他又不想让陈乐受委屈,这些个没有鞋子的日子是苦了那小媳妇的,也不知道陈乐是被白老大从哪里买回来的,有些方面确实挺娇气的,要不是这是他媳妇儿,他铁定要痛揍一顿的。 犹豫很久,小狗子终于还是决定媳妇儿为先,先买下这双鞋了。 他把外衣脱下来,将脏旧的外衣翻过来,里面缝了一层布,他咬牙一撕,布撕开来后露出了一张纸币。 是五十块一张的那种。 他将那张纸币给了那人,换来二十块钱和那双鞋。 那人见他买了鞋还是有些吃惊的:“这次咋决定买这么贵的鞋啊?”这不像是小狗子的风格,这小子向来对钱精明,稍微贵点的东西都不舍得买的。 小狗子只嘿嘿笑了会,就挥挥手带着满背篓的东西和那双鞋回去了。 天色并不是很晚,交易地也不远,小狗子很快就回到了家。 卧室里的陈乐背对门躺着,似乎睡着了。 小狗子轻手轻脚走进去把他摇醒:“媳妇儿。” 陈乐睁开眼,就看见小狗子笑得嘴都咧开了,这人皮肤晒得黑,但牙是非常的白,看得陈乐有些莫名的怪异感。 “怎么了?”陈乐从床上爬起来。 “我给你买了东西。”小狗子一双眼亮得能放光。 “什么东西?”陈乐像是有了兴趣似的问。 小狗子连忙把鞋子拿出来邀功:“这个这个,看看这双鞋,好看么?好贵的哦。” 陈乐接过那双鞋仔细看了下,然后目光停留在鞋子旁边的一个标志上:“耐克?” “啥?”小狗子听见他了两个字,但不晓得什么意思。 “……没啥。”陈乐盯着那个标志看了好一会儿,有些疑惑地皱眉。 爸爸以前也给他买过这个牌子的运动鞋,但这个标志和他以前看到的有些不一样,那个勾子在后面有些下弯。 “假的吧……”想起以前电视上看到的假冒伪劣产品的报道,陈乐口中喃喃道。 小狗子没听清,问他:“你说啥?” 陈乐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你这双鞋花了多少钱买的?” 小狗子耳朵后根有些红,他觉得三十块钱的鞋子可贵了,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陈乐会看不上这个价钱,顿了顿,就说:“五百块。” 他说出这个价钱,心里其实是有些没底和紧张的。要他对陈乐说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总觉得这是一种背叛似的。 陈乐却是愣了愣,然后想了想说:“你大概被人骗了。” “啊?”小狗子猛然抬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出自己的看法:“你看这里。”他指了指勾子的后面,“这里下弯了,真的鞋这里应该是没有下弯的,五百块钱买一双假鞋,你被人骗了。” 小狗子是不知道牌子这东西的,对山里的人而言,能穿的就是好东西,他们只看价钱和质量,其他都不在意。 但他不想在陈乐面前丢份,就说:“嗯,我知道的。” “你知道是假的还买?”陈乐脸上不掩诧异。 小狗子脸和脖子都红了,连忙摇头:“这是我看到的最好看的鞋了。”他又顿了顿,“你穿着肯定好看。” 陈乐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了,热得和火烧似的,他微低头,把头挪开不看小狗子:“我穿着才不好看呢,我又不是女孩子。” 小狗子一急:“女孩子穿着才没你好看呢。” “你――”陈乐被他这话气到了。 小狗子居然拿他和那些女孩子比! 陈乐一下把那双鞋丢掉,埋在床上不说话了。 小狗子自觉说错话,赶紧道歉,但他这人不懂说话的艺术,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糟,没两句话就把陈乐气得不说话了。 没办法,他只得悻悻然跑出去先整理食物去。 陈乐等他走出去了才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那双鞋,脸上流露出一种几乎掩藏不住的兴奋。 他试了下,那双鞋说不出的合脚,几乎是没有一点不对的地方。 穿上鞋站在地上,差点站不稳,久违的站立感让陈乐眼睛都有些酸了。 他已经好一阵子没下地了,就光窝在床上被小狗子抱来抱去了。 卧房门忽然又打开了,小狗子愣在门口,与一脸兴奋的陈乐对上。 陈乐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小狗子只愣了会儿,就看见了他的脚,眼前一亮:“你穿了?还好么?会不会硌脚啊?” 陈乐脸上的兴奋有些淡了,他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嗯,不大不小很合脚。” 小狗子脸上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陈乐看着他脸上的那抹傻笑,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扎眼,赶紧移开了眼睛。 暗自深呼吸几次,陈乐努力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问小狗子:“我能出去走走吗?” 小狗子的脸一下子有些变了:“你要出去干啥?” 陈乐赶紧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刚穿上鞋,想出去走走……” 语气中,掺杂了一丝委屈。 小狗子被瞬间秒杀了,语气一下子软了:“那行啊。”他继续说,“我陪你一起去走走呗,咱们还没一起走过呢。” 陈乐知道他这是怕自己跑了,也不敢拒绝,就点头:“好的,那一起走吧。” 小狗子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陈乐的表情和语气让他有一种陈乐已经乖乖认命留在这里生活的感觉,他一下子觉得心情很畅快,就连刚刚买鞋花了三十也不觉得贵了。 陈乐穿着那双仿耐克运动鞋,身后带着小狗子跟班出门了。 这几乎算得上陈乐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出门,此刻村民们都围在交易区附近,路上人很少,俩小孩在路上看看风景走走路,偶尔聊会儿天,气氛很是和谐。 陈乐看了看四周,忽然问:“你这鞋在哪儿买的啊?我怎么没看见能买东西的地方?” 小狗子指了一个方向:“就在那里,每个月大概这个时候都会有卖东西的回来,可热闹了。” “那……我能过去看看么?”陈乐似乎是犹豫了下才开口。 小狗子没想到他会想去那里,有些迟疑:“为啥啊?那里人那么多,又没啥意思。” 陈乐心里头急,但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怕让小狗子看出来,那这些天的忍耐就都白搭了。 于是摇摇头:“我就是想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呢。” 小狗子心里头更为难了。 他身上钱其实不多了,家里倒是还存了这些年积攒下的一千来块钱,但那是以后要和陈乐过日子用的,现在不好动啊,万一到了交易区,陈乐一开心买了好多东西…… 小狗子想想就觉得不能带陈乐去。 16、陈乐要跑 “还是不要了,我看过了,那里没啥好玩的。”小狗子犹豫了会儿说。 “可是……”陈乐急得已经有些冒汗了,又不敢把心里的想法露出来,只得说,“可是我就是想去看看……不行吗?” 后面那三个字,还带了点哑哑的音,听在耳朵里就好像要哭了似的。 小狗子一听他这语气就有些心疼了,之前的想法土崩瓦解,赶紧去拉他袖子:“行行,谁说不行了,我这就带你去呗。” 说着,就赶紧拉着陈乐往刚刚指的那个方向去。 陈乐被他拉着往那里去,低着的脸上露出一种掺杂着欣喜的表情。 交易区不远,没走一会儿,两人就到了。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买好东西了,来的三个人正在那里整理剩下的东西,只有零零碎碎的几个村人还在挑选。 “他们要走了吗?”陈乐站在几步远外看着交易区的情况,橘红的夕阳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小狗子看得有些傻住,听他问话才反应过来,点头:“天快黑了,他们马上就要走了。” 陈乐“哦”了声,忽然朝着前面走过去。 小狗子有些意外,他以为陈乐会像之前那样怕这些陌生人。 陈乐倒也不是不怕,只是心中的渴望已经积压许久,远远超过害怕,所以纵然心跳狂乱,他依旧小心而不失迅速地往三人的方向走过去。 三人自然是见到有人过来了,回头瞟了一眼,见是一个白净清秀的小孩,有些吃惊,又瞧见小孩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小狗子,不由了然地互看一眼,点点头。 一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上前,掠过陈乐看小狗子:“这就是你媳妇儿?” 小狗子赶紧拉住往前走的陈乐,点点头:“没错儿。” 另两个人和正在买东西的村民也看了过来。 陈乐微低头,小心地将这里的情况与地形都记在心里。 “长得挺好看的,不错啊小狗子,有眼光!”刚刚那人上下看了陈乐几眼,露出一个暧昧的笑。 陈乐觉得这人脸上的表情特别别扭,不由慢慢朝小狗子的方向挪了挪。 小狗子很自然地把他拉到身后。 一个村民放下手中的背篓,歪头看了看陈乐,对小狗子说:“是长得不错,咋挑的啊?” 他旁边一个赶紧拉他,然后眯眼看了下陈乐,问小狗子:“你这媳妇儿真是个男娃?” 这话一出来,在场大多数人都吃了一惊,他们都只听说小狗子买了个小媳妇儿回来,却不曾知道那还是个男媳妇儿。 小狗子听了他这话,皱了眉,却没有否认。 陈乐看着周围忽然有些安静下来的样子,心里蓦然有些慌,扯住小狗子的手指小声说:“咱们回去吧……” 不等小狗子回他话,一个村民喊起来:“哎我说小狗子,你不会是给人骗了吧?这好端端的咋买个男娃回来?” 旁边卖东西一人不乐意了:“你啥意思?咱白老大是那么坑人的人么?要说别人我还不敢保证,但小狗子……白老大坑谁都不能坑他呀。” 村民皱着眉不说话了。 小狗子拉紧了陈乐的手,出来说:“不管陈老大的事,我就喜欢他才买了。”说完转身,“东西买好了,我可先走了,你们也早点整好啊。” 说着就带着陈乐走了。 卖东西一人看他离开的背影也叹了口气:“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小狗子带着陈乐出去回来不到十分钟,却是心里又有些郁结了,之前被轮子叔他们几个说了好一顿,刚缓过劲儿来,今天又来了一个说话的。 难道就因为媳妇儿是个男娃,所以就不能当媳妇儿了? 小狗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抓了抓头。 陈乐有了鞋子自然不用他抱了,看他一脸烦躁的样子也不敢去惹,就说:“我要上厕所。” 听到话的小狗子抬头:“你说啥?厕所?上啥厕所?” 陈乐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小狗子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厕所是什么,他这些天已经看明白了,小狗子对于外面一些事情都不大懂,茫然着呢。 于是他对了对手指,有些不好意思地比了个撒尿的动作。 这下小狗子明白了:“是尿尿啊,现在就去么?我陪你一起吧,就我们每晚睡前尿尿的那里。” 前些天每晚睡觉的时候,小狗子都会带着陈乐先去放一下水,根本不需要陈乐自己开口,所以才会有刚才的厕所无知事件――平日里陈乐根本不说厕所两字么。 陈乐连连摇头:“我自己去,不用你陪了。” “那怎么行?”小狗子很不放心,“万一你丢了怎么办?” 陈乐心说我今天就是准备把自己从大山里头丢出去呢,他面上保持着小孩自然的表情,一边说:“不会丢的,就那么几步路,你就等我一会儿么。” 小狗子犹豫会儿,看他那坚决的表情也没法,只得点头:“那你路上小心,快点儿回来。” 陈乐点头,然后出去了。 之后就瞧不见影了。 小狗子在屋里等了好几分钟还不见他回来,有些着急。 尿尿的地方真不远,家门口左拐再直走十几步路就到了,那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就一个大缸,里面是全村所有人的排泄物。 小狗子循着路走过去,在那里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陈乐的身影,不由急了。 他不会真的丢了吧? 他又在那里找了好久,大声喊着陈乐的名字,甚至把周围的几个村民都惊动了。 “小狗子,啥情况啊这是?‘”一人忍不住问。 不知怎么,小狗子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陈乐消失不见的事实,就说:“没啥,一样东西掉了。” “啥东西那么宝贵啊,瞧你找的,都满身汗了。”那村民瞧着小狗子疲累的样子调侃道。 小狗子下意识一摸头,还真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然在角落看到了一双鞋。 黑色的帮底,下弯的勾子,熟悉的外表。 小狗子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那是他刚刚才买给陈乐的鞋,花了他整整三十块钱…… 可问题是,这双鞋,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它不是应该在陈乐脚上么? 脑中一抹被刻意遗忘的记忆顽强地再度复出,小狗子仿佛被雷劈到了一般全身僵硬咋原地,好一会儿才发疯似的边跑边喊着陈乐的名字。 周围空气中静静地尽是小狗子的喊声,鸟儿都让惊奇了一片,就只有陈乐,依旧不见踪影。 一阵山风吹过,将树叶吹得簌簌作响,小狗子仿佛是神游天外一般站在地上,目光呆滞。 直到,手中拎着的那双鞋悄然滑落地上,发出一急闷响,把他打醒。 糟了。意识回笼后,小狗子脑海中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两个字。 他猛然转身就朝之前交易区的方向狂奔而去。 陈乐想跑! 17、回来 小狗子几乎是发疯似的往交易区跑,一路上谁喊他都没有应,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就是——抓住陈乐,不让他跑了。 几分钟后,终于到了交易区。 此刻太阳已经渐渐暗下去了,买东西的人也差不多没了,白老大派的三个人也已经收拾好东西要回去了。 小狗子想也没想地就朝热气球那里跑了过去。 “哎,小狗子你干啥呢?”一人发现了他过来,连忙上去。 “看见我媳妇儿没?”小狗子跑得一张红脸直流汗,他喘着大气,开口就拽住那人问。 “啥?啥玩意儿?”那人被他急哄哄的样子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媳妇儿?你媳妇儿咋啦?” “他——”小狗子正想说他跑了,又顿了下,“他跑去玩儿呢,我来喊他回去。” “跑去玩儿?那小女娃这么皮呢?”几人调笑道。 小狗子模糊地应了几声便朝着四周寻找起来,口中还不断喊着陈乐的名字。 好几分钟过去,小狗子都绕着热气球转了好几圈了,还是没见着陈乐的影子,心里不由更着急了,眼看着热气球就要启动了,他连忙上前拦住他们:“哎,你们别急着走啊,先帮我找找我媳妇儿啊。” 那几人都愣了愣,然后笑:“都啥时候了还找,说不准你那媳妇儿早就回去了呢,时间差不多了,咱真得走了,要晚了可得招骂。” 小狗子急得都要冲上去把热气球那根线给扯断了,这东西可不能走啊,要走了说不定就真再也找不见陈乐了。 这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喊叫:“啊——” 小狗子反射性地回头,就瞧见已经放入热气球下的杂物堆中跳起了一个人,再仔细一看,这人可不就是陈乐吗。 已经站在热气球下的一人被吓了一跳,另一个一脚跨进去的人愣了愣,忽然转身朝小狗子喊:“你媳妇儿在这呢!” 所有人恍然惊醒,陈乐猛然抬头,就见到小狗子瞠大着眼望向自己,瞬间懵了。 小狗子只愣了一会儿就马上反应过来,朝着陈乐跑过去:“媳妇儿——” 陈乐一个激灵回过神,想也不想地拔腿就跑,却忘了自己所站的地方,一下子栽倒在杂物堆里爬不出来了。 旁边的两个人刚开始还一头雾水的,后来像是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连忙下手把陈乐摁住了不让他跑。 陈乐一个小孩,还摔了,自然不是两个大人的对手,很快就给压得趴下了,小狗子也在这会儿跑过来了。 “你们别压他啊,放开放开。”小狗子其实一肚子的火,但回来瞧见陈乐给人压得脑袋都贴地面了,还是觉得心疼,自家媳妇儿自家管,就算陈乐要跑也不能让人家给教训了,于是赶紧就把人拉起来。 那两人互看了一眼,起身放开陈乐。 小狗子刚弯下身,陈乐忽然一个用力用脑袋把他撞开,接着拔腿就往前面跑。 被撞开的那一瞬间小狗子还没反应过来,等站稳了就看见陈乐一颠一颠地跑了,小身影跑得可欢了。 小狗子心里头的气一下子燃起来了,爆炸了,他想也不想地,直接拉过身边一个小箩筐,就朝着陈乐的背影砸过去了。 没砸中。 但也把陈乐吓住了,箩筐砸在脚边的时候他都差点以为自己的脚要给砸断了,一个没注意就摔地上了,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绊的。 小狗子趁机上去,直接身子一倒把他压身下了,还好底下是低矮的草丛,摔着虽然疼但也没出血,陈乐给压得嗷嗷直叫,偏生小狗子现在火气大着呢,他不叫还好,越叫越气,最后干脆两手掐住了陈乐脖子。 “让你跑,我让你跑!”小狗子黑红的脸上都是汗,说话的字都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感觉,两手也不自觉地用起力。 陈乐不住地挣扎抖动,但身形摆在那里,怎么也不能把小狗子从身上摔下去,只能给压在下面直喘气,结果脖子也给掐住了,顿时气都透不过来了,直翻白眼。 都快给压死憋死了。 小狗子看他脸色发白不由松了松手,但想到他居然敢跑又是一阵生气:“你又骗我,明明说留下陪我不跑的,结果现在又跑了!” 说着说着,竟是带了些泣音。 这是小狗子头一次在陈乐面前露出这种语气。 陈乐懵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时间手忙脚乱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连逃跑的初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慌慌张张地去给他擦眼泪:“你别哭,你别哭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小狗子眼睛一酸,泪水真滑下来了。 山里人贫苦,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很早就知道哭是没用的,自懂事以来也几乎从没哭过,但今天不知怎么了,看着陈乐就特别想哭,泪珠子止不住的掉。 终究只是个孩子啊。 小狗子不哭就不哭,一哭就是稀里哗啦的,把陈乐吓得什么心思都没了。 旁边几个人也愣住了,他们见过很多小孩子哭,就没见过小狗子哭,这娃平时要强的很,根本不可能在人前露出这种表情的。 哭声越来越大,把周围不远处的几个村人都引过来了,好几个人团团围在周围,陈乐又吓又怕,几乎就要转身跑了,可小狗子虽然哭着,手还是紧紧掐着他半边脖子。 半个脖子都让他掐青了。 陈乐不敢动,周围那些陌生人让他害怕,心里头那股异常的酸涩感也让他难受。 白老大的三个人没有立刻走,顺口给围观村民解释了下小狗子的事,没一会儿所有人都晓得陈乐想跑的事了,顿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发生了些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后面急冲冲奔上来的轮子叔了。 “你这死娃子,还想跑?你居然敢跑?看我不打死你吖的!”轮子叔脸都气红了,从旁边一棵树上折了枝就往陈乐身上抽。 小狗子抬眼就瞧见这一幕了,赶紧拦下,树枝条子被他一拦没落到陈乐身上,倒是把他自己的胳膊抽出一条血痕子。 轮子叔连忙收住手拉过他的胳膊要看,小狗子止住他的动作只说没事,就拉着颤颤巍巍的陈乐先走了。 “小狗子这娃,也真不晓得咋想的,一个男娃娃又不能当媳妇儿,待他那么好做啥子哟。”旁边一个村人叹了口气。 轮子叔从怀里捞出大草烟自个儿抽吧起来,也不知道在想啥,白老大的三个人看了会儿就觉得没意思,走了。 小狗子拉着陈乐走得很快,两个小孩完全是以大人的步调子快速走在小道上,小道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林子,本来是没有道的,只是山里人走多了就踩出了一条路,这路狭小又不平,没一会儿陈乐就喊叫起来。 “疼……”陈乐脸色又白又红,整个人几乎是让小狗子拽着往前走的,他脚上还是空的,之前小狗子买给他的那双鞋让他扔了,他脚又是个嫩的,才走几步路就已经是割伤了不少,更何况现在还进了林子。 小狗子看了他一眼,依旧拉着他往前走。 陈乐一路惨叫着,好一会儿见小狗子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起来。 “你哭什么!”小狗子这一声完全是用吼的了,他年纪虽然小,但喊声却大得吓人,一下子把陈乐到了眼眶的泪珠子憋回去了。 陈乐颤颤抖抖地不敢看他,一双小脚丫子染上了红黑的颜色,该是疼痒得慌,两只光脚不断磨蹭。 小狗子顿了顿,忽然站下来:“上来。” 他的语调挺平的,但陈乐听在耳朵里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害怕,摇摇头不敢坐上去。 小狗子一句话不说直接把他强拉着背起来了,双手还紧紧锢住他大腿不让他动弹。 陈乐就这样被他半背半扛地弄了回去。 一到家,小狗子前脚进门后脚一勾就把门拉上了,门被踢回门框又反弹出好大一声才静寂。 陈乐被他背在背上还没有下来,就感觉自己的心跳飞速地快跃,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似的。 小狗子背他站在屋里好半天都没有说话,空气静得可以。 “你为啥要走?”正紧张着,小狗子忽然问话了,陈乐一愣,还没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整个人就被放下来了。 是很粗鲁的那种放,就好像丢一件普通物品那样随意丢下来,一点也没有了以前那小心翼翼的动作。 陈乐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我对你不够好吗?你都答应我不走的还走。”小狗子把他放下后,自己也蹲下了身,一双黑溜溜的眼紧盯着他,目光中隐约透着些质问。 “我……”陈乐支吾半天,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要怎么说?难道说是他想爸爸了想家了,不想留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了吗? 小狗子就蹲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给予一个答案,但陈乐想了许久,还是无法给出满意的解释。 两小孩面对着面,愣是一句话没说,最后小狗子忍不住了,问出了声:“你就真这么不想留下来给我当媳妇儿?” 18、冷战 陈乐犹豫了下,小心地点点头。 “你——”小狗子瞪大眼,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可就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忽然转身走开了,临走还不忘记拉上门,房里头霎时有些暗,陈乐追上去也没能打开门,该是锁住了。 身上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人抽光,陈乐半坐在地上,脚边还有那双小狗子买给他的鞋,伸手将那双鞋拉过来看了会,陈乐闭上了眼。 小狗子并没有在家里附近多作停留,他直接来到了一个村人的家里问人要了条狗链子就回来了。 那链子还从来没用过,锃亮的不锈钢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小狗子把它扛在肩上回了家。 他推开门的瞬间,陈乐正蹲在地上拨弄鞋带,听见门开的声音差点反射性跳起来。 小狗子看着他,慢慢地走进门,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屋里一下子明亮起来,陈乐还在眯眼适应阳光呢,手上就忽然一冷一沉。 他愣了愣,眯眼动了动,手腕部分传来沉重的锁链摩擦声。 陈乐彻底傻眼了。 一股彻骨的凉意从脚底浮起直逼脑门,他看着左手腕上那笨重的铁环,忽然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好可怕。 陈乐只愣了一会儿,忽然发疯似的挣扎起来,死命拉扯着手腕上的那条链子,铁链大力晃动,发出独特的金属碰撞声,那声音不算重,却次次都落在点上,听在人耳朵里就给了一种仿佛桎梏的压迫感。 小狗子站在旁边,右手上牵着一条铁链子,正是陈乐那条狗链子的另一头,此刻随着陈乐剧烈的挣扎,他手中链子也被拉扯抖动了。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动了动手将那链子往自己这里拉了拉。 狗链子其实挺短,他这么一动手,陈乐就整个人往他的方向扑去,眼瞧着就要撞在小狗子身上了,他忽然往旁边侧了身子。 陈乐就这么直直扑在了地上,发出人体撞地的声音。 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的时候,陈乐整张脸都疼惨白了,嘴张着,却连惨叫声都喊不出来了,冷汗出了一身。 他登时哭了,从未感受过的疼痛和委屈在瞬间席卷全身,一抽一抽的,他哭得凄惨。 小狗子忽然撇开脸,拉着手中的狗链子就往旁边卧室走。 陈乐刚站稳就让手上的铁链子拽着往那里跑了。 门被一脚踢开,小狗子猛拉手中链子,陈乐一个措不及防往前冲,正好倒在前面床上,疼得直抽气。 小狗子手脚利落地把手里拉着的铁链子放在了床角某个地方,然后起身出门, 空气中只留下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我想你留下做我媳妇儿。” 陈乐疼得紧,哪里管得着他说什么,看小狗子离开了,边哭边把自己裤子撩起来看伤口了。 还别说,伤得其实挺严重的,乌青起了一大片,血都流了不少,一看就是非常可怜的样子。 想着小狗子刚刚那毫不犹豫躲开,任由他落到地面的动作,陈乐刚止住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凭什么他一定要留在这里给小狗子当媳妇啊,他可是知道的,他是男生,媳妇只能是女人。 小狗子一点都不讲道理。 陈乐越想越难过,又不免在心中咒起之前杂物堆中趁机钻进来的刺猬。 其实本来他是不会被陈乐发现了,自然就没有什么被抓回来的事了,都是杂物堆中忽然钻进了那团刺,把他吓得半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儿都已经暴露在众人面前了。 陈乐觉得自己真是太背了。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都想,又好像什么想法都没有,脑中空荡荡的,或许是因为小孩的脑容量比较小,抽噎了好一会儿后小狗子还没出现,陈乐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在山里,这时候都是要睡觉的时候了。 卧室门被无声地打开了,小狗子蹑手蹑脚地小心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些东西。 他小心地探了探,确定陈乐真的已经睡了,才稍稍安心地过来,拿出了一瓶红油,将陈乐的衣服拉起一些,把所有伤到的地方都尽量擦了个遍,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陈乐似乎是真的累了,小狗子这么大的动作都没能醒过来,只是乖乖地由他自然搞定。 看了看手上热腾腾的白粥,小狗子想了想,把那碗粥放在床角不远处,自己走了。 他走后又过了好几个钟头,陈乐慢悠悠地转醒,整个人衣服憔悴疲累的样子,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严重打击似的。 动了动手,手腕处传来的锁链摩擦声让他不甚清明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陈乐站起来,试探性地喊了声:“小狗子——? 依旧没有声音。 不知怎么的,陈乐心里忽然就有种郁躁感,在又喊了两声没得到丝毫回应后,他终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双手抱膝。 好累,好烦。 一天没吃过东西的肚子很应景地响起来,在空挡安静的环境中显得独特而恼人。 陈乐脸红了,更加抱紧了膝盖,将脑袋紧紧压在里头。 脚像是踢到了什么,他吓得差点直接从地上蹦起来。 再仔细一看,竟然是碗粥,完全的白色的稀粥,没有一点其他元素。 陈乐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脑子还是晕乎乎的不清楚,但手却已经自发地伸出去拿过了那碗已经凉掉的白粥。 正要送往嘴里,他又觉得有些不对,把东西重新放下。 说实话,陈乐从来不觉得自己今天有做错,他本来就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都是小狗子不好,硬要把自己买回来才惹得现在这样的情况,这破地方什么都没有,就连吃的穿的都那么垃圾。 陈乐觉得自己再在这种环境下呆几天就会疯掉的。 所以他选择逃了,只是途中出了点意外,导致计划完全破产。 想到这,他软了一天的心忽然有些理直气壮的感觉了,果断把白粥放回原地,自己双腿交叉坐在床上闭起眼来。 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嘴边仿佛都有那么种吃饭的感觉,但胃里就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了,小狗子进来了。 陈乐只抬头看了一眼,就连忙把目光收回来装作自己很困的样子。 小狗子坦然接受他的白眼,默默走到他面前拉他的袖子:“起来了。” 陈乐心里憋气,故意装不知道。 小狗子又摇了摇他,见他不说话就默默走了。 屋子里凉凉阴阴的,又恢复了寂静。 眼见着小狗子连话都没说,直接扭头就走的样子,陈乐眼泪哗地留下来,好一会儿才停下哭泣,自己过去把粥端起来都吃了。 吃完后熟练地爬上床,他都已经在这里混了十多天,几乎每天都睡呢,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床了的。 等他吃饱喝足睡熟后,房门被轻轻地打开,小狗子继续蹑手蹑脚地进来收拾东西换上新的东西。 这样谁都不理睬谁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个礼拜,陈乐都快给逼疯了。 正常人都无法忍受七天不说话的,这样很容易憋出病来,尤其陈乐还是个孩子,这种情况最是难耐。 于是在第七天早上的时候,陈乐终于受不住了。 他今天故意吃了东西躺着,但就是没睡着,果然没一会儿小狗子就进来了,收拾好东西正要走的时候,陈乐忽然起身蹭地站在他面前拦住。 “干啥?”小狗子犹豫了会儿,还是问道。 “……”陈乐看看左看看右,原本憋了七天准备一次性倒出来的发泄话语此刻都仿佛丢了似的,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狗子耐心地站在那里看他。 陈乐提起勇气:“我。我要出去,我不要呆在这里了!” 小狗子脸变得和天气似的,一下子就阴云密布了:“不给!” 陈乐一口气呛住:“为什么?” “不为什么。”小狗子说完这一句就走了,绕开陈乐把他远远丢在身后,关门离开。 陈乐没拦住他,看他背影离开,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 以前都是小狗子主动来巴结他的,现在小狗子都不和他说话了,难得说一次话还是和之前那样的调调,根本不给妥协,他觉得心里很难受。 小狗子变了,变得更讨厌了。 “我要出去,我要回家……”最后,陈乐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声哭起来。 一直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动静的小狗子脸色白了又白。 19、 第二天,小狗子把陈乐放出来了,只是手上的铁链子还是没松开。 久未出过卧房的陈乐见到阳光,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揉了揉鼻子,手上锁着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叮咚作响。 小狗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心里也有些酸。 其实他也不想一直锁着陈乐,他也想带着陈乐在山中奔跑玩耍呼吸新鲜空气,但无奈陈乐总是想跑,一有机会就跑,根本就没有想要留下来的心。 他不想要陈乐走,所以只能把人锁起来,捆在身边就不怕人跑了。 阳光下,两小孩站在门口晒太阳,一会儿就暖和起来,窝在屋子里十多天,陈乐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软了,现在舒舒服服地晒着,失去的那些活力一会儿都回来了。 他不由自主地张开手臂往前面走过去。 小狗子皱了皱眉,终于还是没去拉他,就见他动作缓慢地往前走,慢慢地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方才惊醒般追了上去。 “小狗子——”他正准备喊陈乐慢点走,就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往旁边一看,一个村人手里拉着个小孩往这里来。 “雷叔。”小狗子刚走上前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先把陈乐拉回来才往来人那里走。 雷叔手里拉着一个看来才三四岁的小孩,脸上有些憨厚的笑:“小狗子啊,今天不忙呢?” 陈乐早在第一时间就躲在了小狗子身后,他现在对陌生人有一种神经质的恐惧感,就类似于社交恐惧症似的,不敢靠近别人。 小狗子对于陈乐的反应很满意,顺手把他拉到身后就对着雷叔说:“不呢,现在离开花还有段日子,不急。” 雷叔点点头,然后将手中的小孩推上前:“福娃,快喊狗子哥哥。” 那被叫做福娃的小孩看起来有些怕生,但对于小狗子显然又有些不太陌生,他小心地看了看小狗子身后的陈乐,这才轻轻地说:“狗子哥哥。” 小狗子见到福娃原本是有些开心的,但又想到什么似的面色一僵,抓紧了陈乐的手,对他点点头:“福娃。” 雷叔见两人打了照面,就说:“小狗子,我今天要去山下走一圈,把福娃放家里我不放心,你就给我看一天,等我明天回来给你带糖吃。” 小狗子想了想,犹豫着问:“要整一天的吗?我可能没空的。” 这种直白拒绝的话要是放在别人耳朵里,恐怕感觉会很不舒服,只是山里人说话都这么直接,雷叔也没觉得这话刺耳,就有些奇怪地问:“你刚不说不忙嘛?咋会没空?” 小狗子咧嘴笑:“我这不有媳妇儿嘛。” 躲在他身后的陈乐身子一僵。 雷叔早看见他身后遮遮掩掩的一团了,也大概想到了这就是小狗子从山下带回来的小媳妇,但他只是有些平淡地问:“那就是你媳妇儿?” 对于他这种态度,小狗子心里大概有些知底,也没说什么,就点点头:“嗯,这就是我媳妇儿。” 雷叔一皱眉:“我咋听他们说这是个男娃娃?” “是男的。”反正这事儿整个村子都已经传遍了,小狗子也没有掩掩藏藏的意思了,干脆就直接承认。 雷叔脸一直:“胡闹!男娃咋能当媳妇儿?” 感觉到陈乐有些发抖的手,小狗子拉紧了他,说:“我就喜欢他。” 无论陈乐是男是女,小狗子就是看上他了,不放手了,随人家怎么说都没用了。 雷叔瞪了他好半天也没见到成效,一下子焉儿了,背也有点驼了的感觉,他摇了摇头说:“你喜欢就留着吧。” 随后眯了眯眼歪头看躲躲藏藏的陈乐:“小子,以后好好留在小狗子旁边,别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要是敢跑,看我不打死你!” 陈乐吓得差点腿软了,这里的人怎么动不动就要打死他的,太可怕了。 小狗子自然知道这是雷叔在给他造势,防止陈乐起逃跑的心思呢,毕竟前些日子陈乐想跑的事情可是传遍全村了,把大家伙儿气得够呛。 可陈乐到底是他的媳妇儿。 于是小狗子笑着说:“雷叔你放心。”又停了停继续说,“他要是再敢跑,不用你们动手,我先把他腿打断了!” 陈乐脑中一个激灵,猛然抬头看小狗子。 只看到一个黑溜溜的脑瓜。 小狗子似乎没感觉到陈乐的表情,只对雷叔说:“福娃就放在我这儿吧,明天早上我给送回去就好。” 雷叔咧嘴一笑,蛀了好几颗的黄板牙也露了出来:“不用了,我一回来就过来接他,你就不用给送回去了,我家里……哎……” 说到后来,雷叔脸上的笑都给收回去了,换上一副奇怪的表情。 陈乐没看到他的脸,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小狗子却是听懂了,点点头:“我明白的,明天就不送去了。” “哎,好。”雷叔脸上重新挂上大大的笑,低声嘱咐福娃要好好听小狗子的话后就拎着一个旧包走开了。 陈乐这才偷偷从小狗子身后钻出来,他手上还锁着铁链子,身子一动就有金属擦撞的声音,一下子就把小狗子惊醒过来,见他歪头看着雷叔离开的方向,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不到两秒,脑中另一个想法闪过,他的脸瞬间黑了:“你是不是想跟着雷叔下山?” 那声音,说不上阴森森吧,但也总有点让人发冷的感觉。 陈乐手被他抓得死紧,又有链子锁着,疼啊,哪还敢想什么其他的事,赶紧摇头:“没没,我什么都没想……” 小狗子不信,自从陈乐上次用了好几天放松了他的戒备趁机想逃跑的事情发生后,他就对陈乐的话产生了深度怀疑,总觉得陈乐做什么都是有其他意思的:“那你看他干什么?你明明就是想跑!” 陈乐觉得小狗子越来越会发火了,他就是随便看看都有罪似的,瞬间眼睛就红了。 还不等他哭出来,旁边雷叔留下的福娃战战兢兢地出声了:“狗、狗子哥哥……” 一句话转移了陈乐的注意力,他一转头,就见到了身形瘦小,面露胆怯的福娃。 小狗子也终于意识到旁边还有人了,赶紧把怒火收回去,扯出一个笑:“福娃啊,咋啦?先去屋里坐会儿呗。” 福娃点点头,进去了,小狗子看他走进去了,也死拉着陈乐往屋子里头走。 陈乐被他推拉弄得走路都踉踉跄跄了,一时间心更凉了。 小狗子对这个脏兮兮的福娃都那么温和的,就对他特别凶特别坏! 陈乐越想心里越是憋屈,尤其见到进了屋后小狗子把那些原本该给他吃的水果食物都拿出来请福娃吃的时候,心中的委屈彻底爆表! 他没有说话,只是忽然起身朝卧室里冲过去。 小狗子手里还牵着一条连着他手的铁链子,一时不防差点让他拖到地上,手也松开了,铁链子一下子掉在地上,随着陈乐的跑动在地上拖出好一串刺耳的摩擦声。 陈乐进了屋,大力关了门,不出来了。 小狗子原本就给他弄得一肚子火,这下子更是火大了,但福娃在,他还是不好发火的,只得先朝福娃说:“你现在这里吃一会,我进去一下。” 福娃乖巧地点点头,低头吃东西了。 小狗子走过去一把拉开门重重关上,灰暗的卧室里,陈乐与他的目光对到了一起。 小狗子上前几步。 陈乐手上还拖着那条长长的铁链,脚在床上慢慢往后挪。 眯了眯眼,小狗子忽然一个大力扑上去,把他死死压在床上。 陈乐死命挣扎,最后不知怎么的一个使劲蹬竟然真把小狗子踹一边了。 小狗子也没感觉到疼,就觉着自己被媳妇儿踹开了火更大了,一口就朝着陈乐脖子边咬去了。 “啊——”陈乐一声惨叫,小狗子那一口白牙可不是摆着玩儿的,这玩意儿尖利得和毒蛇似的,一口落下都见血了,好几秒后移开嘴,陈乐脸都白得出汗了,脖子上一个红紫色的咬痕还沾着血。 陈乐捂着脖子直喊疼。 小狗子舔了舔嘴巴里的血,眼睛都亮得能发光。 “还闹不?”小狗子拉住铁链子问。 陈乐眼中的泪花眼看着又要掉下来,小狗子忽然大声一吼:“你有本事再哭!” 陈乐一噎,没本事的他把到眼眶的泪给憋回去了。 小狗子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真有这么大效力,心中顿生一股骄傲感,他一拽铁链把陈乐拉得一个趑趄倒向自己手里,问他:“你刚刚闹啥?” 他真想不明白了,陈乐怎么就有那么多事情好闹。 陈乐肚子里憋着气,脖子上还有刚刚被咬出的血,真真是内伤外伤一起伤,若是平时说不定忍忍也就算了,可今天正好让他瞧见了小狗子对待自己和对待其他小孩时态度的天差地别。 心里翻滚扭曲的不平衡感。 又加之被拐卖多日都没等来救兵。 陈乐终于发作了,他不管手中锁着的铁链子勒得多疼,也顾不得小狗子是多么凶横,大喊大叫地就手脚并用对着小狗子一阵疯打乱捶。 20、想要读书 小狗子被陈乐这没头没脑的一顿发飙弄得懵了,等回神的时候已经被陈乐一屁股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了。 但小狗子是个打小就在地里摸爬滚打的,那撒泼劲儿根本不是陈乐一个老实孩子能比的,陈乐横,他能比陈乐更横,索性就一个反踢翻滚把陈乐从身上甩下来。 陈乐正打得欢,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打过架,就这次难得的发泄都是小狗子多日积压给逼出来的,哪能料到小狗子忽然反击,一下子就给摔到地上了。 事情还没完,小狗子把陈乐撂倒的瞬间怒气飙涨。 敢情这不打还不行了,前些日子给锁着一点效果都没出来? 这个想法在心中落定的同时,小狗子把地上的陈乐翻了个身,扒下他裤子连扇好几个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在屋里,陈乐的脸在瞬间憋得通红,大哭大喊地就要反抗,嘴上把他所知道的骂人的话都轮了个遍。 小狗子听在耳朵里,面不改色,倒是手上下去的劲道不停加重。 没一会儿,陈乐就屁股开花了,看着又红又肿,眼神不好的人还会觉着上面在冒烟。 疼啊。 陈乐哭得都呛声了,一下下抽噎着差点缓不过气来,然而小狗子这回仿佛是铁了心要教训他,无论他怎么哭嚎就是不松手。 到最后陈乐干脆不哭了,死咬着牙不吭声,只脸越来越红,眼越来越肿。 小狗子打到自己的手都快麻了的时候才放开,放开的时候乍一看陈乐屁股,还真被吓了一跳,顿时心里有些莫名的虚。 下手好像有点重了…… 他手一松开,陈乐就捂着自己屁股起来了,只是大概是真疼了,他脸色一拧,一踉跄又倒在地上。 小狗子吓一跳,连忙要去看,却被陈乐一把推开。 陈乐一手捂着屁股,另一手顶着床角半靠,脸色都是白的。 “我讨厌你。”陈乐说。 小狗子只觉得一盆冷水倒到头上,冻得他都没知觉了。 陈乐说完后就支着身子爬上床,手上铁链晃动的声音不断放大在小狗子耳朵边,震得他有些失神。 他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心里头空空的,陈乐背着他躺在床上,他也不敢去喊,生怕惹来陈乐的嫌隙——尽管陈乐早就很嫌隙他了。 福娃正坐在门口边吃他前些日子专门买来给陈乐的零食果子,见他出来一边吃东西一边问:“狗子哥哥?” 小狗子一抬头:“干啥?” 福娃放下东西,将口中食物咽下,蹬蹬跑过来问他:“刚刚那是狗子哥哥的媳妇儿吗?” 小狗子脑中还是一片空飘飘的,只下意识地点头。 福娃拉他的手:“狗子哥哥的媳妇儿真好看。” 小狗子意识终于有点回笼,不由地笑:“那是,他可好看了,我一眼就相中了。” 福娃脸上有些羡慕:“我也想要有狗子哥哥那么好看的媳妇儿。” 小狗子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那是我媳妇儿,你可不准想!” 福娃摸着被打的头,脸上还是挂着傻傻的笑。 小狗子看着他那张笑脸,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奇怪。 福娃是雷叔的亲儿子,雷叔的命根子,却也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那个女人,就是雷叔从山下买回来的女人,这女人买回来后一心想离开,怎么也留不住。 几个月后大了肚子,所有人都以为这女人会安安心心留下来了,却没想到那女人竟然拿刀戳肚子,愣是把才俩月的娃崽给下了。 这一回终于是惹怒了雷叔,他找了条粗重的狗链子把女人锁起来,又整天看着不让那女人寻死觅活的,这才让福娃平安地怀上并生了下来。 福娃生下来后,那女人依旧没有私心,一找到机会就要跑,雷叔没办法,只好一直锁着,这一锁,就是三四年。 小狗子想到这些,又看看福娃,失落感就忽然涌上来了。 仔细一想,其实陈乐的性子像极了福娃他妈。 福娃他妈至今没有放弃要跑的心,陈乐呢?会不会多少年过去了也依旧想着跑? 小狗子心里很烦躁,他其实很无法理解那些被买回来的人为什么想尽了心思地要跑,明明都有孩子了,为啥还要跑? 他不由地有些怨愤。 他想起他爹告诉他的话:他娘是发了病走的。以前他一直以为这就是他从小没有妈的真相,但后来村人们告诉他,他娘根本就是在一次逃跑的时候淋了不干净的雨,这才得病走了。 他其实一直悄悄恨着他娘,为了跑出去丢下他和他爹。 而现在,爹也走了,只剩下他一个,好不容易现在多了一个媳妇儿,竟然是和他娘抱着同一个心思的。 小狗子的心完全无法平静。 “狗子哥哥?”小狗子恍然回神,就看见福娃抬头看着他,“狗子哥哥在想什么?” 小狗子摇摇头,没和他说。 福娃还小,啥都不知道,他甚至不明白为啥自己的娘总让爹打骂着锁在家里。 他们俩其实都一样,都让自己的娘给丢弃了。 福娃见他不说话,也不问了,房里顿时一片沉默,好一会儿,福娃忽然抬头问他:“狗子哥哥,你读过书么?” 小狗子不明白:“读啥书?” 福娃看着也有些茫然:“我也不晓得,我昨晚尿尿的时候,我娘偷偷问我要不要读书。” “你娘?”小狗子有些诧异,“你娘和你说的?雷叔晓得不?” 福娃低头:“我娘喊我别告诉我爹。” 小狗子的眉头有些皱。 福娃他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故意瞒着雷叔和福娃讲这话,难道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其实这也不怪小狗子,福娃他娘这些年就没断过逃跑的心思,这女人平日被锁着,一句话不吭,看着老实得很,每次跑的时候都是突然,好几次雷叔没看牢都差点让她跑没影。 这会儿她突然问福娃要不要读书,难道又是起了什么心思? 这时候,福娃又说了:“我娘都不和我说话,昨晚上才第一次和我说话的。” 他说完又抬头一脸祈盼地看小狗子:“狗子哥哥,你别告诉我爹好不好?他知道了一定会打我娘的。” 福娃的诞生并不受他娘的欢迎,从他出生到现在,他娘一直对他的存在处漠视态度,但无论面上怎么样,孩子心中对母亲总是有一种渴望心理的,这是天生的,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没法改变。 福娃对母亲第一次正视自己是有些受宠若惊的,且私心里不希望自己爹发现这件事情,一来怕他爹打他娘,二来又觉得这是他和他娘心里的一个小秘密,不好告诉他爹。 小狗子根本不懂这些,他记忆中根本连他娘长啥样都不清楚,福娃对自己娘的感觉,他无法理解。 更何况他与雷叔是一个村的,在这些事情上自然是为雷叔着想的。 所以小狗子摇头:“这事儿得和雷叔说,万一你娘又起坏心思就不好了。” 福娃一急:“我爹会打我娘的!” 小狗子一愣,有些犹豫起来。 虽然说他倾向于雷叔这里,但他真的不喜欢雷叔他们动不动就打媳妇儿。 他忽然又想到了陈乐,刚刚他才打了陈乐一顿来着。 想着陈乐的样子,他方才还想要告密的心一下子冷却了。 摇头,小狗子说:“那就不说了。” 福娃终于露出一个笑。 小狗子脑瓜转了几个弯,又问:“那你咋和你娘说的?你要不要学?” 福娃很快点头:“要的!” 他又怕小狗子不答应似的补充说:“我娘说了,要是不读书以后肯定没出息,没出息就赚不了钱找不着媳妇儿,会给人看不起的。” “啊?”小狗子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 读书这么重要的? 陈乐一脸嫌弃的表情在脑海里不断地浮现。 犹豫会儿,小狗子问:“那我能跟着学不?” 他可不想给人看不起,尤其是他媳妇儿,要是真的以后没出息赚不了钱养不起媳妇儿,那可真不好。 福娃眼珠子一转说:“那我去问问我娘。” 小狗子连连点头,心里一股难以掩饰的激动,好像读书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一样。 读了书,就能有出息有钱赚,陈乐就不会再嫌弃他了,也不会再总想着山下,想逃跑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雷叔这一去不知是要干什么,直到天黑都没回来,小狗子仔细想了想,福娃家里只有一个被链子锁着的娘,自然是不好把人送回去的,万一他娘半夜一起坏心思,到时候人跑了都不知道。 问了福娃确定他爹走之前给他娘留了吃食后,小狗子在外面地上铺了层薄衣服,就让福娃睡了,毕竟家里就那么一张床一条被子,总不能为了福娃就让陈乐打地铺,他可舍不得。 安排好福娃,小狗子就进了卧室。 陈乐依旧是之前他离开时的姿势,好像根本没有动过一样。 小狗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陈乐的裤子让他扒了,还是光着的,红肿一片,他俯下身,在烛光下看了好一会儿,转身拿了红油,动作轻柔地给陈乐抹上,又给陈乐重新穿好裤子盖好被子才在他身边躺下。 等小狗子轻微的呼噜声响起,陈乐睁开眼看了小狗子一会儿,把自己屁股挪了挪。 21、有刺猬 第二天小狗子很早就起床了,干完所有活计回来的时候发现陈乐还是躺在床上,还以为他在赌气,也没在意。 等到下午午饭的时候,陈乐依旧默默躺在床上,小狗子这才忍不住去推他。 然而这一推才发现陈乐的体温高得有些不正常,再仔细一瞧,原来发烧了。 甭管病因是什么,总之现在的结果就是陈乐高烧不醒。 小狗子瞬间急了,急得都快狗急跳墙了。 他们这里的人身体好,一年到头也得不了什么毛病,所以家里那些药几乎是一点也没有准备的,现在赶上陈乐这倒霉的一病,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打小就健壮得和牛似的小狗子没招了,只得急哄哄地跑去找村里人帮忙。 虽说这些常用药在村里并不常用,但也总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备着的,小狗子一拿到东西,拔腿就往家里赶。 陈乐依旧发着烧,意识模糊,福娃在旁边用水给他降温。 小狗子一见到这幅画面就觉得心里难过,他快速把药拿出来,正要把药往陈乐嘴里塞,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福娃:“福娃,你晓得这个药咋吃啊?” 福娃疑惑地抬头看他,一副茫然的样子。 这是明显的不知道。 小狗子急了,他记得刚刚人家把药给他的时候说了什么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几粒,可他走得太急,根本没仔细听啊。 他拿着那盒药上下左右猛瞧,就是啥也没瞧出来,外面倒是写了不少黑乎乎的小字,可他一个也不认得啊。 最后他死马当活马医地要给陈乐一股脑儿都塞进去了。 正好雷叔回来了。 “爸!”福娃最先瞧见他爹的动静,鸟儿似的飞出去了。 雷叔把儿子抱个满怀,回头望见小狗子,奇怪地问:“小狗子你干啥呢?” 小狗子像是看见了救星,拿着药就跑过来:“雷叔你快看看上面写了啥?” 雷叔眯眼拿着看了看:“这字儿我一个不认识啊。” 闹了半天这也是个不认字的文盲。 小狗子的精神气一下子下去了,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随便挖出两颗准备先给陈乐塞下去。 陈乐高烧意识不清,但嘴巴闭得叫一个牢,小狗子掰了半天没掰开,干脆把药放自己嘴里,准备给陈乐喂进去。 嘴巴上那么奇怪的一个东西压着,陈乐纵然脑子不清醒也给弄清醒点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对上小狗子那张黝黑的脸,不知怎么就升上来一股力气,他伸手抵着小狗子胸前,脑袋一歪。 小狗子急了,硬要把他头掰过来。 陈乐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还是死命反抗。 旁边的雷叔和福娃似乎看出了点意思,连忙也上来帮忙。 一大人两小孩这么一来,陈乐哪是对手,连句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给塞进了两颗药。 没两秒,药片在口中溢出满满的苦味。 但还没咽下去。 小狗子却是不知道的,一见药片进了陈乐嘴里就把他放开了。 陈乐连忙把药片吐出来,小狗子一看不对赶紧伸出手接住。 正要骂,陈乐咳嗽好几声,沙哑的童声传出来:“你给我吃什么药啊……” 小狗子一愣,反射性回答:“发烧的。” 陈乐捂着喉咙,指着他手里拿着的药盒和剩余几粒药:“给我看看……” 小狗子也不知怎么想的,犹豫了下就把东西给他了。 陈乐发着高烧,脑子不清醒,眯着眼睛凑近了看,还是看出了点意思,他忽然又剧烈咳嗽起来。 小狗子赶紧上去给他拍背顺气。 无力推开小狗子,只能被动接受的陈乐呛了好一会儿才满脸通红地停下来,声音低低地说:“这个药,一天吃一颗就好了。” 小狗子听了他的话,半天没反应过来。 陈乐又看了眼他另一只手心上摊着的两颗有些融化的药片,不说话了。 没几秒小狗子小心地用手指夹起其中一片药递到他嘴边。 陈乐看他。 “一颗。”小狗子看着他。 陈乐盯着他手里那颗药看了半晌,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药盒里头剩余的几颗药。 他是嫌弃这颗让自己吐出来又让小狗子手碰过的药片了。 “还看啥,不赶紧吃万一好不了了咋办。”小狗子还没说话,在旁边看了半天的雷叔已经不耐烦地说出来了。 在他看来,陈乐既然晓得该咋吃就应该马上吃了,整那些乱七八糟的浪费时间干什么。 福娃也在雷叔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声说:“小哥哥,快吃药,吃药了就好了。” 福娃年纪比陈乐和小狗子都要小上两轮,说话间也是充满稚气,“哥哥”两字更是听得陈乐脸更红了。 自从被卖到这里,他就再也没见到过比自己小的人,更惶谈有人喊自己“哥哥”了。 也许是这一声“哥哥”触动了陈乐心底那根敏感的弦,也许是真的发烧了身体难受,总之陈乐下一刻就默默将那颗药片吞进了嘴。 小狗子迅速递上一个装满温开水的杯子。 陈乐咽了一口水,吞下了药,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雷叔见没事了,也就带着福娃走了。 小狗子一个人陪在床边,守着沉睡中的陈乐,不一会儿又将目光投入到那个药盒上。 药盒是淡黄色的,看起来有些皱巴巴脏兮兮的,好像过了挺久的样子,两侧写了很多黑色小字。 小狗子拿着仔细研究半天,除了几个阿拉伯数字一个也没看懂。 他盯着那些字看了许久,又回头看了看陈乐安静的睡颜,忽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捏紧了药盒。 半夜陈乐醒了,热醒的。 他晕晕乎乎地睁开眼,就瞧见眼前一堵墙似的,再一看,这哪里是墙啊,分明就是小狗子啊。 山里的温度毕竟是有些低的,陈乐又是个发烧病人,小狗子傍晚的时候特地去问了村里人注意事项,怕他晚上冻着了,这才把两人都脱光了紧紧搂着。 陈乐自然是不知道他这一片良苦用心,只觉得浑身发热粘糊糊的,就想把他推开。 小狗子是个一睡就不容易醒的,但自从和陈乐同床共枕后就特别容易醒,一有点小动静就睁开了眼,见陈乐挣扎,反而更用力地抱紧了他,两个小孩身子都有些黏糊糊的汗迹,凑在一起更热了。 “放开……”陈乐沙哑的声音出口。 “别闹。”小狗子压住他在他耳边说,“要这样靠着才会好。” 陈乐不停,死命挣,挣了几下没挣开就在那里直喘气,没一会儿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小狗子为了压住他花了不少工夫,眼见他睡过去了才稍稍松了口气,又抱紧了他,给两人裹上毯子,闭上了眼。 陈乐这感冒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没两天就退烧了,就是有些感冒,鼻音挺重,小狗子生怕他感冒加重,更加锁着他不让他从屋里出去,所幸陈乐的确是没什么力气懒得动,不出去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期间陈老大的人又来了一次,还是上次的那三个人,小狗子被陈乐这次的病症突发吓坏了,急急哄哄地就去买了不少常用药备着,药品这东西比寻常用品贵多了,小狗子买着心疼,但想想卧病在床的陈乐,狠狠心倒也不觉得怎么了。 这次交易他还顺便知道了上次陈乐忽然在热气球那里跳出身来最终暴露的原因——山里野生动物多,那天不知怎么的就跑进了一只刺猬,灰黑的一团刺滚在杂物堆里,不显眼,但忽然出现在眼前还是很吓人的。 从来只在书中电视中看见过刺猬的陈乐被吓坏了,瞬间就蹦起来了,暴露了。 其中一人告诉他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好笑地把那只小刺猬一并给他看了,这刺猬除了肚子其他部分都是尖刺,不好抱,他们见到时也没想吃,直接给丢在一铁笼子里了。 小狗子对着这一团刺看了半天,开口要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刺猬,要不是有这东西突然出现把陈乐吓着,陈乐指不定上次就跟着热气球一起跑了呢,到时候生死未卜,而他没了媳妇儿也不知道会成啥样,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东西算是救了陈乐和他两个人。 三人对这都是刺的东西也没啥兴趣,直接连笼子带刺猬都送给他了。 小狗子带着一大堆的食物药品和那只刺猬回家了。 “媳妇儿!”刚进家门,小狗子就忙不迭喊起来。 陈乐隐约听见他的喊声,哼了哼,翻身继续躺在床上。 小狗子放好东西就急冲冲拎着笼子冲回了卧室:“媳妇儿!” 见陈乐不理他,他皱了皱眉,还是露出一个笑脸爬上床去摇陈乐。 陈乐真的是让他摇得头晕了,怕自己不醒过来他会一直这么折腾下去,陈乐赶紧睁开眼,有些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小狗子说:“有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陈乐压根儿不信他的话,他到这地方后就根本没见到过什么好东西。 正要翻身继续躺,就听小狗子的声音在耳边晃荡:“是刺猬啊,小团的,很有趣的。” 陈乐原本要躺下的身体僵直了。 22、我叫乐夫 小狗子慢悠悠地靠上来,头凑在他耳朵边,轻声地说:“你要看看么?我给抱过来让你玩玩?” 一股莫名的冷意由耳后根蔓延开来,迅速席卷全身,陈乐只觉得自己被冻住了一样,脑子都一片空白了。 小狗子把他的头转过来,两手搭在他脖子边,一双黑溜的眼盯着他,又问了声:“你要看么?” 陈乐看着他的眼就觉得有些害怕,反射性摇头。 小狗子似乎是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颤抖,很快就把他放开了,又让他躺回了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你先睡吧,等明天我们再去看。” 说着,直接一转身走开了。 关门声响起,陈乐还是没怎么回过神来,他脑子里都是小狗子之前风风火火冲进来又忽然静静走出去的样子。 前后反差太大了。 大得让他心里不由打颤。 刺猬,小狗子忽然说刺猬是什么意思,又要重提那天他想要逃跑的事情了么?可那事不该早就过去了么? 陈乐提起手,手腕上的铁链子发出一阵响动,异常刺耳。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小狗子就牵着他走出了门,门口不远处的小院里不知何时搭了个小窝,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反正看起来很结实。 “那是什么?”陈乐小声问。 小狗子拉着他走过去:“刺猬。” 陈乐听了就不想走了,但小狗子的力气不是他能反抗的,一下子就给拉到了那里。 小狗子拿出一根木棒拨了拨,窝里就滚出了一团刺,球状的刺猬动也不动地缩在那里,像是死了似的。 小狗子没发话,陈乐自然是没敢动,两小孩就蹲在那里好半天,终于,那一团刺动了,鼻子拱似的在窝壁上刨,只是那窝壁坚硬,怎么也挖不出洞来,做了无用功的刺猬干脆不刨了,转个方向就吃起了地上散落的几个果子。 从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这些野生生物的陈乐张大嘴望着这一切。 “很有趣是不是?”小狗子轻声问。 陈乐点点头,眼中有着小孩子特有的对外界事物的好奇。 很难得的,小狗子不再出声,也没有做其他事,就陪着陈乐蹲在那里看了一早上刺猬。 直到太阳爬到正当空,陈乐肚子发出哀叫,小狗子才带着还有些不舍的陈乐回去吃饭。 饭菜依旧是简单的几个蔬菜和一碗肉,如今的陈乐已经不是两个月前那个挑剔的小少爷了,虽然还是厌恶嫌弃这里的吃食,但好歹不是完全无法接受了。 他几口咽下一个地瓜和几根菜就不动筷子了,他的饭量本来就不大,面对这些食物就更加没什么食欲,小狗子也清楚这一点,只看了他两眼,就自顾自吃完东西收起来。 桌上又摆上了一些果干鲜果之类的小零嘴,数量不多,但也足够陈乐嚼巴了。 小狗子把锢住陈乐的那条铁链锁在屋子里一块大石上,嘱咐陈乐在屋子里呆着不要乱跑后就带着自己的背篓出门了。 陈乐早就试过了,那块大石头根本搬不动,没有铁链钥匙的他压根儿逃不走,而且继上次逃跑失败后,小狗子就把屋子里头有关刀片之类的东西都藏起来了。 现在,几乎是所有逃跑的路子都让小狗子断了。 陈乐不得不闷闷地缩在屋子里,脑中天马行空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事儿。 这里真的不好啊,什么都没有,他真不想呆在这里,他真想爸爸,很想很想,从来都没有离开爸爸这么久的。 还有学校的老师,一起玩耍一起念书的同学,甚至于,就连那些作业本都异常怀念起来。 好想读书,好想好好学习…… 陈乐抽了抽鼻子,眼睛有点酸。 有些人有些东西,因为以前每天见到,所以没觉得什么,现在忽然两个多月没瞧见,就感觉做梦一样,对什么都开始贪恋起来,经常做梦都梦见自己回家了,见到爸爸了,去学校读书了……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受,陈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心里就是明白,自己不想过现在这样的日子,而是想回去。 他自然是不敢把自己的感觉告诉给小狗子的,那不是讨打么! 只得默默惦记。 于陈乐而言,山里的日子是万分无趣的,小狗子不知从哪天起就忽然忙碌起来,早出晚归整天背着那破背篓,每天小狗子一出去,他就只能被锁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发呆睡觉,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谁受得了?不发疯都是奇迹了。 还好陈乐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现在整天一个人,虽然闷了点,但也不是无法忍受,只是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过久了,他那怕生人的性子就越发明显了,小狗子也没觉得这一点有哪里不好,反正疏离别人就等于靠近自己么,小狗子是求之不得的。 变故发生在这一天。 小狗子中午吃饭的时候,忽然放下手中的食物看向陈乐说:“媳妇儿,我想好新名字了!” 陈乐刚咽下一口萝卜,听了他这话有些奇怪。 什么新名字?谁的新名字? 小狗子连忙解释:“你不是说我的名字不好听吗?我终于想到一个好听点的名字了。” “什么?”陈乐皱眉。 名字也是说改就改那么简单的吗? 小狗子咧嘴笑:“乐夫!” 陈乐眉头更皱了,他听懂了小狗子新名字的读音,却无法想象出那两个字的字形。 他更奇怪的是,小狗子怎么会忽然想到改名字,印象中,小狗子没上过学,根本不认字…… 像是发现了他的疑惑,小狗子竟然解释似的说:“你的名字是小乐,你是我媳妇儿,我是你丈夫,所以我就叫乐夫。” 陈乐怔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到大脑中小狗子的话分析完毕,整个人就傻了。 “乐、乐夫?”他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了。 小狗子还在沾沾自喜,他觉得自己这个名字取得真是太好了:“对啊对啊,这个名字可好听了是吧?待会儿我就告诉他们我改名字了。”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就是村里的人了,毕竟在山里人看来,改名字也算是件大事,就是不举办个什么大会,也该让所有人都晓得才是。 陈乐幡然醒悟一般,脸瞬间爆红,他几乎是反射性地吼出来:“一点都不好听!” 小狗子僵硬在原地,全身心的喜悦因为陈乐这句话被冲散得一干二净。 “你说什么不好听?”下一秒,小狗子歪过头看向陈乐。 陈乐就觉得小狗子的声音都带着冰一样,那冰就和刺似的,又冷又扎人,戳得他心发慌。 他心里一阵阵的害怕不断涌上来,就是看着小狗子的脸,都有一种对方马上要扑上来杀了他的错觉。 这破山,都快把人逼成神经病了。 陈乐隐约意识到自己的心理状态越来越不对了,幻觉错觉都越来越多了,但没办法,小狗子一有点表情声音不对,他就觉得自己要被杀掉了,这恐惧感已经刻入了他骨子里,再也抹不掉了。 他动了动嘴唇,接着听到自己的声音蚊子一样颤颤巍巍地轻响起来:“我、我什么都没说……” 小狗子眯了眯眼,忽然笑起来:“嗯,你什么也没有说。” 说完又忽然拉起陈乐的手,在他脖子边蹭:“媳妇儿媳妇儿,以后我就叫乐夫了,以后你就喊我阿夫好了。” 他的话语轻快,言语间都是难以掩饰的喜悦,突地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抱住陈乐的头,在陈乐惊慌的目光下,一口咬上了陈乐的嘴。 小狗子不是很懂接吻,就是单纯觉得心里开心,想要发泄一下那种开心的感觉,又想起上次碰到陈乐嘴唇的时候触感特别舒服,就自然而然地亲上来了。 两个小孩的嘴巴紧紧贴在一起,相对的是两双瞪大的眼。 小狗子又不知脑子抽了什么风,竟然试探性地伸出舌头往陈乐嘴上舔了舔。 陈乐想也不想地赶紧把人推开。 两人分开。 小狗子很快站稳,眉头也皱起来了,有些不满地看着把自己推开的陈乐:“你干什么?” 陈乐心跳如鼓,紧闭着嘴什么都不说,光是不停地摇头,一张脸都是惨白的。 那模样着实是吓坏了。 小狗子看着他这样子就觉得有些烦躁,想了想还是起身先走了:“你先呆着,我出去一下。” 陈乐看着小狗子离开,半天才浑身一股冷瑟感。 小狗子并没有走远,只是去了几个临近的村民家说了下自己改名的事情,村里人嘴碎,很快小狗子改名的事情就会传遍全村,虽然他们并不懂这个新名字背后所隐藏的意义。 又过了几天,曾经与陈乐有过一面之缘的雷叔忽然冲进了小狗子家:“小狗子——” 正要睡觉的小狗子和陈乐惊醒过来,小狗子让陈乐呆着,自己走出卧室:“雷叔,我已经改名了——” 话刚说到一半,雷叔忽然抓住了他的衣领,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愤怒:“你这死崽子,怎么敢瞒着我和她勾勾搭搭的!” 23、读书很重要 小狗子被雷叔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满头浆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连忙说:“雷叔,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还说不是故意瞒我的!”雷叔黝黑的脸都变黑红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咋就不和我说一声,万一她又要跑了咋办?” 这个她,自然就是雷叔家里锁着的那个女人了。 最近天气热起来,罂粟也差不多谢花落果了,雷叔在田里忙得不可开交,今天难得中途回家拿东西,就发现那个女人偷偷摸摸地往床底下藏东西。 他拦下抢来一看,这可好,一大堆脏黑的草纸。 怪不得这俩月家里草纸用得那么厉害,敢情都在这儿呢。 那女人吓得浑身都发抖,尽往角落里缩,他问了半天连个屁都没问出来,都要打人了,结果福娃忽然哭着跑进来说了好些话。 他这才晓得,居然连小狗子都掺和了一脚! 雷叔一想到自己竟然被儿子老婆和从小看大的小狗子三人联合起来蒙了,怒火就一阵阵地往上飘,就差冲过来挨个儿打一顿了。 小狗子看出来雷叔这是真的发火了,心里也是紧了紧,想着反正目前为止都没有出什么事情,也就胆子大了些:“雷叔,你放心,这事儿我是瞒着你了,但我既然这么做了,就肯定心里有底,不会让她跑掉的。” 见雷叔张口又要说,小狗子连忙续上:“其实这也没啥啊,就是让她教教我和福娃念书,多少认个字啊,我是没什么所谓,但福娃……雷叔你总不能让他永远做个睁眼瞎啊。” 雷叔愣住了,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小狗子一看有戏,脑子一转就一股脑儿把自己从那女人那里学来的话都吐出来了:“咱不能永远窝在这山疙瘩里,总要出去见见世面的,要是一个打字都不晓得,出去了肯定得给人笑话啊,听说现在外面都是义务教育了,五六岁的小孩子就送到学校去念书了,可你看看咱们村里,认得字的有几个啊。” 见雷叔低头沉默着,小狗子又加了一把火:“不认字不读书,就是出去了也是没出息,赚不了钱娶不了媳妇儿,给人看不起,难道雷叔你就想让福娃一辈子窝在这里种花不出去了?” 这一句话可是真真打在雷叔心坎上了。 福娃,那就是雷叔的宝贝儿子命根子。说实话,种了这么多年的罂粟,雷叔自己心里多少也是有点感觉的——这活计干不了一辈子。 不种花了,他们能干什么?唯一的出路就是下山。 山下他去过几回,花花绿绿一片片的简直要迷花人的眼,那地方的人都是有文化,说起话来句句都是道理,根本没有他们插嘴的道儿。 凭良心讲,雷叔对于山下也是羡慕的,他年纪大了,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去了山下也没用,但如果可能,他肯定不会放弃让福娃去山下,体验一下山下的生活见见世面。 这样一来,念书认字就显得挺有必要了。 雷叔不得不认真考虑下小狗子的话,尽管有些话他其实并不是很懂。 “不管婶子咋想的,但她总是山下过来的,懂的东西比我们多得多,又是念过书的的,要是能教咱们认字,就是一件好事情啊。”小狗子看着雷叔的样子,心中把握更大了,最后又补充了句,“只要咱看紧点,她就是再想多也跑不了,你放心好了。” 这话听在耳边,要让雷叔完全放心是不可能的,但多少可以稳住雷叔的心,让他不再那么反对与生气,而事实也证明了小狗子这段话并没有白讲。 雷叔最后只皱了皱眉说:“那你就给我看紧点儿,还有福娃,他人小,啥都不懂,我就怕家里那婆娘给我使坏心眼,带坏福娃,小狗子啊,雷叔就这么一个亲儿子命根子,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说着又叹了口气:“你婶子好歹也跟了我这么些年,要不是她整天想着跑,我也不想每天摆着个冷脸打女人,我就想安安分分地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啊,有空也帮我劝劝她,让她少整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了,这么些年了,我也是累了……” 说到后来,这大老爷们儿都有些眼睛红了,小狗子听得也有些心酸。 他家也有个不省心的整天想着跑的媳妇儿呢。都是同病相怜啊…… 这件事情就在雷叔的默认下过去了,小狗子和福娃在雷婶那一起学习认字的事情也放到了台面上。 就连陈乐也慢慢发现了小狗子的不对劲。 “你怎么会写字了?”陈乐一脸惊奇地看着小狗子拿着黑炭块在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写出了‘小乐’两个字。 他记得小狗子根本就不认识字的。 小狗子脸上带着一股孩子气的骄傲:“怎么样?我写的好吧?” 扬起下巴看陈乐,目光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怎么发现的紧张与期待。 陈乐当然不会给他所想要的夸赞,先不说小狗子的字写的那么难看,写字什么的,他五岁的时候就已经会了,有什么好骄傲的? 所以陈乐没理他。 小狗子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紧接着一股不知名的怒气就飘乎乎升上来了,他忍下心火,忽然起身跑开了。 陈乐望着他莫名其妙的动作眉头都皱起来了。 小狗子越来越奇怪了,哪里都奇怪。 天气真的是热起来了,七八月份,太阳火辣辣的晒,两三月的工夫足够罂粟开花结果了,其实罂粟花和罂粟果都能卖钱,不过在白老大的开价里头,果实能卖的价钱比花的价钱高得多了,一般村民都是等到开花结果了才卖,少有人只开花就卖掉的,小狗子之前也是为了接下来两月能专心照顾剩下大亩的罂粟花果才急匆匆把那批花给卖了。 今年天气更热,罂粟成熟得早,村里人忙得可以,再过几天就到收果的日子了,白老大的人也该来了。 小狗子一直都没有卸下陈乐手腕上的铁链子,没办法,陈乐这一次次想跑的样子实在是把他弄怕了,这些天又忙,根本没多少时间照看陈乐,以防万一,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不过他也怕陈乐一个人窝在家里太憋闷,把福娃找过来陪着陈乐一起。 陈乐前些日子整天窝在房子里,就连出门的时间都少,再加上手上的铁链子和外面未知的环境,他自己都没什么出门的心情了,对于外面的世界,也是渐渐处于陌生寡言的状态了,现在突然多了一个福娃陪着自己,倒还真让他兴奋不少。 毕竟是小孩子,没有大人那样凶恶,陈乐虽然有些怕生,但和福娃却也合得来,且小孩子心思单纯,说了没两句两人就聊到一起了。 “你怎么叫福娃呢?”陈乐咬了一口梨子,手上的铁链子晃动的声音哗啦啦作响,还好他已经习惯了,也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福娃的脸满是黑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陈乐,然后小声说:“我也不知道,他们都喊我福娃……” 他有些不敢和陈乐大声说话,陈乐长得白嫩,福娃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白这么好看的人,以至于从心底深处就有种对陈乐的羡慕与自卑感。 陈乐却是没觉得怎样的,他虽然很怕很讨厌这里的人,但对于这种比自己还小的小孩子还是很喜欢的,听了福娃的话,他有些好奇地问:“这里的人名字都这么奇怪吗?” 福娃摇摇头,他也不清楚,想了想,又说:“狗、乐夫哥哥的名字很好听。” 陈乐脸黑了,对于小狗子的这个新名字他是一千个一万个讨厌的,简直难听死了。 可现在在福娃面前,他就是有火也不好发,就说:“一般般吧。” 又想到什么似的,陈乐探过身,在他耳边小声问:“哎,福娃啊,你知道小狗子的新名字谁给他取的吗?” 陈乐至今不敢相信那种名字那种意思是小狗子自己想的,俩月前小狗子还大字不认一个呢! 福娃眨了眨眼:“乐夫哥哥自己取的。”他说完又思考一样地停了会儿,略带自豪地说,“是我娘教的呢!” 陈乐“啊”了一声,睁大了眼:“你妈妈是老师?” 福娃不懂他的意思,只有些茫然地看他。 陈乐又觉得有些不对,如果福娃的妈妈真是个老师,福娃又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名字?不大可能啊。 他刚想再问些什么,门就打开了,小狗子带着一身热汗和农具回来了。 陈乐赶紧打住,福娃也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乐夫哥哥!” 小狗子听了心里高兴,放下东西随便抹了抹汗就走到陈乐身边一屁股坐下:“你们在说啥?给我听听呗。” 24、上白老大的户口 陈乐怕福娃说出一些让小狗子生疑的话,连连摇头:“没说什么,就说了说小刺。” 小刺,就是小狗子带回来的那只刺猬,陈乐随便给取的名,目前被养在门口那个窝里。 小狗子倒也没怀疑,只是笑了笑:“我刚刚抓了好几只虫子,小刺的晚饭有了。” 陈乐点点头没说话,没一会儿雷叔也进来了,带着福娃一起回家去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小狗子随手脱下衣服,只穿了一条内裤就大大咧咧地走上来拉陈乐:“媳妇儿,咱洗澡去么。” 自从陈乐来到这里后,小狗子似乎是爱上了洗澡这项运动似的,每天洗澡冲身子,还每次都要拉上陈乐。 陈乐稍稍往后退,和小狗子相反,来到这里后,陈乐是越来越不乐意洗澡了。 倒不是他不喜欢,只是每次洗澡都是小狗子拽着他去的,而且还要凑着和他一起洗,一洗就是大半个钟头…… 想着小狗子每次洗澡的时候都要往他身上摸啊蹭的,陈乐不由打了个寒战。 小狗子似乎是没发现他的动作,只低头拿出钥匙给陈乐暂时解开锁链,就拉着他走出去了。 陈乐怕人,所以两人洗澡的地方挺偏僻隐秘的,因为忌惮着小狗子,陈乐很快冲洗了身子就穿上了小狗子给他买的短袖,倒是小狗子裸着身子有些不满:“你咋洗那么快呢?” 陈乐没说话,要是说实话,小狗子肯定又要生气的,他可受不了小狗子的怒火了。 见他不吭气,小狗子又瞥了他一眼,这才快速打理好衣服带上他回家。 进入家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上链子,陈乐麻木地看着才自由几十分钟的手腕重新套上枷锁,接着自觉地挪着步子坐上了凳子等待吃饭。 小狗子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是万分满意的,很快就去准备晚饭了。 餐桌上很安静,陈乐静静地吃着简陋食物没发出一点声音,小狗子觑了他好几眼,就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很大的机械响声,两人都吓了一跳,不过小狗子很快回过神来,眼睛一亮,打开窗户看了看。 陈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小狗子的样子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然,小狗子露出了一个笑:“白老大来了!” “你先在这里吃,我去看看。”小狗子说完就急哄哄跑了出去。 陈乐有些不安地坐在凳子上,想跟出去又不敢,心里很慌。 小狗子这一出去就是好几个钟头,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陈乐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就是你从我那要的娃娃?”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般在房间响起。 陈乐没有醒,只是被吵着了似的轻皱眉。 小狗子点点头,小心地走到桌边把陈乐抱起来走到卧室,这事情他这俩月已经做习惯了,陈乐也早就习惯了他的怀抱,这熟悉的气息下,尽管动静有些大但陈乐还是没被吵醒。 白老大饶有兴味地看着小狗子动作轻柔地给陈乐盖上被子,不由摇了摇头。 几个月前还是只会咬人的狼崽子,今天再见就成了只忠心的狗崽子,果然是个孩子。 难道他这人选还得另找了? 小狗子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白老大的心理,只是快速为陈乐整理好,就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外厅里,他特地把藏着的手电筒打开了,又把家里所有的蜡烛都点上,尽管这样,光线还是有些昏暗的。 白老大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对身后跟着的一个男人说:“去拿些灯来。” 他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应声下去,很快拿了好些应急灯回来,全部打开的时候,整个房间都瞬间亮堂了。 明亮的灯光下,小狗子像是不适应一样地眯了眯眼。 白老大看着他这一小动作挑了挑眉,他很喜欢小狗子眯眼时的那个神情,明明是小孩子,却好像老奸巨猾的狼一样,显得很奸诈。 他就喜欢这种狠戾阴郁的感觉。 “你对那小子不错啊,我还以为你是要来玩儿的。”白老大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人很快递上了烟,又给点了火。 小狗子笑了笑,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挺憨厚:“他是我媳妇儿么,媳妇儿当然要好好疼。” 白老大想到刚刚在那小孩手上看到的铁链子,心里冷哼了声,使劲抽了一把烟。 要换了别人,看见白老大这副不说话的样子心里一定会慌张害怕,但小狗子不知怎么的就是没啥感觉,他想了想,又去旁边拿了几个梨,递给白老大一个,自己也拿了个啃。 白老大身后的人似乎想要阻止,毕竟小狗子拿出来的梨根本不是什么好梨,白老大哪能看得上,更别提还没洗。 但奇怪的就是白老大竟然还在真的接过去了,把烟先一放,梨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咔嚓’一口咬下去。 身后的人低下头不敢有动作。 小狗子吃食速度很快,几口就解决了梨子,擦擦嘴问白老大:“怎么今天来了?这都大晚上了。” 白老大其实并不经常来山里,每次收东西都是派手下来,偶尔自己过来,都是大白天的,很少有这么大晚上的时候。 白老大把咬了几口的梨子随地一丢,笑了笑:“想来就来了,咋的,不欢迎我?” 摇摇头,小狗子说:“那没有,只是有点奇怪。” 白老大有些狐疑地上下看了看他,忽然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长大了不少。” 小狗子笑得嘴一咧:“那可不,我一直在长啊。” 白老大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肩膀:“是啊是啊,长得都娶媳妇儿了,可不是大了么。” 接着笑声忽然掐住,拍小狗子肩膀的手也猛然抓紧了皮肉,他微微探身向前,在小狗子耳边不远处低声说:“你好像懂了不少东西……” 的确,自从认字之后,尽管才过去没多久,但小狗子的说话脾性都有了些轻微改变,还懂了些说话技巧,虽然不甚明显,但白老大可是个人精,又是对小狗子留了注意的,哪能看不出来? 小狗子神色一凛,肩膀上被白老大掐得很疼,心跳也快了不少。 他快速地想了想,说:“其实也没啥,就是最近认了些字,学了些东西。” “哦?”白老大的脸上闪过些诧异,手上的劲道也松了不少,“学了些啥?讲给我听听?” 感觉到用在自己身上的力气小了不少,小狗子心里也松了些,赶紧说:“也没啥,就是一些普通的做人道理呗。” 白老大松开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笑了笑:“这倒是不错,你也不小了,早该读些书明白些道理了,总不能和其他人一样一辈子做个睁眼瞎,读书好,读书好啊。” 小狗子跟着嘿嘿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白老大说:“对了,我改名字了。” “改名儿?”白老大差点被烟呛到,小狗子去学认字已经让他大大吃惊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破崽子居然还要改名字了? 才两个多月的工夫,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 他脑中忽然闪过刚刚见到的那个睡着了的小娃娃的样子,不由眯了眯眼。 那小男孩的本事挺大啊,来了才没多久就让小狗子变了这么多? 不等白老大说话,小狗子先说:“我现在叫乐夫,不叫小狗子了。” “乐夫?”白老大又是皱眉,这名字听着太奇怪了,完全不像是小狗子这人能取出来的。 “怎么突然想到要改名儿?”白老大吐出个烟圈,看小狗子。 小狗子犹豫了会儿,说了实话:“我媳妇儿叫小乐,我是他丈夫,当然要叫乐夫。” 这话说得,忒理直气壮,白老大听了简直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半晌,白老大把烟往地上一丢,踩灭了,才摇摇头说:“我说你这也太乱来了,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啊,人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吗?” 他又往地上呸了一口痰,重新点了一支烟:“你这名起得根本不算数,别说新名,就是你那旧名都没上户口呢,法律都不承认有你这个人。” 白老大说得轻巧,小狗子听得模糊,他这些日子虽然是认了不少字,补了不少常识,但有些东西还是不懂:“户口是啥?为啥要法律承认?” 白老大没憋住笑,小孩就是小孩,想法永远天真,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也是他今天心情好,干脆彻底熄了烟,坐在凳子上和小狗子认真说起来:“你要知道,咱都是人,人都是处在社会的,社会上有很多国家,像咱,就是在中国,是中国人。” 小狗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他继续说:“是个人都有户籍,有户口,没有户口的人就是黑户,国家不承认,法律也不承认,无家可归,没地方能收留你。” “啊?”小狗子吃了一惊,这叫个啥说法,他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白老大看他这样就想笑,接着说:“你们这村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没上过户口的,要出了山,那就是彻彻底底的黑户口,谁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再说名字,我先不说你那新名字,就说你原来那个小狗子——” 顿了顿,白老大冷哼了声:“你还真以为有谁会叫小狗子?说出去不笑掉人大牙!那只不过是个贱名,好讲用的,谁大名会用这玩意儿?” 小狗子脸色一僵,黝黑的脸在明亮的灯光下竟然露出白得吓人的感觉。 “我是不知道你那新名怎么想的,不过嘛,倒是比小狗子好听多了,要是真改成这个,倒也不错——” “再不错也还是个没户口的。”小狗子忽然出声打断了白老大的话。 白老大身子一顿,低头看见小狗子的表情,脸上一滞。 那种愤怒无奈又夹杂着不安狂躁的样子…… 白老大眼中露出一种狂热般的光芒,忽然大笑起来,低头沉声问小狗子:“你想要上户口?” 小狗子闻言蓦地抬头。 “我可以帮你上户口,上了户口,你就是正正经经的中国人,就是下了山,也没人会拿你的户籍说事儿,你可以用这个法律承认的身份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白老大幽幽地说。 小狗子眯了眯眼,白老大从来不会干赔本的买卖,说这些也就是为了增加筹码。 于是直接问:“你要多少花?” 在小狗子的脑子里,自己最值钱最能让白老大心动的也就是那几亩的罂粟了,要是想交换的话,也就只有罂粟花果可以用来交易了。 哪知白老大竟然摇了摇头,二郎腿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白老大慢慢地探下身,一双深黑色的眼紧紧盯着小狗子,眉毛上的一块小疤似乎也抖了抖:“我不要花。” 小狗子一愣。 “只是你的户口要上在我的户口上。”白老大慢慢地说完了这句话。 小狗子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你的户口我的户口,难道户口还可以和别人插在一块儿? 白老大看小狗子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都不懂,也是,一个小孩子,十多年的时间都是睁眼瞎,就算这俩月忽然读了书认了字,也不可能一夕之间明白太多事情不是? 白老大心中点点头,面上却不准备再多做解释了,一是不想让小狗子明白太多,知道的越多越不好控制啊,尤其这还不是只普通的狗崽子,二来,就算说了小狗子也听不懂,解释什么的太费时间,他白老大还没闲到这份上。 白老大不给解释,小狗子也不可能逼着他要解释,只得自己瞎琢磨,想了半天,终究是想要户口的心占了上风,只得妥协:“好。” 达到目的的白老大很不吝啬地给了一个大笑:“好小子,你放心,待会儿我就让他们给你上了户口,以后你就是我白老大的儿子了!” “儿子?”小狗子脸色一变,“咋回事情?” 白老大说:“入了我的户口就是我家一份子,你要进我家总得有个身份,父子关系是最方便的,咋的,不愿意?” 小狗子明白自己是被坑了,但坑人的是白老大,纵然他心中有气也没地撒,只得摇头:“没,儿子就儿子了。” 于是,小狗子的新名字从今晚上起正式定下,因为要冠上白老大儿子的名号,所以白老大私自把小狗子户口上的名字改成了‘白乐夫’。 25、公媳相见倒V,慎 第二天乐夫知道这个名字后脸更黑了,看得一旁的陈乐直往旁边缩,就怕乐夫一生气拿他开火。 但乐夫是不可能真拿他撒气的,最后也只是捏了几把他脸上的软肉就扛着农具出去了。 罂粟已经成熟,这两天要收果,差不多也算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了,整个村的人都没得空闲,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忙活。 乐夫也是忙得头晕眼花,别人家都是老老少少父子侄子齐上阵,再不济好歹都有个大人,唯独他家,只有他一个劳动力,且这唯一一个的劳动力还是个孩子。 倒不是说陈乐没用,只是乐夫根本不放陈乐出门,更惶谈一起帮忙收罂粟了。 白老大在这个时候来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带来的一些个手下正好派上用场,一个个地全都跑到地里帮着村人们一块儿干活,整个山坳子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架势。 但当白老大问道乐夫需不需要帮助的时候,乐夫很果断地拒绝了。 “你一个人收得了这么多东西?”白老大抽了一口烟,有些好奇地看他。 乐夫用手挥了挥飘到自己眼前的烟圈:“收得了,不用他们帮忙。” 白老大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明白了,只是脸上好奇的表情还是掩饰不住。 其他村人都是巴不得有人来帮自己一起干活,只有这小子巴着那两亩地怎么也不舍得给人家碰,莫非是有什么名堂? 乐夫昨晚上被坑得惨,今天见到白老大时的脸色都有些掩饰不住的黑,但对方到底是白老大,就算现在心情不爽,但名义上两人算是父子关系了,乐夫依旧是不能太放肆的。 想了想,他还是解释了下:“这次的苗很好,要是弄好了,明年的花会更好。” 罂粟是二年生作物,今年的花果是这批苗的头一茬,也就是说,这次采摘过后,明年的罂粟来源还是现在的这些植株。 所以今年收获果实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万一弄坏了苗子,导致明年的罂粟质量下降,那可是得不偿失的。 但实际上,这里的村民都是一批罂粟苗用一次,来年就用新的一批,这样收获的时候也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害怕伤到苗子,也从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种植压力,乐夫前两年也是这样,只是现在自从有了陈乐,乐夫的小金库就开始不断萎缩,媳妇儿不好养,以至于他现在对赚钱更加执着了,为了节省新一批罂粟苗的成本,他决定好好伺候这些罂粟植株,明年不换新了,照旧用这一批。 白老大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眉头皱了会儿又松开了,竟伸手要摸乐夫的头。 虽然经常揉陈乐的头发,但实际上乐夫是极其抵触其他人碰自己脑袋的,所以他下意识避开了。 摸空的白老大只愣了一下,就收回手,两只手相互揉搓着,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不错,有点脑子了,晓得考虑这些了。” 说着,走开了,他身后跟着的原本准备来帮乐夫一起打理田地的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赶紧跟上走了,留下乐夫一个人站在那里。 好一会儿,乐夫回过头继续收果,斜射的阳光落在他黝黑的脸上,两滴浊汗凝聚在下巴稍后滑落,再一低头,半张侧脸埋在光线未达处,只余阴影。 当天晚上乐夫的饭量大增,陈乐东西拿在手里也不吃了,就那么傻傻地张大嘴望着他。 被用炽热目光注视的乐夫嘴里嚼着肉,一边抬头看对面,模糊不清地问:“媳妇儿 ,你看我做啥?” 陈乐连连摇头,东西也不吃了,就放在桌上了。 乐夫一眼看到他面前还剩下一大半的食物就忍不住皱眉,再对比自己吃下的东西,更是觉得不满意。 这都是什么肚子?野猫儿吃的都比陈乐多! 一把将自己面前的炖猪肉往陈乐那里挪,乐夫喊:“吃。” 陈乐赶紧摆手:“吃饱了。” 就算没吃饱,也不会吃那些炖猪肉啊,那肉煮的,不说好不好吃,光是一团的肥肉就看着倒胃口。 乐夫正要说什么,自家大门被打开了,再一看,惊讶了,白老大咋又来了。 “哟,吃肉呢,伙食不错啊。”白老大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陈乐旁边,面无表情的黑衣男人束手站在他后面,莫名地给人一种压迫感。 自从昨晚上说开了要乐夫做白老大儿子,白老大对于乐夫更热拢了,今天大半天都跟在新儿子屁股后头插话蹭嘴的,一点老大的架子都没留,别提多掉价了,不知道的人还真当这俩是亲父子了。 陈乐的怕生再次发作,几乎是在白老大要坐下来的前一刻,他就蹭地跳起来跑了,当然,也没跑远,躲在乐夫身后藏猫猫呢。 乐夫再怎么可怕,那也是陈乐在山里唯一认识的人,从某个角度来说,那就是他目前唯一的依靠。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让乐夫脸上露出一个藏不住的微笑。 白老大倒是为陈乐兔子般受惊的反应错愕了下:“这是跑啥啊,我怎么着他了?” 陈乐身子还是有些忍不住的颤抖,这是恐惧下的本能反应,手上的铁链子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发出声响。 乐夫拉过他的手,却没想到陈乐竟然直接顺着那只手把整个人藏在了他怀里,哆嗦着不肯挪开了。 目睹了一切的白老大嗤笑:“哟,这是投怀送抱呢,小子艳福倒是不浅,不错,招人稀罕这一点像我。” 乐夫一边轻拍着陈乐的背一边搂紧了他,因为习惯了白老大今天的抽风,也没应话,只看了白老大说:“你太凶了,吓着他了。” “我吓着的人多着呢,不差这一个。”白老大很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又听着耳边哗啦啦作响的声音有些烦躁,用小指抠了抠耳朵说,“我说你那铁链子就不能松松?整天锁着也不嫌烦得慌,就是狗也得带出去遛遛,小心给人憋急了跳墙。” 乐夫最不乐意听人说放了陈乐之类的话,正好今天白老大抱了一天的狗腿,让他的胆子也大不少,干脆顶了回来:“狗那是打小养的,就是不锁链子都跑不掉,媳妇儿能一样吗?不拴着准跑个没影。” 白老大还没答话,陈乐已经颤巍着身子小声地说:“我才不跑了……” 乐夫耳朵尖,一听就抓到了重点,一把将他拉开:“你刚刚说啥?快重新说遍。” 他急吼吼的,陈乐给他弄得脑子发晕,好半天才嗫嗫喏喏地轻声说:“我不跑了……” 乐夫心里一喜,但又想起上次他也这么说,回头照样跑了,脸色就有些淡了,喜悦的心情也没那么浓重了。 “哦。”最后乐夫只这么没头没尾地来了声。 白老大在旁边抠耳朵抠了半天,听着看着,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把这两人的大致情况摸了大半,这时候就忍不住啧啧出声:“哎,我说乐夫啊,你这人忒不干脆了,这娃娃既然说了不跑,你就撤了链子呗,又不会少块肉怕啥,顶多……”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黪黪,眉毛上那块小疤也添了层煞气一般:“顶多他要是敢跑,你给打断腿脚废了手指丢在床上,就当养条不能动的狗,浪费些粮食的事情罢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随口说出来的开玩笑的话语。 但听在陈乐耳边,却让他整个人的心脏都仿佛骤然停止一瞬跳动! 一时间浑身战栗发凉的感觉。 乐夫显然察觉到了陈乐的异常,他微微用力,将陈乐紧紧抱在怀里,在怀里人耳畔轻声地说:“别听白老大瞎扯,你是我媳妇儿,我咋可能那样对你,别怕啊……” 他说着,慢抬起头,一双黑沉的眼对上前面白老大的脸。 脸上还含笑的白老大蓦然神色一僵,下一刻,更大的笑意在他脸上蔓延开来。 这小子,真不错,果然和他胃口! 那种狠戾歃血的眼神分明与乐夫刚刚说出口的承诺截然相驳,这哪是‘不可能那样对你’,分明就是‘一定那样甚至更狠地对你’! 白老大笑着笑着笑出了声,又调侃似的说:“可不能再叫白老大了,这户口都上了,还不赶紧喊爸?” 闻言,乐夫原本凶戾的眼神都变了,眼皮子抽了抽,终于妥协:“爸。” 这声爸虽轻,白老大却乐得脸都荡开了,连连叫好,最后大手一扬:“去拿些吃的来,我和我儿子今天好好吃一顿。” 这说话间的语气,都要比之前的热拢许多,若说之前那些刻意的套近是为走一个过程,那现在这话里的亲热,就是发自真心的拉气了。 他是真看上乐夫了,这脾性,这心计,这狠辣劲儿,简直就是专门为他白老大造的儿子啊! 不必有其他候选了,这就是未来现成的接班人了。 白老大心里畅快,面上的笑更是满了几分。 乐夫有些狐疑地瞧了他几眼,心里头转了几个弯,就静坐下来了,还在微微颤抖的陈乐也让他拉在自己身边坐下。 白老大身后的那个人想当有眼力劲儿,老大话音刚落,小弟已经下去,一分钟不到,门口进来好几个穿黑衣服的,一个带回来好几个大功率的手电筒,一个快速上菜,桌上的菜登时鸟枪换炮,高档了不知多少个层次,最后甚至还上了瓶红酒。 屋子里已经亮堂起来,灯光一暖,气氛似乎也和热起来。 “这小娃娃,咋老低头啊,一个男娃胆那么小干啥?抬头挺胸,快!”白老大刚要动筷子,瞧见陈乐那样就倒了胃口,用筷子敲了敲桌面。 陈乐吓得一个激灵,脑袋立马抬起来了。 白老大看他那反应一乐呵:“反应挺快啊,赶紧的,拿筷子吃饭,瞧我儿子多聪明多大气,不用我说就已经开吃了。” 刚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的乐夫:“……” 其实他只是因为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好料而稍稍激动了下而已…… 陈乐是从小吃好料长大的,这些对于小狗子而言很稀奇的食物对他而言也只是司空见惯罢了,但耐不住这被拐卖的俩月里头伙食差劲啊,吃了多少天‘猪食’的陈乐乍见‘人食’心里说不激动是骗人的。 只是对面那白老大太恐怖了。 他对白老大的印象不深,几乎没有,只在刚被卖给乐夫那天有听人提起过,之后就再也没这人的消息了,今天突然见到,就听这人阴阴地说要是他敢跑就打断腿脚废了手指…… 陈乐在那一瞬间几乎吓得面无人色肝胆俱裂了。 以往其他村人甚至小狗子都说过类似的话,但不知为什么,谁都没有这个白老大带给他的感觉来得恐怖,打个比喻,若是落在其他人手里也许他还能有个全尸,但在白老大手里说不定就连骨头都不给留了…… 白老大就是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这简直就是个比电视里罪大恶极的杀人犯还要凶残的存在。 陈乐心里打着颤,手上尽量不抖地往自己最面前那盘菜伸筷子,乐夫把自己夹到的第一块肉放到了陈乐碗里,又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陈乐的手。 一片冰凉。 乐夫愣了愣,忽然用掌包住了陈乐的手,凉热在两小孩的手之间交传。 铁链子晃动的声音哗啦啦清脆。 白老大挑了挑眉,大嘴毫不收敛地咀嚼着一块清拌萝卜干,咽下后才用筷子指了指陈乐,看向乐夫说:“我说儿子,你就真不准备给他拿下这破玩意儿?” 26、 乐夫看了看白老大,又看了看陈乐,陈乐也正好回头看他,一双眼微带迷茫之色。 怔了怔,犹豫片刻,乐夫弯下身脱下了鞋子,从鞋里倒出一把钥匙。 陈乐坐在桌边,看着乐夫拿着钥匙在自己手腕铁链上戳了几下,笨重的铁链子从手上被拿开了。 这些天早已习惯了手上挂着重物,现在忽然卸下了,陈乐反而有些不适应,他低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腕。 直到另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手。 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是乐夫的脸。 “看啥,吃饭。”乐夫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夹了块肉递到他嘴边。 陈乐张嘴,默默咀嚼着好几月没吃过的美食。 白老大在旁边看这俩小孩吃饭的样子,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小屁孩毛都没长全就这么黏糊,长大了还得了啊。 他又觉得培养乐夫做接班人的想法有些不靠谱,干他们这行的,最好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孤儿一个,这样一人犯事全家免责,就是哪天死在人家枪口上也不怕留下什么牵挂,而看乐夫现在这样,压根儿是抛不下那小孩了。 当初怎么就答应把这小孩卖给乐夫了呢? 白老大觉得自己那时肯定稻草塞脑子里,犯浑了。 嚼巴了几口菜叶子,白老大没了胃口,干脆打开了红酒给自己倒一杯,又觉得一个人喝没啥意思,就又倒了杯推过去:“来,喝两口试试。” 乐夫脑袋往碗里一凑:“这啥东西,咋看着跟血似的,那么红?” 白老大哈哈笑起来:“可不就是血嘛,咋样,敢喝不?” 乐夫脑袋上一股血气窜上,也不说话,学着大人的样子,拿起碗就直接往喉咙里灌。 他倒是直接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胆量了。 然后被呛得脑袋发晕。 白老大却在旁边看得连连点头,都忍不住想要站起来为他鼓掌了。 这小子就是爽利,对他胃口! 陈乐在旁边看了一眼就拉回了视线,对于旁边这两个人的行为,他打心底里看不起。 不就是红酒吗,搞得和什么一样。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直接说出来的,但在心里发发牢骚总是可以的,默默吃着桌上丰盛的菜,没一会儿他就吃了个饱。 白老大看了陈乐一眼,问了句:“吃饱了?” 丝毫没想到白老大会和自己说话的陈乐吓得差点又躲到乐夫身后去,最后也只是哆嗦着身子点点头。 白老大看他这胆小的样就有些索然无味的感觉,回头看乐夫:“以后多带他出去走走,见见世面,男娃么整天闷在家里,怪不得胆子小成这样,都快成娘们了。” 在白老大看来,男孩子就该和乐夫这样胆子大做事直,畏畏缩缩的像个什么样。 乐夫看了陈乐一眼,没说话。 要不是陈乐整天想着跑,他早给带出去走走了。 白老大吃惯了这些东西没什么胃口,陈乐胃口小吃不了多少,最后这一大桌子的菜差不多都进了乐夫的肚子,眼瞧着时间差不多了,白老大开始说正事。 “户口都上了,儿子,你准备啥时候回家啊?”白老大拿着牙签剔牙。 乐夫拿着毛巾在给陈乐擦嘴,回头问了句:“不是已经在家了吗?” “屁!”白老大一口驳倒,“就这破屋子也算家?我说的是咱家,别墅楼,带院子带保镖的。” “去那里干啥?” 白老大恨铁不成钢地说:“你都是我儿子了,还住这破地方,像话吗?” 陈乐耳朵悄悄地竖起,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原本已经差不多死寂的心又开始怦怦跳动。 乐夫低头沉默了会儿,摇摇头:“我就呆在这里了,哪都不去。” 白老大脸黑了:“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这里挺好的,我不想走。” 白老大想抽死这兔崽子的心都有了,见过底下人不断想往上爬的,就没见过有向上机会还不牢牢抓住的。 他咋就看中这熊孩子了? 看了看乐夫,白老大又瞥了瞥他身旁的陈乐,忽然笑了:“行,你不走可以,那小子跟我走。” “不行!”乐夫睁大了眼,一下子和白老大对上。 火线已经燃到身上,陈乐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带点激动兴奋,偏偏还不敢表现出来,只是侧过头把脸埋在阴影里。 “怎么就不行了?我看这小子挺聪明的,比你个不知向上的好多了,要带出去认字读书好好培养,可比你有前途。” “那也不行。”乐夫瞪着白老大,看着都要跳起来咬人了。 白老大想了一会儿,又问他:“前几天教你认字的是谁来着?我咋不知道你们这村还有识字的?” 乐夫愣了一下,看了看身旁的陈乐有些犹豫。 雷婶的身份有些尴尬,不好在陈乐面前说啊。 白老大看他这样子有些了然,就自顾自把话接下去了:“是雷子那个媳妇?不错啊,都放心让她来教你了,看来是安下心不跑了。” 跑不跑这个问题乐夫不知道,但自己这些天学会的东西的确是雷婶教的没错,顿了顿,他说:“婶子挺好的。” 白老大对雷婶不熟,也就知道有这么个被买上山来的女人罢了,就不多做评论,只说:“再好那也是雷子的女人,人家也是有儿子的,你这总去打扰也不是个办法,再说了,一个女人能认识字就不错了,大道理能教你什么?跟着我回家,我给你找了好大帮子老师,人家那个顶个的都是正经学校里的老师,你在那学到的才是真本事。” 这话其实挺对的,也是天大的实话,但乐夫这一根筋就是钻进去了转不过弯来:“那也不去。” 白老大气得都要拍桌子了,这都什么木头脑子,怎么就说不听呢。 就连陈乐也在一旁听得直着急,他早就想离开这破山了,要是乐夫应下了白老大这话,他们也许就能出山,出了山就有电话有汽车,要想办法回去就容易多了。 最后白老大起身走了:“你再仔细想想,明天晚上再告诉我答案。” 屋子里又只剩下陈乐和乐夫两个人。 沉默半晌,乐夫的声音响起:“媳妇儿,你想走么?” 陈乐偷偷觑了他一眼,没说话。 乐夫忽然靠过来,把脑袋偎在陈乐肩膀上,抱住他的腰,轻声地说:“我不想走。” 陈乐僵硬着身子坐在凳子上,动都没敢动。 “打一睁开眼睛我就在山里,这么久了,我舍不得……”乐夫靠在他身上,把脸埋在他脖颈里,闷闷地说。 陈乐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听了他这话又觉得心里不知为何憋得慌,最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就伸出手摸了摸乐夫的头。 山里是没有洗发露这种东西的,都是用皂角揉搓一下,乐夫的发质又是比较粗硬的,指间的触感很是粗糙戳手。 第一次有人这么摸他的头。 乐夫眯了眯眼,微抬头看了看陈乐,心里就觉得暖呼呼的。 第二天一大清早,乐夫就带上东西干活去了,临走前看了还在熟睡的陈乐一眼,到底还是没把铁链子重新拴上。 白老大没来,一群手下倒是风风火火地赶来帮忙了,他们村收罂粟的速度快,一般两天就全部打理好,今天是第二天,收尾的日子,想着卖掉这一茬罂粟后能换来的钱,所有人都干劲十足。 为了节省时间,乐夫一天都没回去,早起自己带了午饭,又给陈乐准备了食物放在桌上,倒也不怕饿着。 陈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大中午了,自从让乐夫买回来,他的生活就变得异常简单而无聊,吃了睡睡了吃,就差养肥后直接宰杀了。 随便吃了两口食物,等回过神发现束缚自己多时的铁链子没了,心里那感觉——说不高兴是骗人的。 但也只是高兴了那么一会儿罢了,经过这些日子,他已经差不多认清楚了现实,仅凭自己现在的本事,想要逃走完全就是痴人说梦,不提其他,光是现在身处大山这种环境就已经足够将他的逃跑之路斩杀在襁褓中了。 陈乐想了想,这两天乐夫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打没骂,昨晚上那个可怕的白老大还说了要带乐夫离开山里……要是乐夫答应了,那么他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破地方了,到时候想要逃走就方便很多了。 说到底,陈乐想要逃跑的心思就没有断过。 想清楚这些,他的心情变得更好了,就连平日里嫌弃的这些食物都几口塞下了肚。 太阳从山的这头爬到另一头,当橘红色的霞光布满大半个天空的时候,乐夫终于收完了地里最后一颗罂粟果,其他的村民也干得七七八八,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只剩下白老大的几个手下在成堆的罂粟果旁边拿着纸笔不知道在计算些什么。 直到天黑,陈乐洗完澡都要睡了的时候,外面白老大的声音响起了:“乐夫——” 身旁的乐夫愣了愣,嘱咐陈乐先睡,自己出去了。 陈乐心里一直记着下山这件事情,怎么可能睡得着,就悄悄地跳下床躲在卧室墙壁上偷听。 房子隔音效果不好,白老大和乐夫在厅堂说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想得怎么样了?”白老大的声音。 好几秒后,乐夫的声音才响起:“不去了。” “什么?”白老大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满意,“那你就准备一辈子窝在这破疙瘩山?” 乐夫的声音迟迟没有响起,就当陈乐揣测着他是不是被白老大一气之下杀掉了的时候,他说话了。 这次说话声音很轻,窸窸窣窣的,好像是凑在白老大耳朵边讲似的,陈乐把耳朵贴紧在了墙边都没有听出来他到底说了什么。 只是好一会儿后,那声音慢慢停了,而白老大忽然笑起来:“那好,我再给你半年时间,等你把那小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给我滚回家,到时候我说啥就是啥,别给我整那些乱七八糟的,记着你现在已经是我白老大的儿子了,别给我丢人啊!” 乐夫应了声,两人又说了乱七八糟的一堆话,白老大才踩着大步走了。 陈乐赶紧爬上床盖上毯子,装出一副已经睡了的样子。 乐夫进来的时候就见到陈乐已经躺床上了,想着刚刚和白老大说的话,他抓了抓头,三两下跳上床,搂着陈乐蹭了蹭,又忽然发现陈乐的身子有些僵,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媳妇儿压根没睡着呢。 他坏心思一上来,手慢慢撩开陈乐的衣服,摸上了人肚皮。 那肚子嫩啊滑啊,揉着揉着,乐夫就止不住手了。 这揉揉捏捏的,就是真睡的都能给闹醒了,更何况陈乐这个装睡的,登时就忍不住挣扎起来。 乐夫一把摁住他胳膊:“醒啦?”手上吃豆腐的爪子依旧不停。 陈乐给他弄得整个人都痒,赶紧用手去拦:“你别挠……” “我就挠就挠……”乐夫流氓秉性一上来就忘乎所以了,两爪子把陈乐上下摸个遍才罢手。 挣扎半天依旧防守失败的陈乐又气又羞,直喘气,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连心里原本憋的那些问题都忘记说了。 乐夫今晚睡的时间很少,天边刚露白就睁开眼了。 陈乐还在睡,他睡相好,不讲梦话不踢被子不流口水,早醒的乐夫盯着他看了好几秒,伸手捏住了他鼻子。 睡梦中的陈乐皱眉,嘴张开了一条缝,愣是没醒。 乐夫看得开心,拍了拍他脸:“媳妇儿。” 陈乐无意识地躲开继续睡。 乐夫继续捏脸:“媳妇儿。” 这架势,是一定要把人喊起来了。 大清早就遭受揉脸袭击的陈乐不堪其扰,终于睁开眼:“做什么啊?” 乐夫露着白牙嘿嘿笑:“起床,吃东西去。” 说着就把陈乐从床上拖起来,快速地洗脸漱口后就往外面赶,陈乐还没完全睡醒,硬生生被吵醒的他心里着实憋着一股子火,就是不敢朝乐夫发,弄得他脸色更加难看了。 乐夫完全不知道陈乐内心的悲愤,他牵着陈乐往前走,目标是村里一块蛮大的空旷地。 27、 等他们两个到的时候,空旷地早就不空旷了,还不甚明亮的天空下,几乎是整个村的人都围在了那里,熙熙攘攘的非常热闹。 陈乐还在边走边打呵欠,就见前面有人跑过来:“狗子哥哥小乐哥哥——” 抬头一看,原来是福娃,他身后还跟着雷叔,父子俩一起过来了。 陈乐小心地往乐夫身后躲了躲,他对村里人还是各种不适应。 “雷叔。”乐夫手拉着陈乐,笑着问雷叔,“咋样?”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尾,陈乐悄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雷叔却是明白地点点头,黝黑的脸上一片喜悦:“这次拿到了这个数——” 他用手比了个二。 乐夫眼睛一亮:“两千?” 雷叔笑得合不拢嘴,就是默认了他的话。 乐夫被他的话说得心里有点激动,随便说了几句就先拉着陈乐往人群里挤,雷叔看着他身后跌跌撞撞的陈乐,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小孩子身子灵活,大人们就是再挤也是要让让他们的,所以乐夫带着陈乐很快就挤到了最里面。 几个黑衣的男人在那里搭了两张桌子,一个拿着本子记,另一个从一个铁盒子里不断拿出钱来点,村人们都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俩。 陈乐本来就怕人,现在周围都是‘坏人’,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躲都没处躲的他只能紧紧抓住乐夫的手不放。 那个记本子的男人看见乐夫,笑着喊了声:“乐夫,来啦。” 乐夫点点头,凑过去问:“我的呢我的呢?这次有多少?” 旁边点钱的男人歪过头来插话说:“我说你这小子,都和白老大父子相认了还要这几千块钱干啥,你是没看见白老大家的房子啊,那可是真正的别墅,小花园带水池子,要是卖了少说也得好几百万啊。” 乐夫脸色一变,白老大认他做儿子的事情两天前才定下,咋一眨眼的工夫这些人都知道了。 他声音有些沉沉地说:“再有钱那也是白老大的东西,我只要我自己的钱。” 说完,他又问:“我的钱呢?多少?先给我呗。” 那两个男人互看一眼,有种自讨没趣的味道,就不多说了,记本子的男人翻了几页说:“找到了,你的是一千一百块。” 点钱的那男人赶紧找出一千一递给乐夫。 乐夫接过钱,还是有些疑惑:“咋就这么点?雷叔他都拿了两千啊。” “他那有两亩呢,你这才一亩半,能比嘛,哎呀你就别嚷了,就这么几块钱也用得着计较,回头找你爸喊一声,拿个一万都不带眨眼的。”那两人对于乐夫这种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行径有些鄙视。 乐夫抓了抓头,总觉得自己该拿的不止这么点钱。 但想想自己和白老大的协定,又觉得自己是占了大便宜,也就不那么计较地拿钱走了。 陈乐一头雾水地被他拉来,又一头雾水地被他拉走,白白浪费一早上的睡眠时光,心情都糟透了,正好这时候乐夫边走边问了他一句:“媳妇儿你饿不?” “饿。”陈乐心里怒气超然,面上还不能直接表现出来,说话语气都是闷的。 “走,我带你去吃东西。”乐夫看了他那恹恹的样子,还当他是饿惨了,赶紧拉着他往旁边一个角落赶。 那角落也是挤满了人,人群中飘来阵阵的香气,还有几个村人捧着一次性碗筷在那里吃。 原本没什么心情的陈乐无意间瞥见一个村人手里端着的豆腐脑,瞬间眼睛都亮了。 以前在家的时候,他可最爱喝豆腐脑了,只是到了这里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些东西了。 乐夫一直悄悄注意着他的表情,看他似乎挺高兴的样子,不知怎么自己心里也有些开心,就凑到他耳边说:“待会儿随便吃,放开了吃,能吃多少吃多少,白老大请客,不要钱的呢。” 陈乐虽然不明白白老大为什么要请这些人吃东西,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想着能吃豆腐脑的他赶紧点头。 难得陈乐露出喜欢的表情,乐夫很小心地握紧他的手往人群里走。 陈乐一面馋着豆腐脑,一面又下意识地对这些人产生抗拒感想跑,两相权衡还没计较出个结果就已经让乐夫拽到了里面的早餐摊子前。 “想吃啥?”乐夫小心地把他护在胸前不让其他人靠过来,一面又问他。 旁边的村人都是认得乐夫的,但大多数人还是没见过陈乐,见乐夫这个护人的姿势大致也能猜出些什么,一些嘴碎的就在旁边一边吃早饭一边对着陈乐乐夫两个人指指点点说些什么。 倒也不是说他们的坏话,就是人都有一种好奇心,对于乐夫这神神秘秘的小男媳妇很难不猜测评论。 村里人嗓门大,就是压低了声音,那说话声还是能很清晰地传到人耳朵里。乐夫听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但陈乐却是有些受不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打量,他脸皮薄肤色白,没一会儿人就红成了熟虾。 “吃啥?”见陈乐都要把脑袋埋地下了,乐夫赶紧拉拉他胳膊问。 陈乐偏偏头,还是觉得很不适应,轻声说:“豆腐脑。” 乐夫见他出声了,赶紧对面前打早饭的人说,那人一身黑西装,也是白老大的人,估摸着是头一次见陈乐,也有些掩饰不住好奇地看了看。 陈乐被周围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自己都快要被眼针扎成家里养的小刺了,太难受了。 刚拿到豆腐脑就忍不住拉着乐夫往外面走了。 乐夫也看出来陈乐并不喜欢这种地方,虽然有些遗憾没向全村人展示自家媳妇,但还是随了陈乐的意思,带着他领了食物走了。 一直走开老远,陈乐才稍微松了口气,那种被所有人用目光研究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乐夫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没有其他反应,也松了口气。 两人慢悠悠地晃回了家,往刺猬窝里丢了个酸梨后才在厅堂吃起了早饭。 陈乐眼巴巴地见乐夫打开袋子端出豆腐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捧起碗来喝了,东西估计是刚做出来不久的,特别烫,陈乐没个防备,一口下去被烫得嘴都肿了,惨叫了声就放下碗捧着嘴不吭声了。 太可怜了,好不容易喝碗豆腐脑都给烫了。 乐夫赶紧凑上去看他嘴巴,烫得还不轻,嘴唇边起了个几个泡,有两个已经破了。 乐夫心疼了,那嘴唇,又红又肿还破皮,他看着都觉得疼,更何况陈乐这细皮嫩肉娇养大的,但也没办法,嘴上的伤只能等着时间来愈合。 豆腐脑吃不了了,陈乐红着一双眼看乐夫把领来的所有食物都吃进肚子后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欺负他什么都吃不了么…… 乐夫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想了想说:“乖,以后下山了,带你去山下吃东西,山下的吃食可多了,味道都是顶顶好的。” 陈乐不说话,只看着他,眼睛更红了。 乐夫还以为他不信,登时有些急:“你别不信啊。”他一把将刚刚到手的一千一百块钱拿出来在陈乐眼前晃,“看见没?我真有钱,等你嘴好了,咱到下面随便吃,吃得肚儿圆都没事。” 陈乐看了看他手里的钱,捂着受伤的嘴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模糊不清地说:“他们为什么给你钱?” 他声音轻又糊,乐夫几秒后才理解他的意思,就解释:“我卖给他们东西,他们给我钱啊,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就是这样!”好不容易嘴里蹦出一个成语,乐夫咧嘴笑了,脸上都有一种类似于显摆似的骄傲。 陈乐是看不懂他这骄傲的,只眨了眨眼,又捂着嘴问:“你给了他们什么东西?他们是白老大的人吗?” 乐夫对于陈乐竟然没有夸自己用了成语这件事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嗯,打早饭的和给钱的都是白老大的人,早饭是送的不要钱,钱也是咱该赚的,东西就那么些东西,也没啥特别的。” 陈乐心里对乐夫给出的东西有些好奇,但又不好多问,就只点点头不吭声了。 乐夫看他一直捂着嘴也不是个办法,嘴伤了,但也不可能一直不吃东西,饿着了咋办? 想了想,他让陈乐呆着,自己冲了出去准备找白老大的人问问有没有带什么能治烫伤的药。 陈乐不知所谓地坐在那等了老半天,一直过了差不多半小时,他才急冲冲地跑回来,手里扛着一大箱的东西。 “媳妇儿,没药了,他们说你这伤不能吃太热的东西,好好顾着过几天就会好了。”乐夫拉下陈乐的手,对着那张红肿的嘴看了老半天才说。 陈乐听了心情都有些压抑,又将视线投到他扛回来的那个大箱子上:“那是什么?” “这个啊?”乐夫笑了,流满汗的脸上显露出一种掺杂着骄傲期待幸福的表情,他打开那个箱子,指着里面一大堆的本子说,“这是书,白老大让人带给我的。” 他又看向陈乐,面上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媳妇儿,我以后一定好好念书,好好学习,赚大钱养你,让你过好日子!”你就别再跑了吧,留在我身边咱俩好好过一辈子。他在心里又偷偷加了一句。 陈乐有一瞬间的怔愣,乐夫那充满期待的话语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又想到自己本来也是坐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课的,可现在却被卖到这么个破地方,原本骄傲的小王子成了落难青蛙,连读书都没了可能,一股酸溜溜的感觉就涌上来了,把眼睛都酸出泪来了。 原本被刻意遗忘的那些记忆再次席卷上来,压得陈乐的眼泪再也憋不住。 竟然哭了。 之前还一脸期待的乐夫傻眼了,他被陈乐这突如其来的眼泪打得措手不及手忙脚乱,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先跑过来帮忙擦泪了:“哎,你哭什么啊,我、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陈乐哭得更大声了,小孩子泪腺发达的特点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凄惨的嚎哭声持续好久才慢慢停顿下来。 一头雾水的乐夫已经被他多变的表情吓得都不敢说话了,生怕自己一开口又把小媳妇惹哭。 “我想念书……”打着哭嗝,陈乐红了眼小声地说,刚刚那一顿哭,眼泪淌了一脸,嘴也更肿了。 乐夫帮他抚着背,一时间还真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赶紧问:“你说啥?” “我想念书!”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陈乐长长地吸了口气,竟然猛地大声喊出了这么一句。 他刚哭过不久,声音还是沙哑的,吼出来的时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喉咙一样难受,一说完就呛个不停。 乐夫听到他的吼声整个人都愣在当场,半天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他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过了半晌,才忽然伸手揉了揉陈乐的头,那比自己软和许多的头发在指间揉搓,让他的眼神也柔了不少,他低头看着陈乐说:“好,念书,我们一起念书。” 28、 陈乐吼完就有些后悔,这么大吼大叫的说不定会把乐夫惹毛呢,但乐夫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他愣住了。 他没想到乐夫会这么简单地同意让他念书,这个时好时坏的小狗子,前些日子还用铁链子锁了他好久。 头上的手还在揉,陈乐忽然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对着乐夫伸出小指:“你说了就要算数的。” 他声音还是有些哑,乐夫听得心里痒痒,也伸出小指,和他的手指勾上:“我说了绝对算数,骗人是小狗。” 两小孩对视一会儿,承诺过后,陈乐蓦地破涕为笑,乐夫看着他的笑脸,心情也好起来。 下午的时候,乐夫又出去找了一趟白老大,想让他找个认字的人来教陈乐。 虽然之前他说一起念书,但现在教他认字的可是雷婶,雷婶的身份毕竟尴尬,陈乐也是一样的情况,私心里他就是不想让这两人见面,怕两人一勾搭齐齐跑了,到时候就真的哭都没处哭去。 想了半天,也只有让白老大另外找人来教了。 但没想到,就这么一上午的工夫,白老大已经带着他那群手下从山上消失了,连个影儿都瞧不见了。 山里没有电话手机那些高档工具,根本联系不到白老大,乐夫急得一头汗。 可也没办法,白老大来这里就是为了收罂粟果,果子收完了钱也发了自然就不多留了,更何况他和白老大的约定还差半年呢,白老大现在走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么一想,乐夫更郁闷了。 回家想让陈乐再等等,却见到陈乐一脸激动期待地看着自己,原本到口的借口理由只能重新憋回肚子。 晚上陈乐心事了了大半睡得香甜,乐夫却难得地失眠一宿,第二天醒来眼睛都要睁不开,倒是陈乐,精神劲儿十足,一大清早就拉着他胳膊问念书的事情: “老师在哪呢?” “书,这些都是一年级的书啊,有没有六年级的……” 乐夫头一次发现,其实陈乐也挺能说话的,也就是平时没找到能说话的借口,才让人感觉他很闷,不爱说话罢了。 这一发现又让他心里有些发闷。 他想了半天,最终也没想出其他法子,答应过了的事情不能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一狠心,拉上陈乐往雷叔家里走了。 雷婶不爱说话,陈乐遇见不熟的人也是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只要他不说,他们不知道对方也是被买来的,肯定就不会勾搭在一块儿。 乐夫在心里这样想着,犹豫的心终于定下来一些。 陈乐的手被乐夫牵着,白老大送来的书和笔都放在乐夫背后背着的篓子里,两人穿越了大半个村子,终于到了雷叔家。 门是打开的,小小的院子里头挺空荡,福娃打了桶水,光着身子在旁边洗澡。 陈乐脸皮薄,才看了一眼就臊得整张脸红成一片,远远躲在乐夫后面不出来了。 他一直都无法理解为什么山里的人能毫无忌惮地露天洗澡,太容易被路过的人看到了,这样多不好意思多丢人。 乐夫看了一眼也觉得不舒服,媳妇儿只能看自己的身子,不能看别人的,福娃的也不行。 他把陈乐的头埋在自己胸前不让他看外面,然后朝着福娃的方向大喊:“福娃,洗好了没——” 正在洗澡的福娃被喊声吓一跳,回头见是乐夫,连忙三两下冲好身子套上衣服就冲过来了。 “雷叔出去了?你娘在不?”还不等福娃开口,乐夫先问了。 “爹今天开心,出去找轮子叔他们喝酒了,娘坐在屋里呢,你要进来吗?”福娃很乖巧地回答,没有一点隐瞒的意思。 乐夫想了想,把陈乐从自己身后拉出来:“媳妇儿,咱进去呗。” 福娃这才发现陈乐的存在,张大了嘴:“小乐哥哥你也来了啊。” 他说完忽然有些脸红,一回头就急冲冲跑进屋子去了:“你们等等再进来——” 陈乐看着那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一蹦一蹦跑过去,有些摸不着头脑,乐夫脸有些黑,只是他的脸本来就黑,现在也看不出什么。 几分钟后福娃奔了出来,喊他们进去。 乐夫拉着陈乐的手进去了。 福娃的家比小狗子的家像样很多,起码里面的家具是挺齐全的,就连衣柜茶柜都有,满满当当地放满了整个客厅。 陈乐颇有些赞叹地看着周围一切,这俩月呆惯了乐夫那什么都没有的破房子,忽然见到这种家具齐全的屋子,他都有一种不真实感了。 就站在旁边,乐夫当然看清了陈乐脸上的表情变化,正因为看清,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不由抓紧了陈乐的手。 陈乐一疼,呲牙看他,他一个瞪眼还回去,等陈乐眼睛红的时候才松开。 被掐疼的陈乐收回手,看着自己青红的手腕,想咬死乐夫的心都有了。 这又是发什么疯啊,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福娃没看见他俩这一顿闹,这孩子跑进里屋去找他娘去了。 陈乐在那里揉自己青了的胳膊,乐夫偷偷瞟了几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有点过分了,又小心蹭过来在他耳边上说:“媳妇儿,我以后一定给你住大房子,比这好的桌子柜子还多,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陈乐心里正一股气憋着,自从到了这里,他无故受到的怨气就没断过,这时候无论乐夫说什么好听的话,他都是绝对无视的,这次也一样。 扭头,陈乐才不看他的方向。 耳边又忽然传来熟悉的铁链子摩擦带出的哗啦啦声。 陈乐的动作一僵。 乐夫像是知道来人是谁一样,回头就朝着里屋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句:“婶子!” 哗啦啦的声音越来越重,最后停止在不远处。 陈乐的目光慢慢移过去,落在那个站在门边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一头黑发不但长,而且燥乱得不成样子,好像很久没洗了,头发太杂乱,以至于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这并不算重点。 重点是那女人的手上脚上甚至脖子上,都套着笨重的铁链子。 那铁链子如此熟悉,两天前陈乐身上还带着类似的,只不过他只有手上一条而这个女人带了全身而已。 他不知怎么的,就停住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女人。 “媳妇儿?”乐夫见他直直盯着雷婶的方向,就觉得有些慌,赶紧把人喊过来,“你看啥呢,那是雷婶,快喊婶子。” 陈乐有些慌乱地喊了声婶子。 那女人听见他们说话,也没什么反应,就转身回了里屋,几秒后又出来,手里拿了几张糙纸。 “小狗子?”有些柔和的女声在空中响起。 陈乐浑身一颤,慌忙往四周看,乐夫搭住他的肩,让他往雷婶的方向看。 刚刚说话的人是雷婶?这个看起来很脏乱的女人? 陈乐有些不敢相信,刚刚那温柔的女音和眼前这个看不清长相的女人,他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相差太大了。 但下一刻的声音就证明了事实的确是如此。 “那天的字会了?”雷婶那一头凌乱的黑发动了动。 乐夫点点头,回身放下背篓,从里面找出几张糙纸拿着走过去。 陈乐瞟了一眼,纸上是乐夫前些日子写的字,他看过了,写的是‘命’、‘山’等几个字,歪歪扭扭的字迹,丑死了。 也只有乐夫自己以为自己的字写得好,还拿到他面前秀呢,弄得他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等等! 陈乐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挺重要的东西,那东西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速度太快以至于根本来不及抓住,他努力回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睁眼又见乐夫已经走到里屋门口那里,将手中的糙纸小心地放在手上递过去:“老师,你看看。” 晴天霹雳! 陈乐听到乐夫喊出声的那句老师,震惊得目瞪口呆僵硬原地差点忘记动弹。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奇怪的女人竟然就是教乐夫认字的老师。 刚刚没有被捕捉到的重要讯息,原来就是这个吗?这个女人就是老师? 实在是太意外了,他还以为这里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有座小学堂,有个支教的乡村教师来教他们呢。 陈乐有些掩饰不住的失望。 那里雷婶已经接过乐夫递过去的东西翻开看了,大致看了几遍才说:“字形是对的,就是字样太生疏,回去多练练,好看的字都是练出来的。” 乐夫得到了一半肯定,有些兴奋地点点头。 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小跑回来,拉上陈乐的手往前面走:“老师,这个是我弟弟小乐,他也要来认字念书。” 陈乐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乐夫竟然说他是弟弟,不是媳妇儿? 不过,弟弟比媳妇儿好听多了。陈乐心里想着,也就没反驳乐夫的话。 就连旁边一直看着的福娃都只是对着陈乐眨眨眼,没戳穿。 倒是雷婶问了句:“你有弟弟?” “嗯,就这一个。”乐夫撒谎都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雷婶忽然伸手扒开了遮在额头前面的刘海,她的手指虽然看起来有些脏,但绝对的纤白,撩开刘海后一看,更是个长得不错的女人,就是看起来脏了点,憔悴了点。 陈乐见到那女人的第一眼就觉得心里一下子回暖了,具体什么原因他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这女人让他看了很舒服。 雷婶只撩了一会儿头发,看了一眼陈乐就把头发放了回去,又恢复成之前那类似于贞子的造型。 “你弟弟长得不错。”雷婶平淡地说。 乐夫听了这话,心里比自己被夸还开心:“嗯,我弟弟可好看了。” “他和你长得不太像啊。”雷婶忽然又来了句。 乐夫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住了。 “不过兄弟之间不相像的是挺多的。”就在屋子里的气氛开始朝静默发展的时候,雷婶补充了句。 这话虽然有些冷笑话的意味,但多少挽救了点场面,乐夫脸上尴尬笑着的同时,心里不好的预感在加深。 陈乐进来后,雷婶今天的话似乎多了不少。 29、陌生的男人 正在这时候,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说话的福娃忽然歪着头说:“小乐哥哥不是狗子哥哥的媳妇儿吗?” 稚嫩的童声一出,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乐夫脑里的警钟铮铮作响,他回头一看陈乐,陈乐的脸色发白,再一看雷婶,雷婶前额的黑发散乱,遮住了脸上表情。 场面登时有些诡异起来。 轻轻的笑声响起,福娃回头看雷婶,一下子瞪大了眼。 他娘竟然笑了! 就连乐夫和陈乐也有些诧异地看向雷婶。 雷婶的确是笑了,虽然头发遮在前面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笑声的确是她发出来的没错。 乐夫看着面前的雷婶,莫名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短暂的笑声过后,雷婶抬起手再次拨开自己前面的发,一双挺大的眼看向陈乐,死死盯着他,像是要将他从里到外完全看透一般。 陈乐就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好像有点神经兮兮的女人,心跳得飞快,脑子里也空白了一瞬。 眼前一晃,雷婶有些奇怪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背影。 再一看,原来是乐夫后退几步挡在了他身前。 依靠自己身材的优势,乐夫很容易地就将陈乐完全遮挡在身后,雷婶刚刚看陈乐的眼神总让他有种危机感,那感觉太强烈,强烈到让他无法忽视的地步。 思想还来不及做出决定,身体就已经做了行动。 “婶子,雷叔马上要回来了。”顿了两秒,乐夫看着雷婶道。 雷婶整张脸的表情都有了瞬间的崩裂,接着她放下手,前面的发再次披落下来,挡住了她的表情。 “小狗子。”雷婶说,“你喊我老师的第三天,我教了你什么?” 乐夫回头看了看陈乐,然后又把头转过来:“你说要诚实。” “那你做到了吗?”雷婶面对着他,尽管看不清她的表情,乐夫却觉得那双眼睛一定紧盯着自己。 他有些心虚,但想着雷婶和陈乐两人是‘老乡’的身份,心里又一下子坚定起来。 “你说过善意的谎言。”乐夫想了会儿说。 雷婶又不说话了。 福娃左看看右看看,抓了抓头小声问雷婶:“娘,你们在说啥啊,我不懂。”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带出了怎样的效果。 雷婶低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陈乐在乐夫身后不敢动,他耳朵旁都是刚刚两人的对话,颇有些没头没尾听不清楚的意思,但他又忍不住想要去听。 这是一个矛盾的抉择,可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竖起来的耳朵。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雷婶晃了晃头,又说,“可我也告诉过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乐夫沉默了,又见雷婶忽然转身回房了,进门前一刻,她转身,朝着这里说了一句:“我叫张莹,你叫什么名字?” 乐夫愣了愣,正想要报自己的名字,忽然瞳孔骤缩,猛地扭头看身后陈乐,就见陈乐茫然地看向雷婶的方向,然后突地回神一般,说:“我叫陈乐。” 雷婶这话竟然真的是对陈乐说的! 乐夫心中咯噔一声,脑中霹雳乍响。 他一直担心的那个事情,说不定还真要发生了。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一个激灵,另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窜上脑中。 正要对陈乐说,就听见雷婶的声音响起来:“我记住了。” 说完,她走进房门,关了门,铁链的摩擦声和门的碰撞声在片刻后归为静寂。 在旁边看了半天的福娃忽然反应过来,冲上去扑在已经关了的门上敲打着:“娘,娘你咋进去了?娘你快出来啊——” 乐夫没有去看雷婶,也没有去关注福娃的动静,只是一把拉住了陈乐的手,强拽着他直直往外面走。 陈乐脑中还在想着雷婶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让乐夫拉出去了,抓住他的那只手用的力道还颇大,他手腕都一阵阵地疼起来。 “疼……”走出福娃家门的时候,见乐夫依旧没有放手的趋势,陈乐终于忍不住喊出声。 “疼?”乐夫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陈乐一时没收住步子,差点一头撞在他身上。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陈乐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乐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你不是说你叫小乐吗?刚刚咋又说你叫陈乐?” 陈乐心里惊了一下,转而又变得无比怕起来,果然,乐夫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心都差点跳出来: “你又骗我。” “我、我……”陈乐吓得支支吾吾半天,愣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乐夫看着他,眯了眯眼:“小乐,陈乐,人没有两个名字的,肯定有一个是骗人的,你到底叫啥?” 又不等陈乐说,他自言自语一样地说:“应该是叫小乐……不对,是陈乐才对,你之前一定都是在骗我,一定是……你一直都在骗我,上次也这样……不告诉我真话,想趁我不注意偷跑……” 他的眼神已经有点空茫了,明明脸是对着陈乐的,但眼睛里已经没有了陈乐的存在,变得神神忽忽一样,言语也是跳跃极大,凌乱模糊。 陈乐在旁边看得眼皮直跳,心里莫名的不安更加大了,他脸色苍白,听着乐夫的话不断摇头,又有些战栗地往后面退。 退了没两步,手被抓得更紧了,乐夫忽然朝着他大喊:“为啥?为啥你总要骗我!” 陈乐被吓得愣在当场,眼泪不自觉地浮上眼睛还在不断摇头:“没,没……” 乐夫已经是红了眼,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了,一声不吭拉着他就往家里走。 陈乐心里害怕,更加走不动也不敢动了,没走两步脚一软就瘫在地上了。 乐夫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手搭住他脚,一手拉住他胳膊,一咬牙,竟然把他整个人扯到了空中! 陈乐登时吓得大叫一声,眼泪也终于如愿掉下来了。 乐夫浑然不知,马上又手一转,把陈乐面朝下扛在了背上。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难受的,陈乐竟然两眼一模糊,晕了。 乐夫就扛着没了意识的陈乐回到家,一路上眼睛都是红的。 陈乐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多久,反正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亮的,人依旧躺在简陋卧室里,唯一不对劲的,是小狗子竟然不在周围。 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陈乐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心里有些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好一会儿,门被打开了。 陈乐反射性捂住脑袋,就怕小狗子一生气给他几巴掌。 但来人却不是小狗子。 “醒了?”那声音有些懒散随意的,却没有一点耳熟的感觉,陈乐心里慌慌的,偷偷拿眼看了下,心里更加慌张了。 这谁啊,根本没见过啊。 这个从没见过的人却是认识陈乐的,他慢慢走过来,一直在床前才停住步子,站在床边居高临下般看着床上半坐着的陈乐:“你叫陈乐是吧?” 陈乐一边悄悄往后缩,一边慌里慌张地往周围看,似乎想找些什么东西。 那男人看着他的动作,也不制止,双手抱肩歪头看他:“你在找啥?小狗子?” 陈乐看着他不说话。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找谁,或者说,他不想承认自己是想要找谁。 男人哼了声:“不对,现在该叫白乐夫了,怎么说也是咱白老大的儿子了,可不能再叫小狗子。” 陈乐警惕地盯着他,没敢吭声。 那人又笑了笑看他:“哎,我说你就是乐夫买的那小童养媳?倒看不出来啊,那小子小小年纪居然好这口,不过——” 他又皱眉做出一副鄙夷的表情:“还真够恶心的,男人喜欢男人,什么狗屁玩意儿。” 陈乐微低头,没有反驳他的话。 因为他自己也觉得挺不舒服。 他才不是别人的媳妇儿,他是男孩子呢。 男人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带些好奇似的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说:“不过你长得的确挺好看,这脸盘子比一般女娃娃都好多了,听说最开始白老大是准备把你卖老泰那做人妖的?” 陈乐不吭声,他已经退到了床的最里面,没地方退了。 那男人见他不说话,忽然朝地下呸了一口唾沫:“都是恶心人的东西,好好一个男人,弄什么乱七八糟的,净糟蹋人!” 陈乐有些愣神,这话怎么好像是在为他说话了? 男人又说:“你这娃娃倒是蛮可怜的,不过也是你命不好,谁让你遭上这破事儿了呢?白老大咱惹不起,你啊,注定得给那狗崽子当媳妇儿,这就是命,没法改,你啊,就认命吧,好好听话,保住小命应该不难。” 陈乐听了,不知怎么就觉得更不甘心了。 他不想认命来着,这破地儿他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什么媳妇儿,爱谁当谁当去,他是男孩子,可不当这玩意儿。 都是人精,男人低头看了眼陈乐的表情就把他心里想法都摸透了,忍不住笑:“我说你一小屁孩儿,毛都没长全呢就这么不听话,行,你听不进我也没法,不过要是不把你心里那些心思熄了,以后的日子有你受的罪。” 男人就说了这么段没头没尾的话,转身就离开了。 陈乐恍惚了那么会儿,准备下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上刚被卸下两天的铁链子又加上了,这还不止,脚上,腰上,竟然是四肢上都给加上了铁链子! 陈乐忍不住微微颤抖,这些东西一加上,他现在根本连床都下不了了。 30、再次重逢 身上的力气一下子散个干净,就好像打了肌肉放松剂一样软趴趴的。 陈乐躺在床上望着简陋的木质天花板,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了。 然而再倒霉,这日子还是得继续过下去。 第二天,第三天……小狗子依旧没有出现,而那个男人却仿佛成了这个屋子的主人一样每天准时出现在陈乐面前,送吃送喝就是不送陪聊。 而且那链子从没有去掉过,也就是说自从那天起陈乐就再也没有下过床,没下床就意味着无法洗澡无法上厕所…… 厕所倒还无所谓,那男人在床边放了个铁罐子让他自行解决生理需要,但洗澡却是个大问题,尤其现在天热,更是憋人。 这些天下来,陈乐一次澡都没洗过,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发臭到要长毛了。 有对比才有真相,体验过这种极端的日子,他方才觉得其实和乐夫一起洗澡也是不错的,虽然总是被摸被蹭…… 他想乐夫了,虽然这人有时很可怕很坏,但平日里没什么事的时候,对他还是很好的。 心里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就开始牢牢扎根并不断茁壮生长,随着时间的流逝进一步繁衍,最后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当不知道多少天后,乐夫终于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陈乐都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 “媳妇儿。”乐夫站在床前看着他。 陈乐迷糊着眼,他整天躺在床上,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屋子里又是昏暗的,常年见不到阳光使得他的视觉都产生了轻微退化,这会儿他都有些看不清乐夫的脸。 “……”最终只能看着那张许久未见的脸沉默。 “媳妇儿。”见他不说话,乐夫又喊了声,顺势在床边坐下。 陈乐看看他,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太久没人说话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人说话了。 乐夫已经挪到了陈乐旁边,也不知是不是陈乐的错觉,他总隐约觉得乐夫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再眯了眯眼,却好像什么都没变的样子。 正在他恍惚的档儿,身上忽然一轻,铁链摩擦碰撞的声音哗啦啦直响,眨眼的工夫,他身上那些沉重的铁链子都被卸下了。 陈乐愣愣地望着被丢在地上的铁链子,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乐夫在这时拉过他的手:“媳妇儿,饿了吗?” 陈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 他的思想太久没有使用,已经有些生锈的迟钝感,迟钝到就连以前隐隐的反抗拒绝之意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沉默。 乐夫平静地看了他一会,而后扶起他的手,小心地带他往外走:“我先带你去洗个澡。” 可惜陈乐实在太久没下床了,脚都有些僵硬了,没走两步就差点摔在地上,还是乐夫眼尖,及时扶住他,这才避免了亲吻大地的悲剧。 然而这一个小意外也使乐夫的脸色凝重了下,他毫不犹豫地手一横,竟然直接把陈乐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往外走。 陈乐在刹那的茫然惊惧后也没挣扎,任由乐夫去了。 两三步就出了卧室,外面的厅堂依旧简单得可以,陈乐一眼望过,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乐夫抱着他一直往门口走,出了门,才发现之前一直给陈乐送吃送喝的那个男人正悠闲地倚靠在墙边,看见他们俩还心情很好地打了声招呼:“哟,干啥去呢?” 陈乐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闭上眼睛休养生息。 乐夫的态度比他更不及,竟然直接无视了那人往外面走了。 男人被俩小孩漠视的态度弄得有些措手不及,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陈乐本以为乐夫会抱着他去他们以前一直洗澡的那块偏僻处,却没想到乐夫左拐右拐换了好几个方向后往山顶去了。 最后停止在一道瀑布前。 真的是瀑布,虽然没有古诗上‘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夸张,但也的确是水流湍急,银带直落的美景,更兼耳边水流扑打在石头上的声音。 美极了。头一次见到这种山间小瀑布的陈乐看傻了眼。 乐夫看他目不转睛的傻气样心中忽然一软,想了想就地将他放下,陈乐刚落地脚下就一踉跄,最后整个上身扑在乐夫怀里。 耳边的心跳是极其有力的,和瀑布的水声一样,很急却也很稳,有种踏实的美感。 还不等他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理顺,乐夫已经拉开他,顺手把他身上穿了好久的短袖短裤都扒个精光,下手之快,陈乐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时间。 旁边瀑布下湍急流过的山溪的溅出一些水珠子,有不少落在陈乐身上,风一吹,说不出的凉爽。 陈乐舒服地打了个哆嗦,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被扒光的现状,脸瞬间红了。 他多日不见阳光,本来就挺白的皮肤更白了,惨白得有些可怕,此刻脸上多了些红晕倒是让他看起来健康不少。 乐夫三两下把自己也脱光,拉着陈乐的手就跳进了山溪。 陈乐是不会游泳的,虽然这里不深,但被入溪得突然,下一秒就灌了一肚子的水,他呛得气都透不过来,整张脸红得不成样子。 看他这样,乐夫也有些诧异,回过神又马上给他拍背顺了顺气,手上也一点不放松地往岸边脱下的衣物中摸出一把皂角粉。 他很快就给陈乐洗起了身子,一双手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将陈乐摸了个遍,大概过了一小时才松了口气。 陈乐脑子已经晕得连路都快认不得了,浑身的肌肉好像被乐夫揉捏一遍,虽然有些地方擦洗的次数多了不免刺疼,但总体而言就是舒服得找不着北。 就和洗桑拿差不多啊。 想想以前和乐夫一起洗澡的经历,陈乐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早知道让乐夫洗澡那么舒服,他就一点也不抗拒了。 乐夫盯着全身光溜溜的陈乐看了好几分钟,忽然低声说:“还是不干净。” 说着又照着刚刚的仔细劲儿,把陈乐又洗了一遍。 陈乐让他洗得快掉皮了,整个人红得跟只煮熟的虾子似的。 这下乐夫满意了,把陈乐从水里拉起来到岸上套了衣服,这才准备拉着他走。 陈乐却忽然眼前一亮,不肯走了。 乐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到那条山溪里有些奇怪的波粼。 “虾?”乐夫自言自语。 陈乐看了看他,又看看水,眼中很是兴奋的样子。 乐夫原本想说的话只得咽回肚子,想了想,干脆看陈乐:“你想去捉虾?” 陈乐还没站起来,只抬头眨了眨眼。 乐夫心头一热,就说:“好,我带你去捉虾。” “噗通”一声,两人重新进了溪里…… 重逢后的第一天就这样浪费在了山上,好不容易等到傍晚,陈乐才被乐夫拉走。 “好玩不?”回去的路上依旧是乐夫抱着陈乐,倒不是陈乐娇气,只是之前玩得太疯把力气都花光了,此刻连站着都成了问题。 陈乐连连点头,“好玩儿。”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爸爸根本不让他到处玩儿,只让他呆在家里看看电视看看书,也不让他干其他的活,以至于他对野外那些只在电视上书上看到过的生物事件游戏都充满好奇,就连山溪里的小鱼小虾都能让他倍感神奇。 也许是孩子纯真的心性使然,这一次难得的户外玩耍后,陈乐与乐夫之间的距离竟然莫名地拉近了许多,原本的隔阂抗拒都成了过眼云烟,对于乐夫这次的陪伴玩耍,陈乐给了从未有过的高度赞赏,以至于今天一天的收获,比起之前的好几个月都要多了。 简直是一步登天。 乐夫抱着陈乐走在山路上,抬头挺胸,直对着阳光的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太高兴了。 从说话语气,手势动作等等事情中,他深切地感受到了陈乐对他态度的变化,原本的排斥都消失了。 他觉得今天这一遭简直太值了,早知道带着陈乐来水里玩一圈能有这效果,他肯定一天带陈乐来两三回,把这里的鱼虾玩死了都在所不惜。 再好的心情也有被破坏的一刻。 当回到家里,看到床前那一大摞堆积起来的铁链子时,陈乐的脸有有些忍不住白了。 任谁看到这种束缚了自己许久的东西,心情都会好不起来,这是人的本能反应。 乐夫脸色也很难看,就因为这东西,原本稍微有些好的气氛都没了。 “回来了?你们干啥去了?咋这么晚才回来?”正双双沉默着,那个男人从外头晃晃悠悠走进来了,看见他俩还有些惊讶。 想着之前看到陈乐时陈乐那副茫然可怜的样,乐夫对这人的印象就好不起来,不管这人是不是白老大送来的,都已经让他心里有些疙瘩了。 再加上这些天在外头的生活也让他不知不觉间惯出一点凌人感了,于是一句话不经过大脑思考就直接蹦出来了:“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31、苦肉计 这话其实已经带点呛声的味道了,是个人都能从中瞧出乐夫的不满,若是换个脾气暴躁的人听了,指不准会当场爆发动起手来。 那人却没有当场发火,只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两小孩看了几秒,忽然冷笑:“哟,才出去几天呢,小子脾气见长啊。” 那阴阳怪调的样子看得陈乐悄悄往乐夫身后缩了缩。 这些日子他只见过这男人,本以为第一天男人说了那些话,应该是个好人,却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个变态。 不给他出去,不给他洗澡,就连说话也不应,弄得他都快憋死了。 “白老大让你来的?”乐夫伸手将陈乐拉在后面,瞪大眼抬头看男人。 男人不说话,只轻飘飘地看了眼陈乐,说:“我以为你会感谢我来着。” 被视线扫过的陈乐莫名打了个哆嗦。 乐夫拉紧了陈乐的手:“凭啥?” 男人双手插着裤袋,晃悠悠地走过来,俨然一副痞子样:“我替你管教了这么多天老婆,难道不该好好感谢我?” 乐夫听了,一句‘放屁’差点就脱口而出,最后也不知想到什么,一声不吭地拉着陈乐出了卧室。 男人靠在墙边,很是兴味地看着他们走开,才耸了耸肩。 陈乐乖巧地任由乐夫拉着他走到家门口,两人无声地在地上坐下。 “媳妇儿。”乐夫看着他还是湿漉漉的头发,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陈乐回头看他,却依旧不说话,他本来就话不多,经过这次‘与世隔绝’的管教,更是少话了,也亏得大多数情况下乐夫都能从他的表情中推测出他的意思,不然二人之间的交流就更成障碍了。 “这些天那人是不是欺负你了?”乐夫蹲在他面前看他。 陈乐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目光中满是茫然,其实他也搞不清楚那男人到底算不算欺负自己。 乐夫看着他空茫的目光就觉得心疼,他家小媳妇儿,自己都没舍得这么死关着不放出来,那人倒是下得了手。 “等以后有机会,我肯定逮着他好好打一顿,把他欺负你的劲头讨回来!”想了会儿,乐夫咬牙说道。 狐疑地看了看他,陈乐对此没发表任何意见。 乐夫见他这样,一时脸也有点红,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刚刚那话说的其实也没啥依据,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虽然现在不知怎么的白老大认了他做儿子,但万一以后忽然又反悔了呢? 气氛一下子僵滞起来,突地陈乐看向他:“你去哪儿了?” 声音犹带沙哑和粗糙,长时间的不说话使得陈乐的音色也发生了小程度的变化。 耳朵有些痒痒的错觉,乐夫听着这话心跳竟然都快了一些,他琢磨着吧,陈乐应该是在问他之前那些日子去哪儿了,于是说:“在白老大那儿。” 陈乐身子一僵,也不问在那儿干什么了,就默默在那里坐着拔门边杂草。 乐夫偷偷看他,见他没再问自己,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但很快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小刺呢?” 之前白老大的人忽然出现把他架走,就连陈乐也给关在了家里,他心里急哄哄的,什么都考虑到了,唯独就是没有想到家里养的那只刺猬怎么样了。 陈乐也是愣了,两小孩互相对视几秒,乐夫赶紧站起来往旁边跑去,陈乐犹豫一会也跟了上去。 刺猬窝不远,就在一旁,三两步的距离就到了,只是等他俩过去看的时候,窝里别说刺猬,就是刺猬毛都瞧不见一根了。 陈乐还没有什么反应,乐夫已经蹭地冲回了屋子:“我家刺猬呢?” 质问般的语气朝着屋里那个男人喊去。 男人慢悠悠地走出来,还顺便打了个呵欠,见小狗子喊也不生气,只说:“刺猬?哪只刺猬?” “就门口养的那只!”乐夫气急了,那只刺猬可不是一般的畜生,那可是挽救了他和陈乐的吉祥物,按照山里人的说法,吉祥物这东西可是要供起来好好养着的。 那男人听了,挑眉问:“就那只又脏又小的一团?” 不等乐夫开口,他又继续说:“那东西倒是个补的,红烧着吃味道还不错,到底是野生动物啊,肉又香又嫩,就是那一身的刺皮难弄了些……” 乐夫瞠目结舌,这人,竟然把小刺给吃了? “你——” “这你可不能怪我,说起来,那东西可不是给我吃的,大多数都是进了你老婆肚子里,我可就留了一小碗尝尝嘴啊。”男人打断他的话,不慌不急地说。 “……”乐夫噤声了,到口的话都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要说真是让男人吃了,他绝对和男人拼命,但要是炖了给陈乐吃…… 小狗子低头看地面,忽然觉得吃了就吃了吧,也没啥好计较的…… 谁知听了这话后,陈乐脸色瞬间惨白得和纸一样,他嘴唇颤颤巍巍好像想说些什么,然而几秒钟后还是一个词都没蹦出来。 男人说完后也不再和他们说了,从兜里拿出个手机,看了看,然后起身往门口走:“行,既然你都来了,我也该回去了,下次再见好了。” 说着,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乐夫盯着他慢悠悠的背影看了两秒,忽然眼中阴芒毕现,捡起两块石头就猛地朝他背后丢去。 陈乐在旁边看着乐夫的动作,吓了一跳,他还从来没见过乐夫背后给人使坏呢。 乐夫的准头还是很好的,眼看着那两块石头就要砸在男人背上,男人突然回头,一手一块捏住了飞来的石头! 乐夫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他竟然没看清男人下手的动作。 简直太快了—— 男人看着他俩,忽然笑了笑,紧接着脸色一变,两块石头一前一后朝着陈乐的方向丢了过去! 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靶子的陈乐吓得愣在当场动都不会动了,乐夫推他都没用,就在石头即将砸中陈乐脖子的档口,乐夫一把扑上去把他推开了。 石头正好砸在乐夫的肩膀上,一前一后,都在同一小块区域。 如此准头,如此结果。 石头很快落到了地面,而被砸中的乐夫“嘶”了一口气,硬是咬住牙没喊出声来,陈乐傻傻地被推倒在地,几秒后才反应迟钝地回过神,一见乐夫一副狰狞的脸,惊得差点没倒退一步。 但他只是这阵子被关久了,身子反应慢点,脑子还是正常的,很快就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冷汗直冒的脸上也莫名升起了些红晕。 乐夫救了他。 意识到这点的陈乐心中有些沉重,他对乐夫的感觉更加复杂起来。 他该是讨厌这人的,这是个坏小孩,还总欺负他总凶他,可在某些时候又是对他极好的,甚至爸爸对他的态度也就那样了,可总归这人锁了他不让他走,这一点就够让人讨厌了。 但现在乐夫救了他。 电视里那些英雄替兄弟朋友甚至陌生人挡刀,最后自己不治身亡或重伤的新闻不在少数,可像现在这样亲身经历类似情况的感觉却真的让人无法漠视。 再者说,陈乐就是受传统教育长大的,他所接受的概念中,就是要乐于助人,知恩图报,善恶分明的简单社会主义价值观,如今人家对他有了恩,他是否要报? 原本该是厌恶的感觉突然掺杂了些感激与感动,一时间脑子里的东西像是漩涡,一圈一圈看着清晰却如何都理不顺畅。 陈乐正想着,乐夫忽然捂着肩膀一脸痛苦地哀嚎起来。 心里一惊,陈乐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先冲上去了。 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从表面上看起来,乐夫抱着肩膀受伤严重。 陈乐连忙往他肩膀那里去看,想知道伤到什么程度了,但他手刚一沾到,乐夫就嗷嗷叫起来,根本就碰不到。 “怎么办?你疼不疼?”看着乐夫这张脸,陈乐心里实际上是有些别扭的,他难以接受的是乐夫为他而受伤,这让他心里深深的愧疚感没地撒,只能想办法报答回去,然而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又是多天没怎么讲话的,憋了半天也只挤出这两个问句。 乐夫疼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顺势就靠在了陈乐身上,可怜兮兮地说:“媳妇儿,我疼……” 陈乐一听吓坏了,乐夫又说:“你先把我扶进去呗。” 话还没听清楚,陈乐已经连连点头了,完了赶紧撑着他回去。 目的地是卧室那张床,出发点是门口,距离其实也就十来步,但乐夫现在把整个身子都靠在陈乐身上,两人的身材身高又是有差距的,这样就显得原本简单的事情也有些苦难。 折腾了两分钟才把人送上床。 乐夫平躺在床上,一只手捂住肩膀另一只手紧拉着陈乐的手不松开。 陈乐问他:“药在哪儿?红花油呢?” 乐夫刚想报地点,又摇摇头:“用完了。” 不疑有他,陈乐急得有些手忙脚乱,乐夫还不停歇地在那儿哀嚎,最后他心一狠,直接跳上床把乐夫衣服扒了。 原本要反抗的乐夫在看到他额头上涔涔的汗后,也松了挣扎,任由自己上半身被扒个精光。 肩膀露出来了。 陈乐扒衣服的手僵硬在原地。 32、我不甘心 一个拳头大小的青紫色淤痕赫然出现在乐夫肩膀上,中央处还有些红色血点。 看起来很疼。 意识到这一点的陈乐心里一紧,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蹭地就冲了出去,速度之快,就连乐夫都傻了眼。 “媳妇儿——”见陈乐一下子跑出了房,乐夫手忙脚乱地赶紧下床跟上。 男人在他们回房的时候就走了,陈乐现在冲出去根本连人影都瞧不见了,脑子空空的他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乐夫站在他背后,见他没有跑远,这才松了口气,又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媳妇儿,你咋啦?” 陈乐回头看他的脸,又转而看向他光溜溜的肩膀,眼中有些愧疚:“疼不?” 心里偷乐,乐夫捂着肩膀点头:“疼,可疼了。” 陈乐咬着下唇,没有说话,看起来挺难过的。 乐夫瞧瞧看着他的神色,适时说道:“其实也不是很疼,真的不疼。” 这话的确是实话,乐夫从小在山里,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伤没受过,这种小瘀伤在他而言还真没什么太大感觉。 但听在陈乐耳边就不是这样了,他平日里过得娇惯,一点小伤就能让周围人一阵心惊胆战,他自身又是个怕疼的,可以说,他长这么大,还真没亲眼见过乐夫肩膀上那样可怕的伤口,下意识地就觉得疼,况且乐夫之前还说疼呢,现在说不疼肯定只是安慰他。 这么一想,陈乐心中的愧疚就更深了,但他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只得憋红了一张脸偷偷瞄乐夫。 乐夫给他瞧得心里直痒痒,又不免觉着自己这招用得真好,心情就越发好起来。 于是接下去的日子又恢复了原点,没有外人,就陈乐和乐夫两个人一起过日子,几天下来,陈乐终于从之前那种压抑少话的状态中缓解过来,整个人都开朗了不少。 乐夫期间又下山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东西,衣物吃食家具……甚至还带了许多书。 那么多东西他一人肯定是拿不过的,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帮着把大件小件的东西统统都扛进了屋,陈乐怕人的性子不变,偷偷躲在卧室不敢出来,等到乐夫喊他了才出来。 一出来他就吓了一跳。 简陋屋子里来了个大变样,一些崭新的家具器物都摆了起来,看起来增色不少。 乐夫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心里不由升腾起一股骄傲:“媳妇儿,喜欢不?” 陈乐自然是喜欢的,这些东西虽然完全无法与他以前住的家里相比,但相较于之前乐夫的那个狗窝,真的是高档了不少。 他点点头,很诚实地说:“喜欢。” 乐夫笑了起来,一张嘴都咧开了,上去拉着陈乐的手就一件件看。 耳边是乐夫说话的声音,陈乐不住地点头作为回应,最后的目光却停留在那个高高的书柜上。 他站在书柜前,抬头望着那一排排看来崭新的书。 乐夫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眼前一亮,带点骄傲地说:“那些书都是我买来的,啥书都有,可多了。” 他说着,踮起脚从上面拿下了一本书,在陈乐面前晃了晃。 陈乐从他手中拿过那本书,翻了翻,眼中的兴趣掩饰不住,忍不住问他:“你都看得懂这些书?” 乐夫一愣,脸有些红。 他自然是不可能完全看懂的,学会读书认字都还没几个月呢,他会写的也就那些字,哪可能都看得懂? 但在陈乐面前,他又不想掉份子,于是撇过头说:“当然能看懂了。” 说着,他忽然又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笔记本,在第一面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乐夫’两个字,对陈乐说:“媳妇儿媳妇儿,快看,这就是我名字!” 这两个字很简单,两年级的时候陈乐就会写了,因此对于乐夫如此兴奋的样子,他是有些不怎么能理解的。 见他没什么表示,乐夫有些不甘心,又说:“我还会写你的名字呢!” 说着,在自己名字的旁边写下了陈乐的名字,写完后,又觉得两人名字之间空得太大了,他画了根线,把两个名字连在一起。 弯弯的线条中间不小心打了个滑,看起来像是连了颗抽象的爱心。 陈乐一看脸就红了。 现在的孩子早熟,十几岁的孩子都开始嚷嚷着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有些电视剧看多了的还会写情书,画颗爱心连着两人名字什么的,陈乐以前也是看到过有些男生这样做的,但这种事情落到了自己身上,尽管看得出来乐夫并非故意的,还是让他有些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乐夫见他低着头不说话,疑惑地拉了拉他手指,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喊起来:“狗子哥哥——” 会喊这个称呼的人也就只有福娃了,乐夫回头看向门口,就连陈乐也抬起头望了过去。 门被小心地推开来,小孩子的头探进来,福娃看见里面的他们,露出了笑脸:“狗子哥哥小乐哥哥。” 陈乐蛮喜欢福娃这小孩的,又听到他喊自己,更是开心,眼看着就要走上去,就见到门被整个儿打开,雷叔出现在了福娃旁边。 脚步一滞,陈乐嗖地收回步子躲回乐夫身后。 乐夫看到雷叔也有些意外:“雷叔,你咋来了?” 雷叔一手拉着福娃,一手提着背篓憨憨地笑:“今天一大早就听见你这里哄哄嚷嚷的,总得过来瞧瞧发生啥了,就是我家福娃今天闹肚子,现在才稍微好点,还硬要跟着我来,所以耽误了点时间……刚刚那些走了的人都是白老大那里的?” 白老大认了乐夫当儿子的事情早传遍全村了,村里的好多人都羡慕他来着,在村里人的眼中,白老大可是正正经经的有钱人啊,不说家里金山银山的,钞票总有一栋房子那么多了,乐夫跟了他之后,那可不是以后的日子无忧了? 但也有几个人对于这件事情是有些不认同的,这些人多数是村里头上了些年纪,有些资历的,例如轮子叔,例如雷叔。 雷叔是晓得白老大的活计的,又是看着乐夫长大的,对这事自然是有些担心,可白老大决定的事情他们谁也没有办法改,更何况乐夫也乐意,他们也就没人再说话了,可无论如何,真有些事情了,他们这些叔叔辈分的都是要掺和着监督下的,也算是对得起乐夫他爹了。 乐夫也明白雷叔是担心他,就赶紧说:“是啊,白老大说我还要在这里住一阵子,所以一些东西必须要准备好,不然总是不方便的。” 雷叔却抓住了他话里的一些意思:“还要在这里住一阵子?你这是啥意思啊?难道一阵子住过就要走了?” 他心里急,语气就冲起来,声音也不由放大了些,福娃抬头看看他,眨了眨眼。 躲在乐夫背后的陈乐身子也顿了顿,耳朵竖起来了。 没想到雷叔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乐夫一时间也有些怔愣,连忙说:“雷叔你别急,我不是那个意思,就算走,我以后也肯定会回来的……” “那你还是要走的?”雷叔固执地揪住了这一点,定要乐夫给个解释。 乐夫沉默会儿,点点头。 “你就这么走了,对得起你爹?白老大不就是有点钱嘛,你就这么巴不得地换了名字换了姓跟人走了?我说你咋忽然要改名儿呢,敢情等的是这一遭……”雷叔像是被戳中了命点,说个不停,就连口水也在空中乱溅。 陈乐听着他说话,心里暗自欢喜,对于乐夫要出去这件事情,他是绝对支持的,只希望乐夫能坚持到最后,别让这个雷叔说服了才好。 结果证明乐夫的确是个有志气的,尽管雷叔连珠炮似的劝慰责骂不断,他还是坚持着一定要走:“叔,我不是那样的人,我爹生我养我,这恩我记着哪,只是你也晓得,我不可能永远呆在山里,我总要出去见见世面的,难道要我做个一辈子的睁眼瞎?” 乐夫闭上眼,明明是小孩子,脸上却带了一种连许多成年人都不曾有的成熟与沉稳:“叔,我不甘心。” 雷叔当场滞在原地,乐夫睁开眼看着他,嘴里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甘心一辈子窝在山里头,我不甘心啊叔。” 最后一个字落地,话中浓浓的不甘让雷叔扼腕,也让后面的陈乐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他。 半晌,雷叔叹了口气:“随你了,有些事情我也不懂,你要真想做,那就去吧,好好干,以后出人头地挣大钱,能有个想法总是好的。只是要记着了,无论如何,你亲爹都不是白老大,自己把握分寸,掂量着些,晓得不?” 终于等到雷叔松口,乐夫心中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我明白的叔。” 福娃抱着雷叔的大腿,看看雷叔又看看乐夫,忽然说:“爹,狗子哥哥是要走了吗?” 不等雷叔回答,他又歪了歪头:“我也想跟着去。” 乐夫一愣,雷叔已经急起来:“福娃,你这又是咋的啊,你走了爹咋办你娘咋办?你个不孝的,爹还没死就想着走呢,这几年白养你了!” 33、你想逃走吗? 福娃嘴一瘪,低头抓着雷叔裤脚不说话了。 乐夫想了想,对雷叔说:“福娃现在还小,啥都不懂,就是说说而已,叔你也别太急了,以后咋样还说不准呢,就算他真要走,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说啥他也不懂啊。” 这话说得实在,就连雷叔也没了反对的理由,只不过一会儿之后,雷叔又说:“哎,乐夫啊,我跟你说件事儿。” “啥事儿?”乐夫疑惑地看他,脑中已经在想着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上回雷老大给的那些花钱……”雷叔刚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头看了看躲在乐夫身后的陈乐,然后皱了皱眉:“这男娃咋还这么惯着呢。” 陈乐恍然想起陈乐还是很怕雷叔的事实,赶紧说:“没呢,现在可好多了,他可听话了。对了,雷叔,到底啥事儿啊?你这不说清楚我心里也急得慌啊。” 雷叔瞟着乐夫身后的陈乐有些犹豫,到底他是没真正把陈乐当成乐夫的媳妇儿,也是,一个男娃,咋能真当老婆呢?儿子上哪儿生去? 既然不是自己人,有些话就不好太直接地在人面前说,万一漏出去了总是会闹得不开心。 所以雷叔很犹豫,到口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一直低头的福娃忽然仰起头看着雷叔:“爹,你和狗子哥哥去外面说呗,我陪着小乐哥哥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这倒是个好主意。乐夫眼前一亮。 雷叔愣了愣,然后笑起来,弯下腰把福娃抱起来狠狠亲了一大口:“好!爹的好儿子哟!” 于是雷叔就和小狗子一前一后出门了,也没走远,就在小院里头,距离门不到十米的路程。 眼看着两人走出了屋子,福娃眨了眨眼,像是干坏事一样紧张地朝他们的方向看了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小步跑到陈乐旁边:“小乐哥哥。” 陈乐在雷叔走后还是心里有些余悸,他对这些山里人的感觉已经坏到极点,已经是习惯性害怕了,根本就不敢在雷叔面前发出一点声响。 但好在对于福娃他并不厌恶,看着福娃过来也是扯出一个浅笑:“福娃。” 福娃听他喊自己,黑嫩的脸上竟然透出一抹红来,他似乎是有些拘谨又有些期待,小心地看了眼四周,确定乐夫和雷叔暂时不会注意到这里后,才从衣服兜里摸出一根细小的短竹棒来。 陈乐疑惑地看着他把那根竹棒一掰—— 竹棒很自然地分成了两节,然后,陈乐睁大眼,眼见着福娃从其中一节竹段里拉出了一张小纸条。 抬头朝着陈乐咧嘴露出个有些傻气的笑容,福娃把手里那张卷起来的纸条捏起来交给了陈乐。 陈乐小心地接过,目光认真,平淡的表情下是极速狂跳的心。 这一时刻,他脑中快速闪过了无数电视中曾见过的类似的画面,然后再下一刻,他心中确立了一个可能。 他屏住呼吸,努力压抑住手指的颤抖,打开了那张纸。 纸质很差,摸在手里各种粗糙,白色的纸上赫然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你想逃走吗? 大脑迅速将这几个字的含义分析出的同时,陈乐几乎要下意识地喊出声来——当然想! 怎么可能不想呢?他长这么大几乎就没离开过爸爸,这回在外头一呆就是这么久,爸爸指不定都急成什么样子了,更何况,虽然乐夫已经尽最大能力给予他最好的生活条件,但毕竟这地方封闭落后,就连外头随便一个小乡村,条件也比这好几十倍啊。 没有人会在过惯了好日子后还愿意过苦日子的,更何况还要作为其他男孩的媳妇儿过活。 陈乐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忍受不了,不过经过前几次的教训,他已经深刻明白了现在不能再和乐夫闹了,这是人家的地盘,乐夫在这里的手段根本通天,他要是急着硬来,肯定又会被抓住,想着之前被关卧室将近一个月的惨痛经历,他就一阵哆嗦。 这次一定要仔细想想,无论如何,确定了肯定能逃掉再行动。 只是机会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时间的等待必不可少,陈乐现在也不急了,就心里悄悄谋划着怎么逃跑,面上是一点声色都不露出来的。 而这次,他忽然收到了这一张纸条,莫名其妙却又正中心头。 是谁给的这张纸? 陈乐低头看把纸条递给自己的福娃,福娃还在他脚边笑着看他,见他看自己,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不可能是福娃的。陈乐心中暗自摇了摇头,又开始想究竟是谁写的这一张纸。 “小乐哥哥,这是我娘写的哦。”福娃忽然出声,一句话让陈乐脸色瞬变。 什么意思?福娃的娘……是雷婶? 他脑中浮现出之前见到雷婶时候的样子,声音挺好听,长得也很好看,就是手上脚上…… 对!就是这一点! 陈乐眼睛瞪得老大,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之前雷婶身上锁满铁链的样子…… 他猛地低头看福娃:“你娘?” 那声音,虽然尖却是刻意压低了的,他说完小心地看了看门外,确定乐夫和雷叔并没有注意到才稍稍安心。 福娃练练点头:“嗯,就是我娘。”他又停了停,偷偷瞄了瞄陈乐,“我娘说,这东西不能让我爹看见,不然爹要发火,会打她的。” 陈乐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心里激动得难以言语,但他还不至于没有脑子随便乱问,于是长长地呼吸几回,对着福娃扯出一个笑:“你放心,我一定不告诉你爹。” 福娃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嗯,小乐哥哥一定不会说出去的。”他说完又踮起脚,用手遮掩着靠在陈乐耳边说,“我娘在上面写了什么呀?” “你看不懂?”陈乐心里有些紧张有些松气。 福娃摇了摇头:“娘之前说教我认字,后来狗子哥哥来了,娘就不教我了。” 小孩子性子纯真,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的都反映在脸上,福娃说话时那一派的失落表情很明显地落在陈乐眼底,就忽然有些摸摸福娃头的冲动。 他想了想,说:“也没说什么,就说她身子不好,没空教你认字,让我教你呢。” “真的?”听了这话,原本有些恹恹的福娃一下子眼睛都亮了起来,“我娘真的这么说吗?” “真的,我不骗你。”话虽这么说,但陈乐还是微微偏过头没有看他。 福娃是听不出他话中的心虚的,只当纸上真这么写呢,就有些小心地问陈乐:“那以后小乐哥哥真的教我吗?” 陈乐刚得到了一个足以让他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的消息,虽然帮了大忙的福娃一点不知情,但他心里还是对福娃很感谢的,于是连忙说:“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哦。” 说完,又怕福娃不相信似的加了句:“我成绩可好了,每次都是班里第一的!” 福娃听不懂什么成绩班里,但第一两个字他是知道的,有这两个字就是很厉害的样子了,于是脸上就有些遮掩不住的期待:“小乐哥哥好厉害!” 不是头一次被人这么夸奖,但这样让他脸红的却还是第一回。陈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对了。”陈乐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往四周看了看,找到乐夫之前写的那本笔记本,在最后一页扯下了一整大张,确定看不出来撕书的痕迹时才合上书又放了回去。 找了只圆珠笔,他看了看乐夫和雷叔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在纸上回了一句话:我想,你有办法吗? 这话似乎有些太过直白了,万一是他想错了,雷婶不是和他一样被拐来的,那纸条一传到乐夫耳朵里,他肯定又要被关起来了。 陈乐咬了咬笔头,又把那句话划掉,重新写了一句:“一起走?” 这话写完,他长长地松了口气,一摸,手心竟然都出汗了,薄薄的一层可黏糊了。 把写着原来那句话的部分纸撕掉,陈乐将新写的字重新卷起来塞进竹棒,嘱咐福娃把东西带回家给雷婶看,一直飘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正想着怎么处理第一句话的纸,乐夫的声音传过来了:“媳妇儿——” 陈乐一惊,也不知是不是他刚刚想问题想得太入神了,竟然都没发现乐夫和雷叔的对话已经结束了,回头看的时候乐夫前一只脚已经踏进门了。 慌张之下,他眼睛一瞄,见到凳子底下有条木头缝,连忙就给塞了进去。 乐夫走进来时刚好看到他弯腰,走上去好奇地问:“媳妇儿,咋啦?” 陈乐连忙直起身子,摇头:“没什么,刚刚脚有点疼,揉了下。” 脸色霎时有些紧张的乐夫赶紧走上来蹲下脱下他的鞋,抱着他脚就小心看:“哪里疼?这里?还是这里?前两天又买了红油,我给你涂涂?” 34、雷婶的心 陈乐的脚根本没有问题,只怕这一涂反而更糟,于是赶紧摇头:“不用了,就刚刚抽了一下。” 乐夫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在陈乐的坚持下也没法说什么,最后只让他小心些,不要站太久。 陈乐低着头轻轻点头的同时,心里是有些虚的,尤其乐夫现在对他越来越好了,更是让他有些无措。 如果乐夫每天打他骂他,他想走绝对是走得理所当然,但若太好了,反而让人犹豫,再加上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都有些习惯对方的存在了,要真就一声不吭地走了,真有点不厚道。 从小受到的教育使得陈乐有种打心底里刻下的实诚,在某些方面,他也有着自己的执着,不好随意打破。 乐夫是不可能了解陈乐内心想法的,这么多天下来,陈乐的顺从已经让他放下不少戒备,又想起前些日子陈乐被锁在屋里那么久,更是不敢对陈乐表现出丝毫不信任,生怕把人刺激到。 雷叔在旁边看着这俩小孩,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一声不吭地拉上福娃走了。 福娃走之前往陈乐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才小跑着跟雷叔离开。 陈乐刚刚瞒着乐夫干了那么一件事,心里忐忑,见雷叔和福娃走掉,也是怕露出马脚似的,赶紧先问:“刚刚什么事?” 没想到陈乐会忽然主动问自己这个事,乐夫有些意外,但还是说了:“是这次卖花的钱。” 卖花? 陈乐一愣,看着乐夫的目光很是诧异:“你种花?” 乐夫理所当然地点头,但心里又下意识地不想让陈乐知道自己种花的具体情况,所以粗略地一笔带过:“就是种些花卖钱,没啥稀奇的。” “种出来的花要卖到哪里?城里吗?”他这么一说,陈乐反而觉得稀奇,更加想问个究竟了。 不想回答,但又败在陈乐好奇目光下的乐夫老实交代了:“我也不清楚,算是吧。” 陈乐再想开口问的时候,乐夫已经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了,指着旁边的书说:“别说这个了,咱们看书吧。” 他说着,顺手拿过那本笔记本,一边翻一边抬头看陈乐:“哎,媳妇儿,你认字的吧?” 其实他对于陈乐的来历并不是很清楚,只是从日常的生活习惯中觉得陈乐应该是从很有钱的地方来的,那地方,他就是拍马都赶不上的厉害,这一点让他很是郁闷。 陈乐自然是认字的,不止认识,他的读书成绩还很好呢,想了想就点头:“我读过书了。” 读书和认字,这两个词看着差不多,实际上却是上了一个新的层次,乐夫听着就觉得心里一凉。 他好多字都还不认得,他家小媳妇儿就已经能读懂书了。 这差距太明显了,简直就是在他脸上狠抽了一巴掌。 心情有些低落下去,乐夫随意翻着手里笔记本,低头瞟了眼,忽然停住了动作。 “咦?咋缺了张纸?”笔记本都是用胶连起来的,撕掉一页大致看不出什么,但仔细一瞧就能发现毛毛糙糙的撕边痕迹,乐夫皱着眉摸那些毛边,翻来覆去地看那面缺了页的。 陈乐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乐夫的话着实让他有些心惊胆颤的感觉。 好在乐夫纠结了会儿后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说:“白老大送来的东西质量真不好,下次可得和他说下。” 说着,就把本子放一边了。 陈乐松了口气,手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下午的时间度过得很平淡,乐夫因为感受到了两人的差距,开始拿着书本拼命学字,有些不懂的就直接问陈乐,陈乐随手拿了本书翻看,心里忐忐忑忑的都是早上那张纸条的事,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乐夫一直守在身边,他根本没有将那条塞在凳子缝里的纸条拿回来的机会,偏偏那纸条对他而言简直太重要了,不拿回来,心里的慌张感就一直在着,憋得慌。 乐夫看得出来他有些不对劲,但以为是他觉着自己笨,不愿意回答自己问题,所以也没在意,只是不再问了,默默地自己看书,把不会的记下来,等着以后问别人。 整个屋子里安静得可以,几乎只有翻书声和轻微的呼吸声了,暖暖的阳光从门外照进来,整个屋子的空气都仿佛变热了。 忽然,陈乐站起身来。 正在专心学字的乐夫被吓一跳,也跟着站起来:“咋啦?” 陈乐脸有些红,犹豫地说:“早上福娃来找我问字,我答应了要教他念书的。” “啊?”乐夫一愣,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然后呢?” 陈乐微低头,小心翼翼地拿眼神偷瞄他:“说了是下午呢,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这意思,就是说现在到时间了,该教人去了。 乐夫被他小心翼翼的眼神瞄得心里直犯痒,也没多想就点头了:“他现在没过来,咱去找他?” 陈乐要的就是这句话,赶紧点头说好。 看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乐夫恍然回神自己说了什么,就想反悔,但又不好太过出尔反尔,干脆说:“他家现在有人呢,也不方便,还是你在家里等着,我去把他叫来?” 听他这么一讲,陈乐心里其实是有些不乐意的,不过也怕乐夫心里怀疑,又想起可以趁机把自己塞在凳子缝里的纸条取回来,也就点点头:“好。” 说完又不知怎么想的,回头补了一句:“路上小心。” 话一出口,乐夫一愣,陈乐也呆了一呆,然后立马把头低下了。 由着他这句话,乐夫的心情就好像浮云似的,一路上连脚步都是飘着的,等来到福娃家的时候,还没从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乐夫一边喊着福娃的名字,一边推开门进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还以为没人,正准备走却听见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小狗子。” 吓了一跳,乐夫警惕地往四周看,终于在一片哗哗的铁链声中找到了缩在屋子角落的女人。 “婶子?”他心里松了口气,走过去问。 雷婶慢慢抬起头,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只是也许是光线的缘故,那笑容看起来有些阴黪黪的:“你来了?” 乐夫停住脚步,点点头,没有说话。 雷婶用手撑着墙壁,慢慢地站起来,带出一片哗啦啦的响动,她半靠在墙壁上,撩开遮在额前的头发,一双憔悴却不失光彩的眼瞥向乐夫:“你好阵子没过来了。” 乐夫这才想起自己的启蒙老师是雷婶的事实,只是现在他的确已经没心思在雷婶这里认字念书了,白老大给他找了好些个据说很厉害的老师呢,更何况雷婶说不定已经看穿陈乐的身份了,他怕雷婶带坏陈乐一起跑,现在都不敢多见雷婶了,于是简单回答道:“前阵子下山了。” 雷婶微低头,带着沙哑的嗓音低低地说:“那你什么时候再过来?我给你做了些预备课文,你现在认了些字,可以学些简单的句子段落了。”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乐夫脑子有些发懵。 他是没想过再来雷婶这里认字的,也没想到雷婶会这样尽心地给自己安排好接下去学习的课程,此刻忽然得到消息,实在有些意外。 犹豫了下,他还是说了:“不用了婶子,白老大给我找了好些老师,以后他们会教我的。”说完他又脑筋一转,继续说,“倒是福娃,婶子你可不知道,他很聪明的,你多教教他吧。” 乐夫的主意打得很好,让雷婶教福娃认字读书,这样就省了陈乐的工夫,他也可以多一些和陈乐在一起的时间,同样也免了陈乐和雷婶碰在一起的可能。 只是没曾想,雷婶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反应竟然会这么大。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几乎就要向着乐夫扑过来,只是浑身绑缚的铁链子将她困住,使得她根本无法过来,也因为这样,随着她剧烈而疯狂的挣扎,周身的链子不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衬得她的声音更加尖锐:“你说什么?不用了?凭什么不用了?当初是你自己说要我来教你的!现在你竟然说不用了?那小子知道个屁!我凭什么教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不等雷婶把话说完,乐夫大喊一声截住她的话,一张黝黑的脸也气得发红。 他睁大着眼望着雷婶,满脸的不可置信和痛恨,憋在心底的话终于破口而出:“福娃是你的娃!” 这一声,几乎是用吼的了。 他对自己的妈没什么印象,不知道当妈的对儿子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但到底福娃是雷婶的亲儿子,她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儿子? 出离的愤怒,乐夫内心的火几乎就要燃起来把脑子都爆掉。 他莫名觉得悲凉,心里都忽然奔涌出一股想哭的冲动,眼睛酸得很。 他想起自己的妈,那个也是被他爹买来并生下他的女人——她是不是也是这么看他这个儿子的? 不知不觉间,乐夫的脸都有些惨白得吓人。 雷婶也愣住了,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乐夫那张惨白的脸,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两人都没有动作,就那样对峙似的站在那里,过了好久,乐夫说:“婶子,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早点歇着吧。” 说完,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他又忽然停下步子,也没回头,就轻轻地说了句:“今天的话,婶子就不要和福娃说了,他还小。” 说着,脚步不停地直直走出了门。 雷婶呆滞般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句话——他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又过了几秒,带些浑浊的泪水从雷婶眼睛里慢慢往下淌,最后聚在下巴直落到地上,没一会儿地面就积了小片湿润地。 雷婶仿若终于回神一般,双手捂住脸,凌乱的发散落在身上,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啜啜泣泣的呜咽声从有些灰暗的屋子里传出,飘在空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悲凉意味,绝望而无奈。 35、山外与山内 同去时的心情完全天差地别,乐夫回到家的时候,脸色依旧是苍白的,他失神地往前走,连前面有凳子都没看见。 陈乐早就趁着他刚刚出去的时候把纸条收回来撕碎丢掉了,心里的石头放下,心情正好呢,回头看见乐夫有些恍神似的进来,一下子滞住。 就在乐夫要撞上凳子的那一刻,陈乐连忙出声:“小心——” 乐夫刚提起来的一条腿顿了顿,然后重新放回原地,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向陈乐,嘴角动了动:“媳妇儿……” 那声音有气无力的,听着虚得很,陈乐吓了一跳,再看他现在的脸色,更是白了不少,登时吓得不敢动了。 乐夫像是没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过来,然后停在陈乐面前。 陈乐犹豫了下,正要问他怎么了,就见他整个身子往前一倾。 来不及躲开,陈乐眼睁睁看着乐夫倒下来,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他差点脚底一滑摔下去,还好背后是墙,只是被撞得有些疼而已。 还不等他说话,乐夫已经抬手环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脖子后。 陈乐不敢动了,浑身僵硬。 两人一动不动很久,半晌,陈乐感觉到自己肩膀那里有些湿,他正奇怪,又听见低低的呜咽声响起。 陈乐被吓住了,彻底傻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乐夫抱在他身上,鼻尖满是陈乐的味道,不知怎么,压抑了一路的心情砰然爆发,竟是哭个不停,声音由小变大,却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被压在墙和乐夫中间的陈乐进退两难,乐夫的哭声听得他心里发慌,想问怎么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用手轻轻地拍乐夫的背,无声安慰。 “媳妇儿,你想你娘吗?”忽然,乐夫问。 陈乐眼神一黯:“我想爸爸了。” 乐夫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把泪水擦干,还带着抽噎地说:“我也想爸爸了。” 两小孩互相抱着,都不说话,心里各自想着事情。 好一会儿,乐夫终于把人放开,陈乐已经让他抱得晕乎乎快要睡着了,刚刚那伤感的情绪也早丢得一干二净了,又忽然回神:“福娃呢?” 乐夫鼻头还是红的,眼睛也是红肿带水,听他这么问,心里更加憋闷,撇过头:“没在家。” 陈乐疑惑:“没在家?” 乐夫吸了下鼻子,用手指抹了抹鼻头,有些模糊不清地说:“大概跟雷叔在地里干活吧。” 他又回头看陈乐,一双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好像在瞪人似的:“你咋老问福娃?他还小呢。” 言下之意就是福娃太小了不适合陈乐,他才是陈乐的正牌男人呢。 可陈乐压根儿就没想到那处,只皱眉说:“我也没老问他啊,只是,说了教他认字就要言出必行的,骗人是不对的。再说他也不小了,都可以上幼儿园了呢。” 乐夫是不懂什么幼儿园的,但言出必行他还是知道些的,听陈乐这么一讲,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对了,最后只能问:“一定要现在吗?不能等到明天?” 陈乐心里不乐意,但也不敢太惹乐夫,又想到之前乐夫大哭的样子,心里更是没底,低头纠结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个字。 看他没说话,乐夫以为他不开心,闹脾气了。 终于还是疼媳妇儿的心占了上头。 乐夫拉了拉他胳膊:“你要真想现在,那我现在去找他?” 有些意外地抬起头,陈乐不由问道:“真的?”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去哪里找他?要不、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这次乐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不能去。” 他说完又怕陈乐误会似的赶紧解释:“都是干活的地方,人很多的,可乱了。” 陈乐一听人多就打退堂鼓了,也不再要求了,就在乐夫出门前再次嘱咐:“一定要把他带过来啊!” 乐夫随便应了声就走了。 路不是很长,大概二十来分钟就到了,这时候太阳已经有些偏了,地里干活的人还是很多,刚收了茬罂粟,都忙着翻地干活,为来年的收成做准备呢。 乐夫站在田埂边,并没有立刻就去找福娃,只是看着不远处那些眼熟的村人,心里有些担忧。 今天早上雷叔来找他,给他说了件事——这次白老大他们发的钱比往年多了些,而且雷叔偶然间听发钱的那两个人说了些话,似乎是再两年白老大就不在这里收罂粟了。 对于只靠种罂粟过日子的村人们而言,这个消息所造成的结果是绝对毁灭性的。 在没有确定之前,这消息是不能随便乱散播的,不然万一造成什么其他效果,就很难说了。 雷叔发愁了,乐夫也发愁了。 他现在算是白老大的儿子,所以其实这件事情也用不着他来担心,只是毕竟是在这里长大的,对于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有感情的,乐夫不可能真的抛下山里的一切,毫不犹豫地跟着白老大走了。 可他也不敢去问白老大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毕竟虽然是父子,可两人之间还是有隔阂的。 他们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在白老大的正确消息下来之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目光回到田里,乐夫摇了摇头,揉揉哭过后还是有些干涩肿胀的眼睛走下地。 路上遇见几个村人,大家相互打了招呼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乐夫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福娃的名字,过了好几分钟,福娃和雷叔才从不远处应声。 乐夫连忙跑过去。 雷叔正在除草,鉴于白老大那里态度的不明确性,他一点也不敢照着原来计划把这一茬结果后的罂粟丢了,倒是学乐夫好好料理起这些苗子,准备来年继续使用。 未来的路不知如何,现在多省些钱总是好的。 福娃总归是山里的孩子,虽然不至于这么小就下地干重活,但跟着雷叔拔拔草摘摘叶还是可以的,他是第一个听到乐夫喊声的,见乐夫跑过来,也有些兴奋地冲上去:“狗子哥哥——” 乐夫及时接住了飞奔过来的福娃,脑中想起之前雷婶的话,对于怀里的福娃就多了几分同情和同病相怜的感觉。 “这么热的天还帮雷叔一块儿干活呢?咋不回去休息?”陈乐拍了拍他手上的泥巴,给他抹了抹脸上的汗。 自从有了陈乐,他不爱干净的习惯都有所改变了。 福娃抬头看他,晒得黑红的脸上满是憨稚的傻笑:“娘在屋子里休息呢,我要跟着爹好好干活,以后努力挣钱,让我娘过好日子,这样娘就不会想走了,爹也不会把娘关起来了。” 他的声音稚嫩而清脆,带着三四岁小孩特有的甜腻,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嗲,反而有一种朗悦的感觉,很窝心。 然而乐夫听了这些话,眼睛却更酸涩了。 他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了——就算你再怎么努力挣钱,你娘也不会喜欢你,哪怕是那么一点点! 但他不能说。 乐夫低头,看着福娃那张满是期待的,笑着的脸,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不让福娃失望。 他有那么一种冲动——冲上去拉住雷婶质问,凭什么要这么对福娃,福娃是她生的啊! 然而这些都只是想想而已,他压根儿没有资格去掺和人家的家事,且,更不能为人道的是——对于福娃所遭受的这种待遇,他心里愤怒之余竟然还有些暗喜? 乐夫觉得自己变坏了,可却不能否认自己心底深处的确是有这么个感情的。 他和福娃的经历如此相似,若是他的家庭那么悲惨,而福娃一家人幸福快乐…… 眼前一晃,乐夫诧然回神,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心跳如鼓,想着自己竟然有这些幸灾乐祸的坏思想,他赶紧摇了摇头,看着福娃的眼神也有了些闪烁:“你真想赚钱养你娘?” 福娃面对着他,很郑重地点头。 硬扯出一个笑,乐夫摸了摸他的头:“你一定会赚到大钱的。” 福娃咧嘴笑开了。 雷叔早就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了,刨掉面前这几撮草就用袖子擦了擦脸,回头看他们:“乐夫来啦?今天咋来这么晚?你不翻地?” 乐夫拉着福娃的手走过来:“不翻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去白老大那儿,估计下一茬花,我也来不及收了。” 雷叔放下手中的锄头,皱了皱眉:“你真下心了要和白老大走?以后真不回来了?” 乐夫摇摇头:“走是肯定的,回来也肯定的。” 雷叔面色有些暗:“狗子啊,我和你说实话吧,我觉得白老大这人真不可靠,你跟着他……悬啊。” 乐夫看了一眼天,吐了口气:“叔,你说的我都懂,可没办法,要真想出人头地,我就只能跟着白老大走,上月我下山一趟,去白老大那走了一圈,我才晓得原来咱村真的很……很落后。”想了半天,乐夫终于找到了形容村子的词,然后在雷叔不解的目光下继续说, “看过一次城里的日子,山里的日子是真看不上了。” 他说着又自嘲一样地说:“怪不得媳妇儿他们都想跑,咱村的确不咋的。” 36、小嫂子 这话雷叔是听懂了,霎时脸色有些难堪了,低吼说:“你这是攀上白老大了,长见识了,瞧不上咱村了?我咋现在才瞧出来你还是条白眼狼!” 乐夫摇摇头,没反驳他的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灰暗,也不多做解释,就说:“叔,咱一直呆在山里不是个办法,总要出去见见世面的,不然就像那个、那个什么井蛙,啥都不知道,出去就是个睁眼瞎,怎么被人弄死的都不知道。” 雷叔很是诧异地看他,面带紧张和担心:“咋啦?你出去见着啥了?这说的啥话呢,出去咋就危险了?你倒是给说清楚啊。” 没想到乐夫是咬定不松口了,随雷叔怎么追问,就是没有吭声,最后把雷叔气着了:“小狗子小狗子,我说你这趟出去是长大了啊,什么事都不和叔说,你说你才几岁啊?还是个毛娃娃呢,你总藏着憋着算个啥,要是出个什么事情,你让我怎么和你地下的爹妈交代?你是存心要让叔当罪人啊!” 乐夫的脸有些白,但还是摇头:“叔,这话不好说,你就别问了,知道多了都不好。” 他这话说得,听着都觉得渗得慌。 雷叔看着乐夫,目光中已经带了些惊讶。 从山下回来后,面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孩就好像突然成熟了,变得事事都谨慎起来。 这感觉,怎么说都有些别扭,就好像披着小孩皮的大人一样,思想觉悟都要比他还高了。 雷叔非常不适应,但看着这样的乐夫,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辩驳了,到最后也只能叹气:“随你随你了,叔年纪大了,管不着了,你自己仔细掂量,别给人卖了还乐得数钱就成。” 又看了眼福娃,问他:“刚刚是来找福娃的?” 乐夫点头:“我媳妇儿说要教福娃认字。” “就那小孩,他认字?”雷叔吃惊不少,在他看来,陈乐也就和乐夫一般年纪,这个年纪的娃娃,不该知道那么多啊。 乐夫心里苦涩,也不好多说,就含糊地带过:“外面小孩都认字早。” 雷叔不说话了,乐夫说的是事实,他无法辩驳,却也没办法太坦然地接受。 外面外面……可不就是外面吗,就因为外面样样都比他们这里好,所以个个都想往外跑,买回来的女人是这样,就连乐夫也是这样。 都想着去外面找出息呢。 山风在耳边吹着,头发飘到脸上和汗黏在一块儿,痒痒挠挠的,戳得很,一直在旁边看他俩说话的福娃忽然拉了拉乐夫的手:“狗子哥哥?” 雷叔连忙回神,也不发呆了,朝着自家儿子笑了笑:“福娃,待会儿和你狗子哥去他家,好好认字念书,以后出息了,别给你爹我丢人,晓得不?” 福娃懵懵懂懂地点头。 乐夫也适时说:“叔,那我就先带着福娃走了。” 雷叔摆摆手,示意他俩赶紧走。 等看不到他俩身影了,雷叔才擦了擦一头热汗,长叹了口气。 一手牵着福娃走回家,乐夫刚打开门,里面的陈乐就跳了起来:“回来了?” 这话听得乐夫心里甚是欢喜,就连刚刚那抑郁的心情都消了不少,他点点头,上去拉陈乐的手:“一个人无聊不?” 自然是无聊的。不过陈乐也没直接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摇摇头:“还好。” 说完,他把目光移向乐夫旁边的小孩身上:“福娃来了?” 福娃对陈乐是很有好感的,此刻见着他更是给了个大大的笑脸:“小乐哥哥!” 被无视的乐夫心里有些不满,开始后悔自己把福娃带来了。 但转念一想,这样总好过让雷婶来教福娃,今天雷婶的话可真让他的心寒到骨子里了,他都不敢想象要真让雷婶教福娃会发生什么。 福娃才四岁,还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一想,他心里就释怀很多了,对于眼前和谐的一幕也不觉得特别碍眼了。 “媳妇儿,你和福娃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去找些吃的。”说完,乐夫转身去屋子里找东西了。 因为上午那张纸条所带来的信息,陈乐对于福娃的好感度上升至最高,现在更是难掩兴奋地拉着福娃的手问:“我上午给你的那张纸,你交给你妈妈了吗?” 虽然很激动,但陈乐还是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毕竟乐夫就在隔壁间,得小心着点才是。 谁知福娃摇了摇头:“爹看得紧,我不敢。” 一句话让陈乐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是啊,在这里都是身不由己的,他有他的难处,雷婶有雷婶的难处,就连福娃,也不是那么自由的,旁边好几个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们呢。 陈乐深吸了一口气,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确定乐夫还没有出来,才小声地凑到福娃耳边讲:“你回去看看时间,趁着你爸爸不注意,早点把东西给你妈——” 话说到一半,门被打开的‘吱呀’声传来,陈乐连忙坐直了身子,就连福娃也被他带着坐正了不少。 乐夫找了个新盆子,盛了一些梨子枣子进来,见到他俩坐得一派严肃,都忍不住想笑。 “吃吧。”他把东西往福娃面前一放,又挑出一个最大的梨递给陈乐。 陈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你要教福娃啥?”乐夫自己拿了一把枣,看陈乐。 陈乐哪知道那么多,所谓教书这也只是个为了和福娃传消息而设的借口罢了,但这时候他也不能露陷,心里正急着,就看见面前的水果,灵机一动说:“我教他认水果的字。” 乐夫眼前一亮,他还没学过这些水果的名称怎么写呢。 于是连忙说:“那也教教我呗,我也要学。” 没想到会引来这个结果的陈乐一愣,看乐夫一脸认真的样子,他都有些不好推辞,只好说:“那好。” 接下去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乐夫和福娃两人排排坐在陈乐面前,陈乐在书柜上翻出一本教小孩认字的书,三人指着面前的水果和书里的图片开始进行讲解。 还别说,刚开始没有准备,陈乐讲得疙疙瘩瘩自己都觉得生涩,慢慢地讲到后来,心情平静下来,思路顺畅起来,竟然讲得有声有色了。 乐夫和福娃两人在那里不住地点头,听的无比认真,看陈乐的目光都带了些崇拜。 陈乐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俩,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挺厉害的。 他以后说不定可以去当老师呢。 人在认真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是过得非常快的,快得不知不觉,根本让人无法察觉,在陈乐三人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又过了几分钟,敲门声响起来,一个人走进来了。 他们被吓了一跳,福娃一回头看见来人,连忙跳了起来:“爹!” 来人就是雷叔了,雷叔把自家乖儿子抱起来,看着因为自己进来而吓得连忙往乐夫身后躲的陈乐,心里不满,但又想着人家教了福娃一中午呢。 一时之间,看着陈乐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 “谢谢了啊。”雷叔不大会说那些个感谢的话,憋了半天只能这么来一句。 陈乐没敢回话,乐夫替他应下:“应该的,我都没发现现在这么晚了,雷叔你和福娃就先走吧,早点吃了睡。” 雷叔连连点头,边笑边带着福娃走了。 陈乐正沉浸在‘初为人师’的骄傲中,就被雷叔的突然出现吓得不行,此刻见雷叔走了,终于松口气。 乐夫见他那如释重负的样子就觉得有趣,忍不住偷偷地笑。 这明摆着的嘲笑惹得乐夫脸都红了,瞪了他老半天,蹬蹬跑回卧室不理他了。 乐夫摸摸鼻子,莫名觉得自家媳妇儿挺可爱的。 第二天一大早,乐夫就起来了,虽然现在他不需要种田了,但多年养成的早起习惯很难改掉,更何况还得给陈乐准备早饭呢。 没想到的是,他刚准备好吃的,雷叔就带着福娃赶过来了。 “咋来得这么早?”乐夫把稀饭和一只鸡蛋放在桌上,回头看他们。 雷叔把福娃往前推了推,不好意思地说:“我家福娃大清早就吵着要来你这里,我也没啥办法,今天要去林子里砍些柴过来,估计要不少时间,怕中午回不来,我就先把福娃放你这儿了,你给我看着点吧。” 其实雷叔也有些奇怪,他就想不明白了,乐夫那小媳妇儿咋就那么勾人,这才见了几回面呢,竟然连他家福娃都被勾走了。 不过昨晚上福娃给他讲了些陈乐教的字,好像是有那么点意思,想想自家儿子认字了,他这个当爹的也有种自豪感,今天早上也就随福娃的意思带他过来了。 乐夫可没雷叔想得那么复杂,不过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多个人其实也没多大关系,顺便还可以帮他整理整理东西哪,所以他干脆地应下:“叔你就放心吧,福娃放我这儿准没事。” 雷叔乐呵呵地走了。 福娃跟在乐夫后面颠颠地问:“狗子哥哥,小乐哥哥呢?” 那声‘小乐哥哥’喊得亲切,听得乐夫心里有些泛酸,忍不住和他说:“以后你喊他小嫂子就好了,他起得晚,现在还在睡呢。” 福娃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勤快地跟着乐夫一起忙前忙后收拾东西。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陈乐才悠呼呼地转醒,他脑子还不是很清醒,迷糊着眼就走下了床。 乐夫正好走进来,连忙扶住他回到床上,又过了两分钟,陈乐才彻底醒过来。 “饿了不?咋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会儿?”乐夫揉了揉陈乐的脸,手下的触感简直舒服极了,他都不想放开了。 陈乐给他捏得脸都变形了,赶紧拍开他手点头:“饿了饿了,饿醒了。” 乐夫笑:“就知道你饿了,走,吃饭去。” 说着,不容陈乐拒绝地把人背起来到了客厅。 福娃早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了,看见陈乐出来,仰长脖子喊了一声:“小嫂子!” 陈乐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喊自己呢,直到乐夫把他放下来偷偷地笑,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声是什么意思,瞬间脸就爆红了。 “我是男孩子,才不是小嫂子!”陈乐眼都憋红了,这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吼出来的。 37、雷婶的回信 瞬间把乐夫和福娃两人都震住了。 好半天,乐夫才说:“喊一声又不会少块肉。” 他说这话的时候头有些低,由于光线的缘故,陈乐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不知怎么,那句话就让他有些心里发憷。 他忽然想起之前乐夫发火时的样子,登时一身冷汗。 “……哦。”努力想说些什么挽救,但想了半天,陈乐也只憋出这么一个字。 好在还有福娃。 “狗子哥哥,小嫂子,我饿了……”福娃摸了摸肚子,抬头看两个气氛诡异的人。 乐夫连忙回过神,挂上一张笑脸:“饿了就赶紧吃啊,东西还是热乎的呢,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说完,又把粥和鸡蛋推到陈乐面前,却没有看他:“快吃。” 陈乐被他这不清不楚的态度弄得心里发慌,连忙点头乖乖吃起来。 乐夫是早就吃过的,福娃虽然也吃过,但小孩子这个阶段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雷叔家里是很少给他吃鸡蛋这种东西的,所以福娃坐在旁边,有些忍不住眼馋地望着陈乐手边那只还是热腾腾的白煮蛋。 陈乐吃饭细嚼慢咽,就是一碗白粥,他都能吃上半天,胃口又小,等一碗热乎乎的粥下肚,已经饱了大半。 无意中瞥见福娃的表情,一下子就吃不下去了。 他停下动作,把手上的鸡蛋推到福娃那里:“你吃吧。” “啊?”福娃受宠若惊,连忙推手摇头,“小嫂子自己吃吧,我不吃不吃,真的不吃,我早就吃过饭了。” 这时候,陈乐也没时间去纠结他那句‘小嫂子’,只是皱起眉:“要吃的,鸡蛋很有营养的,你要多吃些才能长高长壮呢。” 福娃看看鸡蛋,又看看陈乐,有些犹豫不决。 乐夫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又去角落翻找了下,终于又拿出一个熟鸡蛋递给了福娃:“你吃吧。” 福娃吃了,而陈乐的那个鸡蛋也在乐夫的注视下进了他肚子,然后,乐夫去收拾吃剩下的一片狼藉了。 看着乐夫进了隔壁间,陈乐赶紧抓住时间,迫不及待地拉住福娃问:“怎么样?我给你的东西你交给你妈妈了吗?她有没有说什么?” 他心里急,就连说话的语速都快了不少,福娃都快赶不上他的话了。 “娘看了,没说话。” 福娃的一句话惹得陈乐整张脸皱成一团。 他弄不明白雷婶的意思了。 雷婶既然递了那张纸条给他,那一定是有逃跑的意思啊,可这回看了自己的回信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这算是什么意思? 陈乐无法理解,原本有些喜悦的心都给冲淡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躁。 “她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吗?”陈乐想了会儿,还是不死心地问。 福娃嘴边还残留着刚刚吃过的蛋黄沫,舔了舔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脸色有些黯淡:“我给娘的时候,娘就很奇怪地看看我,什么都没有和我说。” 福娃也是有些难过的,好不容易这两天他娘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还和他说话呢,结果没一会儿,又回到了以前那种不说话的样子。 他挺担心他娘的,但又不敢去问,心里难受得紧。 陈乐听了,心情瞬间跌倒谷底,神色都恹了。 乐夫出来的时候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但问两人,都不说,他也没啥办法,接下来还是陈乐教两人认字。 这种作为老师教导学生的感觉真是不错,陈乐讲得认真,两人也听得认真,一中午下来,原本有些失落的心情倒也转好了不少。 只是无论教学带给陈乐多大的满足感,在连续一礼拜没有得到雷婶一点回话后,陈乐真的高兴不起来了。 雷婶的那一张纸条意义非凡,不仅仅是一个希望了,都快成为他这几天的生活信念了,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在陈乐一开始就把这张纸条的地位摆得如同救命符一样的情况下,这么长时间没消息,真的让他有些无措。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他最近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就连走路都恍恍惚惚的。 看得乐夫在一旁心惊胆战,就怕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磕着碰着了。 乐夫尝试从陈乐口中探探口风,但陈乐的回应除了沉默就是沉默,拿一个不说话的人能怎么着?乐夫是不知道的,所以他找不到原因,更找不到解决办法,只得看着陈乐的状态一天比一天糟糕下去。 转机发生在两天后。 近几天,由于陈乐的样子很不对劲,乐夫都不让他继续教导自己和福娃了,所以福娃也好几天没过来了,只是今天不知怎么的,大中午的急冲冲就奔进来了。 “小嫂子——”还没进门,福娃的拖长音已经拉响了。 陈乐此时坐在凳子旁望天花板发呆,乐夫坐在他旁边望着他发呆,听到喊声,两人都回过了头。 只是陈乐很快又把头转了回来。 这几天他已经习惯在福娃嘴里听到没有消息的消息了,对于福娃的到来,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兴奋激动了。 却没想到福娃冲进来后看见他就喊了句:“有消息了!” 陈乐蹭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整个动作迅速敏捷加起来绝不超过两秒钟,看得一旁的乐夫目瞪口呆,还来不及反应呢,他家媳妇儿已经冲过去拉住福娃的手了。 “啥消息?”福娃踮起脚在陈乐耳边说话,声音实在有些轻,乐夫侧着耳朵偷听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听出来,登时有些不满。 他不喜欢陈乐和福娃之间有他所不知道的小秘密,在他看来,陈乐的小秘密只有他能有,并且都该告诉他才是。 陈乐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乐夫呢,连忙和福娃分开,摇摇头:“没什么消息。” 他的脸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天气热给捂的,总之红得都和苹果似的,看着很喜人。 乐夫心里痒痒,但心里的不满依旧不减:“没消息是什么消息?你们偷偷摸摸说什么呢,就是不想让我知道是不?” 陈乐哪里敢说是啊,只得拼命摇头,大脑也在这紧要关头飞速运转起来,很快就想到了借口:“也不是什么偷偷摸摸的消息,就是刺猬,小刺让那个人吃掉了,我想再养一只,就让福娃给我留意着,今天他说在田里看见一只,只是溜得太快,没抓住……” 谎话开头最考验人心,一些脸皮薄的,才说一两句就能面红耳赤的,一眼就让人亮穿了,陈乐也不太擅长说这种谎,紧张得不行,讲到后来才稍稍有些进入主题,变得顺溜不少。 但那张脸还是更红了。 好在他本来就容易脸红,乐夫盯着他看了半天竟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还当他说真的呢,一时也叹了口气:“你还记着呢,下次我去山里转转,刺猬应该还是有挺多的,仔细找找肯定能找见,你要喜欢,我肯定给你找来。” 其实对于小刺的被吃,乐夫自己也有些不甘心,那刺猬意义可不一样了,结果自己好吃好住地养了好几月,就这么轻轻松松进了别人的肚子。 无法形容的憋屈与愤怒。 陈乐听了他的话连忙点头,就怕乐夫想东想西不信自己的话,要是再整出些幺蛾子就麻烦了。 而让陈乐没想到的是,他随便掰了个借口,却让乐夫放在心里当了真。 当天晚上,几乎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乐夫悄悄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还在熟睡的陈乐,动作轻缓地出门了。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回来。 手里拎着个铁笼子,里面‘吱吱’的声音昭示着其中活物的存在,把东西小心地放在门口,乐夫才又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歇着了。 陈乐今天依旧是睡够了才起来,却又惊讶地发现乐夫竟然还在睡。 这可是个稀奇事儿,通常情况下,每次他醒来的时候都是见不到还在睡觉的乐夫的。 陈乐心里想着,手上就忍不住想使坏,偷偷地想捏人鼻子。 没想到手刚伸到乐夫面前,人家忽然睁开了眼。 被发现了。 乐夫脸上不无尴尬,乐夫却已经笑嘻嘻地起床了,天还不冷,乐夫保持着裸睡的良好习惯,连带着陈乐每晚上睡觉都让他扒个精光的,刚开始陈乐是非常不适应甚至拼命反抗的,但习惯了其实也并不是无法接受。 但就这样大咧咧地站起来,把整个光溜溜的身子都暴露在自己面前…… 陈乐脸爆红了,原本还不甚清醒的脑子更加当机了。 “媳妇儿?”见陈乐脸莫名的红,乐夫吓一跳,还以为他发烧了,连忙蹲下身想去看看。 陈乐一把推开他,赶紧把自个儿衣服穿了,又背对着他喊:“快穿衣服,光屁股难看死了。” 后面没有人说话,但很快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服声。 陈乐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秒听到乐夫的一声喊叫:“啊!” 被吓了一跳,又不敢立刻回头看,陈乐心里有些忐忑地问:“怎么了?” 乐夫没有说话,只是很快穿好了衣服,抱着一个东西快步跑出去了。 速度快得陈乐都来不及叫住他。 38、原来成人了 等陈乐穿好鞋走出卧室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乐夫的身影,反而在桌子底发现了一块红布。 陈乐疑惑而谨慎地蹲下将红布掀开。 一团灰黑的东西直扑上面前。 把陈乐吓得连忙往后退,差点没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下一秒他看清了,那团因为笼子阻挡而没有扑上他的东西。 那是两只刺猬,它们似乎是受到了惊吓,紧紧凑在一起,柔软的腹部贴在一块儿,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整体一样。 陈乐觉得有趣极了,干脆蹲坐在一旁观察起了刺猬。 乐夫进来时正好看见这幅画面。 他昨晚逮的两只刺猬在一旁瑟瑟发抖,他家小媳妇儿看得津津有味。 而他,看陈乐看得兴味盎然。 不过陈乐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偷窥者,他歪过头:“你回来了?刚刚去哪儿了?” 乐夫的脸难得红了,眼神闪躲了半天,干脆看向笼子转移话题:“媳妇儿,刺猬喜欢不?” 陈乐诚实地点头,又犹豫着说了声“谢谢”,脸上的欢喜很真实。 这个答案让乐夫很是满意,脸上也挂起了笑。 想了想,陈乐小心地提起笼子往门口走,毕竟刺猬的气味不怎么好闻,屋子里到底是住人的地方,不好搞得一团臭。 乐夫原本是傻笑着看他带着笼子走的,然而等到陈乐走出去几秒后,忽然脸色大变地往门口冲了出去。 而陈乐此刻已经走到了以前养小刺时特地搭的那个石头窝。 石头窝的位置很巧妙,在屋子连带的小院里,小院很小,也就两三米大的距离,中间搭了一条绳索,通常用来悬挂需要洗晒的衣物。 他刚把刺猬放下,就听见乐夫急急哄哄奔过来的声音了,回头瞧见乐夫红黑的脸,吓了一跳:“怎么了?” 乐夫还在小口喘着气,他微微挪了挪身子,挡住了陈乐偏左一侧的视线,然后嘿嘿地笑:“没啥,就过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狐疑地上下看他,陈乐总觉得今天的乐夫特别奇怪。 刺猬在窝里钻来钻去没找到可以逃跑的洞,好半天才安静下来,小心地吃着陈乐喂的果子。 陈乐兴致勃勃地蹲在那里围观刺猬,乐夫看起来却有些急躁,忍不住拉他的胳膊:“媳妇儿,咱先去吃早饭吧。” 陈乐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点点头就起身了。 只是没想到他蹲得太久,这会儿突然站起来,脚一崴身子就倒了。 乐夫连忙去拉他。 结果是两人一起倒下去了,还因为方向的缘故,乐夫重重压在了陈乐身上。 陈乐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让乐夫压得挤出来了,差点没透过气来,背部的地面还是普通的泥土地,掺杂着很多凸起的小石块。 疼啊,背后疼,胸前疼,浑身疼。 好在乐夫只在他身上趴了一两秒就迅速回过神,赶紧爬了起来。 “媳妇儿咋样?哪里疼不?我看看。”乐夫吓得脸都快白了,尤其看到陈乐皱紧眉头眼睛都红了的样子,更是差点没直接把人扒光看个究竟。 陈乐在他的搀扶下努力站起来,脸都白了,一手捂着肩背那里不吭声。 乐夫心里懊悔,只得心疼地先把人扶进屋子再说。 颤悠悠地走着,陈乐顺势往四周看了下,忽然视线不动了。 “怎么不走了?”乐夫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本疑惑的脸瞬间爆红。 陈乐指着旁边绳索上悬挂的刚洗好还在滴水的毯子裤子问:“你怎么大清早的又换裤子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昨晚上睡觉前乐夫刚洗过澡换过衣裤来着。 乐夫脸更红了,又硬着嘴说:“你不是要我多洗洗衣服吗,我听你的话呢。” 这话陈乐自然是不信的,乐夫这人可懒呢,除非自己说了,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去主动洗衣物的,哪可能今天一大清早就勤快地洗衣服? 陈乐脑子一转,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脸上有些忍不住的笑,强硬地憋住笑声问:“你不会是尿床了吧?” 乐夫怔愣片刻,脸由红转黑:“我才没有尿床呢!” 他这激烈的反应更是坐实了陈乐心里的猜测,心里为乐夫这么大了还尿床而感到好笑,陈乐憋笑憋得快破功了。 这样明显的表情根本瞒不过乐夫,一眼看穿他内心想法的乐夫气急了,声音都不自觉压低压沉了:“我说了我没有尿床!” 陈乐神色一凝,原本苦苦忍住的笑意也瞬间散了个干净。 他低下头,不说话了。 乐夫的声音听起来很恐怖,指不定待会儿就要发火了,他可不想吃苦头,老老实实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法子。 他琢磨得透彻,却不想乐夫早将他的这番动作看成了是对自己尿床行为的默认。 心中窝火的乐夫一把捞起晒在绳索上的毯子裤子,大步走了。 陈乐习惯性地想要跟上,但一只脚刚迈出去,在空中又收了回来。 乐夫这一走就没有回来,一直到晚上陈乐睡熟了,才推开门躺上床。 屋子里照旧灰暗,不过窗子开着,淡淡的月光从外面照进来刚好洒落在床上,倒是让床上的人影清晰多了。 陈乐早已经熟睡,乐夫动作轻柔地绕过他的腰,勾住他的手,把他往自己怀里带。 陈乐轻轻唔了声就自发滚到了乐夫怀里。 乐夫低下头,他此刻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再没有了白天的慌张与焦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成年人的沉稳。 这短短一天的时间,他似乎成长了许多。 陈乐安稳地躺在他怀里熟睡,两人亲昵依偎的动作像极了那对抱在一块儿的刺猬,月光柔柔地洒在身上,更添一分柔和谐美。 乐夫对着陈乐的脸看了半晌,方才弯了弯嘴角,舒服地往陈乐额头上蹭了蹭,脸上,是一种恍然大悟般的满足感。 今天一早,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并不是指陈乐先于自己醒来的事实,而是他的裤裆——湿了。 那种不同于尿的黏腻粘连感让他心中很是害怕,跑到外面脱掉一看,更是吓得魂都丢了。 他的内裤和小鸡鸡上,竟然沾满了那种恶心的白色粘稠液体。 乐夫吓坏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糟糕了,小鸡鸡坏掉了,流脓了,第二反应就是赶紧换掉裤子和已经沾染到脓液的毯子,不能让陈乐发现自己下面坏掉了的事实。 只是没想到,后来还是巧合地让陈乐发现了点蛛丝马迹。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逃离了陈乐,只想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让陈乐知晓自己流脓丑陋的一面。 没想到遇到了那个男人——那个上次关了陈乐好几个月的叫做童超的陈老大派来照看他的男人。 因为陈乐的缘故,男人本来已经让他赶走了,却没想到就在今天这时候,男人竟然又回来了,还正好碰上如此狼狈的他。 男人很有眼力劲,几乎是几个眼神的工夫就瞧出了他的问题,然后哄然大笑。 最后在他想要杀人的目光下解释了一切。 原来那不是小鸡鸡坏了流脓了,而是他遗精了。 原来那不是毛病,只是一种他成人的表现。 男人说,这是因为他有媳妇儿了,有欲望了,想做只有男人才能干的事情了,所以才有了这次从男孩向男人的标志性转变。 原来是这样。 明白了一切的乐夫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拓视感,那种感觉,仿佛视野一下子开拓了,思想一次性成熟了,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他被童超带到一个屋子里,看了一种叫做录像的东西,录像里,两个男人在床上滚来滚去。 他不知为何,看得面红耳赤,下面都有了要尿尿的感觉。 童超笑说他是童子鸡,又说让他仔细看,以后他和陈乐就要这么做的。 听到陈乐的名字,乐夫认真看了,心里将画面上的动作都记住了,脑中将画面上的男人代入成自己和陈乐。 画面上受方一声尖叫,童超吹了声口哨的档口,他射了。 又湿了一条裤子。 然后乐夫回来了,此刻早已夜深。 第二日,陈乐一醒来就感觉到浑身难受,再迷迷糊糊眯眼一看,自个儿被乐夫紧紧抱着,就像春卷皮包着馅儿一样,裹得牢牢的。 他一动,乐夫就醒了。 “醒了?”乐夫眼神清明,一点也不像是刚醒来的样子。 “唔……唔?”陈乐嘟囔了声,忽然嘴被堵住了,他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乐夫的嘴在他嘴上停留了整整五六秒才移开,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快醒醒。” 陈乐还保持着被吻的姿势,下巴微抬,连眼睛都没有张开,从某个角度看去,就像是个放大版的婴儿。 乐夫忍不住笑了,揉了揉他凌乱的发,想了想又拿过昨晚刚用的新毯子给他盖上:“算了,你还是先别起来了,多睡会儿,等开饭了我喊你。” 说着就快速穿好自己的衣服小心关门走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好几分钟,陈乐才睁开眼,完全地睁开眼,没有一点困睡的样子。 他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打了个哆嗦。 这一天,乐夫的行为习惯都与往常产生了巨大的不同,例如总喜欢无缘无故去蹭一蹭陈乐,有事没事去亲亲他的脸摸摸他的手,简直像极了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陈乐都有些不敢靠近他了。 躲在桌上的最边缘地带,陈乐默默吃着稀饭,头都不敢抬,努力使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然而这样,还是逃不过乐夫的纠缠。 “媳妇儿,你做那么远干啥?”乐夫有些不满地看他,随即站起身来坐到他身边,把他胳膊往自己这里一拉。 陈乐一个踉跄,差点没把碗里的汤水洒出来。 乐夫脸色微变,将他手中的碗拿下放在桌上,拿过他的手仔细查看:“刚刚洒了没有?有没有烫到哪里?” 他今天实在是热情的过分了。 陈乐死命摇头,用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但他的力气是怎么都敌不过乐夫的,乐夫不松手,他就别想收手。 在整只手都被第五回摸遍的时候,陈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你放手。” 乐夫停下动作,回头看他:“你那么急做啥?我还没瞧好呢,说不准哪里给烫到了,你啊,就是不会照顾自个儿,连吃个饭都闹成这样,这幸亏有我在,要是离了我,你以后可怎么办哟……” 他唠唠叨叨地竟然讲个不停了。 39、被发现了? 陈乐听得目瞪口呆,连反抗都忘记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乐夫这么能说的。 然而今天的乐夫显然是没有下限的,一边说着,一边还拉着陈乐的手来回摸看,总之一句话,就是不撒手。 陈乐挣又挣不开,说又说不过,虽然烦躁却也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等乐夫摸够了看够了终于放开,陈乐赶紧把手收回来,再也不敢往乐夫面前摆了。 “你那么怕干什么?我又没对你怎么样。”陈乐明显的畏缩,乐夫看在眼里,面上顿时不满。 陈乐连连摇头,就想离他远点,只是乐夫手臂锢着,他再怎么想逃都逃不开,反而贴得更紧了。 “你放开,我热。”陈乐终于忍不住喊出声,现在天还没有冷下来,两人贴得这么紧,心里又紧张,热气一上来,就有些憋得慌。 “热?”乐夫愣了愣,然后露出个笑脸,“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吧,这样就不热了。” 话音刚落,不由分说地就要拉陈乐衣服。 陈乐吓得赶紧挣扭,口中还喊着:“别拉我衣服,我不热了不热了!” 乐夫瞧着他的反应,只觉得各种有趣,竟有些停不下手了。 早上的时间就这么闹闹哄哄地过去了。 只是乐夫的异常并没有随之结束,反而一直持续,并有不断加深的趋势。 陈乐被他的热情逼迫,刚开始还不知所措慌忙乱逃,几天下来后,却又慢慢习惯了,懒得躲了。 反正搂搂抱抱亲亲摸摸的事情乐夫以前也没少干,现在就是次数多了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陈乐在心里安慰自己。 况且,时间快到了。 其实,与其说陈乐现在不在意乐夫的热情对待,倒不如说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被另一件事情所吸引,根本没空去管乐夫的态度了。 他在等待,等待那天的到来。 福娃那天将雷婶的回复告诉了他,话不长,就两个字——七天。 陈乐并不是很能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但隐隐约约知道大概就是逃走的时间。 七天。 他的心为这两个字剧烈跳动着,只要过了这七天,他就能离开这里,回家。 心里有了这么一个希望,对于乐夫不正常的热情,陈乐就算再不乐意也能勉强忍耐了。 而现在,已经过去六天了,距离七天,只剩一天。 明天就是第七天! 陈乐心中的激动喜悦无以言语,这一夜,他失眠了。 乐夫就躺在陈乐的身边,并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注视着陈乐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没有发现陈乐的异常? 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恐惧在蔓延,他想马上跳起来问陈乐到底怎么了。 但他不敢,理智告诉他现在出声询问陈乐肯定不会说实话,甚至可能导致彻底的无法挽回。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甚至相拥在一起。 却是同床异梦。 由于睡得晚,陈乐起的时候天都大亮了,睁开眼的时候早就没有了乐夫的影子。 客厅的桌上早就摆好了简单的早餐,没见乐夫的踪影,陈乐心里奇怪,但还是一个人先吃了饭。 过了好一会儿,乐夫才从门口进来,陈乐刚要喊他,一个人跟在乐夫后面也进来了。 是雷叔。 陈乐吓了一跳,登时不敢上前了。 所幸雷叔今天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他身上,手挥了挥,福娃竟然也从他身后蹦了出来。 “狗子哥哥小嫂子!”福娃一露面就笑着喊。 这称呼喊得深得乐夫之心,笑得牙都咧出来了,倒是陈乐,听到这话的时候面皮一僵。 雷叔也笑了,一拍福娃脑门:“傻儿子,胡说啥呢。” 说到底,就算乐夫认准了陈乐,雷叔心里也并不是真看好他们的,一个不能生娃的男娃根本当不了媳妇,乐夫现在也只是年纪小不懂男人和女人的差别,等长大了就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笑归笑,雷叔还是很快切入了正题:“那就先照咱们刚刚说好的,毕竟那么多人的事,我先下山一趟探探路,你也去白老大那找找口风,到时候咱再合计合计。” 乐夫点点头:“我肯定去问问,叔你就放心吧。” 他俩一说一应,陈乐听得一头浆糊,又不好开口直接问,只得在一旁装空气。 福娃看了看他爹,又看了看乐夫,蹭地跑到前面抱陈乐大腿:“小嫂子。” 乐夫往这里看了一眼,又把头转过去继续和雷叔嘱咐:“山下可危险了,叔你要小心,问不着事就赶紧回来,别给丢了。” 雷叔余光看到自家儿子跟陈乐跑一块儿去了,有些不快,但还是点点头:“这我晓得。” 说完看向福娃:“福娃,你今天就在你狗子哥家呆着,别乱跑,中午回去你娘那给做点吃的,我在灶上留了俩番薯,你给热热就好,晓得不?” 说完,也不等福娃回话,直接对乐夫说了声:“那我就先走了。” 乐夫点点头,雷叔背着背篓一步一稳地离开了。 眼见着雷叔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陈乐心里才松了口气,一摸额头,都出冷汗了。 虽然雷叔刚刚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怕雷叔怕得要死,总觉得这个黑乎乎的坏人会打死他——第一次见面时雷叔的恐吓可一直被陈乐记在心里,怎么都忘不了。 这时候,手心一热,他一愣,低头看的时候正对上福娃天真纯粹的眼:“小嫂子你怎么出汗了?” 陈乐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都被吓出汗了。 乐夫也听到了他的话,三两步跑过来拉开福娃的手,把陈乐的掌心摊开:“咦?还真有?媳妇儿,你热?” 陈乐脸有点红,一把将自己的手掌收回来:“不热,那是刚刚洗手的水,忘记擦干了。” 乐夫没有亮穿他,顺着他的意思往下接:“嗯,下次别忘记擦干就好了。” 说着,又无意似的看了眼福娃:“福娃,你咋不要跟着你爹走呢?” 雷婶不爱搭理这个自己生的亲儿子,以至于福娃对雷叔比较亲,以前雷叔要下山,福娃总舍不得,黏似的想跟着去,每次被拒绝都能哭得一脸鼻涕泪。 而这次,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有点反常啊。 福娃脸有些红,但小孩子的脸颊本来都透着些粉嫩的感觉,倒也不是很明显,他支支吾吾地说:“爹不要我跟着,我要是走了,娘的午饭就没人烧了……” 乐夫看着他,好久才慢慢叹了口气:“算了,你先坐会儿,饭吃了么?我给你去烧点东西?” 福娃连忙摆手不要,但乐夫一转头还是去煮东西了。 眼看着屋子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陈乐压抑着紧张乱跳的心,轻声问福娃:“福娃,你娘有没有说什么?”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按照雷婶那天的意思,应该是今天了,看看天色,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要中午了,雷婶也该来下一步的消息了才对。 果然,福娃从裤兜里掏啊掏,挖出一张纸。 陈乐赶紧接过来打开。 里面写了一句话:支开小狗子,来村后的小树林。 陈乐手顿了顿,在这句话后面还加了行不是很明显的小字——别带福娃。 看上去,那四个字就是匆忙间又加上去的。 不知怎么,看着那四个小字,陈乐心里忽然觉得挺不是滋味的,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正常,憋得慌。 怎么就不带福娃呢? 陈乐原本以为,雷婶肯定会带着福娃一起逃走的,毕竟,福娃是雷婶的亲儿子。 但结果显然有些出乎意料。 陈乐拿着纸条,皱着眉头不说话,正在沉默间,乐夫已经煮好了食物回来了:“媳妇儿——” 吓了一跳,纸条都从陈乐手中滑了下去。 陈乐吓得脸都白了。 福娃也看见了,很快蹲下身把纸条捡起来重新藏到裤兜里。 但他毕竟是小孩子,手脚速度有限,乐夫端着白粥咸菜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他在裤兜里掏些什么。 “怎么了?”他快速走了进来,把东西放桌上,看了眼陈乐,又看了眼福娃。 陈乐脸还是有些白,显然余惊未退,连连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他越是这个表情,乐夫心中的不安感越是剧增。 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福娃你揣什么啊?”不好直接向陈乐要答案,乐夫干脆地将目标挪向福娃。 “没、没啥。”福娃显然还不怎么会应付这种状况,脸红的同时,说话都有些疙疙瘩瘩了。 “没啥?”乐夫狐疑地看他,福娃今天也很不对劲啊。 不由分说,他猛地伸手去掏福娃裤子了! 速度太快,福娃和陈乐都没反应过来的档口,乐夫的手已经伸进裤兜了。 陈乐的脸瞬间白透了,心脏都几乎停了一秒! 下一刻,乐夫伸出手,对着满脸惊惧的陈乐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媳妇儿,你这啥表情,脸咋这么白,怕啥呢?” 陈乐没说话,脸苍白得都快和纸一样了,嘴唇都有些打颤。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仅剩下一个想法——完了,乐夫发现了,他逃不了了。 无可言喻的恐惧一点点蔓延开来,逐渐侵占所有思绪,绝望覆遍。 40、雷婶来了 却没想到乐夫‘嘿嘿’一笑,摊开手:“不就是几颗糖嘛,媳妇儿你要给福娃就给呗,干啥藏着掖着不让我瞧见,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他的掌心上,赫然是两颗红黄色的糖果。 陈乐傻眼了,脸上掩饰不住的错愕,但他很快回神,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就说没什么啊……” 刚才僵滞的气氛慢慢缓和,福娃也似乎是感觉到了危机过去,傻傻地笑起来。 “这糖还挺好吃的,我这还有些,福娃你还要不?我去给你拿一些过来。”乐夫说着,把手中的糖果放在桌上,也不等福娃和陈乐反应过来,转身就朝里屋走去。 陈乐看着他进门,总算是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未解,不由问福娃:“福娃,刚刚那糖,你是什么时候放在兜里的?” 不能怪陈乐好奇,因为在陈乐印象中,他并没有给过福娃任何糖果。 那这些糖,是哪来的? 他回头看了看那两颗已经有些融化的糖果,很是不解。 没想到福娃也是睁大了眼:“不知道。” 陈乐诧异地看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却是谁也说不出个结论。 “你们在看啥呢?”没一会儿,乐夫就出来了,手里还拿了个小铁罐子。 陈乐连忙收回视线,又见他笑着把罐子打开来,倒出几颗彩色糖果:“喏,快吃。” 福娃傻笑着吃了,陈乐不想吃,但在乐夫的笑脸下还是含了两颗下去。 眼看着两人嘴里都塞了东西,乐夫放好糖罐,看了看天色,说:“媳妇儿,你和福娃先呆在这,我有事得出去下。” 陈乐愣了愣,继而心底涌上一阵狂喜,他还想着怎么样才能支开乐夫呢,没想到乐夫自己先出去了。 调整了下神色,陈乐问:“你要出去多久?” 总得打听好可以行动的时间才好逃跑,不然乐夫半路回来,他们就惨了。 乐夫好像很急,捞起背篓转过头地往外面走:“说不准,大概要三四个钟头吧,反正你先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跑就好了,外面很危险。” 说着,他已经蹭蹭蹭跑没影了。 陈乐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等人看不见了才常常地呼出一口气。 时间有限,他很快站起身,一口把嘴里的劣质糖果吐了,快速跑回卧室。 但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可以带走的东西。 这个屋子里,似乎已经没有了完全属于他的东西,甚至于,就连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乐夫给的。 站在床边,陈乐有些失神。 忽然被人拉了拉手。 低下头,是福娃。 “小嫂子,你在看什么?”福娃好奇地抬头看他,大大的眼睛满是孩童的纯真。 陈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最后也只能模糊地说:“没什么。” 说着,他快速走了出去,在大门口小心地朝四周望了望,确定周围没有别人了,这才跑出去。 福娃一点也不明白他的动机,但看着陈乐这样跑出去,转眼间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心里就莫名地有些害怕有些慌。 小孩子的心思敏感,这话一点不错。 而小孩害怕恐惧的时候,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哭,这是本能。 才跑出院子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小孩子的哭声,那声音抽抽噎噎的,也就比猫叫粗了点,不是很大,却绝对的挠人心肺。 其间还夹杂着几声‘小嫂子’。 陈乐的脸因为刚刚跑了几步而红了不少,但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泛白,一时间红白交加,面色复杂。 福娃还是个孩子,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从某个方面而言,这还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毕竟也是经过一些日子的相处,要说对福娃没有一丁点的感情,那绝对是不可能的,陈乐打心底里对这个小孩非常有好感,也想过要带着福娃一起跑。 但雷婶的纸条里信息很明确——别带福娃。 陈乐心里的那个声音告诉他现在不是忧郁的时候,要抓紧时间赶紧逃。 但听着耳边那揪心的小孩哭声,他的脚就好像被黏在地上了一样,动弹不得。 最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陈乐竟然鬼使神差般的往回跑了。 快速跑回屋子,陈乐一把抓过福娃的手就往外面跑。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福娃脸上还挂着刚刚流的泪,感觉到陈乐竟然没有丢下自己的意思,竟然一下子停止哭声,勉力奔跑跟上陈乐的步子。 纵然他根本不知道陈乐要带着他去哪里。 陈乐就这样,一手拉着比自己还小的福娃,以最快的速度一头冲了出去。 跑得太急的结果,就是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院子角落一个大缸旁边,乐夫站在那里死死盯着他们跑开的背影。 事实证明,陈乐带着福娃一起跑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对于这个村子,长时间呆在屋子里的陈乐根本一点都不熟,更别提认识路了,刚跑出院子没几步,陈乐就发现自己找不着路了。 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四周,陈乐额头的汗就没断过。 “小嫂子,咱要去哪儿?”福娃年纪小,一下子急哄哄地跑了那么多路,累得直喘气。 陈乐眼前一亮,福娃也许认识路? 况且这时候,再瞒着福娃也没什么意思了。 于是赶紧问:“你知道村后的小树林在哪里吗?” 福娃还真知道:“我知道。” 不过他歪了歪头:“要去小树林干啥?” 陈乐心里急,也没什么时间解释了,直接就问在哪里,福娃指了个方向,陈乐就拉着他赶紧跑了。 途中还遇到了好几个村人,陈乐吓得心惊胆战的,但还带有个福娃在,村人们也都没有怀疑,还当是乐夫家小媳妇和福娃出来玩儿呢,打了声招呼就走开了,就这么左拐右拐,还别说,真让他们找着地方了。 那是一片茂密的林子,里头的树木很多,大小种类参差不齐,就连地面都是石头泥土树根交杂,各种坎坷不平。 里面只有一两条狭窄的小道,是人硬生生走出来的。 “每次爹都来这里打柴。”福娃这样解释。 陈乐心里那股期望自由的逃跑欲望此刻正强烈奔涌着,哪管得了那么多,想了想,他弯了弯身子,把自己藏在一棵躯干比较大的树阴影下。 福娃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躲到了那里。 雷婶的纸条写得简单,只说了小树林,却并没有说清具体的地点时间,陈乐也没有其他办法,纵然心里再着急也只能在原地等着。 这时候已经差不多正午了,太阳挂得老高,火辣辣地能把人皮肤晒伤,好在两人躲在树荫底下,倒也不觉得热。 不过陈乐心里急,又担心又紧张的,身上猛出汗,在树底下走来走去就是定不下来。 福娃蹲在一旁看着他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小嫂子,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陈乐看了看周围,还是没有人来的样子,估摸着距离雷婶来还有一会儿,想着也没什么事情,也就干脆蹲下和福娃说起话来:“来这里等你娘。” “我娘?”福娃瞪大了眼,而后垂下眼,轻声说,“等不到的,娘在家里呢,不会出来的。” “会出来的!”陈乐一口否决,坚决的语气让福娃抬头看他。 “可是,爹不会让娘出来的。”福娃拽着旁边的一根藤草,偷偷看陈乐。 陈乐脸色有些难看。 的确,雷叔是肯定不会让雷婶出来的,就像乐夫不让自己随便出来一样,他和雷婶都是被卖到这里来的,这里的人肯定不会让他们走的。 但既然雷婶敢给陈乐写那个纸条,就说明她肯定有办法能出来:“你娘可以出来的,一定可以。” 福娃眨眼看着他,忽然低下头不说话了。 气氛安静下来,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子,幽幽忽忽的,偶尔有虫鸟兽鸣的声音,不是很多很响,但这种环境下忽然响起还是很可怕的。 一开始还没觉得怎么,可当时间慢慢过去,太阳从正当空落到了斜对面的时候,听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虫鸣鸟叫,陈乐心里真的有些发毛了。 他有些害怕,害怕雷婶不来了,毕竟这都快一中午了。 周围灌木丛忽然簌簌作响,树叶子抖动不断。 陈乐吓得蹭跳起来,福娃也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的裤子不敢放开。 一个半大的小孩和一个很小的小孩站在满是树木的幽深林子里,吓得脸色苍白,心跳加速。 灌木丛忽然不动了,耳边呼呼的风声却还在刺刮着耳膜,折腾得脸都有些疼。 “小嫂子,我怕……”福娃弱弱的声音响起。 陈乐心里也害怕,甚至比福娃更害怕,他毕竟是城里出来的,哪有见过这样危险的林子,又想起当初被乐夫带上山的那一天,乐夫给他讲的山里有老狼。老狼要吃孩子的事情…… 陈乐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他的精神紧绷得像极了弦,只等一触即发的那刻。 正当两人吓得都快哭的时候,轻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陈乐瞪大了眼,一把拉住福娃,小心地躲在树后面,偷偷从后面看。 紊乱的脚步声慢慢逼近,竟然还连带着些微弱的铁链子摩擦声。 十来秒后,来者的身形彻底出现在陈乐的眼底,那一瞬间,陈乐紧绷了多时的神经终于放松。 是雷婶。 她终于来了。 41、第四个人 还不等陈乐出去,雷婶已经开始朝四周小声呼喊起来:“陈乐——” 树林子里响起一阵不大的回声,陈乐连忙走出去:“我在这!” 雷婶手上脚上还带着铁链子,但已经比原来轻便了不少,至少可以自由走动了,她脸上依旧憔悴,但表情却不复之前的颓然,显得格外有生气。 看见陈乐的身影,雷婶脸上露出一个笑,正要走过来,忽然脸色一变,指着陈乐身后厉声喊:“他怎么也来了!” 陈乐身后的人,正是紧跟着走出来的福娃。 听到她这话,陈乐愣住了,福娃更是害怕地停在了原地,惊惶无措地看着雷婶,一双挺大的眼瞬间红了。 “娘……”犹豫了会儿,福娃小心翼翼地喊。 雷婶的脸色出奇地难看,死死盯着福娃好几秒,才移开视线,看向陈乐:“我们走吧。” 说着,拉起了陈乐的手就往林子外围走。 她的力气有些大,手很白却也很粗糙,陈乐被她抓得手疼,也不敢说,努力跟上她的步子,还时不时往后面看看福娃。 福娃一张脸都快白了,尽管雷婶很明显地无视了他,但他还是红着眼跟了上来,但他终究是人小,步子也小,雷婶走一步,他得努力迈两步才能接上,偏偏他还不放弃,死死地跟着也不敢靠近。 山路崎岖,福娃走得踉跄,就连陈乐偶尔回头都被他不稳的动作吓到。 雷婶的动作很快,她好像完全忘记了后面还有福娃这个小跟屁虫的存在,只管迈着自己的步子,拉着陈乐快速走到了林子外围一块稍微空旷的地方,这才停下脚步。 陈乐脚都走得酸了,这一停下都不想起来了,但又担心乐夫已经发现了自己的逃跑会追上来,不免紧张地问:“我们要在这里歇会儿?万一他们追上来了怎么办?” 雷婶也跑出了一身汗,她一抹额头发际的汗,不住喘气:“还差一个人,再等会儿,这个点了,她也该到了。” 还有一个人? 陈乐掩饰不住心中的讶异,原来除了他和雷婶还有人要一起跑吗? 那人,也是被卖来这里的? 他脸上的表情将他心中想法托盘而出,雷婶看了忍不住露出个苍白的笑:“没错,她也是给卖来的。” 得到证实的陈乐心中不由奔涌起一股激动,潜意识里已经把那个人也列入了自己的阵营,就好像流落异乡的人某天突然见到了自己老乡一般的亲切感。 “真的?”陈乐眼睛都亮了,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个人了。 雷婶笑着点点头,却在目光不经意间瞥到终于跟到这里的福娃时没了表情。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福娃,转过了身。 好不容易跟上了,福娃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了他娘的回应,一时间就觉得眼睛更酸更想哭了。 “娘……”他又轻轻地说了声,手也不自觉地伸出去想要过去拉住雷婶的衣服,但在空中伸了半天,还是收了回去。 他不敢去惹他娘生气。 而陈乐现在满心满眼地都在想着那个即将见面的‘老乡’,更是顾不得福娃了。 没人待见的福娃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距离他俩不远处的一个老树根上,偷偷往这里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大概十来分钟后,一个身材有些壮实的女人急急忙忙跑过来了。 雷婶一看到那个女人就蹭地站了起来,跟上去说:“你可算来了!” 那女人看起来比雷婶壮多了,也高多了,只是人晒得比较黑,皮肤也比较粗糙,就跟个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似的。 陈乐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这是自己‘老乡’。 短暂的唏嘘过后,雷婶把陈乐拉到自己面前,对那个女人说:“晴子,这是陈乐,也是给卖来的。” 被称作是晴子的这个女人听了这话,脸更黑了:“什么?他们连小孩子都买了?” 说着,一点也不认生地把陈乐拉过去上下打量了起来:“长得倒是真好,怪不得给那群人贩子瞧中了,这身衣服他们给你穿的?咋搞得和个男孩似的?” 她话音刚落,陈乐脸色就有些红了,就连雷婶都忍不住轻笑出声,拉着晴子解释道:“你这什么眼神,人家就是男孩!” “啊?”晴子瞪大了眼,“男孩?咋、咋连男孩都买?这就算买了也生不了孩子啊,那些人都疯了不成!” 雷婶冷笑了声:“本来就是群疯子,苦了我们,白白被这群疯子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 晴子听了脸色也不好:“这群败类,也不知糟蹋了多少人,等出去了,我一定要去告了!让那些新闻媒体警察统统都出动,看不搞死这些无耻的!” 两个女人说得义愤填膺,陈乐听得半懂不懂,心里也是激动万分。 就是!人贩子都是坏人!早该让警察来抓了!等他回去,一定要告诉爸爸,让爸爸把这些坏人都收拾了! 各自都发泄了几句,晴子看向陈乐,摸了摸陈乐的头发,眼中有些心疼:“苦了你了,孩子,这鬼地方压根儿不是人呆的,你还这么小,那群人怎么就狠得下心……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吧?他们有没有打你?” 说着,就要拉开陈乐的衣服来看看。 陈乐紧抓着自己的衣服连连摇头:“没没,真的没,他们对我还不错,没打我骂我。” 这是绝对的实话,仔细想想,乐夫的确是没怎么打他骂他的,就是偶尔口头上威胁几句,尤其这些日子,更是连威胁都没有,把他当宝似的供着…… 这么一想,陈乐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乐夫,其实并不是那么坏啊…… 晴子的神色有些古怪,疑惑地嘀咕:“没打没骂?怎么可能呢,这群山里蛮子哪晓得疼人的,没把人往死里打就不错了……” 晴子和雷婶是同一批被拐卖的,更巧的还是同时被买上山的,她们无数次想要逃跑,但前两个女人逃跑失败的结果摆在前头,怎么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一个被锁在屋子里,一个假装妥协帮忙干活养孩子…… 只等最后寻个时机一起跑了。 而陈乐的出现,就是打破暂时平衡的最后一个稻草,彻底坚定了两人准备出逃的信心。 今天,就是实践的时候了。 雷婶已经忍不住催促起来:“好了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赶紧先走吧,天都快黑了,再晚就来不及了,其他事情等出去了再说。” 晴子连连点头:“好,我们先走。” 说着,她一手拉过陈乐就要往前走。 忽然,脚步一滞,讶异地看着陈乐背后不远处已经站起来的福娃:“莉莉,那不是你儿子吗?” 她回头看雷婶,面色中有些不快:“不是说了,不要带小孩吗。” 她是知道雷婶有个儿子的,也亲眼见过,毕竟她在家里的表现是顺从的,所以她那男人平日对她也算管得松,虽然被禁止见雷婶,但雷婶的儿子她还是见到过好几回的。 现在看着福娃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晴子就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孩子。 她孩子比福娃还大了两个月呢,也是个男孩,就是身体差了点,几乎都不出门,样子么,随他爸,也就因为这个原因,以至于她每回看到这儿子就来气,自然疼爱不起来,那孩子也一样,根本不亲她。 所以这次出来,她也没想过要把那孩子带上,在她看来,那孩子就是她这些年不幸人生的见证,带不得,也罢,就留在这里算了。 却没想到,雷婶竟然把自己儿子带来了? 印象中,雷婶明明也不喜欢小孩的,都是被强迫生下的孩子,实在怪不得她们看不顺眼。 雷婶的脸色却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像是犹豫了很久,她才慢慢地说:“算了,既然出来了也就带着吧,现在送回去也来不及了。” 在一旁听着她俩说话的陈乐闻言不由偷笑,回头看福娃,那傻小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紧张地绞着手指看这里呢。 时间不多,既然雷婶都这么说了,晴子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只拉了拉她就往前走了。 雷婶虽然说了带着福娃,但事实上并没有看他一眼,快步跟上晴子的脚步就走了,倒是乐夫,一手被雷婶拉着,一手往后招呼福娃快跟上。 福娃没听到她们说话,但看得懂陈乐的意思,脸上都放出了一种亮眼的光芒似的,急急忙忙跟上来。 四个人左拐右拐,很快就站在了一条小道前。 “就是这里?”雷婶仔细看了看周围,皱眉问晴子。 这里还是在小树林附近,只是他们已经绕着走了半圈,之前还是在村后,现在差不多都到村前了。 晴子上下查看了下,很肯定地点头:“就这里,快,赶紧走吧,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她说着,一只脚已经迈上了草地,看来是准备走在最前头带路了。 毕竟她的被管理状态相对于雷婶而言还是比较宽松的,也相应的到过更多周边区域,对于下山的这条路,就算她没走过,懂得也比其他三人多。 雷婶不置可否,像是无意一样往后面看了眼,这才拉上陈乐的手跟上晴子的脚步。 42、对峙 福娃怯生生地看着他们走的背影,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跟了上去。 山路非一般地难走,地面崎岖不平还经常有树枝刺藤之类的挡道,才一会儿时间,几人就搞得一身狼狈。 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另一头,只露出半个红圆,天空橘黄一片。 陈乐走得头也有些晕,乐夫为他准备的三餐向来准时准点准量,今天一天下来只吃一顿,肚子实在有些熬不住,没一会儿就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要说这声音其实并不大,只是在这幽密的山林子里空响起来就有些吸引人注意了。 陈乐红了一张脸,只管低头跟着走,一个不留神就被露出地面的树根绊了脚,差点摔了。 晴子和雷婶都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他:“怎么了?没受伤吧?” 陈乐红着脸连连摇头,硬是把破了皮的脚腕给无视了。 后头走得比谁都狼狈的福娃有些羡慕地看着陈乐,把自己被刺藤划得丝丝血痕的手臂藏到了身后。 又走了几步,晴子忽然停下脚步,雷婶连忙也跟着停住,问她:“怎么停了?” “岔路……”晴子皱眉看着面前两条不甚明显的路,很是犹豫。 雷婶上前一看,也是有些着急 。 山里是没有路的,都是人一步一个脚印踩出的小道,后人踩着前人的脚印前行,也免了在山中迷路的结果。 可现在竟然出现了两条路? 哪一条才是下山的正确路途,这是个问题。 晴子和雷婶都愁眉不展,看出些什么的陈乐也跟着开心不起来,正在这时候,他的手被拉了拉。 低下头,是福娃。 福娃人小皮嫩,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最难混的岂是就是福娃了,才这么会儿,他露出来的脸上手上就多了好几条淡红色灰黑色的伤痕污渍,看着真让人心疼。 陈乐心里顿时有些愧疚,刚刚一心想着逃跑,他竟然都忘记了还有福娃的存在。 福娃偷偷瞄了雷婶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收回来,轻声问陈乐:“小嫂子,你们要去哪儿?” 陈乐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告诉过福娃。 “我们……要走了。”陈乐想了想,只能这么说。 “走?”福娃睁大了眼,“要走去哪?” “当然是走回家啊。”陈乐答得理所当然。 “可是、可是回家不是这条路啊,这是下山的路!”福娃一听,有些急了,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些。 还在前头纠结的晴子和雷婶也听到了他的话,回过头看他。 陈乐有些闹不明白福娃的反应:“家就在山下啊,只有下了山才能回家的。” 谁知福娃听了这话,更急了,脸都红了:“山下、山下……家明明在山上的!” 他说着,忽然眼睛都瞪直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陈乐:“小嫂子,你们要逃走!” 孩童稚嫩的嗓音出口,脆生生地回响在幽深的树林子里。 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了,周围只剩下虫鸣鸟叫的声音。 两秒后,晴子忽然笑了:“莉莉,你这儿子倒是生得不错。” 被点到名的雷婶脸上黑白交错,看着福娃那张慌慌张张的脸,冷笑:“逃走?什么逃走?我生在山下长在山下,来到这里就是个错误!现在下山回家还成逃走了?哪条法律规定的我不能走?” 说罢,她又忍不住苦笑,脸上的无奈憔悴伤感糅合成一团,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算了,你是他儿子,这里是你家,我也就把你生出来而已,终究不是和我一条心的,就算出去了也是不给人待见,你回去吧。” 雷婶话至此,再也不看福娃一眼,转身就朝着前面其中一条路走了。 “哎——”晴子连忙追上去喊住她,“莉莉,你别乱走啊,这山里可危险着哪,别迷路了——” 福娃站在原地看着雷婶走,想跟着又不敢跟,一张脸憋得通红,眼泪也忍不住往下掉。 陈乐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何眼睛也有点酸。 雷婶和晴子已经走了两三米远,陈乐不敢多做停留,想想雷婶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于是对福娃说:“福娃,你还是先回去吧,别跟着了,我、我先走了……” 说了没两句就说不下去的陈乐抽了抽鼻子,放开福娃的手就跟着往前面跑。 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媳妇儿,你就这么走了?” 瞬间,所有人都被惊到了。 陈乐猛地回过头,就见到乐夫从两米外一棵茂密榕树上爬了下来。 晴子和雷婶脸色齐齐一变,雷婶连忙把陈乐拉过来,防备似的护到后面,瞪眼瞧乐夫。 乐夫手脚灵活地跳到地上,往前走了两步,眼睛直勾勾地只管盯着陈乐:“媳妇儿,你说话。” 陈乐被他看得心虚,眼睛都不知道该往那里藏,脸憋得通红,半天都没挤出一个字。 倒是晴子看不下去了,皱眉看着乐夫:“你是哪家的?” 这整个村里的人,晴子说不上熟识,但也是多多少少见过面的,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有乐夫这样的小孩。 这时雷婶拉了拉她,在她耳边轻声解释说:“这就是小狗子。” “小狗子?”晴子面上闪过疑惑,但很快瞠大了眼,惊讶出声,“是那个小狗子?” 雷婶点点头。 知道是谁后,晴子回头看乐夫的眼光就有点不一样了:“这么多年没瞧见,当初的小崽子都长大了。” 她又眼神一转,看了看陈乐,问:“小陈乐,告诉姨,把你买回来的是不是这小子?” 陈乐小心地瞄了乐夫一眼,没想到乐夫也在看他,两人的眼神对上,陈乐一阵心惊,赶紧移开视线,点点头:“嗯。” 晴子听了,回头看着乐夫冷笑:“老子是个买媳妇的,生下的儿子也是个买媳妇的,怪不得那么多人贩子,有需求就有犯罪,还真是这个理。” 她又顿了顿,盯着乐夫的目光满是冷厉:“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良心都让狗吃了!早知道当初你娘就不该留了你,早该把你掐死在娘胎里得了!留着也是个祸害!” 这话语着实是有些恶毒的,就连陈乐听了,都目露震惊地看着晴子。 没想到乐夫听了,却是笑了:“是啊,早就不该留着我。” 晴子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乐夫会是这个反应。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乐夫凉凉地说:“生了我又不养我,整天只想着把我丢下跑开,这种娘,我也不想要。” 他年纪不大,嗓音也还存着些孩子的稚嫩,然而说话的语气却仿佛已经历经沧桑的成年人,低低的声音回响在密林里,一时间周围仿佛都是他的凄凉感触。 这一句短短的话,却犹如一声闷雷乍响,将晴子和雷婶惊得瞪大了眼。 “我、我……”晴子似乎是想要辩解,但话语到了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终也只能保持沉默。 雷婶撇开头,目光却不经意般扫过了从刚才开始就已经蹲在旁边默默哭的福娃。 那是她的孩子,她亲生的孩子…… 抬起手,雷婶悄悄把眼睛周围的一圈湿润擦干。 乐夫说完话之后就没再看她们,只是看着陈乐,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面走:“媳妇儿,我娘已经丢下我跑了,现在,你也要跑了吗?” 陈乐不敢抬头看他,但他的眼睛好像有吸力似的,对上了就再也移不开了,只得不断地往后退。 “你要走吗?”乐夫看着他步步紧逼,好像饿狼盯住了食物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啃咬撕吞似的,“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一个人吃一个人睡,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陈乐退了好几步,只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在打颤了,就差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了。 眼看着乐夫越来越近,雷婶突地惊醒一样,猛然拉起陈乐的手就往前面一条路上冲! 晴子下一刻也反应过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是给小狗子下迷魂汤了么,竟然傻傻地呆在这里陪着这小子浪费时间,搞不好这是人家用来拖延时间的对策,下一刻就一群人来抓他们了! 想也不想地,晴子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拔腿就跑。 突如其来的变动弄得乐夫措手不及,就连他也没想到雷婶会忽然那么快就反应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乐夫连忙撒腿跟上去了。 再次被所有人遗忘的福娃呆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树林,心中的恐惧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涌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边大声哭着,一边朝着刚刚雷婶他们离开的那条小路蹒跚追去。 几个大人和小孩,就在树林子里展开了一场关于各自未来命运的追逐。 但这场追逐实际上并没有进行很久——常年被锁在屋子里的雷婶,被几年劳作伤了底子的晴子,加上一个向来娇生惯养被人疼着养大的陈乐,这三人的组合怎么看都是跑不过打小就在山里放养长大的乐夫的。 当乐夫抄小道三两步堵在他们前面那条路上的时候,晴子首先做出防备。 她快速扫视一遍四周,很快就折了两根比较粗长的树枝,自己手里拿了一根,又把另一根给了雷婶。 用树枝对着乐夫,晴子甩了甩凌乱的头发:“小狗子,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不想和你一个小孩子动手,现在听话让开,别逼我动手。” 43、山路漫漫 乐夫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她的动作一样,只管盯着陈乐瞧,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那目光太执着了,就算陈乐想装作没感觉都不行了,可又不敢抬头看他,心里着实憋得慌。 看他不出声,晴子的目光冷下来,猛地上前一把将他往旁边推开,朝着雷婶大喊一声:“走!” 说着就拉上陈乐飞似的跑了。 雷婶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跟上。 晴子的力气比一般女人大得多,乐夫被她推得毫无防备,整个人后退好几步,踉跄地撞上两步远外一棵树,脊背砸在树干上,疼得厉害。 姗姗追来的福娃正好瞧见这幅画面,登时吓得张大了嘴:“狗子哥哥——” 撑着树干站起来,乐夫的头还有些晕,看见福娃也就一眼带过,没多做停留。 他正在气头上,陈乐三人之所以能跑,福娃可是起了不小的作用,尽管这是让他们利用的并非故意,但这依旧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福娃停在原地不断抽噎,脸上满是未干的泪渍,乐夫对他向来都是很好的,从未像现在这样冷眼相待,尽管他现在人小不懂人事,但也知道自己惹了对方生气。 想着雷婶和陈乐都丢下他走了,现在就连乐夫都不喜欢他了,小孩敏感脆弱的心彻底崩塌,放声大哭起来。 林中鸟儿被惊起一片,沙哑的哭喊响彻在树林里,引起一阵阵回声不断纠缠在耳畔。 乐夫心里明白自己其实是迁怒,福娃什么都不知道能怪他什么?但眼见着陈乐就这样跑走,心里的愤怒实在需要找个发泄口,这才没有给福娃好脸色。现在看福娃哭成这样,心里都慌张起来,哪还敢想什么怨怒的事,连忙挪过去安慰。 可不安慰还好,越安慰福娃的眼泪就越是掉个不停,怎么都哄不好,哭声蔓延开来,弄得整个树林子里都是这种声音。 而此刻陈乐三人已经跑开一大段路,尽管福娃的哭声让他们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但对自由的渴望终究还是超过了对福娃的同情与怜爱,于是脚步也更急更快了,当确定乐夫真的追不上来的时候,他们才稍微放慢了速度调整呼吸。 然而很快雷婶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等等,晴子,这是啥地方?” 还在缓步跑着的晴子停下脚步,跑了半天的她头还有些晕,没缓过神来。 雷婶却已经急得不得了,拉着她的胳膊就说:“哎呀,你快别走了,这到底什么地方了啊,怎么路都没了?” 晴子神经一绷,不甚清醒的头脑也瞬间醒了。 再一看,傻眼了。 刚刚跑得急,到了后来直接就是慌不择路的状态了,只管拔腿狂奔,结果跑着跑着就偏了道,现在放眼四周,哪还找得到那条狭窄的小山路,眼底尽是密密麻麻的树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在深山老林里头,好多地方根本就没人进去过,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危机谁都不知道,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发生意外了,电视上那些探险者丧命自然之地的新闻还少么? 天已经开始黑了,气温慢慢降下来,微凉的夜风吹在皮肤上,说不出的冷,动物的嚎叫声断断续续此起彼伏,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陈乐总觉得周围黑幽幽的林子里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晴子和雷婶毕竟是女人,平日里胆量也算大,但这种环境下着实也受不住了。 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雷婶揉了揉手臂,靠近晴子一些:“晴子,天都快黑了,现在要往哪走?” 晴子心里也有些怕,但现在她俨然已经成为了三人小队中的主心骨,要是她都露怯,陈乐和雷婶指不定会吓成什么样,于是硬着头皮说:“天都要黑了,先找个地方歇一晚,等天亮了继续走?” 雷婶又有些犹豫:“可明天他们肯定能发现我们跑了,到时候一群人追上来,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这话也有道理,他们现在可还是逃亡状态,时间就是命啊,耽搁了几分钟就有可能给后来的村人追上,那时候的后果可就不是她们乐见的了。 两个女人犹豫起来,一时间停在原地踯躅不前。 陈乐静静地立在一旁,脸上还带着刚刚跑步过后的红晕,他小口喘着气,心里也很慌。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福娃的哭声已经听不见了,耳边除了风声动物嘶叫声,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种仿佛被世界抛弃了的感觉让他恐惧。 他下意识揪住了雷婶和晴子的衣服,怎么也不敢放开。 还好,还好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人陪着他。 感觉到拉力的雷婶低头,就看见陈乐惊慌的样子,也许情绪真的是能传染的,她只觉得自己心里的烦躁也加剧了。 “怎么办?”被关了太久的雷婶对于这片完全陌生的地带束手无策,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晴子身上了。 晴子想了半天,终于还是下了个决定:“走!趁着天还没亮他们追不上来,咱们赶紧跑,我有带两根蜡烛,待会儿点上,有火在,就算有畜生也不敢靠近咱们。” 雷婶点点头:“你带路?” 盯着周围看了会儿,晴子一挥手:“跟我走!” 三人朝着晴子指的方向再次开始逃跑之旅。 可还没跑几步就出意外了。 陈乐一个趑趄摔了,还正好摔在地上凸起的一块碎石头上,登时疼得喊出了声。 雷婶和晴子给他吓了一跳,过去一看,膝盖都起皮出血了,虽然血量不多,但这么大一块伤落在皮嫩怕疼的小孩子身上,还是非常不好受的。 他们又没有什么治疗伤口的用具,即便是心里着急也没什么办法,最后晴子把自己衣服撕了条口子,扯下一块布给陈乐包在了腿上才算完事。 这样简单的处理显然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陈乐还是疼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但看着她俩憔悴的面容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得咬牙忍下去。 他有点想念乐夫的红花油了。 陈乐腿脚受了伤,不好多走路,没办法,晴子只好背着他一起走,几人的前进速度很快降下来。 天彻底暗下来,周围那种阴森森的感觉加深了,晴子背着陈乐跑了一段路,累得整个人都是汗,雷婶身子骨弱,在旁边点着两根蜡烛在旁边给他们照明,也是又急又慌地出了一身汗。 最后,实在走不动了,晴子放下陈乐,靠在一颗树底下歇息:“累死了,我真走不动了。” 雷婶小心地放下蜡烛,昏黄的烛光在夜风下跳动,衬得雷婶的脸更加苍白:“我也走不动了,怎么办?” 两人都没再说话,累了,也实在说不出话了。 陈乐算是三人中目前最轻松的,膝盖上的伤早就不流血了,只是有时隐隐作痛,被晴子放下来后,他就靠在旁边,四处张望着,越看心里越是莫名恐慌。 他们早就已经偏离那条山路不知道多远了,现在的前行也只是晴子凭借感觉摸索罢了,前行的路到底怎么样他们都不清楚,还要走多久才能出山?这是一个问题。 想着想着陈乐心里就有些郁闷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出来了,呆在山上,虽然吃的喝的不是那么好,但至少也没有今天这么累这么心惊胆颤的,出了事也还有乐夫挡着呢…… 抽了抽鼻子,陈乐双臂抱膝坐在那里胡思乱想起来。 周围静静的,三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忽然,雷婶说:“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晴子看了看四周,也叹了口气,懊恼道:“刚刚不该就这么胡乱走的,好歹先回去找到路了再说。” 陈乐看了看她俩,肚子‘咕噜’一阵响动,引得雷婶和晴子齐齐看过来,登时闹了个脸红。 “饿了?”雷婶问。 陈乐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晴子不动声色地翻了翻自己带来的小布包,拿出了两个冷掉的熟番薯塞到陈乐手上:“吃吧。” 陈乐看了看她的包,除去这两,她的包里只剩下一个番薯了,不由愣住。 看他不动,晴子还当他不喜欢吃番薯,就叹了口气:“这东西味道是不怎么的,可山里头也就这么些能吃的了,先将就着吃点吧,等回头出去了,姨带你上大酒店,爱吃啥吃啥!” 陈乐连连摇头,把一个番薯掰了两半,自己拿了一半,另外一个半的番薯又还了去:“半个够了。” 说着,一声不吭地默默吃起来,虽然这东西冷了,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 晴子看着他的动作,眼眶都红了,偏过头扯出一个笑:“好好,慢慢吃,不够了管姨要,姨这里多着呢。” 雷婶看着她们,半天都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能吃的东西不多,逃到山下还不知需要多少时间,所以雷婶和晴子都憋着不吃,只陈乐吃了半个番薯,吃完后,三人坐在蜡烛边,又陷入了沉默。 陈乐缩着身子,逃亡了一天的他虽然没晴子和雷婶跑的路多,可疲惫感还是一阵阵地席卷而来,没一会儿他就闭上了眼陷入半睡状态。 雷婶和晴子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俩又累又饿,偏偏现在又是在逃亡,由心底逼上来的紧张恐惧感使她们的神经一直保持紧绷的状态,怎么也不敢松懈一会,看着陈乐昏昏欲睡的样子,颇有些无奈。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忽然,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动了动,发出簌簌的响声,配合着周围不断的虫鸣鸟叫,显得诡秘而突兀。 雷婶和晴子瞬间僵了身子,紧张地往那里看去。 这一看,却把两人吓得半死。 44、追逐 昏暗的烛光下,一双深绿色的眼突现在灌木丛处。 晴子和雷婶吓得停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只觉得心脏都差点从胸口跳出来,无形的恐惧疯涌而上。 空气仿佛停滞了,唯有烛光依旧在不断跳动。 那双深绿的眼眨了眨。 两个女人看直了眼,下一秒,尖叫声响起,整个林子里都回荡着刺耳的女声。 半睡的陈乐猛然惊醒,差点没直接从地上蹦起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晴子一把抓起他的手拔腿就跑。 陈乐踉踉跄跄地被人扯着跑,根本来不及回头看,晴子和后来赶上的雷婶一人一条胳膊抓着他死命狂奔,直折腾得他头脑发晕。 刚想问怎么了,身后传来一声属于兽类的嚎叫:“嗷——” 陈乐的脸瞬间白了,即使不知道那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声音,也够让他心惊胆战了。 又一恍神,乐夫曾经说过的话在脑中闪过——山里老狼多,最爱吃小孩。 冷汗瞬间布满全身。 几乎是下意识的,陈乐睁大了眼,一股莫名的动力爆发出来,他猛然回拉住雷婶和晴子的手,以着从未有过的迅速,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动作迅猛得,让两个女人措手不及。 而措手不及的后果就是,雷婶摔了,紧接着拉着雷婶快跑的陈乐也倒了,连带着落地的还有晴子。三人统统跌了个狗吃屎。其中晴子最倒霉,到底前方正好一块凸出来的树根,她一头栽下去磕了脑袋,只来得及叫一声就晕了。 陈乐这百年难得一次的潜力爆发,最终也只持续了短短五六秒钟就以彻底夭折告终,以此换来的两伤一晕的悲剧结果。 抱着二度受伤流血的膝盖,陈乐憋红了脸。 然而,很快他的脸又恢复了惨白。 原因无他,陈乐放在小腿上的手传来一种奇怪的湿润感,不是带着冷瑟的雨水,而是那种温热的,微带黏腻的液体。 湿热的物体凭空落到手背上,上面仿佛不平,滑过后手上一阵刺痒。 机械地抬起头,面前是两只弹珠大的绿眼,碧幽幽的,在一片黑暗的背景中格外闪亮。 陈乐觉得自己挺奇怪的,之前一点小动静就吓得他直想哭,但现在都这种时候了,他的心跳居然一点都不快,反而一下一下,跳得异常平稳有力。 那双眼睛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引得陈乐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与它对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陈乐快要憋死了的时候,对方终于动了。 陈乐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一团黑影忽然凑到眼前,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抗,扑面而来一股腥臭的口气,紧接着就传来了同刚刚手上一样的湿滑感。 被舔了…… 意识到这点的陈乐僵在原地呈石化状,完全不知该做怎么样的反应了。 就当他头脑一片空白的档口,旁边传来雷婶的尖叫:“啊——” 陈乐连忙回头,却清晰地看见雷婶附近已经围满了灰黑色毛皮的大狼! 不对……清晰地看见? 头顶上方传来飞机特有的“隆隆”声,陈乐登时瞠大了眼,看着上面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架飞机,傻住了。 飞机是直升机,飞得很低,样子也不大,机上得探照灯投射灯全开,照的方向正好都是陈乐所在的这一角,所以纵然天色黑,树林子密,陈乐还是看清了自己目前所处的形势。 蹲在林地,头上是灯光全开的直升机,周围是一群长相凶残的大狼。 陈乐浑身发起抖来。 雷婶一手拉着已经晕过去的晴子,一手往陈乐的方向招呼,脸上满是惊惧:“陈乐,快过来!” 一边说着,她一边用晴子的布包甩来甩去,想将周围的几匹狼吓走。 然而狼要是那么容易就被吓跑,就不是狼了。 三五匹灰狼牢牢围住雷婶和晴子,并在无意间将她二人和陈乐隔离开来。 陈乐心里怕,他不是不想去雷婶那里,只是之前舔他脸的那只狼还蹲在他面前,他不敢动。 直升机还在“隆隆”作响,震得人耳朵疼,陈乐感觉自己腿都蹲麻了,面前那只看了他很久的大狼忽然站起来。 陈乐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要被狼吃了,就连被隔开的雷婶看见了也吓得大喊陈乐的名字。 好在大狼并没有吃人的意思,只是朝着天空“嗷呜”喊起来。 飞得低低的飞机上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声:“媳妇儿——” 陈乐倏地抬头,满面惊恐。 竟然是乐夫!他又追上来了! 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陈乐站在地上,看着飞机上慢慢降下一个阶梯状的绳子,一个人抓着那根身子慢慢爬下来…… 想也不想地,陈乐拔腿跑了,就连周边围着一群狼都管不得了。 雷婶在后面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但他恍若未闻,只管撒腿跑,乐夫追上来的这个事实仿佛比狼来了更可怖,直吓得他心肝脾肺脏一块儿颤抖。 上一次跑被抓回去是什么结果?被锁在房里那么久都不放出去,那么这一次被抓呢?是不是被锁在黑屋子里一辈子都不放出来了? 陈乐不敢想象。 他只能跑,用尽全力地跑,跑到乐夫再也抓不到的地方。 而另一边,正努力从云梯上爬下来的乐夫,远远看见陈乐飞逃的身影,气得差点手一滑从梯子上掉下来,心中一股怒气直逼上心头,他手脚的速度加快,下云梯的动作都仿佛熟练无比一般,快速的从上面爬下来。 当最终落地的那一刻,乐夫看准了陈乐逃跑的方向,狂奔而去。 几条灰狼依旧站岗似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因为陈乐和乐夫的接连跑开而挪动分毫。 没一会儿,云梯上又下来了一个人。 那人嘴里叼了根烟,望着乐夫追去的方向吐了口烟。 这人正是童超。 旁边那些沉默已久的灰狼们看见他竟然颠儿似的都齐齐跑了过来,伸着舌头仰头看着他直摇尾巴。 那副谄媚的样子,真是像极了狗。 童超低头看了眼灰狼们,丢掉烟痞痞一笑:“宝贝儿们,干得不错!” 狼们似乎听懂人话似的,尾巴甩得更欢了,更有两只听了直接仰天长啸起来。 脸上的笑容加大,他歪头看了眼正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的雷婶,“啧啧”两声:“在这山里头还想要逃出去,女人啊,就是天真。” 雷婶的脸一阵黑一阵白,她拉紧了还在昏迷中的晴子,瞪着男人的表情很是厌恶,明白自己这次逃跑无望,言语间更是带了一种发泄的味道:“也总比你们这些恶心的男人要好得多,连个女人都不放过!” 没想到童超听了之后只是摇摇头:“不不不,不放过女人的可不是我。” 他朝着雷婶露出一个微笑:“要不是你们总想跑,我也犯不着来抓你们,所以说,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不是?” “放屁!”雷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大骂道,“我们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都是你们这些人贩子给卖上的山,现在回家又有什么不对?难道要继续留在这里给人糟蹋不成!” 童超闻言默了默,继而说:“那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被卖上山,你会有什么结果?” 雷婶一噎。 童超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你可能会被卖到夜总会,被无数个人糟蹋,甚至可能被卖到老泰老挝老缅……你知道到了那种地方的女人通常都是什么下场吗?” 一股冷气从脚底涌上来,雷婶忍不住打哆嗦,更拉紧了晴子的手。 却听童超继续道:“你会在那里,被活活干到死,永远过着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瞥着雷婶,笑看她满脸惊恐浑身发颤的样子,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觉得,你现在这样的日子,和被卖到那种地方的日子……哪个更舒服?” 雷婶没有回答,只抓着晴子的胳膊,整个人整颗心都颤抖不停。 照这个男人的意思,难道她们被卖到山里给这些没文化没前途什么都没有的男人们做女人还是件幸运的事情? 雷婶心里呸了一声,但对于男人所述的那些下场,却依旧忍不住心中的凉意。 说完这一切,童超把放在她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山里危险着哪,女人么,乖乖呆在男人屋里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吗?整天整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就是出去了这山,你又能干什么?你家里亲戚邻居甚至社会上其他人又会怎么看你?同情?庆幸?还是鄙夷?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留在这里,就算你多厌恶这里,孩子是无辜的,你作为一个妈,丢了自己的儿子,这已经是一个错误。” 转身,童超慢悠悠地朝着乐夫追去的方向走去。 几条灰狼连忙跟上他的步子,再也不管地上的两个女人。 直升机还在上头“隆隆”响着,明亮的灯光下,雷婶的脸色一片死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由远及近又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其间还有几声模糊不清的小孩的喊叫:“娘——” 雷婶仿佛突地从睡梦中惊醒一样,连忙站起来,扶着晴子就往另外一边跑。 飞机上的光并没有随着她们的走动而改变地方,依旧照着那里。 45、逃亡 随着脚步声出现的人有三个,一走在最前面的是雷叔,手里还拉着福娃,在他后面一些的是一个看来很壮实的男人。 男人看见前面灯光照耀的地方就冲了上去,在周围树丛寻了很久才气恼地跺地:“就知道这女人不安分!还以为她老实了,没想到两年没打皮又痒了!” 这男人就是当初买下晴子的村人,这会儿是听到消息来抓人了。 雷叔的脸色不比男人好看,甚至更黑:“我早说那些女人都是不安分的了,球子,你也真是,怎么就让那女人一个人去地里,这不是明摆着给人放走吗!” 雷叔的语气有些不好,在他看来,雷婶整天给贴链子锁着,肯定是逃不出去的,倒是晴子,整天被球子放养着,日子可自由了,这次能逃走,晴子的分量肯定占了大头。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行不?我说老雷,这都啥时候了,先找着人要紧,回头你爱说啥说啥,我管不着你。” 他脸上露出一种有些凶狠的表情,呸了一声:“妈的,再让我找着那女人,非得打得爬不起来为止!” 说着,球子手里拿了根树枝,朝着四周开始找人去。 雷叔也知道现在不是吵的时候,虽然气闷,但还是拉着福娃的手四散开找人去。 围着光亮的这一角找了好一会都没瞧见一个人影,球子终于忍不住了,抬头朝直升机的方向大声吼:“人呢?咋都没人?人都去哪了——” 粗犷的男人声音回响在林子里,好半天,飞机上探出一只头,那人拿着喇叭喊:“往那里走了——” 随着那人的声音,飞机上探照灯的方向立马换了,直直射向之前陈乐他们跑开的方向。 球子暗骂一声娘,糙着树枝朝那个方向骂骂咧咧奔过去。 雷叔原本也想追上去,但又停下步子,把手里用来照明的手电筒交给福娃,说:“娃,你先在这等着,别乱跑,等爹把你娘喊回来了一起回去。” 福娃懂事地点点头,看着雷叔快步跑开了。 周围一下子静悄悄的,上面的飞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回灯光,“隆隆”飞走了,福娃一个人默默坐在黑暗中,眼睛又红起来。 几分钟之后,旁边灌木丛里出现一些响动,福娃连忙从地上起来,小步跑到一棵大树后藏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像是确定这里没有了危险之后,雷婶扶着已经微微转醒的晴子从灌木丛里走出来。 两人满身满脸的狼狈,尤其是晴子,脑门上磕破了个小洞,出了一些血,带着泥污黏在额头上,看着挺恐怖。 “走了?”晴子有些疲惫地轻声问。 雷婶轻轻地“嗯”了声。 晴子又有些担心:“陈乐那孩子就这么跑了?万一给抓回来怎么办?那么多人追他一个啊。” 雷婶低下头,黑暗的环境中看不清她的表情:“抓回来也是他的命,我们也帮不了了。” 晴子也低下头,两人齐齐保持沉默。 “算了,先走吧。”雷婶说完,扶着晴子,两人尽量快速地往回走,想要找回之前迷失的那条山路离开。 这时前面忽然蹦出来一个人:“娘——” 两人吓了一跳,还是雷婶愣了好几秒,呐呐地问:“福娃?” 小孩不说话,只红着眼抬头看她。 可惜黑漆漆的环境下雷婶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你怎么在这里?” 小孩眼睛更红了。 见他长时间不说话,雷婶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倒是晴子抓了抓她袖子:“赶紧走吧,晚了他们追过来就不好了。” 这话在理,要等那些男人回头,她们可一个都跑不了。 雷婶也就不多停留了,扶着晴子就要绕过他往前走。 可福娃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哇——娘,你别走,你别丢下福娃走……” 说着,一把上前抱住雷婶大腿就哭着不放开了。 这一哭可把雷婶和晴子吓得啊,差点没腿一软跌地上了。 很快反应过来的雷婶赶紧把福娃嘴巴堵住,不让他哭出声来,旁边晴子也急得要命:“该死的,这时候这么大响声,找死么这是!” 黑夜里头小孩子的哭声还是很响亮的,只要走得不远都能听见,说不定刚刚那哭声已经被雷叔和球子听到了,正往这里赶呢。 不再磨蹭,晴子赶紧拉上雷婶跑。 都清楚各自男人的脾气,这要是给抓回去,还不定会不会给打死呢。 可雷婶一放开手,福娃就止不住地哭,哭声还不是一般的响亮,打也不是骂也不是,雷婶想打晕福娃的心都有了。 “这都是什么熊孩子啊!”晴子也烦得慌,任谁在这种逃跑的关键时刻都不会希望遇见这种饼干哭个不停的小孩。 偏偏福娃一边哭还一边拉着雷婶大腿不放开,折腾死人了。 最后没办法了,两人只得带上福娃一起跑。 崎岖黑暗的山上,两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拔足狂奔。 相比较他们,陈乐的状况显然更不让人看好。 全凭着心底的一股子犟劲儿,陈乐发疯似的往前跑,根本连自己跑的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只晓得向前冲,途中跌倒了好几次,甚至都摔伤了,他竟然都没哭,像不知道疼一样继续跑。 也因为这样,乐夫在后面追了好长一段路都没能追上他,只能遥遥瞧见那个熟悉的背影不断往前跑。 咬咬牙,乐夫加快了追人的速度,甚至看着地段开始抄小道直穿丛林。 童超从后面赶上来看见乐夫四处乱窜,直咋舌。 这小子倒是有股子韧劲儿,头脑也不错,怪不得白老大认准了。 他靠在一棵树旁,犹豫要不要搭把手。 如果他出手,陈乐被抓回来的几率几乎就是百分百了,可抓回来了又能怎么样?陈乐的下场也许不会很好,有了这么个致命的弱点,乐夫这辈子说不定都会被桎梏住走不了多远,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好是坏? 把前前后后都分析好了,他愕然发现已经找不见两小孩的踪影了。 抓了抓头,童超吹了声口哨朝着前面一挥手,身后紧随的一群灰狼“嗷嗷”嚎着都往前冲去了。 他慢悠悠地跟上了灰狼的步子。 陈乐跑了很久很久,跑到他觉得自己的脚都快没有知觉了,他不敢停下来,因为一停下来说不定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前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 陈乐身体疲累,精神都有些恍惚,忽然,脚下一空,他整个人都跌了下去,一股冰冷的湿凉感从脚底直爬上全身,冻得他脸色发白发青,浑身颤抖不已。 耳边的水声更近了更大了,几乎就是在耳畔那样。 陈乐一屁股跌坐在水中,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股绝望的气息涌上,他再也提不出力气爬起来跑。 乐夫追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坐在溪水里,一动不动地就像一块石头那样。 他愣了会,一边上前一边小心地问:“媳妇儿?” 陈乐自然是不会应的,他坐在水里面,像是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幻境中一样,整个人都发抖哆嗦着,却又没有一点爬起来的想法。 乐夫看他不出声,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又觉得陈乐应该不会这么傻傻地坐在那里等着自己去抓,因此动作格外小心,等走进了,确定是陈乐,且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后,这才猛地跳进水里,把陈乐一把抱住! 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水花溅起一大片,这条山溪并不算很深,还不到他们的膝盖,只是挺宽,看着有两米多,陈乐身子一晃,差点没整个人倒在水里。 紧紧地把陈乐抱住,生怕他跑掉的乐夫感觉到怀里的人的气息,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稍微松了松。 紧随而来的是滔天的怒气,他死死掐住陈乐的腰,把他扣在自己胸前,使劲儿摇:“你为啥要跑?为啥?为啥?明明都说不跑的,你总骗我,你为——” 怒火在他的手触到陈乐皮肤的那一刻悄然熄灭,口中的话语戛然而止,乐夫一把把他拉开,摸了摸他腰间露出来的嫩肉。 凉的,冰凉冰凉的,摸上去好像碰到冰一样的感觉。 乐夫心里一凉:“你身子咋这么凉?你咋啦?” 说着,又要去摸陈乐的脸。 陈乐好像睁着眼睛睡着了那样,傻傻地愣在那里没有一点表情,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三魂七魄都不见了,就算乐夫怎么摸他掐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乐夫给他吓到了,他的身子冷得吓人,但脸却是热得发烫,好像能把人烤熟一样。 这是病了?发烧了?还是让什么幺蛾子附身了? 再也提不起发怒的心思,被脑中一系列猜测炸得头晕的乐夫真是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只赶紧把浑身发抖的陈乐背在背上,踩着溪水上岸往回跑。 陈乐病了,病得还不轻,他要赶紧回去找人找药给陈乐看病。 还没跑几步,就遇上了那群灰狼,紧随着灰狼的还有童超。 见到乐夫这副样子,童超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你有药吗?”乐夫急得话都快不会说了,“我媳妇儿病了,好重的病啊,你快、你们快给看看啊!” 男人被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弄得摸不着头脑,但看他背着人的样子也觉出些不对劲儿了,赶紧上前把他背上的陈乐抱下来。 可乐夫不撒手,只死环着陈乐的腰,眼睛还红:“你别碰、别碰!就赶紧看看他怎么了!” 童超哭笑不得,都想把他脑子掰开来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了:“你不让我碰,光看顶个毛用啊,我又不是医生。” 乐夫的脸一下子变了:“你不会看病?” 他再也不看童超,转身就背着陈乐往回跑。 “哎——”见他这反应,童超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妈的,这年头的崽子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最后也只能跟在乐夫屁股后面跑。 陈乐早就闭上了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原本冰得刺骨的身子在乐夫背着他跑了一段路之后忽然又热起来了,还是烫得要死的那种,两小孩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乐夫自然是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顿时心更急了。 刚刚还冷的,现在又这么热,一冷一热还不把人的身子给弄坏了? 46、生死莫测 乐夫心里急得不成样子,又没有什么办法,只有加快脚下的速度努力往前跑。 见他越跑越快,跟在后头的童超终于忍不住大吼:“你给我停住——” 脚下顿了顿,乐夫不理他,继续往前跑。 童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扯着嗓子喊:“我有办法救那小孩——” 乐夫终于停下来了,转过身,远远望着他。 知道乐夫是在等自己的表示,童超快速拿出手机,大山里头是没有信号这种东西的,自然也没有办法打电话找人,不过他自有他的联系方式。 按了几个键,把手机朝天空一指。 黑暗的空中,一道红白色的光线突兀般出现,光线不断地闪动,像是在发模拟信号一样。 乐夫背着陈乐,抬头看那莫名其妙的光线,又看了看童超和他手中的手机,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憋闷。 他打小所生存的世界里,是没有这些神奇的东西的。 这些东西,就是陈乐他们不断想要跑开的原因吗? 正想着,头顶上方传来“隆隆”的轰响声,乐夫惊讶地发现之前送他过来的那架飞机又飞过来了,停留在他们上方盘旋。 探照灯照亮了这一方。 童超看了乐夫一眼,抬头朝直升机的方向大吼:“云梯——” 几秒后,云梯从飞机上放下来,飞机离地面的距离更紧了些。 “把小孩给我。”童超伸手。 乐夫警惕地搂紧陈乐不想撒手,却听他又说:“如果不想他死就赶紧给我。” 犹豫会儿,乐夫把陈乐放下。 童超一把把陈乐捞过,跑到云梯下方开始往上爬,还顺便喊了乐夫一声:“跟上!” 乐夫咬咬牙,跟上。 好几分钟后,两人终于爬上了飞机。 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乐夫一落地就把陈乐抢回来了自己抱着,此刻听着那哭声就眉头一皱,循声跟去。 童超拦下他:“乱跑什么!”说着转身朝机舱方向大喊一声,“阿布,带着你的东西过来——” 吵吵嚷嚷的哭声里,一个个子矮矮的男人急匆匆冲出来,他嘴里还叼着根烟,此刻脸上很是不耐烦:“吵什么吵什么,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童超把他嘴里的烟揪下来往垃圾桶一丢,抓着他到乐夫身边,指着乐夫怀里的陈乐说:“快,小孩病了,给看看。” “小孩?”阿布粗黑的眉毛拧成一股,“咋这么多小孩?啥时候你还拐卖儿童了?” “废话屁啊,赶紧的动手看看!”童超口气也不怎么的,飞机上那种小孩的哭声听得他闹心,最后终于忍不住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吼一声, “小兔崽子嚎个毛啊!再哭老子直接给你丢下去信不信!” 这一声怒吼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哭声几乎是登时就掐住了一样,只剩下隐隐约约的抽噎声。 童超满意了,回头看已经蹲下身子在给陈乐看病的阿布,问:“怎么样?还有救不?” 阿布已经把温度计塞陈乐嘴里了,这时正在拉陈乐的裤子,准备看陈乐腿上的伤,但没想到乐夫一见他要扒陈乐裤子,立马就张牙咧嘴的要和他拼命了,听到童超的话,乐了:“有救是有救,不过……” “不过什么?”童超还没说话,乐夫已经一脸紧张地问了出来。 阿布上下瞄着这个据说是白老大挑中的孩子,左看右看除了像狼崽子外什么都没看出来,又看他护食一样护着那个昏迷的小孩,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不过嘛,你要是再不放手,这娃估计就真的没救了。” 他特地把‘没救了’三个字的语气加重,再看乐夫反应,果不其然,这一脸凶相的狼崽子脸更黑了。 “还不松开?”他瞥了眼乐夫放在陈乐腰间的手。 “……”看了眼陈乐,乐夫默默松开手。 阿布不再磨蹭,快速把陈乐裤子扒下,整个受伤的腿就露出来了,尤其是膝盖那里,又红又紫,还破了皮,凝固的血液粘连在翻起的几块小皮上面,显得很可怕。 乐夫看在眼里,心一阵阵地疼,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 似乎是感觉到了疼痛,陈乐发出一声呜咽,脸也皱了起来。 吓得乐夫连忙把手伸回来。 阿布在旁边“啧啧”两声:“伤得还挺严重。”说着,从旁边的急诊箱中拿出纱布酒精红药水等一系列医护用品开始整理伤口。 乐夫蹲在旁边,让陈乐的头轻轻地靠在自己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阿布的动作,神情很专注。 童超在旁边喝了一大口水,看着他们各自的神情动作,摸了摸下巴。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身走向了方才传来小孩哭声的机舱。 一打开机舱门,童超就愣住了。 里面只有一个人,确切地说,是只有一个活人。 那个活人就是之前看到过的那个小孩——福娃。 福娃坐在地上,因为他的到来而吓得直往角落缩,小孩眼中脸上都是泪水痕迹,即便是现在依旧停止不住抽噎的动作,但由于他刚刚的怒吼,怎么也不敢把声音哭出来了。 在小孩的身边,机舱的地上,躺着几个人。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很眼熟,之前童超还和她说过话。 这三人身上都是血,身体也都是狼狈的痕迹,很显然,他们都已经死了。 童超站在门口看着机舱内的情景沉默许久,忽然关上门,转过身走开。 “大头,怎么回事?”他快步走到一条走廊,拽住上面正在吃东西的一人。 那人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差点呛气,咳嗽了几声才缓过神来:“什么怎么回事?” “里面那小孩。”童超皱着眉,又补充问,“那三个死人是怎么回事?” 他掩饰不住心中的疑惑了,之前他还和那女人说了几句话,这才一个钟头不到的工夫,好好的人竟然就躺尸了?开什么国际玩笑! 还有刚刚那小孩,竟然哭得那么嚎啕…… 童超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烦躁,说不出的憋闷感。 大头看他面色不善,也不敢嬉笑了,赶紧先把东西放下,想了下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反正找到就那小孩的时候就那样了。” “哪样?”童超盯着他。 “就、就那样呗。”看他眯了眯眼,大头连忙再加上,“哎呀,其实你问我我也真不知道,我到的时候人早就都死光了,两男人躺尸都躺不知道多久了,那女人抱着小孩抽抽几下也不动了,我还以为都死光了呢,没想到那小孩倒还活着,一点伤没受,你说这事儿吧……” 他还在那喋喋不休,童超看了他一眼,压根儿没搭理他,转身就走开了。 大头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耸耸肩干脆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阿布已经为陈乐包扎好了,也量了体温,小孩发了高烧,脑子都晕乎乎的醒不过来,飞机上只有简单地退烧药片,乐夫给喂了几片,现在还看不出效果如何。 童超回去的时候就见到乐夫像伺候祖宗一样给陈乐擦脸散热,殷勤体贴的样子简直闪瞎了他的眼。 轻咳两声,如愿地将乐夫的目光吸引过来后,童超说:“里头还有个小孩,你要不要去见见?” 还有个小孩? 乐夫一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那小孩可能是福娃,刚想说好,又想起自己怀里高温不退的陈乐,顿时犹豫了。 媳妇儿第一啊,福娃待会儿去见也没什么关系的。 可童超又说:“你可要想好了,那小孩现在哭得狠啊。”他又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我好像看见那小孩旁边有几个死人……” 话没说完,乐夫猛地抬起头,看了他两秒,确定他没有开玩笑之后,乐夫小心地将陈乐放下,然后蹭蹭跑过去了。 童超看着他跑远,眯了眯眼,谁想乐夫又跑回来了,问他:“福娃在哪?” “左拐第一个铁门。” 乐夫又跑了。 “白老大怎么挑的这人?”在一旁蹲着的阿布终于找到了话语权。 “怎么挑的?这是一个问题。”童超眼神一转,忽然笑道,“兴许是王八对绿豆,看上眼了?哎,谁知道呢。” 说着,也走开了。 只剩下阿布一人看着地上躺着的陈乐摇了摇头。 好好的孩子给折腾成这样,这都是啥破事儿。 一个转弯后,乐夫打开了机舱门,看见里面情形的那一刻,整个儿愣住了。 “……福娃?”好半天,他才犹豫着喊道。 下一刻一个小小的身影朝着他扑上来:“狗子哥——” 福娃把脸埋在他腰间,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抖抽噎,憋了多时的眼泪终于在见到熟人的时候全都释放出来,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再也憋不住了。 47、白老大的家 乐夫只觉得手脚冰凉,任由福娃靠在自己身上哭得呼天抢地,他只傻傻地望着地上三个死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忽然都倒下了呢?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乐夫想不明白,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太多突发情况冲击着他的大脑,惹得他头晕。 “狗子哥——”福娃抽着鼻子,一双比普通小孩都大些的眼睛又红又肿,此刻正委屈地望着他,“爹和娘都睡着了,都不说话了呜呜……” 小孩还小,才认识几个字,还不明白睡觉和死亡的差别,只当爹娘生气不理睬他了。 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乐夫心头也是一酸,蹲下身问福娃:“你们之前怎么了?遇到谁了?” 没想到他不问还好,一问福娃哭得更惨了:“爹和叔找到了我和娘,爹要带娘回去,后来、后来……” 他说到后面,泣不成声了,好半天乐夫才听出来一些词:“天上飞下来……咬了爹……爹和叔打一块儿……娘抱着我跑……我就到这里了……” 乐夫听得模糊,半懂不懂,又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偏偏脑子乱得很,一时之间还真记不起来什么东西。 而后忽然传来童超的声音:“你是说,有红色的东西飞下来咬了你爹,你爹才和你叔打起来的?” 乐夫惊讶地回头看,却发现童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机舱门边,还站了很久的样子。 “嗯?小孩,我说的对吗?”没有搭理乐夫的表情,童超只看着福娃。 福娃哭得直打嗝,稚嫩的童音中带着浓重的鼻息,听见童超的声音也不是很能理解,只能勉强睁开眼睛,胡乱地点点头。 童超看见他的反应,咧嘴笑了笑,刚要转身,又连忙回头看乐夫:“小子,想知道是谁杀了这三个人?” “谁?”乐夫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杀’这个字,反射性就开口问。 “真想知道?那行。”说着,童超出了门,只摆摆手说了句:“记得欠我个人情。”就走了。 乐夫在后面绷直了脸,小孩的脸配上这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虽然不是很懂人情的内在含义,但欠东西总是不好的,难道他又莫名其妙地被这个男人坑了? 没一会儿,阿布被人一脚踹了进来:“里面的人交给你了。” 阿布好不容易才站稳,当下向后面的人骂了句“操”回头看到机舱内的情形,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弯腰在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人鼻子下面一探,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脸都气红了: “你他妈的童超,是想坑死老子是吧?一地的死人还救个鬼啊!” 后面那人探出半个头,正是童超:“这不正让你检查检查死因嘛,赶紧的,早点整完我还回去睡觉呢,都折腾大半夜了烦不烦啊。” 回答他的是阿布的一直臭皮鞋直飞脸颊。 他赶紧躲开,正要回骂,忽然见阿布脸色一变,赶紧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问道:“怎么了?”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阿布神色严肃地把雷叔尸体上的衣服都扒开。 旁边的乐夫和福娃看着很想上去阻止,却被眼尖的童超一手一个揪住。 “别捣乱!”他怒道。 乐夫和福娃挣扎一会儿未果后终于安静下来了。 “怎么样?”眼见着阿布把死人翻看了半天,童超探身向前问。 “是蛇。”阿布将雷叔稻草一般的糙发拨开,露出耳朵,指着耳上软骨对他说,“你看这里。” 童超把两个小孩往后面一丢,直接走过去弯下身,看了眼尸体,皱眉指着雷叔耳朵那里的两个细小黑点:“就这两个小口?” 阿布熟练地从急诊箱中拿出一个小袋子,把耳朵上两小口表面覆盖的黑红色淤血刮下来,小心放回箱子后,才耐心解释起来。 “两个这样的咬痕,除了蛇可没其他东西能干得出来了,你看这里,这人的耳朵已经给咬穿了,虽然现在伤口慢慢合起来了,但也可以想见当时咬得一定很深,你再看背面,耳后被的孔印比耳前大得多,蛇应该是从后面直接咬的耳朵。”阿布说完,抬头看童超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一拍头, “我真是脑子晕了,竟然和你个没文化的在这里讲半天,对牛弹琴了啊。” 边说边躲避着童超随之而来的拳头。 “可小孩说那咬人的东西是从天上飞下来的……蛇还有会飞的?”逮着机会给了阿布一圈的童超收回手势,皱眉问。 阿布打不过他,最后也只能挠挠头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就说你没文化,这年头,人都能上天了,蛇怎么就不能飞?” 他又看着地上的尸体眯了眯眼:“如果我没想错,应该就是那玩意儿了,不过那东西不是在雨林沼泽吗?咋跑云南来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童超听得一头雾水,有些烦躁了。 “现在还不好说,这不还没化验过么,等着,明天我就给你消息。”说着,他拎着急救箱匆匆跑出去。 看着他颠颠儿跑开的样,童超啐了一口唾沫,顾着现在乐夫和福娃还在旁边,到底是没有骂出声来。 “你也听到了,明天才能有消息。”童超回头对正想要说话的乐夫和福娃说,“待会儿会路过你们村,要下去不?” 乐夫刚要点头,又听童超继续说:“你那小媳妇高烧不退,看着有点危险,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医院?”乐夫愣了。 童超斜眼看他,发现他真的不懂后才说:“算了,待会儿先让这小孩下去,把三个死人找地方放一下,总不能老放在这,臭了咋办,外面那小孩就跟着直升机直接去医院,我可不想再多见一个死人了。” 这话有些不客气,对于某些观念深入骨髓的山里人来说,是很大逆不道的,但这里也就乐夫和福娃两个小孩,就是生气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更何况他们还不是很懂,也没吭声。 童超自动理解为他俩默认,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飞机刚刚一直停在原地,现在才开始正式前进,好在速度够快,没两分钟就到了村子。 童超找了两个人把福娃和三个死人送下飞机处理后事,就和乐夫一起坐飞机走了。 大约过了一小时,飞机开始往下降,乐夫早就回到外面守着陈乐不松手了。 刚刚一下子见到三个熟人的尸体,对于乐夫而言是有些震撼的,只是那么短的时间,莫名其妙地人就不行了,这件事带给他的冲击丝毫不啻于之前他在白老大那里时看到过的一幕。 同样的血腥,唯一的不同便是一个看到的是结果,另一个连过程一起参与了。 他紧紧抱着身子滚烫的陈乐,心中那种强烈的涌动在感受到对方的心跳时才稍稍平息。 “怎么还没退烧?”童超刚换了身衣服,拿了罐饮料过来,见到乐夫紧抱的样子,不由皱眉。 乐夫抬头看他一眼,无视之。 童超看着他那样,就有一种自讨没趣的感觉,随手把饮料丢给他:“拿着,回头别说我苛待你了啊。” 说着又走了。 飞机完全停下来了。 感觉到脚底下不再有那种震动感,乐夫慢慢站起来,勉力把陈乐背在背上,跟着一群人一起走下飞机。 这是一片空旷的地方—— 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边。 飞机里的空间是挺狭小的,在里面呆久了之后回到地面,就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心里头闷了很久的不适感也渐渐消退,整个人的心情都不自觉好起来。 好几个穿着白衣的医护人员推着一辆车急匆匆过来了。 乐夫警惕地瞪着这些陌生人,童超却好像认识他们一样,指了指乐夫对他们说:“就是这孩子。” 医护人员们二话不说上去快速将乐夫放倒,他赶紧挣扎,背上的陈乐受到他的动作影响,也掉了下来。 童超一愣,而后吼道:“蠢货,这小子生龙活虎的像是有病吗?高烧的是那小孩!” 医护人员们齐齐一呆,而后七手八脚丢开乐夫,把依旧晕着的陈乐架上小车推走了。 乐夫刚爬起来就要跟上去,被童超拦住:“先别忙跟着去,白老大要见你。” 乐夫还想反抗,直接被童超拽走了。 飞机场固然看起来大,但实际上走起来也还好,十来分钟的工夫就差不多见到头了。 尽头处是连体别墅般的建筑,统共好几幢房子,修得特漂亮。 乐夫见到那些房子的时候就愣住了,倒不是说没见过这么好的屋子,就是觉得这房子眼熟。 几秒后幡然醒悟—— 这不就是白老大的家吗! 再看看周围,的确很多地方都挺眼熟,敢情白老大的地盘已经大到能建飞机场了? 乐夫面上露出一抹羡慕,接着心中又爬起一种期许。 他以后也要成为白老大那么厉害的人,不,要比白老大更厉害! 想着,他凭着记忆中的路线自己朝前面的房子走去了。 后面的童超看着他熟练的样子,有些惊讶,然后又收敛起了面上的嘻哈,大步朝房子而去。 毕竟是白老大的地盘,房子周边并不是没有一点防护措施的,这一点在陈乐他们距离房子还有十来米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一个机械的声音从旁边草地上传来:“身份——” 再仔细一看,那声音的来源竟然是草地上一块看来并不起眼的石头。 乐夫停了脚步,面上有些无措。 他上回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48、 那声音一直喊了三遍,在第三遍落下还未得到回应的时候终于发生了些变化,整个房子周围都响起了红色警报:“警告,警告,未知者闯入,未知者闯入——” 这时候,童超终于追上来了,一见这情形,快速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喂,我是童超,快停止警报……没错,没人闯入。” 很快,警报声停止,没几秒的时间,周围不知从哪里跑出许多荷枪实弹的男人,足足有三四十个,这些人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两人团团围住。 眼见着那些人持枪将自己围住,乐夫心里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不知怎么的,他的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他脸色并不好看,应该是害怕的,但那副视死如归一样的感觉却让人笑话不起来。 童超只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投向了这些围上来的人。 男人们不敢轻举妄动,两拨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房门打开,另一个人急哄哄冲出来:“是自己人,自己人——” 那些男人好像没有听到声音一样,保持着持枪的姿势一动不动,倒是童超露出个笑:“你倒是来得及时。” 那人已经跑到了这里,将这些男人都拉开,然后看着童超和乐夫抓了抓头:“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童超耸耸肩,往前走:“别提了,先进去吧。” 刚刚还紧张地围着他们的那些男人不约而同地都快速散开了,十来秒的工夫彻底消失在视线内。 乐夫脸还是有些白,望着那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男人们,握紧了拳。 两人跟着那人进了房子。 房子里面异常奢华,目之所及一片金色,倒也同外面看上去的样子挺相配。 里面没有什么仆人,安静得很,三人进去之后就坐在了沙发上,茶几上已经放了几杯热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那个名叫方刚的的男人和童超一坐下就开始聊起天来,倒是完全把乐夫无视掉了,整个屋子里就光听见他俩的说话声。 乐夫对于他俩的对话半懂不懂,也没兴趣懂,只不动声色地查看着周围的装饰。 和之前他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正想着,平稳的脚步声从楼梯那里传来。 童超和方刚不自觉地噤了声,乐夫歪头盯着楼梯口,一会儿的时间,一双脚出现了。 抬头,白老大下来了。 他还穿着一身棕红色睡袍,露出一小片胸膛,面上有些困顿,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呵欠便走了下来:“大清早的吵吵嚷嚷干什么,还让不让睡了?嗯?” 方刚抓了抓头,嘿嘿的笑:“老大,不早了,都中午了哪。” 白老大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抠了抠脚趾,回头看他:“中午就不能睡了?” “能睡,能睡!”童超一脚踹开想要说话的方刚,把安静坐在旁边的乐夫拎上前,“这不是儿子想爸了,急着要来看你吗……” 白老大睡意朦胧的眼一下子睁大了:“儿子?” 他有些迷惘地看了看乐夫,忽然笑起来:“哟,小狗子,你想我了?” 乐夫听着他那声音就有种上去咬人的冲动,当然,更想咬的人还是童超。 他看着白老大,眼睛一眨不眨,嘴巴一动不动。 白老大看了他一会儿就觉着没意思了,靠在沙发上深呼吸几口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刚刚那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那小媳妇儿今天又跑了?”他轻轻瞥了乐夫一眼。 乐夫心里有些不甘,不想承认,但还是默默地点了下头。 “呵!”白老大冷笑一声,“早让你把那小子带下来,非得扣在山上养着,什么狗屁培养感情,那种三流套子顶个屁用,男人的做法,就是要的一定抢到手,管他乐不乐意,等你厉害了,他就是上赶着扑上来都不管用,古代那些美女都喜欢英雄,不就是这个理吗?你得自个儿厉害了,才能有本事让人家喜欢你,晓得不?” 他这番话,语气中带着些不屑和教育意味,也不知道乐夫听懂没,总之他听到最后点了点头。 白老大也就是说了句,没指望凭他这认知能力能搞懂什么,于是起身:“既然都来了,就陪我吃顿饭。” 他顿了顿,若有若无地看了乐夫一眼,“那小子有专门的人看着,死不了也跑不了,你可以放心。” 被看穿心思的乐夫撇开头,没有看他。 食物很快就被送上来,方刚和童超早就趁势跑了,偌大的餐厅就只有白老大和乐夫两个人,拉长的西餐桌,一人坐这头,另一人坐那头,颇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白老大慢腾腾地在那里吃着自己的早餐兼午餐,乐夫心里惦记着陈乐,又想着今天死的那三个熟人,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思,只在那闷闷地戳着饭。 一个小球朝着他丢了过来,感觉到空气中那种不一样的震动,乐夫神经一绷,反射性弯下头。 那东西蹭地越过他,砸在了后面的墙上。 乐夫心中依旧惊魂未定,回头看那球,竟然是一只茶叶蛋。 对面的白老大笑着看他:“反应不错,有前途。” 不知道他这一举动的潜在含义是什么,乐夫心中警铃大作,根本不敢随便说话了。 白老大在某些情况下是很好说话的,但这人阴晴不定,指不准前一秒和你笑嘻嘻,下一刻忽然拿枪崩了你脑瓜,乐夫曾经看过一场白老大的‘变脸’,对此深有余悸。 “小子,今天怎么那么安静,不像是你。”又两分钟过去,白老大擦了擦嘴,看乐夫。 乐夫也放下了嘴里的鸡蛋,三两口咽下去,犹豫了下,问:“你喊我来干什么?” 童超说过,是白老大要求见他。 白老大看着他,忽然收起了脸上所有不正经的表情,盯着他,说:“上次我就说过,你现在是我儿子,白乐夫。” 乐夫被他这副忽然严肃起来的样子心里一惊,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地听着他的下一句话。 “你知道,我是个做生意的人,这么大的生意,总要有个接班的人,不然等我死了,这些东西就都散了,什么都没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是飘飘然地带给乐夫一种心跳不止的感觉,他脑子里一个想法在萌芽生长,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冲破神经开出花来。 白老大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有这个责任继承我所有的一切,包括生意。” 那不断攀岩的藤蔓终于停止蔓延,从青绿色皮肉里挤出一朵庞大的,黑色的,妖娆的花。 乐夫看着他,嘴巴动了动:“什么……生意?” 白老大的眼好像有吸引力一样,紧紧抓着他的视线,一个词很自然地蹦了出来:“买卖。” “买卖?”乐夫愣了愣,他想过很多,什么杀人放火抢劫……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个。 “什么意思?”半天才回过神来的乐夫很是不解,这个词似乎很简单,但白老大口中说出来的东西又似乎不会那么简单。 白老大没有解释,只是摸着下巴说:“你要是应下了,自然就会有人来告诉你这些东西,要是不答应……” 他摸了摸大拇指上的一枚深铜色戒指。 乐夫脚底一凉。 他曾亲眼见过那枚看起来很旧的戒指里头弹出来很多细如牛毛的东西,活生生杀死了好几个人。 这是一种警告。 想明白这些的乐夫僵硬地点头:“好。” 白老大终于笑起来:“好,这才是我白家的好儿子!” 当天夜里乐夫就在白老大的大房子里住下了,单人单间,豪华舒适,但乐夫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却觉得怎么也睡不着觉。 他有种隐隐的预感,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很简单。 摆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乐夫吓了一跳,蹭地从床上跳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拿过话筒,试探性地问:“喂?” 对面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少爷,请开门。” 乐夫皱紧了眉,没说话。 谁知房间的门下一刻忽然打开了,就连灯也在瞬间全亮了,原本黑漆漆的环境霎时亮堂起来,乐夫有些不适应地眯上眼,就听见刚刚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少爷,您的宠物到了。” 乐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来人又迅速退了出去,门顺势关上,只有灯,依旧亮着。 他缓慢而谨慎地走过去,看到了门前放着一张手推床,上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当看清那人的脸时,乐夫脸色瞬变,猛地扑上去把人抱过来:“媳妇儿?媳妇儿?” 那人,赫然就是陈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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