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姚锦夕喜欢春天,因为春天之后天气变得温暖,最喜欢的新茶也上市了。 也是在和风细雨的春天,他被迫接手了吴洋这个奇怪又麻烦的家伙。 而春天本来就是一个适合故事开始的时候。 关于攻受属性,一言难尽,大概是: 姚锦夕:你说那家伙精神分裂么? 吴洋:其实锦夕是很可爱的,虽然脾气比看上去要坏,睡觉乱踹吃饭挑食,炒个菜还不肯洗碗,但真的是很可爱的。 姚锦夕:……你真的是我CP? 不好意思,CP就是 吴洋X姚锦夕 ……祝你们幸福,阿门。 本文努力温馨治愈,虽然有狗血有纠结有矫情,依然誓要像春风一样温暖_(:з」∠)_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姚锦夕,吴洋 ┃ 配角:甲乙丙丁 ┃ 其它:HE 01.你好 “HELP!在吗?” 姚锦夕发完快递回来就看到这句话,时间是五分钟之前,顺带附送屏幕抖动。他淡定地坐下,敲字回信息。 卖茶叶的:闺女莫慌!套子我这里还有!现在给你送过去来得及么?! 夏若男的头像闪了闪,发了个呲牙的表情回来。 夏若男:严肃点,正经事。你周日有空么? 卖茶叶的:哦,明天啊?可有可没有,先说什么事。 夏若男:好事儿,请你吃饭呢。 卖茶叶的:怎么,你男朋友终于下定决心要对我动手了吗?鸿门宴定在哪里了? 那边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姚锦夕戳开酷狗音乐盒,给店里的背景音乐换了首高山流水。阿里旺旺的小标志蓝光闪烁,他点开,是咨询花毛峰价格的。 “亲~”来“亲~”去的喊了半天,对方终是拍下1斤,还要包邮。 姚锦夕切回窗口,夏若男那边来了信儿。 夏若男:汪鹏不去,就是他不去我才找你去的,哎呀,哥你帮帮忙吧,你不来我这就更说不清了。 姚锦夕一乐,心里都不用琢磨就知道多半是夏若男又揽事了。毕竟要说对夏若男,除了她爸妈之外就属姚锦夕最了解她了。 他忍住不住发了个姚明脸的表情:亲~你到底又招了什么事儿啊,让我去总有个心理准备吧? 夏若男:到时候告诉你,开会了。周日中午,老地方见。 夏若男的状态切换成了忙碌状态。姚锦夕笑着摇摇头,他当然是会去的,谁让对方是夏若男呢? 周日,晴,万里无云,在微冷的初春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姚锦夕不是被闹钟而是被这灿烂阳光给叫醒了,一看时间,整好11点。 他慢腾腾地起床,穿了件浅灰色短袖和牛仔裤,蹬了双百搭的帆布鞋,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昨晚夏若男追着来了几条短信一定要让他去,让姚锦夕对这次的约会越发好奇。 今天他的茶铺注定要歇业一天了,不过小本买卖,大富大贵难求,唯一好处大概就在自得其乐,时间自主。 姚锦夕悠悠闲闲地充了公交卡才赶车去了夏若男口中的老地方。还没上广场的楼,夏若男的电话来了。 “你还专程打个电话来,想我了?”姚锦夕一手扶着自动扶梯的扶手一手拿着电话笑,帅气的笑容让下楼的女孩们不禁多看了两眼。 姚锦夕已经望得见咖啡厅的落地窗了,看见夏若男一脸望眼欲穿地往这边打量,笑得更厉害,“哎哎哎、我这就来了,你别催。” 话说完人就到楼梯口了,他挂了电话,径直在夏若男面前坐下,熟稔地翻起酒水单,视线浏览过目录,同时抬抬下巴,随口问,“来,有什么和哥哥说说。” 夏若男愁眉苦脸地招来服务员,帮姚锦夕点了壶菊花茶,“唉,我跟你说嘛。” 姚锦夕关上酒水单,两手交叉放在桌上,笑着配合道,“说嘛。” “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同事,是新来的,就是我刚好当了组长的时候来的,分在我组里。”说到这里,夏若男又叹了口气,似乎在考虑怎么组织语言说明。 姚锦夕抬了抬眉,“怎么,新来的不听话?” 夏若男前不久才被提拔成他们小组的组长,以她的性格,要管人确实有点困难。这孩子天生犯傻,一开始去的时候就被组长整,同样的职位和内容,她的工资都要比其他人少一截,自己还不知道。 “也不是这样……其实吴洋人很好,虽然是新来的,可是帮过我不少忙,有好几次组里的人出纰漏都是他帮我解决的。”夏若男皱眉道,“那段时间你也知道,搞得我手忙脚乱。” 那段时间姚锦夕当然知道,夏若男混乱得几乎没怎么和他联系,而且再加上汪鹏一直看不太惯自己女朋友和其他男人关系太好,姚锦夕一向不怎么主动联系夏若男,所以吴洋这个名字姚锦夕还真没听过。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服务员把茶壶端了上来,一一摆好,“您的菊花茶。” “谢谢。”姚锦夕给自己倒了一杯,“那不是挺好的吗?” 说道这里,他忽然笑了起来,“难道是这个吴洋看上你了?” “不是啊,吴洋另外有喜欢的女生。咦,你不要带跑我的话题。这事儿也不复杂,因为我是组长,他就坐在我旁边,又很能帮得上忙,平常我们俩就交流得比较多。怎么说呢,也算是了解他了点。开始时还好。”夏若男像是自己也想不通,歪了歪头,“就一个月前,他请了一次假去上海,好像是他妈妈去世了……回来之后整个人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了,也特别爱拉着我聊天。” 姚锦夕一顿,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习惯性地摸着右手上的佛串,“家人去世了,肯定心情不太好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而且你不是南丁格尔夏么?长得就很容易让人升起倾吐欲。” “上班间隙聊天就算了,可是他下班之后也会给我打电话。问题是,晚上能打电话打到2、3点,有时候凌晨了也给我打电话……”夏若男缓缓道,看得出这个情况让她很苦恼,连肩膀都垮了下来。 姚锦夕脸上一直挂着的有些吊儿郎当的笑容褪去,变得几分严肃起来,“他半夜找你?干什么?汪鹏知道吗?” “你别紧张,他没说什么。”夏若男看到姚锦夕有炸毛的迹象,赶紧安抚,“内容大概也是上班时候聊天的延续啦,不过半夜三更有人给你打电话聊今天中午食堂的菜色……感觉怪怪的吧?” 姚锦夕微微抿着唇,一时没有说话。 夏若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看我不会说话,没那么严重,你不要担心。怎么说呢,他这个人感觉挺让人放不下的,我和他聊天的时候,总想起……”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姚锦夕,斟酌着说还是不说好。 “想起什么?”姚锦夕还在思考这个吴洋对夏若男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有没有严重到需要采取什么措施,便随意地接口问。 “嗯……你。”夏若男望着天眨眨眼,不敢看姚锦夕,“也不是说现在的你,就是那个时候的你……” 姚锦夕回过神来,接着莞尔一笑,“你在说什么?他有我这么帅吗?” 夏若男赶紧挑开话题,“哎呀,我嘴笨,嗯,总之就是我觉得他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心情很糟糕,需要人陪。但是他才到这个城市,谁也不认识,就和我比较熟。这几个周末都请我和汪鹏出来玩儿的,只是汪鹏你也知道的……” 夏若男没好意思说自己男朋友的坏话,住了口。 姚锦夕耸耸肩,“工资赚的没你高,工作反比你忙,陪你时间也少,一个大男人连我个同性恋的醋都要吃,你说你图他个啥?” “锦夕……”夏若男为难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是是是,汪鹏是绝世好男人好吧?别上火,喝杯菊花茶。”点一壶茶配有两个小杯,姚锦夕给另一杯倒上茶水,推到夏若男面前,“都告诉你了,少喝咖啡,喝多了对心脏不好。你一天到晚面对电脑,喝绿茶防辐射。上次给你的绿茶喝完了吗?” 夏若男顺水推舟地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有些心虚地回道,“还没呢……” 姚锦夕不赞同地咂舌,“都那么久了还喝什么喝,正好新茶上市,我隔几天给你送点过去。” 夏若男端着杯子笑,“对了,还没说完呢。” 姚锦夕哼笑一声,摆摆手,“不用了,我大概明白你什么意思了,一会儿这个吴洋要来吧?” 他对当知心哥哥的角色不感兴趣,但既然是夏若男的麻烦,少不得要帮帮忙。汪鹏那个人他不是没见识过,当年就因为自己和夏若男闹过分手。 “嗯,今天也是他约出来的。” “我明白了,我之后也会多联系这位小兄弟的。”姚锦夕脑子里对于吴洋已有了个大概的形象,爱玩又轻易依赖别人的男人,不,大概只能被叫做大男生了,估计长得不错,可能没受过什么打击,“让他少烦你就对了吧?” “也不是这样说,就当你多交个朋友。你不是一天到晚也一个人么?”夏若男觉得自己今天是爱上了叹气,老叹个没完,“我也实在找不到其他人了作陪了。老实说,我真的不讨厌他,你看到他就明白了,看着真……” “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讨厌过谁?”姚锦夕嘴角带着一丝轻佻的笑,痞兮兮地看着夏若男。 夏若男正色道,“我当然有讨厌的人,那个谁我就很讨厌,真恨不得不认识他。” 并没有说出名字,但足够两个人明白了。姚锦夕不在意地喝着菊花茶,不开口。夏若男对这种话题也提不起兴趣,她抬手看看表,“约好的12点,该来了。” 这句话跟报幕一样,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欢迎光临的声音。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稍稍环顾了一周店内,朝夏若男他们的位置走过来。 “吴洋。”夏若男笑道,“你来了。” 吴洋温和地道了声好,这才在夏若男旁边的位置坐下。姚锦夕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男人,和自己想象得差太远了。 他很高,至少比自己高,戴着一个金丝细边的眼镜,鼻梁高挺,唇线完美,眼神温柔,气质沉稳,如此俊美的长相,说长得不错都委屈他。 姚锦夕忍住嘴角的抽搐。 ——妈蛋,产品说明和内容不符啊亲! 02.吴洋其人 非常难以想象,这样的男人会三更半夜打电话给一个女孩子聊天。他怎么看都是进退有度的人。 姚锦夕甚至有点怀疑夏若男,是不是搞错人了? 吴洋抬头看到姚锦夕这张生面孔也不显得拘束,恰到好处地一笑,“你好,你是若男的朋友吧?” ——哎哟,这好感度刷太快了吧,都若男了。 姚锦夕心中吐槽,面上却亲切又礼貌,“你好,我叫姚锦夕,你就是吴洋吧?若男经常和我提起你,说你帮了她很多忙。” 吴洋笑道,“哪里的话,都是我应该做的。作为组长,若男很尽职尽责,对我很照顾。” 姚锦夕也笑,“是,若男就是喜欢照顾人。” 夏若男:“……” 她为这种犹如前任现任男友见面一样的奇异气氛感到不自在,“吴洋,你点杯饮料吧,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电影下午才开始吧?” 姚锦夕还不知道一会儿的项目是看电影,他颇有点不可思议,三个没有恋爱关系的成年人去看电影? 夏若男又热情地介绍,“这里的水果茶很好喝。” 姚锦夕差点要嘲笑了,哪个男生会喝这打着美容养颜的水果茶,可是吴洋却很从善如流地道,“好的。服务员。” 叫来服务员,为自己点了壶水果茶。吴洋看了看手机,再次确认了一次时间,然后才问,“你们吃饭了吗?” 这个时候已经快要1点了,夏若男是吃过午饭才出门的。姚锦夕这才想起自己今天起床后就什么都没吃了,点了两份少女氛围满点的草莓慕斯,一份给了夏若男,一份摆在自己面前,见吴洋多看了几眼,笑道,“倒和你的水果茶挺搭,啊?” 两男人前面的东西搭配在一起就是一份完美的女士下午茶了。吴洋笑着帮姚锦夕倒了一杯,“那你也来一杯吧。” 夏若男看他们相处互动很好,十分欣慰,果然叫姚锦夕来是正确的选择,这场面比平时汪鹏在时要和谐得多。 正想到汪鹏,吴洋就问起来了,“汪鹏不来吗?” 夏若男自然没有告诉他就是因为汪鹏不来了才拉的姚锦夕作陪,她的性格一向如此,就算别人给自己添了麻烦也不好意思提醒别人,“嗯,他有事,加班。” 姚锦夕接口道,“做业务的就是事情多。” 吴洋保持着不招人讨厌的笑容赞同,“是这样的,不过付出和回报是成正比的。姚先生的工作也是业务?” “不,我就是个卖茶的。”姚锦夕想想,又改口道,“从进货到业务到清洁工,都是我一个人,也算兼任业务?” 吴洋点头,“原来是做茶叶生意的啊。最近新茶上市了吧?” 说起姚锦夕熟悉的话题,两人的话就更多了,夏若男对于茶一向不感冒,也插不上嘴,就在旁边默默地插着慕斯吃。 不过吴洋没有冷落她太久,从春茶又转到了减肥茶上,果然立刻成功引起了夏若男的兴趣。 “哦哟,普洱茶能减肥吗?锦夕?”夏若男兴致勃勃地向茶铺老板求证。 果然女生对这个很敏感,姚锦夕莞尔一笑,“是可以降脂减肥,好处还挺多的,不过那个味道你肯定吃不惯。要是你想试试,下次我给你送点去。” 夏若男嘿嘿笑,“那行,哎呀你不知道减肥的东西都难吃得要死,当药吃就好了。” “你也要减肥?我觉得你身材挺好的。”吴洋自然而然的语气让夏若男又暗自欣喜了一把,嘴上却还在说,“哎,其实最近又长胖了。” 姚锦夕瞥了一眼吴洋。 这个人可真会真会说话,似乎什么都知道一点,最难得是不着痕迹,让人感到舒服亲切。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像夏若男说的那样会没朋友到半夜给一个女同事打电话的地步。 姚锦夕感到一阵厌烦,他偶尔也会接待客人表演功夫茶,其中难免要配合客人聊天说地,说着轻飘飘的话就能扯上一天,毫无营养,真是浪费生命。 听着吴洋开始和夏若男聊起公司的事情,姚锦夕无聊地戳着慕斯 他最不耐烦和人虚与委蛇了。 好不容易混到可以看电影的时间,吴洋理所当然地摸钱包付了帐。姚锦夕挑挑眉,坐在位置上一张一张数好零钱,等出了门之后把算好的钱给了吴洋。 吴洋抬了抬眼镜,“这个是?” 姚锦夕笑嘻嘻地直接把钱放到了吴洋手里,“我和若男的那份,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占你便宜。” 他反正是打定主意要AA的,本以为吴洋可能会再推拒几次,没想到吴洋却很干脆地笑笑,“那行,多了五毛我身上没零钱就不找你了。” 姚锦夕:“……没事。” 电影院在商业广场的五楼,三个人一层一层坐的扶梯上去,有两个帅哥当护花使者,夏若男终于享受了一把公主般的待遇,她和姚锦夕开玩笑开习惯了,转过头就说,“哎呀,可让你当了一次骑士,你要珍惜这个机会啊。” 姚锦夕哼哼一笑,“我怎么会是骑士呢?我不是手纸吗?老给你擦屁股。” 夏若男:“……你有意识到你在和一个异性说话吗?” 姚锦夕:“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你闺蜜吗?” 吴洋在旁听着,此时插嘴,“你们关系真好。” 他的语气真挚得过了头,简直像流浪的小孩谈起橱窗里那漂亮的玩具熊,姚锦夕奇怪地看向他,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和语气相反,只是虚有其表的浅浅神色。 夏若男没有姚锦夕的敏感,附和道,“能不好么?我和这家伙从小就认识了,啊,就是那种青梅竹马。” 瞧这姑娘讲的,什么叫那种青梅竹马,那种是哪种? 姚锦夕悠悠接口道,“是啊,孽缘。” 夏若男毫不犹豫地给了姚锦夕一拳,刚好到了电梯口,正对着就是电影院的豪华柜台,顶上灯箱依次亮着最新上映的电影。 吴洋问,“要看什么电影?” 说着他掏出卡,忽然冲姚锦夕眨了眨一边眼睛,瞳仁漆黑微亮,带着点少年的调皮意味,“我在这里看电影是不给钱的,顺带你们也一起。” 姚锦夕一怔。 “咦?为什么?”夏若男把视线从广告箱上移开,侧着头问,“为什么可以不给钱?” 吴洋摸了摸下巴,斟酌着道,“嗯……简单来说就是我帮他们做了几笔公司团购的生意吧,提成没有多少,就给了我张免票卡。” 夏若男万分羡慕,“哇,真好啊,那以后看电影找你就可以免费看了?” 吴洋似乎很乐意夏若男贪小便宜的说法,“好啊,看电影就找我。” 这边姚锦夕已经看把所有上映的电影掠过一遍,他打断两个人,手往上指了指,“看那个吧,我去买爆米花和饮料。” 吴洋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便径直走到柜台去买票了,“啊,这个不用了,这里是凭电影票就能领一份爆米花和饮料。” 安排周道到这份上,姚锦夕也无话可说了,他也没矫情到这种情况还非把电影票钱给了,“好吧,这电影院服务真好。” 作为常年和电脑打交道的人,夏若男也有不轻的近视,只是为了好看不肯戴眼镜,偏偏过敏体质不敢戴隐形眼镜。她还在仰头眯眼观察姚锦夕选好的电影到底是什么片,吴洋已经把电影票买好了,“稍等一下,我去拿爆米花和可乐。” 姚锦夕跟着他一起,毕竟6份食物两只手拿不住。吴洋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哎了一声,“对了,我有个朋友,负责他们公司后勤采购的,有时候也会给公司采购茶叶什么的,经常跟我抱怨找不到好茶叶,老被人坑。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好了,也算帮我朋友一个忙。” 他这话说得极漂亮,主动释放了善意还给了台阶。姚锦夕听着觉得还挺乐,心想这人认识的人还真多,又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不近人情,“真的?真的太好了,留个电话吧。” 只是实在提不起热情的劲儿,说得漫不经心的,配上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看上去像只勉强让人顺毛的猫。 吴洋看了他一会儿,点头道,“好的。” 不过现在两个人都双手不空,见到脸色不好的夏若男时姚锦夕就直接塞过去了一个小可和爆米花,再分担了吴洋手上的。 夏若男阴沉地问,“你们选的是鬼片?” 吴洋略感惊奇状,“什么?是鬼片么?” 姚锦夕耸耸肩,“你们都不知道么?都要开场了,赶紧的吧。” 夏若男很是悲愤,一边被姚锦夕推着往里走一边抱怨,“你太不厚道了,你太不厚道了,你太不厚道了,你……” “哎呀行了,你复读机么?哦,7排在这里。”秉承着女士优先的理念,姚锦夕让夏若男先进去,自己再跟着进了位置,“放心啦,国产的能吓人到哪里去?” 众人落座,大厅灯灭,大屏幕上立刻亮起了广告。姚锦夕倍感无聊,随意地转过头去,正好看到灰白的荧幕灯光淡淡笼着吴洋的侧脸。 他不言不语,稍稍仰着头,脸上褪去了所有的表情,盯着电影屏幕。 那一瞬间,姚锦夕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犹如孤身置身枯井,只能眼神空洞地看着井口,等着有根绳子落下来。 03.一个人 电影充满了各种粗制滥造的特技和拾人牙慧的老梗,姚锦夕乐趣都在观察夏若男的反应。这姑娘相当捧场,在导演制造的恐怖点上总会尖叫,一场电影看下来心力交瘁。 散场之后,夏若男飘去厕所补妆,姚锦夕双手抱胸靠在栏杆上和吴洋聊着天,“你们周六都要上吧?真辛苦。” 吴洋已经面无异色,又是那副儒雅的样子,好似刚才那一幕只是姚锦夕看错了眼。他闻言微笑,“不过下午放得很早,中午也有2个多小时的休息时间,其实上班的小时数上来说和双休的差不多。” “说的也是。”姚锦夕偏过头去看走廊,心里却在思考这诡异的违和感。夏若男说吴洋心情不好,可从头到尾也没见他不开心的样子,一直面带笑容侃侃而谈,而且表现得活得十分游刃有余的样子。 然而姚锦夕却觉得和他说话不太舒服,这不是指吴洋谈话没有技巧或者措辞不对。非要说的话,就是和夏若男所说的表现比起来,吴洋身上的气息总不是对不上头。 姚锦夕心里一阵烦躁,想到了夏若男。到底其实她也只是让自己帮她分担一下这个奇怪男人的倾诉欲罢了。 “对了,我把我朋友的手机号给你。”吴洋想起刚才说的事情,“到时候你联系他,跟他说是我介绍的就好。” 姚锦夕回过神来,好像是应下了这个拉关系的事情。他心里觉得好麻烦,还是摸出了手机,按照吴洋报的号码新增了联系人,“哎,对了,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吴洋反问,“我的?” 当然问夏若男就可以,可问本人要就有再互相联系的暗示,姚锦夕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嗯啊,又被你请看电影,还帮了这么大个忙,请你吃饭咯,你下个周末有空吗?” 吴洋弯了弯眼睛,看上去有点谦逊的客气,“我只是搭个线,不一定能成呢。今晚的电影票也没破费我的,反正是免费。” 话虽这么说,他依然和姚锦夕互留了电话,看着屏幕上打出的名字感慨道,“原来是这个锦夕,这名字很好听。” 为这种犹如把妹的台词怔了一下,姚锦夕哭笑不得地解释,“含义没有那么高深啦,锦绣前程,日夕而降,所以取了这个名字。不过我妈听到应该挺高兴的,还是多谢啦。你的名字也不错啊,洋是个好字。” “重名太多了,我以前的公司有三个人都叫这个名字。”吴洋说着笑了起来,“还有个是女孩。” 泛泛而谈的聊天到夏若男到来为止。吴洋介绍就在旁边的迎水阁饭菜还不错,建议大家就在那里吃晚饭。 听起来又是要请吃饭的节奏,果然在付账的时候吴洋最先拿过了单子,“你不是说下次要请我吃饭吗?这回就先我来吧。” 夏若男眨眨眼,惊喜地看向姚锦夕,“你们都聊到这个地步了?电话留了吗?没留就赶紧啊。吴洋这人真挺好的,你们多交流交流。” 姚锦夕:“……” ——你以为这是相亲么? 他们耽误得比较晚,这个时候已经没了公交车。本来吴洋准备打的送夏若男回去,被姚锦夕揽过了这事儿,“我和她就住一条线上,我送她回去吧。下次联系。” 吴洋含笑点点头,“那我先走了,路上小心。” 三人在路口分手。这个商业区中心的地方特别不好打的,姚锦夕和夏若男看着他高挑的背影消失在街口才转身并肩而行往前走了一段,“怎样?他这人不错吧?” 姚锦夕和她换了个位置,自己走在靠车道那边,“小姐,你这种说法真的会让我误会你在给我介绍男朋友。” “如果有这个可能我倒是想呢。但是人家吴洋好像在追一个女孩子,不过他也没跟我说是谁,就告诉说是我们公司的。”夏若男说到这里又仔细地在脑里过滤了一遍名单,很颓然地发现无果。 姚锦夕斜着眼看她,“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以为随便一个男人就是个弯的啊。哎、我说他该不会就是在追你吧?” “怎么可能,他知道我有男朋友的。”夏若男一把把包塞给他,“帮我提一下,好重哦。” 姚锦夕夸张地叫了起来,“哇靠,你里面放了砖头防身的吗?这么重!” 这小巧的皮包一入手才发觉颇有分量,他也不避嫌地打开来看,里面赫然是一大瓶洗发水,“怎么你买啊,你今天是出来和帅哥约会的好吧?汪鹏今天休息,让他去趟超市呗,你们家附近不就有个沃尔玛么?顺便买下个星期的菜。” 夏若男无所谓地道,“一起过日子,谁买的还有差别么?他平时那么忙,到了周末好好在家休息一下也应该嘛。” “你啊你啊,你平时不忙哦?”姚锦夕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头,“汪鹏那个小子怎么就把你给拐到手了。” 夏若男嘿嘿一笑,抓住他的手挽住,“我是有着落啦,你多久才能销出去啊,姐姐我操心哦。” “行了行了,别逮着机会就撒娇。哎,空的!”姚锦夕伸手拦了个的,两人一起坐在了后排。 “先送你回去。”姚锦夕稍稍撑着身子前倾报着夏若男的家庭住址。 夏若男看着他的侧脸,轻轻地叹了口气。 姚锦夕靠回椅背上,取笑道,“怎么,吃撑了啊?来我给你揉揉。” 打开他作势要伸过来的手,夏若男忽然认真地道,“锦夕,都那么多年了,你别记着了……” 姚锦夕哈地笑了出来,“我记着什么了?你一天到晚尽操心我干嘛,我活得可比你自在吧?” 夏若男仔细地打量他的表情,想要确认他这话是不是出自真心。可论察言观色,夏若男一辈子都及不了格,她有些颓然地低下头,“我不操心你谁操心你,你什么时候能找个人来操心你?” 姚锦夕揉了揉她的头,“所以你有麻烦事儿我都第一时间站出来呀,我多够意思。” 司机绕了一大圈送夏若男到了地儿,姚锦夕叮嘱道,“到家给我发短信,叫你让汪鹏来接你,你也不听。” 夏若男挠挠头,“都到小区门口了,接什么接。” 姚锦夕‘切’了一声,“这样也好意思做人家男朋友,我走了,注意安全。” 的士慢慢启动,行驶在路上。姚锦夕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夏若男还站在那里望着。他笑着摇摇头,斜倚着车门,看着窗外迅速掠过的风景。 第二天天气冷了下来。姚锦夕穿着长袖骑着个自行车去中医院,一路上吹着微凉的春风也别有一番舒服滋味。 相熟的谢医生看到他踏台阶上来,打着招呼,“小姚来了?给严师傅送茶吧?正在给病人看病呢,等一会儿啊。” “好啊。”姚锦夕把包取下,就站在那儿和谢医生聊了几句。这间医馆并不很大,坐堂的医生每天也就三位,除了几个小护士之外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毕竟中医特别讲究资历,能坐堂行医的哪个不是几十年的经验。医生开了药方之后,病人买了药就能在这里熬制装好,所以整个医院浓浓地飘散着中药的味道。 那味道苦涩,却奇异地带来安宁的气氛。 姚锦夕很喜欢这里,说不上的感觉。这里的中医们说话行事都慢条斯理,显得特别平心静气,和他们聊天的时候都能获得一种闲适的心情。 “哟,出来了,你进去吧。”谢医生对着门,看着病人一边道谢一边出门来,就知道严昭文得空了。 姚锦夕背着包走进办公室,严昭文一看见他就乐了,“嘿,我就说你这几天该来了。” “是,算着您的茶吃完了。就该给您送新鲜雀舌来了。”姚锦夕说着就把一袋茶叶从包里拿了出来,献宝一样地递了上去。 “唉,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跑不动,每次都麻烦你跑一趟。”严昭文接过,算了现钱给姚锦夕。 姚锦夕笑道,“您每天救死扶伤的也忙,我这个闲人多跑跑没关系,况且您老照顾我生意,这也算是VIP服务嘛。” 严昭文笑眯眯地伸出手,“来,我给你把把脉。” “我最近身体可好着呢。”姚锦夕捞开长袖,把手放在垫枕上,“就上次感冒,您给开了一副药吃了就好了。” 看姚锦夕气色就知道没什么大毛病,但严昭文还是仔仔细细把了一次脉,他蛮喜欢这小伙子的,人长得精神,也没年轻人的浮躁,“对了,上次听你说,你没女朋友是吧?” “啊?”姚锦夕每次来送茶都会和严昭文聊聊天,对方总是有着职业积累和年岁经历的睿智,这开导了姚锦夕很多,不过他确实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严昭文聊到这个话题了。 严昭文慢悠悠地道,“这样的,我有个亲戚的侄女儿,留学回来了。那女孩子我也见过,挺漂亮一姑娘,人也懂礼貌,工作也好。我就觉得和你挺合适的。” 姚锦夕反射地立即拒绝,“严伯伯,这个不用了。” 严昭文问,“不用了?你有女朋友了?” 姚锦夕当然不可能有女朋友,要有也只能有男朋友,这话是不能告诉严昭文的,“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哦,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严昭文拦也拦不住,摸了摸山羊胡,“那好吧,这事儿也不急,下次再说。” 走出医院,姚锦夕忍不住笑笑,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需要个伴儿呢?哦,应该说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一个人的话就需要个伴儿呢? 他抬头眯眼望了望耀眼的阳光,放松地深吸了口气。 一个人挺好的。 04.约会 姚锦夕今年26岁。 明明只有26岁,姚锦夕却觉得自己有62岁的心态,不过他觉得这样过也很好,没什么追求,没什么烦恼,每天泡一壶自己喜欢的茶上上网,聊聊天,然后等着客人上门,偶尔网上那个坑爹的淘宝店还能卖点茶出去给他惊喜。 闹着玩儿嘛,反正在这个世道虽然要富起来不容易,可要饿死也一样不容易。他一直以这种得过且过的姿态悠悠闲闲地活着。 不过这两天被夏若男催着,要再不去约吴洋的话,吴洋大概又要约她了。姚锦夕嗤之以鼻,“不想去就拒绝啊。” 话虽这么说,但夏若男万年老好人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要她拒绝这么一个只指望着自己陪的可怜人,她绕着绕着就答应了。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于是姚锦夕不得不打乱自己的生活节奏,主动联系了吴洋。 “你好,我是吴洋,请问你是哪一位?” 被这正经的开场白震了一下,姚锦夕陡然笑了出来,“是我,姚锦夕,你不是记了我电话的吗?” “啊、抱歉,顺手按了接听键没看屏幕。”稍稍带着歉意的声音夹杂在微微吵闹的背景音中,不过没一会儿就变得安静了,温和的男声再次响起,“有什么事吗?” 姚锦夕想了想,“也没啥,不是上次说要请你吃饭么?这个周末有空吗?” 吴洋似乎有点意外,“哦?” 姚锦夕左右摇晃着头,“你们都是单休吧,怎么,有安排?” 吴洋回道,“倒没有,若男一起去吗?” “她啊,让她和她男朋友过个二人世界吧,就我们俩。”姚锦夕果断把夏若男撇了出去,尽力让自己诚恳点,“去呗,反正团购只有两个名额……啊……” 艾玛,太诚恳了!咋把这个说出来了? 姚锦夕囧了一下,他可没夏若男的奉献精神,一直小市民一个,要在吴洋身上投多了钱他绝对心疼,还是团购最划算。这话说出来自然不好意思,可话都说出来了也不能吞回去,他干脆介绍道,“虽然是团购,不过和他们平时也没区别的,钓虾还是挺有意思的。” “钓虾?”吴洋似乎一点没注意到团购这两个字,语气没有丝毫改变,“那好,就这个周末吧。” 周末,钓虾馆门口。 姚锦夕先到了一步,不过吴洋也没迟到,准点出现。他穿了一身运动衣,姚锦夕等他走近就笑,“你这是要去打篮球呢?” 吴洋看着依然休闲打扮的姚锦夕,微微偏过头,“抱歉,以前没钓过虾……和钓鱼一样吗?” “差不多吧,只是容易多了。”说着姚锦夕就示意吴洋和他一起往里走,“听若男说你以前在上海,来C市多久了?” 吴洋笑笑,“半年了吧。” 这点倒没听夏若男说过,算起来他到夏若男公司也只是这三个月的事情,不知道之前在哪里,跳槽有这么快。再说都半年了,看他这种条件和处事手法,怎么也不会像是没朋友陪的人…… 姚锦夕一路想一路带着吴洋走到前台领了钓具和饵料,再步入了不远处的钓虾场。 其实钓虾场就好像一个游泳池,瓷砖砌的底,看上去倒也干净。池边隔着相等的距离就放有板凳和支架。 “放轻松啊,这个很好钓的。”姚锦夕喜欢吃虾,和夏若男来过几次,在吴洋面前绝对算得上是前辈了,“你看,这里这样绕上去就可以了。” 姚锦夕帮着吴洋把饵挂上了勾,这个确实如他所说的简单,看了一遍就会。两个大男人并肩坐在小板凳上,偏生都长着一张英俊的脸,周围的位置不一会儿就被女生抢光了。可本人仿佛都对周围人的目光都没什么自觉,一边聊着一边钓虾。 吴洋突然问,“对了,我问了何其,你还没联系他?” 姚锦夕半天想不起何其是哪位,他需要联系这个人吗?嘴上却打着哈哈,“哦,还没呢,最近有点忙。” “原来是这样。你也知道,清明要到了,他公司逢节都要给员工送礼,下面的员工好打发,上面的管理层就要选点好的了。”吴洋盯着水面,看有虾上钩,便不慌不忙地拿起虾竿,慢慢道,“他们这次就想选点高档的明前茶,你看这两天有空就联系一下他吧?” 他这么一提,姚锦夕才明白过来何其是谁,不就是那位后勤部长么? 这回事他还真彻底忘记了,本来交际场上的生意总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吴洋是真把这当了回事,而且高档的明前茶啊,一听就是大单子。 姚锦夕琢磨了一下,“哎、听你这么说,我可能还接不下来。” 吴洋略感诧异,哪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怎么?” 姚锦夕耸耸肩,抖抖虾竿,“我茶铺店小,也不怕你笑话,平时高档茶都卖不出去,我自己喝着也心疼,所以都没进这种的。新进的明前茶呢,也有,不过包装上过不了关,来我这儿买的都是纯属爱喝茶的老雇主,谁也不在乎这个,拿去送场面上的礼是不成的。” 吴洋闻言沉思了一会儿,“我虽然没有做过茶叶生意,不过我觉得现在去进一点应该也可以吧?” 姚锦夕正放下竿抻懒腰呢,听他这么说,就着仰头的姿势微微侧过去看他,那上挑的眼眸显得黑白分明,“是可以,其实从别家茶铺调货也可以,不过……” 他皱眉斟酌着词句,随后自己点点头,“嗯,我懒得折腾。” 吴洋:“……” “啊。”姚锦夕指了指他的竿,“上钩了。” 吴洋脸上还挂着微妙的神色,把又一个撞上的笨虾扔进了大半截浸入水中的网兜里,“抱歉,我想问一下,你这店开了多久了?” 虾上钩得很快,姚锦夕自己忙着捞虾上饵,“几年吧。哎、我说……” 他笑了起来,“我们见面才两次,你都说了几次抱歉了?” “啊?抱歉……”吴洋一说就住了嘴,自己也觉得好笑。这本来就是个礼貌性质上的客套词语,他已经说得太顺口了,“会让人很不舒服吗?” 姚锦夕无所谓地道,“也没有,看个人习惯了,你要是说着比较舒服自在你还是说吧,我就那么顺嘴一说。” 吴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侧脸,“谢谢。” 其实每个人都有各自性格和生活习惯,有不少人都喜欢自作主张极速地拉近和别人的关系,嘴上说着别客气别客套,强行想要让别人改变行为,以为这就叫亲和力,却没有想过这是否让别人困扰。 显然姚锦夕不是。 吴洋转回头,忽然觉得今天的应酬挺有意思。 钓虾是分时段的,在这个时间段里钓上的虾都可以不另加费用地带回去,也可以加点加工费,让厨师帮忙做成菜,就地开吃。 姚锦夕既然是要请吴洋吃饭,当然是要选择后者。整整4个小时的劳动,结果还是比较可观的。 厨师做了个去壳虾粥和香辣干锅虾,加钱加了一份蛋花汤和蚝油生菜,满满一桌都是家常味道。 “这里厨师手艺算不上特别好,不过胜在原料新鲜,而且这可是你亲自钓的,千万别客气。”姚锦夕自己就不和人讲客气,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先帮吴洋盛了碗粥,米饭和虾的分配刚刚好,“能吃香菜吗?” “我不挑食……”吴洋看着姚锦夕很顺手地帮他加了合适的香菜,端到了自己面前。 “等它先晾着吧。”姚锦夕放过去就不管了,捞起袖子自己开吃,一边动筷子一边介绍,“干锅虾这个是招牌菜,多吃点。” 吴洋应了,夹了一个虾在空碗里就没动了,倒是生菜多夹了几筷子,那个虾一直寂寞地躺在碗里,就好像个敷衍。 姚锦夕很眼尖地发现了,“遭了,忘了问你是不是不吃辣?” 吴洋一愣,“没有,我在口味上没什么忌讳。” 说着便又夹了几个干锅里的藕条以示此话的真实度,发现姚锦夕还是看着自己碗里的虾,吴洋这才夹着大虾往嘴里送,粗略地把壳吐了出来,至少一半虾肉都废了。 姚锦夕:“……” 他道,“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不喜欢吃虾。” “也不是。”吴洋表情有点古怪,像是在想怎么说比较准确,“我只是……不喜欢剥虾,这个,很麻烦。” 哎呀,真出乎意料。 “这样哦。”姚锦夕恍然大悟,把自己剥好的虾放到吴洋碗里,“你早说啊,我剥虾很快的,我帮你吧。” 吴洋这回是真的意外了。 姚锦夕并不是在刻意讨好,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这算个事儿,神情自然地剥着虾,你一个我一个的放到双方碗里,“幸好虾粥里的虾是去了壳的。” 吴洋有点发怔地看着碗里不断增加的虾,听到姚锦夕说,“趁热吃。” 他忽而若有所思地道,“你挺会照顾人的。” “啊?”姚锦夕反应过来,手上动作停顿,“你说这个么?” 他的视线落到碗里的虾肉,眼睛如同被回忆侵扰似地迷茫了一瞬,但很快重新清明,淡淡地道,“都怪以前有个家伙也很喜欢吃虾,可和你一样不爱剥,我都被他奴役习惯了。” 吴洋点头“怪不得和若男是好朋友。” 姚锦夕盯着他笑问,“你这是在说我和她臭味相投么?” “不能叫臭味相投,是习性相近。”吴洋夹了块虾肉在嘴里,微微眯着眼,感受这平凡的美味,感慨一样的低声道,“你们都是好人。” 05.来往 ——被发了好人卡。 姚锦夕还在想这好人该是纯褒义的。吴洋那边又开口了,语带歉意,“我是不是打扰到若男了?” 姚锦夕略感意外,他一直没有提起吴洋和夏若男的互动,倒没料到吴洋自己说出来了。不过说来也是,怎么想凌晨打电话也是个骚扰行为吧? 本来夏若男还怕伤害到别人,但既然机会难得,姚锦夕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确实影响生活了,不然她也不会跟我说。” 吴洋:“……” 这直接的承认和他预料的对话完全不同,本来准备好的话卡住,但好在他向来反应快,立马换了台词,“真的是非常对不起,唉。” 觉得他是挺对不起夏若男的,姚锦夕点头表示同意,“你不知道,她男朋友心眼很小,你凌晨打电话,周末老约她,汪鹏就不高兴了,他不高兴就找夏若男麻烦。若男最近可闹心了,我一开始听她说还以为你是个变态呢,三更半夜点给一姑娘打电话,呵呵。” 吴洋:“……” 这实在无话可接了,再接下去估计自己要写检讨书了,吴洋只能做忧郁状。 看他一时不说话,姚锦夕也有点担心,毕竟和别人关系还不到位,要是这人是个玻璃心,对夏若男有什么想法就不好了。 他想到这里就觉得干脆帮人帮到底好了,反正如夏若男所说自己就是闲,便笑道,“我也听若男说了点你的事,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要是心烦想找人陪,我随时都有空。” 他笑容爽朗,瞳孔黝黑明亮,说的话平凡无奇随处可见,可因为他的笑容多了股动人的说服力,让人很想亲近。 吴洋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笑,才问,“那就不会打扰到你?” 姚锦夕想了想,“我嘛,闲人一个,既不打卡上班也没有约会应酬。晚睡晚起,怎么看都是个好陪客吧。” 他手肘放在桌上,朝前稍微倾过身,侧着脑袋,“其实我也没什么朋友,平时都闲置在家,你要觉得无聊就找我呗。” 吴洋抬了抬眼镜,在镜片后端详着姚锦夕。 这个人很实在,无论是给予还是拒绝都理所当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或者难以承受。场面话好像对他都没有用,直来直往却又不粗鲁。正是因为如此,和他在一起不知不觉就能放松下来。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吴洋把欣喜的表情做得恰如其分,显得自己高兴又不过分,“好啊,那一会儿可以去你店里看看吗?” 这没什么问题,姚锦夕当下就答应了。有了目的地,两人吃饭的速度就快了一些。 妥当之后,姚锦夕和吴洋打的去了自家茶铺。这茶铺的地理位置还不错,位在丁字路口的旁边,周围很多居民楼,没隔几步路就是个农贸市场。 “你家住附近?”吴洋仰头看招牌,姚家茶铺。 姚锦夕开了卷帘门,后面是扇玻璃门,“我就住楼上。” 他来开进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欢迎参观。” 说是参观,其实这不大的店面一进门就能把屋内摆设一览无遗,中间和靠墙的地方都放有展架,正对着门的便是根雕的茶桌,陪着几个树桩一样的凳子。后面的墙上像模像样的挂了副横字,上书四个大字,茶禅一味。 “要喝点什么茶?”姚锦夕走到茶桌旁,伸手开了灯。吴洋还在细细观察木架上的东西,不止有各种茶叶,还有不少茶具。 吴洋随口答道,“随便。” “居然是随便,上次和你聊还以为你也会比较爱喝茶呢。”姚锦夕已经坐下,从旁边整整齐齐的木架上拿出一个铁方罐,“那铁观音怎么样?” “好。”吴洋深深吸了一口充斥在这小小茶铺里,酸涩的木头味道和许多茶味混合一起的清香,觉得一直以来紧绷的精神久违地松懈了下来,说的话也没随便了一些,“我只是看过关于茶的书而已,其实对这个没什么研究和爱好。” 姚锦夕笑,“哦,我明白了,商业用知识是吗?” “聊天资本。”吴洋在他对面坐下来,看着姚锦夕煮茶入水,洗杯淋盖。 姚锦夕泡茶没什么手势和介绍,没有丝毫刻意。他这套动作做了成千上百遍,不用去想都明了茶该多少,什么水温合适,下一步该怎样。可任何事情一旦有了固定的程序,被人熟稔地使用出来自有其独特的华丽之处,配上他这随意的姿态,别有种潇洒的意味。 吴洋看着青翠的开片釉色和姚锦夕修长白皙的手指相互映衬,“看你泡茶真是赏心悦目。” “谢谢。另外,你有没有发现。”姚锦夕泡茶步骤不乱,把茶汤倒入茶海,调侃道,“你总是不经意地就讲出好听的话来。” “不过几句话,能让双方都心生愉悦何乐不为呢?”吴洋说完才惊觉自己的话不太妥帖,暗自觉得自己是太过放松了,不动声色地挑开话题,“喝茶的过程真复杂啊。” 这倒也是实话,他以前也没少见识功夫茶,不过在他看来,喝个茶而已,这些附加的动作太形式了。 “这本来就不是在喝茶啊。日本茶道有名吧?他们的茶会,可以足足准备上一整年。其实抹茶难喝得要死。”姚锦夕没太在意吴洋的话,行云流水地帮他斟上了一杯,“茶满只一杯,可品人生味。请。” 吴洋道了谢,一小茶杯刚好是一口,满满都是香气,他微微闭了闭眼,几乎有点着迷这个味道,“茶很好。” 待他放下,姚锦夕就替他再斟上,同时自己也喝了一杯,很是满意自己的手艺,“不是茶很好,是我泡得好。” 吴洋应和,“那是。” 只是表情看上去没有真心这么认为。姚锦夕也无意花时间给他解释,水温,茶量,时间,就连冲水的方法,哪一步不是算好,才能堪堪泡出最好的味道?可是外行嘛,喝个结果就成了。 姚锦夕又拿出小茶点,味道偏甜却正好配浓香的茶。两人就着香茶和点心谈天说地,都是善谈之人,自然是一直没有冷过场,一个话题末尾就能引出另一个话题。 虽然如同以往一样,是和不熟的人讲着不痛不痒的话,吴洋却很舒服。 或许是茶太好喝了,或许这小店氛围不错,或许对方既无所求也不困恼,自自然然不耗心神,到了该走的时候,吴洋内心竟生出了点可惜的情绪。 “我买包铁观音吧。”吴洋顿了顿,“我茶刚喝完。” 姚锦夕干脆地帮他挑了包品质不差的铁观音,只包装比较朴素,价钱也比较朴素,“这个茶好,价廉物美。” 拿塑料袋装上,递给吴洋,他忽而想起一件事,“今晚需要等你电话么?” 吴洋一听,知道姚锦夕是在开玩笑,却也是在间接提醒自己别又去打扰夏若男,莞尔道,“今晚应该不用了。” “好吧。”姚锦夕送他到门口,“那随时恭候哦。” 吴洋果然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没给夏若男打电话了。姚锦夕从夏若男那里得到这个回复之后甚感满意,觉得这人还是挺好沟通。 真的当朋友来往呢,好像也还不错。 因为有这种想法,姚锦夕反而常常和吴洋联系,周末吴洋有空都是和他混在一起。之前吴洋买的茶,在第二个周末就被带回了姚锦夕那里。 吴洋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泡得太难喝了,不如放在你这里,每次来喝。” “你是把它一直泡在茶杯里喝的吧?味道会苦的。”姚锦夕犹如亲见,准确地说出了问题所在,“夏若男那家伙也这样。你平时都喝咖啡?” 这正是吴洋的日常饮料,“对,上午下午各一包。” 姚锦夕摇头,“咖啡喝多了对心脏不好,我给你换茉莉花茶吧,这个比较适合你们上班族的省事喝法。你茶杯什么容量的?” 吴洋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目的,只得先老实回答,用手比了个大小。姚锦夕点着头回过身从散装茶之中称了一斤,再一包包地放进专用小包里,“这里一包就是一泡,你若是不爱喝茶就可以喝上一天了。” 吴洋托腮看着他重复装茶的动作,“其实你也不怕麻烦啊。为什么不联系何其呢?” 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提起,可是这名字还是没能让姚锦夕立刻回忆起,“谁?哦……啊,你说那个,你还记着呢?” 一斤茶叶也有小几十包,姚锦夕不紧不慢地做着手工活,“我说的麻烦不是这种麻烦啦。我是说……嗨,反正就那个意思,你别为我操心了。” 他话没说全,吴洋却明白了姚锦夕的意思。有些人确实不爱人情往来,宁愿过得简单朴素点,而姚锦夕恰好就是这种人罢了。 吴洋又看他包了几包茶叶,“这样吧,你只负责茶叶的部分,生意交涉的部分我来。” 姚锦夕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执着啊,你这是要技术入股啊。等一会儿哈。” 他端着盘子去了后面的小房间,用机器把所有的小包挨着抽真空封包,“先说好,这个可是要贵一点,我要收包装费的。” 大概由于太坦白自若了,他这种斤斤计较的做法反而很容易接受,吴洋掏钱,“那是自然。对了,刚刚我的提议你觉得怎样?” 怎么还没忘这茬? 姚锦夕已经擦手准备泡茶了,“以后再说吧。” 06.演唱会 姚锦夕自己日子过的宅,不过对享受生活天生有自己的见解,几个星期下来带吴洋过周末没带重样的。清明节还去摘了趟樱桃,打包回来让吴洋给夏若男送了一饭盒去。 他自己是无所谓,几次之后有点担心吴洋觉得两个男人成天泡一堆不是回事儿,还直接问过需要不需要他另外多叫点人来。 吴洋反应有点出乎意料。 他皱了一下眉,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温和表情,可一直盯着他的姚锦夕还是发现了,“你不是说没有其他朋友吗?” 姚锦夕是说过自己没什么朋友,可不代表没有能混在一起玩的人选。他一时猜不出吴洋刚才表现的些微不快是为什么,只好又问,“就我们两个男的到处玩你不觉得别扭么?” “别扭?”吴洋沉吟一会儿后反问,“你觉得别扭?” “我是不会啊,我不是怕你觉得么?”姚锦夕觉得这么问来问去的也烦,挥挥手,“你不觉得别扭就行,我也不喜欢和一大群人疯。” 吴洋神色更加温和,“那就还照原样吧。” 于是每周还是只有他们两个出双入对。夏若男也一直在关注这边,毕竟这包袱还是她递给姚锦夕的,当初听到姚锦夕把话给挑明了,她还紧张了好久,看吴洋没什么不高兴总算是松了口气。 夏若男:如果你们俩真成一对多好啊…… 卖茶叶的:你一天到晚是在想什么,告诉我他有喜欢的女生也是你嘛,那他就是直男咯。你以为我扳手啊,见谁掰谁。你真的是耽美小说看多了。 夏若男:……我没看。 卖茶叶的:你赶紧拉倒吧,微薄上下载就下载呗,你还要转发一次,我都看见了。你下了没看难道给汪鹏看的? 夏若男:…… 吴洋是很优秀,不过姚锦夕对他没想法也是真的。他首先就不会把这个人作为可恋爱的对象,从何谈起喜欢上呢? 只是他也觉得,有个这么会看眼色的知趣家伙搭个伴,还是挺不错的选择。 转眼周末又将至。 姚锦夕正盘算这周末怎么安排,也算是赶巧,经常来帮自己老爸买茶的一客人那天问起姚锦夕想不想去看明星的演唱会。 经他这一提醒,姚锦夕才想起这几天到处的广告箱都是这位小天王的演唱会广告。 这客人是公司发的票,自己又不想去,就想干脆倒手便宜卖了,还能赚几包烟钱。姚锦夕一听价格,相当于原价票的3折了。 姚锦夕问,“你有几张?” 客人奇怪道,“我能有多少张啊,公司一人一张,不过我觉得其他人也有想卖的。怎么,你要和谁一起去吗?” “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又不是刚失恋。麻烦你帮我留心着,如果有多一张票记得告诉我一声,谢了啊。”姚锦夕这边打完招呼那边就给吴洋打电话了。 开头依然是“你周末有空么?” 吴洋当然是有。姚锦夕也猜到了,这才说了正事,“你知道这周末有演唱会吗?我朋友应该能搞到3折票,一起去吗?” 早就明白姚锦夕的经济理念,这么问就是AA的意思,吴洋习惯性地问,“演唱会?我们两个?” 姚锦夕陡然想起和夏若男的聊天,终于记得了吴洋还有个喜欢的女生,只是这个喜欢是指的暗恋呢,还是追求的地步呢? 他试探着问,“你想和谁一起去?” 吴洋很奇怪,反问道,“我想和谁去?” 听这么说就是没对象了,姚锦夕就放心地和他约好。那位客人办事靠谱,没过两天就把票拿来了,姚锦夕买了票,等到周末就直接去了体育场。 这个明星的歌迷在C市不少,还有很多粉丝专程从外地赶来,体育场外面已是人山人海。姚锦夕和吴洋打了好几个电话才终于见到面,赶紧把票分了。 不用提醒,吴洋很上道地把准备好的钱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地给了姚锦夕,顺便还带了两支矿泉水。 姚锦夕来回扇着领口抱怨,“妈呀,人这么多啊,幸好不是盛夏,不然都蒸熟了。” 吴洋递过矿泉水,口吻里隐隐有安抚的意思,“年轻人都喜欢这个,我以前卖票的时候也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学生买最多。” 姚锦夕愣了愣,“你还卖过票哦?” 吴洋几句话总结完,“刚刚到上海那会儿,兼职的,卖黄牛票,挺好赚。” 姚锦夕略感吃惊。吴洋给人的感觉就是很会来事的人,但连票贩子都当过,这还是挺出乎姚锦夕预料的,他不禁问,“你还做过什么工作啊?。” 吴洋喝了口矿泉水,“跑过业务,卖过保险,其他零零碎碎的兼职。” 姚锦夕抽抽嘴角,觉得业务和保险这种职业真是莫名地合适他。特别是卖保险这个工作,两极化很严重,赚得多的赚很多,赚的少的干不了几个月就撑不下去,全赖个人的交流和拉关系能力,姚锦夕光是想想都觉麻烦得要死,“……我对卖保险的人都有种敬佩。” 吴洋笑道,“多谢。虽然现在不卖了,可以前有很多同事还有联系,你要是想买我可以帮你参考。” “暂时不了。终于该我们了。”姚锦夕望着到头的队伍,愉悦起来。 其实姚锦夕不是这个明星的粉丝,他不追星,但被这气氛感染心情还是挺雀跃的。在门口两人还领了两支手电筒一样的荧光棒,在黑暗里发着盈盈的绿光。 客人的票位置不是很好,这也能理解,公司福利,有就不错了没有选择余地。好在吴洋看似无意地带着姚锦夕东一下西一下地混到第二层的栏杆边上,也算是绝佳的好地方了。只是这样的距离,要靠双眼看清巨星风采那也没办法了。 姚锦夕不在意,看到巨星出来只用了一句“大家好”就成功让现场嗨了起来,他都觉得好笑。不过入乡随俗,他也起哄地叫了起来,一会儿跟着歌迷们挥舞荧光棒,一会儿跟着巨星唱歌,记得住就唱歌词,记不住就瞎哼哼。 吴洋一直很安静,事实上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种人多喧闹的地方却每每让他觉得压抑,这种抑郁的情绪总能伴随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今天不一样。 今天他的身边有个姚锦夕。 对比台上的表演,吴洋对姚锦夕的兴趣更大。这家伙现在兴奋得满脸通红,笑得那么开心,神采明亮动人,像个涉世未深心怀梦想的大男孩。 吴洋有点羡慕,在这有限的相处时间里,他完全能察觉到这个人对生活自得其乐,十分鲜活。 那种率直的性格和态度,都令他羡慕。 所以他总是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多观察一点,如同阴暗潮湿的苔藓,适可而止地摄取没有直射在自己身上的阳光温度。 有时候都觉得这恐怕会成瘾,因为实在太舒服了。 吴洋想,现在每周只有一天真的太少了。 演唱会整整两个小时,姚锦夕吼得酣畅淋漓,非常敬业,周围不认识的都当他是个狂热的粉丝。完了之后喉咙都哑了,咕噜咕噜把一瓶矿泉干掉,“要去我那里坐会儿吗?” 吴洋摸出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上面许多同一个未接来电,演唱会太吵,他都没听见。这电话号码虽没有记名字,但他知道是谁。 “我有点事,今晚就不去了。”吴洋不急着回电话,冲姚锦夕微微一笑,“下次再去喝你泡的茶吧。” 姚锦夕也不强求,各人有各人的事那是肯定的,干脆地道别,“好的,那我先走了啊,拜。” 回到茶铺,姚锦夕直接上楼洗澡,去了一趟人挤人的演唱会浑身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粘糊糊的。 洗完澡之后清清爽爽地盘膝坐在地毯上,用茶几上的电脑玩卡丁车,也不看时间,反正不是上班族,一般玩到想睡才睡。 可惜今晚他状态不好,连着输了好几十把,就没赢一次,一下什么兴趣都没了。姚锦夕又不爱拉帮结派,在网上谁也不认识,侃大山都没对象,登上QQ看夏若男已经下了。 他估摸着肯定是被汪鹏押着睡了,看看时间,还没到12点啊,这男的管的比她妈管得还多。 打了个哈欠,姚锦夕关上电脑,窝上榻榻米上的床垫,躺着用手机看红楼梦。这个是姚锦夕收集的催眠利器,果然没看多久就眼皮打架。他果断把手机抛到对面的软垫上,抱着被子一滚,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一般来说,姚锦夕这一睡怎么着也要睡过早上10点。但是当他被一阵阵铃声吵醒的时候,窗外却一片漆黑。 姚锦夕一开始还以为是在做梦,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那铃声异常固执地不停响着。他猛地一睁眼坐了起来,半睁着一片朦胧的眼睛到处搜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我屮艹芔茻。 姚锦夕缓了几秒,跟个丧尸一样僵硬又缓慢地爬到了对面拿过手机,要死不活地喂了一声,“兄弟大半夜的你这是多大仇啊?拉皮条的吗?” 对面似乎是笑了一声,“你不是说晚上可以给你打电话的吗?” 姚锦夕还没完全醒过来的脑子根本没想起这声音是谁,他拿开手机看了看名字。 ——吴洋。 07.三道茶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姚锦夕真想刮自己一耳括子,这不是自找的么。承诺做出去是很容易,可一旦兑现了,真是痛苦。 睡得好好的被吵醒谁心情都不会太爽,姚锦夕口气和热情熟络之类的完全搭不上边,“有事启奏无事睡觉,赶在这个点来电话,你午夜凶铃啊。” 吴洋一点不在意他的语气,兀自说道,“嗯,没什么事儿,想找你聊聊。” 姚锦夕挠挠后脑勺,返回床上。床垫就在窗户下面,他坐在床上干脆靠着墙胡说八道,“嗯嗯嗯,睡不着是吗?可以数草泥马啊,一只草泥马跳过去了,两只草泥马跳过去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对面只是笑,虽说这声音很好听,可在这样的时间点,在漆黑的房间里,电话听筒里一直在笑,听的人真心渗得慌。 姚锦夕一个机灵,又清醒了点,“哎、兄弟你别,说真的,有什么事儿。” 吴洋终于又说话了,“没什么事儿啊,刚刚说了,只是想找你聊聊。” 姚锦夕只觉得蛋碎啊,现在能彻底体会到夏若男的痛苦了,不愧是夏圣母,这样也不生气哦。 但经过这么问答几句,姚锦夕的困觉也过去了。不管现在这情况多神经,到底是自己答应了的,他用空着的手抹了一把脸,“说吧,聊什么。”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姚锦夕被整得没脾气了,这人是真有这么闲啊,精力太多就下点AV撸管呗,这都这时候了煲电话粥算怎么回事? 他正想说我挂电话了,却听得电话里一声叹息。 这叹息声低得几乎只有气音,显得极其压抑和疲惫,就只是这么轻轻一叹,姚锦夕竟然有点为此动容。 他甚至有种感觉,和吴洋交往这么久,刚才这快要听不见的叹气,才是这家伙真正的情绪。 姚锦夕觉得自己矫情了,怎么会这么想呢?可或许是周围太安静,或许他还在梦的恍惚里,不管怎样,姚锦夕确实不忍心挂上电话了。 就好像手里有一根绳子,放与不放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姚锦夕也想叹气了,自己大概是和夏若男待太久,沾染了她心软的毛病。他率先打破了沉默,“现在3点多了,你要过来喝杯茶么?” 这是姚家茶铺第一次在这个时候开门营业。姚锦夕穿戴整齐下楼开灯,坐在椅子上发呆,半个小时后等到吴洋电话,起身去开门。 卷帘门只开了一半,等吴洋弯腰进来后,又关上了。两人相对无话,各自自觉地坐在了茶桌两边。 吴洋这才开口,“抱歉,打扰了。” 都到这份上了,再多说也没意思。姚锦夕擦手,煮水,“算了,也算丰富人生体验。你知道现在多少点?” 吴洋道,“3点半吧。” 姚锦夕没看他,径自点头,“3点到5点用古代计时来讲,是寅时。寅在十二地支里的是移,引的意思,指万物至此已毕尽而起。” 吴洋对于古文很不在行,便配合地问,“什么意思?” “是指万事到此结束,可以重新开始的意思。”姚锦夕盯着水的温度,等着水慢慢煮沸,回道,“是个好时辰。” 吴洋沉默半晌,道,“原来如此。” 姚锦夕瞄了他一眼,伸手关了加热,用木架夹过一个茶杯在吴洋面前,“我瞎掰的。” 吴洋:“……” 他摸摸鼻子,只能盯着姚锦夕泡茶。这和以前泡的都不一样,姚锦夕拿着茶刀从紧紧裹在一起的茶包里切了点细屑下来,放进茶壶中,洗过一遍后就直接冲进水。 吴洋不太认识茶,见这东西好像和茶砖一种东西,便问,“这是普洱么?” “不是,是沱茶,也是云南的。”姚锦夕只简单否定,没多说,冲了一泡,斟在吴洋面前的杯里,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喝吧。” 说完便先一口饮了。 吴洋跟着拿起茶杯一喝,不自觉地皱起眉。 “很苦是吧?”姚锦夕好像不觉得苦一样,又给两人一起斟上,“因为没办法烤,所以少了点香味,将就吧。反正再苦,能比过日子苦么。” 吴洋一怔,咽下嘴里发苦发涩的茶汤,望着杯里深色的茶水不知想了什么,无言地喝了。 姚锦夕问,“你知道要喝到一杯好茶,要多少工序么?” 这种专业的问题吴洋怎么会知道,“抱歉,我不知道。” “从造茶开始,到饮茶至终,一共有九难。”姚锦夕慢慢说着,吐字放得有点轻,如这茶香般宁静悠闲,“喝杯茶都有九难,何况人生之旅,举步维艰?好比我半夜三更要为一个打扰我睡觉的家伙泡杯茶,我也真是苦不堪言。” 吴洋苦笑,“对不起。” 姚锦夕无所谓地道,“没关系,我是要收钱的。” “好。”吴洋笑着摇摇头,那笑容像是应个景,话音未落就已淡到毫无痕迹。 一时无人说话,只有茶具偶尔碰到发出的轻响。 “我……一直觉得,活着很没意思。”吴洋忽然道,他没看姚锦夕,视线落在茶上,与其在对人说更像是在自问,“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怎么做都会出错,怎么做都不对,后来我老觉得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的话没头没尾,可姚锦夕也不在意,“活着是为了什么呢?这是个好问题,你有成为哲学家的潜质。” 吴洋疲倦地叹了口气,消去笑容之后,他的脸竟冷漠得可怕,此时看向姚锦夕的眼睛犹如两个黑洞一般,“那你觉得呢?” “活着就是为了知道自己为啥活着呗,只要别死总有一天会知道。”姚锦夕一边漫不经心地答道,一边换了把壶,“佛说人生八苦,其实都是太执着。我倒觉得这没什么不好,有东西让你执着,也是种快乐嘛。” 吴洋瞄到他手上的佛珠,不禁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茶禅一味,“你信佛么?” “啥?”姚锦夕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眼光转身仰头,随即没趣地转了回来,“哦,你说这个,我当初请人写字的时候不是这四个字,是另四个。” “哦?”吴洋问,“那你原本想写什么?” 姚锦夕道,“混吃等死。” 吴洋:“……” 姚锦夕没管想忧郁却没了气氛的吴洋,依次从不同的瓷罐中依次拿了东西放进茶壶,又冲了一壶茶。 “请。”他给吴洋换了个大杯子,这次给斟得满满的,看着吴洋一口一口喝完,微微一笑,“怎样?” 吴洋垂下眼帘,“很甜。” “我呢……”姚锦夕笑嘻嘻地看着他,爽朗仍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口吻却带着温柔的善意和豁达,“别看我这样,也有过不好过的时候。人嘛,谁不是这样呢?可又能怎么办?没有严重到死的话就只能硬着头皮活下去了,过着过着也总有好事发生。虽然这样想也有乐观过头的嫌疑,不过如果都是要过日子,有着这种希望也总比每天痛苦好。你觉得呢?” 吴洋声音僵直地说,“我不知道。” 姚锦夕也不觉得这不领情的回答和态度令人尴尬,反而笑问,“那代表你还没遇到过好事咯?” 吴洋手里握着空了的茶杯,感受着还在嘴里没有散去的甜味,“也许。” “那祝你早日遇到,嗯,觉得活下去也不错的好事。”姚锦夕多少猜到吴洋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却并没有寻根究底的欲望。当然他更不会说你又高又帅又有能力,性格圆滑,处事老道,怎么会觉得活着不好。 觉得活着不好是件很严重的事,但是它甚至比想象中的还常见。而幸福与否总是和旁人想法无关的,都只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吴洋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一般人听到我刚才的话,大概会有两种反应,一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安慰,一种是恨铁不成钢的质问。你挺特别的。” “我当然不应该和别人一样。”姚锦夕整理茶具,另外又倒腾了一套东西,不慌不忙地泡着第三壶茶,“因为世上只有一个姚锦夕。” “还有?”吴洋饶有兴致地问,“是不是卖茶叶的都像你这样?” 姚锦夕为他再换了次杯子,“嗯?我怎样?” 他怎样? 吴洋却是形容不上来,他对于感性的东西一向缺乏准确的描述里,尽管他懂得揣摩人心和复杂的人际关系,可情感上他却恰恰一团糟糕,容易将所有情绪混在一起。 所以最后他罕见地有点结巴,“像茶一样。” 这回答说了当没说一样,好在姚锦夕没有想追问的意思,自顾自地把茶泡好,斟上,“好了。” 这一道茶,蜂蜜的甜味中带有些微的辛辣,香料的气味和茶叶的气味层层交替在一起,根本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 却恰好如吴洋现在的心情,不知是什么滋味。 姚锦夕也不再说深奥的话题,散散地聊着生活琐事,从几个小时的演唱会聊到白菜什么价,没什么重点也没什么营养。到茶喝完后就换回了吴洋寄放的铁观音,整个空间都充满了这淡淡的香味。 吴洋觉得心里那团抑郁得让他想死的黑云被这满室茶香和对面这人慢慢安抚,消散。他一点都不困,可这不困不像往常的失眠充满痛苦,反而类似温存的睡眠,仿佛能消弭一切不安和创伤,舒服得简直要让人觉得感动了。 点茶夜话至天明,吴洋还在享受这样犹如实质的温暖气氛,姚锦夕却是想睡得紧了。他伸了个懒腰,“如何,你今天不上班了吧?” 吴洋点头,“你想睡了吗?” “我一个晚上没睡,想睡是理所应当的吧?”姚锦夕没什么精神地道,“茶也喝了,天也聊了,现在小店要关门了,钱记账上。客人下回请早吧。” 就算再留恋,吴洋也没有理由再耗下去了,起身跟在姚锦夕后面往门口走。姚锦夕替他开门,卷帘门还是只开一半。 姚锦夕懒散地挥挥手,“拜。” 吴洋本都弯下身了,这时没有预兆地转回身,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明朗,好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得了片刻休息。 他笑道,“至少我现在觉得,能和你一起喝茶就是一件好事。” 说完也不再耽误,弯身穿过卷帘门,离开了。只留下个姚锦夕把着门满头问号。 ****** 这里三道茶是白族三道茶,先苦再甜后回味,是白族招待贵客的一种饮茶方式。 所以姚老板表示,今晚上的茶是很贵的。 08.固执 姚锦夕睡了个通畅,过了中午才起来。就算再懒散,为了生计店还是能开就得开的。他把电脑拿到楼下,泡了碗泡面,一边守店一边上网。一登陆就见夏若男发了个笑脸过来了。 夏若男:下周六晚上一起吃饭哦。 姚锦夕颇觉奇怪,自从自己和吴洋混在一起之后就没时间和夏若男出去了。难道夏若男想要加入他们么? 夏若男又发消息:汪鹏请客,哇咔咔咔,他做成了个大单子,那个顾客挺喜欢他的,又给他介绍了几个客户。来嘛,我们庆祝庆祝。 哟,这可真稀罕。 姚锦夕在屏幕这边都忍不住笑了笑,不过带了点不屑的意味。他一直就不喜欢汪鹏,觉得这男人不可靠,嫌这嫌那,老是眼高手低。 可夏若男喜欢,姚锦夕也没办法,他真心认为夏若男配得上更好的男人。 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姚锦夕不想多讨论汪鹏的事情,转而说起吴洋。 卖茶叶的:哎,我可算是体会到你当初的感受了。吴洋这人真的会半夜给你打电话啊,要换个脾气暴躁点的,还不破口大骂啊。 夏若男:吴洋给你打电话了? 姚锦夕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阵:岂止是打电话,直接请到家里来喝茶了,什么叫仁至义尽啊这就是了吧? 夏若男:你们熬了一整夜? 卖茶叶的:对啊,我这才刚刚捧着泡面呢。 夏若男:……吴洋今天按时上班的啊。 卖茶叶的:……他厉害…… 姚锦夕觉得自己是越发搞不懂吴洋这个人了,这个家伙就从不按常理出牌啊。 比如他已经习惯了每周末的出行自己来安排,忽然由吴洋那边发出了邀请。姚锦夕还真有点不适应。 他猜想吴洋是有了什么好主意或者特别想去什么地方才会这么主动,自然也不会反驳。 但是打死他都没想到,吴洋的安排是看电影。 又是看电影。 他们两个又不是一对,两个大男人来看电影是闹怎样? 站在售票柜台前姚锦夕一脸省略号。 吴洋去取了票,只拿了两杯可乐,没拿爆米花,“我选了一个现在就可以入场的,没想到位置还挺多,运气不错。” 姚锦夕:“……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那个电影太难看了所以空位才多的?” 吴洋:“……” 他还没真想过。 吴洋看电影其实从来没抱着期待的心情,对他而言,在电影院打发时间和坐在咖啡馆里发呆并无区别。他只是挑了个最不浪费时间的场次而已,毕竟一会儿还要一起去吃饭。 现在被姚锦夕吐槽,吴洋很认真地思考了之后又很认真地反问,“应该不会吧?” 这种不自知的茫然口气让姚锦夕无言地叹了口气,以前怎么觉得这家伙是精英的呢?他拿走自己的可乐,“走吧走吧,能上档也难看不到哪里去吧,你瞧这不是那谁么?” 片中的主演是有名的国际巨星,姚锦夕和吴洋坐在没多少人的放映厅里,默默地看着影片开播。 十五分钟后。 姚锦夕捂住眼睛,“你怎么没告诉我这是部文艺片?” 文艺片啊!怪不得人这么少啊!坑爹啊!开片十五分钟,尼玛十分钟都是一个火车开过来又开过去啊!到底是想讲什么啊! 吴洋也着实无言以对,尽管他的视线一直牢牢地注视着屏幕,可电影放了多久他就发了多久的呆,他每次看电影都这样的状态。 看姚锦夕怎么坐都不自在的毛躁样子,吴洋问,“那我再去买票,看另外一部吧?” 姚锦夕嘲道,“真是不买票就当在线观看啊,想看哪部点哪部。” 吴洋:“……” 他想了想,又问,“那现在就去吃饭?” 姚锦夕嘴角抽搐,这下午3点,上下都落不着的是要吃什么饭。他转回头,火车终于开完了,换成风景了,间断闪播男女主角的脸。 姚锦夕碰了碰吴洋,“咱们走吧。” “好。”吴洋很干脆地起身,跟着姚锦夕离开了放映厅。姚锦夕站在入口处忽然瞄了瞄穿得颇为休闲的吴洋,点点头,“还算不突兀啦。” 吴洋完全不明白这不知所云的评价,“嗯?” “哎呀,我也好久没去了。”姚锦夕几口抽干小杯的可乐,将杯子扔进垃圾桶,“走呗。” 吴洋也不问要去哪里,但经验表明姚锦夕每一次都能带给他意外,或许应该说,姚锦夕本身就是一个意外。 而他很乐于接受这样的意外。 不过姚锦夕没有带吴洋离开这个商业广场,反而是坐电梯上了六楼。其实走到电梯口就能听到上面的嘈杂和各种音乐声了,整层楼都是一个电玩城。 姚锦夕问,“这里你有打折卡么?” 吴洋丰富的人生经历里还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摇头,“没有。” 哼哼两声,姚锦夕向前台小妹买了一百个游戏币,把币篮塞给吴洋,自己抓了一把就冲向各类游戏机了。 看得出他以前常来,时隔已久各类游戏也能上手极快,而且有点好为人师,看吴洋不怎么会就直接掳袖子上去做示范。姚锦夕自觉拿枪的pose超级帅,挑着眉转头看吴同学,“你看你看,专业的就是这样。” 他还没得瑟完,人物就被敌人给搞死了。 吴洋:“……” 姚锦夕:“……” 吴洋斟酌着问,“这局不算,重来?” 姚锦夕淡定地把枪挂了回去,“还是去玩赛车吧。” 于是两个成年人又在一群学生中开起了赛车,输赢各一半,其中状况百出,姚锦夕笑得喘不过气,“你又撞了。” 吴洋抬抬眼镜,也笑,“你也快开沟里去了。” 他们行为对话相当幼稚,却都觉单纯愉快,被周围的少年们用看异类的眼神打量也一点不觉得丢脸,反正谁认识谁啊。 酣畅淋漓之后从电玩城出来,已是到了吃饭时间,鉴于几百个币都是自己买的,姚锦夕很大方地让吴洋买了晚餐的单。 两人照例去了姚锦夕的茶铺喝茶。姚锦夕一边开门一边开玩笑道,“现在周围的人都说我做生意做得跟上班一样,还是单休的。” 这都是吴洋的关系,不过姚锦夕也没觉得什么不好,吴洋绝对算得上一个好玩伴,自觉,配合,没什么毛病,到现在姚锦夕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陪谁了。 只是这话在吴洋看来就不止是玩笑了,“最近生意不好么?” “啊?没有啦。”姚锦夕否定了,话题却并没有就此打住。 “上次那个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吴洋还算比较了解姚锦夕,知道他多半当时在敷衍自己,搞不好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便又提醒了一句,“劳动节快到了,很多公司又要准备员工福利了。” 姚锦夕:“……” 他从没见过这种的,生意单子赶着要给自己做。姚锦夕一点没怀疑吴洋的能力,听他的话大概真能赚一笔,这家伙就是有这样令人信服的气质。 他有点哭笑不得,“虽然我以前就有点这种感觉,不过你真是个固执的人啊。” 吴洋像是有点意外,“从没人这么说过我。” 姚锦夕奇道,“没人这么说过你。” 吴洋露出了回忆的神色,疑惑道,“没有……你觉得我固执吗?” 姚锦夕道,“那就是你固执的方式比较巧妙吧。” 言下之意还是固执。 “哦……”吴洋皱眉反复琢磨着,等到闻到茶香后才从沉思中醒过来,看着泡茶的姚锦夕,自然优美的动作,沉稳清秀的面容,赏心悦目。 吴洋一向对别人外貌不在意,但他现在却觉得姚锦夕长得很好看。 一个男人怎么会认为同性长得好看,吴洋暂时没有想下去,换了种说法旧事重提,“我是觉得,我打扰了你做生意,为你带来了损失,所以也该做点补偿。” 姚锦夕算是明白了,这个人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他起了点逗弄之心,抱胸问道,“如果我非不答应呢?” 吴洋问,“为什么?” 姚锦夕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难道人不能有不为什么就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么?” 吴洋:“……” 姚锦夕看吴洋这样终于破功,忍不住了,“抱歉抱歉,因为你老是一本正经的。别说这个,这样吧,你要是真想帮忙,就先问问你那朋友需要的是什么档次的茶叶,需要多少,我看我能不能准备好。” 吴洋反应过来,心下松口气,轻快地回道,“好的。” 姚锦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帮我赚钱,你这么高兴干什么?我不会给你提成的哦。” 吴洋笑得挺开心,“不用。” 姚锦夕这回是真有点惊讶了,“那你这人倒也真够朋友啊。” 吴洋一怔,“这话意思是指你觉得我做朋友的话还不错么?” “搞什么,你不仅固执还天然呆啊。”姚锦夕笑起来,“不过这样挺不错,比第一次见你时好多了,第一次见你时感觉挺不舒服的。” 吴洋侧头想了半天,方才回道,“我也觉得挺不错的。” 09.我回来了 “我说,那女孩你到底觉得怎么样?” 姚锦夕心底暗自叹了口气,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严伯伯,我觉得我挺配不上那女孩子的,你看她条件那么好,我就开个要倒不倒的小茶铺,何苦让人家跟着我受罪嘛。” “有这么说自己的吗?”严昭文明显不同意他的说法,皱眉皱得额头上一堆褶子,“你怎么了?当我们中医的,看人也是一种本事,我就觉得你挺不错的。” “严伯伯,你是当医生的不是看面相的。”姚锦夕忍俊不禁,中医的望闻听切是这么用的么?“我还约了人,就先走一步了。” 严昭文把茶壶一放,“都三次了,你每次都用这招忽悠我老头子!” 姚锦夕讨好地笑着站起来往后退,“这回真不是,绝对不是,这回事真有约。” “嘿、你这小子。”严昭文好笑地看着他,“那你前两次就是乱说的吧?” 姚锦夕背一挨着门,立马扯开跳了出去,关上之前不忘道别,“哎呀,我来不及了!下次再给你送茶来啊,再见。” 他忙不迭地跑了出来,和医院里的其他人打了招呼,直到跨上了自行车才松了口气,也不能每次都这样啊,“伤脑筋。” 姚锦夕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干脆骑着自行车往夏若男说的地方赶。 汪鹏定的地方是个火锅店,够味道又够热闹。 姚锦夕把车停在路边,很有兴致地和守车的大叔讨价还价停车费,失败之后还是交了2块钱。 他到的时候人来得已经不少了,这些人多数他还是见过,没深交。看到吴洋也在,姚锦夕吃了一惊。 吴洋对他一笑,“来了?” 看到他身边还有位置,姚锦夕径直坐了过去,“你也来了?” 他们两个的来了显然代表意思有微妙的不同。姚锦夕略有点想不通,汪鹏不是看吴洋不顺眼么?怎么会叫上他,是夏若男的关系? “锦夕~锦夕~”夏若男见姚锦夕转过头看自己了,马上笑得特开心,“来啦。” 姚锦夕看到旁边的汪鹏有点不爽的样子,心里嘲笑了一下这人,“你们来这么早?” 夏若男傻乎乎地笑,“人多嘛。” 旁边的汪鹏找到机会插话了,对姚锦夕点点头,“好久不见。” “哦,好久不见。”姚锦夕心不在焉地说完就把注意力集中在碗筷上去了,还没开始就觉得无聊。 吴洋悄悄问,“今天是汪鹏请客?” 姚锦夕奇道,“你不知道?” 吴洋摇摇头,“若男就说今天大家一起吃个饭。” 姚锦夕啧啧两声,“和若男说话你得有想象力,得推断上下文,不懂的地方要立刻问,不然她会以为你知道。” 吴洋笑笑,“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他俩的小话被打断,汪鹏一同学说,“看来我们之间还是汪总最有出息啊,这一趟能赚个小五万吧?” 汪鹏谦虚地笑,“五万六。” 然后众人起哄。 姚锦夕撇撇嘴,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一看就是火锅店常用的老鹰茶,泡得浓浓的,虽然便宜不过喝起来很解腻。 人到齐了,汪鹏开始点菜,手法很大气,都来两份,啤酒直接要了三箱。男人里就姚锦夕和吴洋没喝酒,杯里和女生一样是豆奶。 汪鹏笑道,“怎么可能不会喝酒呢?难得高兴,赏个脸喝一杯吧。” 自己不喝酒汪鹏相处这么久还是知道的,这真是人来疯。姚锦夕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啊,我对酒精过敏。” 夏若男也赶忙劝道,“锦夕不喝酒的,你不是知道吗?” 汪鹏皱了皱眉,又松开,“对不住,忘了。” 然后又转向吴洋,“吴洋肯定要喝的吧,平时那么混得开的,不可能不会喝,来来来,干一杯。” 吴洋笑容不变地看着他,“我也酒精过敏。” 汪鹏脸色立刻不好了,“你这是不给兄弟我面子啊。” 夏若男看得心里发慌,赶紧扯了扯汪鹏,想要息事宁人,“吴洋确实酒精过敏,上次去吃饭他就没喝酒呢。” 汪鹏眉毛一挑,“你们什么时候去吃的饭?” “是我啦。”姚锦夕夹了块毛肚,神色自若地瞎掰乱造,“我上次和吴洋去吃烧烤,看他不喝酒顺口问的一句,觉得遇到一个和我一样酒精过敏的人蛮稀奇的,就跟夏若男说了。” 汪鹏看起来似乎不信,但当着一群人的面再问下去也是搞得自己没脸。他颇有点责怪之意地看了夏若男一眼,转过头和其他人喝酒去了。 姚锦夕的毛肚烫好了,在油碟里滚了一圈放进嘴里,脆生生地烫得刚好,一边嚼一边口齿不清地小声道,“真是什么人啊,小心眼得跟大姑娘一样。喂,你该拿起来了。” 吴洋也夹了块毛肚在烫,听到姚锦夕说才拿了起来。 “你这块肯定已经不好吃了,你不知道啊这个‘七上八下’就可以吃了,老了一点口感都彻底不一样。”姚锦夕说着就很老资格地做了次示范,然后把成功品赠送给了好好听课的吴同学。 吴洋吃了,非常给面子地称赞道,“是不一样。” 没人找这两人聊天,他们就如何把现场的食材煮得更好吃进行了一场学术上的交流。吴洋收获颇丰,特别是碗里,都是姚锦夕做的示范品。 姚锦夕看吴洋吃得挺香的,奇道,“原来你喜欢吃火锅啊,以前怎么不说?” 吴洋放下筷子,“也不是,只是觉得今天这个味道确实不错。可能是因为是经过你的手吧。” 自动把这意思翻译成自己手艺好,姚锦夕笑,“那是。” 两个人就好像和别人搭的桌,不与其他人说话交流,自己吃自己的,对汪鹏的高谈阔论更是默契地全部忽略。 姚锦夕算是明白为什么会约这么早了,尼玛这晚饭一吃,吃到10点,5个小时啊。他早就撑得只能喝点老鹰茶解油了。 汪鹏终于舍得闭嘴付账,但立马又提出大家一起去唱K。姚锦夕对他们的精力表示佩服,但对汪鹏象征性的邀请果断拒绝了。 还不如回去打游戏。 吴洋自然也是礼貌地拒绝了。 皆大欢喜。 知道男友和这两个人不对盘,夏若男也不好意思挽留。姚锦夕拍拍她的肩,“到时候如果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一群男人喝多了总会有点麻烦,夏若男也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了,心里也有谱,“知道了,不过我会劝他少喝点的。” “嗨、你那男朋友。”姚锦夕没说了,无话可说,“行了,快回去吧,都等着你呢。” “好,路上小心。”夏若男也和站在旁边的吴洋道了别,才乖乖地转身朝众人走去。姚锦夕朝停车的地方走,看吴洋跟过来了,“干嘛?你也骑自行车来的?” 吴洋问,“你骑自行车来的?” 姚锦夕双手插袋,“对啊。” 吴洋又问,“那我们怎么一起走?我先打的过去等你?” “啊?”姚锦夕惊得停了步,诧异地看着他,“啥?你要打的去哪儿等我?” 吴洋也很诧异,“不是去你家么?” 于是姚锦夕更加诧异,“我们什么时候说要去我家了?” 吴洋不觉尴尬,脸色没有半分变化,“那现在说来得及么?” 姚锦夕哭笑不得,有时候和吴洋的沟通真是有点微妙的偏差,“我那儿有什么好去的,你一会儿没事?” “没有。”吴洋摇头,随后又道,“我很喜欢去你那里。” 姚锦夕眯细一边眼,判断吴洋这话是客套还是真心的,少顷,莞尔道,“这话我听着挺荣幸的,就那么小一铺子,你不是不喜欢喝茶的么?” 吴洋看着他微微笑,眼神专注又温柔,“现在喜欢上了。” 姚锦夕莫名心跳漏了一拍,心想这家伙的笑太有煽动性了,随随便便聊个天都说得跟调情一样,“好吧,你要不介意就先去等……算了。” 他伸手进兜里,把钥匙掏了出来,“你进店里去等吧。” 吴洋静了片刻,才笑着接过来,“你也不怕我偷东西。” “你要能看上什么你拿就是。”姚锦夕狡猾一笑,“最好挑那种卖不出去的。店里有什么我可记得清清楚楚,拿了记账上就是。” 话说完,两人都到了停车的地方,这个时间点就只有姚锦夕一个人的自行车还孤零零地停在原地。守车大叔就搬着凳子坐在旁边,吹胡子瞪眼地吼,“你这个人真是的,跟你说了我是8点下班没有,你当时怎么说的?” 当时才5点,姚锦夕怎么知道汪鹏这顿饭吃了那么久,“真对不住,有点突发情况,拖久了点。这样,我再给你添点钱?” 大叔表示不需要,又再教育了一次年轻人守诺的重要性,叨叨地走了。姚锦夕想着这大叔挺可爱,转头冲吴洋说,“你赶紧过去吧,我马上就回了。” 吴洋看着他跨上车骑远,才返身打的。 是吴洋先到茶铺的,他打开门,打开灯,坐在他常常坐的地方等姚锦夕。等着等着就发起呆,直到一句响亮的“我回来了。”把他惊醒。 我回来了。 吴洋猛地抬头看向正走过来的人,他张张口,发现自己有点发抖。 心口有种被击中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所渴求的也许就是这样。 就是如同此刻的时光。 10.喜欢的人 姚锦夕看吴洋看着自己不说话,奇怪地问,“你怎么啦?” 吴洋闭上嘴摇摇头,对他露出了个微笑,“你回来了。” “哦……” 这感觉怎么这么微妙呢?好像他们是一家人似的。 姚锦夕挥去这种错觉,放下包,坐回位置上,“喝普洱茶吧?” 虽然问了,不过姚锦夕也明白吴洋对茶向来没要求,自己泡什么就喝什么,不等他回答就径直拿了普洱。 果然吴洋没有任何意见。 姚锦夕一边泡一边习惯性地解释道,“普洱是去油腻的,才吃了火锅,喝这个比较好。” 看着吴洋把杯中茶喝完,姚锦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何其已经把钱付了。” “那就好,他本来就说这周内给你打钱的。”吴洋笑着放下茶杯,舒了口气,“幸好有做成,不然对你就不好交代了。” 这话说得谦虚得太过于了。经过吴洋牵线搭桥的生意特别好做,对方的要求宽松而且价钱方面几乎没有压过,姚锦夕轻轻松松就赚了一笔。 姚锦夕开玩笑道,“那是,要是他不买的话,我进回来的茶就只能全卖给你了。” 吴洋点头正色道,“那是当然的。” 姚锦夕:“……呃,好吧,刚才是开玩笑的,咱们还是喝茶吧。” 一时之间倒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姚锦夕默默地换了一泡茶。吴洋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姚锦夕一点不怀疑只要这个人想,可以过得比现在更好,比如工作比如生活。 看着吴洋安然自若地在自己这个小小茶铺喝着不怎么名贵的普洱茶,姚锦夕因疑惑而皱起眉,虽然他的八卦心比不上女人,可是作为人总是有点好奇心,再说他和吴洋已经来往相熟不少了,有些话题还是能说出口,“我很奇怪。” 吴洋问,“什么?” 姚锦夕“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说了,“你别介意,我是听若男说过,你在追你们公司一个女生?” “啊……”吴洋恍然,毫不忸怩地回道,“是,之前是有这么一回事。” 之前? 这个词至少包括了两个信息。一是确有其事,二是已成过去式。 光这两项就可以进行各种脑补,姚锦夕到底不是女孩子,没这种将八卦进行到底的兴趣,“这听起来真是个悲伤的故事,还是继续喝茶吧……” 但是吴洋不肯停了,“也没什么,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大学时候认识的,和她不同专业,到今年9月就整整5周年了。” 这事儿听起来有点蹊跷,姚锦夕忍不住问,“你之前不知道?” 这点也可以解释,吴洋进公司不久,不知道这件事也有可能。 吴洋道,“嗯,她没告诉我。” 姚锦夕:“……” 这说法很奇怪,姚锦夕茫然了几秒,随后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没告诉你?她接受你的追求了?!” 这根本就是要脚踏两只船吧?这人多口杂的,这女孩子也不怕翻船。 “虽说没有答应我,不过大概只是在犹豫吧,最后的结果不好说。可能也是在犹豫自己男朋友的事情。”吴洋这样条件和手段去追女孩子,很难有不上钩的,这一点他自己似乎也明白。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情绪,用和往常并无不同的口气分析道,“其实公司里的人也不知道她有男朋友,所以她觉得瞒得住我吧。” 姚锦夕问了个很理所当然的问题,“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请私家侦探帮我调查了一下。”吴洋轻描淡写道,“她有男朋友这种事就很容易知道了。就演唱会那天晚上告诉我的。” 姚锦夕吓了一跳,顿时明白了那天晚上吴洋的反常,只是还是颇有点难以置信,“你请私家侦探?这不太好吧?犯法的啊。” 吴洋一点反驳都没有就附和道,“是有点不太好,下次不做了。” 姚锦夕:“……” 这态度怎么也不像一个心爱之人被人抢走的失恋者,这理智得跟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姚锦夕细细看吴洋的神情,却发现不了一丝勉强,“你不喜欢她?” 吴洋反问,“你问哪方面?” “这还有哪方面吗?”姚锦夕诧异,“那你之前为什么想要追她?” 闻言吴洋认真思考了起来,然后回道,“她经常有自己带饭到公司。” 这真的是个很出乎意料的回答,姚锦夕疑惑道,“就这个?你尝过了么?她手艺很好么?也不能体现她持家吧,我记得你们公司是管饭的啊。” “不知道……”吴洋像自己也有点想不明白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和那个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当时的我大概觉得她身上带有家的味道吧。” 姚锦夕无话可说了。 这个理由显得有些无厘头也有些可笑,但细细一想,他又为吴洋感到些许的悲凉。 吴洋笑了笑,“我只是想有个家,很久了。” 他要是煽情或者沉重地说出来,这话势必会让姚锦夕笑话矫情。可吴洋的口气还是一成不变,甚至带着微微的好笑,就如同渴望太久不可得,自己都觉这个已成了笑谈。 吴洋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收手的同时开了口,“这话我没和若男说过,所以大概你不知道。我父母关系不太好,本来我也是他们抱养的,所以对我的照顾……很疏忽。” 也许疏忽都只是婉转的说法,姚锦夕抿着唇,没去打断他。 吴洋一边回忆一边继续道,“我一直和小姑住在一起,她供我上完初中。小姑她也有孩子还要上学,我也不好再拖累她,就没读书了。” 姚锦夕倒了杯茶,“你爸妈呢?” 吴洋喝了,平静回答,“我爸在我初二的时候和人起了纠纷,当时好像都喝醉了,具体情况也没人知道,结果就是他被对方砍死了。” 姚锦夕突然按住他的手,吴洋的手在发冷,“不想说就别说了。” 吴洋稍稍抬头看他许久,摇摇头,“我已经很久没回忆这些了,最后一次还是对着我的心理医生。不过对着你说的感觉要好得多。” 姚锦夕默默地放开手,他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替吴洋斟上一杯茶。 吴洋接着说,“初中毕业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我在家具厂找到个活,400多一个月,还要扣100,和一群人挤在一个通铺上睡觉。我当时也年纪小,除了工作就把所有心思用在偷懒上了。” 姚锦夕忍不住插嘴道,“看不出来你还会耍滑头。” 吴洋微微笑,“是么?那我在你眼里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还真不好说,在姚锦夕看来,吴洋是个表面认真,十分客套,进退有度的斯文人,可很多时候他又会做出很多有违这种印象的事。 最后姚锦夕总结道,“是个奇怪的人。” 吴洋笑了一声,“总之日子就这么过着,和一起打工的人处的不错。不过有一天我突然失眠了,然后就在想这辈子是不是要当一辈子的民工?娶个民工老婆?生个孩子?让我的孩子也接着过这种日子?” 他的视线稍稍向下,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当年的自己,“我开始自学,上夜校,参加成考。考上了就参加图书馆课堂,晚上去夜店工作赚学费。有件事挺可笑,本来我只是个服务生,不过有个女人问我愿不愿意陪她过夜,开的价是我一个月的工资。” 姚锦夕想,那时候的吴洋多少岁?有没有到18? 茶铺里沉默许久。 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开了。姚锦夕把普洱换成了铁观音,水刚刚冲上,香气就迫不及待地溢了出来。 吴洋问,“我能抽根烟么?” 姚锦夕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剥了一个递给吴洋,“不行,吃点茶点将就吧。” 吴洋接过,没放进嘴里,就拿在手里出起神来。然后他看着姚锦夕,“我没答应。” 吴洋闭上眼睛,“就算没答应,可是我犹豫了……” 姚锦夕暗地里叹口气,“你那时年纪还太小了。” “是,那时候我还没有18岁,但人不管在什么年龄,有些事……”吴洋顿了顿,终是掠过了这段,“再后来,我死活是学会了调酒。做了调酒师,就这样半工半读,不管是洗盘子还是打扫清洁,在有空的任何时候找任何可以做的工作,一天睡个3、4小时。到毕业的时候手里有了5万,我拿这点钱,再借了酒吧老板的钱,付了第一个房子的首付。” “喝点茶吧。”姚锦夕看他杯里的茶都凉了,就倒了另换了一杯,“你也挺能干了。” “很多人都这么说。”吴洋一直没去看姚锦夕,只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那是个很小的房子。我找了个包吃住的工作,把房子租出去了,靠着租金和我的工资还贷款。可那房子一直是别人在住,我还是没有家。” 再后来。 “我去了上海做业务,一开始没客源,一天吃一包泡面。不过后面还是好起来,我们做业务的对象都是成功人士,和他们搭上关系后赚钱的方法就不仅仅是做成他们的单子提成了。” 吴洋长舒了口气,越说越轻松,“赚了钱,我买了好几套房子,C市也有,上海也有,可是我觉得奇怪,住进去不会让我有家的感觉,还不如住在酒店方便。” 他落寞地笑了笑,“真是奇怪。” 11.谁的问题 ……家。 姚锦夕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砂壶的表面。这个字同样也离他很遥远了。 再看吴洋,姚锦夕的心情有了些不一样,有那么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他也不好再去揪着吴洋的过去说,一提一个痛,于是干脆说到了最开始的问题,“那个,失恋了也没关系嘛,说不定那女人的饭盒是她男朋友做的呢?那你难道要转头追求她男朋友吗?” 吴洋:“……” 姚锦夕自顾自说,“你这么优秀,房子多少套,长得又帅,你们公司不出意外绝对有很多女人觊觎你这块肥肉。在她们之中肯定会有个合你眼缘又会做饭的。” 吴洋突然问,“你会做饭吗?” 姚锦夕:“啥?” 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姚锦夕茫然道,“我会啊。” 这话没做假,姚锦夕小时候就帮忙不少家务,做饭是其中一项,而一个人单身生活这么久,他不可能天天吃外食。 吴洋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姚锦夕看他没话可说了,知道这次发泄算是暂时完了,便轻巧地提起了其他话题。吴洋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便挂了。但没隔多久,电话再度响起来,吴洋反复几次,那个电话都锲而不舍。 姚锦夕看得都心烦,“你不接?” “接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吴洋也头疼,直接关了机,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又是毫无预兆地突然问,“你这里出租房间吗?” “干嘛?”姚锦夕不以为然地侧过头,语气却不知不觉地亲近了些许,“你个有好几套房子的家伙问我这个?” 吴洋诚恳地道,“我一直住在酒店的,C市的房子都租出去了,别人的租期一租就是一两年。” “住酒店不是挺好的么?也不用打扫什么的。而且……”姚锦夕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实话实说道,“我这里还真的没房间给多一个人住。”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硬件条件,无法解决了。吴洋倒也没再纠结下去,仿佛刚才的问题只是心血来潮的那么一问。 两人如往常一样喝茶聊天,到了时间,吴洋礼貌地告别,等到他走后,姚锦夕收拾茶桌才突然发现他手机忘带了。 姚锦夕拿着这手机抬了抬,咂了次舌,“麻烦啊……明天得跑一趟了。” 手机对现代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姚锦夕早上特意起了个大早,却没等到吴洋来找他。姚锦夕很厚道地骑着车晃到夏若男他们的公司,准备把手机专门还给吴洋。 这地方姚锦夕倒不是第一次来,就因为夏若男他也来过好多次,每次来都在公司正对着的门口那家米粉店吃饭。 停车场在公司大楼后面,要去的话得经过公司大楼旁边的小巷,姚锦夕摇摇晃晃地骑了进去,然后提前见到了吴洋。 以及他周围的一圈人。 姚锦夕停车,一只脚踏地,瞪大眼睛,只觉得自己是没醒还是怎么的,这种场面是闹怎样? 吴洋背靠着墙,从这阵仗来看是被其他四个人堵上了,但表情上没见慌张。他眼角余光瞥到姚锦夕,只稍稍往那边侧了侧头,确认之后就立刻回了过来。 他平静地说,“这中间有点误会。” 带头那人沉着脸,“我误会什么了?兄弟你是不是想泡我女朋友?是就说是,不是就不是,大老爷们儿有种做没种说么?” 光这两句话,姚锦夕就听明白了。 妈蛋的!这是那谁的男朋友找上门来了!吴洋那家伙干啥不说话啊?! 他果断一扔自行车,坚定地走进了包围圈,在都没反应过来时高声问道,“你是那谁的男朋友?” 那谁是谁,姚锦夕还真不知道名字,所幸在场所有人都是知道的。 带头的男人和后面的人对视了一眼,显是不知道这突然窜出来的人是谁,“你哪位?” 姚锦夕拇指往后一指,“他朋友。你们这事儿我知道,但是怕你不知道啊。” 男人怒气陡升,“我不知道啥?我就知道这家伙半夜三更给我女朋友打电话!送她东西!我操他妈的,这事儿做的可不地道吧?!” 姚锦夕掉转头受不了地看了吴洋一眼,又是半夜打电话,这个是固定程序还是特殊嗜好啊? 但是这忙还是要帮的,吴洋可能会出于立场或者感情不好说,他可没什么不好说的。 “你先别急啊,谁的错还指不定呢。你问问公司的人,有几个人知道你女朋友是主儿的?我朋友不知道,喜欢上你女朋友了,你女朋友也没拒绝啊。”姚锦夕扬眉嘲道,“来,我们就等在这里,把你女朋友叫出来。” 这男朋友也是个北方汉子,容易冲动,这会儿一听姚锦夕的话,脸色是更加难看。女朋友被人撬墙角和主动红杏出墙完全是两种概念。 吴洋极轻地叹口气,手搭上姚锦夕的肩膀,还没开口说什么就看姚锦夕炸毛了,“别跟我说算了!算你个头!给你手机!” 姚锦夕从兜里掏出手机一把塞在吴洋手里,问那男人,“你女朋友叫什么来着?赶紧,一会儿就上班了,大家有话说清楚,不然都在一个公司上班你心里不膈应得慌?” 他的表情太坦荡了,坦荡得那男人越来越狐疑,心里也在怀疑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也不是磨叽的性格,男人打了电话,“喂,晓晓,你下来一下,我在你们公司旁边的巷子里,就是停自行车的地方。” 说完也不给对方推脱的机会就挂了。 吴洋靠着墙壁整个人都在神游,倒是姚锦夕和一群人干瞪眼。过了十几分钟,有个女孩才磨磨蹭蹭地下楼来,一拐弯看到这群人,脸唰地就白了。 不是没有预想过这种情况,但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和应对预想,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另一番心境。 姚锦夕眯细眼打量这个叫晓晓的女孩,中长直发,身材偏瘦,皮肤白皙,长得清汤寡水的,清纯得让人放心。实在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狗血故事的女主角。 她越靠近脚步就越拖沓,姚锦夕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转身跑走。只是大概也有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觉悟,金晓晓到底是走了过来,面对众人低垂着头,声音小得快听不见,“赵伟,找我做什么?我在上班呢……” 赵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扯到吴洋和姚锦夕面前,“你说,这小子是不是一直缠着你不放?!” 姚锦夕扬眉嘲道,“兄弟,话先别说得那么难听,这事儿搞不好是你情我愿呢?” 赵伟瞪了他一眼,姚锦夕一点没怕他这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对金晓晓问道,“呵呵,美女,我问问你啊,我朋友追你的时候,你有没有跟他说过你是有男朋友的?” 金晓晓不吭声,抬头楚楚可怜地向吴洋看去,还没传达出什么意思就被姚锦夕笑嘻嘻地一步挡在视线中间,“没有?而且你也没有明确地拒绝我朋友,你说这事儿整的吧,其实只是一场误会啊,现在误会说清楚了,大家就散了吧。” 他一拍手,对着赵伟友善地一笑,对方的脸色现在阴得都可以滴出水来了,“那我们的话是说清楚,就先走一步咯。你们大家慢慢聊。” 说着就扯着吴洋的手臂往外走,围着的人下意识地让开,也没再堵。 “吴洋……”金晓晓不自觉地跟着走了一步,被赵伟狠狠拉住,“你还想干什么?!” 之后他们说了什么姚锦夕都没心思听了,他一路拉着吴洋到了路口才想起自己的车还在远处呢。 姚锦夕斜睨着吴洋,“你是现在上去上班,还是在这儿等我?” 吴洋想也没想就回答,“我等你。” 姚锦夕旋即掉过头再往巷子走,靠近后就听到女孩子的哭声和男人气急败坏的怒骂。他恍若未闻地捡起自己的车,没事人一样把着车走了回去。 吴洋站在十字路口处,不知在想什么。这个时候已经上班,街口人流量很少,他挺拔的身姿看上去竟然有种孑然一身无所傍依的孤独感。 姚锦夕叹气,在这个人身上怎么老发生状况。 唉,谁他妈活着都不容易。 他走上去,“喂,快迟到了吧?你打卡没?” 吴洋闻言看了看表,时刻指向9点15分,“已经迟到了,我下来就是买早餐的。” “算了吧,你先上去打个卡再下来买东西吃吧。”姚锦夕帮着出主意,他们公司迟到半个小时就算旷工了。 哪知道吴洋一点没着急,反而问,“你吃早饭了么?” 姚锦夕当然没吃早饭,他向来没吃早饭这概念,因为平时起床都临近中午了。吴洋摸出手机开机,拨了电话号码,“经理,我这里有点突发状况,今天请个假。” “你不上班了?”姚锦夕看他挂了电话,心里倒还理解,昨天听了吴洋的自白,知道这女孩对他的意义,遇到这档子糟心事要是能平心静气地上班就奇怪了。 吴洋不答,从他手上接过自行车,“走吧,我请你吃早饭。” 12.原来 公司附近有家KFC,这时候过了高峰时期,变得清净不少。这就便宜了两人,满堂空座任意坐。 看吴洋自然而然地去柜台点餐,姚锦夕跟在后面伸着头道,“帮我多要几包番茄酱,多要几包啊。” 早餐他们都点的粥,服务生莫名其妙,但还是顾客至上地给他拿了几包番茄酱。 端着餐盘,两人坐在了窗边,姚锦夕拿着一包番茄酱在吴洋面前晃了晃,“你不需要的吧?” 吴洋颇觉有趣,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嗯,你全拿走吧。” 看姚锦夕一脸不知所谓,他忍不住逗到,“怎么?要我再帮你过去拿几包吗?” “不是,我说你啊。”姚锦夕把番茄酱一包包装进裤兜,发现左边塞不完了就塞右边,这个有点孩子气的动作让吴洋笑了起来。 姚锦夕咂舌,“我说你到底在乐什么啊?” 吴洋愣了一下,乐什么?只要和姚锦夕在一起自己的心情向来都会变好,“不对吗?” 姚锦夕皱眉,看他确实不像在强颜欢笑,眉宇间便渐渐浮上了疑惑,“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你说状况……是指什么?”吴洋随后明白了,却不以为意地道,“你说金晓晓有男朋友的事情?不是早知道了吗?”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姚锦夕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吴洋的反应让他云里雾里,难道发生了今早这种事情对他而言不是一种再度打击吗? 不过,说起来,自从认识以来,吴洋的反应自己什么时候能把握得住了? 姚锦夕往后一靠,偏过头,冲他摊摊手,“成、行、没问题,你感觉好就好。不过话说回来。” 他手里正拿着勺子,开玩笑似地点了点吴洋,“都是你的错。” 吴洋笑:“对不起,我错了。” 姚锦夕:“……” 这态度太顺水推舟了,快得简直像在敷衍。 姚锦夕把勺子插进粥里,“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吴洋道,“你说。” 虽然得到他的同意,可姚锦夕一时还真不好问出口。他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老半夜给人打电话? 偶尔一次还说可能是情绪失控,但如果是经常,这听起来都有点变态了。 可要把变态用在这个人身上,姚锦夕自然是感受到了极大的违和感。他拿着勺子在粥里搅了搅,舀了一口在嘴里。 他这边正犹豫,吴洋却开口了,“和你在一起过后,我没给她打过电话了。” 姚锦夕被这话刺激得差点把粥给喷出去,幸好及时忍住,但还是呛住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在一起?!什么叫在一起过后?谁和谁在一起过后?! 吴洋没有察觉到他异常的情绪,很自然地把纸巾递了过来,“她这几天倒是一直在给我打电话,我没接。” “等等等等……”姚锦夕一只手拿着纸巾使劲擦嘴,另一只手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我不是想问你和她的纠结……话说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这么一副俨然是男人在正宫面前解释红杏出墙的样子让他简直有点尴尬了,赶紧把话题挑明,“我就是想问问,你打电话这件事,是爱好还是特殊情况啊?因为这种事确实挺容易惹麻烦的。” 掰着手指算,连上自己,就自己所知道的都三个了,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姚锦夕都不知道。 吴洋双手随意交握放于桌面,对于姚锦夕的问题静默了一会儿,方才回答,“……我忍不住。” 这出乎意料地回答自后,紧接而来的是一大段沉默。 紧紧盯着吴洋的姚锦夕被他那渐渐毫无生气的眼神给震住了,却又看到他的视线慢慢抬起来,看向自己的时候缓缓亮了起来。 然后吴洋微笑着说,“因为我有抑郁症。” 姚锦夕的嘴微微张开,说不出话来。 吴洋把他的表情解读成对自己的不可理喻,接着说,“很多人不了解,其实连我也是。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段低谷期,或许是太累了,因为刚好那段时间我也很长时间没睡过好觉了……刚刚发作的时候正是我给那些老总的牵线搭桥做得红红火火时,我做了很多长线投资,在一般意义上来说我成了一个成功的人。” 吴洋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但我变得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发呆,连走在路上的时候都抑制不了这种情况。还因此出过一次车祸。” 似是想起那时,他连神色恍惚了,然而很快又是一副面无表情,“我不敢再开车,因为我集中不了精力。当我觉得情况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 吴洋兀自说着,不知道自己的话对姚锦夕造成了多大的震撼,震得他只能下意识地问,“你没有去看心理医生么?” 对于他提出了切入关键的问题,吴洋苦笑着道,“我去看了,通过药物手段勉强能应付平日的生活。我忍着,觉得这一切都会变好。不过后来,我遇到了我母亲。” 关于他的家庭,姚锦夕听他说过了,这时心里已有预感,这故事必然没有美好的发展。而且他还没有忘记,吴洋的母亲去世了。 “其实我早知道她在上海,爸的赔偿金都给了她,可她还是混得不好。”吴洋轻轻一笑,毫无愉悦可言,“她缺钱的时候就会来找我。” 姚锦夕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断吴洋的话,他这个听众快听不下去了。后面的事情他都可以猜到了,吴洋渴望亲情,亲情如此回报他。 外人伤你总有理由和立场,可至亲伤人宛如利刃,割在心上便是血淋淋。 这对抑郁症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直到后面犹如逃避一样地到C市,却听闻母亲去世,安排好母亲后事再回来的吴洋,病入膏肓。 “你大概不能理解那种感觉,我知道我自己生病了,但我治不好它也控制不了。我照医生说的那样,和人交往,积极生活,不待在家里哪里都去。” 所以他喜欢聚会,就算强拉也会找人陪。然而他没有朋友,他怎么会有朋友?三教九流都看过,善于钻营,知道人心也能轻易被算计,还能让他和谁交心? 说这句话时,吴洋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表情,连声音都变得低沉,“可我还是想死。” 理智告诉你这样不可以,可心情再也撑不起,活得筋疲力尽。 姚锦夕一颤,右手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次。 吴洋说到这里不再继续,也没什么好继续的了,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抱歉给你讲这些,听起来不太舒服吧?” 不舒服? 姚锦夕小声说道,“没关系。” 一切都有了解释,姚锦夕对抑郁症的了解其实超过吴洋的预计,他嘴里泛苦,反而用轻快的语气道,“我觉得你现在好像病情减轻了吧?” “对。”吴洋语气一变,也回答得既轻且快,当目光一接触到对面的人,那些仿佛随着回忆一起压住他的无形重担一股脑地都消散了。 他保持着淡淡的笑意,这笑意到达了眼睛,更衬得这人长得好看,“这要感谢你。” “不客气。”姚锦夕明白吴洋的意思,抑郁症病人最需要的可以不是心理医生的开导也可以不是药物,但一定不可以缺的是陪伴,特别是在半夜到凌晨的这个时间里,病情是最严重的。 到底是心病,外在终究影响有限。 他耸耸肩道,“不过为了让我的努力有价值,你也要调整好别再复发啊。” 这话有点戏谑的意味,可姚锦夕倒是认真的,抑郁症的反复是种趋势。本身抑郁症就是一种常见的心理障碍,却常常被人误做心情不好,钻牛角尖,得了抑郁症的人除非到了像吴洋这种轻生的地步,否则是很难醒悟到自己病了的。 就因为不重视,才往往无法挽回。 “我尽力。”吴洋应是应了,这回答显然不是很坚定。姚锦夕不是不理解这所谓的尽力,相反是太理解,这事儿往往不是一句‘要想得开’就能解决的。 他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檀香的佛串刮拉出喀喇喀喇的轻响,“金晓晓……是这个名儿吧?还是算了吧,脚踩两船的不是好姑娘啊。” 姚锦夕也明白了,吴洋搞不好对金晓晓根本说不上喜欢啊爱啊,只是迫于那种渴望,“抑郁症要痊愈也是很容易的,我说,好好找个人陪着你吧。” “我也知道,可是那么久了。”吴洋说这话的时候一目不错地看着姚锦夕,“谁会是那个人呢?” 他的目光沉稳安详,这话既像疑问,又像反问,语气温柔而诚恳,最要命的是那视线就跟有在诉说什么似地不肯错开。 姚锦夕面上立刻掠过一阵不自在,心里嘀咕这气氛怎么忽然转到这种诡异方向,反复念了两遍对面这男人是直男是直男,才搪塞道,“缘分这种事情吧,你说不好,到时候说遇上了就遇上了。” “也是。”吴洋垂下眼帘,抿唇一笑,“说是遇上,就遇上了。” 13.家的味道 两人这一聊天,就聊到了中午。 KFC里的人逐渐增多,吴洋抬腕看表,“要在这里吃中午饭么?” “算了,这里的早餐我还可以勉强接受,中午的快餐就饶了我吧。”姚锦夕拨弄着刘海站起身,“我先回去了,你吃完饭也上班去呗。” 吴洋却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刚才请假请的是一整天,你现在要回家吗?” ——废话,不回家去哪儿? 姚锦夕点点头,挠了挠后脑勺,“你要一起?” 这很明显了,他也只是这么一问,果然听到吴洋问,“不会打扰你吧?” “都这么熟了,你这话说得太假了。”姚锦夕咕哝着把钥匙掏了出来,扔给吴洋,“你打的先过去等我吧,我还要先去买点菜。” 吴洋接到钥匙,这小东西还带着点姚锦夕的体温,窝在手里的时候吴洋只觉得心里很愉快,笑容都灿烂了几分,“我陪你吧?” “我骑着车呢,怎么陪?你跟在后面跑么?你还是先去我家等我吧。”姚锦夕下了命令,率先去骑车了,走前还不忘叮嘱,“我身上没钥匙了,你早点过去,别让我在门口等。” 他都没注意这口气很随意却也很熟稔,然而在那样推心置腹的谈话后,这完全已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吴洋看着姚锦夕骑着车走远,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才把钥匙放进了口袋里到路口去打的了。 冰箱里还有肉,姚锦夕只买了点素菜和鸡蛋。把塑料袋挂在车把手上,摇摇晃晃地骑回了茶铺,门已经打开了。姚锦夕进门就看到吴洋居然正把一个盒子递给女人。 自家的东西哪有不认识的,姚锦夕认出那个是上次和何其合作剩下的高档茶叶,平时的熟客看都不会看一眼。他也就随便放在货架上的,没理会过了。 “请慢走。”吴洋用职业性的微笑送走了这个生面孔,姚锦夕站在一旁暂时没吭声。等到这位女士走出门了,吴洋才笑着和姚锦夕打了招呼,“回来了?” “啊,刚刚那是谁?”姚锦夕随口答应,还往门口疑惑地张望了几下。 “客人。”吴洋把钱交给了姚锦夕,“这是货款。” 姚锦夕:“……” 敢情你都卖起茶叶来了啊? 吴洋抬了抬眼镜,心情很不错似地道,“看她刚好进来随便看看,我就顺手把最贵的给卖出去了。反正放你这里我们也不喝。” ——话是这么讲的么? “你到底怎么忽悠人家的……”姚锦夕囧囧有神地把钱收好,见吴洋要过来接手塑料袋,身子一侧就避开了,“我先去做饭,你正好就帮我看看店吧,有客人就叫我。” 厨房就在一楼后面,二楼的同个位置是洗手间。于是吴洋坐在店里,听着后面声响,觉得自己整个人恍如晒在阳光下,轻松又惬意,他甚至觉得到安全。 安全。 这是任何时候都无法感受到的体验,只有与姚锦夕在一起,他的心情才会变得这么好,整个人才能真正的放松下来。 吴洋把玩着那把钥匙,这东西终究要还回去。 姚锦夕在里面喊了,“在桌子上铺几张报纸,就在下面抽屉里。” 等吴洋依言弄好,他就端着菜出来了,“家常便饭,你别嫌弃啊。” 姚锦夕炒的都是快手菜,番茄炒蛋和鱼香茄子,还有两碗米饭就摆在了茶桌上。这样其实挺不讲究的,不过姚锦夕在平日生活里是绝对和泡茶时不一样的,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他一点不介意,“哎呀,忘了问你,没有忌口的东西吧?” 吴洋端起饭,“我不挑食。” “那就好,若男就不喜欢吃土豆,真是难伺候。”姚锦夕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尝尝这个,我对这个很有信心啊,哦,不对,是对肯德基的番茄酱很有信心啊。” “原来如此。”吴洋忍俊不禁,可算明白这家伙要番茄酱是干嘛用的了。 姚锦夕还在那边很有心得地解释,“你不知道吧,肯德基的番茄酱包都有编号的,1到8号,越来越酸,不过要是把不同号码的混合在一起,味道就刚刚好了。” 吴洋笑道,“那我去肯德基都帮你带几包吧。” “哦,好啊。”姚锦夕虽然这么说,心下还有点诧异,怎么看吴洋都不像喜欢吃快餐的人,那这副每天都会去的口气是闹怎样?“哎,我的钥匙。” 他扫到吴洋就放在桌边上的钥匙,赶紧拿了过来,“别一会儿我又忘了,上次我就是弄丢了钥匙,还是找若男配的。” 吴洋脸上的笑淡了点,状似不经意地问,“她那里有你家钥匙?” 姚锦夕干脆抬起盘子刨了不少番茄炒蛋进碗里,拌着饭吃,“唔、是啊,因为我经常丢钥匙,而且她来也方便一点。” “哦……”吴洋眼底颜色渐渐深了起来,口气却依然还是家常,“你们关系还真是挺好的。” 姚锦夕嘴里嚼着饭,不方便开口,嗯嗯两声算是回答。 “可能这话有点突兀……”吴洋的心思却不在饭菜上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突然执着这件事,“我猜,你是不是喜欢夏若男?” 姚锦夕一把捂住嘴,以免饭噗出来。他瞪大眼睛盯着吴洋,大嚼几下把嘴里的饭菜囫囵吞了下去,“你怎么这么八卦?” 觉得他瞪大眼睛的样子挺可爱,吴洋对场面话是驾轻就熟,还客气地笑了笑,“作为朋友我只是比较好奇,因为毕竟夏若男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我以为有内情。” “那还不是叫八卦?不过我不是炮灰啦,只是我们俩关系确实很好。”姚锦夕咬着筷子尖忽然笑了起来,“说起来啊,我一开始也以为你对若男有意思。” 这回答怎么看都有可再深度挖掘的余地,但一味追问下去大概会引起对方的反感,也许可以从夏若男那里再打听打听? 吴洋顺着姚锦夕说了下去,语带歉意,听上去很真诚,“让你误会了,对不起,我对她没有那种意思。” “有啥对不起的……”这对话又不禁让姚锦夕略感抽搐,他一个同性恋真的挺受不了一个优质帅哥老跟自己对话如此暧昧,搞得他们好似有一腿似的。然而看上去人家这么泰然自若,可能也就是性格使然。 多半是自己太敏感了,姚锦夕深感郁闷。索性再不说话,闷头吃饭。 菜只两样,也不复杂,却十分可口,又都是下饭的口味,两人搞定第二碗饭,盘子也差不多见底了。 吴洋感慨,“好久没吃这么饱过了。” 姚锦夕一下就笑了,“说得你一直吃不起饭似的。” 吴洋跟着他笑,并没有多做解释。 他已经很久没觉得进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了,抑郁症的一大病症便是食欲下降,再加上之前吴洋作息时间没少让胃遭罪,他的胃口就更加不好了。吃饭纯属是完成任务,不管面对的是一碗泡面还是山珍海味,对吴洋来说都没有两样。 姚锦夕突然严肃起来,“哎,我问一件事。” 吴洋也严肃起来,“什么?” 姚锦夕问,“你以后会经常来吃饭么?” 这话简直问到重点上了,这问法是想让自己来还是不想让自己来?吴洋迅速琢磨了两秒,选择了比较弱势的说法,“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不过……”姚锦夕指了指桌上的碗筷空盘,“那我就要先跟你说说,长期蹭饭就要守规矩了。我做饭的话,你洗碗。” 吴洋微笑问,“洗碗?” 姚锦夕把两双筷子归拢在一起,表情相当认真,“做人要公平,我做饭你洗碗,这很合理吧。” 没办法,他太讨厌洗碗了。因为每次泡茶前都要净手,习惯了这种清清爽爽的感觉,洗碗时的油腻实在让姚锦夕不舒服。 “就这个?”吴洋问着,手上已开始麻利地收拾碗筷了。姚锦夕点头,挑了挑眉,“你洗的干净吧?” 吴洋端着垒起的碗筷站起来,“这个应该没问题,以前洗过不少。” 姚锦夕嘿嘿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说是让吴洋去洗碗,姚锦夕却也不好什么都不管。厨房本来就不大,两个大男人在里面就稍显局促,姚锦夕就抱胸在厨房门边看着吴洋洗碗,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偶尔指点一下东西该放在哪里。 所聊都是琐事,厨房里还有油烟的味道,排气扇开得呜呜作响。 就好像……一家人。 吴洋一丝不苟地洗着碗筷,嘴里还和姚锦夕有问有答,脑子里却在神游。 想的就是他该以怎样的方法和姚锦夕继续交往下去。 这于他而言,居然茫然了。 吴洋并不是不懂如何和人交往,恰恰就是太懂了,已经形成了本能的应对方式,包括夏若男在内,之前很多人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拉着陪他度过发病的时期,说到底,不过是工具罢了。 只要有人陪就好了,只要有人陪就会没那么糟糕。吴洋找到的解决方法就是这个,就好像冷到极点的时候谁都会去找御寒物。反正他也总能找到适合的报酬给这些人。 这种方式很完美,圆滑得足够所有人满意。 但是姚锦夕是不一样的,吴洋总觉得,如果只是‘工具’,太浪费了。用他那不懂感性却偏偏被心理疾病所困苦的大脑来感知的话,大概就是篝火和太阳的区别。 直到遇到姚锦夕,吴洋才终觉得多年心病有治愈的可能。所以把姚锦夕定义在任何位置,他都觉得,太浅了。 14.改变 “我想买部车。” 吴洋取下围裙,走回前面。姚锦夕正在玩卡丁车,却听见玻璃门上的铃铛叮铃一响。 这代表有客人进来了。 他头都没抬,只伸了伸脖子,“吴洋——” 吴洋无言地笑笑,走过去招呼客人。这段时间两人也不再约着去哪里玩,到了星期天吴洋就带着菜来姚锦夕茶铺里,磨磨蹭蹭能耗上一整天。 他来的频繁,观察力和记性很好,店里的东西什么价格基本都知道了,而和客人打交道方面做得比姚锦夕还好。姚锦夕自然不会对这么好一个帮手视而不见,有时候想要偷懒时直接把他踹出去就是。 果然吴洋不仅销出去茶叶,顺便还搭着卖了一套茶具,这才过来把钱如数交给姚老板。 “唉,又输了。”姚锦夕这局终了,拿过钱也没数就放进兜里,“你刚刚是不是说什么了?” 吴洋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想买部车,帮我参考一下?” “买部车?”姚锦夕挠挠脸颊,他是知道吴洋有驾照,只是因为抑郁症的关系被建议别再开车了。不过最近吴洋给他的感受倒是越来越开朗了,每次的笑容也很真心,不再浮于表面。 看着吴洋走出阴影,姚锦夕也挺替他开心的,“好啊,想买哪样的?不过我对车倒是不太熟悉,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这话是实话,姚锦夕一向对车没有兴趣,他到现在也没学过车,平时当然也不会关注,大街上跑的汽车他都说不出几个牌子来。 吴洋却看着他浅笑道,“没关系,挑你喜欢的就好。” 姚锦夕摸着键盘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抽了一次,这个男人真是屡屡让自己无言以对啊,怎么就能一点自觉都没有呢? 所以确实是自己想多了吧? 姚锦夕把这奇奇怪怪的感觉赶出脑海,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颇为无奈,“要说懂车的,我还真就认识一个。汪鹏不就是卖车的吗?” 吴洋也一下想起对应这个名字的人来,夏若男的男朋友,“那找他吧。” “跟若男说说吧。”虽然也不是真必须找汪鹏才能买车,可帮汪鹏赚钱也算能间接帮夏若男的忙。姚锦夕开了百度想帮吴洋先查查,“不过汪鹏他们店的车是名牌啊,你的预算是多少?” 吴洋探过身子看电脑屏幕,“这个无所谓,主要是好用就行。” 姚锦夕:“……” 艾玛!完全忘记这家伙其实是有钱人了! 两人刷了些专业论坛,大家的意见还是比较统一,既然吴洋不用考虑预算,选起来范围就很广了。 姚锦夕拿笔记下几个觉得可以的,“等这个周日去看看吧。” 这个是根据吴洋的作息时间来的,谁知吴洋却道,“明天就去吧,你有空么?” 姚锦夕奇怪了,“你们明天放假?” “啊,忘了说。”吴洋自顾自地点头,仿佛才想起来,“我请了半个月假啊,明天周一就开始算。” “半个月?!”姚锦夕非常惊讶,这么长的假很难批下来的,特别是在夏若男公司,平时对于工作时间非常计较。 吴洋眯着眼睛心情很好地笑道,“经理的孩子得了水痘,偏偏没人带,只能带到公司里来,我跟她报假说我还没得过,所以她放不下孩子,只能批了我的假。” 水痘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得一次,而对于没有得过的人来说具有相当恐怖的传染力。姚锦夕有点紧张,“你没事吧?这个很容易传染的啊……” “别担心。”吴洋劝慰道,“我得过的,骗骗她。” 姚锦夕:“……” 总觉得越来越无法直视这个人了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吴洋打了个哈欠,这在吴洋身上很难出现,这人一向看上去神采奕奕的,“怎么了?” “抱歉。”吴洋取下眼镜,擦了擦眼镜,眼下的黑眼圈更加的显眼了,“因为要请这么久的假,昨天晚上我做了接下来半个月的工作交接报告。” “一不小心做久了吧?”姚锦夕理解地接上话,微微皱了皱眉,“那你今天还过来干嘛,应该在家好好休息。” 吴洋戴上眼睛,专心致志地看着他,唇边带着温柔的微笑,“可是我想见你。” 姚锦夕:“……” 他现在真的有想捂脸的冲动,这个男人说话习惯太容易让人乱想了,一不小心就要壮烈啊。直男都这样的么?因为对着的是同性所以说这些话也觉得无所谓? 姚锦夕很认真严肃地考虑是不是需要跟吴洋好好谈一谈自己的性取向问题,但是如果对方因此疏远自己…… 老实说,姚锦夕认为自己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心里叹了口气,这对自己而言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潜意识默化之后要生出什么不应该有的心思,难受的还是自己,“想睡的话上去睡一会儿吧。” “哦?”吴洋显是觉得意外,“你是说你的房间么?” 姚锦夕朝天花板指,“从后面上楼就是,起来之后帮我叠个被子,打扫一下清洁就OK了。” 吴洋也不推辞,“那我先上去了。” “去吧去吧。”姚锦夕托着下巴点点头,视线又转回电脑上,啪啪啪关了不少页面,“记得打扫和叠被子啊。” 吴洋应了,从后面绕到了楼上。来了这么多次,他还是有幸第一次上姚锦夕的房间,木质的楼梯略窄,偶尔踏到没那么结实的木板,还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楼上的房间和下面的店铺是同大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分了客厅和卧室。吴洋站在客厅发了会儿呆才进到卧室。 卧室铺满了榻榻米,窗台上一排盆栽,靠墙处还有原木书架,第一排的地方放了些手工艺品,充分体现了主人是个小有生活情调的人。 不过现在杂志和书本铺了满地,床上被子和枕头都没有规规矩矩地在该在的地方,让房间看上去一点也不整洁。 吴洋明白了姚锦夕强调的打扫和叠被子是为什么了,眼底浮现些许无奈又宠溺的笑意,暂时没有扑上床睡觉,着手帮散乱的东西重新归位,并饶有兴趣地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小小的空间。 姚锦夕的涉猎很广且不专注,书架上堆了不少旅游方面的书,还有手工的,中国传统的,民俗的,当然最多的还是茶相关的专业知识。 躺在床上的时候,吴洋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心神俱是安宁一片,这样奢侈的感受在往日里总是难得一见,可一旦与姚锦夕相沾时便是这么理所当然。 他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到了下午四点,吴洋坐起来愣了一会儿神,不断回味其中的惬意,这才爬起来把被子叠好,还出去把客厅也打扫了一遍,把垃圾带了下去。 姚锦夕正开着网页看动漫,见他下来要往外走,陡然想起个事儿,懒洋洋地嘱咐道,“回来的时候麻烦带一包盐啊。” “我看醋也快见底了。”吴洋也把厨房里的垃圾和茶桌下的垃圾一起拎上手,征询了一句,“顺便带一包?” 姚锦夕哦了一声,“也好,那就麻烦了。” 说完他才一怔,吴洋已经走出去了。 这对话真是足够家常了,好像他们俩在同居似的。姚锦夕望着门口出神,他多少也能感觉吴洋对此乐在其中。 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呢? 一个人确实挺自由,也不会觉得活不下去,可到底是太孤单了。夏若男和他关系到了这样的地步,可她依然会有自己的家,这就和姚锦夕没关系了。 当初确定自己性向的时候年纪还小,对于爱情这回事还有幻想,心里想着就算是两个男人也能好好过一辈子。 至于后来…… ——叮铃 门铃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吴洋提着一袋西瓜,推门进来,“我回来了。” “回来啦?”姚锦夕一乐,“哟,西瓜,哪里来的?” 那西瓜已被切好,露出的瓜肉鲜红,看上去就很甜。吴洋笑问,“来,先拿一块,其他放冰箱里冻一下。” 说着就先拿了一块给姚锦夕,拎着其他的进了厨房。姚锦夕捧着西瓜啃了几口,“你不吃?” 吴洋放了东西出来,“我不太喜欢吃这东西。” 姚锦夕:“……” 这摆明了是买回来投喂自己的,他捧着啃了一半的西瓜心情微妙,作为朋友而言,这家伙也太贴心了点。或者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的?姚锦夕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夏若男更为仔细地咨询一下。 这时吴洋颇为欣慰,“我就猜到你多半喜欢吃。” 姚锦夕:“……” 他只能默默地继续啃西瓜。 吴洋在对面坐下,“房间我帮你打扫了,你喜欢旅游?” 说完这一句他立刻补上,不动声色地帮自己解释,以免被误会是个不知趣地喜欢乱翻别人东西的家伙,“帮你收拾杂志书籍的时候看到有很多这一类的。” “一般般吧,我平时一个人也不想到处乱走,所以不知不觉就多买了点这些书啦。”姚锦夕吃完一块西瓜,意犹未尽地扯纸巾擦了擦嘴。 吴洋拿起刚刚记录的纸片,“那还是选一辆越野车吧。” 姚锦夕几乎是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吴洋随口道,“这样我们俩自驾游的时候比较方便。” 姚锦夕:“……” 这到底是在闹个甚?! 15.劈腿 姚锦夕很焦虑。 他上线找夏若男,对方刚好也在,哦,谢天谢地。 夏若男:你别抖我啊,这窗口随便跳出来被经理看到怎么办。 卖茶叶的:行了别管经理了,我问你个事儿,吴洋平时对人怎么样? 夏若男:什么怎么样?他对人一直挺好的啊。 卖茶叶的:怎么个好法啊? 这么一问,夏若男说不上来了。只觉得吴洋对谁都客气礼貌,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也会帮忙,但也不会像办公室便利贴一样随时随地被人使唤干杂活。 请吃饭? 这也不该算到对人好的范畴内吧。就连夏若男也明白这只是吴洋喜欢有人陪的场所而已。现在仔细一想,浑身上下一副亲切气质的吴洋,却谁也没能和他有深入接触。 夏若男:…… 对于她的省略号,姚锦夕也只能回以省略号了。归根结底,其实谁也不了解吴洋这个人。看到的都是他的表面交际罢了。 夏若男:你到底为什么要问这个? 这可要人怎么回答?我觉得他和我的交往很容易想歪?这话要一说,姚锦夕都能想象屏幕前的夏若男肯定双眼都要冒光。这姑娘操心他的事就跟他妈一样。 姚锦夕现在的心情够纠结了,实在不用这个姑娘再来添一把火。随便和夏若男聊了两句,姚锦夕就把话题绕开了。 卖茶叶的:汪鹏工作的店在哪儿呢? 夏若男:你要买车? 姚锦夕简单把吴洋想买车的事情说了说。夏若男身为女生对车更是没有兴趣,给了4s店的地址。 卖茶叶的:你要不要通知一下汪鹏,看他有没有空? 夏若男:没事,你去就是了,没空就算了。其实他要是看到…… 姚锦夕一下就明白了,带着吴洋去买车好让汪鹏有提成可拿本是好意,但汪鹏那种性格看到吴洋来买车,他自己却只能伺候着吴洋买车,真说不定心里还不舒服。 糟心啊。 既然夏若男自己都这么说了,姚锦夕也没多花心思非要让汪鹏赚一笔。和照例来店里蹭午饭的吴洋打的去了4S店。 到店里之后接待他们的也不是汪鹏,这位销售人员热情地按照吴洋的要求介绍了几款适合的SUV。 这种车型的外观向来比较粗犷,吴洋摆弄着广告册,不住问姚锦夕,“你觉得呢?” 销售人员一向有眼色,逐渐把介绍重点都转移到了姚锦夕身上,说话都冲着他来,“这一款很适合做长途自驾游,车内空间也非常宽敞。现在我们店里在做活动,打下折来所有费用只需要158万8千。” 姚锦夕:“……” 姚锦夕自认为是个小市民,他存款不过二十多万,全部投进来也只能买个车轱辘,听到这报价瞬间就觉得割肉之痛。 见他不说话,销售人员心里还在嘀咕,不知是哪一点不合适。吴洋自然地插话进来,“我觉得还可以,你呢?” 姚锦夕硬着头皮答,“还行?” “你喜欢的话就定这一款吧。”吴洋手指在画册上轻点了一下,冲销售人员道,“能带我们去看一下实车么?” 姚锦夕:“……” 他一把拉住吴洋,“等等,我没说喜欢啊……” “不喜欢?那再看看吧。”吴洋也没觉什么不对,更不嫌姚锦夕麻烦,自动又翻开了一页,很是仔细地看了起来。 姚锦夕忍不住了,即便销售人员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他自己感到十分心虚地稍微向吴洋移了点,僵笑道,“不是……我说,这是你要买车吧?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你喜欢才最重要啊。” “是我要买车。”吴洋说完这句话才抬起头,“但你的意见对我很重要。” 姚锦夕下意识去看销售人员,人家一脸这些对话很正常,客人说什么都很正常的职业笑容,一点也没动摇。 他真的要崩溃了。 这人有没有点自觉啊?! 销售人员见两人没话说了,便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那不如看看这一款,功能更齐全点,价格上稍微贵一些。” 姚锦夕一巴掌拍在画册上,“不用了,就刚才那个吧。” 吴洋问,“不用再看看?” 姚锦夕心里呐喊着你够了吧,脸上抽搐出了个笑容,“不用了,我发现这款就挺好的。” 吴洋没有立刻答应,看了他一会儿,“你不高兴了吗?” 姚锦夕一囧,啥情况啊? 他还没说什么呢,吴洋那边已经先道上歉了,“对不起,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我没有其他意思,因为我身边也没其他人帮着参考。你别生气。” 这种哄人的口气让姚锦夕只觉得得了偏头痛,像这家伙都叫不会说话了,到底谁才叫会说话? “我真没生气。”他捂着额头,一时都没去分辨吴洋这没什么说服力的说法,“去看实车吧。” 销售人员又问,“这款有银灰和黑色两款,先生比较中意哪一款?” 吴洋望着姚锦夕,姚锦夕认命地道,“黑色的吧,比较稳重。” 吴洋点头,“那就黑色的吧。” “那请跟我来。”销售人员率先起身,展车的地方在一楼,姚锦夕跟着他旋转楼梯正走一半,眼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推门出去。 那是汪鹏自不用说,但旁边的女人是谁? 姚锦夕心里一突,“我有点事,你先过去。” 扔下这句话他就急急忙忙地下了楼梯,往外追去。吴洋皱起眉,也没二话,果断跟着跑了下去,剩搞不清楚状况的销售人员一个人站在原地。 姚锦夕离了一段距离,沉着脸跟在汪鹏身后,这两人丝毫没有发觉有人跟着他们。女人挽着汪鹏的手,比汪鹏矮一个头,时不时拉着汪鹏让他低下头来听自己说话,显得很是亲密。 姚锦夕脸色越来越不好,一股火在心底熊熊燃烧,他疾走两步,又慢了下来。这要是冲上去,搞得大家都难看,还是私底下解决吧,也不能轻易就把这女人归类于小三,说不定是表姐表妹什么的呢? 他正给自己做着分析,女人不知道说到什么,娇笑起来,踮起脚来吻了一下汪鹏的侧脸。 姚锦夕脑中一根筋崩断。 ……表妹你妈啊! 他疾步冲过去,一把拍住汪鹏的肩膀,“哈喽。” 汪鹏回头一看是姚锦夕,脸色也是突变,“姚锦夕?” “当真是好巧。”姚锦夕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斜睨着旁边的女人,“这是谁啊?” 汪鹏还算镇定,“客户。” 女人嘴一嘟,不过也没吭声。姚锦夕松开手,一笑,“汪鹏,你脸上还有别人的唇彩呢,哪种客户啊?你什么时候出来卖了都不通知我们一声?”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呀?”女人双手都搭上了汪鹏的手,嫌弃地皱眉,“汪鹏,这是你朋友?不可能吧?” “阿姨,你能别做这些大动作的面部表情吗?粉都掉下来啦。”姚锦夕还是笑嘻嘻的,可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冷冷地盯着汪鹏,“汪鹏,你对得起若男么?” 汪鹏撇开视线,没看姚锦夕,“你话别这么严重,你和若男还不是经常拉拉扯扯,也不代表什么啊?” “你真好意思说啊,汪鹏。”姚锦夕表面看上去还算冷静,脑子里早就沸腾了,也不管这是在大街上一把就扯住了汪鹏的衣领,“我是同性恋你不知道吗?我和夏若男认识那么多年你也不知道?!这女的也是同性恋?啊?” 一看这架势是要打架,女人一下就急了,扑上来就扯住姚锦夕的手,“你要干什么?!快放手!不然我报警了!” 姚锦夕管都没管她,只看着汪鹏,“汪鹏,你和若男这么多年,你跟我说说,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嗯?” “我怎么想的?”汪鹏转回头,脸上全是不耐烦,“你也该问问夏若男,她要不要和每个人都这么要好?她就照顾过我这个男朋友的心情吗?你同性恋又怎么了?你就没条件和她发生点什么?” 姚锦夕一拳就揍上了他脸上,汪鹏根本没想到他说打就打,被打得朝后一个踉跄。女人在旁边尖叫,姚锦夕又补上一脚,“我糙你妈!这么恶心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汪鹏往旁边一滚躲过这一踹,也是火冒三丈,爬起来就和姚锦夕打了起来,体型上他占了优势,但姚锦夕占了理,打起来不管不顾气势十足。 女人还在尖叫,“别打了!” 啪啦一声,姚锦夕的佛串被扯断,木珠掉了一地。汪鹏逮着这机会就要给姚锦夕来一下,手却被人拿住,干净利落地拧到背后,这痛得都让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姚锦夕脑子还烧着,又给汪鹏膝窝狠狠踹了一脚,汪鹏当场就单膝跪下了。汪鹏挣了几下没挣开,扭头一看,吴洋正担心地问姚锦夕,“没事吧?” 姚锦夕显然没消气,气得整个人都在抖,“汪鹏,你和这个阿姨爱怎么就怎么吧,若男居然找了你!算我们都瞎了眼!” 汪鹏朝地上啐了一口,“妈的,我早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了,你以为我喜欢你么?老子一直都恶心你这个同性恋。” 姚锦夕冷笑,“同性恋也比你劈腿好。” 汪鹏没话说了。 “既然冷静下来,我就松手了。”吴洋笑着松开手,汪鹏一站起来就还想动手,却在和吴洋对上视线后一震。 背对着姚锦夕的吴洋神情狠厉,眼神阴冷,夹在在其中的一丝冷漠疯狂完完全全地镇住了汪鹏。 而吴洋看他渐渐失了攻击性,脸上还能保持着微笑,顺手帮汪鹏拍了拍肩膀上的灰。随即走回姚锦夕身边,柔声道,“走吧,先别待在这里。” 16.关系 要怎么和夏若男说? 要怎么和那个傻女孩说才能让她没有那么难过? 姚锦夕迷迷糊糊地想得脑壳发疼,整个人都恍惚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被吴洋护着头推进出租车,再一路给架回家里。 “喝点水。” 对于递到嘴边的水杯,姚锦夕几乎是下意识地喝了几口,然后就感受到一个微凉的手掌贴上自己的额头,带来一阵舒爽,“你应该是有点中暑了,有不舒服么?” 姚锦夕坐着,不吭不响。 吴洋早就熟悉了这里的一切,找出遥控器开了空调,看着姚锦夕这样子也不敢开太低了,“你这里有药没?我出去买?” 姚锦夕不言不语发呆的样子让吴洋也不敢随意离开,心下涌起了一阵后悔,早知道就不定在今天去买车了,或者别顺着姚锦夕的说法去那家店买车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你说……”姚锦夕突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拿出电话,“我先跟若男打个电话,卧槽,赶紧搬出来先。” “你冷静一点。”吴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使的力气刚好可以制止行动却也不会弄痛他,“现在若男还在上班,不如我们到时候直接去接她,免得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姚锦夕呼吸一窒,默然地放下电话,“你说得对。” 吴洋对夏若男也有不少了解,这姑娘没防范意识,随便一聊天能把自己家底抖个一干二净,所以吴洋知道夏若男父母都在M市,离着C市还有2个多小时车程,姚锦夕这么慌慌忙忙地要这女孩子搬出来要是也没个去处也麻烦。 要她住在姚锦夕这里? 不好意思,自己就第一个不愿意。 吴洋一手握着姚锦夕的手腕没放开,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哎?好久不见,最近还是这样。” 寒暄几句后,吴洋问对方借了一辆车,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还约好让司机直接开过来。他握着姚锦夕的手像是想要安抚似地拇指摩挲,对方也没反应,“你好,我是1707的房客,请帮我再多安排一间临近的房间。” 他这边正在安排,手上一顿,眉头就皱了起来,“对,今晚10点之前入住。” 一挂电话,吴洋往松开的手看去,刚才不光滑的触感果真没有错。 姚锦夕手腕上赫然是一道疤痕,倒没有多么狰狞,似是隔了一段时间了,可在这种位置,就代表绝对不是意外。 “哎?”姚锦夕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过来,猛地收回手。平日里都戴着圈成几圈的佛串遮得严严实实,他都对这个没了警惕性,现在陡然被人看到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甚至有了一丝惊慌。 但是他一握上手腕才惊觉自己刚才的反应太大了,动作顿了一下,又不自然地放开,“抱歉。” “没关系。”吴洋笑笑,“再喝点水吧,现在感觉好点没有?” 姚锦夕心情复杂地点点头,从冲击和愤怒中总算回过神,才想起对面这家伙仿佛刚才也在现场? 所以不管自己是同性恋或者刚才手腕上的伤,都被这个人知道了? 可是依照吴洋这样知趣的性格,多半是不会当着自己问出口的,就不知道心底是怎么想的了。 姚锦夕想到这里,莫名心底一阵难受。 吴洋问,“我刚刚看到你手上有伤,是不小心割到的?” 像是怕说明不够说着还比了比自己的手腕,仿若真的只是单纯地好奇而已。 姚锦夕:“……” 这能是不小心割到的?谁会不小心割到这里? 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吴洋会明知故问,非要涉及别人的隐私显然不是一个深谙人际交往规则的人会做的事,可姚锦夕不说话,吴洋也不说话,只毫不避讳地看过来,根本没有要绕开这话题的意思。 姚锦夕被这故意制造的沉默逼得有点无措。 吴洋这时却移开了视线,半垂眼帘,神色之间满是落寞,轻叹口气之后道,“不好意思,是我问得太多了。” 他这一退,对正在犹豫的姚锦夕来说反而像开了个闸,神经微微松懈后也是一口气叹了出来,“也不是不好说,只是觉得说出来你不信。” 吴洋笑,“我说起自己的事时,你也没有不信吧。” 姚锦夕一怔,随即摇头苦笑起来,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到底是自己不想再回头看罢了,说出来有什么意思?让谁对自己特殊对待么? 他又是一阵静默才道,“说来真是缘分,其实我也得过抑郁症,很严重。所以那天我才说,你说的,我都懂。” 那不是敷衍,是真的懂。做什么都没有意思,一天比一天消沉,每一日都如此漫长,只觉得累,从头到尾的累。 他那么恐惧,因为明明活着却跟死去了一样,所以在那段时间里姚锦夕其实有过那么一段颓废至极的生活。 昏天黑地地活着,不断地用酒精烟草暂时地麻痹神经,它们都很好用。不过可惜的是人总是要清醒过来的。而醒过来之后他只会更加低沉。 恶性循环。 是夏若男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从烂泥里死活拖了出来,那时他就想,既然还有人觉得自己活着比较好那就活着也无所谓。 可是怎么活啊?到底要怎么活才好?最重要的人已经放弃自己了,从前努力的一切瞬间被斩断。 每个凌晨他都枯坐在床上为这茫茫人世再无归处的自己感到绝望,终于有一天他再也受不自己内心喊不出来的尖叫,拿着水果刀在自己手腕上狠狠割了下去。 姚锦夕没有死掉,这要多亏他不专业的手法,割腕自杀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事情。夏若男在医院抱着他哭得泪流满面。 从此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孩都不敢上班,没日没夜地陪在姚锦夕身边,就好像小时候自己每次被酒醉的父亲和疯狂的母亲吓到呆掉后姚锦夕对自己所做的那样。 咬牙撑过去,反而把许多事情看得淡,多么不易才有了现在的姚锦夕。 “我说过,抑郁症是可以好的,只要有那么个人肯陪着你。”姚锦夕闭着眼说,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那个时候也是年纪太轻,往手上割了一刀,还好人还在。多亏若男,所以我死活是撑过来了。” 吴洋问,“所以夏若男对你来说很重要?” 姚锦夕睁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话头能绕到这个地方来,他挑眉无奈道,“你不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安慰安慰我吗?” 闻言吴洋抬起头看他,目光从认真审视逐渐变得温柔带笑,“如果你需要,我随时都愿意安慰你,不过我认为你不需要。” 对每一个熬过生活中的磨难的人而言,安慰都是不必要的。 被人以看透了般的赞许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姚锦夕自认为脸皮不薄这时候也耐不住老脸一红,“你可别……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里有这么伟大。” 吴洋轻笑一声,问,“果然像我以前想的那样,你喜欢她?” 姚锦夕:“……” 吴洋显是对这个问题很在意,以姚锦夕无法理解的执着开始思考推理这件事,感慨道,“你们这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吗?” “我和若男才是青梅竹马好吗?比汪鹏早多少年去了。”姚锦夕只得被逼顺着吴洋的话题走,“若男是我的家人,我要是真喜欢她,还能让汪鹏这混蛋有机会?” 吴洋点头表示赞同,“再说你不是同性恋吗?” 姚锦夕:“……” 姚锦夕又是窘迫又想抓狂,不知道吴洋坦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口气不似嘲讽,犹如在说“你喜欢蓝色。”一般自然。 今天这个吴洋是很反常啊?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只得干笑两声,“你听到了啊?” 吴洋回得亲切和蔼,“是啊,你们说了好几遍呢。” 姚锦夕:“……” 社会上确实有对同性恋没所谓的人,其实姚锦夕自己也不会刻意去隐瞒,只是这个自己除了夏若男之外唯一交往密切的人,要是被自己的性取向吓退了,也是……很可惜的。 可这反应也太平淡了吧?这不反衬一味担心的自己像个傻瓜嘛? 姚锦夕把自己的纠结瞬间迁怒到吴洋身上,他不自觉地带着挑衅的口吻反问,“之前没告诉你不好意思,不过你没点感想?” 饶有趣味地暗自欣赏姚锦夕的炸毛样子,心情颇为愉悦的吴洋摸了摸下巴,笑问,“感想?你觉得我要有什么感想?同性恋的话……就代表你有可能喜欢上我吗?” 这要人怎么回答? 我们根本不一样好么? 姚锦夕跟哽了一下似地,撇过头去,想也没想地道,“没可能吧。” 吴洋不说话了,室内安静了下来。明明认为自己没说错话,可这刺人的气氛让姚锦夕很是不安。 幸好这时吴洋电话响了起来,“你好,到了?” 他起身出门去接车,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表情和刚才相比缓和了不少,开口便道, “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接夏若男吧。” 看他没再继续刚才令人不知所措的话题,姚锦夕暗自松了口气,“你说汪鹏不会也去接她吧?” “汪鹏能瞒住?”吴洋浅浅一晒,“这事儿迟早得说破,夏若男身份证不在他那里吧?我酒店也定好了,最不济东西都别要就搬出来,主要是人别吃亏。” 关心则乱,姚锦夕对这件事其实特别没谱,这时看吴洋都有安排了,本能地就一切都听他的,“也行,那我们走吧。” 17.都是折腾 开车的吴洋一声不吭,从这到自己公司的路自然是熟的。而姚锦夕坐在副驾驶盯着前路,也不知说什么好,又胡思乱想地担心着夏若男,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 似乎汪鹏还没联系夏若男,这女孩很奇怪为何姚锦夕会这这时和自己打电话。姚锦夕反复交代了几句要在公司等他们,更是把夏若男搞得莫名其妙。 他往日的镇定懒散全都不见,心神不宁地握着电话。 路口红灯,车停。 吴洋突然转过身迅速靠近,那快要拥抱上来的姿态吓得姚锦夕瞬时瞪大了眼睛。对方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帮他扣上了安全带,就又退回去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之间这么无话可说。 姚锦夕忍不住转头窥探他的侧脸,想要说点什么,可吴洋面无表情的样子简直让人无法靠近。 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吴洋,姚锦夕竟然发现自己有点无法接受,更为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因此而感到焦躁。 姚锦夕转回头,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思维集中在眼前夏若男这件事上。 从茶铺到公司通共也不过二十多分钟,两人到公司楼下的时候还差几分钟才下班。姚锦夕又给夏若男去了个电话,对方没有接。 他连着拨了几个,眉头越皱越厉害。 ——扣。 清脆一响,吴洋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打开车门。姚锦夕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干什么?” “打不通电话是吧?”吴洋道,“我上去看看。” 姚锦夕哦了一声,正要放开手,突然又想起来,“你正在请假,这时候上去不好吧?” 吴洋看着他笑了笑,“你不是着急吗?” 说完就转身下了车。 姚锦夕一直看着他顶着大太阳过街进了公司门,隔了一会儿就接到了吴洋的电话。 “网络部正在里面开会。我在这儿等着和她一起下来,你就在车里坐一会儿,别关空调。” 没有多说其他,交代完就挂了。 其实想也是,夏若男待在公司里还能出什么事?姚锦夕暗自怪自己没事瞎紧张,又觉得太麻烦吴洋。 说到底,吴洋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做到这一步简直可以说是亲切得过了头,太够意思了。 网络部的会一开就是半个多小时。姚锦夕好不容易才等到吴洋和夏若男下来,赶紧下了车。 “这是要一起去吃饭吗?”夏若男没搞清楚状况,跟着姚锦夕上了后排,还兀自猜测着,“吴洋,今天是你生日?” 吴洋调整后车镜,不冷不热地回道,“不是。” “那到底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夏若男拿出手机调整模式,这才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呀,汪鹏来了好几个电话呢,开会调成静音都没听到。” 说着就要回电话过去,姚锦夕紧张地制止了她,“若男,你先听我说。” 夏若男眨巴着眼睛道,“你说啊。” 吴洋启动车,从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姚锦夕,“先去酒店?” “哦……好。”姚锦夕随口答道,随后正视夏若男,缓缓把今天的事情讲了,略去了打架的事情。他讲的不仔细,但这话从他嘴里讲出来,对夏若男震撼力就足够大了。 因为夏若男知道姚锦夕不会乱说,对他的话不会有一丝怀疑,甚至比自己亲眼看到都还来得更加相信。 可这样也就是说,她必须要相信自己交往了五年的男朋友背叛了自己。 夏若男对这段感情是全情投入的,她一直以为对方也是,他们俩会结婚,会有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家。 “若男?”姚锦夕担心地摸了摸她的脸,发现冰得吓人,用沉重地心情抱住了她,“没事的,不管你想怎样我都支持你。” 夏若男呆了呆,挣开姚锦夕,可怜兮兮地征求,“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吗?” 姚锦夕感到一阵无力,但还是点点头,“你打吧,不过暂时别回去,汪鹏的性格你也知道,比较冲动,我不放心你和他单独见面。” 得到他的同意,夏若男才犹犹豫豫地拿着电话,看了好一会儿电话上那几个未接来电,才按下拨号键。 她把电话听筒贴在耳边,隔了片刻,轻轻道,“喂?” 只等到对方说话,她脸色立刻变了,一只手无意识地用力抓住姚锦夕,“请问……你是哪位?汪鹏在哪里?” 姚锦夕被抓得发疼,可夏若男那面如死灰的表情更让他在意。自从开头两句后,夏若男就一句话都没说了,显然正听着听筒对面的人长篇大论。凭姚锦夕的耳力,只能辨认出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夏若男用紧绷的声音道,“好,我知道,再见。” 姚锦夕默默地看她收了电话,一只手捂住双眼,小声地哭了出来。他揽过夏若男的肩,让她的头能靠在自己颈窝。 时光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还是小孩子的他们也是这样,夏若男被互相殴打的父母吓得跑出家,躲进隔壁姚锦夕的家里,就是姚锦夕像个哥哥不停地安慰她。 这么多年了,他们长大成人,渴望的都是自己没有的东西,可偏偏求而不得,到头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无能为力。 吴洋一直很安静,这时才看也没看地拿了一包纸递给后面,又继续扮演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司机。 整个车里只有夏若男低低的抽泣声。 车驶到宾馆的停车场,三人坐电梯上了一楼大厅。吴洋的VIP身份在这时候特别好用,直接在前台就可以拿卡上楼用房了。 房间也正好在他的1707旁边,“麻烦一会儿送三份晚餐到1708来,谢谢。” 嘱咐后,他带着精神都有点恍惚的两人上楼。这房间和吴洋一直住的相同,是大床套房,包含一个客厅和卧室,格局都一个样子。 吴洋一进来就和主人似地从冰箱里取了两瓶矿泉水,放在坐在沙发上的两人面前,“先喝点水,我先去一趟隔壁。” 姚锦夕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和夏若男留一个单独的空间,对于他这样不动声色的体贴很感激,“好的……谢谢你。” “不用,有需要可以叫我,也可以直接打前台电话。”吴洋笑着指了指沙发茶几上的电话,“前台电话就在旁边,我先过去了。” 吴洋离开后,姚锦夕也没说话,实在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夏若男哭着哭着就开始发呆,发一会儿呆就又开始哭。 姚锦夕呆坐在她旁边,他能够体会夏若男的心情,这与其说是难过,不如说是绝望。 那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男朋友而已,而是她以为的一辈子。 夏若男突然说,“对不起……” 姚锦夕被这泣声刺激得回过神来,附过身,轻声问,“怎么了?” “都是我的错。”夏若男捧着脸,摇摇头,“对不起。” 她已完全陷在了自己的情绪里,这声对不起,并不是对姚锦夕说。平日里都习惯了道歉,习惯了一退再退,以为迁就别人就可以维持现状,甚至被接了电话的女人随口指责一番,情绪崩溃的时候却只会说这句话。 姚锦夕心里发疼,可除了抱住她之外再也做不了其他,他反复低念,“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这本意是安慰,但连姚锦夕的声音都充满麻木。生活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得他们开始漫无目的。 他也想哭了,不知为了什么。 筋疲力尽的两人最后被门铃声提醒,这才反应过来窗外天色渐暗。姚锦夕站起来,揉了揉鼻梁两侧,去开门的时候顺便开了灯。 “您好,1708定的晚餐。”因为吴洋没有点具体的菜样,酒店就按照今晚的厨师推荐搭配的菜色,放了两层餐车。 姚锦夕一边摸钱包一边问,“多少钱?” 服务员本来都要走了,听到这句话又定住,扬起职业性的笑容,“这个是记在房卡上的,您用餐完毕后可以把餐车推到走廊边,我们会来取走。” “哦……那谢谢。”姚锦夕咂舌,觉得这里服务真是周道。他转过身冲夏若男道,“若男,多少吃点东西。” 其实姚锦夕也明白夏若男现在什么也不想吃,可他自己有切身体验,这时候放任情绪低落而任何事都不做的话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所幸夏若男很听他的话,没精打采地走到桌旁坐下。姚锦夕这才打电话通知吴洋过来吃饭。 从隔壁过来的吴洋没什么异样,丝毫未受两人情绪影响,“不好意思,我觉得你们可能不想出去吃,所以就擅自帮你们订了餐。” 坐在对面的姚锦夕冲他无奈地笑笑,“不,这样正好。要不是你,估计我们都得忘了吃饭。” 看到他这近乎虚弱的样子,吴洋露出担心的表情,“你没事吧?之前还中了暑,现在还有不舒服么?” “没关系……”姚锦夕戳了戳米饭,垂着的眼帘满是疲倦。 夏若男在这时却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还是和汪鹏分手吧。” 18.倒塌的东西 吴洋对这句话没什么反应,继续吃着自己的。姚锦夕默了一会儿,帮夏若男夹了一筷子菜,“我说过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过现在先吃点东西。” 夏若男说完这句话与其说是宣布一个决定还不如说这是在对自己说服,“东西还在家……那边,我什么时候去取比较合适?” 夏若男和汪鹏还没有买房子,一直住在出租屋里。这事是他们迟迟没有结婚的理由,现在一看反而幸好,不然这房子的归属倒真的要扯出麻烦。 看她这么执拗地想要一鼓作气把这件事敲定,姚锦夕也放下了筷子,强打起精神问,“你想什么时候去?” 夏若男咬了咬下唇,“越快越好吧。” “我觉得,这事情不用这么赶。”吴洋这时候才停下来,看向对桌的两人,“你和汪鹏不管是分是合都要谈一次。而且你们同居了多久?东西怎么分?哪些是他的哪些是你的?这个需要协商。” 一想到这个夏若男就又是一阵痛楚,那个家花了她多少心血?过去的时光都附着在了那不大的房子里,是他们一点一点累积规划出来的,现在这样,真的是好像要剥离一块血肉,痛得受不了。 她低下头,“我不想见他。” 吴洋没什么感情地道,“这个应该不可能,锦夕今天才和他起了冲突,不见你的面他不肯让我们搬东西怎么办?” 夏若男深深皱起眉,“那屋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了不行么?” 吴洋耸耸肩,“衣服家具不要就算,你私人的东西也该有吧,户口?存折?” “吴洋?”姚锦夕有点吃惊,吴洋懂得说话的艺术也善于运用,就算要给人建议从来很给人留余地。而今天他的话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简直像是故意要让夏若男难过似的。 吴洋垂下眼帘,嘴角弯起个浅笑,口气恢复成平常的温和,“我想说的是,完全不需要这么着急,不如今天先什么都别想,先好好休息一晚上再从长计议。” “……若男,我也这么觉得。”虽然对于吴洋的表现感到奇怪,但姚锦夕确实认为他说得对,便顺着这话转开话题,“你看你今晚不回去了,去我那里住?” 夏若男擦擦眼睛,还没回答就听到吴洋道,“这个房间我已经定下了,今晚就别奔波,在这里休息吧。” 姚锦夕只知道吴洋定了这个房间,倒不知道准备让夏若男直接住下。当然让情绪不稳定的夏若男在这里住下是最好,“那也行,就在这里住吧。” 向来就没什么主意,这姑娘犹豫地点点头。姚锦夕看着她这红着眼睛犹如小兔子的神色于心不忍,摸摸她的头,“我陪你。” 吴洋微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提醒,“不如你住我那吧。就在隔壁,有什么也好过来。” 姚锦夕一怔,却也没有多想,他和夏若男是很熟,可到底孤男寡女,住一个房间他自己是没所谓,但毕竟还有吴洋这个外人在看着,得考虑别给夏若男造成什么负担。 夏若男更没有什么意见,她还是不好意思和姚锦夕睡一张床,但这房间的沙发看上去睡着也不会比睡床上更舒服。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好歹看着夏若男吃了些东西,姚锦夕自然是陪着她。有时候人不用说什么,陪伴就是一种安慰。到了深夜,吴洋早就回了1707,姚锦夕还想再陪陪夏若男。 倒是夏若男说,“我想睡了,你先过去吧……” 今天发生了这种事能睡得着才奇怪,姚锦夕道,“不让我再陪你一会儿?” “都12点了……”夏若男喃喃低语,盯着地毯,“锦夕,我想一个人呆呆。” 姚锦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那好,答应我,别钻牛角尖好吗?我们都知道的,这不会有好结果。什么都会过去,你说的。” 当年劝人的话被拿来劝自己,夏若男笑笑,“嗯,放心吧。我就是……想再想想。” 姚锦夕忧心忡忡地出了门,1707就在隔壁。他心不在焉的按着门铃。 门很快开了。 吴洋穿着浴衣站在门后,打着招呼,“来了?” 他显是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地坠在额前。没了眼镜遮挡,脸型的完美曲线和五官的精致更加彻底地体现出来,被昏暗的室内灯光渲染,俊美不似真人。 姚锦夕自己皮相也不差,而且向来对外貌不上心,可这一瞬间也被惊艳到了。 “你不进来?”吴洋看他发呆,失笑着让开,“发什么呆。” 姚锦夕表情奇怪地走进房间,这里格局和旁边一模一样,“你还没睡?” “我平时都睡得比较晚。”吴洋率先走向沙发坐下,温言对跟着过来的姚锦夕问,“你要洗澡吗?” 夏天身上总是容易粘糊糊的,更何况今天姚锦夕还遭了这么多事,他拉拉衣领,“嗯,那我先去洗个澡,等不及的话你先睡。” 吴洋微微一笑,“我再看会儿电视。” 家庭套房的浴室不仅配有按摩浴缸,还有桑拿玻璃房,但姚锦夕没心情享受,洗了个战斗澡就算完事。 墙上架子上折叠着睡衣,上面还放着一个新的内裤。姚锦夕感慨了一下这贴心的程度,把换下的衣服就放在了旁边的篮子里。 客厅里,吴洋还在漫不经心地盯着屏幕。 “咦,你不戴眼镜也看得清楚吗?”姚锦夕坐到另一边沙发上,看吴洋没戴眼镜看电视毫无压力的样子不禁有点奇怪。 吴洋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终是老实说,“我没有近视,平时戴的眼镜是没有度数的。” “啊?”姚锦夕又问,“为什么?” 吴洋笑笑,“因为看上去比较有文化。” 姚锦夕:“……” 可能吴洋自己也觉得这理由也蛮好笑的,笑着摇摇头解释,“当初很着急地想装成精英,最先就从外表着手……现在也就是习惯了。” 这人的想法真是深不可测啊……姚锦夕蹙眉看了他一会儿,脱口道,“其实你不戴眼镜更好看点吧。” “哦?是么?”吴洋点头,从善如流地同意,“那我还是不戴了吧。” 姚锦夕:“……” 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那个,衣服我放在竹篮里的,可以么?” “明天就有人拿去洗,可能需要你委屈一下穿我的衣服了。”吴洋拿起遥控器,“你要看么?” 姚锦夕平日里这时候多半在刷网页,要说睡也能眯着眼睛开始培养瞌睡,这时候在别人房间里还是不要多麻烦了,“不了,时间差不多就睡了吧。” 吴洋显是同样的想法,直接关了电视,走回卧室。姚锦夕看他这么大大方方的,心里也不再有别扭,跟着进了卧室。 所谓的大床虽然没有到达king size的地步,也比一般的双人床要宽敞许多,两个成年男人并排睡上去绰绰有余。 两人互相道了晚安,关灯,各自睡觉。 姚锦夕睡不着。 他背对吴洋侧躺,窗帘漏了一条缝,可什么也看不到,漆黑一片。转过身,看到的就是平躺着的吴洋,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搞半天都睡不着。 吴洋发现他的动静,微微转过头,“睡不着?” 姚锦夕苦笑,“睡不着。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吴洋问,“你睡不着是担心夏若男的事情?” 说担心也不全对,事已至此,担心也没有用,若是夏若男走不出来,他也可以一直陪着她直到遇到对的人,把她安安全全地交到对方手上。 见姚锦夕发呆,吴洋像是想安慰他似地道,“要是想分手怎么也能分,汪鹏那个人自负逞强,如果夏若男想分手,就算是他的错他也不会回过头来缠着不放。” 和汪鹏短短做了几次接触,吴洋对这个人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这时思路十分清晰,“要是夏若男舍不得,也不是不存在其他选项,我们可以和汪鹏谈谈,多半还是会有个能够妥协的结果。” 男人嘛,汪鹏和夏若男谈了这么久,都快结婚了,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就算养条狗都能养成家庭成员了。 而妥协,并非一定不可接受,人活一辈子,谁能够毫不妥协? “汪鹏这个人容易冲动,我相信要以感情说服他不是难事。”见姚锦夕还在发呆,吴洋往下分析,“不过这得让夏若男自己出面和他谈。” “不是这个。”姚锦夕发了片刻的呆,也回过身平躺,“其实……虽然我一直不待见汪鹏,可是看若男这么坚持,也就以为他们会这么走下去。若男真的对汪鹏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涌起了不甘和惆怅,“可是还是这样的结果。” 吴洋道,“她只是遇人不淑而已。” “也许吧。”姚锦夕抬起左胳膊枕在脑后,眉宇间罩上一层忧郁,“但是看到自己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事情轰然崩塌时,那滋味真难受。” 黑暗里,吴洋忽然问,“你也经历过,是吗?” 19.同床之事 姚锦夕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难道你没有?” 他们的话题已经很深入,可在黑夜的笼罩下,一切秘密的事情都变得不那么难以启齿似的。 吴洋的经历已经早全部告诉他了,所以这话问得也算有针对性。可吴洋却否定,“没有。” 他道,“我没有那种东西。” 关于依赖,关于信仰,吴洋根本没有过那种感觉,他的病症不是源于突如其来的失去,而是一直以来的缺失。 姚锦夕沉默,半晌后轻轻叹了口气。 他的手腕突然被握住,身体下意识地一颤,却没有成功地抽出来。因为握着自己的手掌温度太刚好了,而拂过伤口的力道那么温柔和舒适。 身体的颤动仿佛要透到心里去。 吴洋低声问,“那时候,很痛吧?” 姚锦夕转过头看他,吴洋也正看着他。 两人视线相交,似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暗藏的期待和动摇,这感觉让他们怦然心动,而微微的晕眩使人迷恋,不忍打破。 他们都是懂得那种痛楚的人,所以才能感同身受地生出默契,于是一旦面对对方就忍不住想让自己更加温柔一点,温柔到足够安慰对方。 这冲动自然而然得仿若与生俱来的本能,姚锦夕察觉到的时候有一瞬的无所适从,他近乎慌乱地把手抽了出来,同时转头看天花板,努力平静下来,“不记得了……很久了。” 吴洋没有理会他的敷衍,专注地问,“多久?” “……大概,5、6年前……”姚锦夕自己也不太记得,20岁就是个分水岭,之前那段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不记时日。 吴洋算了算日子,夏若男和姚锦夕年龄既然一起长大应该也差不离,“6年前?你在上大学吧。” 姚锦夕顿了片刻,方才回道,“……那时,我没有上大学……” 说完都不给吴洋再问的机会就侧过身去,留给吴洋一个微微弓着的背影,“不好意思,吴洋,我想睡了。” 这是代表谈话就此结束的信号,就算是吴洋也不可能再多说什么了,今晚上也说得够多了,他道,“晚安。” 姚锦夕没有回答,闭上眼,心思莫名,模模糊糊地逼着自己睡了。 第二天。 夏天天亮的早,况且时钟走到了10点,这时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的那条宽缝照进房间。 然后姚锦夕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里醒了过来。就算外面气温高,因为房间里开着空调,所以两人也各盖了一床被子。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他的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整个人贴着吴洋不说,一只腿还横跨在人家腰上。 这么多年了,姚锦夕对自己的睡相早有一定的认知,猜都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必定是自己睡觉踢了被子,半夜睡得发冷,就循着吴洋的体温贴了上来。 作孽啊简直,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要怪就只能怪姚锦夕太多年没有和人同床共枕了,遗忘了自己对同床人的骚扰能力。他心中大囧,冷汗直冒,正想不动声色退开,那边却有了动静。 “早上好。” 吴洋也不知道是刚刚才醒还是已醒了一会儿,这时挑着个若有若无的笑,看着一脸空白的姚锦夕,“还没醒?” 恍如被逮个正着的小偷,姚锦夕心如死灰地收回脚和手,“醒了……那个……” 要不要就自己的睡姿解释什么呢?直男之间不会过于在意同性的接触,但吴洋知道自己是个同,被自己这么抱着会不会觉得恶心? “夏若男上班去了。”吴洋坐了起来,也没整理被姚锦夕扯得乱七八糟的睡衣,伸手拿过手机,调出短信递到他面前。 姚锦夕忙不迭地拿来一看,果然是夏若男的手机号,“她上班去了?今天上班?” “她不是没请假么?况且在别人看来就是失恋而已。”吴洋的声音淡淡的,靠在床头打量半趴在床上的姚锦夕。 姚锦夕头发由于那激烈的睡相搞得乱糟糟的,他自己还没自觉,挠了挠后脑勺,看上去特别像个没睡醒的小孩子,“唉,她怎么过去的?” 吴洋不知道也不关心,随口道,“这里离公司很近,可能是走过去的吧。” “都不给我打个招呼。”姚锦夕打了个哈欠,一只脚刚落地,自己的电话就响了。他的铃音都分过组,这铃声一听就知道是客人打过来的。 姚锦夕一边下床坐在床边一边接了电话,看到吴洋比了个出去的手势,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啊,今天?嗯……” 他目送吴洋走出卧室,听着客人说的茶艺邀请,姚锦夕惦记着夏若男的事情,本来是不太想接的,可这个客人是熟客,之间就不仅仅是买卖关系,还有交情,“好吧,请问大概是多少点?” 和那边约好了时间地点,姚锦夕挂了电话,吴洋也进来换衣服了,“你的衣服我拿去洗了,今天晚上就能取到了。” “哦、好。”姚锦夕趿着拖鞋进了浴室洗漱,出来的时候吴洋帮他把衣服都配好了,“你看这样合适吗?” 吴洋自己爱穿衬衫,给姚锦夕准备的倒是简简单单的polo衫。别人的衣服挑剔不了,姚锦夕道谢借来穿上,淡黄的颜色配上他自己那条浅得发白的水洗牛仔裤意外的搭调。 店里的生意还是要顾的,姚锦夕搭吴洋的车回了茶铺。 吴洋把着方向盘,“如果夏若男真要搬出来,就住我那儿吧。” “你说酒店?不能一直住吧……”花吴洋的肯定不可能,让夏若男和自己来负担的话又太重了。 “不是,我在C市还有处房子,因为才装修完还没出租,东西都是齐的,要是夏若男一时找不到房子可以先住那里对付一下。”吴洋简单解释一遍,“就是离公司有点远,在二环路上面。” 吴洋他们公司在市中心,乘公交车大概要半个小时,不能算近,可也说不上太远。 “这样挺好的,回头问问若男吧。这回真谢谢你了。”姚锦夕觉得道谢都没什么力度,吴洋本在休假,这么忙前忙后想办法的,实在是被麻烦得狠了。 “没关系,朋友嘛。”吴洋笑道,“一会儿我是直接开到菜市场?今天中午做糖醋排骨怎么样?” 两人中午都没在旅店吃,姚锦夕本是图方便想在外面吃,这还没开口就听吴洋的意思是想在自己做来吃。糖醋排骨做起来麻烦又要用心,姚锦夕就心血来潮做过那么一次,可这会儿正感激别人,做一次糖醋排骨算什么,“好啊,还想吃什么?” 吴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立刻转回去看路,“今天这么优待?那碗还是我洗吗?” “……”这人真是给根杆子就往上爬啊,姚锦夕抽抽嘴角,“不,我觉得这个还是放着给你这种专业的来。” 吴洋笑得厉害,“好,没问题,还是我来。” 中午姚锦夕做得特别丰盛,除了糖醋排骨还做了水煮鱼片和鸡汁酿豆腐,粉丝蒸扇贝,想着没有素菜又炒了一盘蚝油生菜。 铺开来一大桌,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饭后桌上散了一大摊,姚锦夕庆幸这些和厨房里的那些都不用自己收拾,不然可要愁死。 吴洋熟练地把剩菜移到小一些的容器里蒙上保鲜膜,擦干净桌子扫地,端着盘子碗筷进厨房洗干净。 等他折腾完毕,姚锦夕已泡好一壶铁观音,悠闲自得地给他斟了一杯。这种时候是吴洋最喜欢的,当然,和姚锦夕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很喜欢的。 客人又打电话来,重新确认时间,姚锦夕手上又戴上了一串佛串,遮住伤口。只是显然是之前的,显得很旧。 吴洋看了一眼,“你下午有事?” “嗯,有生意。”姚锦夕几句话把事情说了。 “这时间算起来都要到吃晚饭了。”吴洋很仔细地算了算时间,“我送你过去,到时候接了夏若男再来接你。” 这个提议很贴心,但太麻烦吴洋了,姚锦夕道,“不用了,你若是方便就去接若男,我自己打车回来。” “没关系,接了你回来吃饭。”吴洋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勉强,“反正我也没事。” 这话说得实在,姚锦夕也了解吴洋没地可去的现状,不然不可能总跟着自己在茶铺消磨,他再推辞下去倒显得矫情,“那行。”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姚锦夕和吴洋一起出门。客人的公司他不是第一次去,指点着吴洋把车开到门口。 吴洋手搁在车窗上,嘱咐道,“差不多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嗯,路上小心。”姚锦夕没问吴洋怎么安排,怎么安排都是别人的自由。他看着吴洋开车走远,心里不知为何感慨起来,谁有这个男人当男友,想必会少操很多心吧。 20.他的事情 吴洋给夏若男打了个电话,这才过去接她。 夏若男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上了点淡妆,看上去倒还精神,只是笑容总显得十分无力。她本想坐副驾驶,可看到上面放了一个盒子,就自觉地坐到了后面,“谢谢。咦……你不戴眼镜了?” “换隐形眼镜了。”对她吴洋就没心情解释什么,看她神情恍惚的样子问,“你和汪鹏联系了吗?” 夏若男一震,“……他打了个电话。” 吴洋点头,“想复合?” 事情不止这么简单,但夏若男不想多说,就算想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件事让她心力交瘁,相当于推翻了她之前的人生,先前规划好的未来已经不在了。 她很迷茫。 吴洋又问,“这事儿你怎么想的?不管想分手还是想复合,最主要是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有了明确目的才能决定行动。” 他的话逻辑清晰,没什么人情味,语气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夏若男本身比较迟钝,也没觉出味来,她还陷在自己的纠结里,“你觉得……我就这么和他分手会不会很冲动?” “这在你,不过别犹豫不决,来回折腾太辛苦了。” 这声太辛苦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夏若男沉默了。 背叛存在一次,就说明有这个可能性。这次汪鹏出轨的对象居然就是那个给他带来一大笔业务单的客人,汪鹏说有些事不好拒绝,你来我往的就有些暧昧,他也没办法。 有一就有二。 她哀叹一声,头靠在窗户上,“还是分了吧,我受不了。” 她小心翼翼地守着一份感情,当它出现裂痕却没有勇气修补,因为不知道它会不会有一天再破。 吴洋对这样的懦弱不置可否,“锦夕很担心你的事。” 夏若男嗯了一声。她的心不在焉让吴洋皱了皱眉,夏若男在人情来往上面总是礼貌周全得畏手畏脚,但是唯独对姚锦夕却没有顾虑,他们两个为对方做什么都是很理所当然的。 吴洋知道自己对这一点十分嫉妒,好像自己想要的东西被人占了先,连带着他对于夏若男都有了丝排斥感。 姚锦夕是同性恋,夏若男喜欢其他人,他们不可能发展成更进一步的关系。 这点倒是足以让吴洋心里的焦躁稍微好了点,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你和锦夕关系很好。”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嘛。”夏若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吴洋会说起这件事,但还是老实地回道。 正好遇到一个红灯,吴洋笑着转头看她,“我之前本来以为你们一起读了大学,可是锦夕说他没上大学。” 夏若男面露惊诧,“他跟你说了?” “啊,因为锦夕看上去蛮有学问的。”吴洋露出些许疑惑,“感觉不像……所以我还挺惊讶的。” “他当年考上了重本的啊!”夏若男说到这个问题瞬间激动了起来,先前的没精神跟开玩笑似地全然不见,“那家伙那个时候也太不争气了……真气死我……” 随即她抱着胸,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紧紧皱着眉,不知对谁生闷气。 其中有隐情,吴洋多少猜到了,也对姚锦夕的过去很有兴趣。 想要知道,有很多方法,或者像对金晓晓那样请专业人士出马,那姚锦夕的人生履历他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这样也符合吴洋一贯以来的处事原则,讲求效率,追求结果。但是对于姚锦夕的事情,他并不愿意这样做。 他想要让姚锦夕告诉自己。 这大概会很费功夫,可吴洋非常乐意,因为姚锦夕值得。 仿佛眼前有一道迷人的谜题,只有一步步亲手解开,才能得到奖品。 “对了,你要搬出来了吧?房子有着落么?”这么一想,连对套话都没了兴趣,吴洋不再说起姚锦夕的过去,事实上和夏若男讨论这个人也会让他心生不满,毕竟这个女孩知道得比自己多太多了。 夏若男忧愁起来,“……这个,我今天也在网上搜了搜,还没找到合适的。” 吴洋把自己有房子可以租说了,报的租金以地段和房子本身的质量来说根本就是白菜价。夏若男都不好意思了。 “别放在心上,反正我不指望这个赚钱。”吴洋漫不经心地道,“而且,你是锦夕的朋友嘛。” 夏若男:“……?” 怎么觉得这说法这么奇怪呢? 车还没开回酒店,姚锦夕的电话就来了。吴洋调头去接人,因为是下班高峰期交通堵塞,他们到的时候,姚锦夕已经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了。 吴洋把车停在他面前,“不好意思,堵车了。” 说着先把占着副驾驶的礼物盒拿走,刚好姚锦夕开了车门坐了进来,吴洋顺便就放在他腿上了。 姚锦夕满脑子问号,以为这是吴洋让他帮忙拿一下。 吴洋却笑道,“刚刚去朋友那里做客,之前帮过他点小忙,非要送我东西,我自己没这些需要,但是觉得可能你喜欢就顺手拿了。” 这话别人说了姚锦夕可能不信,但吴洋说这话实在太有说服力了。他简直就是社会大学人际关系学毕业的,到处都能找到关系户,在不同人之间拉线搭桥。 “哟?是什么?”姚锦夕把盒子拿出纸袋,这木盒四四方方,看上去十分高级。 他打开,这么大的盒子里面竟然只有一串白色的佛串,里面的木纹上刻着像草书一样的纹路,不知是写的什么经文。 姚锦夕皱眉,“象牙的?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哪里是象牙的,不要想那么高级。”吴洋笑了起来,“他说是车……砗磲?是叫这个名字吧?还有几颗玛瑙。白拿的,你不要难道让我戴?” 砗磲和玛瑙都是佛教七宝之一,用来做佛串最是适合不过。这一串洁白的砗磲佛珠中缀着几颗鲜红的玛瑙石,倒是真的很好看。 姚锦夕看着心里也喜欢,而且吴洋的手上除了手表之外向来什么也不戴,“算了,当你卖我的吧,我懒得再去挑了。多少钱?” 吴洋知道姚锦夕的性格,再强行要送怕是会惹得他不快,想了想道,“一个月的菜单行吗?” 姚锦夕一时没反应过来,“菜单?” “不过说起来我也不知道你会做什么菜?不然你把你会做的菜列个单子,方便我点嘛。”吴洋笑个不停,“你觉得怎么样?” 姚锦夕哭笑不得,这算怎么回事?他也不是傻的,知道这就是吴洋在说这东西不要钱了。想想,这一串大概也就几百块钱,再说他们的关系现在大概也能好到不需要太过斤斤计较,就当对方送生日礼物好了。 “那不行,一个月哪成,半个月吧。”想通了姚锦夕便有了闲情和吴洋讨价还价。两人你来我往地开玩笑,看得后面的夏若男满是疑问。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交情这么好了? 这个时间点回家吃饭有点赶,三人在外面吃了顿快餐。 既然决定了要搬家,吴洋那房子又是崭新的,必定缺不少东西。吴洋干脆带两人去看了一次,干干净净,没有人气,基本配置都是有的,就是没有生活用品。 趁着有车,夏若男和姚锦夕就先到旁边的超市里买了不少琐碎品,只是现在也不知道到时候能带走什么东西,但至少床单枕头之类的是肯定要的。吴洋尽职尽责地推着推车跟在后面,看姚锦夕积极地地和夏若男讨论这样需要那样不需要。 最后两人各自拎了一大袋东西,这还还是暂时买的,估计到时候还要来补充。 “你和汪鹏说好了么?周日去搬东西?” 面对姚锦夕的问题,夏若男只得苦笑,本来都冲淡了的难过一提起来又是一阵痛,“我想周四请个假去。” 她实在不想和汪鹏碰面,要是被汪鹏冷冷看着一点一点收拾属于自己的东西,夏若男觉得这个场面一定会让自己崩溃。 对此姚锦夕也没什么好说的,“行,到时候去帮你,今晚泡个热水澡,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 夏若男点头。 姚锦夕今晚是再不敢和吴洋睡一起了,今天看夏若男的精神没那么萎靡,他就在自己家住了。 换做平时吴洋还会在茶铺待一会儿,奈何还有个夏若男,泡茶喝也不能少了她一个。吴洋顿时就觉得颇为无趣,而且姚锦夕还一个劲儿担心夏若男,看在他眼里多少就有点碍眼,还不如早点把夏若男载走。 “明天陪我去买车?”吴洋还要接着买车,这车到底不是自己的,开着感觉奇奇怪怪。汪鹏待的4S店是不能再去了,这倒无所谓,要买车又不止一个店。 “哎呀,不行啊……我明天要给一个老主顾送茶。”姚锦夕真心不想陪吴洋去买车了,什么都要以自己的要求为准,搞得好像那车是买给自己的,“而且你看我这茶铺这个星期就开了几天?我不能不做生意,你买车自己就可以做决定了嘛。” 吴洋把失望摆在了脸上,却也没有再坚持,“好,那明天我买了车再过来。” 旁边的夏若男又是一脑门的问号了。 敢情吴洋请假哪儿也没去,都在姚锦夕这里蹲着了? 21.搬家 姚锦夕照例给严昭文送茶,今天不是周末,来看病的人比较少,就多聊了几句,出来都是中午了。 他买了泡面骑回家,看见吴洋正在他门口吸烟,显是在等他。 “啊?你这么早就来了?”姚锦夕赶紧停好车,赶过去帮他开门,“车买好了?” “嗯,之前不是挑好了么?我只是去店里付钱而已。不想搞那么多事,就买了个他们的高配。现在托朋友去上牌照了。”吴洋跟着进门,看到姚锦夕手里的优惠装泡面,“你吃过饭了?” “还没呢。”姚锦夕拎着方便面去厨房,“你等多久了?” “没有多久。”吴洋跟着进了厨房,看着姚锦夕拆了包方便面,然后坐锅起火,往锅里加水,剁葱花和小辣椒。 他干巴巴地说,“我也没吃饭。” 姚锦夕:“……” 他无语地转身又拆了包方便面,还拿了两个鸡蛋和娃娃菜,“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也好早点回来。” “怕你有事不方便。” 这样的善解人意让姚锦夕有一丝愧疚,吴洋马上察觉到了,立刻说,“我昨天该跟你说好中午就过来的,忘记了。” 姚锦夕不知怎么回这么照顾自己情绪的说法,心里犯嘀咕,手下依然麻利地剥着娃娃菜,放水里洗干净,随手撕了几片在锅里,其他的另外炒了个醋溜娃娃菜。 最后一大锅喷香四溢的面出锅,被姚锦夕分到两个已经另外调了作料的大碗里,一人一个卧鸡蛋。两人口味比较一致,所以姚锦夕做的东西一向比较对吴洋的口味。配上甜酸适度的素菜,曾经有段时间几乎吃遍了市场上所有口味方便面的吴洋感叹,“方便面原来也能这么好吃。” “看谁做的咯。”姚锦夕笑,顿了顿问,“你这段时间都会一直待我这儿?” 吴洋捧着碗,似乎对这个问题有点意外,“不然呢?” 早就潜移默化了,姚锦夕都没觉得这人如此这般蹭在自己这里有什么不对,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做了决定,“那我一会儿给你配把钥匙,这段时间先用着。有时候我也要出去,这样你也方便……帮我来看看店?” 说着说着姚锦夕都不自在了,他自己也觉得这决定蛮突兀的,谁会把自家店面和房子的钥匙给别人? 但今天看着吴洋靠着卷帘门抽烟孤孤单单等门的样子,姚锦夕觉得不太好受,实在不太好受。 他心里自嘲,莫不是因为算得上是病友,所以这么感同身受? 吴洋放下碗,静了片刻,“不怕我把你这儿偷空?” 姚锦夕做出认真思考的样子,随后严肃道,“怕……所以还是不给了吧。” “别。”吴洋垂着眼帘,低声笑了,“你看我把身份证押在这儿,换你的钥匙可以吗?” 他抬头看姚锦夕,深邃的眼底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种奇怪的默契又在他们心底升起一股悸动。仿佛冥冥之中自己曲折的心情无需言语对方已经明白,而毕生所等所求的已触手可及。 姚锦夕觉得喉咙有点发干,心跳也略有点加速,这时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反应,只得迅速接过话题打破这微妙的气氛,“那、那行,对面就有配钥匙的。” 他们这里是居民住宅区,配钥匙自然是有的,就在茶铺斜对面的街上。吃完后自然又是吴洋洗碗,姚锦夕就出去配钥匙。 这个很快,姚锦夕等着配完,给了钱,拿着新制的钥匙回了茶铺。吴洋又在卖茶叶,这个倒是老客户,买了平常喝惯了的茶叶就走了。回过身看到姚锦夕,“老板,你们这儿请小工了啊,人挺不错。” 姚锦夕:“……” 吴洋脸上忍着笑,演得还挺欢,“您慢走,下次再来。” 姚锦夕真是服了,走过去把钥匙塞给他,“被人当小工你乐什么乐。” “当小工挺好的啊。还有,你看你这里一天到晚就只有你一个打理,不能保证每天都开门,这样会少很多客人的。”吴洋握着钥匙看了半天,这才妥帖地放进自己兜里,“不然你聘我?” 姚锦夕当然知道吴洋说的事是正确的,他也确实因此少了不少生意。可这么多年生意清清淡淡也过来了,而且要不是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他的铺子开门时间也有规律,“算了吧,我请不起你这个精英。” 吴洋正色道,“精英都是装的。再说我只要包吃包住,其他都好说。” “包吃还行,在我这儿想住你是准备打地铺么?”姚锦夕心不在焉地开着玩笑。吴洋赚钱的方法其实不需要上班,他的人际网已经形成,门路也多得是。但按照当初吴洋的精神状态如果每天都无所事事,估计会更严重,有个工作毕竟好一点,有时间规律也能不停接触到别人,符合医嘱。 “说真的。”吴洋摸着下巴,“我想辞职了。” 姚锦夕问,“为什么?” 吴洋冲他温和一笑,“个人支配时间太少。” 个人支配时间…… 姚锦夕蛮惊讶他会说这种话的,之前老是怕自己一个人单独待着的是谁啊?不过这证明吴洋的情况变好了,姚锦夕也为他高兴,“想辞职就辞吧,不过你得提前几个月来着?” “三个月吧。”吴洋他们公司工资只要上了三千的都会扣一部分到年底加了奖金再发,中途如果要辞职就得全部按照程序走,才能拿回这些钱。 吴洋倒不在乎这个钱,只是他也没赶到这个地步,和公司搞太僵不好看,“那我放完假就辞职,过三个月我们就去旅游吧。” 姚锦夕一怔。 吴洋道,“自驾游怎么样?” 姚锦夕愣愣地看了他许久,久得都要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还是吴洋率先再开口,“唔……我看看,你走得开么?” 说着就笑了,“如果做不下去了,我可以帮你拉到不少生意。放心玩吧。” 话里话外都有种照顾的意思,而事实上这么久以来,吴洋确实一直都在关照姚锦夕。这是姚锦夕很少感觉到的,从很久之前他就习惯照顾别人了。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不坏,应该说很好。好到姚锦夕有点害怕。 他抿抿唇,心情复杂地笑笑,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到时候再说吧。” 牌照下来的很快,第二天吴洋就拿到新车了,正是之前姚锦夕说“买吧”的那辆,刚好去搬东西。 夏若男请了一天的假,算着汪鹏该去上班了,三人就齐齐开车去他们的小区。这小区一向物管比较松,保安认识夏若男,直接放了进去。 插进钥匙的时候夏若男有点发抖,打开门,房间乱了不少,毕竟平时都是夏若男在打扫房间,她一不在这房间就没人整理。 他们两个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也说不清什么是谁的了。夏若男只挑了自己的私人用品带走,比如内衣和衣服,这些汪鹏也用不上。 她心里乱得很,胡乱收了一遍,只收了一个行李箱和两个纸箱。三个人正好一人一个,经过门口的时候保安还是象征性的问了问,夏若男只说是搬家。 车载着夏若男的全部家当到了吴洋的房子,幸好行李不多,一趟就搬完。东西本来就偏少,一分配到房子里的各个地方就更跟没放一样。但到底是有点人气了。 “你先住着试试,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吴洋问,“如果有需要,我再叫人弄一下。” 夏若男急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住一段时间而已……” 说着眼神就又黯淡了,到哪里都只能住一段时间。 吴洋只是礼貌的问一句,就好像所有的房东那样,见对方识趣便也就不再提,“你不用着急,这房子可以一直租给你,到你想搬走为止。” 这对夏若男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特别是那只是象征性的低廉租金。她很真诚地道,“谢谢。” “不客气。”吴洋漫不经心地说,瞄到姚锦夕在窗台上,“你先再看看,我出去吸根烟。” 夏若男转头去忙自己的。吴洋慢步到阳台,“在看什么?” “哦,这里风景很好。”刚才帮着打扫清洁,姚锦夕热得流汗,这会儿到阳台上来吹吹风。这里是十七楼,而且还是背阴处,往下一看满眼绿色,感觉非常凉爽。 吴洋和他并排站着,往下看,“这里绿化是做的不错。要抽烟么?” 姚锦夕摇头,“戒了。” 吴洋也就没有抽,他本身烟瘾不大,“你没有打算在C市买房子?” “我不需要啊。”姚锦夕耸耸肩,“一个人住在哪儿不是住?” 吴洋唏嘘道,“也是。” “你到底有多少房子啊?我觉得你简直是像在收集房产。”姚锦夕侧过身,一只手肘搭在窗台上,“都出租了?” 吴洋笑了笑,“最开始买的那处现在没有租了。” 最开始的那处,姚锦夕想起来了,那就是吴洋辛辛苦苦攒到的第一个小房子,承载着他最初对于家的期望。 吴洋转过身,出神地望着阳台外的虚空,俊秀得过了头的侧脸上满是落寞和自嘲,“我总希望有一天,那个地方能成为我的家。” 22.重逢 “这话是不是很矫情?”吴洋忽而一笑,侧头问姚锦夕。 姚锦夕叹口气,“也不算太矫情。” 吴洋问,“你呢?你就想这么一直过下去?” 姚锦夕恍了神,他很久没去思考未来的事情了。若生活能一直这样过倒也很好,严昭文就跟他说过,现在来看病的年轻人,也不知道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多思虑重重。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姚锦夕摇摇手,口气很平静,“其实我觉得我现在小日子过得还不错,不愁吃不愁穿,还不用一天到晚瞎忙。” 夏若男这时推门出来,一人发了一瓶矿泉水,“来,刚刚下去买了点饮料。” “下去做什么?”姚锦夕接过来顺手放在窗台上,被吴洋拿过,拧开后又递了回来,这才只能顺水推舟地喝了口,“买吃的?” 他们几个都还没吃午饭,但显然夏若男不打算只买点熟食就打发他们,手里塑料袋只装着日用品。 “不是,我们刚才没有买抹布和洁厕剂嘛。我就顺便下去转转。”夏若男的话里不由地透着满意,“这里环境真的好好。啊,对了,锦夕你还记得那谁,白旭么?” “谁?”姚锦夕真没想起这是谁,在记忆里狠狠翻找一番之后依然没有得到答案。夏若男嘿嘿两声,“猜你都想不起来,其实我也没想起来,刚刚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好惊讶哦。” 姚锦夕疑惑地皱眉,“到底是谁?” “哎呀,是我们初中同学啊。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到我电话的,他现在也在C市,还问起你了呢。”夏若男笑起来,虽然她之前和这个白旭的关系也很一般,但这种同学重逢的感觉还真是不错,“说下次过来找我们玩。” 这么一提,姚锦夕倒有了点记忆,不过初中的事情现在看起来真的恍若隔世,记忆都模糊得很,估计就算这个叫白旭的从他面前走过都认不出来。 这事儿大家也只是嘴上一说,都没深究。这时刚好是饭点,夏若男非要做东请两个男士吃饭,不过下面也没什么特备高档的酒楼,就在街边吃了顿豆花火锅,吃得肚子都撑了,三个人还没超过100。 晚上汪鹏打电话来了。 夏若男没有背着两人,坐在简易沙发上,强行冷静地把话和汪鹏再说清楚,“没有挽回余地了。” 一锤定音。 汪鹏也不是个能老低三下四地求原谅的人,他承认自己有错,可也认为这不是什么无法原谅的,毕竟他和那个女的还没什么,多的都是场面上的逢场作戏而已,两人都心知肚明。 可这解释让夏若男更加失望,“汪鹏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能把感情当成玩一玩的东西了?你用这种方法去做业务?” “我们已经没有话好说了。” 她放了电话还是想哭,可是再舍不得也不能回头了。校园里的爱情走进社会有不会变质的吗? 有的,只是夏若男没能成功成为其中一员。 两个男士能做的也不过是默默递纸,等到夏若男情绪稍微平复一点之后,把两人送到电梯门口。 姚锦夕无奈地看着她,夏若男这有点犯倔的预兆,只得再三叮嘱,“别钻牛角尖啊,随时打电话,几点都可以。” 吴洋闻言,默默地看了两人一眼,先一步进了电梯,“那我们先走了。” 夏若男红着眼圈点头,“路上小心。” 姚锦夕走进电梯之后还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句,“不许汪鹏进来,听到没?这里物管还不错,我出去的时候跟他们说一声,你也不许随便放他进来。要和他见面,一定要找我一起。” “嗯啊……你快走吧,都这个时候了。”夏若男勉强拉起一个笑容,“拜拜。” “再见。”吴洋按了1层按钮,电梯门缓缓关闭,“不要那么担心,她也是成年人。” “唉,她年纪是不小了,但总觉得老没长大。”姚锦夕只觉一言难尽,夏若男不是没被人坑过,但怎么还是这么傻乎乎的?这算是性格缺陷么? “也许这次就能让她长大一点,其实我觉得夏若男就处理得挺好的。” 吴洋缓缓道,“反而是你表现得严重了,这对她的心情有不好的影响。” “你什么意思?”站在前面的姚锦夕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转过头,脸上有着不明显的恼羞成怒,“你才认识我们多久?你能比我了解她?!我和她的事情你又知道什么?”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电梯里竟然有点嗡嗡发闷。 吴洋没有丝毫被冒犯了的意思,反而露出一个满含歉意的笑容,仔细看的话还可以发现其中包含的纵容,“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姚锦夕呼吸一窒,转回头盯着电梯门。 中途没人用电梯,他们很快就直达负一层的停车场。两人一路沉默地到了车边,各自上车。 姚锦夕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吴洋一笑,伸过手帮他前面的空调扇往下调,以免直接对着姚锦夕吹,“没关系,把安全带系上吧。”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姚锦夕看着窗外,“真的对不起,我刚才那样……不是故意的。” 他这个时候的声音里已带上了懊悔,微微耷拉着肩膀,和一个垂头丧气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姚锦夕都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发脾气。他是向来有话直说,然而要换做其他人,姚锦夕当时的应对多半是要么不理,要么几句轻描淡写反驳回去就足够。 怎么对着帮了自己不少忙的吴洋就轻而易举地发这么大火? “我也有错,夏若男对你来说很重要我是知道的。我应该多考虑一下你的心情。”吴洋这么一说更是让姚锦夕不好意思,暗怪自己太不会说话,道个歉也道不到点子上,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只能闷闷地继续看窗外没什么吸引力的风景。 “现在……嗯,9点了,能再去你那儿蹭杯茶么?”吴洋查看车内时间顺手开了电台,调到音乐频道,把音量降得很低。车里有了可以分散注意力的舒缓音乐,这让姚锦夕放松了些,“可以啊,去呗,反正你明天还不上班吧?” 他回答得有点急,自己没察觉。吴洋嘴角带笑,“我在写辞职报告,等上班就交上去,真希望能早点下来。” “……你是说真的啊?”说辞职就辞职,姚锦夕咕哝道,“算了,反正你也不差这份工资。” 吴洋停车的时候,姚锦夕就在旁边等。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往茶铺走,是吴洋先注意到茶铺门口站了个人。 吴洋问,“那是客人?” “这个时候啊?”姚锦夕正对他讲话,听他说才转过头去,这时天光已暗,隔着还有一段距离,“感觉是蛮……” 他眯着眼越走越近,然后,突兀地停住。 吴洋都踏出去了一步,见姚锦夕停步,也疑惑地止了动作,侧过头看他,“怎么停下了?” 不是停下,准确来说,是姚锦夕整个都僵住了。 他缓缓睁大眼睛,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吴洋靠过来,略略弯腰查看他的表情,“锦夕?” 姚锦夕被这声名字唤醒过来,看了眼吴洋,随即看向不远处等着的人,面色复杂,“没什么……” 吴洋也抬头看向茶铺门口的人,对方似乎发现了他们具有针对性的动作,起先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走了过来。 姚锦夕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慢慢褪去,等他到了跟前,冷漠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似乎被他的冷漠伤到,有些委屈地喊,“哥,我来找你了。” 这个称呼让吴洋一惊,迅速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可黑灯瞎火的,很难看清楚到底两人眉眼是否有着相似之处。 姚锦夕有弟弟?夏若男那边从来没有透露一句,姚锦夕自己也从未提起过。吴洋甚至有一段时间以为姚锦夕和自己一样没家庭牵挂,这时却活生生蹦出个弟弟? 吴洋有点焦躁。 姚锦夕看着垂头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沉默不语。 他不说话,其他两人也不说话,各怀心思。 还是姚锦夕先叹了口气,冷漠的神色变成了无奈,“你跑我这里来,妈知道?” 对方摇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姚锦夕。 吴洋这时问,“锦夕,这位是?” “我弟弟,姚锦晨……”姚锦夕说得有气无力,真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这家伙能跑到自己这里,现在姚锦晨应该大学毕业了? 姚锦夕眼底一沉,一阵疲倦涌上心头。 姚锦晨却精神很好地瞪着吴洋,“你是谁?” 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带着明显的敌意。吴洋心底狐疑,但面上并不显,摆出职业用的友好笑容,“你好,你是锦夕的弟弟?我是他的……朋友。” 停顿拿捏得很好,对有心的人留了胡思乱想的余地。姚锦晨还在充满警惕地看着他,姚锦夕看到了他手上的行李,“你这是干嘛?来C市旅游?” 一转头看到姚锦夕,姚锦晨的笑容就绽放了,透着浓浓的欣喜,“我来C市上班啊,今年毕业了呀。哥,我终于能来找你了。” 23.弟弟 不管什么情况,总不能一直在外面站着。姚锦夕带着两人进了茶铺,“你来C市工作,这妈该知道吧?” 姚锦晨坐在位置上很有兴趣地四处看,行李就放在脚边,听到他问才消停点,“嗯……她知道,但是这个公司是世界五百强,我进了她也高兴。” 姚锦晨这样的解释就能让姚锦夕明白了。 他们的妈姚红确实会有的这样反应。 姚锦夕点头,给两人泡了茶,和姚锦晨聊起了天,平静自如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刚刚见到弟弟的僵硬失态。 吴洋在一边默默喝着茶并不加入谈话,在光亮的地方看两人,眉眼间似乎是有一些相似。 然而姚锦晨长得比姚锦夕还要白一点,神色间有着浓浓的学生气,这和他刚刚从大学踏入社会的新人身份也符合。 姚锦夕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他的表情,姚锦晨赶紧回答,“我……我找到你的一个初中同学,姓白的那个,呃他打听到的。” 原来如此,还说那个白旭怎么会突然问起自己。姚锦夕心下了然,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 姚锦晨今天一下车就得了姚锦夕的信息,公司安排的公寓都没有回就直接赶过来了,“哥……” 他喊了一声,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吴洋这个外人,“我今晚能住在这儿吗?” 姚锦夕道,“不行。” 他语气虽然平静,但回得坚定,没有任何余地。 姚锦晨张张嘴,可看到吴洋在旁边,又闭上了,只用着颇为受伤的神色看着自己的哥哥。他欲言又止的纠结样子姚锦夕却好似一点没看到,“这个时候公车没了,你打的过去吧。” 吴洋微微挑了挑眉,这对兄弟之间的互动有些奇怪,这让他很感兴趣。 他还不知道姚锦夕家里发生过什么事,但既然姚锦夕得过忧郁症,如果不是长期压抑,那就是在姚锦夕身上发生过具有冲击力的事情。 是什么呢? 吴洋的视线落在姚锦晨的身上,“那我送送你吧。” 姚锦夕顺水推舟,“麻烦你了。” “不客气。”吴洋率先站起来,弯腰要帮姚锦晨提包,被姚锦晨一把抓了回去。吴洋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退开一边。 姚锦晨还牢牢地看着姚锦夕,半天,也不顾上吴洋还在这里了,冒出来一句,“哥,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吗?” 姚锦夕理都没理他,对着吴洋叮嘱,“路上小心。” 吴洋配合地笑笑,“别担心,那么,我们走吧?” 后一句显然是对姚锦晨说的,可惜他仿佛没听到,直直地看着正在收拾茶具的姚锦夕,“哥,你真不理我了?” 姚锦夕动作间瞄了他一眼,“你这叫什么逻辑?我这里确实住不了多一个人。” 姚锦晨眼睛一亮,“原来是这样!可是我可以和你睡一张床啊。” “不好意思,家里的床睡不了两个人。”姚锦夕停了下来,终是没忍住叹了口气,“锦晨,你再这么闹下去以后就不用再来了。” 这句话显然对姚锦晨有着不一般的杀伤力,他抿了抿唇,拎着行李站起来,“那,我今天先过去了,明天再来找你。” 姚锦夕像是有点累了,垂着眼随意地点点头。 吴洋眯了眯眼,不过本身没什么立场吭声,一直好脾气地站在旁边等着。这时间姚锦晨磨磨蹭蹭地站起身,“那我走了,哥。” “行了,吴洋都等你多久了?”姚锦夕跟赶小狗似地往外挥挥手,“快点吧。” 姚锦晨跟着吴洋走了。 姚锦夕目送着他们离开,完全消失在视线后就犹如用尽了所有力气,垮下肩膀,趴在了桌子上。 还没捡好的茶杯被碰倒在桌上,余下的茶水沾在他的皮肤上,已经冰凉。姚锦夕无所察觉地把头埋在手臂里,好一会儿才重新坐起来,双眼无神地发起呆来。 吴洋领着姚锦晨往自己的车走,打开后车门让要他把行李放上去,“能麻烦你再说一次地址吗?” 姚锦晨报了个地址,声音冷漠一点都没有刚才面对姚锦夕的热络。吴洋也不在意,自顾自地上了驾驶位。 两人之间完全没有交流,各自绑安全带。姚锦晨低头发短信,吴洋开车。这时候的路上没什么车,路况很好,吴洋按着地址找到小区面前。 停车,吴洋打开车门锁,“到了。” 姚锦晨松开安全带,扭过身子往后探了半天把自己的行李袋扯了过来。他打开门,身体都侧过了,忽然转过头,“你和我哥到底什么关系?” 吴洋手肘搭在方向盘上,微微笑了笑,“不是说了,是朋友吗?” “晚上跑去他店里喝茶的朋友吗?”姚锦晨皱紧眉,眼神里散发着敌意,“你离我哥远点。” 吴洋和姚锦夕两个男人,在旁人看来互动不会有问题,况且去茶铺喝茶本来也没什么不对。姚锦晨却怀着这样的警惕和排斥。 这实在是耐人寻味。 吴洋要笑不笑地看着仰着下巴眼神挑衅的姚锦晨,“离你哥远点?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话呢?” 姚锦晨闻言狠狠皱了皱眉,随即仿佛想通了什么似地展开来,“没关系,反正我哥最喜欢的还是我。” “时间不早了,小朋友,你快点回宿舍吧。”吴洋不再理他,转过头发动引擎。姚锦晨的示威换不回一点反应,有点负气地退后一步,用力地关上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吴洋摸出电话打给姚锦夕,第一次因为无人接听而断了。他略感诧异,又再重拨了一次,这次姚锦夕接了。 “锦夕?”他语言温和地道,“我把你弟弟送回去了,跟你说一声。” 姚锦夕的声音如常,“好的,麻烦你了。” 吴洋笑问,“不过话说回来,你弟弟多少岁了?” “他大学毕业就22了啊。”姚锦夕机械地答完才反应过来,“怎么了?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些微紧张,吴洋不动声色,“没有,只是他看上去年纪有点小。我还以为他跳级读了。” 姚锦夕仿佛松了口气,“锦晨是挺聪明的,不过我妈怕他跳级读会影响成绩,学得不踏实,所以老老实实按着顺序读的。” 吴洋笑了两声,“那行,跟你说一声,我先挂了,你早点睡吧。” 他挂了电话,有点分神。 姚锦晨对姚锦夕的态度太奇怪了,还有从他们的对话中也能看出他们不仅是长久没见面,似乎也没有联系。 老实说,那种犹如小孩子想要独占玩具的样子引起了吴洋的不快,而在这之上,更不快的是那种两人相处时理所当然的态度。 有血缘的弟弟和妈妈,就算许多年不见,不管发生过什么事,都是姚锦夕不可否认的家人。 吴洋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太好,精力无法集中,干脆把车靠在了街边,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他咂咂舌。 ——真是让人嫉妒啊。 不止一个人今晚没有睡好,可第二天依然会来到。姚锦夕几乎彻夜未眠,早上6点钟实在熬不住了,抱着空调被坐起来发呆。 姚锦晨会跑来找自己,这在姚锦夕的预料之外,却又似乎觉得这是能意料到的。而发生了那种事还能以这么自然而然的姿态面对自己,该说不愧是被自己宠过头的弟弟吗? 对于姚锦晨,该怎么办呢? 姚锦夕的大脑思维停留在这个地方无法向前或者退后,因为不管怎样,他都是自己的弟弟。在他离家之前,他们俩相处的时间超过其他任何人,甚至姚红也比不上。 他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别想了。他们是兄弟,他不可能对姚锦晨置之不理。现在,先这样吧。 暂且为自己的问题找到了解决方法,姚锦夕这才正式起床,手机里已经来了几条短信。全是姚锦晨的。 ——哥,我起床了,你醒了吗? ——公司就在宿舍旁边,室友说五分钟就能到,很方便啊。 ——这里的早餐粥好难喝,还是你做的最好吃了。 …… 姚锦夕一一看完,只苦笑着回了最后一条,让姚锦晨好好上班,别的无法多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这时候离他平常开门还有几个小时,姚锦夕不想上网,心里发闷。明明有很多可以做的事,却一件也提不起兴趣去做。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发现自己又有发呆的症状,姚锦夕赶紧摇摇头,揉了揉鼻梁,犹豫了一会儿,爬过去拿起手机。 这个时候,吴洋……起床没有呢? 有点担心对方还在睡,可一想到当初那家伙半夜三点也敢打电话给自己,姚锦夕底气又足了不少。 吴洋很快就接了电话,“锦夕?这么早,有什么事么?” 他的声音里有点意外,可也听得出愉快,不像才被吵醒的样子。姚锦夕这才道,“没什么事儿,想找你聊聊。” 他话一出口,才发觉这话似曾相似。 听筒里传来笑声,“睡不着吗?想聊什么呢?要我过来一趟吗?” 心神不宁的心绪在这一刻像是找到了支撑点,奇迹般地平复了一瞬,姚锦夕根本来不及仔细分辨便不假思索地回道,“那你过来吧。” 24.不一样的日常其一 早上7点,吴洋驱车到了姚锦夕店里,捎带了豆浆和油条,蒸饺还有小笼包,皮蛋瘦肉粥以及茶叶蛋。 “你买这么多?”姚锦夕吃了一惊,而且按照一贯以来吴洋的行动自我解释了一番,“店主是你朋友?” 然后把自家供应的早餐全给你备了一份? 吴洋失笑,“我业务还没扩展到早餐业。” 说着他朝前递了递,双手满满都是早点。姚锦夕接过在桌上放好,“那你买这么多。” “我猜你没吃早饭,不过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尽可能多的多买了点。”吴洋一边解释一边进厨房拿了碗筷。 姚锦夕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幸好我没吃早饭,不然你怎么吃得完,浪费可耻啊。” 吴洋只笑,也不回嘴,看上去十分温和可欺。 茶桌上铺开各色食物,看得姚锦夕很感慨,“我已经好久,没有吃早饭了……说起来最近一次也是和你一起。” “我很荣幸。”吴洋帮他前面摆碗筷,“喝豆浆还是喝粥?” 姚锦夕“唔……”了好半天,总觉得哪边都割舍不下,但好似两样都占了对不起吴洋。吴洋倒很大方,发现他的纠结后干脆把豆浆给他倒了半碗,又把粥装了自己碗里半碗,一起推到他面前,“先尝尝吧,想吃哪样吃哪样。” “呃,那你吃什么?”姚锦夕觉得那粥闻着挺香的,可豆浆泡油条真的是他曾经的最爱啊,多少年没吃过了…… 吴洋没有回答,反而催促道,“快吃吧,要凉了。” 再推辞就显得扭捏了,姚锦夕十分有闲心地把油条一段段掰在豆浆里,吃进嘴里油条的香酥和豆浆的醇甜混在一起,在口腔里非常富有层次感,好吃得姚锦夕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吴洋吃着小笼包,见他这副餍足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么喜欢吃这个啊。” “唔,主要是好久没吃了,因为早上老是起不来。”姚锦夕又塞了一块到嘴里。吴洋干脆把剩下的半杯豆浆全倒进了他碗里,看到姚锦夕满含满意的眼睛,恍惚间只觉自己好像在给一只猫倒牛奶。 看着姚锦夕为了吃早餐而低下的头,吴洋心里有点痒痒的,真想摸摸他的头发或者干点其他什么。 姚锦夕满足地抬起头,见吴洋在发呆,“你怎么不吃?” “我本来早上就不怎么吃东西的。”吴洋扯了张纸巾递过去,随后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经他示意姚锦夕才发现自己嘴上一圈豆浆,略感尴尬地擦擦嘴。 吴洋觉得这家伙怎么做什么都这么可爱? 完全没察觉到对方心里如何看待自己,姚锦夕自顾自地吃早餐,间或和吴洋聊几句话。早餐中没什么重点话题,吴洋更是连提都没提姚锦夕一大早就把自己拉过来的反常行为。 姚锦夕也不说。 可这没关系,他和眼前的人侃侃而谈,从这日常的平凡中得到足以慰藉伤痛的能力,在这种时候陪伴是多么温馨的事,只有深知孤独的人才能明白。 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所以才会在对方需要的时候能够奉上帮助,不过分殷勤,不会手足无措,并聪明地不追问任何一句话。 当早点时间结束时,姚锦夕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想起还要面对的事情心里也没那么焦虑了。吴洋当然还是勤快地收拾后续去了,倒回来的时候抬手看表,“这个时候去买菜应该可以吧?” 姚锦夕一瞄时间,8点半。菜市场的早市已是略晚了,不过怎么也比中午的菜新鲜。两人干脆一起步行去菜市场。两个身姿挺拔的大男人一边讨论着中午吃什么一边对着蔬菜挑挑拣拣,谁都没自觉尴尬。 “哟,这个黄瓜挺新鲜的。”姚锦夕把手上的塑料袋递给吴洋,弯腰捡了点黄瓜,“老板,多少钱啊?” 老板报了个价,表示自家的东西童叟无欺。 “还不错,炒个黄瓜炒蛋?”姚锦夕转头问。吴洋一手提菜一手抓着一把零钱点头,“好啊。” 姚锦夕挑了几根,站起来又犹豫道,“其实也可以煮个汤,你觉得呢?” “都好啊。”吴洋深谙厨房的真理都掌握在会做菜的人手里,尽职尽责地给了钱。姚锦夕察觉到兜里的手机震了几震。 这是短信到了。 猜得到是谁来的短信,姚锦夕轻轻叹口气。 买了菜回店里,姚锦夕的手机已经响了两次了。他取出一看,果真如他所想是姚锦晨发来的。 这孩子问他中午能不能送午餐过去,自己不想吃公司的午餐。 姚锦夕对着手机屏幕发了几秒呆,还是决定不加理会。他开店,吴洋帮忙,两人很是默契地各做各的事。 不一会儿,姚锦晨打电话过来了。 “哥,你怎么不回我短信?”他语气隐隐有着负气的意味,姚锦夕反问,“公司午餐有什么不好吃的?你多大个人了这么娇气?” 姚锦晨一下委屈起来,“我哪里是吃不惯,明明就是想吃你做的东西而已啊。” “难道你晚上不准备过来?”姚锦夕一口道破姚锦晨的打算,语重心长地道,“我也有自己的事,你现在都上班了,不能体谅一下我吗?” 电话那头好半天都没声,姚锦夕看了看手机屏幕,要不是通话时间还在计算着都以为对方挂电话了。 把手机拿回耳边,姚锦夕道,“没事的话我先挂了,现在在上班吧?上班时间打电话小心扣你绩效啊。” “哥。”姚锦晨低低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什么样? 姚锦夕茫然了一瞬,却还是反应过来,嘴角牵起个无力的笑容,语气没什么改变,“你说什么呢?都这么多年了,人都会变的。” “不,哥,我没有变啊。”姚锦晨声音微微发抖,惶惶然地焦急道,“你当我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我一直想着你。我很害怕你知道吗?害怕你恨我,害怕你忘了我……我和妈妈,哥,这么久了,你都不想我……们吗?” 这句话重重戳到了姚锦夕的软肋,他心里感到一阵酸痛,非常难受,甚至有种快要无法控制地哭出来的错觉。 他闭着眼,带着一点鼻音,“不过是没给你送饭而已,哪用说得这么严重。” 姚锦晨却还兀自说着,“我真的好想你啊,哥……” 这话里带着伤感和亲昵,还有弟弟对兄长的撒娇。姚锦夕太了解姚锦晨了,这孩子是在借着麻烦自己来证明他的重要性。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总归是自己弟弟啊…… 姚锦夕叹了今天不知第几次气,“行了,给你送好吧?赶紧回去工作吧。” 姚锦晨这才高兴起来,欢天喜地地挂了电话。 “吴洋。”姚锦夕不知道吴洋在旁注意这边很久了,斟酌半天后道,“能麻烦你中午帮我看一下店吗?” 吴洋不答反问,“你要去哪儿吗?我送你吧。” “嗯,我要去锦晨的公司一趟。不用送了,有个客人说好中午要来取东西,只得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 姚锦夕这交代让吴洋确实没什么反驳的理由,只得答应下来。 既然要赶去姚锦晨的公司送饭,姚锦夕提早开始做午饭,每一道菜都给姚锦晨装了点,用的还是以前夏若男留在他这里的饭盒。 “饭菜我都放里面了,你想吃了就热热。”姚锦夕拎着饭盒叮嘱吴洋,“不用等我。” 吴洋问,“你回来吃吗?” 带的饭菜只是一个人份,姚锦夕就算想多带点饭盒也不够大,就这么个饭盒他还怕一个男生不够吃呢,“你给我留点就好了,我回来吃。那我先走了。” 外面太阳很大,姚锦夕把饭盒挂在车头上,骑着自行车往刚刚姚锦晨发的地址赶过去。阳光刺得他只得半眯着眼,眼前白芒一片。 很久之前也是这样,他和姚锦晨只相差四岁,可在他们这个单亲家庭里,照顾弟弟的任务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上初一,姚锦晨小学三年级,姚红整天工作,他中午回去做饭给自己和弟弟吃。他上高一,姚锦晨读初中,还是他中午回去做饭给两个人吃。 那个时候全家还在一起,他们什么都不懂,真好啊。 或许还是自己的错吧,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呢? 姚锦夕苦笑,摇摇头,人都被太阳照得有点发晕。幸好公司也没有很远,他把车停在路边,给姚锦晨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公司门口就出来了个人。 “哥!”看得出来姚锦晨是真的很高兴,脸上的笑容灿烂得不逊于外面的阳光,看着姚锦夕手里提着的饭盒眼睛更是一亮,“我们一起吃吧?” 姚锦夕这才发现他手里也提着东西,是一次性饭盒,“我来给你送了就走,你要不吃就给我带回去吧。” “哎?”姚锦晨赶紧一把拽过他手里的饭盒,归到另一只手上拿着就过来扯他往旁边走,“哎呀,这么大太阳你来来回回累不累啊,我中午有两个小时时间呢。一起吃吧,都快过饭点了呀。” 姚锦夕半推半就地被他拖着走。公司旁边有不少超市,其中7-11的前面就摆了一些桌椅。姚锦晨趁着还有空位赶紧占了两个,“哥你先坐一下,我进去买饮料。” 家里还有饭……姚锦夕坐在椅子上咂舌,似乎这事儿也没什么好推辞的,反正菜还能放冰箱里等到晚上吃。 不过还得看看吴洋剩多少,剩的少晚上就炒什锦炒饭,毕竟算一算,大概他们的晚饭得有三个人吧? 他正精打细算,姚锦晨已经拿着两瓶饮料出来了。 两份饭盒,姚锦晨自然是占了姚锦夕做得那份。姚锦夕吃着他们公司的盒饭,心想其实还不错嘛。 但是饮料他一直没去动,姚锦晨估计想着他爱喝茶挑了瓶茶饮料,可惜不知道姚锦夕最是喝不惯茶饮料的香精味道。 25.不一样的日常其二 姚锦晨吃得很快,仿佛饿了三天的人。姚锦夕看得哑口无言,给他递了张纸,“你慢点啊,早上没吃饭?” “唔。”姚锦晨嘴里包着饭,拿过纸胡乱擦了擦嘴,把饭菜咽下去后才摇摇头,“是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姚锦夕没回他,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感伤。姚锦晨一愣,停了吃饭的动作,也呆呆地望着他。 “哥,你真的不怪我了吗?”明亮的天光撒在他书生气浓郁的脸上,更显出他略带忧郁的清秀,“那件事我很后悔……但是我……” “别说了。”姚锦夕轻声制止了他,“锦晨,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既然你过来找我,那么我想有些问题你应该想明白了。” 姚锦晨急了,想要去抓姚锦夕的手“哥……” 姚锦夕躲开,表情平静地笑了笑,“你叫我一声哥,我也希望你清楚我是你哥,永远只是你哥。我们兄弟俩还能一直好好的,不然妈要知道了还会不开心的。” “可是她不在这里啊。”话说完姚锦晨就发现姚锦夕的脸色不好看了,刚才这句话企图心暴露得太明显,却又不知道如何圆回来,手足无措的样子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这个样子的姚锦晨和姚锦夕记忆里的弟弟重叠起来,他心里涌起一股无可奈何,对于姚锦晨的包容甚至是纵容都已成了习惯,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见面,他依然可以没有任何不适的重新成为一个好哥哥。 他沉声道,“锦晨,你老实跟我说,你在大学教过女朋友没有?” 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姚锦晨张了张嘴,脸上露出明显的心虚,咕哝道,“问这个做什么啊?” “回答我。” 看姚锦夕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气势,他犹豫半天,“没……” 姚锦晨还没说完就被姚锦夕打断,这孩子自己太了解了,眉毛一动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谎,“说实话。” 姚锦晨一下语塞,委屈地看了姚锦夕一眼,好像在指责对方怎么能这么逼自己,自己明明都摆出不想说的态度了啊? 他跟受了欺负一样撇过头去,“交过。” 姚锦夕心下松了口气,不管分手没分手,能交了女朋友就是好的。这至少证明一点,姚锦晨是能够喜欢女孩子的。 见姚锦夕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姚锦晨赶忙补上,“虽然交了,但是早就分手了啊,哥你不要生我气。” “生气?我生什么气?”姚锦夕笑道,“干嘛要分手啊,不然说不定我就有弟媳了,妈也会高兴的吧。” 姚锦晨皱着眉看他,“她怎么比得上你好呢?” “你当然觉得我好,有黑锅我背,有苦力我做,因为你是我弟弟。”姚锦夕笑了一声,“你是找女朋友不是找保姆,别一味要别人迁就你。” 这话恰好戳破姚锦晨当时分手的理由,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欢她。” 姚锦夕唏嘘,这家伙的性格果真没什么变化,从小就这么不顾及别人感受。他不禁再次反省,是自己的错吗?太惯着他了?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回去了。” “啊?不是还有一个多小时吗?”姚锦晨这回总算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他,“再陪我一会儿吧。” “陪什么陪,这里热死个人,各自回去吹空调才是正事。”姚锦夕轻描淡写地把手抽了出来,“你下午还要上班,去睡个午觉吧。” 姚锦晨十分不满,可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和多年不见的哥哥吵架,不情不愿地应道,“那好,你路上小心。” 姚锦夕又顶着大太阳满头大汗地回到店里,一进玻璃门就感受到了空调制造的凉爽。他拿着领口猛扇,“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你回来了。”吴洋正坐在他平常坐的位置上,“冰箱里有矿泉水和西瓜,你选一样?” 姚锦夕一听,赶紧冲进厨房,扯开冰箱拿出被冰镇的矿泉水猛灌两大口。瓶中的水去了一半,他自己也呛了,咳嗽着回过头,愣了。 流理台上的菜一点没动。 姚锦夕擦擦嘴,用手拨开为了保温倒扣在菜上的盘子,果真是没有动过。他回到前厅,吴洋已把位置让了出来。 姚锦夕放下矿泉水,“你还没吃饭?” “哦。”吴洋仿若才想起似的,恍然大悟地看向姚锦夕,“本来想等你回来一起吃的,不过看起来你已经吃过了?” “啊……”姚锦夕掠过一阵尴尬,虽然他并没有和吴洋约定什么,可也说过会回来吃,只是没想到吴洋会等着他一起吃就是了。 他还没说话,吴洋又道,“是我忘了跟你说,抱歉……我只是喜欢有人一起吃饭的感觉……” 这话说得满含歉意,似乎当真觉得自己为别人添了麻烦,同时最后隐隐还有落寞的意味。 姚锦夕瞬间就心软了,“这有什么好道歉啊,我去帮你热饭。” “不用了,我自己来。”吴洋作势就要起来,姚锦夕已经进去了,声音传出来的时候人都在厨房乒乒乓乓,“行了!你坐着吧。” 因为只有一个人吃,姚锦夕干脆拿了个汤碗,当成饭盒把饭菜一股脑放进去,送进微波炉热好给吴洋端了出来,“赶紧吃。” 自己帮两人泡了杯茶,托了腮看吴洋一口一口吃饭,“你也真是的。下次你跟我说一声就好,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在等我?” 吴洋停下来,淡淡一笑,“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姚锦夕挺感慨,“有什么好麻烦的,你知道我也是一个人。” 一个人,就总是庸庸度日,再忙碌一旦停下来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忙得毫无价值,本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被麻烦不了什么。 吴洋不置可否,把满满一碗饭给吃得干干净净。 姚锦夕说自己是一个人随便麻烦,他一贯是这么过来的。吴洋之前也能够体会到,所以他们才会最后聚在一起。别人看来多半觉得无聊,再没有什么外出活动,就窝在小小的茶室里聊天说地。可这相处随意而默契,淡然但舒心。 不过眼前,事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姚锦晨犹如天降的彗星,砸进这平常的日常之中,他中午也不让姚锦夕送饭了,直接跑过来吃,晚上自然也是少不了一顿蹭饭。姚锦夕每每想说他点什么,他必定会用小鹿般温驯的眼神湿漉漉的申诉。 姚锦夕拿他没办法。 吴洋也拿他没办法。 他的假期早过,递上辞呈,经理百般挽留,提升待遇工资不必提,还许诺一个让人心动的未来。可吴洋对于外在的东西早不在意,已过了为它们拼搏的人生阶段,眼前他只觉得一定要待在姚锦夕身边,才能有愉悦的心情。 这样的心情以前像是寒冷冬季里的阳光暖洋洋的,不过现在变得越发利害起来,当姚锦夕偶尔对自己笑的时候,或者只单单看过来,心都会犹如放置于这灼灼夏日下烤炙,控制不住的滚烫。 吴洋知道自己是在意姚锦夕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步了。 这样的情绪和反应正在渐渐地酝酿成一种很陌生的情感,吴洋没有想去阻止它,相反,他放任自己,并乐在其中。 想法归想法,他目前能做的不过和姚锦晨一样,中午和下午开车过来吃一顿饭,和一个小屁孩儿相看两生厌。 对于姚家两兄弟的事情,吴洋还是不太清楚,然而心中的疑团却不断增多了。 这全是由于夏若男的反应。 当他无意间跟这女孩子提起姚锦晨的到来时,他才发现姚锦夕并没有通知她。这太值得玩味了,姚锦夕和夏若男是青梅竹马,那么自然应该认得姚锦晨。而他们关系这么好,再加上夏若男的性格,按理说,夏若男和姚锦晨的关系也应当不错才对。 但是事实是,夏若男听闻这件事的第一个反应是脸色速变,“什么?!姚锦晨来了?!他还有脸来找锦夕?!” 对于一向信奉以和为善的夏若男这种重话简直是不客气之极,吴洋心下诧异非常,面上却还是一派单纯的惊讶,“怎么了?姚锦晨是锦夕的弟弟吧?” “弟弟。”夏若男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从中可以听出满满的怒意,她两手绞在胸前,瞪着眼不知在和谁生气,“他来多久了?” 其实也没有多久,吴洋有意无意地重点提了提姚锦晨对姚锦夕的黏糊劲儿,夏若男听得勃然大怒,“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这一声吼得很大声,周围的同事都探头过来看了,夏若男却混没在意,干脆跑出去跟姚锦夕打电话了。 吴洋对看过来的同事笑了笑,随即看向电脑屏幕,心思却不在上面。 脑中隐隐有个猜想,可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他并不能确定。 26.事发 最终夏若男和姚锦夕说了什么,吴洋并不知道。但这女孩却一直没有去见过姚锦晨,奈何姚锦晨恨不得全天24个小时粘着姚锦夕,整得她连姚锦夕也没法见。 这种表现就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也看出不对劲了,吴洋就着这话题问了一下夏若男,这女孩倒也不隐瞒。 “我是不喜欢他啊。”说这话时她脸上的情绪丝毫不加掩饰,“他这人永远长不大,我觉得就是锦夕太惯着他了,唉。” 这话听得吴洋觉得好笑,在他看来,姚锦夕也是真心把夏若男当妹妹对待的,而且要说长不大,夏若男没觉得自己同样不成熟吗? 吴洋打趣道,“看来他小时候没少欺负你。” “这个倒是,不过有锦夕在他也欺负不了我什么。被欺负得最厉害的是锦夕呀。”夏若男皱眉,又重复了一遍,“唉,锦夕就是太惯着他了。” 看来姚锦夕对于姚锦晨的照看给夏若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虽说亲兄弟之间是有这样,但她一再的感慨还是让吴洋很奇怪,“锦夕比他大很多?” “没有啊,只相差4岁左右吧。”夏若男想起什么似地摇摇头,“算了,他们家的事情不好由我来说。总之你记住姚锦晨很讨厌就好了。” 吴洋失笑,“好。” 不过本来就不需要夏若男提醒,他也不会多喜欢姚锦晨。本来是最惬意的时光却生生被那个小鬼给搅和了,他就再也找不到和姚锦夕单独相处的时光。 ——这人真是碍眼。 吴洋冷冷地看着对着姚锦夕喋喋不休的姚锦晨,两人长相上估计都是随了他们母亲,但姚锦晨比姚锦夕长得还要秀气一些,气质上更是截然不同。 事实上姚锦夕对姚锦晨倒没有夏若男说的那样凡事都要迁就,至少姚锦晨老想留宿的要求,他总是无动于衷。 “时间差不多了。”姚锦夕不再接着泡茶了,这就代表茶话会时间结束,该各回各家了。吴洋实属无奈,若是平时,他还有自信能再在这里磨个一两小时。 可惜姚锦夕明显是不想让姚锦晨在这里久待。吴洋不走,姚锦晨自是不肯走的。所以他也只能起个表率作用地站起来,“那我先送你弟弟回去吧。” 姚锦夕点头,“每次都麻烦你了。” “没关系,顺路。”吴洋话一落,姚锦晨就叫了起来,“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他送了啊?哥,我自己打的回去。” 姚锦晨对这两人跟个家长似地把他当小孩就受不了,“我先走了!” 他说完就站起来,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往外冲了。姚锦夕没有出言挽留,看他冲出店门,神色复杂。 吴洋出声打破沉默,“你弟弟真的很喜欢你。” “……嗯。”姚锦夕叹口气,收拾茶具的手也停了下来,“我们的妈妈很忙,一直都是我带他,所以他跟我很亲,我们关系……非常好。” 他的口语与其说是怀念还不如说是感伤。 吴洋笑问,“好到什么地步,一次架也没打过吗?” 这话本是开玩笑,谁家年龄相近的兄弟没打过架呢?都有犯倔的时候,又是小孩子不懂事不懂得让人,打个架很正常。 哪里想到姚锦夕居然点了点头,“我们不要说打架了,连吵架都没几次。” 他出神地停了下来了,这副神游的表情显然是想起了曾经的事。吴洋并不喜欢这样被他忽视的感觉,正待说什么,门口传来姚锦晨的声音,“你怎么还不走?” 吴洋转头就看到他双手抱胸犹如审问的样子,微微偏头一笑,“哦?你打不到的了吗?” 姚锦晨哼哼笑,“我是怕你赖着不走。” “锦晨,你怎么说话的?”姚锦夕正色道,看向姚锦晨的眼神也有点严厉,终于显示了作为一个兄长的态度。 吴洋笑笑,“没关系,小孩子嘛。” “哥!?你怎么帮他说话?”姚锦晨脸都气白了,被这个家伙说小孩子什么的最是让他没脸,“我们才是兄弟啊,他算什么东西?!” 这话都已经是人身攻击了,姚锦夕猛地站起来,“姚锦晨!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连礼貌是什么都不懂?!” 姚家兄弟气氛紧张,被说成什么东西的吴洋却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从容旁观。以前在社会底层,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这种程度就想激怒他,搞笑来着么? 反观姚锦晨,委屈又憋屈地看着姚锦夕,都让吴洋以为他会哭出来,“哥,你还说你没变?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我。” 搞得好像弃妇指责负心汉一般,姚锦夕眉头打结,“你这脾气该改改了,不是谁都是我,会迁就你,会原谅你。” 姚锦晨叫道,“我管其他人做什么?!” 蛮不讲理到这个份上,吴洋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姚锦夕没办法和吴洋一样想法,因为这人是自己弟弟,这样的想要就非要不可的执拗他一点不陌生。 姚锦夕觉得很悲哀,因为自己对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很爱自己的家人,无论是对姚红还是姚锦晨,可是正是这份爱让他们,让姚锦晨变成现在这样。 他无力地坐了回去,用手捂住额,没去看姚锦晨,“锦晨,你先回去吧,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姚锦晨的拳头握了握,这回却没多说什么,黑着脸转头走了。 “要我去追他么?”吴洋重新坐下来,以轻松的口吻问,“你还好吧?” “他好歹也是成年人,随他去吧,还能丢了不成?”姚锦夕无力地拉拉嘴角,只觉得身心俱疲,“抱歉、我弟弟他……” 吴洋温和地打断他,表达自己的立场,“没关系,谁都有这么一段时期,你弟弟才出学校,那里面人都单纯,人际来往大概会耿直过头吧。” 这不是耿直的问题,完全个性使然,姚锦夕也明白吴洋是不想让自己尴尬,长兄如父,弟弟这样,难过难堪的都是他。 见好就收,吴洋起身,“那我也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姚锦夕察觉到了姚锦晨对吴洋的敌意,也猜到了姚锦晨的怀疑。尽管他和吴洋没什么,可姚锦夕也没打算去跟姚锦晨解释。 他还觉得幸好还有个吴洋陪着,这多少也算个理由,姚锦晨还不至于太过分,这孩子向来要强,不肯在别人面前落面子。 在这一点上,姚锦夕甚至觉得挺感谢吴洋的。 才心存感激,第二天吴洋就出了幺蛾子。 临到下午大家平日聚头的时间,姚锦夕接了个吴洋的电话,他有急事今晚可能不过来了。 这就是说,自己要和姚锦晨独处了……吗? 心思莫名了一阵,姚锦晨却已经到了。姚锦夕只得和平常一样,洗手做饭。姚锦晨在外面看店,遇到客人不知道价钱只有进来问姚锦夕。 到后面他不耐烦了,直接关门歇业。 姚锦夕端菜出来,看到卷帘门都拉下来了。 拍拍手,姚锦晨笑着走过来,今天他的心情不错,看不出昨天还和姚锦夕吵了架,“今天早点关门也没关系嘛,而且那个讨厌的家伙也没来。” “吴洋是我的朋友,帮了我很多忙。”姚锦夕摆菜放碗,没有吴洋在,他不太想说话,可内心深处更不想姚锦晨和吴洋如此争锋相对,“我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相处。” 姚锦晨本来还带笑的脸沉了下去,不言不语地夹菜吃了一口,“我不喜欢吃这个。” 他筷子所指的是一盘西兰花,姚锦夕定睛一看,恍然西兰花确实不是姚锦晨爱吃的。 却是吴洋爱吃的。 虽说姚锦夕无论做什么,吴洋都会吃得挺干净,从没有抱怨过哪样不喜欢。但到底是在一起吃饭吃了多么回,姚锦夕还是会注意到他吃哪些菜会比较高兴。 西兰花便是其中一样。 这话是不能对姚锦晨说的,姚锦夕只得自己夹了块放嘴里,“这么大了还挑食你好不好意思?西兰花防辐射不知道吗?” 姚锦晨静了一会儿,轻轻放下了筷子。 筷子和碗边发出清脆响声,让姚锦夕心里咯噔一跳,不禁抬起头来看他。 “哥,你对我们的事到底怎么想的?”姚锦晨也抬起头,声音淡淡的,脸上的肌肉却绷得很紧,紧得都有点狰狞了。 若换成其他另一个人这么纠缠姚锦夕可能早一拳头揍上去了。但是对方换成姚锦晨,他只感到有些惶然。 终是会有挑明的一天,他存着那么一份侥幸的心,这么久了,都这么久了,自己又是这样的态度,姚锦晨会明白。 然而他早该知道的,姚锦晨就算是明白,也不会轻易妥协,而现在趁着单独的相处,这孩子连粉饰太平也不愿意了。 姚锦夕紧着嗓子硬邦邦地说,“这件事那个时候我的态度就清清楚楚了,你要逼得我再走一次?” “哥,我知道那时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姚锦晨激动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姚锦夕的手,他劲儿使得很大,姚锦夕挣了几下都没挣脱,“可你不是已经原谅我了吗?” “我是原谅你了,因为你是我家人,家人之间哪里有隔夜仇。”姚锦夕依然往回扯着自己的手腕,语气里是斩钉截铁的坚决,“可我们除了家人之外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会是!你还不明白吗?!” “为什么?!”姚锦晨吼出声,另一只手哗啦一声把桌上碗盘一股脑扫到了地上,两眼通红,“为什么啊?!我们一直都是最亲近的人,你也一直对我最好,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察觉到他的情绪失控,姚锦夕只能让自己不断冷静下来,“你先放手,有话好好说。” 姚锦晨一点都不为所动,冷冷地问,“你是不是和那个吴洋已经是了?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我们没什么关系,你放手!”姚锦夕用上另一只手想去掰开他的牵制。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姚锦晨隔着桌子扑倒在地。 27.往事不可说 姚锦夕的头猛地往后磕去,顿时眼前一黑。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头晕眼花想要躲开,却被姚锦晨压制得死死的。 青年近乎狂热地吻着他,像一头饥饿的野兽,“哥……哥……为什么你不肯答应我呢……你不是一直什么都依我的么……就我们两个不是很好吗……?” 姚锦夕脑子充血,听不清姚锦晨的胡言乱语。 桌子与后面柜子的间隙本来就不大,现在被两人塞得满满的,姚锦夕几次想翻身都不得其法,反而被姚锦晨撩开了衣衫,现在那只不规矩的手在他胸前胡乱揉了几把后急切地往下摸去,不知轻重地差点让姚锦夕叫出来。 姚锦夕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视野里什么都没看清,全是一团一团的黑影。 简直是噩梦重现。 可他好歹是个男人,真要不愿意,姚锦晨也得不了逞。两人贴身肉搏得厉害,谁也没有成功。姚锦晨被他反抗得怒气陡升,狠狠在姚锦夕肩膀处咬了下去。 这是真疼,姚锦夕都忍不住喊了一声,白色的衬衫透出鲜血。 他死命抽出一只手推向姚锦晨的肩膀,本只是情急下做出的动作,没想到真的奏效,身上陡然一轻。 姚锦夕反应不过来,躺在地上喘气,好一会儿意识才慢慢恢复。 他听到姚锦晨的骂声,和乒乒乓乓的吵闹,最后是卷帘门轰然下落的噪音。 喀拉喀拉,大概是踩到了什么碎片,脚步声里踢踏的声音。然后吴洋的脸出现在姚锦夕的眼前,“你没事儿吧?” 姚锦夕好半天才迟钝地认出来人是谁。 吴洋弯下身,满脸担忧,“头晕?” “还……好……”姚锦夕缓慢回答着,手搭在桌边就要试着坐起来,吴洋见状干脆一把扶住他,“先别起来,你坐一会儿吧。” 姚锦夕想摇摇头,结果才往左转就一阵头晕,赶紧用手捂住额头,“天,我看我是脑震荡了吧。” 吴洋皱眉,视线落到他肩膀上又是一沉,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想吐吗?” “现在还没这感觉。”姚锦夕闭着眼,“让我缓缓……” 卷帘门处传来砰砰砰的砸门声打断了他的话,他无奈至极地看向门口方向,已经不知道该拿姚锦晨怎么办了。 “这么砸下去的话,周围邻里可能会有意见吧。”吴洋若有所思地说,然后望向姚锦夕的目光非常温和,“我觉得他现在情绪很激动,你介意我找个地方让他先冷静一会儿吗?” 姚锦夕好不容易爬起来,手脚无力地扯了几回椅子,还是吴洋给他推回来,再扶他坐了回去,“什么意思?” “主要是这外面是大街……”吴洋顿了顿,又诚恳万分地接着道,“放心吧,不会伤害他的,只是他这么砸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姚锦夕头疼得要死,而且一想到姚锦晨那死倔的脾气真搞不好能砸到天亮,便长长叹了口气,“那麻烦你先让他离开……” “好。”吴洋说着就拨电话去了。姚锦夕捂着额头在原地养神,断断续续听他叫了人过来,对方还是什么队。 待他挂了电话,姚锦夕满目疲惫地问,“你不会是叫警察去了吧?” “他们刑警队副队跟我有点交情,让他帮个忙先把你弟弟领到警局里去。”看到姚锦夕瞬间变了脸色,吴洋赶紧解释,“不会留案底,也不会对他做什么,只是让他待在里面,到了时候就会让他走的。” 姚锦夕也没办法了,他现在非常混乱,当年的一幕不停在眼前回放。 脑后勺忽然挨上一片湿润的冰凉。 吴洋很有经验地嘱咐道,“你冰箱里都没有冰,先用这个凑合吧,来,自己按住。” 姚锦夕按照他说的往后按住,后脑上搭着的应该是一块用凉水浸湿的毛巾,叠得方方正正,刚好做冷敷。 “我看一会儿门口清净了还是得去医院看看。”吴洋的担忧不无道理,后脑勺本就是最脆弱不过,起了这么大一块包,要真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你做什么?”姚锦夕一只手往后按着毛巾,迷茫地看着吴洋忙进忙出。 吴洋继续着手里的活,口气很自然,“打扫啊。” 店里一片狼藉,包括姚锦夕身上都是,只是他现在没心情管,出神地看着吴洋理所当然地收拾着残局。 吴洋的气质从来都是白领精英的范儿,可每次干起活来简直一把好手,有条有理地把杂乱无序的房间重新收拾得整洁,垃圾全部用塑料袋封装好。 砸门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吴洋过来摸了摸姚锦夕的额,“换身衣服吧,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我不想去……我就觉得累。”姚锦夕喃喃低语,毛巾已经被他的体温熨热了,拿开来,沾湿的皮发又是一阵凉爽。 吴洋看了他半天,坐了下来,“那泡茶给你喝?” 姚锦夕没有说话,吴洋当他默认,像模像样地倒水泡茶,功夫茶的过程毕竟看了姚锦夕那么多次倒还能唬人,摆在姚锦夕面前,黄橙橙一碗茶水。 看了半晌,姚锦夕才端起来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划过口舌。他低声道,“你泡得好难喝。” 吴洋笑笑,措辞很是谦逊,“抱歉,这个我是第一次,可能以后多泡个几回就会好点了吧。” 他没有提任何刚才看到的事,这样和平常没有任何差别的态度与对待让姚锦夕逐渐平静下来,然而思绪回来,心上却破了个洞,呼呼的吹着,吹得他没工夫去发火,冷得透彻。 姚锦夕不想承认,他想过这也许会成为一个契机。成为他和那失去联系已久的家的联系。 事实上,什么都没有改变。 “回神?”吴洋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见他望过来,“感觉好点没?要是你觉得可以了,我们去医院。” 姚锦夕叹气一样地道,“怎么又提这茬……” 然而这不合时宜的固执让他生不起气来,反而让他莫名地心安。 姚锦夕觉得好笑,却累得牵不动嘴角,这感觉似曾相识,但好在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呆着,好像一条长路,走不动的时候旁边还能有个人不停地催促着,你就不至于放弃。 他看着吴洋的眼睛,总算是开了口,“你什么都不问?” 吴洋似乎丝毫不意外他这么问,和姚锦夕对视着,莞尔一笑,“你想说吗?” 想说,不想说。 姚锦夕也不知道,习惯真是一种奇怪的事情,他和吴洋认识在今年春天,屈指算来时间还没过半年,或许是因为吴洋把自个儿的底先抖了个一干二净,或许是因为对方知道自己性取向后那种淡然处之让他放心,或许是他们不同又相似的经历,让他在吴洋面前提不起心防。 “为什么我狼狈的时候都被你看到了呢?”姚锦夕刚伸手去拿公道杯,吴洋就已先一步帮他倒了茶,闲适地道,“大概,是因为我们比较有缘分?” 对于这样的说法,姚锦夕都想笑了,这叫什么缘分呢? 他大喘口气,苦笑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该怎么说呢?难以启齿。 吴洋不催他,姚锦夕讲得断断续续,与其说是讲给吴洋听,更不如说像是重新整理一次回忆。 姚锦夕和姚锦晨是同母异父的兄弟,结果最后都随了母姓。 他们的母亲姚红性格单纯又激烈,当初就能为了爱情,未婚先孕和姚锦夕的父亲私奔。但是遇人不淑,到姚锦夕生下来,他们也没领结婚证,更是没到两年就彻底分了手。 可是遇到的第二个人也非良人,留下个姚锦晨也再没消息。 姚红一个单亲妈妈,撑起三个人的生活就已筋疲力尽,其他的都没法管。才出生的姚锦晨都没法喝一口妈妈的奶,还是三岁的姚锦夕懵懵懂懂喂弟弟喝牛奶。 这种情况到他们长大从未改变,这种家庭里,姚锦夕无可奈何地早熟了。他不仅要带着姚锦晨,还要负责其他家务,任何能帮姚红分担辛苦的事他都要做。 姚锦夕没有上幼儿园,后来直接上的小学,他最羡慕的就是其他小朋友都有机会被爸爸抱得高高。 父亲和母亲对小孩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说不定……我会喜欢男的,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吧……”姚锦夕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充满对父亲的憧憬,而他们的母亲却再也不肯相信男人了。 吴洋问,“那你弟弟也是……这样?” “……我不知道。”姚锦夕显得气馁,揉了揉眼角,“锦晨很黏我,我们同吃同住。” 开始的时候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照看弟弟,所以被姚红表扬了,姚锦夕不知不觉有了责任感,觉得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生,要帮着妈妈,要照顾好弟弟。 姚锦晨那时也跟小动物似的,可爱,聪明,听话,就算有些霸道,在姚锦夕看来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是弟弟嘛。 于是他渐渐习惯了,习惯对着自己可爱的弟弟千依百顺,总想着自己是哥哥,凡事都要让着他,并且认为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姚锦夕很后悔,姚红这个母亲没有溺爱自己的儿子,他却做了这种蠢事。 “然后,在我发现自己性取向不久,他也发现了。”姚锦夕闭上眼,静了好一会儿。 毕竟是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所以你们……” 吴洋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清楚。姚锦夕呆了片刻,方才摇头,“没有,我就算喜欢男生,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我弟弟身上啊……” 他回顾着不堪回顾的往事,一边缓缓道,“那个时候,和现在很像,可当时看到的人,是我们的妈妈。” 28.生如浮萍 虽然到最后也没来得及过了那一步,可对于姚红来说,也足够冲击力了。 姚锦夕自嘲地笑,“后面的事,你大概也能猜到了?” “我能问件事么?”按照时间推算,那之后就是姚锦夕患上忧郁症的时候。可是吴洋有一点非常不明白,他斟酌着言语问,“如果主动方是你弟弟……为什么是你离家出走?” 吴洋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 因为姚锦夕露出了一个悲哀的表情,是他从未在这个人的脸上见过的惨然。 “……锦晨他求我。”姚锦夕嘴里发苦,声音里有着细微的颤抖,“他很害怕,从没见过妈发过那么大火。你知道吗?他没挨过妈的打,每一次犯了错,都是我顶的。” 那一次,自然也没有例外。 护着姚锦晨,都成了姚锦夕的本能。 吴洋没吭声。他多少明白了姚锦夕的言下之意,也大概猜得到所谓的顶下黑锅需要姚锦夕做出多么不堪的说辞。 他能想象,姚锦夕高中毕业,那么姚锦晨最大也不过初三,而且还被哥哥宠溺着长大,没有经过任何风雨的打击,遇到这样的东窗事发,必定只能惶恐地向哥哥求救。 姚锦夕害怕么?他必定也是害怕的,可人这种动物,一旦被其他更为软弱的对象所依靠了,自己就没有示弱的余地了。 吴洋觉得,很心疼。 “可是就连我也没想到,妈会发那么大的火。她当时真的吓到我们了。”姚锦夕捂住眼睛,不仅声音,连身体都在微微发颤,“我在门口等了很久,她都没理我。” 他怕去伤害,怕去破坏,结果反而事情弄得更糟糕。 重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到了手里,姚锦夕到了B市却没终没有去报道,辗转到了C市。等夏若男察觉到不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一副活死人的样子了。 姚锦夕颤抖的手被吴洋握住,他抬眼,落入吴洋那温柔得让人发慌的眼睛里,听见他问,“你想回家么?” 想回家吗? 这句话夏若男也问过,当时姚锦夕怎么回答的? 他当时用玩笑敷衍了过去,无所谓的腔调让人分不清话的真假。 因为夏若男摆出的表情太悲伤了,所以姚锦夕无法把自己的情绪也让她分担,说出来搞不好这女孩子会比自己更难过。 而现在姚锦夕慢慢地红了眼眶,犹如一个迷路的小孩,“想。” 真的是想的,这思念苦涩而害怕。 “嗯,我知道了。”吴洋轻轻点头,“放心吧,会有办法的。” 姚锦夕大概知道这是安慰之词,可由吴洋说来总是如此值得信服。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眼泪却已下来了。 好久了,已经好久没哭过了。 26岁的大男人当着其他人的面哭,姚锦夕自觉十分丢脸,可这样安心的感觉太舒服了,他一时也停不下来。 当然吴洋也不会笑他,只安安静静地握着他的手,陪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姚锦夕才深吸一口气,“抱歉……” “没关系。”吴洋笑了起来,“不过,你能听我的话,去趟医院吗?” 姚锦夕这回是真的哭笑不得了,这人真是够执拗的。他擦了擦眼睛,“算了,我觉得我要不去你能念叨一晚上。” 吴洋笑着附和,“说不定。” 姚锦夕上楼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洗了把脸,匆匆下楼。和吴洋一起驱车去医院,这个时候只有挂急诊了。 这一系列的事姚锦夕本来以为会很麻烦,可跟着吴洋实在感觉不到,因为他基本上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妥帖,姚锦夕根本只需要跟着他走就行了。 姚锦夕心里感慨,跟这个人待久了,自理能力都要退化。 最后确认姚锦夕只是肿了个包,其他都没有大碍,更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吴洋这才放心,买了医生开的药之外还买了点双氧水和消炎药。 姚锦夕查看口袋里的东西,“怎么还买这些东西?” 吴洋一边开着车一边漫不经心道,“你肩膀上不是还有伤吗?不消个毒,狂犬病了怎么办?” 姚锦夕:“……” 吴洋直视前方,耸耸肩,“开个玩笑,别在意。” 怎么说也是自己弟弟,被人看见那样的画面说再难听的都很自然,姚锦夕心里不好受,出言反驳的心情都没有,闷着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 在驾驶过程吴洋抽空看了一眼姚锦夕,“不好意思,很在意我刚才的话么?” “是很在意,不过不是生气。”姚锦夕神色间浮起一层忧郁,他心情不好是对自己的,“都是我的错,我妈不怎么管我们,锦晨变成这样我该负起责任。” “已经够了。”吴洋声音里带着笑意,却感觉得出来是十分认真,“你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够多了。” 姚锦夕心神一震,转过头看着他,几次张嘴,说出口的仅仅是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我只是希望你能别再逼自己,姚锦晨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他也需要。”吴洋淡淡地道,俊秀的侧脸在车外路灯的照耀下有着朦胧的轮廓,“不要再把他的行为归咎在自己身上了。” 这客观冷静的话,正是姚锦夕所需要和盼望的。他无法否认自己的错,他也一直在反省,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别人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不是我的错?这真的就是我的错。 面对夏若男,姚锦夕只能云淡风轻的笑。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可并不是能分担这份痛楚的人。她也会有家,自己不能提供就不会一味索取,而且比起自己,她更需要人照顾和体贴。 人在人世生如浮萍,若是没有一个随时可以接纳的地方,是有多么孤单可怕。姚锦夕把这孤单可怕当做惩罚,这么多年默默忍耐。 可眼前的人什么都明白。 “谢谢……”姚锦夕发觉自己又有点哽咽了,为什么在这家伙面前老是控制不了情绪呢?跟个没成熟的孩子一样,简直都不像自己了。 他尽量让自己平静,甚至带着笑,“不过你这也太向着我说话了。” 吴洋笑了一声,“不向着你我该向着谁?你弟么?” 姚锦夕也笑了,说得也是,吴洋这么心思玲珑的人,应该同样察觉得出来姚锦晨不喜欢他吧,“对了,锦晨现在不能还在警察局里吧?” “放心吧,警察局不会留他吃夜宵的,看他安静自然就放了。”吴洋两句话安抚了姚锦夕,方向盘一打,精确地停在车位上,“家里还有吃的吗?” “啊,好像没了。你今天下午没来,我也没出去买菜啊。”姚锦夕解开安全带,再次在记忆里确认了一次,“确实好像没有了。” “我想也是,之前打扫的时候我就见冰箱里只有颗白菜了,还是被用过一半的。”吴洋开车门下车,“那你先回去,我买点东西。” 前后对话很明显,姚锦夕问,“你要买什么啊?” “夜宵啊,我看饭撒得挺多的,你没吃多少吧。”吴洋见姚锦夕犹豫着似乎是要拒绝的样子,慢悠悠地又加了一句,“其实我也没吃饭。” 显是借口,可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姚锦夕只得无奈地道,“那我们一起去吧。” 这里是居民区,晚上卖夜宵的自然不少,大多都是烧烤和冷啖杯。吴洋觉得姚锦夕好歹也算是个伤患,还是别立刻吃这么辛辣的东西,于是两人去了家茶餐厅。 别看都过了11点这么晚了,餐厅里生意还是比较好的,多数是出租车司机和出来夜生活的人们。两人运气不错,刚刚进去就碰到有一桌人结账。 坐下来,店员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递菜单,也是一副好忙的样子。姚锦夕翻着菜单,“你想吃什么。” 茶餐厅是粤式的,身为C市人向来嗜辣的姚锦夕不怎么感兴趣,只偶尔换换口味才来。吴洋道,“还是点粥吧,都这个时候了,晚上吃太多硬食不好消化。” 姚锦夕没什么好反对的,点了一份烧鹅和清炒菜心,两人份的鱼片粥。怕姚锦夕嫌太清淡没味,吴洋又加了分卤味拼盘。 约莫是真的忙,菜老半天没上。好在两人肚子都不是特别饿,倒也不急。 姚锦夕现在情绪好了很多,餐厅嘈杂带来平凡的亲切感,他胳膊肘放在桌上,向前倾过身,“我说,最近都没怎么和若男联系,她情况还好吧?” 最近因为姚锦晨的关系,姚锦夕和夏若男几乎没有办法见面,一有机会聊QQ,聊的都还是姚锦夕自己的。但到底还是忧心着夏若男的情绪,姚锦夕这会儿就忍不住问吴洋了。 “我觉得她精神还不错。”吴洋保守地描述了一下最近夏若男的情况,说起来他自从生活重心都放在姚锦夕身上后,对和其他的人打交道就越发的心不在焉起来。现在他很少和夏若男聊除工作和姚锦夕之外的事,所以具体最近夏若男情况怎样,他不是很清楚,“上班也没有走神,这个月业绩比以前好,所以我认为她大概已经振作起来了吧。” 姚锦夕松了口气,心下又有些落寞,“那就好,我什么都没能帮上忙。” “怎么叫没有帮过忙呢?你帮她发现了所托非人。”吴洋奇怪道,“你甚至帮她打了场架,还没告诉她。” “这算帮什么忙。”姚锦夕无奈地笑,手里把菜单翻来覆去,“不如说你帮的忙更多吧。” 比起姚锦夕,吴洋不管是借车接送,先一步订好酒店,出租房子,都是更加有实际帮助的事。 吴洋知道他在说什么,微微一笑,“这也要算是你帮的忙,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压根不会去做这些事。” 刚好久等的菜和粥都上来了,热腾腾的香味里,姚锦夕些微呆滞地看着他。 29.急病 因为是朋友吗? 姚锦夕明白吴洋为人处事上有些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风格,客套的地方相当客套,可直白的地方也相当直白。 不知道是不是他已然习惯了将想要表达给对方的感情化作语言完完整整地表达出来这件事,毕竟这样才有助于人际关系的开发,谁也不会跟闷葫芦谈笑风生。 姚锦夕心下叹息,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很容易感到困扰啊。 吃完饭,吴洋坚持帮姚锦夕上了药才开车回旅馆。姚锦夕睡觉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机,竟然没有一条简讯或来电。 黑暗里,他看着手机屏幕熄灭,按开,再熄灭,来来回回好几遍,才长叹口气,关了机睡觉。 第二天姚锦晨也没有任何消息。 姚锦夕多少料到了,在他看来自己的行为应该很绝情吧。还叫来警察…… 不过也许这样也好,自己一直以来对姚锦晨都太优柔寡断了,这对他们都不是好事。大概因为忧着这件事,姚锦夕一整天都觉得心里不得劲儿,想着下午吴洋要来吃饭,打起精神趁着早上开门前就去了趟菜市。 但老是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要出点什么事。 到了下午心理上的不对劲体现在了身体上,他总觉得肚子不舒服,一个劲儿回忆自己也没吃什么东西啊。 姚锦夕一个人生活久了,就容易对身体上的病痛产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习惯,反正有什么不舒服不管它自然会消失,都仗着自己年轻。 上午大太阳,姚锦夕出门一趟送茶,回来的时候还顺手带了半个西瓜。回到茶铺里感觉更不舒服了,随便吃了点东西都有点想吐。他估摸着可能是中暑了,还是没怎么在意,把冻了一会儿的西瓜抱出来咬着吃了。 网上夏若男的QQ头像动个不停,姚锦夕打开一看,问的都和以往一样。 夏若男:姚锦晨那家伙今天又要来?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这女孩的不爽,姚锦夕唉了一声,回道:他今天应该不来了。 夏若男发了个惊讶的表情。姚锦夕自然不敢跟她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浅显地归纳为他们因为家里的事给吵了一架。 夏若男:因为阿姨的事?唉,其实阿姨这个人也就是太倔太好强了,人还是很好的。小时候没少给我吃好吃的呢。 谁说不是呢?自从第二场婚姻也出了事,姚红更是拼命打直了腰杆地活,再苦再累都不会露出认输的模样让别人看低。她对自己这么要求,对姚锦夕他们也是一样的要求。姚锦夕和姚锦晨小时候成绩都好也是因为她的严格要求。 可想而知,她看到儿子们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血都快吐出来了。 姚锦夕一想到这些,只觉得身体更不舒服了,冷汗直冒。他无意识地用手按着腹部作痛的地方。 夏若男:可惜今晚上有约,不然就过来找你们吃饭了。 哟? 姚锦夕眼睛一亮,这什么意思?这有情况呀?他赶紧腾出手来打字。 卖茶叶的:怎么?有什么好事?必须交代清楚。 夏若男:什么好事啊?你想哪里去了……就是上次我坐出租车,捡到个公文包啊,我看那东西挺高级的,不知道是什么重要文件呢。幸好里面有名片,被我给翻出来了。 这真的是蛮俗套的一个故事,对方是个律师,带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回事务所。夏若男这人就是好心肠,一听对方着急要,二话没说顶着大太阳就给送过去了。 去了对方还有事儿抽不出空来,夏若男想着既然这么重要还是亲自交到别人手里才好,抱着个公文包傻兮兮地在接客室等了半个小时。 终于见到人了,夏若男还专门当场打电话确认身份,见对方真的是失主,才松了口气,郑重将东西给交了回去。 卖茶叶的:你这是在演偶像剧吧?还律师呢,叫什么啊?多少岁啊?有没有女朋友啊?他今天请你吃饭啊? 夏若男:还偶像剧呢。有没有女朋友我怎么知道啊?他叫傅鸿宇,看起来没超过30吧……是他们那儿事务所的负责人。哦、对啊,他说耽误了我工作请我吃顿饭,就今天下午。你说他也倒霉,自己本来是有车的,而且当律师的有几个粗心大意的?刚好那天坏了,鬼使神差地就把东西给落车上了。 艾玛呀,傅鸿宇,这名字一听就很精英,还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呢。 姚锦夕觉得这事儿具有深度挖掘的必要,兴趣盎然地连身上的不舒服都暂时忘记了,刨根问底地磨到夏若男下班。 卖茶叶的:晚上打扮漂亮点啊宝贝,加油勾搭。你要畅想一下啊,如果找了个律师当老公,咱们就再也不怕惹官司了! 夏若男:我们什么时候惹过官司……我都不想理你啊……下班了,再见。 在网上告别了夏若男,姚锦夕这才觉得肚子痛得厉害,他忍不住用手死死按住腹部的痛处,还在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痛苦却出乎意料地越来越强,强到他都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是完全忍耐不下去的程度了。 姚锦夕弯下腰,另一只手也按了上去,满头冷汗,脸色惨白,小小地吸了口气,马上痛得死死皱了眉。 额头在桌面上靠了一会儿,这个情况有点不对劲啊,姚锦夕觉得不能这么下去,得去拿点止疼药。他手撑在桌上,一点一点站起来,倒抽着冷气转过身去,刚跨了一步,膝盖被椅子绊住。本来就痛得精神不集中,这时平衡感彻底失控,姚锦夕控制不住地往旁边摔了下去,而更糟糕的是桌角刚好重重磕在他腹部。 那一瞬间,姚锦夕痛得叫都叫不出来了。 太痛了,那种似乎肚子被捅穿的尖锐痛楚让他再也没有力气起身,紧紧蜷缩在茶桌后面,几度失去意识。 感觉上过了很久,姚锦夕都觉得自己肚子已经破了个洞。他隐隐约约觉得身边来了人,这个时候除了痛之外他已然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了。 他迷迷糊糊地一直在昏迷,区别只是在程度深浅,最后他彻底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白晃晃的天花板,刺得他简直睁不开眼。 眼前突然笼下阴影,姚锦夕缓慢地眨着眼,还来不及分辨,就听得有人轻声问,“醒了?” 他没力气动脖子,只转动眼珠看着吴洋,动了动唇,声音小声得自己都听不清楚。但是吴洋却很神奇地明白他想要表达的。 “你得了急性阑尾炎伴穿孔,引发了腹膜炎。”吴洋扶着床栏杆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把我吓死了。” 刚刚从全麻状态里醒过来,姚锦夕的反应很迟钝,他花了很长时间消化眼前的事情和刚才的话,这时才注意到吴洋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太好,没了平时一贯从容镇定的气质 ,总是打理得很得体的形象也有点狼狈,下巴上都有点青色了。 自己到底是昏迷了多久啊? “对自己的身子怎么这么大意呢?”吴洋轻轻抚开姚锦夕的额发,“伤口现在痛么?” 做了个不痛的嘴型,姚锦夕确实还不觉得痛,只是有种对自己身体失控的无力感。 “麻醉剂的效果还没退,之后可能会有点难熬吧。”吴洋叹息,拿起旁边的水杯和棉签,“口渴么?” 姚锦夕抿抿唇。吴洋就用棉签沾了水一点点浸湿他的唇,“如果之后太痛就说一声,医生说可以用镇痛泵。” 说话间吴洋的手机响了,他放下杯子,“嗯?对,4楼4015……那要是方便的话,带点纸巾上来吧。” 放了电话,吴洋看到姚锦夕以眼神询问,“是夏若男,她昨天晚上打电话给你,后来又打给我,我也没接到。” 姚锦夕弯弯嘴角。 吴洋继续道,“昨天晚上我发现她的短信时都太晚了,所以今早才跟她说的,她说要过来一趟。” 昨天晚上…… 姚锦夕疑惑,自己折腾了这么久? “我去洗把脸。”吴洋也知晓自己仪容不整,到阳台外面的洗手间去洗脸了。他前脚进去,后脚病房就开了。 夏若男拎了一提抽纸,匆匆忙忙地闯了进来。看到姚锦夕挂着许多吊瓶,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样子她眼睛瞬间就红了,“锦……” 话音未落,眼泪都下来了。 姚锦夕无奈地看着她,看这妹子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时日无多了。心里却知道这是夏若男关心自己的表现,他嘴动了动,气若游丝地道,“我没事。” 30.病中 跟在夏若男身后进来的还另有一人,英俊的脸上剑眉星目,清晰硬朗的面容线条带着一种锐利的气质,一点都不让人亲近。这人明明服装休闲,却偏偏给人他仍然西装革履的感觉。这时恰到时机地递给夏若男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巾,“到那边先坐坐吧。” 夏若男道了声谢谢,抽泣着坐到了床边。 “你好,我叫傅鸿宇,听若男说你生病了,和她一起过来看看。”傅鸿宇站在一旁,抬头看到吊瓶空了,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姚锦夕这时候是没什么力气寒暄的,只艰难地道了声你好,心里还想着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傅鸿宇啊,长得人模人样的,勉强过关。不过看上去好凶啊,夏若男肯定制不住……而且还带手巾! 总觉得现在带随身带手巾的男人都绝种了。 吴洋早听到动静,这时洗完脸出来,见有个陌生男人在,微微眯了眯眼。夏若男缓过劲来了,小声跟姚锦夕抱怨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为什么会得阑尾炎呢?都穿孔了,你忍了多久啊,逞什么强。叫你不好好照顾身体,看吧,现在成什么样了。” 说着又哭了。 “这个病来得突然,不过其实也不严重,做了手术就好了。你也别哭了,锦夕才醒,麻醉的劲儿还没退。”吴洋也看到吊瓶快空了,正要去按呼叫铃。傅鸿宇道,“我按过了,护士应该马上来。” 吴洋打量般地快速扫了他一遍,笑道,“谢谢,你是?” “我是傅鸿宇,之前若男帮了我个大忙,也算是缘分,现在是朋友了。”傅鸿宇笑着伸出手,吴洋握了上去,“你好,我是锦夕的朋友,也是夏若男的同事,吴洋。” 护士这时推门进来换吊瓶,“请问谁是病人家属?” 吴洋道,“我。” “昨晚手术是你签字的吧?”护士手法熟练地换药,在窗外的记录单上做好记录,“麻烦去一下总台,还有点手续要办。” “好的。”吴洋和三人打招呼,“我先出去一会儿。” 去楼下办了住院的后续手续,吴洋自己还没吃早饭,买了瓶咖啡回4楼。出电梯就看到傅鸿宇依着窗抽烟。 互相点了点头,傅鸿宇道,“病房里不能抽烟,来一根?” 话是这么说,吴洋倒是能够理解,夏若男肯定还在抽抽搭搭地关心姚锦夕,待在那儿挺不自在,大概也会让那两人不自在。 他也不急着回去了,接过傅鸿宇递过来的烟,瞄了一眼傅鸿宇手上的早餐,“谢谢。” 傅鸿宇举了举塑料袋,“没吃早餐吧?” 吴洋刚刚喝下一瓶咖啡,“不用。” 两个人都是擅于和人打交道的人,人际关系各自很广,一说起来竟然还有好些人是都认识的,聊起天来很快就融洽。聊到夏若男帮忙的事,吴洋也很惊讶,“原来那天她上午请假是这个。” “嗯,到了我们事务所还麻烦她等了挺久。”傅鸿宇一支烟燃尽,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你和姚锦夕都认识若男很长时间了吧?” “我和夏若男同事不到一年,锦夕和她从小认识。” 傅鸿宇哦了一声,淡淡地问,“青梅竹马?那他们是一对?” “不,别误会。”吴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们从来不是。另外、夏若男之前才和男友分手,现在单身中。” 这两人都是人精,话不用说白,靠着话语口气就足够揣摩明白对方意思,傅鸿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往病房那里望了过去,随后又看了吴洋一眼,“原来如此。” 这边两人谈论着病房里的人,病房里的人也正在谈论外面的他们。 夏若男擦着眼睛,鼻子还有点堵,“你说,你和吴洋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锦夕:“……” 女人的战斗力真的好可怕,摆着张泫然欲泣的脸还能有心情八卦。关于吴洋,要解释的话实在太复杂,这得从心理学的角度来阐述,姚锦夕着实没力气,而且要说问题,他也有啊。 姚锦夕小声地反问,“傅鸿宇?” “关傅鸿宇什么事?”夏若男以为姚锦夕在问为什么傅鸿宇也来了,解释道,“本来今天他约我出去的,想让我帮他个小忙。但这不是遇到你的事了么?我就打电话给他说不去了,他问了我原因之后就坚持过来送我,所以就一起来了。” 说完夏若男就感慨,“他人真不错。” 姚锦夕:“……” 妞啊!你还没自觉么?一个男人无缘无故这么殷勤还能因为什么?好担心啊好担心,这傻妹子绝对是被人卖了还要冲人道谢的典型案例。 要不是现在真是没力气,他得好好教育一下夏若男。 吴洋和傅鸿宇推门进来。 幸好吴洋定的是单人房,不然一下涌进来三个人也会挤。傅鸿宇把肯德基的早餐放在床头桌上,拍了拍夏若男的肩膀,“吃点东西吧。” 夏若男本来没心思吃,还是姚锦夕憋着劲儿说了声,“吃。” 傅鸿宇买了两份,但自己没吃。刚才和吴洋聊了许多关于姚锦夕病情的事,等夏若男吃好后便婉转扼要地和她说明了一下情况。 知道姚锦夕确实不严重,只需要在医院里躺一段时间就好了,夏若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而姚锦夕观察了半天,发现这姑娘今天穿得比较正式。他再一联想夏若男之前的解释,瞬间明白了其实夏若男本来都准备出门约会了,或者说不定都下楼等着傅鸿宇来接了,接到吴洋电话就立刻赶了过来。 这女孩才从情伤里缓过来,不管对傅鸿宇是什么情况,能交往下去对夏若男的心情恢复总是有帮助的。 姚锦夕当然不希望他们把约会浪费在医院里,于是催道,“还不走?” 夏若男瞪着眼睛惊讶道,“你赶我走干嘛?” 姚锦夕:“……” 要换做平时他还能花言巧语哄她走,可现在他麻醉渐过,身体很不舒服又没力气,着实没能力。他迟疑地看了吴洋一眼,还正想着怎么传达自己的意思,站在夏若男背后的吴洋就心有灵犀地冲他眨了眨一边眼睛。 “锦夕他麻醉该过了,睡一觉比较好,人多的话反而不好休息。”吴洋说着又冲傅鸿宇看了看,“再说,你和傅先生约好了的吧?现在锦夕既然没事了,你们就忙你们的去吧。” 夏若男犹豫道,“但是……” 傅鸿宇接口,“没关系,我一个人去也行。” “……不好吧,我都答应去看那个老爷爷了。”若是不去,夏若男还是很愧疚的,受到姚锦夕目光的鼓励后,终是做了决定,“那好,锦夕,要是有什么给我打电话,我办完事就过来看你。” 姚锦夕点点头,心里叹了口气,办没办完事是你说了算的吗?还是好好享受你的二人世界去吧。 夏若男被傅鸿宇带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吴洋和姚锦夕。 吴洋拿着遥控器,“要看电视么?” 只能躺着也是很无聊的事,姚锦夕觉得自己点了下头,但实际上只是半眨了眨眼。不过这不妨碍吴洋理解他的意思,开了电视,关了声音。 电视被固定在对面墙上,做出了一定的倾斜度,姚锦夕躺着也能看,只是医院病房配的型号老掉牙,屏幕又小,还失色,看着费眼,不一会儿姚锦夕就又睡着了。 吴洋在旁边陷入沉思。 基本上住院的过程就是睡睡醒醒,伤口痛得厉害,镇痛药对伤口恢复不好不敢多用。可姚锦夕好歹不是小孩了,不至于割了个口子就哭天喊地。他只是对吴洋很过意不去,自己没有其他亲友在,都是这个人在忙前忙后。 夏若男也经常来,可身后老跟着傅鸿宇。姚锦夕都觉出味儿来了,自然也不想去打扰他们发展感情。 姚锦晨却是打过很多个电话,而且频率日渐增加。姚锦夕只淡淡地回了一条短信,说自己去旅游了。 这个时候他是真没心力和这熊孩子扯,想起来就一团乱麻,不如撒个谎还能得个清静,好好养病。 于是身边来来去去只有吴洋一个人。 姚锦夕问,“你的班怎么办?” “我请了假。”吴洋帮他倒了杯热茶,“我说我家人住院了,这是大事,经理就批了。” 大概是正在病中,身体虚弱情绪也跟着脆弱,这句理所当然的话差点没把姚锦夕的眼泪给催下来。 他有个冲动,很想说,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开玩笑地试探一句也好,不管以什么形式也好,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一定会很幸福的,至少自己不会再一个人了。 吴洋察觉到姚锦夕的目光,狐疑地转过头,“怎么了?” 姚锦夕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低头喝了口热茶,“没什么。” 31.机会 姚锦夕最近一直在考虑,自己对吴洋是个什么心情。 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滋味,一旦思考关于吴洋的事,姚锦夕就会觉得很忧郁。准确来说,是有忧郁垫底的愉快,不是单纯的其中任何一个。 是会乐着乐着突然担忧起来的复杂心情。 若要在姚锦夕的人生中举什么例子来比喻,大概就类似于对期末考试的成绩,筋疲力尽地期待着。 而自己正在期待什么,姚锦夕不希望去深究。他早就是一个易于满足的人,就好像斟茶从来不能满杯,只能七分,不然就失了茶道的意味。 人生也最好这样,才不会失了分寸。 姚锦夕出院的那天,大家以庆祝的名义聚了个头。总共四个人,他和吴洋,夏若男和傅鸿宇。傅鸿宇的车和吴洋的是同个牌子,但是因为工作原因只是稳重的轿车型。两人就车的事情讨论了起来,姚锦夕和夏若男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于是转头去研究菜单。 考虑到姚锦夕的情况,自然是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还是吴洋提议,选了C市有名的养生粥底火锅。 姚锦夕喜欢吃辣,但是这对伤口不好,四个人里只有他的是酱油碟,本来之前就吃了一段时间清淡食物了,这么吃得好生没味道。 最后还是吴洋给他要了个没辣椒的豆腐乳就了两碗粥。等于这个庆祝会里吃得最少的反而是他这个主角。 吴洋安慰道,“等你好了我们去吃火锅。” 姚锦夕一脸郁卒,“别再谈这个了,越谈越想吃,我饿。” 轻笑两声,吴洋问,“那我下去给你再买两包子?” “谢了,暂时不用了。”姚锦夕捂住额头看向窗外,冲街边烧烤摊咽了口口水。 傅鸿宇和夏若男去看电影了,而姚锦夕本身不喜欢看电影,再说刚刚出院大家也都不愿意折腾他,就直接跟吴洋一起回茶铺。 茶铺这段时间没人打理,一进去就有种积累了灰尘的味道。姚锦夕挥挥手,被灰尘弄得咳嗽了两声,“这又得打扫了。” 吴洋把行李放在椅子上,“我来吧,你这段时间要好好休息。” “放着先别管,反正今天晚上也弄不了。”姚锦夕往后面走去,“这下面别待了,我们上去吧。” 楼上自然也是需要打扫,吴洋几下就收拾了,夏天里也不用担心被子受潮,从衣柜里拿出来就能用。 姚锦夕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还在想着烧烤,听见吴洋倒了两杯水过来问,“我过两天要离开一阵子。” “谢谢。”姚锦夕喝了口水,一手托着下巴略表惊奇,“什么?” 吴洋说明道,“我大概要离开C市一段时间去办件事。” “出差?”姚锦夕撑起身子,这个没有听夏若男说过啊,而且他们公司也没这个惯例,毕竟吴洋不是外勤人员。 吴洋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这个倒不是,算是私事,所以需要我亲自去。” 等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姚锦夕发现他没有说明的意思,心里自嘲道人家去哪里干什么何必和自己报备得一清二楚呢?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以为了。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消沉了下去,“那要去多久?” “不知道。”吴洋见姚锦夕面上闪过一阵失望,赶忙笑道,“不过我会尽快。” 姚锦夕偏过头打量着他,咂舌道,“我比较担心你老板那里,你这样请长假,真是一点好好做完最后工作的诚意都没有啊。” “这个应该没问题,我工作交接计划其实已经写好了。”吴洋沉吟几秒,表情渐渐没了轻松的样子,严肃地看着姚锦夕,“我是比较担心你。” 姚锦夕一愣,“我?” 随即又是一乐,“有什么好担心的,阑尾只有一根,我已经割了。” 吴洋也笑了,“倒不是担心你的身体,我在担心你弟弟。” 他话一出口,笑容在姚锦夕脸上就淡了。自己和姚锦晨的破事都抖干净了,姚锦夕在吴洋面前也再没什么好装的,“老实说,我也很头疼。” 这话倒不是在说怕姚锦晨对自己做什么,说得不好听姚锦夕再怎么也是个大老爷们儿,还不至于真被另一个男人赤手空拳地占了便宜。 只是一想到要再面对姚锦晨,姚锦夕就觉得忧愁。生气都还在其次了,他觉得是有必要好好揍那熊孩子一顿,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不知道? “总之,我希望你不要对他那么没戒心。”吴洋视线落在玻璃杯上,复又对上姚锦夕的眼睛,认真道,“如果还有下回,我想他真的需要进警察局好好待一段时间了。” “吴洋你别说了。”姚锦夕无力地捂住额头,身子往下滑了一截,整个人抑郁地趴在桌子上。 吴洋道,“我觉得你弟弟认为对你做什么都可以被你原谅,才这么不死心,而且毫无分寸。你知道的,这对他不是好事,你不是说过后悔了吗?” “吴洋……”姚锦夕无奈地拉长声音喊了一声,抬起头来苦着脸看他,“我明白了。” 吴洋笑笑,“明白了?” 姚锦夕点点头,“明白了。” 吴洋问,“明白下次如果他还想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就该立刻给他一拳了?” 姚锦夕:“……”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有点憋屈又有点窘迫,“知道啦!你不用给我上人身安全课,该怎么做我知道,我又不是女孩子。” 预防针打好了,吴洋很满意,他不担心姚锦夕没有能力对付姚锦晨,值得忧虑的只是姚锦夕的态度,只要态度够坚定,姚锦晨再怎么叫喧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个问题,无论是能力还是威胁力都太没存在感。 他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十分棘手,却是眼前最急需要去解决的事。 第二天,吴洋就离开C市了。 姚锦夕又吃了一惊,居然这么急?而且让他心情很微妙的是,吴洋去的是L市。 L市,姚锦夕的老家。 之前和吴洋闲聊的时候他们也聊到过,只是他真的想不通,吴洋莫名其妙地去L市会是为了什么事? 中午的时候吴洋才来了电话,“短信收到了吧?” “你说你走了的那条?看到了。”姚锦夕早就看到了,L市就在C市旁边,不到200公里的高速公路,若是顺利2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我说,你在L市有朋友?” 听筒里传来了笑声,“不就只认识你吗?嗯,时间差不多,我去办事了,祝我好运?” “你到底神神秘秘在做什么啊?”姚锦夕实在忍不住了,握着电话问,“去谈生意?” “要说生意也是……啊,我先挂了,再见,多休息,你伤口才愈合。”吴洋那边似乎动了起来,电话都多了杂音。 姚锦夕一头雾水地挂了。 吴洋这一走,姚锦夕才发现习惯是多强悍的事。 他显得更加无所事事,只觉得每天都过得非常无聊,做什么都无聊。虽然事实上不管是生意上还是姚锦晨那头,都有够姚锦夕头疼的。 这孩子每天每天地下了班站在茶铺对面,也不进来打招呼也不离开,等到姚锦夕要关门了才走。 姚锦夕身边没了吴洋,更是觉得没心情面对他,而且他知道吴洋说得对,自己态度的软化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他已经一次又一次证明了。 只能硬起心肠装作不理。 然而这些事头疼完了,姚锦夕又开始莫名其妙地觉得无聊。 这无聊是因为生活里突兀地空了块出来,让他跟着心里也空落落了一块。 吴洋每天都会给他打电话,时间点不定,把他当个小孩似地从头到尾叮嘱一番才罢休。 姚锦夕当然不是不知道洗澡要避开伤口,不是不知道还要忌口,不是不知道按时吃药,不是不知道别太大活动。 其实吴洋说的都无关紧要,连天气都要嘱咐,用他特有的一本正经的方式讲着废话。但是姚锦夕每次都听得很仔细,听着听着,心里矫情地暖得发酸。 放了电话,姚锦夕迷惑,这算是个什么节奏? 他活了26年,高中就发现自己性向,却从没谈过恋爱。但现在这年代,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姚锦夕仰天长叹,不是他不想有分寸,有些事情真的是不受控制。 他清醒地意识到前面有个坑,在外面的时候看着像蜜罐,让人想奋不顾身跳进去,但一旦跳进去,多半是个深渊。 在姚锦夕算着吴洋走了一周多两天时,吴洋突如其来地打了个电话来,内容是他马上到C市,让姚锦夕准备准备一会儿跟他走。 姚锦夕手一抖,茶水撒了一桌,“去哪儿啊?!” 吴洋那边正在开车,“回来再告诉你,听话,去收拾吧。” 这一副哄小孩的口吻都没让姚锦夕有点反应,他隐隐有些不安和紧张。坐在原处发呆半天,姚锦夕猛地站起来,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吴洋来得很快,显然当时打电话时已经在高速公路出口了。姚锦夕关好门背着个双肩包站在茶铺门口,跟等着去郊游的学生一样。 吴洋按了按喇叭,等着姚锦夕走过来。 “我说。”姚锦夕坐上来之后,抱着自己的包一脸神经质地问,“我能问问去哪里吗?” 吴洋拿过他的包,放在了后座上,“L市。” 姚锦夕愣住了,这个答案其实早在他猜想内,可这时被证实还是心中咯噔一跳。 吴洋还没等他消化完又道,“我和你妈妈约好了,带你去见她。” 姚锦夕已经完全回不过神来了。 “锦夕,我不是想逼你,如果你现在说不去,那我们就不去。”吴洋稍稍放低身子偏过头,窥看姚锦夕的脸,“但这么久了,你就不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32.母亲 姚锦夕第一个升起的感觉,是害怕。 时隔多年,姚锦夕仍然记得住姚红那张脸上的震怒和崩溃,当时她说的话那么绝,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眼前模糊,脑中一片混乱,浑身僵硬。 发冷的手忽然一暖,是被握住了。 “我去见了你母亲,虽然一开始她不太待见我……”吴洋娓娓道来,把他在L市的行程大概说了一遍,“其实我觉得,你母亲还是很想你的。但你母亲的性格,你应该也明白。” 姚锦夕当然明白,姚红的性子非常的倔而且要强。他满脸不知所措,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吴洋口气里多了安慰之意,“很抱歉我擅自做了这种事。不过你不是说想回家吗?我觉得这次是个好机会。” 没顾得上吴洋的道歉,姚锦夕迷惑地反问,“好机会?” “示弱的机会。”吴洋看他脸色都白了几分的样子,倒确实符合自己说的那一套,可真看着心疼,手里更是紧了几分,“你别这么害怕。” 姚锦夕反握住他,茫然道,“你到底怎么和我妈说的?” 吴洋略一思量,长话短说,“那时的事我没有解释,因为涉及你弟弟,牵扯出来我怕再节外生枝。” 把事情搞得更加复杂不是明智之举,陈年往事成了既定事实,吴洋也不打算从这方面着手解决,毕竟还有个姚锦晨,最糟糕的结局说不定是两个人都得不了好。 “这几天通过跟你妈妈的接触,我觉得你妈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我只说了你之后得了忧郁症的事,还有自残的事。”吴洋任姚锦夕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还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听我说,你们是母子,哪里有解不开的结?” 姚锦夕抿了抿唇,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可是……”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当时她说没我这个儿子了啊。她真的……她说再见到我这个不知羞耻的混账,就打断我的腿。” 没想到姚锦夕这么怕自己的老妈。吴洋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弃犬一般的样子,干脆拉过他的身体圈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好了,你妈妈对我也没多客气啊,她说话是挺吓人的,你看我也没少条腿吧?而且她都同意让我带你去见她了。” 这个姿势很能安抚人,安全,温暖。姚锦夕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去在意距离问题了,放任自己把下巴无力地抵在他肩膀上,闷声闷气地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怎么跟我妈说的?” “嗯……我就照直说了。你们之间也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当母亲的不可能不心疼自己儿子吧?”吴洋说着又拍拍他的背,“然后我也说了一下我自己的事。” 姚锦夕愣了愣,推开他,重复了一遍,“你的事?” “我也是抑郁症患者,现身说法对你妈妈也比较有说服力啊。”吴洋顿了顿,怎么说的就没给姚锦夕再解释了。有些时候同样一件事用不同的方法说出来,艺术效果完全不一样。而且他也讲了其他很多东西,可暂时没必要让姚锦夕知道。 吴洋嘱咐,“不过有个事你要记得,之所以你妈妈最后动摇是因为我跟她说,你生了场大病。” “什……什么?”姚锦夕不太明白吴洋的这种说法,他自己确实生了一场病,可阑尾炎转腹膜炎这种事说大也不大,实在说不上要死要活的病。 吴洋道,“我把情况说得比较危急,嗯,不过当时你是在昏迷,所以就算说自己不清楚也应该可以过关。” 说着他摸了摸姚锦夕的脸,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收回了手,“现在你这脸色看着确实也是大病初愈啊。” 这都是被你吓得好么! 姚锦夕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既匪夷所思又充满惊惧,好像走在大街上陡然看到斜地里冲出来了一头熊,“你是说,你骗了我妈?” “我没骗她啊。”吴洋露出了个无辜的笑容,“第一,你确实生病了。第二,你确实开刀了。第三,我到的时候你真的昏迷了。” 说到这里,吴洋叹了口气,“那时我没及时赶到,说不定你真的会死。” 姚锦夕:“……” 姚锦夕也不确定了,他醒过来之后就是手术完结,“是、是吗?” 吴洋的声音略显感慨,“对啊,你意识不清的时候还叫了你妈妈呢。一边喊痛一边叫,看着真心酸。” 姚锦夕一惊,“真的?!” 吴洋沉重地道,“当然是骗你妈妈的,可是你妈妈一听眼睛都红了,非常有效果。我对她说,我和你认识这么久,这时才知道原来你这么想家。” 姚锦夕:“……” 他悲愤地瞪着吴洋,“你怎么能骗她!穿帮了怎么办?!” “不会穿帮的,我又没撒谎。”吴洋看到姚锦夕又瞪了自己一眼,笑着咳嗽了一声,“好吧,有艺术上的夸张。你是腹膜炎我也没编造你是肝癌对吧?” 整个一苦肉计啊,感觉太扯淡了。 姚锦夕心神不宁地皱着眉,“你这跟开玩笑似的,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在逗我吗?今天几号?” “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逗你,如何?去吗?”吴洋回过身,拉好安全带,“嗯?如果搞砸了算我头上。” 姚锦夕勉强拉了拉嘴角,“被你这么一说,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妈了。” “不用考虑。”吴洋转过头,忽然就笑了起来,眼中有种不易察觉的温柔,“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姚锦夕盯着他发呆,半响,抹了把脸说:“你把时间都约好了,还是去吧。” 他这有点破罐子破摔,但遮也遮不住其中的期待。光是想一想待会儿的见面,姚锦夕都激动得不能自已。 想了那么多年,这件事放在他心底,让他哪怕在最高兴的时候也能突然安静下来。 吴洋不再多说,不去打扰姚锦夕整理情绪,方向盘一打,驱车启动。 上了高速一路通畅,在姚锦夕看来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到了L市。这是座有山有水的城市,正值夏讯,浑浊的江水就隔着河堤猛烈地流淌。 姚锦夕遥遥地望着,心里和这江水一样无法平静。 整整五年没有回来过了,就在咫尺之隔的C市待了这么久。这里的景色仿佛毫无变化,却又陌生至极。 “你好,阿姨?我们快到了。”姚锦夕听到吴洋接电话,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想要让自己别那么在意,精力反而更加集中。 吴洋声音恭谨地道,“就在您公司对面的那个咖啡馆吧,我们等您下班。哦,他没事,虽然伤口好像又在痛了,我想可能是路上颠簸了点,有一些发炎,不过来的时候我提醒他吃了消炎药的,应该不会严重的。” 姚锦夕:“……”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低声道,“我们走的是高速啊,怎么颠簸了……”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吴洋面带笑容地挂了电话,见姚锦夕在一旁想要挠墙的样子,“不要在意细节,而且你看你妈妈还是很关心你的。” 姚锦夕一脸惨然,“都是你编的……” 吴洋视线直视前方,微笑道,“可是她对你的关心不是我编的。你不要太大压力,雷我都给你排了。好好想想,见了面说什么。” “我……”姚锦夕我了半天,抿住唇,转过头去轻轻舒了口气,瞳孔里倒映过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风景。 L市不是个大城市,他们几乎没花什么功夫就到了约好的地方。吴洋停好车,带着姚锦夕进了咖啡馆。 让侍应生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吴洋自己点了杯咖啡,见姚锦夕翻了好多遍酒水单,一目了然他心不在焉,帮着点了单,“再来一壶碧螺春吧。” 等侍应生离开,他指着对面道,“你看,你妈妈就在那里上班,是一家日化公司的人事经理。” 姚锦夕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大楼很气派,虽然公司多半只占了其中一层,然而也是不小了。 姚红当年甚至没有拿高中文凭,现在能做到这一步,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姚锦夕小时候跟着她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好几个月没吃过点肉,跟了第二个丈夫生活条件才好了些。 他感到一丝难过,觉得自己非常不孝,“锦晨读高中读大学的钱都是我妈供的吧……” 吴洋柔声道,“你妈妈很了不起,靠着自己的能力现在也过得很好。等你回去,我想她的生活就更圆满了。” 姚锦夕的心里微微热了起来。 抬腕看表,吴洋道,“他们5点下班,差不多了。” 他说得没错,大楼公司门口陆陆续续走出人来。姚锦夕一直紧紧盯着,过了大概十多分钟,有个穿着职业套装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的速度和周围的人相比要快上不少,一边看表一边往咖啡店这边赶。 姚锦夕浑身一震。 那是姚红。 33.时间能做的事 姚红剪了个服帖的短发,衬得她非常精瘦,显得很精神,嘴角和眼角处都有细微的皱纹,现在皱着眉抿着嘴,皱纹更加明显。 吴洋看了一眼姚锦夕,倾过身拍拍他的手,便站起身快速走向门口,把姚红迎了过来。 姚锦夕坐在位置上,看着吴洋带着姚红慢慢走过来,绞尽脑汁地想出的台词瞬间烟消云散,脑中一片空白。 姚红也看见了他,脸上本来就十分严厉的表情变本加厉,走到跟前,被吴洋安排在姚锦夕对面坐下,而吴洋转到了姚锦夕旁边。 咖啡店里的茶都是一壶两个杯,吴洋把另一个杯子翻了过来,放在姚红面前,征求道,“阿姨,喝碧螺春行吗?” 姚红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三个人里只有吴洋一人举止自然,帮姚红倒了一杯碧螺春,袅袅清香渐渐升起,一时都无话。 姚锦夕突然轻声喊道,“妈。” 这一声犹如打破了什么东西,两个人的眼睛几乎是立刻就都红了。姚红下颚处的皮肤绷紧,看得出是咬着牙在忍耐什么。 “妈。”姚锦夕又喊了一声,脸上的神色甚至有些懵懂,难过又胆怯,“对不起。” 姚红看着他,半天才开口,声音发紧,“你的伤,好些了么?” 完全是由于现在的冲击力,姚锦夕的脸色看上去十分不好,他也不能向姚红解释,只得硬着头皮道,“嗯,不碍事儿。” 母子俩又没话了。 “妈,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姚锦夕不敢再看着她,视线落在她面前的茶杯上,“其实我一直惦记着你……” 姚红问,“你没去上大学?” 姚锦夕一惊,看向吴洋,他真不知道吴洋连这个都跟姚红说了。姚红当初是多么要强的人,一心一意就想让他们出人头地,自己没有上大学,她得多生气? 姚红看到姚锦夕脸色发白的样子,心里阵阵发痛。 这是自己的儿子,怀胎十月的折磨,分娩的痛苦,落下这么小小的儿子。她不禁有点恍惚,跟着自己吃了最多苦的也是自己这个儿子,最贴心的也是自己这个儿子。 那个时候,她真的想破了头都不明白。怎么想都不明白啊!为什么她两个儿子会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姚红忍着声音里的颤抖问,“是因为那个病吗?” 姚锦夕静静地点了点头,随后解释道,“是我自己不好……” “你这孩子啊……”姚红停了下去,心中真的有种绞痛的滋味。这么多年,她绝对不敢说没一点后悔。 可是那个时候的她,真的气得快要崩溃了。对于姚红来说,活得有自尊,比什么都重要。 比什么都要重要。 想当年还不到20岁的她拖着一个姚锦夕艰难打拼,为着伤风败俗的原因跑了出来,就是因为性子倔强,再苦再累也没想过回家。 后来在打工的饭馆又和里面的厨师好上了,对方没嫌弃她带了个拖油瓶,和她结了婚,怀了姚锦晨。 跟演电视剧一样,她怀孕期间,老公出轨。她待在医院生孩子快去了半条命时,老公和小三远走高飞去了。 她月子都没坐完就发了疯一样到处找人,过了整整一年,才在绝望中放弃,这一年中认识的人都嘲笑她,笨蛋,被人骗,替人生孩子别人还不要,本来就是个破鞋。 她浑浑噩噩地带着两个儿子重新到了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挺直腰杆发誓拼死也要活出个人样,再不能让任何人看不起她。 姚红的视线从姚锦夕落到吴洋身上,对方察觉到后给了她一个友善的微笑,她却表现得不为所动,“吴洋找到我时,我很反感,也很惊讶。我以为你已经打定主意和我一辈子不见面了。” 姚锦夕摇摇头,却没说话。 “不好意思,阿姨,我也不是想要打扰到您的生活。只是,锦夕那个时候真的给我很大的震撼……”吴洋缓慢的声音里带着温情的唏嘘,“那些过往在他心里留下很大的阴影,我和锦夕认识的时候,他的病已经好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开朗。后来知道他得过这种病的时候我很惊讶,我自己也得过这种病,知道这个病给人带来的痛不欲生。而且锦夕比我更严重。”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吴洋阐述对自己的看法,姚锦夕心情微妙地打断他,“吴洋,别说了。” 吴洋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你都生了这么重的病还不肯回家,是在怪我吗?”姚红问,“你觉得当年我的行为委屈你了?” “不是的!”姚锦夕提高声音反驳了一声,就又低沉了下去,“当时的事……妈你当时怎么做都是对的,是我们不对。” 姚红静默了一会儿,“锦晨去找你了?” 姚锦夕面色又白了几分,到底吴洋和姚红说了多少?这家伙怎么就不能和自己先通过气呢?! 可被问到了也不能不回答,他迅速点了点头,“不过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我知道,吴洋和我说了。”姚红似乎发了几秒钟的呆,随即又恢复成了近乎严肃的表情,“因为吴洋让我先别告诉锦晨你们来找我的事,所以我暂时没联系他。” 姚锦夕几乎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态了,自个儿妈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这么一想,他反而没那么恐惧了,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妈,我……” 后面的话却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吴洋接过话头,“阿姨,锦夕真的很想你。” 姚锦夕:“……” 直到此刻,姚红的态度才仿佛有了丝软化。她仔细打量自己儿子因神色和苍白显出软弱来的脸,仔细打量他的清瘦,脑中清晰的反而是姚锦夕小时候的样子。 姚红很突然地情绪失控了。 她立刻低下头捂住脸,另一只手阻止了想要动作的吴洋和姚锦夕,声音很僵硬,“让我静静。” 姚锦夕和吴洋对看了一眼。 吴洋的眼里俱是安慰和冷静,示意姚锦夕不用慌张。之前他花了不少时间和手段了解姚红,这点当然不会和姚锦夕提,难说会不会引起姚锦夕的反感。而姚红又以为自己的情况都是姚锦夕对吴洋讲的,母子俩谁也没问,吴洋倒乐得轻松。 他旁观者清,自然知道这两人的心结和解契机已经到了。 正如他一直以来所知道的那样,所有问题都能解决,解决不了的问题时间也会解决。这么多年了,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 吴洋明白姚红这样的性子能接受自己的接近和劝说,其实也是看在姚锦夕的面子上,想要知道姚锦夕的近况。 母亲这个角色,终究和世上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姚红恢复了情绪,坐得端端正正,直视着姚锦夕,“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你……你现在C市开茶店?” 姚锦夕照实说,“嗯……一个小茶铺。” 姚红问,“你这些年,都在C市?” 这些事吴洋之前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但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自己儿子,忍不住亲口去确认。 姚锦夕不知道吴洋说到什么程度,而且之前的事他也不了解。现在被姚红问到,便大概说了一次。 姚红却问得很琐碎,让姚锦夕一遍又一遍地唠叨自己这几年的生活。她身上一点没散发亲近的气质,可言语上不厌其烦地一点点询问着,特别是姚锦夕的病。 当两人已把能说的说得差不多时,天都黑了。 吴洋从他们谈话开始就让自己没有存在感,这时看着时间已晚,趁姚红喝茶的间隙插话道,“阿姨,您看这天都黑了,不如大家先去吃晚饭吧?” 姚红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往外看了一眼,街上店铺招牌的灯都亮了,“也好。” 都到这个点了,肯定也不能回家做饭,三人就近选了家普通饭店,姚红点的菜。吴洋是客随主便无所谓,而姚锦夕一看端上来的菜,心上又是一阵酸楚。 都是他小时候爱吃的,只是全是没辣椒的。 姚红状似随口道,“才做了手术,少吃辣椒。” 姚锦夕看着桌子上的菜,许久才嗯了一声。 一顿饭食不言,大家都默默吃饭。姚锦夕没什么胃口是自然的,吴洋当着人家妈的面也不好给他夹菜。 姚红自己吃得不慌不忙,间隙提醒道,“吃饭不要挑嘴。” 很久没听过这种话了,姚锦夕愣了片刻,赶紧夹了许多菜到自己碗里,面色颇为尴尬。吴洋暗自偷笑,自然是不会显露的。 吃了饭,吴洋提议送姚红回去,“阿姨,都这个点了,我们先送您回去吧。” 姚红漫不经心地应了。 上车时她坐了后座,坐在副驾驶的姚锦夕时不时地想从后视镜里偷窥她。姚红一路上没有吭声,毕竟吴洋已经知道路线了。 到下车时,她像是突然想起似地问,“你们今天回C市吗?” 吴洋笑道,“不回去了。锦夕的伤还在痛,我不想让他太累。所以准备去住宾馆,现在去宾馆还来得及定到房间吧?” 最近又没有什么特殊节日,房间自然是想要就能有的。 姚红蹙眉道,“住宾馆?” “唉,是啊,也没办法……”吴洋马上笑容满面地提议,“不然这样,阿姨,您和锦夕也很久没见了,今晚就回家里住?我就先去找个宾馆,大床房比标准间还能节约点钱。” 姚红不置可否地下了车,走了两步,才转过身冲姚锦夕问,“怎么还不下车?” 姚锦夕呼吸一窒,同时他放在腿上的手被人罩住。 吴洋轻笑着鼓励道,“去吧,别害怕。” 34.余地 房间和以前不一样了,却处处散发着亲昵熟悉的味道。姚锦夕怀着复杂的心情,一步步跟着姚红到了家里。 “锦晨……和你的房间,我把床换了。”姚红打开卧室的门,以前的上下铺换成了一张大床,“你今晚就先睡这里吧。” 因为姚锦晨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床上还罩着床罩,也没有被子和枕头。姚红说着就去搬凳子取衣柜上的东西。姚锦夕赶紧跑上去,“我来吧。” “行了!你手术才刚好,一边呆着去。”姚红自己取下了薄被,手脚利落地铺好了床铺,“空调有段时间没开了,打开后先把窗户开着通会儿气。” 说着自己就去开了空调和窗户,姚锦夕在旁边就一点忙也帮不上。姚红看他站在旁边呆站,奇怪道,“干嘛呢?去客厅看会儿电视吧。这房间里的电脑上不了网的。” “哦……”姚锦夕退回到门边,还是看着姚红做完了一切才去客厅。姚红自然也跟过来了,调到了一档教做菜的节目。 房间里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声音,母子两各坐一边沙发,之间并无交流。美食节目看完,换了档电视剧。 一直看到十点,姚红起身,“你继续看吧,我去睡了。” 姚锦夕下意识地也想起身,身体一动,又松了回去,“晚安。” 姚红瞥了他一眼,“你也早点睡。” 姚锦夕点头,看着姚红走进卫生间洗漱,出来时又说,“新的毛巾和牙刷我给你拿出来了。” “好的,谢谢。” 姚锦夕完全是下意识道的谢,然而这两个字一出口,气氛又僵了几分。姚红面无表情地道,“晚安。” 等她进了卧室,姚锦夕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发呆,心中弥漫着极度的失望。 他很想给吴洋打电话,这冲动保持了一会儿,被他压抑了下去。姚锦夕觉得自己已经够丢脸了,不想真的把智商表现成负数。 摇摇头,他也去洗漱后回了房。可是躺在床上注定又是睡不着的夜晚,姚锦夕对着吴洋发过来的晚安短信叹气。 上面写:你总要跨出这一步,没你想得那么难。晚安,有个好梦。 姚锦夕苦笑,说永远比做起来容易啊。 半夜两点,他实在睡不着,爬起来去客厅想倒杯水喝。 装着凉白开的玻璃水瓶就在客厅的茶几上,姚锦夕摸黑倒了杯喝下去,烦躁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放下水杯,他眼角余光瞄到亮光,顺着转过头,姚红卧室的房门下透出灯光。 她也没睡啊…… 姚锦夕垂在身边的手握紧了拳,快步走到姚红房门前,敲了两下,“妈?我能进来吗?” 里面隔了一小会儿才有回应,“进来吧。” 姚锦夕打开门走了进去。姚红坐在床上,手边摊了一些照片,都是姚家两个兄弟的。并没有多少,因为当年的姚红很少有机会带着儿子出去玩。 只有一张是他们三人的合照,还是在照相馆里照的,坐着的姚红抱着不到一岁的姚锦晨,姚锦夕乖乖地站在一边,一家人显得很其乐融融。 “那个时候,你都5岁了吧。”姚红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的姚锦夕,稚嫩的面容带着天真的笑容,“你一直很懂事,帮了我很多忙。” 姚锦夕低声道,“那是我应该的,你那么忙,弟弟还小。” “我没能给你们找个靠谱的爸爸,家里缺个男人许多事都很不方便。这个你远比锦晨明白,因为他有你照顾。你却还要照顾他。”姚红放下照片,抬头看姚锦夕,“干什么站那么远,坐过来吧。” 等姚锦夕坐过来,她发愣般地看着已成青年的面庞,慢慢伸出手,抚上了儿子的脸,“我是不是错过了很多东西?嗯?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姚锦夕说不出话来,眼前模糊了起来。 “其实吴洋来找我的时候,我心里松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不断地想,当年我为什么能这么绝情?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都是我儿子啊……就算做错事,也是我儿子。”姚红再摆不出冷漠的表情,面容仿佛一瞬沧桑了十岁,“可为什么你也不回来啊?你一个人走了,连学也不上了,你叫妈去哪里找你?” “妈……”姚锦夕喊了一声,便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姚红也哭了。母子面对面垂泪,这哭泣并不全然是悲伤,还有终于能卸下的心伤和担忧。 积累的感情一下爆发,姚红一只手握着姚锦夕,一只手捂着胸口,“那个叫吴洋的跟我说你自杀过,现在还病得快死了,我心里疼得跟要流血了似的。你说你要是就这么没了,你让我可怎么办?” “妈,你别难过了。”姚锦夕勉强笑了笑,没顾自己泪流满面,帮着姚红擦眼泪,“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还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在外面怎么都不知道照顾自己?啊?”姚红说着就去扯姚锦夕的衣服,“给我看看,你的伤口到底怎么样了?” 对着自己的老妈没什么可扭捏的,姚锦夕老老实实地任她捞开衣服,伤口刚刚拆线不久,留了道疤。姚红一看又心疼了,擦了把眼泪,“我就说你脸色怎么那么差,伤口还疼吧?” 这个其实另有原因,姚锦夕尴尬地把衣服放下来,“不、不疼了。” “……算啦,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不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想再和任何一个儿子分开这么久了。”姚红疲惫地叹口气,“妈只想问你一句话,你真的喜欢男人?” 姚锦夕浑身都因这句话而绷紧了。 他知道姚红是不能接受的,儿子是同性恋这被别人知道了会被怎么说可想而知。这让姚红怎么受得了? 姚红道,“我真不能理解这个,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呢?你也是男的啊。就是锦晨也好歹也交过女朋友,还带回来给我看过,我这才放了心。” “我……”姚锦夕近乎绝望地轻微发抖,他不想才重新感受到的亲情又崩塌,可他也不能选择瞒着姚红,而且这件事要么总有一天瞒不住,要么他就得找个女人结婚撒一辈子谎,这种事害人害己,怎么能做? 虽然姚锦夕没有说话,可他的表情很明显了,姚红说不上什么滋味地握着他的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这个不能改过来的?吴洋跟我讲过。” 姚锦夕一惊,他终于明白吴洋那一句“雷都给你排了”是啥意思,囧囧有神地喊道,“妈!吴洋还跟你讲过什么了?” “他跟我讲了很多他知道的你的事。”姚红皱起眉,“锦夕,老实跟你说,我不能接受周围的人都背着说我们家出了个同性恋。” 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姚锦夕脸都木了。 “但是,我也再不能逼你了……”姚红深吸一口气,低头取下姚锦夕手腕上的佛串,见到那一道伤痕,泪又止不住了,“抑郁症到底是怎么个病?怎么能让人这么想不开呢?” 姚锦夕只得揽住姚红的肩,“没事儿,妈,都过去了。” 擦擦眼泪,姚红依在姚锦夕的肩膀上,“我不理解这个,也不能跟其他人说你的事,得让你一辈子偷偷摸摸……” 对于姚红这样的人来说,能说出这种话来已是她能够做的极限了。她不理解,也不能接受,可如果儿子回不了头,已为了这个吃过太多苦头,更甚至会因此送命,她只得尽自己最大努力去保护他。 姚锦夕心里发酸,“别这么说……这个是我的问题,我给你添麻烦了……” “都是一家人,什么麻烦不麻烦。”姚红平复了一下情绪,撑起身,感慨而又伤感地笑了笑,“当妈的,哪有不希望儿子过得幸福的?吴洋那人我接触后觉得是个聪明的人,而且很为你着想,你们两个要是能够一起一直过下去也挺好的。” 姚锦夕:“……” 这话来得太突然,他情绪上都不能转过弯来。 姚红似有点为难,也十分别扭,可到底性格在那里撑得住,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虽然我想象不出来两个男人怎么……吴洋那边我暂时管不着,但是你这边我得说说,现在你回来了,过去就算揭过去了,咱们不谈了。你不要东想西想,就算是……也得一心一意地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姚锦夕:“……” 这真的是从何说起,在自己妈看来,自己和吴洋是那种关系么? 当然这也怪不了姚红,姚锦夕的性向再加上吴洋对姚锦夕关系的这种程度,实在是说没关系也说不过去。 姚锦夕窘迫得不行,姚红当着自己面说还无所谓,要是当着吴洋的面说,自己的脸可往哪儿搁,“妈,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是怎样?”姚红表情严肃了不少,语气也很坚决,“我告诉你,不管对象是男是女,我决不允许你乱搞。” 姚锦夕:“……” “好好好,这事儿咱先别提了吧。”姚锦夕哭笑不得地转开话题,好不容易和母亲解开了心结,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 窗外凌晨4点的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是一天之中最无光亮的时候。 然而黎明终是将到。 35.你不喜欢我 姚红虽然和姚锦夕聊到快天亮,仍然坚持去上班。姚锦夕劝不过,只得和她一起下楼去吃早饭,一出小区门口就看到倚在车边等人的吴洋了。 “这个人啊,什么都做得滴水不漏的。那几天他缠着我,上班下班时间踩得真准,磨功太好了。”姚红对姚锦夕感慨道,“我昨天教育你的话你要记得,不能乱搞男女……不能乱搞恋爱关系,可是也不要跟我一样,笨得被人卖。” 姚锦夕压低声音窘道,“妈你想太多了吧……” “我还不是为你好,你年轻不明白,现在男女在一起也是说分就分,你们连证都不能领,不是更没有保障?”姚红说着冲吴洋的方向看了半天,脸上表情微微开始纠结,“我还是想不通啊……” 吴洋微笑着等两人接近,“阿姨,还没吃早餐?” 这时姚红已经整理好了神色,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吴洋这段时间受惯了她这样冷淡的态度,也不以为杵,笑道,“那一起吧,吃完我送您上班。” 姚锦夕看姚红对吴洋不怎么理会的样子都替吴洋难受,怎么说人家都是为自己,“你昨晚住哪里的啊?” “就在旁边的宾馆,不远。”吴洋冲旁边指了指方向,脚下却很熟悉地往街角那边的早餐店走过去,看得出来不是第一次去了。 这时正是高峰,店里一时没有位置。姚锦夕看了一圈,眼尖地发现有一桌快要吃完了,赶紧对吴洋道,“你去那边占个位,我先去买早餐。” 吴洋微微一笑,“还是你陪阿姨先去坐吧,放心、你们两个的口味我都知道。” 说完就不给姚锦夕时间地转身冲窗口排队去了。 姚锦夕无法,只能先带着姚红守株待兔等到了一个桌子。早餐排队也快,吴洋不一会儿就端了盘子过来。 少不了的自然是有姚锦夕喜欢的豆浆和油条,吴洋把皮蛋瘦肉粥和另一份油条放在了姚红面前。 姚红喝了一口粥,“今天你们回C市么?” 这件事他们昨晚没有讨论,此时在吴洋面前提起,姚锦夕下意识地就去看吴洋。吴洋神色自若地回道,“这个看锦夕了。” 姚红看了姚锦夕一眼,“我看,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妈?”姚锦夕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想法,他是想多陪姚红一段时间,可毕竟铺子那边没有人,再说就这么待在L市,姚红也要上班,他做什么? “你的店不是在C市么?不管了?吴洋也不上班?你们怎么过日子的?”姚红皱起眉,对两人这样混日子的态度十分不满意。她神情严肃地教育,到底记得这是在公共场合,所以还是降低了声音,话也说得含糊。 可听在这桌上另两人耳朵里滋味又是不一样。 吴洋好脾气地笑了笑不说话。姚锦夕艰难地无视姚红的发言,“那我先回去一趟,下次过来看你。” “男人就不能只在当妈的身边待着哪儿也不去。”姚红正经地说完后,拿起汤匙在粥里搅了搅,停顿了一下,尽管声音仍有点硬邦邦的,可稍微小声了些,“知道家在哪里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话音刚落,她就开始舀了一勺粥进嘴里吃了起来,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很微不足道的随意发言而已。 吴洋打断姚锦夕的发呆,“快吃吧,豆浆冷了口感就不好了。” “多大个人了,吃东西还要别人催,也难怪你会生病。”姚红一见他们的互动就停了吃粥,“你平时也这样?你到底三餐有没有好好吃?” 这个问题其实姚红已经问了好几遍,显得啰嗦的唠叨却犹如温水一样让人舒服,姚锦夕感到一阵幸福的安宁,笑着摇摇头,“没有,我有好好按时吃饭的。” 说着就夹了一小截油条进嘴里,他抬头间一不小心碰上吴洋的视线,对方似乎一直带着纵容似的笑容看着这边。 姚锦夕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都快忘了嘴里还衔着根油条。 如果没有这个人,今天的这一切不知道还会不会发生,而就算终有一天他能和姚红和解,却也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了。 这个人,把能做的做到了极限,再把最好的局面摆在自己面前,用他特有的方式,温温柔柔地推着自己前进。 是这个人啊…… 姚锦夕出神地想着,直到把姚红送去上班后,他和吴洋开始往C市赶了,依然保持着神游的状态。 “怎么样?”吴洋在收费站交费后上了高速公路,问道,“高兴么?” “高兴……?”姚锦夕稍稍回神,偏过头去看吴洋。 怎么会不高兴?好像有个部分终于圆满了。可正因为如此圆满,现在看着吴洋,姚锦夕总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满到溢出来了一样难以忍受。 吴洋分神瞄了瞄他,对他的欲言又止挑挑眉,“嗯?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姚锦夕叹口气,“……这次真的,谢谢你。” “应该的。”吴洋看着路随口道,“你高兴就好。” 姚锦夕手肘搁在窗框上,看了他片刻,忽然道,“吴洋,有个事儿我一直想不明白。” 吴洋“嗯?”了一声,问:“什么事儿?” 姚锦夕隔了好半天,才万分专注地看着他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虽然说我之前有帮到你,可是完全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这种地步?”没有惊讶也没有否认,吴洋反而笑着反问,“你不想我对你好?” 这一问,让姚锦夕沉默了下去,他的目光攀沿过吴洋侧脸的轮廓,一字一句地道,“不太好,你知道我的性向吧?” “知道呀。”吴洋勾起个笑,手指在方向盘上好心情地点了点,“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你不就是喜欢我吗?” 姚锦夕:“……” ……刚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犹如被一道闪电劈到地上,姚锦夕觉得自己有点头晕,赶忙手扶着前面,面部表情抽搐地问,“你刚才说了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了?!” “哎?你不喜欢我吗?”吴洋稍稍侧了侧头,随后一笑,“怎么可能。” 姚锦夕脑子里嗡嗡作响,心思被当事人一语道破不说,对方还这么信誓旦旦,自信得简直欠揍。 最重要的是,自己反驳不能。 怎么能反驳呢?难道都到了这个田地还要说违心的话吗? 姚锦夕的心脏像是被抛到了最高点,极度紧张却又有一种轻飘飘不着地的感觉。他匪夷所思地用视线在吴洋身上来回戳了好几遍,几乎都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脸都憋红了。 吴洋瞄到他目瞪口呆和羞愤欲死的样子忍不住不着痕迹地加大了笑容,若不是开车真想抱过来在怀里揉一揉。 他脸上得意的笑容显然刺激到了姚锦夕,姚锦夕无声地转过头望着窗外,心里的别扭和不甘心让整人都要燃烧起来了。 吴洋慢吞吞地劝慰道,“你不要太在意,这种事情也不是你的错。” 姚锦夕:“……” 他扭曲出个笑容,咬牙切齿地问,“可以停车么?现在?立刻?” “哦、前面刚好可以。”吴洋相当听话地把车停到高速公路上的紧急停车弯道上,然后正襟危坐,“怎么了?” “怎么了?”终于忍无可忍的姚锦夕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狰狞道,“我说你够了!我喜欢你了不起啊?!了不起哦?!你凭什么觉得我就该喜欢你?!” 吴洋扶住张牙舞爪的姚锦夕以免他失了平衡,笑得十分厉害,看着姚锦夕用抓狂的样子掩饰自己的情绪,心情好到言语无法形容。 我机关算尽,你一定会喜欢我。 终于抱到手里,吴洋深吸一口气,享受这一瞬间的满足,只觉得为这一瞬足以慰藉以前人生里所有的苦闷。 “我说你……”姚锦夕耳尖发红,勉强镇定地退了回去,“我说你对这个没点感想吗?” 吴洋回道,“我很高兴。” 他握着姚锦夕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那里和他脸上挂着的云淡风轻相反,跳动得相当急速,“真的很高兴。” 过速的心率就在自己掌下,姚锦夕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次,有种这心音通过手掌传到自己心里来,鼓动起一样的频率。 姚锦夕抬头看吴洋,他的眼神很清澈,那是愿意把自己的所有都展露出来的坦诚,这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打动人心,更不要说这双漂亮惑人的眼睛里现在只映着自己。 他一时仿佛明白了什么。 “……真是的,连这个都要我先说,你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啊。”他微微仰头,正好吴洋俯下身,两人都为这默契而怔住了。 接着,一起笑了起来。 吴洋微阖双眼,垂下的眼睫显出动人的温柔,低声笑道,“别这么说,是我先喜欢上你的吧?” 车外有轿车呼啸而过,车内彼此的呼吸在心照不宣中于唇齿间交换。 36.不要着急 姚锦夕活这么大,除开学生时代单纯憧憬的男神之外没对任何人起过心思。之前是对女生没兴趣,之后是来不及对哪个男生发展出超过朋友的感情就发生了姚锦晨的事。他便彻底不想管这些事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所以,其实他还没恋爱过。 另一头,吴洋这种秉性和性格,热衷量化人心,折腾来鼓捣去都是算计,更不可能涌起这样的心情。 于是明明都是奔三的大男人,对于这样的心情还是头一遭。 恋爱是个很神奇的事情,像是把一层罩在你眼前的纱布撩开,看到的景象都和以前不同。两人在接完吻之后都觉得有些缺氧般的动情。 到底还是吴洋表现得比较从容,装成正经人的样子对着明显发蒙的姚锦夕玩味一笑,“这里不太方便,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姚锦夕回过神来,心里道你笑个球,嘴上也刻意无所谓道,“哦,那还不快走?” 车内飘荡着暧昧的气息,吴洋发动车,上路。 两人没花多少时间就回了C市,只要不在上下班高峰期,市里的交通还是很给力的。离开中午还有充裕时间,自然是要动手做饭的。 恢复正常的姚锦夕闲聊道,“菜都不新鲜了。” 吴洋还没说话,大妈不高兴了,“小伙子要降价也不要乱说啊,我的菜哪里不新鲜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一掐就断,脆生生地,炒菜时放点盐就可好吃了。” 姚锦夕不在意被大妈喷了,乐呵呵地道,“那称点这个吧。” 他笑得很随意,却带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愉悦和惬意,闪得大妈这把年纪了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由得多送了他两把葱。 菜市场一圈下来,姚锦夕拎着各个摊位多送的姜葱蒜疑惑不已,今天的老板们都好慷慨啊。 吴洋跟在后面问,“你喜欢什么样的装修?” 这话没头没脑,姚锦夕没反应过来,“啊?什么装修?” “我是问,现代感强一点的装修风格你比较喜欢,还是中式一点的?”吴洋一边问着一边看着开门的姚锦夕,自言自语道,“我觉得可能中式的你中意多一点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姚锦夕一只手提着菜,径直到了厨房。吴洋手里提得更多,一件一件分门别类放进冰箱,“我想把房子装修一下。” 指代不明的话,姚锦夕这回却听明白了,吴洋说的是那个故意没出租的小房子。他相当清楚,对吴洋来说,那里意味着什么。 姚锦夕戴围裙的动作一顿,来路上一直兴奋的心情也稍稍冷静了下去。 吴洋放完东西,转过身正好出手帮他把围裙后面的带子系上,明知故问地道,“发什么愣?怎么了?” “……那是你的房子,怎么装修是你的事。”姚锦夕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吴洋,眼神复杂,“不用考虑我的意见。” 他们都知道,这不仅是装修房子这么简单。 “告诉我。”吴洋又凑近了点,笑问,“你在害怕什么呢?我看起来很不可靠吗?” “不是。”姚锦夕摇摇头,脸上透露出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茫然,“你……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他们相遇至今还没到一年,与其说培养感情,不如说只是在普通的相处,就算是陪着对方经历了什么事也都是不愉快的。姚锦夕直到在方才,都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和谈情说爱没什么关系。 哦,不是觉得,是希望。 姚锦夕在外人看来为人处世上总有着从容的漫不经心,这不是因为足够的历练而看透了红尘,只是对反复无常的人生的一种妥协。他在内心其实是个太重感情的人,重到能够轻而易举地为此忽视和牺牲自己。 所以在这急速的身份转换里,姚锦夕不自觉地感到害怕,他明白自己正被吴洋带着融入到更深的关系里。 他更害怕的是,他不想拒绝,还很乐意。 那种被逼着跳崖一样的神色几乎说得上是楚楚可怜了,吴洋微微叹息,偏过头在姚锦夕唇上一吻便退开,像个温柔有礼的绅士,“你不要想太多了,只是问个意见。虽然我也很想现在和你一起住进去,不过我也可以慢慢来。” 姚锦夕因为松了口气,肩膀都稍微垮了下来,“谢谢……抱歉。” “没关系,跟你泡茶一样嘛。”吴洋双手抱胸,依在流理台旁,微微一笑,“反正时间也多。” 姚锦夕抿抿唇,勉强算笑了。 “别不开心。”吴洋又是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熟稔自然得好像他们相恋已久,“我去外面看店了。” 留在厨房里的姚锦夕拿着胡萝卜切丝,切着切着就停了下来,幽幽叹了口气,对这样的自己也很没办法。 这不是适应得很好么?吴洋不逼他,只把自己的态度明确,把自己能给与的东西摆在他眼前。和所有最有诚意的生意人一样,要和姚锦夕交易“未来”。 姚锦夕并没有不相信吴洋,像吴洋这样的人,一旦规划好了,到了执行这步就不会再轻易放弃。 毕竟是这么固执的人。 而他们又这么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姚锦夕有气没力地切着菜,都不知道自己在担忧什么了,或许不过是一种情绪罢了。他恍恍惚惚地想,就该这样,其实本该这样。 最后一刀切下去,姚锦夕盯着案板上整整齐齐的胡萝卜丝自嘲道,“矫情什么啊。” 吃完饭,姚锦夕接了夏若男的电话,刚好说了回去看姚红的事情。夏若男真心为姚锦夕开心,一个劲儿地在那边笑。 姚锦夕犹豫了一会儿,往后看了看厨房门口,里面传出的水声哗哗作响。 “啊,对了,若男我跟你说个事儿。”姚锦夕故意用平板的声音把他和吴洋的事情告知了夏若男。 那姑娘花了十几秒来消化这件事,然后高兴地大叫了出来,“我就知道!太好了!” 她在那边唠唠叨叨好半天,跟要嫁女儿的妈一样,最后铿锵有力地决定,“今晚上必须出来吃饭!” 姚锦夕仰头看天花板,“没有必要吧?” 夏若男却没听出他嘴里的犹豫,“出来吧,好久没出来吃饭了。” “刚刚出院的时候不是一起吃了饭的吗?”虽然嘴上这么说,姚锦夕还是叹息着应了下来。 晚上出去吃饭的话,就能和姚锦晨错过了吧? 姚锦夕不自觉地往门口看去,这个时候姚锦晨还没有下班,自然还没能过来站岗。他不断把玩着手机,里面姚锦晨的短信早就过了百,还没来得及删除。 “吴洋,你说,我要怎么面对他呢?”姚锦夕就算在出神,依然能感觉到吴洋的靠近,“你不在这几天,他一直戳在对面门口。” 他摇头苦笑,“我简直拿他没辙了。” “你别老想着这事儿。什么事都可以解决,你解决不了的时间也能帮你解决。”吴洋扯过纸巾擦擦手,不以为意地道,“那就拖着吧。你弟弟心理年龄还小,得让他知道有些事是他勉强不了的。” 姚锦夕唉了一声,才把和夏若男的约说了,只是隐瞒了原因,这种大张旗鼓的庆祝之类的太搞笑了。 吴洋当然没有问题,他的时间表现在就是围着姚锦夕转的,除了打了几个电话确定了一些生意上的事之外就尽忙着帮姚锦夕卖茶叶了。 去赴约之前,姚锦夕给姚锦晨还是去了条短信,说今晚也不会在,让他别过来了。姚锦晨倒是回了短信过来,只简单一句话:我知道了。 姚锦夕在拖,姚锦晨何尝不是呢? 单看谁的耐性好罢了。 吴洋边往饭店开车边和姚锦夕商量,“过一阵上海那边有笔生意,需要我过去一趟,我想干脆早点离职吧。” 离三个月还有大半个月,但实际上他已经交接得差不多了,凭着他和经理们的关系早走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趁着我这段时间有空,我们去旅游吧。” 房子的事情滞后,旅游这件事上就没啥好说的了,姚锦夕打起精神来,“行啊,你说去哪里?” 吴洋顿都没有停顿,像是心里已把计划考虑好了,“云南那边怎么样?远近刚好,而且十月过后旅游就是淡季了,那里气候也不错,我们自驾游过去刚好。” 姚锦夕一听,这回是真的来精神了,本来以为吴洋会说什么九寨沟青城山之类的,没想到会提到云南,而且还是一路开车过去!那多有意思啊!“好啊!我早就想去云南了!” 吴洋一笑,“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姚锦夕脱口反问之后就笑了,是笑自己白问,“算了,反正你什么都知道。” “你的书,记得么?”吴洋却还是解释了,“是关于丽江的,我想你应该对那边比较感兴趣。” “哦……”姚锦夕恍然大悟,颇有点佩服吴洋的记忆力和观察力,“你脑子真好使。” “这和智力没什么关系。”吴洋慢慢说着,低沉的男声在狭小的车内缓缓流淌,“我知道,是因为我特别留意关于你的事情。关于你的,我都觉得有趣,想要去了解,就是这样而已。” 37.该来则来 吴洋直白简单的说明,让姚锦夕十分动容。 他在那一刹那甚至屏住了呼吸,是因为知道这话出自本心。 这个人细心,体贴,充满温柔地对待自己,姚锦夕不禁再次扪心自问。 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夏若男约的地方不是很高级,但很有情调,算是中西结合的私房菜,比较有特色的是他们的甜品,是年轻人比较爱去的地方。以前姚锦夕和夏若男也常到这里,路是熟得很。 多少有点避开姚锦晨的意思,姚锦夕他们出门的时间就早了些,到了之后夏若男还没有到。 挑了个靠窗户的四人卡座坐下,姚锦夕先给吴洋和自己点了壶红茶,“若男让我们别去接她,估摸着一会儿得来两个人吧。” 虽然夏若男之前没说是不是自己一个人来,但姚锦夕怎么想也总觉得一会儿傅鸿宇得跟着一起才对。 姚锦夕问,“你说,傅鸿宇这个人怎么样?” 吴洋言简意赅道,“人挺精明的。” “不精明也不能当律师啊。”自从夏若男和这个人搭上线,姚锦夕稍稍留意了些关于这方面的信息,才知道傅鸿宇在业界居然挺出名的,“但是你不觉得,夏若楠根本压不住他么?” 场面话也不用多说了,傅鸿宇什么心思再明显不过。 “压住?”吴洋失笑,夏若男那样能压住谁?“为什么要压住呢?谈恋爱又不是打官司,还分谁胜谁负吗?” 这个话是这么讲的,可汪鹏案例在前,就那么个二百五都能变成后面这样,姚锦夕实在是对傅鸿宇这种精英没有信心,“可是和这么精明的人打交道,我怕若男吃亏……” 吴洋往旁边看去,已经看到落地窗外傅鸿宇带着夏若男往这边走过来了,“精明的人不能有真心么?你应该想有这么精明的人看着,夏若男在别人那里就吃不了亏了。” 姚锦夕反驳道,“那谁说得准呢?” “对啊,谁说得准呢?”吴洋转回头,温和地看着他,“锦夕,这个和做生意一样,我也没办法保证每次生意百分之百地谈成。” 他伸出手,在昏暗的灯光遮掩下抚过姚锦夕郁闷的脸,声音悦耳又可靠,“所以只有去做我认为有用的事情……他们过来了。来了?” 后两个字是对傅鸿宇打的招呼,他礼貌地笑道,“我们晚了点?” “没有,是我们来早了。”吴洋客套了一番,两人在对面坐下。夏若男对于他们的事一个字也没提,坐下就径直开始介绍这里的菜,“吴洋你们没来过吧?这里的菜真的是超级好吃,今天我请客,别客气啊。” 在座四分之三都是男人,绝对不可能让个女生来付账,但看在夏若男这么有劲头的份上,谁也没去打扰她的兴致,“我看看啊,这里的烧春鸡很好。” 傅鸿宇和颜悦色道,“那就点一份吧。” “那个什么,点个西兰花焗虾仁。”姚锦夕托着腮,偏着头和夏若男一起看菜谱,帮着确定了几个菜,除了不了解的傅鸿宇,其他人的口味都照顾到了。 点完单,夏若男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鸿宇也说好久没见面了,想来和你们聚聚,所以就一起来了。” “行了,不用解释了。”姚锦夕耸耸肩膀,略带调侃,“大家都懂。” 夏若男没答话,朝他使了个眼色,“我去个洗手间。” 说着就挺镇定自若地离了座,自以为谁也没发现。姚锦夕旁观者清,倒是看到旁边两个人精都察觉到了,不由得冲他们笑笑,直言道,“那我也失陪一会儿咯。” 傅鸿宇笑笑,示意请便。吴洋回道,“别去太久了,菜凉了对胃不好。” “嗯。”姚锦夕习惯了他的嘱咐,应下就朝外走。果不其然在门口边上见到了等着他的夏若男。 姑娘看他来了,一拳捶到他肩膀,不过顾忌他病体未痊愈,下手很轻,“呵呵,是谁一再强调吴洋和自己没什么的?” 姚锦夕:“呵呵。” “呵呵个头呵呵。”夏若男八卦之心尽显,忙不迭地让姚锦夕仔仔细细地讲来听。姚锦夕对这件事实在还有点纠结,“其实这事儿怎么发展成这样,我也不清楚。” 这话真是实话,因为太过顺当了,看上去连个突然的转折点都没有就变成这样了。 说出来的都是琐事,姚锦夕也觉得自己叙述得十分无聊,这些片段组成的全是日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夏若男皱皱眉,“那你怎么想的?” 姚锦夕静了片刻,笑道,“就这样吧。对了,说说你吧,你对傅鸿宇怎么想的?” “他啊……”夏若男虽然迟钝,但到底不是白痴,傅鸿宇又做得这么明显,说一点不知道那绝对是骗人的。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女孩年轻的脸上露出稚气的迷茫之色,“锦夕,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喜欢他么?”姚锦夕嘴上问,心里却明白,傅鸿宇这样的对象,真的很难不让人喜欢上。 就好像吴洋。 人心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无论怎样的尖石嶙峋,总有一个地方柔软脆弱,容易被感动和被征服。吴洋和傅鸿宇都擅于发现和利用,所以想让谁喜欢上自己对他们来说只是费事与否和费时多久的问题。 他们有这本钱,也有这本领。 夏若男往店里看了一眼,沉默了。 姚锦夕感慨,这就是答案了吧。多典型的故事啊,阴错阳差的相逢,精明英俊的男主角和天真漂亮的女孩子,凑一块儿就能演电视剧了。 “……既然喜欢,就试试吧。”姚锦夕心情复杂地道,“不要勉强自己。” 夏若男闭了闭眼,低声道,“我害怕。” 姚锦夕明了,“汪鹏的事?” 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剧本?只是结局不那么美好。他摸了摸夏若男的头,“我相信傅鸿宇至少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 “我知道,鸿宇和汪鹏很不一样。”夏若男叹息道,“可是一旦接受了,我明白我害怕再度失去。汪鹏的事我一直很努力忘掉,可是这很难,锦夕。” 她重复道,“这很难。而且鸿宇这么优秀,他太聪明了。” 姚锦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夏若男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为什么会害怕? 因为去相信什么需要搭上自己,那种甘愿交付未来的感觉令人不安。他不是不明白,他是想在太过精打细算的吴洋面前给自己留个余地。 这不公平。 想要得到别人许诺的全部,自己却有所保留。 姚锦夕似乎想通了什么,又似乎依然没有想法。 他忽然笑了起来,“就像做生意,若男,就算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你不能因为害怕这个就什么都不做。” “这个道理我明白。”夏若男无力地拉了拉嘴角,“我只是需要时间。” “好吧,时间。”姚锦夕道,“我们应该让它快一点,你已经在一个错误的人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夏若男静静地看着他,像极了朵悄悄盛开的花,充满娴静和纯净的意味,“还说我呢,你也是啊,浪费了太多时间了。你和吴洋说过了吧?” 姚锦夕笑了一声,“啊,说过了。” “他说什么?” “他说……”姚锦夕抬高视线,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空中某个地方,“他说我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得够多了。” 夏若男有点意外,“那不是你的错。” 姚锦夕没有反驳,有些事情并不一定要说明白,况且已经有人明白。他带着笑容再次揉了揉夏若男的头发,“说得对。” 这赞成却不是针对刚刚那句话。 “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他疏忽轻松了不少,好像这也不是个问题,没有问题。 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好怕的。 当来则来罢了,不需要拒绝。 “哎,好了,菜差不多得上了。”姚锦夕拍拍夏若男的肩膀,顺势搭了上去,两人多年亲昵,性别差异都模糊了,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夏若男侧着头奇怪地看向他,“你在高兴什么啊?” “我……”姚锦夕顿住,略有点不可思议自己看到的景象。夏若男察觉到他不一样的视线,顺着看过去,身体也是一僵。 穿着颇为正式的汪鹏冷冷地看着他们,“好久不见。” 姚锦夕下意识地站在夏若男身前,挡了她半个身子,视线从汪鹏身上落到他身边的女人身上,“哟,好久不见啊,还没换呢?” 汪鹏手还被那个女人挽着,脸色更沉,“你说话客气点。” “我哪里不客气了啊汪先生?”姚锦夕挑挑眉,“需要我不客气给你看看吗?” “汪鹏,我就说不要到这种餐厅来吃饭。”珠光宝气的女人不在意自己低于在场其他人的身高,高傲地扬了扬下巴,“尽是这种没有素质的人。” 姚锦夕咂舌,双手插在口袋里往前倾身,“哎呀,阿姨这次用的粉底不错啊,这效果遮得挺好啊,什么牌子的?” 女人冷笑,“说了你也买不起。” “我也不需要买啊,我又没有这样纹那样纹,哦,对吧?”姚锦夕回过头问夏若男。汪鹏这才再开口,“你们这就迫不及待地勾搭上了?” 姚锦夕脸上装模作样的笑刹那消失得一干二净,面无表情地道,“能说人话不?姓汪就只会汪汪叫吗?” “你找揍!”汪鹏瞬间脸部肌肉都扭曲了,往前一挣,要不是被女人狠狠拉住,估计他就真打上来了。姚锦夕混没放在眼里,口气轻快地招呼,“走吧,若男,去吃饭呗。” 一道男声插了进来,“周太太?” 女人疑惑地转头,和走过来的傅鸿宇对个正着,神色突变,“傅律师,我已经不是周太太了。” “我记得周先生和您的判决结果还没有正式下来吧。”傅鸿宇客套地一笑,“说起来,既然见到您,还是要跟您提醒一下,我的当事人希望您能早点搬离半山别墅。不过作为您的前夫,债款还是可以缓一缓的。” 被一个斯文英俊的男人以这样公事公办的刻薄对待,杀伤力巨大。犹如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女人气急败坏地瞪了傅鸿宇一眼,拖着整张脸都黑了的汪鹏再不说一句话,快速离开了。 姚锦夕和夏若男目瞪口呆地目睹两人狼狈离去,傅鸿宇还在一旁没事人一样望着两人的背影,无辜地感慨,“世界可真小啊。” 38.战渣五 汪鹏的出现只打扰到了夏若男的心情,但她也没表现出来打扰到大家的聚餐。说不上热络的吃完饭,各回各家。 姚锦夕跟在吴洋后面,几句话把这件事说了。吴洋对此没什么好评论的,只以两个字总结,“人品。” 姚锦夕听出了他口气中的嘲讽,叹道,“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以前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大概是没给他机会。”吴洋显然不想多谈这个人,“不要多想他了,他和夏若男已经没关系了。” “哦。”姚锦夕听见车门解锁的机械声,不知为何晃了几秒的神。吴洋都已经坐上驾驶座了,略有诧异地望向把着车门不上来的姚锦夕,“怎么?” 姚锦夕偏头想了想,“装修费我来吧。” 吴洋一怔,还没反问,就见姚锦夕上车来了。姚锦夕没去看他,关了车门,一边扯安全带一边道,“其实我觉得中式西式什么的还是算了,简单点就好,不然打扫起来太麻烦。” 他抬头问,“你觉得呢?” “嗯。”吴洋眉头一扬,看着姚锦夕笑,“你决定就好。” “你说的啊,到时候不好看别怪我。”姚锦夕被他面带笑容地盯得快不好意思了,反手敲敲车窗玻璃,“你到底是开还是不开啊?” “不急。”吴洋话这么说,还是利索地开车上路。他心情好得出奇,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和姚锦夕讨论起装修的事情。 吴洋老是说不着急,可忍不住把各个细节都拿出来讨论,甚至到了有些啰嗦的地步。这在做事极有条理的他身上十分罕见。姚锦夕调侃道,“真这么高兴?” 吴洋坦白地承认,“非常高兴,和你先说喜欢我那时一样。” 姚锦夕:“……” “你能别老提那个吗?”姚锦夕一手捂住额头,又拿开来,炯炯有神的视线直直戳到吴洋侧脸上,“再说!你不是说了你先喜欢上我的吗?” “我没老提,这是第一次。”吴洋趁着红灯转过头来,满面笑容,“第二个,我先喜欢上你这一点要我说多少遍都没问题,只要你想听。” 姚锦夕:“……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吴洋诚恳地凑过来道,“我语文不太好。” 越熟越不要脸说的就是这种吧?!姚锦夕一把把他的脸给推了回去,“这和语文成绩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啊!而且我看你根本是好过头了吧!你能不能含蓄点啊?!” “我已经很含蓄了,要是再往前推个十年我十七八岁,你就知道什么叫不含蓄了。”吴洋稍稍侧着脸,瞳孔深邃,带着淡淡的笑意和隐隐的眷恋,“而且有些事情表达出来,有好处。” 什么好处,增加血液流速加快新陈代谢吗? 姚锦夕对他真是无言以对,知道自己说下去还会被调戏,只得指着绿灯道,“好、好、开、车。” 开车归开车,天还是继续聊的。好像自从捅破窗户纸之后,吴洋跟开启了某个开关一样,说起话来越发直白,姚锦夕都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了,谈恋爱都这样吗? 他辛苦应付吴洋的捉弄同时苦苦思考这个甜蜜辛苦的问题,直到吴洋停下车,“哦?”了一声。 吴洋指指前面,“看来是找你的。” 姚锦夕迷茫地顺着一看,兴奋烦乱略感困扰的复杂思绪瞬间沉静下去。他和吴洋对看一眼,下车来,和走过来的人迎了上去,口气平静地道,“锦晨,你还不回宿舍?” 姚锦晨阴沉沉地看着他们,“我在等你。” 吴洋不以为意地笑,“等到了,那可以回去了?” 他就站在姚锦夕旁边,两人前后相错,肩膀差点挨着。姚锦晨皱皱眉,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一些不一样了,“哥,妈给我打了电话,你……你回去过了?” 这还是兄弟俩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第一次碰面说话,姚锦夕奇怪地没有感到一丝波澜,沉闷,纠结,或者痛苦,这一切之前预想中的东西都没有出现,他心里甚至有种轻松的平和,“嗯,回去过了,今天回来的。” 姚锦晨像是有点焦虑地上前了一步,“你跟妈说了什么了?” 吴洋笑了一声,但没说话。 姚锦夕道,“妈没在电话里告诉你?就这几年的事,随便聊了聊,你在担心什么?” 姚锦晨在担心什么,他们三个人都清清楚楚。得到预料中的答案,姚锦晨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不顾我的。” “妈年纪大了,我也不想她再烦一次心。”姚锦夕没在意他说什么,因为没什么好在意的了,“这个周末一起回去一趟吧,我们一家人好久没有聚过了。” 姚锦晨有些迟疑,“这个……” “反正你不回去我也要回去,随便你。”姚锦夕的口吻平淡得几乎算得上是冷淡,对着这同母异父的弟弟似乎说再多也没用,还是吴洋说得对,晾着不理让时间缓和是最好的方法,“这次你回来我就告诉过你,我们之间只是兄弟。后面发生的事让我很失望,我的态度很明确了,最后一次告诉你,下不为例。” 最后四个字说的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肩膀上忽然被拍了拍,想也知道是吴洋,姚锦夕呼出一口气,“就这样,下周末再联系。” 接着他们走过毫无反应的姚锦晨身边,走出五步开外后,本来一动不动的人突然开口,“真的要这么对我吗?哥哥?” 姚锦夕顿了顿,回过头,看向表情快要哭出来似的姚锦晨,语气间已带了点嘲笑,“我对你不好吗?我这么久了每次反省自己,都是觉得自己对你太好了。幸好,你还没被我毁了。现在还来得及,锦晨,别执着我了。” 姚锦晨喃喃低语,“那你让我再去哪里找,像你这么好……”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已经背过身走远的姚锦夕没有听到,不过也许就算听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他们之间渐渐拉远距离,就跟时光渐渐流走,再不倒回。 等走远回了茶铺,吴洋道,“他就是个熊孩子。” 姚锦夕无奈道,“那是我弟。” 吴洋从善如流地改口,“你弟就是个熊孩子。” 姚锦夕:“……” 无可反驳,姚锦晨的心理年龄是有些偏小,至少在姚锦夕面前确实如此,要不到东西就撒娇,撒娇不成就耍赖,耍赖不成就撒泼,总是这种模式。 逗弄的程度吴洋总是把握得很好,这时就换到了其他话题上。辞职的手续那头批得很顺利,只要明天去确认一些东西吴洋就是自由身了,恰好姚锦夕明天也要去客户公司帮他们进行秘书和文职助理们的简单茶艺讲解,可以顺便搭吴洋的车。 第二天早上,吴洋开车载了姚锦夕去公司,姚锦夕自己平时不爱爬起来,可又馋早上新鲜的豆浆油条,有机会被叫醒总是欣然接受。 吴洋算好办事最多花半天时间,中午两人可以一起吃午饭,待上一会儿就能直接送姚锦夕去客人那里。 “你在车里等我么?”吴洋把车停在路边,拿了个文件袋准备下车。姚锦夕打了个哈欠,放下椅背半躺,“你快去吧。我稍微睡一会儿。” 外面天气还热,车里空调就开得有点低,吴洋探过身把后座的毯子给他盖上,“这附近开了家苗家酸汤鱼,过会儿去那儿吃吧。” 姚锦夕闭着眼睛,敷衍地嗯了一声就不想再理人似地把脸转向了另一边。吴洋笑了笑,下车锁了门。 在车上睡不深,姚锦夕一直迷迷糊糊地打盹,突然一个机灵醒了过来。他撑起身来,眼神还带着困倦的迷茫,毯子滑落到膝盖上。 从车前窗玻璃望过去,在离车不远的地方吴洋被一个女孩子堵住了,那女孩似乎在讲着什么。 哎哟这是那谁么? 姚锦夕不是太确定这个女孩子是不是金晓晓,毕竟只在那种情况下见过一面。他撑着下巴看戏,吴洋每次想走几步都被那女孩子拦了下来。 姚锦夕看得直笑,一边看着那边一边拿了手机出来,拨了吴洋电话,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喂?怎么着,回不来了?” 本来脸色渐冷的吴洋接到自己恋人的奚落电话,又变成了无奈的笑意,“对啊,你不来拯救我?” “这不是你自己惹上的么?”姚锦夕开车门下车,依着车门,和远处的吴洋对望,笑道,“这样吧,你要是能坚持过来,组织就支援你,加油啊~” 吴洋带着那种无奈的纵容笑容放了电话,目光回到金晓晓身上恢复了面无表情,“抱歉,我真的还有事,能让让么?” 金晓晓轻轻咬了咬下唇,湿漉漉的眼睛像是随时能落下泪来,“吴洋,我知道你生我气,那个时候我……” 吴洋这时候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这女孩怎么会有这样的偏执症而以前自己还没看出来? 而且关于自己的病情之类吴洋根本没耐心和她解释,“该生气的是你,我并没有因为喜欢而追求你,这是我的错。” 金晓晓依然用那种“我懂的,你还在生我气”的眼神默默而充满感情的看着吴洋。 花再多的言语都无法跟她解释清楚了,吴洋不想再和她耗下去,果断疾步往停车的地方走了过去。金晓晓一时没挡住,赶紧在他后面小跑跟着。 这一幕看得姚锦夕笑个不停,见吴洋老老实实地走到他面前,“魅力挺大啊?” 金晓晓的声音紧跟而至,好像小白兔似的可怜兮兮,“吴洋,我都和我男朋友分手了。你要怎么才能不生我的气呢?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因为我而辞职啊。” 姚锦夕:“……” 吴洋:“……” 金晓晓焦虑得顾不得还有个姚锦夕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真的没想到这件事会对你造成这么大打击,那时候我没想清楚……吴洋,虽然当时我没有回答你……其实我也……也……” 吴洋的面部神经已经彻底瘫痪了,一旁的姚锦夕笑得打跌。可好歹是自己男人,笑完了该帮忙的也要帮忙,他咳了几声,把金晓晓的注意力吸引在自己身上,嘴角的笑还没散去,有点痞痞的帅气,“小姐,你误会了,事实上,事情的真相……” 姚锦夕一把扯住吴洋的领带往下一拉,自己侧头迎了上去。吴洋顺从地低头,和姚锦夕双唇相碰。 这是二人第二次深吻,旁边还有个人在围观。 吻毕,唇分。 姚锦夕舔舔嘴角,对脸上空白一片的金晓晓笑道,“……是这样的~” 39.承认其一 姚锦夕夹了块鱼肚肉到吴洋碗里,严肃地问,“你说她会不会觉得你喜欢男人也是受她打击太大?比如,不再相信女人什么的?” 吴洋揉了揉额角,“你饶了我吧。” 这还是姚锦夕第一次看看吴洋吃瘪,心情好得不得了,“哎,不过话说回来,我这样做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在吴洋面前他老会做事没分寸,刚刚觉得有趣就做了,这会儿想想又有点担心,同性恋在这个社会是十分难以接受的事。虽说吴洋已离了职,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影响到了。 “你别想那么多。”吴洋听了便笑,“这种事我还不在乎。” 能够以堂堂正正的态度对待他们的关系,这一点让姚锦夕心里感到说不出的温暖。有时候他真觉得吴洋这个人真是有够洒脱,或者该说太执着?除了目标之外的东西他都可以摒弃注意力。 吃着开胃的酸汤鱼,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装修的问题,这个周末要回L市看姚红,自然安排不了事情。好在他们的时间表都很自由,这件事要做随时都可以做,不能因为太着急给敷衍了。 事关重要的“家”,花再多时间精力都值得。 临到周末,姚锦晨还是决定和他们一起回去一趟,闷不吭声地坐在后座。吴洋和姚锦夕在前面聊天,“简约风的话就黑白吧,永远不会过时。” 姚锦夕手上翻着随手带上来的装修杂志,“黑白这个色调太冷了,我觉得这个可以。你别转过头来啊,看路。” 吴洋问,“那定暖色调吧,红色?” 姚锦夕看着杂志道,“夏天那得多热,我们就参考这家来吧,这种绿色的装修看起来挺清雅的。” 吴洋点头,“到时候让装修公司提一些专业意见。” 姚锦晨在后面听着两人的讨论脸色变得很难堪,他隐隐听出自己哥哥和这个男人竟然是有打算同居的意思?! 他抓住副驾驶的椅子,急急地凑过去,“哥!你不是说和这个人没关系吗?” 吴洋挑了挑眉。 “对啊。”姚锦夕奇怪地瞥了姚锦晨一眼,“当时没关系,之前的事。” 姚锦晨瞪大了双眼,“那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这话已是明知故问,他还这么问显是不肯相信而已。姚锦夕没回他,把杂志关上,打开抽屉扔了进去,接着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去了。 姚锦晨坐在后面,一种失去的巨大恐惧感慢慢袭上他的心头,片刻后他神经质地道,“妈不会同意的,你好不容易和妈和好又要刺激她?” 姚锦夕睁开眼。 “不劳你费心。”吴洋笑道,“阿姨已经知道我和锦夕的事了。” 这回姚锦晨彻底呆了,怎么所有事情在他还未知晓的时候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车里再没人讲话,一路安静地到了L市的姚红家。他们到得比姚红想的要早,她正要出门买菜,姚锦夕他们就敲门进来了。 小儿子脸色差到吓了她一跳,简直好像是被绑架回来的一样。她还在狐疑,吴洋冲她拎了拎礼物,“给您放在客厅桌上?”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姚红一看,这都是高档的女性部品,“我平常都不爱吃这些东西,买来也浪费。” 吴洋笑着没反驳,帮姚红放在了客厅里挨着厨房的餐桌上。 一看姚红这架势姚锦夕就知道她正准备出门,不由把刚脱了的鞋又穿了回去,“妈,你要出去买菜?我陪你。” 姚红迟疑着点点头,“那和我一起吧,买的东西多。” 说着又想到吴洋勉强算个客人,心中虽是别扭,还是嘱咐了一句,“餐桌上有苹果,削来吃。” 吴洋应道,“好的。” 开门关门,屋里霎时就只剩下吴洋和姚锦晨。吴洋没理会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姚锦晨,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这餐桌就在窗户下,隔着窗帘光线也很好。 桌上的果盘里装了几个红苹果,旁边放了把水果刀,吴洋自顾自地拿了个起来,也不吃,仿佛只是随手握着东西想事情。 姚锦晨走到他对面坐下,“凭什么?” 吴洋看都没看他,拿起水果刀削苹果。 姚锦晨双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桌上,“你凭什么把我哥哥抢走?!你算什么人啊?你才认识我哥多久?!” 吴洋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皮,他速度很慢,但削得十分细致,那皮又细又薄,“我问你一件事,若锦夕答应了和你在一起,你准备怎么安排你们俩的未来?” 这个问题正中红心,让姚锦晨瞬间就无话可说,他咬牙切齿地道,“关你什么事?” 吴洋仔细于手上的工作,看都没看姚锦晨,口气淡淡地道,“是不是还没想过?总之只要锦夕顺着你的意就好了,顺便再帮你解决麻烦。你这样才叫‘凭什么’。” 姚锦晨颓然地以手捂脸,“你知道什么……他是我哥哥啊,可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只是因为是兄弟所以我不该和他在一起吗?” “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你们是兄弟。”吴洋削完苹果,果皮一直未断,在桌上卷成一团。 他抬头看姚锦晨,“是因为你不珍惜他。” 说完,看着姚锦晨惨白的脸色吴洋微微一笑,“要吃苹果吗?” 姚锦夕见到姚红心情难免激动,尽心尽力陪着娘亲大人转菜市场。忽然有个大妈朝着姚红搭话,“你也来买菜啊。这是你儿子吧?上完大学了啊?” 姚红知道她是把姚锦夕和姚锦晨搞错了,“这是我大儿子,一直在外地工作。” “看着挺精神一小伙子啊,平时在外面太久,也该多回来陪陪你妈。”大妈打量了几眼姚锦夕,“哟,买得够多的啊。” 这也怪不得大妈诧异,姚锦夕手上鸡鸭鱼肉基本上齐活了。姚红客气地回道,“是啊,今天的菜看着都新鲜。” 大妈又仔细打量了一次姚锦夕,眼里露出了欣赏的意思,“哎?你儿子谈女朋友没有啊?我亲戚家有个女儿,刚刚大学毕业,人长得可水灵了。不然让两个人处处?” 当着姚红的面被说起这个,姚锦夕感到不太自在。 姚红道,“他已经有对象了。” “我就说嘛。”大妈看来是经常做这种推销工作,被婉拒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大大咧咧地指指前面,“那我去买东西了啊,回头见。” 姚红微笑地点头,“好的,你慢走。” 转头就面无异色地对姚锦夕说,“再去买点虾。吴洋喜欢吃什么?” 姚锦夕保守地道,“他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那算了吧。”姚红也不再追问,往水产的地方走去。姚锦夕看她脸色变得不太好了,只得小心陪在旁边,他知道姚红光是接受吴洋,应该说是准备接受吴洋这一步已是迈得十分艰难,不敢说丝毫相关的话再去刺激自己的妈。 姚红心里是觉得别扭,两个男人在一起,这身份怎么算?谁嫁谁?谁娶谁?她脑子里总是有个弯转不过来。 母子俩单独出去一趟结果因为各有心思,什么别的都没聊,内容只在饭菜内容上打转。这么一路回到家,姚锦夕跟着姚红直接进了厨房。 姚锦晨和吴洋还在餐桌旁边坐着。看见两人回来了,吴洋跟到厨房来,站在门口,“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姚红把袋子里的虾先倒出来放进盆里,口气说不上热络却也不冷淡,“不用了,你去客厅和锦晨聊聊天吧。” 吴洋一笑,心里想真要我跟你儿子继续聊下去恐怕他会哭着来找你。 “行了,这厨房又不大,你再挤进来就不能动了。”姚锦夕是势必要在厨房帮忙的,这么多菜姚红肯定弄不过来,他一边戴围裙一边冲吴洋打招呼,“你就去客厅坐坐吧。锦晨在看电视?” 在反省人生吧,吴洋想想,“在吃苹果。” “哦。”姚锦夕系好围裙,稍微感慨了一下回到家里姚锦晨果然要乖一点了。 在姚家两个大厨的合作下,中午的菜色简直丰富到奢华。姚锦夕想着有两个主都是不剥虾的,非常有耐心地把虾都剥了壳做成滑蛋虾仁。 姚红看着自己两个儿子,心下不禁激动起来。他们一家人多少年没聚在一起了?她放在膝上的手交互握着,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才抬头,“我们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以后你们两个兄弟都在C市,要多互相照顾照顾。” 说罢,又看向吴洋,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只是道,“今天麻烦你了,一大清早就开车送他们过来。” 吴洋笑,“没事,我也想来看看您。” 姚锦晨一听这话,筷子都快拽断了。他眼神不善地看向吴洋,嘴里却已经出口,“妈!你知道他怀的什么心思吗?!” 本来良好的进餐氛围一下僵硬了。 姚红本来要拿筷子的手又放了回去,表情严肃地看着姚锦晨,“你是什么意思?” 姚锦晨磨牙,不敢闹得过分,可心里着实不甘心,只把头重重别向一边。 姚红沉默半晌,“你要是在问你哥和吴洋的关系,我是知道的。” 这件事尽管早就知道,可真听当事人说出来,姚锦晨仿佛再被人敲了一棒子。 连姚红都同意了,那他就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40.承认其二 “关于你哥的事情,你不要再操心了。”姚红说完这句话,便拿了筷子,“吃吧。” 吴洋反应很快,迅速地进入了角色,顺着姚红打开了话题。他说话风趣又恭谨,桌上的气氛渐渐又变得好起来。只唯独姚锦晨魂不守舍,偶尔才动一动筷子。 姚红和吴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突然道,“你下次来,被人问到的话,就说我是你干妈吧。” 姚家兄弟俱是一怔,就吴洋从善如流,立刻改口,“好的,干妈。” 也没应,姚红眼神复杂地在他和姚锦夕间来回看了几眼,叹道,“如果你们真的是想好好过日子,找个时间要个小孩儿吧。” 吴洋:“……” 姚锦夕:“……” 姚锦晨:“……” 姚锦夕没想到姚红不提就能只字不提,一提就来这么劲爆的,不由得迟疑地问道,“我们?我们都不能生啊……” “我没说让你们生!”姚红皱起眉,岁月造成的皱纹更加凸显了出来,“你倒是想,是你能生还是他能生啊?” 吴洋问,“您说的是代孕吗?” 除他之外的人都一头雾水地看过来,姚红反问,“代孕?” 同性伴侣间现在已有不少人这么做了,取上一方的精子,或者两个人各请人代孕一个孩子。价格不菲,但至少能给家里带来孩子。 吴洋之前多少有了解过,这时给这家人做了一场知识普及。 这事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姚红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代孕这个还是算了。我是不懂医学上的事情,但这孩子还是有妈的吧?怀胎十个月,就算给了钱。你把孩子从妈妈的身边抱走,对妈和孩子都太作孽了。” 吴洋明白姚红有自己的打算,便温颜问,“那您说的是……?” “我的意思是,到你们觉得合适了,就去领养个孤儿吧。”姚红道,“家里还是要有个孩子比较完整,而且等你们老了也有个人照顾……唉,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嗯,我们知道了,等有空我和锦夕商量商量。”吴洋夹了一筷子虾仁到姚锦夕碗里,冲他莞尔一笑,嘴里却是对着姚红交代,“干妈您放心,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姚红面色有一瞬的不虞,但转念一想,都是年轻人,谈个恋爱……好吧,谈个恋爱腻味一点也是很正常的,而且还当着自己这个妈的面表了决心,考虑得很周道,总体上来说是个好对象。 姚红只是还有点遗憾,为什么自己生的不是个女儿呢?或者吴洋是个女的也好…… “我吃饱了。”姚锦晨啪地一声站起来,语调平板地道,“各位慢慢吃。” 其余三人自是没有挽留,姚锦晨不再说一个字,快步冲入卧室。姚红没什么反应地继续和吴洋聊,“你们在C市是租房住还是自己有房子?” “锦夕的茶铺是租的门面,他现在还暂时住在阁楼上。”这一点吴洋之前已经和姚红说过了,“我之前在C市有买过一处房子,不大,70平的两居室,不过两个人过也还好。” 如果要算上以后领养的孩子,两居室稍嫌小了一点,姚红不由地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姚锦夕无所谓地插嘴,“住哪儿不是住。” “你这孩子懂什么?”瞪了他一眼,当着吴洋的面姚红不好开口,她是过来人,没学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却亲身体会过所谓爱情经不起现实消磨。讲感情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不顾,但是当缺这缺那的时候就会不顾感情了。 “干妈说得对。”吴洋笑着继续解释道,“这房子最让我满意的是在一环路内,因为是老社区,附近的生活设施都很齐全,交通也很方便。” 姚红这就更满意了,再多的就暂时不细问了,免得让对方觉得自己家太势力。她其实还不太了解吴洋的经济能力,但开着的车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看上去倒不像穷人。 这一顿堪称宴席的午饭吃得很慢,直吃到下午3点。姚红刚刚要起身收拾东西,姚锦夕和吴洋就抢了过去,“妈你坐着看电视吧。” 姚红也不和他们争,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吴洋收拾碗碟的动作很熟练快速,看得出平常没少做。反而是自己儿子象征性地端了几个碗就颇为游手好闲地在旁边围观了。两人偶尔互相交代一句话,相处很自然。 不知怎么的,姚红心里有根弦陡然就松了。她想起一句话,儿孙只有儿孙福。转头看了一眼姚锦晨的卧室门,她又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姚锦夕和吴洋都是没工作的人,不赶着回C市。姚锦晨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交流,看样子也是不准备走。客厅里,三个人其乐融融地看电视聊天,知道姚锦夕很珍惜这样的时光,吴洋一言不发地在旁当陪客。 晚饭自然又是吃的中午的菜,姚锦晨恹恹地从房里被姚红叫出来,胡乱吃了几口就不动口了。姚红根本不去惯他,爱吃不吃,对吴洋的态度倒是又好上几分,“你们不喝点啤酒么?” 问的是你们,但对象是吴洋。吴洋答道,“有需要的时候喝一点,平常不喝的。” 姚红露出了点笑容道,“这样挺好,喝酒伤身。我看你每样菜都没夹多少,之前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下次来我再做吧。” 这待遇档次明显提高。姚锦晨看着自己妈这“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没办法。 姚锦夕看着这副场面却是心里好笑,果然吴洋简直是不用自己操心。换了另一个人另一种性格,自己的性向这件事绝不会这么和谐地被妈妈接受。 在这件事上吴洋功不可没。 晚饭吃完,全程姚锦晨都像个局外人不发一言。姚红问,“你们今天要赶回C市么?” “看锦夕吧。”吴洋看向姚锦夕,笑了笑,又转回头来看着姚红,“不过我准备带锦夕出去旅游一次。他之前一直想去云南。旅游回来接着搞房屋装修,可能有段时间不能过来看您了,我觉得这个周末可以多陪陪您。” 这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儿子和自己考虑,姚红真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姚锦夕闻言也觉得吴洋说得有道理,和他对看了一眼,达成了一致,“妈,你明天也不上班吧。” 一直哑巴着的姚锦晨突兀地开口问,“你们住哪里?” 姚锦夕愣了愣,这倒是个问题,这家里只有两个卧室,一个姚红在住,一个是姚锦晨的卧室。姚红问他,“你今晚也不走?” “妈妈,你是多了个干儿子,就忘了还有个亲儿子么?”姚锦晨语气阴阳怪气,在姚红发作之前又道,“我明天也不上班,还是留着陪你吧。” 姚锦夕蹙眉望着他,“锦晨,你就这么和妈说话的?” 姚锦晨哼了一声,没去看姚红严厉的视线,可到底不敢太闹腾了,不再说话。 “那你住你房间吧,让你哥和吴洋去住宾馆。”姚红轻描淡写地安排完了,“就住你上次住那儿 ,离家近。” 知道这话是对自己交代的,吴洋应下,“好的,明天一早我们就过来,中午您就别忙活了,出去吃吧。” “妈?!”姚锦晨叫起来,“你让他们去开房?!” 姚红重重拍了下桌子,碗上的筷子都震到了地上,“你怎么说话的?!哪里学的词,开什么房?难道让他们在客厅睡沙发打地铺?” 姚锦晨一脸难以置信,“妈你……” 当一家之主已久的姚红口气不容置疑地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吴洋你去定房。” 吴洋从容地接口,“好,我过会儿就打电话。” 情侣一起住宾馆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姚红不是不懂,可对方都要组成家庭了,一个快30一个26,她还要管什么? 而且小儿子的情况……她怎么可能会一点都没察觉。 等到吴洋和姚锦夕告辞去宾馆,姚红叫住悻悻然回房的姚锦晨,“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不该有的心思你给我灭了!” 姚锦晨浑身僵了僵,脸上血色都退了点,“妈……哥……说了什么?” 姚红表情和口气一样的冰,“他什么都没说,我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过去就过去了,现在的情况是你哥有了要成家的对象,你对锦夕的依赖过度该改改了。” 房间里长久地沉默着。 隔了很久很久,姚锦晨才转过身低声道,“我知道了。” 说完就推开门进了房间。 姚红挺直的背也同时垮了下去,她苦笑着摇摇头,当年的事情不能重演。对两个儿子,当妈的怎么会不清楚。姚锦夕对着家人很退让,骨子里又有偏执的地方,而姚锦晨看着偏执,而真正的他却很怯懦,对于承担责任。 只能这样了。 很多话不用说清楚,也说不清楚。姚红失去过一次儿子,不想再失去一次,哪一个也不行。 41.斯文败类 从姚家出来的时候已是10点,着实已不用再多安排什么活动,直接去宾馆才是正事。姚锦夕漫不经心地问,“你定好房间了?” 吴洋把着方向盘笑,“你妈发话,当然要尽快完成。” “你还没卖完乖啊。”姚锦夕笑了起来,随口问,“定的什么房?” “大床房啊。”吴洋理所当然地道,然后瞥了一眼神色自若的姚锦夕,“两间。” 姚锦夕动作一顿,略感诧异地挑眉看向他,“两间?” “啊、因为床大睡着舒服。”吴洋如是说。 姚锦夕一时心情有点复杂。 他是不知道姚红和姚锦晨怎么想的,可姚锦夕心里多少有点觉悟,他们是正式决定关系的恋人,而至今为止不过是几次吻而已,对于成人的伴侣而言,总是有些差了点什么。 当然,姚锦夕并不是猴急要和吴洋做什么,事实上至今为止,无论是0还是1,他都还没做过这档子事。 抑郁症期间性欲会减退甚至消失,而之后姚锦夕也没动过这一类的心思,每天过得清心寡欲,导致26岁的年纪还是没开过荤的雏一枚。这其中少不了姚锦晨的功劳,让他对这种事总是有种“暴力”“侵占”的印象,理智上明白这件事不是这样,可心里的反感却或多或少生根了。 但是就算这样,姚锦夕也抱着顺其自然会和吴洋发生关系的觉悟了,结果人家这么坦荡这么君子这么……对自己没欲望? 他烦躁地搓了搓手指,而后因为自己居然由于这个而烦躁变得更烦躁。 L市的好宾馆不多,紫荆宾馆绝对算其中一个。吴洋做了登记换门卡,和姚锦夕一人一张上了电梯,就在自己房间门口和姚锦夕道了晚安。 利落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姚锦夕拿着房卡,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脸上纠结得都要狰狞了。 ——就这么着了? 瞄了瞄吴洋的房门,确定那扇门不会戏剧性地打开之后,姚锦夕悻悻地刷开另一个房间的门。 有什么啊,搞得谁很稀罕一样。 普通的大床房自然比不上家庭套房那么大,姚锦夕无聊之极地看了会儿电视,发了会儿呆,决定去洗澡。 这浴室没有配浴缸,大概也考虑到了很少人会安心使用旅馆的浴缸,于是干脆省了。站在莲蓬头下,姚锦夕心不在焉地洗着,断断续续地在想隔壁吴洋在干什么。 也在洗澡? 吴洋皮肤也挺白的,看上去就斯斯文文的,不知道身材如何。姚锦夕忽然回想起那一次见到吴洋刚刚洗完澡的样子,真的是太惊艳了。 他不知不觉地咽了口唾沫,脑子里慢慢勾勒别人浴衣下是什么景色,下身就起了反应。 水花哗啦啦地冲着,姚锦夕往后靠在瓷砖上,被这一半冰凉一半温热的情况刺激得很有感觉,还沾着泡沫的手顺从欲望地握住了下身,他深深吸了口气,按照平时的习惯先用拇指揉了揉头部,黏黏糊糊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前列腺液还是沐浴液造成的。 咕啾咕啾的湿润声音被水声掩盖住,姚锦夕最后几下撸动甚至感觉到了一点疼痛,却带来另一种快感。 射的一刹那,他仰头闭上眼,屏息到高朝过去,才在余韵中缓缓舒口气。 发泄完姚锦夕脸就黑了,自己这是干啥玩意儿?隔着一堵墙意银自己男朋友?要不要这么挫啊? 他有点厌恶地甩了甩手,转过身接了不少沐浴液,重新洗了一遍全身。 这一场澡竟然洗了快1个小时,真是姚锦夕有生以来洗得费事的一次了。有种自己身上都起了褶子的错觉,他不耐烦地用浴巾擦了好半天也没能感觉到干爽一点。 坐在宽大的床上吹头发,姚锦夕一抬头正好对着铺有素雅花纹的墙纸的墙壁。一只手拿着吹风筒一只手胡乱拨弄着头发,姚锦夕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紧张和兴奋,这扭曲的情感让他自己都诧异了不少。 随后又自嘲地有点释然,很正常吧?他是喜欢吴洋吧?难道他不期待两人出来住宾馆发生点什么? 不喜欢吗?不期待吗? 当然不。 姚锦夕想通这点,陡然轻松,而且发现这种想法不难接受。他心里再不纠结,从容地吹干头发,差不多半干了便放了吹风筒,随手放在一边,穿好衣服,出门左拐,按了门铃。 吴洋开门,见是他,脸上倒没什么意外,“睡不着?” “现在还没过12点,我睡得着吗?”姚锦夕看出吴洋也是才洗过澡的关系,只是这间宾馆不提供浴衣,就随意地套着他自己的衬衫,最上面的三颗钮子解开,再没了那种斯文气息。 姚锦夕想起刚刚自己在浴室里想着这家伙自渎,神色都荡漾了一瞬。 吴洋不动神色地把他的表情收入眼底,笑了笑,“那边电视坏了?” 姚锦夕给了他一个“你废话真多”的眼神,径直走了进来,吴洋在后面关上了门跟了过来。 床上的被子是翻开的,看来这家伙是准备睡觉来着。 忽然姚锦夕就觉得自己有点傻。 不仅傻,还很莫名其妙。 “算了我回去了。”姚锦夕木然转身快速路过吴洋身边,伸手握住门把,扭开刚刚往后拉开一点,突然一只手出现在他脑侧,一把按在了门扉上。 ——咔哒。 门又给关上了。 吴洋站在他身后笑,“这么快就回去?” 被夹在门和男人中间,姚锦夕稍稍有点僵硬,“反正也没事做?” “嗯?”吴洋一边说一边弯下了点身,他本比姚锦夕高小半个脑袋,这时刚好就凑到了姚锦夕耳后,随着说话温热的气息一同抚过了本就很敏感的地方,“你之前准备来这里干什么的?” “看电视……”姚锦夕还没说完就颤了一下,因为耳廓被湿热的东西舔过,留下暧昧的水迹,想也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在干什么。 “既然你也一样着急……”吴洋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在尾音的地方只剩气音,蛊惑得人心发慌。姚锦夕眼睛往后瞄了一下,自然是除了困住他的手臂之外什么也没能看到,他微微转过头,吴洋的唇已覆了过来。 先是嘴角,这本是角度和距离造成的,吴洋却不着急修正,耐心地轻轻舔吻着。这样的吻没有多少色情的意思,反而多了许多温存,像是动物间的问候和嬉戏,带着一股子亲昵。 姚锦夕微微张开嘴,视线抬高看向吴洋。吴洋也在看他,因为高度的问题,那眼帘低垂的样子竟让姚锦夕刹那十分心动,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吴洋眯眯眼,一直撑在门上的手收回来扶住姚锦夕的后脑勺,强迫他彻底侧过头,将吻逐渐变得深入和咸湿。 姚锦夕也感到兴奋,他干脆转过身,一只手攀上吴洋的肩膀。互相在唇中探索和挤压不再温柔,甚至具有了某种侵占的意味,却又在对方索取时坦然地给予。姚锦夕被吻得头皮发麻,腰部发软,被吴洋搂住了。 ——这感觉也太好了…… 姚锦夕晕头转向地想着,被吴洋带着向里走,幸好这段距离不算长,最后一起倒在床上面。 两人极有默契地去解对方的皮带,吴洋自己脱了衬衫,又帮姚锦夕脱了短袖衫,没花多久就赤裸相对。 都硬了。 姚锦夕看着想过好几次的身体展露在自己面前,白皙精瘦,没有任何多余的赘肉,呼吸变得有点急促。吴洋不等他动作,便埋下头啃了一下他的下嘴唇,随后像是想了想,笑着道,“我不太会这个……嗯,如果不舒服就出声?” 姚锦夕还没弄清楚“这个”是“哪个”,覆在他身上的吴洋就顺着往下吻去,下巴,喉结,锁骨,胸口,小腹,带着水汽的轨迹来到下面。 性器早就完全勃起,整根沾染着体液湿哒哒的,由于之前释放过一次,现在显得更加坚硬。 吴洋毫不犹豫地含了上去,他确实不擅长这个,并且从来没预料过自己会含上另一个男人的性器,却没一点没有恶心的感觉。 连他自己都觉得惊奇。 被吓到的姚锦夕勉力撑起身体,往下一看,眼前一黑。 这个场面太煽情了。 这么英俊优秀的男人在帮自己口交,姚锦夕光是想想都觉得下面硬得难受,虽然对方按部就班的技术说不上特别舒服,他也觉得下面两个囊袋有微微抽搐的酥麻感觉。 姚锦夕还没忘吴洋本来是个直男,在自己之前可能他都没想过和一个男人做这种事,却能对着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他哑着嗓子道,“等等等一下……” 吴洋一顿,蹙眉抬起头,“不舒服?” “还、还好……”说舒服也不对说不舒服也不对,姚锦夕拉着吴洋的手臂让他起来,缓了会儿劲儿,“我帮你弄吧。” 说着瞄向吴洋那里,算是以此示意补充自己的话。 吴洋用拇指擦过嘴角,莞尔道,“好。” 说实话姚锦夕也没做过这种事,他还没有过练习对象。但是比起吴洋,他是地地道道的同性恋,会对男性的身体有遐想,也看过不少GV打发时间,甚至试想过这种事。 他趴在吴洋两腿间,一手攀着大腿,一手握着性器根部固定。弯下腰试探着先舔了舔伞状的头部,姚锦夕的唾液分泌多了些。 这不是什么好吃的味道,却催情之至。 姚锦夕的喉结动了动,忍不住亲了上去。用柔软的口腔包裹,用舌头来回磨蹭,只能吞下一半,他握住的手开始套弄余下的一半。 吴洋眼神发暗,可脸上仍然挂着微笑,他靠在床头,摸摸姚锦夕的头发,“别勉强。” 姚锦夕摇摇头,吐出来,将混合着前列腺液的唾沫咽了下去,复又缓缓吞入。待吞到一大半时,他发出了有些压抑的鼻音,觉得难受的同时又有股窒息般的快慰。掌握了某种技巧,姚锦夕开始学着GV里演的那样不断来回吞吐。 天知道吴洋费了多大力气才没有挺腰冲撞,这排山倒海的快感逼得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制住了射在姚锦夕嘴里的欲望,起身把人给捞了起来。 姚锦夕头晕脑胀,面色潮红,粘液在硅头和他唇边拉出一条线,落在吴洋眼里简直银靡无比,他狠狠吻了上去,那股男性荷尔蒙特有的奇异涩味在他们的口中扩散推挤。来不及咽下的唾液顺着唇角滑落,啧啧的水声中,吴洋把姚锦夕压在了身下。 这可以罩下来的身影让姚锦夕忽而一僵,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虽然这个动作轻微又短暂,却被肌肤相亲的吴洋感受到了,他当然不会提那个可能造成阴影的往事,反而轻柔地吻了吻姚锦夕的眼角,“我可以往下做吗?” 姚锦夕闭上眼,又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吴洋满载温柔的脸,相挨的肌肤触感没有胁迫感,只有惬意。 他微微笑了笑,“你来。” 吴洋又印下个安抚的吻,才撑过身拿过一样东西。 姚锦夕无意瞥了一眼,瞬间卧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管状物,粗口都爆出来了,“妈的!你哪里来的这东西?!” 宾馆里洗漱台上就有保险套,这都很常见了,但绝对不可能放一管子KY,这怎么看都是自带的啊! 吴洋笑得还很阳光,“我一直随身带着啊。” ——你随身带着润滑剂是想干嘛啦!? 尽管没有说出口,可姚锦夕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所思所想。吴洋简短地解释,“有备无患。” 这措辞忒内涵,搞半天这真是时刻准备着。 “你真是斯文……”姚锦夕脸色古怪地看了他好半天,脑补这人西装革履一本正经时兜里却揣着润滑剂,缓了口气才道,“……败类。” 吴洋亲了他一口,“多谢表扬。” 被他这理所当然不要脸的样子搞得啼笑皆非,姚锦夕身心都放松下来,他双腿收起打开,方便吴洋动作。 吴洋无师自通地拿过枕头垫在他腰下,把润滑剂挤了不少在手中,水溶性的液体没有颜色,微微有些粘滞,但贴上肌肤的感觉很清爽,姚锦夕看着吴洋很认真地给自己做着润滑,不知为何很想笑。 这感觉很奇怪,两人赤身裸体的干着这种事,却丝毫不觉难堪或者羞涩。他们似乎已经认识了很久了,对彼此这么熟悉。 由于他的配合和吴洋的用功,后面并没有多久就软塌塌地吃进了四根手指,那一开一阖的样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太招人。 姚锦夕觉得可以了,低声道,“进来吧。” 当吴洋戴着保险套的性器进入的时候,姚锦夕还控制不了地颤抖和喘气,前戏做得很足,保险套上用上了剩下的润滑剂减少了摩擦,所以他并不疼。 他们的身体温暖,带给对方几乎一样的体温,像是化为一体。吴洋低声在姚锦夕耳边说,“痛的话就说。” 姚锦夕有点迷茫地摇了摇头,前列腺被人顶着,体味着体内渐渐升起的充实感,“你……你不动?” 他这样失神的样子让吴洋很心动,抚开姚锦夕额前汗湿的刘海,分不清是意识控制还是下身自己开始受不住诱惑抽动。滑出去一半,再深深埋进去,不过是这样的动作就让姚锦夕反应很大,猛然深吸了口气,随着吴洋的冲撞低低呻吟起来。 好热……好……舒服……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可因为对象是这么让自己放心和信赖的人,姚锦夕能够交付全部,全心全意地感受摩擦而带来的快乐。 粘膜被刮弄时的麻痒让他双腿打颤,吴洋大概是很喜欢他的呻吟,并不吻住他的嘴,那有一丝自制却无法自控的呻吟简直是最好的催情药。湿热柔软的内部如同知道什么可以带给它更大欢愉,食髓知味地绞着越来越深入的灼热肉块,不停自动蠕动。 饶是吴洋平时那么理智又自制的一个人,这时也失了控,他把性器几乎全部拔出来,又狠狠插进去,姚锦夕忍受不住似地往后仰,断断续续地呜咽,饱胀情欲又显得楚楚可怜。吴洋圈着他的腰,低头色情地啃舔着他的喉结。而律动变得没什么规律,只发狠似地一下比一下更重,顶到精囊的时候姚锦夕总会泄露一声哭腔,攀在吴洋身后的手挠出了血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泄了出来,断断续续喷在吴洋小腹上。 这不是他今晚最后一次射,被插射更耗力气,姚锦夕被吴洋翻来覆去地弄,到后来射无可射,那绵绵的高朝感受却仍是执拗地层层堆积。他小腹酸软,四肢无力,整个脑子都糊了,翻来覆去只有四个字。 斯文败类。 42.不省心 第二天姚锦夕理所当然地腰酸背痛后面肿,唯一一点安慰的是吴洋从始至终都戴着套,没有留东西在里面,而且中规中矩没有做什么高难度的动作,这让姚锦夕少受了很多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累反而睡不沉了,姚锦夕几次醒过来左翻右翻侧躺平躺,最后干脆趴着,怎么睡也不舒服。吴洋本来一只手放在他的腰上,几乎是拥着他,这么几下自然也醒了,看到旁边睡着的人,嘴边先勾起了一个饱足的笑容,重新贴了上去,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吵醒你了?”姚锦夕就着趴着的姿势转过头,双手抱着枕头,“你继续睡吧,几点了?” 吴洋拿过床头的手机,其实也不算早了,“快7点了,身体不舒服?我帮你按摩按摩吧。” 他撩开被子到姚锦夕臀部以下,跨坐在大腿的部位,双手以颇为专业的姿势按上那削瘦的腰,顺着脊椎两侧先往上理。他力气不小,换来姚锦夕一声呻吟。 这呻吟竟带着难耐的甜腻,一出口姚锦夕就闭紧了嘴,后面的动作也停了,“呃、还是算了,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吧。” 哪知吴洋口吻正经地说,“不行,如果每次都这样容易腰肌劳损。” 姚锦夕:“……” 他刚想开口拒绝,就发现自己后面被个什么东西顶着。这东西正是害他腰酸背痛的原因,而且现在因为两个人的体位,好死不死正嵌在他臀瓣中,姚锦夕恼羞成怒地趴在枕头上,“……我说你!” 吴洋笑了几声,似乎一点不觉得尴尬,“早上都这样。” 说着手上再度使力,按摩着腰背上的肌肉,每一次都带来一阵酸麻,又痛又爽,一时都说不清是舒服还是舒服。姚锦夕几度忍不住出声,只得把自己闷在枕头里。 可被吴洋这么按摩了一会儿,肌肉的酸痛确实减轻了很多。待到结束时,姚锦夕憋得脸都有点红了,松了口气,“谢……” 另一个谢字还没出口,姚锦夕就浑身一僵,因为吴洋在他身上直接动了起来。这厮还俯下身,整个人贴在背后,在他耳边笑,“现在轮到你帮忙了。” 我!帮!你!妹! 姚锦夕动了动,想爬起来,手立刻被十指交扣的按在了颈侧,吴洋带着暗示味很浓的语气打趣道,“不要过河拆桥嘛。” “什么过河拆桥。”姚锦夕愤愤不平地转了个头,就着被抓的姿势把吴洋的手拉过来恨恨地咬了一口,“不准进去啊。” 吴洋装模作样地幽幽叹了口气,“你真狠心。” 姚锦夕继续磨牙。 粘液搞得股沟滑腻湿润,蹭动带来的轻微水声不绝于耳,在只有空调声的房间里显得太暧昧了。 卧槽,这个人太…… 姚锦夕真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尴尬地趴平任折腾。隔了好一会儿,吴洋才泄了出来,点点白浊洒在姚锦夕光滑的背上,他有点着迷地看着自己的成果,若不是顾着姚锦夕身体不适,真想直接这样来一发。 “好了吧?!我要起来了!”姚锦夕直觉顺其自然下去估计自己要遭殃,赶紧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吴洋双手举高,耸耸肩自觉地退到一旁,饶有兴趣地看向姚锦夕的下面,“用我帮你吗?” 遭这样那样还没反应那绝不是正常人,姚锦夕这回大大方方地回瞪了他一眼,“不必了,多谢。” 谁知道互帮互助下会发生啥,为了安全起见姚锦夕自己在洗澡的时候处理了生理需求,轮到吴洋洗澡的时候就径直潇洒地到楼下餐厅吃早点去了。 宾馆餐厅的早餐是自助的,免费提供给客人。姚锦夕捡了两人份的早饭,选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了,神清气爽地吃最爱的豆浆油条。 不一会儿吴洋也下来了,餐厅门口看了一下才走过来,“我们早点过去吧,免得干妈又出去买菜,忙活一上午。” 姚锦夕也心疼姚红,好好个周末不能休息,被他们这群人搅和了,“那你意思是中午外面去吃吗?” 吴洋挑了姚锦夕不爱吃的皮蛋瘦肉粥到自己面前,“对,我之前问了问前台服务员,她跟我说这附近有个叫西窗小筑的船上餐厅很是出名。能够吃上野生江团,这个应该是你们这里的特色吧?” 野生江团倒是这里的特色食物,不过价格不菲,更不要说是那种以此为卖点的船上餐厅,姚锦夕自小生活在这里这点还是知道的,随口道,“还去什么西窗小筑,菜市场买条江团我做给你吃好了。” “不用帮我省钱。”吴洋很肉麻地道,“我也舍不得你忙活啊。” 抬眼皮看了看他,姚锦夕啧啧两声,“知道你有钱,那行,我妈起得早,吃完饭就过去吧。” 结果没多久姚红就率先给姚锦夕来了电话,问的不是中午吃什么,而是姚锦晨。 “锦晨昨晚就不在家?”姚锦夕嘴里重复了一遍,蹙眉看向了吴洋,“他没和我们在一起啊?” 电话里姚红的声音倒是淡淡的,似乎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得了答案就表示知道了,其他再也没说。 知道姚红就是这么个爱逞强的性格,现在应该已经是担心得不得了。毕竟姚锦夕也了解,姚锦晨在姚红面前就是嘴巴不太乖,其实基本很听话,这夜不归宿却不告知去向的事情从未发生。 姚锦夕心情沉重地挂了电话,沉默不语。 还是吴洋从他对话中听出了事由,笑了笑,“吃完饭就去找你那不省心的弟弟吧。他能去哪里?” 能去哪里? 姚锦夕也没有头绪,只能选最方便的手机直接打了过去,自是一直没有人接。他想了想,打电话向姚红要了一些姚锦晨朋友的手机号,一个个地拨了过去。 这个时候这群人都没起床,被吵醒的时候口气都说不上好,更是在听到姚锦夕自我介绍是姚锦晨的哥哥后,颇为惊讶。姚锦夕也管不到这么许多,直接问了姚锦晨的行踪。 姚锦晨的朋友们也都不知道,倒是有个高中同学想起,“昨晚大宁叫我一起去喝酒,说锦晨回来了庆祝一下,我是没去啦,会不会在大宁那里?” 宁泽明也是他们高中同学,要了他的电话,姚锦夕又打了电话过去,打到都要放弃了,对方才接了电话。 对方显然睡意正浓,嘴里说话都含糊不清。被问起姚锦晨,宁泽明很是诧异,“他没回家么?昨天我们在酒吧门口就散了呀,然后?然后就各自回家了呗。” 姚锦夕问清楚酒吧名字和地址,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别那么担心,他好歹也是个大人了,看着也不像特别有钱,不会有人绑架他的。”吴洋半调笑半安慰,“先过去酒吧看看吧。”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姚锦夕一边持续不断地给姚锦晨打电话,一边和吴洋往酒吧地址赶。还没开到面前,就远远望见有个人趴在电线杆旁边,这身形怎么看都是姚锦晨。 吴洋刚刚停好车,姚锦夕就面色不善地跳了下去,走近一看不是姚锦晨又是谁。旁边还有一滩呕吐物,隔着这些东西一个脑袋的距离的家伙睡得正沉。 “喂!起来了!”姚锦夕按着他肩膀把人翻了过来,扑面而来好大的酒气。这混蛋还睡得流口水了,姚锦夕恨不得当场揍他一顿。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啪啪左右就各扇了姚锦晨一耳光,“给我醒醒!” 这两下十分给力,姚锦晨的脸上几乎立刻红肿,也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睛,但明显没有恢复意识,咕哝了几句又昏睡了过去。 “先给干妈打个电话说找到了。”吴洋下车来,帮着把姚锦晨扶上了车,“我看他这样也先别回家了,送到宾馆去躺躺吧。” 姚锦夕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后排躺平的姚锦晨一眼,“把他扔到宾馆,我们去吃饭。” “你吃饭的时候不会老忧着他?”吴洋偏头一笑,“别勉强,想做什么做什么,解决不了还有我。” 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没心情出去吃饭了,两人先把姚锦晨送回宾馆。看着这家伙难受得随时要吐的样子,姚锦夕到底心软,“你先去我家吧,我在这里看一下他,别等醒了又出什么幺蛾子。” 吴洋脸上似笑非笑,瞥了一眼大床上的姚锦晨,“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你说什么呢,扯哪儿去了啊。”姚锦夕哭笑不得,但心里也知吴洋对姚锦晨的不爽,扳着吴洋的肩膀主动吻了上去,“我妈那边就拜托你啦。” 吴洋哼笑两声,稍稍偏过头俯了过去,“那再亲一个。” 等姚锦晨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姚锦夕坐在一旁和吴洋发短信,他中午在宾馆里吃的饭。那家伙跟姚红编造的其实也差不多和姚锦夕想的一样,就是姚锦晨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去了同学家玩得比较疯没跟家里说。姚锦夕今天找过去之后干脆和L市的其他朋友都聚会去了,吴洋自认身份不合适,就识趣地没去,干脆回来陪姚红。 这个说辞自然又博得了姚红的好感,多懂事的人啊。 姚锦夕摸着之前被吻得发红的唇无语,这个人真是有了机会要占尽便宜。 “……哥?” 听到姚锦晨的声音,姚锦夕放了电话望过去,“醒了?你手边有水,喝点?” 姚锦晨皱着眉揉了很久的太阳穴,头疼才稍微好了点点,他顺手拿起玻璃杯直接喝完了杯中的水,宿醉后实在渴得厉害。 房里只有他咕噜咕噜喝水的声音,兄弟两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该说的话似乎早已说完了。 姚锦晨握着空杯,眼神有些没焦距,落到姚锦夕脖子上的夸张吻痕,眼睛和心里瞬间刺痛。 他哽了很久,才道,“哥,有个事儿,我想先跟你商量一下。” “说吧。”虽然用的是商量这个词,但姚锦夕感觉得出他心里已拿了主意,平静地问,“什么事儿?” 没有看他,姚锦晨看着手上的杯子,慢慢道,“公司有个项目,想要培养一些有潜力的新人,我们这一期的都可以竞争名额。选拔出来的人可以被调到总部当做干部储备。” 总部。 姚锦夕的瞳仁微微一缩,“你们公司的总部,不在中国吧。” 这个时候姚锦晨倒有闲心笑了笑,“哥你在开什么玩笑?怎么会忘了我们是中外合资啊,总部在美国。” 43.责任 姚锦夕一时间居然是想要斥责他才是“开什么玩笑?”,哥哥和妈妈都在中国好好的,一个人跑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是想做什么。 “怎么会想起要去国外?”姚锦夕问,“这个项目不是突然就有的吧?你之前一点没说过。” 姚锦晨看着他笑了笑,他们兄弟间什么都不用瞒,这一点有时方便有时却也很麻烦。他索性挑开了说,“我留下来也没意思。” 姚锦夕道,“你走了,妈会很伤心的,虽然她不会说。” “反正在你们眼里,我伤你们的心还伤少了么?”姚锦晨无所谓地耸肩,“不差这么‘最后’一次。” “你能别耍无赖了吗?赌气有好处?!”姚锦夕觉得自己跟被传染了宿醉一样,头疼得紧,忍不住想闭眼,“你多大了?你初中那时候发生的事我能当你小,不懂人事。这也是我的错,带坏了你。” 姚锦晨哼了一声,脸上一直带着笑,只是自嘲和讽刺的意味都很强,“你也不用故意这么说。做什么都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干,别把我当小孩了。” “你有把自己当大人吗?”姚锦夕皱眉打量着衣衫不整,身上还沾着浓浓酒气的弟弟,“你到底在执着什么?就算没有发生那种关系,我们也是最亲近的人!” 他真的不解,在他看来姚锦晨对自己肯定也是亲情衍生的感情居多,还有不准自己对别人好的独占欲,“你不要搞错了对我的感觉。这么多年,你还没明白?” “你才不要搞错了!”姚锦晨突然吼出声,死死瞪着姚锦夕,激动得连鼻翼都微微煽动。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镇住了姚锦夕,连反驳都忘了。 “让我把自己当个大人的是你,老把我当个小孩的也是你!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对你是‘搞错了?’”姚锦晨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像在喃喃自语,“我不就是那时做错了那么一件事么?就连说喜欢你也没资格了?现在就去告诉妈好了,当年是我强迫你,现在就去告诉她好了!” 他说着又激动起来,甚至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来,结果头还晕着,脚一软就滚到了地上。没等姚锦夕反应,他又立马坐了起来,但气势已受挫,手在床上狠狠拍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眼前不顺心的一切。 在姚锦晨的粗喘中,姚锦夕再次沉默了。 曾经两个人无话不说,现在变成了无话可说。人类的感情最是奇怪和说不清楚,他是真的不知道姚锦晨这复杂的心情,也许连姚锦晨自己也说不清,所有的事情是怎么从依赖亲昵到如今的变质。 这一团乱麻,真不知道怎么才解得开。 隔了许久,姚锦夕才长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想去美国是吧?去锻炼锻炼也好。妈那里,你是自己去说还是我去说?” 姚锦晨倚在床边,垂首低声道,“我自己去。” 这事在兄弟俩这儿就算是定了,两人再不讨论相关,甚至不互相交谈。姚锦晨身上的衣服是肯定蒙混不过关了,但他身量比姚锦夕高,倒是吴洋的衣服合适,可他是绝对不肯穿的。姚锦夕对他的矫情显得很冷漠,“那你就穿着这一身出去买了新的再穿。” 这时的姚锦晨也没心情和他再顶嘴,下楼在宾馆旁边的男装店买了一套新衣服才赶上来洗澡换衣。 姚锦夕打电话跟吴洋,继续中午的计划,赶去西窗小筑吃饭。吴洋带着姚红先到,船靠在江边,L市又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从精致的船窗望出去吃饭的心情都要好上几分。 江团是肯定要吃的,赶着点了两只鲜活的,服务员还在一旁介绍,“我们的江团都是野生的,肉质特别鲜美。” 这些话都是场面话,两人谁也没往心里去。等到姚锦夕和姚锦晨打的过来时,姚红和吴洋已经张罗着把菜都点好了。 姚锦晨坐都没有坐稳就宣布,“妈,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公司准备让我去美国。” 姚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皱眉看了一眼他,又看了眼姚锦夕,这就是需要解释了。但姚锦夕一个字没说,低头摆弄着茶杯。 “你不用看哥了,他又不是我监护人。”姚锦晨侧过身子,正对着姚红,“这是一个发展的好机会,如果能被选拔上,我就能被当做干部储备培养。妈你不是一直想让我们出人头地的么?” 这话是说得在理,但是太突然了,姚锦晨根本提都没提过,姚红不会相信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她只是一言不发地打量了一会儿姚锦晨,“你想好了?” “这事还需要想么?”姚锦晨眼角余光瞄了眼事不关己一样的吴洋和不知道注意力放在哪里的姚锦夕,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我能为我自己的未来负责!我已经决定了!” 姚锦夕摆弄茶杯的手轻微一顿,慢慢抬头,和姚红一起看着姚锦晨。姚红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菜的香味已临近,服务员端着精致的餐盘依次摆上,但这一桌的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吃得异常冷清。 晚饭之后姚锦晨和姚红回了家,知晓可能他们还有些话要谈,姚锦夕却觉得这时的自己不该去打扰,敷衍地找了个借口,和吴洋径直去了宾馆, 他不擅长在吴洋面前掩藏心事,把自己和姚锦晨在宾馆里的对话都告知,“我有时候在想,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人生哪里有什么错误可言。”吴洋笑着摇摇头,“只是选择不同结果不同罢了,可是到死之前的也都不是结果,只是另一个选择题嘛。你弟弟这样也是好事。” 姚锦夕长叹,“是好事吗?去了美国谁知道他会怎么样。” “你看你,又来了吧。”吴洋趁红灯,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后孩子气地摇了摇,“成长是他的责任,放手是你的责任。他还能死在国外?大不了我们俩旅游的时候顺道去看看他咯。” 姚锦夕另一只手肘放在窗框上,托着下巴看向他,挑挑眉,“我说你每次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很会开导人嘛,怎么当初就得了抑郁症呢?” 这本是一句调侃之语,吴洋听后却是怔了片刻,随即吁了口气,淡淡笑道,“那时候想什么都是死胡同,脑子想得通,心理过不去,大概就是这样吧。” 说着便拉过姚锦夕的手,在他手背吻了吻,感慨道,“幸好遇到了你。” 就算认识吴洋这么久,还是没太能习惯他随时随地能坦白这样情话的姚锦夕耳根红了红,无奈地笑,“你啊……太油嘴滑舌了。” 吴洋松开手,挂档启动车,嘴角微翘,“都是我真心话,你怎么老不信呢?” 不知道姚锦晨和姚红聊了什么,姚锦夕第二天早上回家的时候就被告知姚锦晨回C市了。 姚红精神也不能说不好,只是看得出有心事。吴洋很有眼色,借口出去买菜,留了姚锦夕和姚红在家里。 突然想起了什么,姚红解释道,“锦晨说要上班才回去的。” 算一算时间也对,已经周一了。这点本来姚锦夕就没有意见,他看着没什么表情的姚红,半蹲下身子,仰头道,“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的……” 有点恍惚的姚红闻言反而笑了,收回注意力,“我现在还不用你操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去吧。你弟就算要走都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也不知道他急个什么劲儿,公司选不选他还不一定就跟我们全都宣布了。这么个毛毛躁躁的性格一直就没好过。” 话匣子一开又止不住了,姚红自觉很冷静,说起姚锦晨的事却是滔滔不绝,末了她自己也发现翻来覆去都是唠叨两小孩小时候的事,全然没有营养,微微自嘲,“老了。” 姚锦夕笑道,“哪里的话,妈你还这么年轻漂亮,走出去别人得说我俩是姐弟。” 露出了个感慨的笑容,姚红望着姚锦夕的脸出了神,“你长大了,锦晨也长大了。你们长大了,我也就老了。” 话中不自觉地带出了点伤感,说罢揉了揉额头,反握住姚锦夕的手,“锦晨一说要去美国,我忽然觉得好多事都想通了,活在别人眼里有什么意思?人到最后还不是自己活自己的。唉,你们都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吧。” “妈……”姚锦夕撑起身想说什么,却被姚红打断,“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想起以前的事。吴洋这小伙子真挺好的,他对你怎样我看在眼里。但我心里有疙瘩。” 姚锦夕苦笑,“我懂,妈。” “可如今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还结了两次婚,就很成功么?就幸福了?照样最后落得一个人。” 说着说着她自己笑了两声,眉目舒展开,脸庞像被点亮,“只要肯对你好,男的女的都无所谓。” 姚红温柔地笑着,摸了摸姚锦夕的头发,“你过得幸福,就行了。” 44.意外 从L市回来,姚锦夕和吴洋便一心一意地计划旅游出行。从C市开车到昆明这条线上到处都是景点,这一趟出行自然是要好好地玩一次,粗略一算至少也得半个月时间。 主要有事的是吴洋,比上班的时候还要忙上许多。光姚锦夕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电话都接个不停,偶尔还要出去应酬,忙碌程度可见一斑。 姚锦夕都建议,“不然你先把上海那一摊子的事情处理了我们再去吧?” “那会忙很长一段时间。”吴洋挂了电话,盘算了一会儿,接着便是一笑,“和你的预约肯定是要排在前面的。” “看前面……”姚锦夕知道回嘴或者敷衍过去只会被调戏,总结的经验里不理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他心里也在算着,既然吴洋这么忙,那旅游回来之后房子的装修主要还得自己来看着。 “那个中医馆是吧?”吴洋停好车把后面装茶叶的纸袋拿了过来,递给姚锦夕。 本来接了东西就准备下车的姚锦夕突然想到吴洋最近因为应酬多了,胃有点不舒服,都到了中医馆的门口了,不如一起去看看,“你把车停好,跟我一块儿过去。” “嗯?”吴洋趴在方向盘上疑惑地问,“过去干嘛?” 姚锦夕已关了车门,“你的胃,让严伯伯给你开点中药。” 中药吃起来十分麻烦,一天三次还要忌嘴,吴洋觉得实在没意思,“我平时吃着药的,西药方便。” “西药治标不治本,还各种副作用,你要相信我们的传统医学啊。”见姚锦夕坚持,吴洋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和他争执,还是下了车,陪他走了进去。 严昭文一见姚锦夕就笑得合不拢嘴,“真是赶得巧,刚好今早最后一点泡完。麻烦你啦。” “那赶紧,给您泡上。”姚锦夕很有眼力价地递上,看着严昭文迫不及待地泡了杯茶,十分享受地喝了一口。 吴洋也是第一次见这么爱喝茶的老爷爷,饶有兴趣地站在旁边看。严昭文扫到他,客气地点了点头,“这位是你朋友?” 吴洋礼貌道,“你好。” 姚锦夕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了严昭文前面,“严伯伯,他最近身体不舒服,帮他把把脉吧。” “那我先去挂个号。”吴洋说着就要起来。严昭文笑着阻止道,“不用了,小姚的朋友嘛。来,手伸出来” “那麻烦您了。”吴洋伸出手,对方还没有把脉就了然,“你是胃有点不舒服?” 吴洋一怔,这碰都还没碰呢就知道了? “年轻人呐,五脏六腑是要跟你一辈子的,平常要多注意一点,现在不觉得,以后老了就知道麻烦咯。”严昭文这才把上他的脉,片刻后道,“你的胃应该是一直都有问题吧。” 吴洋点头,“我以前做过胃镜,有浅表性胃炎。” 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严昭文道,“你心思太重,忧思伤脾,脾则肝郁,从而导致肝胃不和。你们平时凡事都想开点,我也老这么说小姚。” 说完他就不再说话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脉象上,隔了一会儿,本来悠闲的表情变得严肃不少。他微微皱起眉,“换一只手。” 吴洋不知所以,换了只手。 姚锦夕隐隐觉得这气氛不太对,老爷子的性格很开朗,病人来看病严昭文都是乐呵呵地地谈笑风生。 过了很久,严昭文才收回手,沉思的时候,房间里一片寂静。 半响后,严昭文看了看不知不觉中紧张起来的姚锦夕,又看回吴洋,“你脉沉而弱主正虚,我建议你,近期最好再去做一次胃镜。” 中医中的术语姚锦夕和吴洋都听不明白,但是会让吴洋再去做胃镜,想来已经不止是浅表性胃炎这么简单的事了。 吴洋问,“照您看,我这可能是生了什么病?” “脉沉而弱主正虚这种脉象,肿瘤病人也会有。”严昭文见姚锦夕唰地一下变了脸色,又接道,“当然,我不是说一定是。只是参考一些其他因素和你的病史,我认为还是慎重一点好。西医的诊断要更加直观和快速,你们若是有空,就去做个检查吧。” “好的,谢谢您。”吴洋也很重视这件事,却并没有太着急,反倒是姚锦夕面色凝重,他没想到一次心血来潮竟然会发现出这样的事,一出医馆就说,“去医院吧。” “不要太担心,我自己没有觉得有什么大碍,说不定只是胃炎变严重了而已。”吴洋觉得自己既没有吐血也没有绞痛到受不了,很难想象会是癌症。 姚锦夕却因为对严昭文十分信任,显得忧心忡忡,“总之去看一下吧。” 被医生提醒可能会有癌症,谁也不会熟视无睹,做胃镜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但为了安心,吴洋还是推了其他事情,和姚锦夕去了一趟医院。 挂了专家号,问的问题都和以前看病时候大同小异,最后开了张检查单,让吴洋去做个钡餐透视。 姚锦夕开口道,“能直接做个胃镜么?” “胃镜?也行啊。”医生诧异了一下,见吴洋本人没意见,就把检查单换了一个,简单地交代,“检查前8至10小时不要进食及饮水,明早早上再来,别吃早饭喝水。” 吴洋起身,“我明白了,那明天早上我们再来。锦夕?” “啊?”姚锦夕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不好地跟着吴洋走出了医院,“你今天晚上就别去吃饭了吧?” 本来今晚上吴洋还有场商务饭局,说重要也没那么重要,说不重要的话呢,似乎还是有点影响,不过既然姚锦夕这么焦虑,吴洋还是应了,打电话通知了对方。两人瞬间无处可去,直接转回茶铺。 想到可能有的病,姚锦夕比吴洋本人要不淡定多了,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他知道这时候还是别大惊小怪,可也知道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和吴洋讨论这事儿,索性一路沉默。 回到茶铺,他就着剩饭熬了稠软的白粥,也没敢给吴洋做辛辣的菜了,炒了个西红柿蛋和空心菜打发着吃了饭。 吴洋有心想安慰他,不过生病这种事没个确切检查结果出来确实没有说服力,不确定的东西说得多了反而让人忧心,“对了,夏若男和傅鸿宇现在怎样了?” “他们啊……”姚锦夕勉强笑了笑,打起精神来,“若男跟我说傅鸿宇和她挑明了,现在她正在考虑呢。” 吴洋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会是夏若男先告白呢。她喜欢傅鸿宇吧?” “你以为都像你?”姚锦夕想起当初自己先告白的事情,笑了出声,“追人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是觉得傅鸿宇和我挺像的,不过还好你不像夏若男。”吴洋耸耸肩,喝了口粥,“还有,我诚意很够了,所以才让你先告白表达一下你的诚意嘛。” 说得让了自己多大一便宜一样,姚锦夕哭笑不得,心里的忧虑接着谈话倒是消除了一点。 一夜无话。 定了闹钟,姚锦夕早早地就起床了,昨晚虽然没做什么梦,但身体疲倦,显然睡眠质量不高。他把身边留宿的吴洋推醒,排着队去洗手间洗漱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医院。 缴费,排队,检查。 医生接着内视镜看了胃部的情况,“做个切片吧。” 这下连吴洋都觉得事情不对劲了,而姚锦夕更是有种提心吊胆到胃痛的感觉。两人办了手续,被嘱咐五天后来取结果。 坐在车里,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姚锦夕发了会儿呆,拿出保温杯,旋开盖子就能当个茶杯,“你早上还没喝口水吧,我泡了点红茶……温胃的……” 接过来茶杯,慢慢喝着香醇的红茶,吴洋笑道,“去吃点东西吧,你还没吃早饭呢。” 他们来得早,可是折腾下来都快11点了,姚锦夕满腹忧虑,一点不觉得饿,但还是点头,“好……不了,还是回去做午饭吧。” 吴洋保持笑容,启动汽车,“忙活一早上了,还麻烦什么。在外面吃了吧。” 姚锦夕抿嘴不答,算是默认。 日常的对话在巨大的担忧前有了种奇异的荒谬感,到了熟悉的餐厅,点了一桌的清淡东西,两人却都没有任何胃口,可为了不给对方添加心理负担,各自都强颜欢笑勉强自己吃着饭菜。 虽说切片化验的结果不一定就是癌症,可等待宣判的时间最是难熬,姚锦夕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吴洋的病,却不敢和吴洋讨论,更不想和夏若男或者姚红他们讨论。 好不容易等到拿结果的那天,姚锦夕心急如焚地和吴洋赶到医院。医生已拿着报告单,正等着两个人。 他咂舌,宣布道,“吴先生,这个化验结果表示,你确实得了胃癌。” 45.医院其一 姚锦夕很难形容自己的感受,不敢置信,毫无真实感,整个人一下就懵了。之前一直担忧着这个事,一旦成真,更加难以接受。 早就习惯了病人和病人家属的反应,医生立刻露出个安抚性的笑容,“不过很幸运,这个是早期的,治愈的可能性很乐观。一般人在这个时期都察觉不到,只以为是普通的消化不良或者胃炎。你这个时候来做检查,实在是运气很好。” “你是说……”姚锦夕艰难地问,“是说不会……死吗?” 那个字一说出来,他自己的脸先白了一下,不禁转头望了吴洋一眼。 “只要病人配合治疗,早期癌症患者的五年生存率确实很高。”医生微笑道,“所以病人家属和病人都应该乐观积极一点,保持良好的心情也是抗癌的关键。” 姚锦夕茫然,“什么叫五年生存率?” “五年不复发一般就基本能像常人一样活下去,癌症就可以被称作治好了。”吴洋的神色如常,温言回答,他的投资有涉及到医药系统,所以对于一些这一类的术语都能明白。 姚锦夕的心不断往下沉,这就意味着就算现在做了治疗,也不能说治好了,随时可能复发。 两人对比起来都让医生一时疑惑到底谁才是家属谁才是病人,“对,所以要有信心。我们来讨论一下治疗方案吧。” 外科治疗是治疗癌症的最佳手段,而在术前术后需要做放疗,以来控制癌细胞的扩散和生长。姚锦夕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和吴洋一起听着医生介绍。 当然,尽快入院是一定的。 姚锦夕先陪着吴洋去宾馆把行李打包,尽管吴洋由于没什么“家”的概念,所以除了必需品外平时也不会添置物品,然而毕竟这么久生活下来,他的东西已经不少。 “多余的东西,先全部搬到我那里吧。”姚锦夕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最近你又用不到,还交房费太浪费了。而且你出院后不适合住宾馆,我最近也托别人看看我店的附近有哪里在出租房子。到时候直接搬进去吧。” 无论是房子的装修还是旅游的出行现在看来只有无限滞后了,吴洋略带歉意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姚锦夕忙来忙去,姚锦夕现在是不准他做体力活了,“抱歉,让你遇到这种事。” 蹲着打包的姚锦夕手上一停,沉默片刻,起身坐到吴洋身边,“我妈都成你干妈了,还说这么见外的话。” 吴洋笑笑,没说话。 胃癌从来没有在他的人生规划中出现过,任何人也不会把这样的身体灾难考虑到人生进程中来。 这打乱了他的安排,而面对姚锦夕这个他费尽心思扯进自己人生中的人,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吴洋罕见地对未来生出了一丝迷惑。 医生说治疗结果会很乐观,可癌症又不是感冒,如果它在期间扩散了呢?如果五年之内复发了呢? 如果,自己死了呢? “你不要胡思乱想。”姚锦夕见他出神,忍不住开口道,“配合治疗,其他你就别瞎打算了。你的事处理好了么?” 吴洋淡淡地道,“处理好了。” 与其说处理,倒不如说是放弃。 吴洋在上海那一摊子项目只能暂停了,机遇就是一切,项目不会因为他生病而全部停下来等他,他只得退出。 不过和生命比起来,这些倒还在其次了。况且吴洋又不指望着靠这个养家,参与其中只是单纯地投机主义者不会放过眼前的机会罢了。 考虑着未来的吴洋神色间显得十分冷淡,就算坐在他身边,姚锦夕也感到了明显的疏离感,他没来由地心慌起来,扯住吴洋的手臂,“喂?你在想什么?” 吴洋回过神,见姚锦夕一脸慌张的样子,不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我只是在考虑治病的事情。你要和夏若男还有你家里说吗?” 这种大事自然是要通知身边亲近的人,姚锦夕本就准备办好手续,吴洋入院之后再一一通知他们。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吴洋的眼睛,忽然抱了上去,“好好治病,好吗?我会陪着你的。” 吴洋沉静半晌,心下叹了口气,侧过头在姚锦夕发上一吻,轻声嗯了一声。 他们晚上就在姚锦夕家中过的,没有心思干其他事情,只静静抱在一起过了一晚上,第二天提着行李袋打了个车去了医院。 床位已经安排好,看着换了一身病服的吴洋,姚锦夕心中一紧,面上却还要撑着,“看来你以前的玉树临风都是靠衣服撑的。” 吴洋摸摸自己的脸,“有吗?” 旁边床位住的是个年轻男孩,年纪轻轻就得了胃癌,而且他和吴洋不一样,已经到了晚期。整个人因为病症和化疗早就瘦脱了形,姚锦夕看着他就难以控制地想到吴洋,理智清楚吴洋不会变成这样,可还是止不住难受。 男孩的家人俱是强颜欢笑,不敢在男孩面前露出一点点伤心,对姚锦夕和吴洋他们还是很热情和友好,指点姚锦夕还要去做什么。 所以说世事轮回,以前姚锦夕阑尾炎时是吴洋跑上跑下,现在全部反了过来。忙活到晚上吃过医院里十分清淡的晚饭,姚锦夕才挨着打电话说了这件事。 姚红叹了好几口气,不断地问,“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这个周末我过来一趟吧。” “不着急,吴洋这几天只输液调整身体,还要做两次放疗。”姚锦夕和姚红又再聊了几句,内容无非是姚红劝他放宽心,姚锦夕连连应声。 站在楼道间静立着抽了根烟,这才跟姚锦晨打了过去。 姚锦晨最近因为参加选拔的事情也是劳心劳力,他一心只想早日离开得远远的,让自己静一静。完全没想到姚锦夕会打电话给自己,而且还是被告知吴洋得了癌症的事情,他心情十分复杂。 要说心急如焚,那是骗人的,姚锦晨之前还恨不得这个人根本没出现过。也出乎意料地没有幸灾乐祸。 所以姚锦晨对这消息的感受只是五味陈杂,一时竟不知要表现出何种情绪才相称,纠结中问,“要帮忙吗?” 姚锦夕知道这是客套话,通知姚锦晨这件事也不过是显示出自己还把他当自己人,“不用,你安心努力你的考试吧。” 其他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对。 两兄弟无言地对着话筒半天,姚锦夕才道,“我先挂了,还有事。” 不是对这样的结果不唏嘘,姚锦夕已然不能判断他们这事的对错了。或许应该说,在这种事情上他们俩都有错,姚红也有,家庭任何一个人出了问题,后果都该由其他人均摊,一个家是一个整体。 姚锦夕想,说不定等很久之后,他们还能像小时候一样无话不谈,做对亲密无间的兄弟。 说不定,很久之后。 夏若男的反应最迅速,当晚即刻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旁边还是跟着护花使者傅鸿宇先生。他们的谈话搭配依然是姚锦夕和夏若男,傅鸿宇和吴洋。 夏若男道,“应该没事的,鸿宇说早期的没那么难治。” “对,医生也这么说。”姚锦夕看到夏若男仿佛松了口气,而后又道,“要帮忙的话就说话。” 姚锦夕点头,“嗯,手术安排在一个半月后,之前还挺轻松的。” 放疗期间姚锦夕还能回家,一旦做了手术,姚锦夕就只得在这里守夜了。好在他打听到了一个半月后单人病房有空位,排上了号,正好让术后的吴洋住进去。 姚锦夕为了让话题不一直这么沉重,他分出心思关心了一下夏若男,“你和傅鸿宇进行得如何了?” 上次他们俩关于这个已有一次谈话,姚锦夕却没有听到后来的发展。 夏若男一愣后笑了笑,提起感情来她脸上不再有黯然神伤,“你说过的,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姚锦夕不语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放疗开始后,和治疗效果同样明显的是副作用。吴洋还算不太敏感的体质,也会时不时呕吐,他吃不下东西,消瘦得很快。 姚锦夕听了邻床的建议,收集了不少针对放疗的食疗单子,在家里做了带到医院看着吴洋一点点吃下。 他也清减了不少。吴洋很承情,就算一点不想吃也硬撑着每天三顿按点吃下姚锦夕带来的东西。 可惜吃了也会吐出来。 姚锦夕什么也不说,打扫干净之后,下次再做。 两个人平时聊天还都是轻松愉快的,谈起以后的旅游,房子的装修,刻意不让对方感到难受。比起隔壁床的小姑娘,正如医生所说的那样,吴洋幸运太多了。 姚红来了一次,看到憔悴了不少的两个人,沉默不语,帮着姚锦夕照顾吴洋。待了一个星期才走,临走前抱了抱自己的儿子,“会好的。别一个人撑着。” “我没事。”姚锦夕拍了拍母亲的后背,他确实没事,身体累,但心里不累。医生说癌细胞经过放疗被抑制了生长,情况很好,手术的治疗可能性又提高了不少。 只要吴洋没事,他就没事。 姚红看着姚锦夕的眉目,明白他的话发自肺腑,“那就好。” 一个半月后,吴洋被推进了手术室。 46.医院其二 手术整整进行了一个上午,姚锦夕在门口等着,烦躁得想吸烟,周围还有其他等着亲人做手术的家属,大家的站位乱糟糟的,现场却都一片沉默。不时有人被推出来,他的家属们便跟着一起下楼。 过了正中午,吴洋才被推了出来。姚锦夕一直就等在门边,见到是他,立刻跟了上去。吴洋还陷入深度麻醉里,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跟出来的医生一边进电梯一边对姚锦夕叮嘱,“过一会儿你得把他叫醒,全身麻醉后不能让他睡太久。” 姚锦夕赶紧应道,“好。” 在被搬到病床上的途中被牵扯到了伤口,连昏迷着的吴洋都无意识地发出了痛哼。姚锦夕听在耳里,只觉得心上感到一阵生疼。 医生站在病床边,捞开床单,“这两个管子不能压住,你要随时看着,淤血自己会流出来。晚上他若是想翻身,你就帮一下他,不然会牵到伤口。” 等医生走了,姚锦夕就开始在吴洋旁边吵,好不容易把吴洋吵到从昏迷到迷糊的状态,他这才松口气,眼又见吊瓶快空了,赶紧按了护士铃。 看护病人实在是劳心费力的差事,极度需要集中注意力。在病房里姚锦夕几乎就没怎么坐,本来午饭就没吃,这回晚饭也没顾得上。他还要保持一定音量对吴洋唠唠叨叨,免得他又昏睡过去。 才一个下午,姚锦夕都想躺病床了。 待吴洋消停点了,他才抽空给其他人去了电话。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拜访了。 姚锦夕没有想到,第一个来看吴洋的人会是姚锦晨。 他拎着医院下面超市买的补品,一看就是临时凑的数,那盒阿胶的底部还有女性专用的字号。 姚锦夕没戳破,接过来,放在床头,“还带什么东西。” “手术顺利?”姚锦晨也没看床上躺着的吴洋,倒是只盯着姚锦夕。 “坐吧。”姚锦夕拉了把椅子过来,“挺好的,医生说最晚明天早上能醒。” 姚锦晨这才分神看了眼吴洋,“你来守夜?这白天晚上没个轮班的你怎么撑得住?” 这个姚锦夕倒是早考虑过了,他茶铺早就关门停业,但耐不住自己是一个人,他还是琢磨着等过了头两天,吴洋好点了,得请个护工,至少晚上替一下,白天自己就能过来照顾吴洋。 “我刚才想过了,到时候请个护工。”姚锦夕心平气和地说了自己的打算,这是他自己的事,吴洋是自己的恋人,他也没想过要让姚红,更或者姚锦晨来陪着自己折腾。 姚锦晨笑了一声,脸上还是面无表情,看着姚锦夕这么一心一意地顾着吴洋,他心里恶劣的一部分根本忍不住不冒头,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考虑得倒周道。我听说癌症很容易复发。” 后一句话一出来,气氛刹那僵了。 姚锦晨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抿了抿唇,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一边。 房间里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姚锦夕才重新开口,“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怒气陡升,姚锦晨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地瞪着姚锦夕,双手在身侧握成了拳,“你至于么?!” 姚锦夕不答,双手交叉放在交叠的腿上,连看都没看他。 “……好,我走。”姚锦晨大步走向房门,握住门把的时候微微侧过头,“我今天来其实是向你告别的,三天后我就去美国了。” 姚锦晨在专业内的优秀一向不用怀疑,他年轻气盛,但光芒难掩,作为技术性人才培养再合适不过。公司最终选择了他,本来人性地安排了半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各自安排家里的事情。其中只有姚锦晨一个人向公司请示,希望能尽快赶往美国的总部。 姚锦夕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次,声音平静地道,“恭喜。” “谢谢,再见。”姚锦晨回过头,最后看了一次兄长端坐的背影,再无留恋地开门离去。 这一晚上姚锦夕根本没法睡,吴洋无意识地不安生,他其实尚未恢复神智,胡乱说着些东西。姚锦夕不厌其烦地仔细询问,当然问不出所以然来,只能不停安抚,做一些能让他感觉到好一点的照顾。 到吴洋静下来,输液瓶又空了。周而复始,一个晚上就过去。 吴洋真正清醒是在三天之后,姚锦夕这三天就没好好睡过一场觉,眼睛下起了一圈神经质的青黑。 他清醒的时候,姚锦夕正好不容易逮到空当伏在病床栏杆边打盹,下巴搭在手肘上,轻皱的眉看上去像是倦极的小孩。 仿若从一场昏暗的梦魇中挣脱出来,吴洋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怔怔地看着姚锦夕疲惫的睡颜,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的清醒让姚锦夕缓过劲,两人商量后,请了一位护工阿姨。她负责守夜,这让姚锦夕能有时间好好休息。 夏若男来看了好几次,连姚红都从L市再次赶了过来。她们时而帮忙照看吴洋,时而帮姚锦夕和吴洋带一些营养的饭菜过来。 托她们两人的福,姚锦夕这才得空去看房子。他想最好吴洋到时候一出院就能住进去,所以这房子得早早弄好。 而看上去长相精致的吴洋却有种野草般的坚强生命力,连医生都说他恢复很快,放疗的时间可以提前,这样也能早日出院。 一想到当初放疗折磨得吴洋不轻,姚锦夕一咬牙去请了严昭文过来。他因为严昭文所以对中医也略有了解,知道中医对于癌症的辅助作用很有好处。 严昭文也是看在姚锦夕和好茶的份上,花自己的休息时间来给吴洋诊脉看病。他当时把脉就对吴洋的病心里有数,只中医不似西医,这么严重的病症不能说得太绝对。 现在看到两个年轻人被折腾得不轻,也有种年长者对晚辈的心疼,“我看你脉象还是挺好的,切记,要保持心情愉悦。” 对于这位几乎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医者,吴洋自有尊敬的态度,“好的,谢谢您,麻烦您专程过来了。” 严昭文一乐,“这话我以前也常跟小姚说。好好养身体吧,那孩子我看我也得给他把把脉了,为了照顾你,憔悴得跟你一样。” 古人说四十就不惑,他都过了六十知天命的岁数了,而且一天到晚和形形色的人打交道,见多识广,吴洋和姚锦夕什么关系,他隐隐约约有点明白。 不过严昭文除了想通以前给姚锦夕介绍女朋友总被拒绝的原因外,其他也没有特别感受了。 吴洋接触不久还看不出来,但是姚锦夕在他看着,是个好孩子。性取向不能改变这一点本质,那也就不该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 严昭文意有所指地道,“他对你很好。” 吴洋略感惊异,接着就恢复了镇定,微笑着直视严昭文的眼睛,“我会好好对他的。” “唉,年轻真好啊。”言尽于此,不用多说,严昭文感慨着开了新方子,“那我先走了,小姚回来跟他说一声。” 姚锦夕和夏若男一起买日化品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吴洋道,“让他送送您吧。” 严昭文挥挥手,“不用了,我儿子在下面等我。” 老人家走出病房,看到电梯旁有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冲自己笑了笑,是见过几面的熟人,认出是姚锦夕和吴洋的朋友。 对方帮他按开电梯,礼貌地微笑,“您慢走。” “多谢。”严昭文摸了摸胡子,心想真是人以群分,吴洋那人平日里说话就是个周道的,交的朋友也这样。 他刚刚下去,姚锦夕和夏若男就从另一个电梯上来了,见傅鸿宇就在窗边吸烟。夏若男跟头羚羊一样蹦了过去,“来了?穿这么少?” 外面已是冬季,C市的冬天气温不会到零下,可是潮湿的天气总会让阴冷缠到骨头里去。 知道夏若男不喜欢烟味,傅鸿宇把才吸了一半的烟扔进垃圾桶,笑着握住她的手,“瞧你才是穿少了,比我还冷。” “我是从外面刚刚回来。”夏若男也没挣开,似是理所当然。姚锦夕在旁看着,眉心一跳,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这两个人都这么亲近了? 当时是他鼓励夏若男试着接受傅鸿宇的追求,可眼见对方得逞了,姚锦夕霎时又担心起来。这担心在看着夏若男亲昵的笑容后渐渐攀顶,让他都有点坐立不安了。 “若男。”他果断地把东西交给夏若男,“你先回病房。我有点事要请教傅鸿宇。” 夏若男“啊?”了一声,不知所以。 傅鸿宇心知肚明姚锦夕的反应,不过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你先回去看看吴洋,那位老中医刚刚走。姚锦夕有点法律上的问题请教我。” “这样啊……外面冷,你们快点进来。”夏若男一向很好哄,这就拎着两袋子东西回了病房。 姚锦夕开门见山地问,“对不起,这个时候问这件事可能不太合适。其实我也不想打扰别人谈恋爱,但是我有点不放心。若男那人你也知道,她很容易相信别人。” 他的问法有些粗鲁,因为他的耐心都给了吴洋,对其他人事和人就越发地没有耐心。 “不放心什么?”傅鸿宇了然地点点头,“说起来我也很奇怪,但是这事儿就是说不清楚。” 姚锦夕没接话,听着他继续说。 “你不明白,作为一个律师我自认为非常冷静自制。”傅鸿宇的声音变得柔软,和他的气质相悖,似是想起了十分美好的回忆,“我见她第一面就知道,我会娶她。” 姚锦夕道,“这很浪漫,但太冲动。” “我不否认,可那也是一个契机和机会。我很庆幸我抓住了。”傅鸿宇双手环胸,高大的身材依在窗台上,看向姚锦夕的目光里有了种戏谑的意味,“我想我对若男,能像吴洋对你一样。” 不意外他知道自己和吴洋的关系,姚锦夕脸上仍然保持着怀疑的神色,他在等傅鸿宇给出更有力的保证。 “吴洋前几天让我帮了个忙,他有告诉你吗?”傅鸿宇却在这个时候挑开了话题,“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还真是个有钱人。” 姚锦夕注意力一下被拉回到他的话题上,满头雾水地反问,“他让你帮什么忙?” “他立了份遗嘱。如果他死了,所有财产的接收人是你。” 轻巧的话语在姚锦夕的脑中炸开一道惊雷,他思绪都混乱了,抓不住重点,下意识地问,“出了什么事?!干嘛要立遗嘱?!” 傅鸿宇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不如你去问问本人?” 姚锦夕当然要去问本人,他焦急地等着夏若男和傅鸿宇离开,留下一个让他可以和吴洋单独相处的空间。 等到两人离开,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吴洋,“傅鸿宇跟我说你立了遗嘱?你在干什么啊?!你的病我和医生讨论过很多次,不会有事的,你放疗不也做得好好的吗?没有癌细胞存活!” 噼里啪啦的质问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姚锦夕一下悲观地想到是不是医生告诉了吴洋什么没告诉自己的事情,比如癌细胞转移了?这么快?! “你先坐下来。”吴洋好笑地看着姚锦夕神经质地在旁边转圈圈,“我确实没事儿啊,不过遗嘱这东西又不是要死到临头才能立。” 姚锦夕看怪物一样地看着他,心有余悸地道,“你神经啊你,好好的你立什么遗嘱,你这样很吓人你知道么?” “你听我说。”吴洋静下来,似在思考怎么说明,在这思考中他唇边露出了一抹满足的微笑,看得姚锦夕失了神。 “我从没想过患上癌症。虽然这次看上去撑过来了,可是还有个五年。”吴洋看着姚锦夕在床边坐下,牵住了他的手,“这次的事让我想要做个最坏的打算。我有自信能照顾得好你,但要是我死在你前面呢?叫我怎么能放心你?” 姚锦夕目瞪口呆,他知道吴洋喜欢把事情安排好,却没想到连这种事他都要替自己打算好。 “你……”他“你”了好半天,双眼通红地死死握着吴洋的手,“你给我好好活着!要敢死在我前面我就用你的钱去找其他男人!” 吴洋大笑出声。 时间过得仿佛时快时慢,吴洋的放疗疗程终于做完,为了给身体恢复的时间,每一次放疗期间间隔越来越长,而后又在医院休养了半个月,检查表示身体机能一切正常,癌细胞不见踪影。 总之,他可以出院了。 姚锦夕也没叫其他人,他们一起把东西收拾成了两个行李袋,租的房子也准备好了,只等新的主人入住。 最后一道手续办完,吴洋和姚锦夕并肩走出医院大门,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他心中一动,转过头看到正望过来的姚锦夕。 摇曳的树荫下,两人接了个吻。 又是一年,春阳正暖。 ——正文完—— 番外:百年好合 夏若男和傅鸿宇结婚了。 姚锦夕表示,这两个动作也太迅速了啊。 吴洋则表示,其实我俩勾搭速度更快呢。 好歹夏若男和傅鸿宇还拖了一年。 这出院的一年,吴洋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但姚锦夕还是不敢让他做太多事,无时无刻不提醒他注意休息,不要劳心劳力,饮食清淡,不能喝酒,记得吃药,按时睡觉。 连姚锦夕自己都觉得自己婆妈好多,可一想到当时吴洋才动了手术,真是遭了大罪,咳嗽一声都要扯到身上长长的伤口,痛得面色惨白。 不过吴洋从没嫌他啰嗦,反而很喜欢被他这么管着,而且坚决认为说自己妻管严的家伙只是在嫉妒,哼哼。 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致力于闪瞎人眼。 夏若男结婚,肯定是要请他们的。吴洋开车,姚锦夕在旁边准备红包,“塞多少钱合适啊……” “卡不是在你那里吗?你想塞多少塞多少。”吴洋无所谓,拨弄了几下导航系统,“他们那教堂到底在哪里?” 姚锦夕分神看了看大红色的请柬,重复了一次一个郊区外的地址。 这地界委实生僻,吴洋已经绕来绕去绕了不少时候,颇有点光火。他嫌麻烦似地叹口气,重新调整导航,导航也很迷茫,“他们也真会玩,还要去教堂。如果我没记错,夏若男和傅鸿宇都不信教的吧?” 姚锦夕也觉头疼,不用想都能明白能做出这样小女生情怀的绝对不会是傅鸿宇,势必是为了满足未来老婆的希望,才帮着她折腾。 不知道多少亲朋好友要迷失在通往教堂的路上了。 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种情况,教堂里的婚礼设在了上午,找不到或者不愿意去的可以直接在下午时赶到定好的酒店。只是姚锦夕和夏若男关系不一般,自然是要从头围观到尾的。 总算是踩着点赶到了小教堂,这教堂没有宏伟的感觉,却显得很精致,外面一片花园,这个时候又是春天,百花齐放,都不用怎么修饰,便是一片美丽景色。 经过青草小径的时候,姚锦夕感慨道,“亏他们找得到。” 吴洋手肘上搭着西装外套,对此不置可否。 赶到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互相问候时脸上都是同样一种表情:看来你也绕得不容易吧…… 傅鸿宇和自己的家人在教堂门口招待来宾,新娘子这时还不见人影。姚锦夕之前和夏若男联系过,知道她那离了婚的父母都要赶过来,替她松了口气。 “你们来了。”傅鸿宇一眼见到两人,和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了过来,老婆的挚友必须优先接待,“若男还在后面准备,知道你们来了她一定很开心。” “恭喜。”姚锦夕说着,伸出手,吴洋默契地把个鼓鼓的红包放在他手里,“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傅鸿宇接下,和吴洋聊了几句,便对姚锦夕笑着问,“要去后面看看若男么?她大概很紧张。” 明白这位新郎很关心自己新娘的状态,姚锦夕了然地笑笑,“行,我去看看。” 新娘准备室里,夏若男坐在镜子面前,还有化妆师在她脸上忙活。她从镜子里看到姚锦夕开门进来,猛地转头,“锦夕!” 房间里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见过姚锦夕,点头致意。姚锦夕还见到了夏若男的母亲卢婷,“阿姨,好久不见。” 卢婷有点迷惑,她没认出姚锦夕,“好久不见……你是……” “小时候我住你们隔壁。”姚锦夕只这么回答了一句就没有再多做解释,走到夏若男身后,双手扶在椅子扶手上,弯下身,“哇哦,好漂亮。” 夏若男本身长得就漂亮,化妆师根本不需要做太多修饰,淡雅的新娘妆衬托着她盘在脑后的碎花花簇发簪,倒凸显出她那纯真如水的气质,形状完美的唇上点了饱满的红,也点亮了整张如花容颜。 人生最幸福的事即将发生,眉如远山含黛,让她眼波婉转柔和,俨然一位绝世佳人。 姚锦夕脸上带着温柔至极的笑容,看着镜中的夏若男,“都说女孩子在结婚那天最美,今天我才算信。” 眼见夏若男眼眶渐红,姚锦夕赶紧岔开话题,“没想到当年站在我家门口流鼻涕的黄毛丫头也要嫁人了。唉,以后真是要辛苦傅鸿宇了。” 夏若男的感动和感慨刹那退去,假装生气地锤了他一拳,“你够了!今天我结婚耶,说点好听的。” “好听的刚刚说过了啊。还要怎么说,娘娘你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姚锦夕挺直腰杆转过身,靠在化妆台上,双手抱胸俯视夏若男,“紧张么?” 夏若男闻言,转头看向镜里的自己,还未戴上蕾丝手套的手抚过自己的脸颊,“我也不知道是紧张多一点,还是兴奋多一点。” 她幽幽叹了口气,“对了,汪鹏还托人送来了礼物。” “他还有什么想法?管他作甚?恨不相逢未嫁时么?是自己没把握住吧。”姚锦夕笑了笑,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真是恍如隔世。他周围所有事情似乎在遇见吴洋之后都变得不一样,“幸福的日子永远在后面,有想什么时候要孩子么?” 夏若男笑而不答,突发奇想地问,“不然我多生一个,给你和吴洋养吧?” 她自己不觉得,周围谈天的亲友听到皆是震惊。姚锦夕好笑地想摸摸她的头,忽然想起她头上还做着复杂的造型,根本放不下手,于是改而放在她的肩膀上,“你放心生吧,生个足球队傅鸿宇也养得起。” 而且还是法律系统的人,超生费应该有优惠。 他们本来就是开玩笑,夏若男笑笑也算了。 外面有人进来通知,“新娘子可以准备一下了。” 造型师立刻紧张起来,化妆师冲上来看有没有掉妆。夏若男站起来,低头,罩上面纱,深吸了口气,拿过几乎垂过膝的捧花。 姚锦夕帮她象征性地拉了拉面纱,白色面纱只遮住了她的眼,“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高兴点,别紧张,出了错就怪傅鸿宇好了。” 夏若男看着他笑,“你对吴洋也这样?” “哦,吴洋比较积极,会主动承担错误。”姚锦夕冲她眨眨一边眼,“我先去教堂等着你哦。” 他先一步离开,教堂里本来就没有几排椅子,这时已是坐得差不多了,来宾都是年龄较年轻的,想来年长的老人不爱西式这一套,也经不住这么舟车劳动的折腾。 吴洋一个人占了最后一排左边的椅子,一直张望着门后,看姚锦夕进来了,冲他招招手。姚锦夕几步走过去坐下,“开始了?咋没放歌呀?” “谁知道?也许没音响?”吴洋望着站在神父边的傅鸿宇,突然有点羡慕。他握过姚锦夕的手,“不然我们也照这样来一个?” “你别发疯了。知不知道这里是基督教堂?你要和我在这里证婚,神父得撕了你。”姚锦夕看着他那认真的侧脸,笑道,“再说,结不结婚有什么不同?” 吴洋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莞尔一笑,“也是。” 两人十指交扣,这时不知伴随多少男女结成夫妇的音乐终于响起。夏若男披着婚纱,由她父亲带着一步步走向傅鸿宇。众人屏息,只觉眼前这一幕充满幸福的圣神。 任谁也听得出新人们那一句“我愿意”发自肺腑。神父问,“你们既然选择了婚姻生活,那么,你们是否愿意一生互相敬爱。” 吴洋紧了紧握着的手,轻声道,“我愿意。” 这声音虽轻,却确实地传到了姚锦夕耳里,他心中如交握的手一般温暖,不知为何,眼前一一回溯他们相识至今的种种。 他们带着心伤,就像专为遇见对方而等待。路过形形色色的人,最终来到彼此的面前,得到一些东西,付出一些东西,互相治愈。可说来还是平凡的,他们从未多么轰轰烈烈,和这世间所有普通人一样,认识,相恋,相伴。 姚锦夕挨着吴洋,眼睛前视,也跟着夏若男的声音颂念,“我如今郑重承认你作我的丈夫。” “并许诺从今以后,无论环境顺逆,疾病健康,我将永远爱慕尊重你,终生不渝。” “愿主垂怜,我的意愿。” 吴洋在神父说交换婚戒时,轻轻吻了吻姚锦夕的无名指根,灼热的唇就像一个誓言。然后新郎吻了新娘,众人鼓掌,送上祝福,他们在所有人身后,再熟悉不过地接了个吻。 我将永远爱慕尊重你,终生不渝。 愿主垂怜,我的意愿。 番外:乔迁之喜 惊蛰。 獭祭鱼,鸿雁来,草木萌动。 姚锦夕和吴洋都很喜欢春天,这样一个有着暖风和细雨的时节这么的温柔,似乎总会发生什么一些令人欢喜的事情。 所以他们拖了一年多的搬家也定在了惊蛰这天,吴洋装模作样地翻了翻黄历,上面说今天宜嫁娶,移徙,等等。 于是就决定今天了。 房子的装修以清新的绿色和温暖的鹅黄为基调,搭配出的简约风格,姚锦夕一点点和设计师商量琢磨,家具也是和吴洋一起一件件精心挑选出来的。他是想着,这家一住自然是要往长久的住,住进去了再觉得这里不对,那里不对,再改就太麻烦了,还是一开始的时候就慢工出细活。 所以这房子装修就装修了大半年,姚锦夕又怕装修的材料里含有什么刺激性的物质,对吴洋的身体不好,光散味通风又花掉剩下半年。到了此时,姚锦夕和吴洋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住进去了。 有搬家公司这种存在,两人轻松很多,还有傅鸿宇带了几个人过来帮忙,夏若男也来了,一来就带来个爆炸性的消息。 她有了。 姚锦夕和吴洋恍然大悟,怪不得傅鸿宇满脸喜气,刚才还说戒烟了。不过这才两个月的身孕,所以人是来了,但谁也不敢让夏若男乱动,只得在旁看着。 “你们这才一年吧?”姚锦夕极其惊异地看着夏若男平坦的小腹,对能够孕育生命这件事本身充满了敬意,“居然就有了?” “反正要生嘛,早点生我还有力气和小孩一起闹腾。其实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我发现小日子没来,以防万一就去做了检查。”夏若男笑嘻嘻地掏出一个红包,厚度和当年姚锦夕给的差不到哪里去,“来,给你。” “嗨、你还给红包?”姚锦夕躲了几下,没敢动作太大,被夏若男把红包塞在了裤兜里,“乔迁之喜嘛,你们又不结婚,我回礼都找不到机会。再说……” 夏若男一脸慈爱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你可以留着给你的干儿子。” 姚锦夕一听就乐了,也不再推脱,“你怎么知道是干儿子,如果是个闺女呢?如果是一对呢?” 听他这么不着调的说话,夏若男心情很好地笑个不停,那边忙完了,过来邀着两个人去吃午饭。 吴洋尽管身体看上去已差不多和正常人一样,但癌症手术到底是伤人底子,平时饮食里必须多加注意,姚锦夕看着他吃药比闹钟还准。这时就带了在药房里熬好的中药袋,到了饭馆,什么也没管先找服务员把中药热了端过来,看着吴洋一口口喝下去才放心。 众人也知道吴洋的事,都不劝酒,姚锦夕和吴洋还有夏若男喝着热饮,与其他人的白酒碰杯。 傅鸿宇带来的也都是能说会道的家伙,不一会儿餐桌上就闹哄哄的,吵闹中有种别样的温暖。 桌上一半菜都是辛辣之物,姚锦夕替自己左右的吴洋和夏若男添了碗山菌鸡汤,自己喜滋滋地挑了水煮肉片。这么长一段时间,吴洋吃什么,他也跟着吃什么,本来嗜辣的一个人一直吃没点辣椒不说,也不能有太多香料的东西,简直是心酸啊。 红通通的肉片没吃两片,姚锦夕就被辣得不行,赶忙拿过吴洋的碗喝了好几口汤,“好久没吃辣,居然都有点不习惯了!悲剧啊!” 吴洋给他倒了杯热豆奶,“吃辣的东西对身体不好,你好不容易习惯清淡口味了,就当养生吧。” 姚锦夕闷闷不乐地嚼着他夹过来的一根茶树菇。 吴洋最喜欢给姚锦夕投食的感觉,不住地给他夹菜,商量道,“搬了家后,离你茶铺就远了,平时我也不能每天送你。不然你去学个驾照,我们再买个车。” 姚锦夕不乐意地看着碗里的青菜,什锦里的胡萝卜,总觉得自己被当兔子一样的喂了,“买什么车啊,学车好麻烦……我每天骑个自行车,低碳生活,锻炼身体。” “不过我觉得学车也挺好。算个技能,本来我也想让若男去学车的。”傅鸿宇插话,“再说你不是一直和吴洋准备去自驾游么?开在路上还能和吴洋换换。” 姚锦夕一怔,“也是……” 傅鸿宇之前为了夏若男也还找过驾校,这时就顺便推荐给姚锦夕。 今天忙活了一天,众人都有些疲惫,而且还有两个身体情况特殊的人,也没人提议去酒吧闹腾了。吃晚饭便各自散去。 吴洋带着姚锦夕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享受似地摊开在靠背上,等姚锦夕一坐到旁边就顺势拦住了他的肩膀。 姚锦夕也没挣开,反而枕在了他手臂上,“累了?” 摇摇头,吴洋闭着眼睛笑道,“别老把我当弱不禁风,都那么久了。” 还没有过五年,姚锦夕总是放不下心来,跟在生活里埋了颗随时会爆的炸弹一样,癌症若是复发,基本上就是被判死刑了。 吴洋懒散地转过头,嘴角带笑,“忧心忡忡的,没有这件事忧着还有其他事忧着,忧着忧着,人这辈子就忧完了。” 凑上去吻了吻,姚锦夕也笑了,“你倒想得开。” 两人俱是动出一身汗,被空调一吹却又干干爽爽,凑在一块儿时像是包裹在对方男人的气味里,温暖又心动。 一记深吻后,吴洋终于睁开了眼,低垂的视线里满是载浮载沉的欲望之色,“我想做。” 姚锦夕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放在吴洋大腿上的手往上一碰,就摸到吴洋的勃X起,其实他自己那里也站起来了。 “你……你的伤口……”自从吴洋生病,姚锦夕就没和他做过了,平时憋急了也就互相帮忙撸出来了事。 这时情动,真的也有点精X虫上脑的感觉。 吴洋不答,手臂一紧,把他圈在怀里便吻了下去,唇舌火热地纠缠,令人晕眩。姚锦夕扶着他肩膀,咽下唾沫,断断续续地道,“先……先洗个澡吧。” 吴洋又啃了他一口,“好。” 浴室里,两人赤裸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热水洒在皮肤身上,却似乎还没有皮肤滚烫。姚锦夕双手撑在瓷砖上,光滑的后背和吴洋胸膛没有缝隙地挨在一处,吴洋的手在他胸前和小腹处揉捏,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性器不停套弄。 姚锦夕被他弄得气喘吁吁,对方那根火热肉块在他股缝里模仿性交滑动,那硬挺抽过他的囊袋和会阴最后抵在后茓出暧昧厮磨。他硬得不行,小孔里不断冒出粘液,混着热水往下嘀嗒流着,偏偏每次边缘时被吴洋恶作剧似地停了下来。 “你他妈够了……”姚锦夕双眼失神地往后转头,被这种作弄搞得火冒三丈,恶狠狠地问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吴洋所有动作都是一停,笑问,“行不行?” 姚锦夕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根本毫无预兆的进入,饶是后茓松软了不少也受不了,他呜了一声,额头死死抵在手肘上,而后仰起头喘气。 “行不行?”吴洋再问了一遍,下边又是一顶。姚锦夕忍耐着这股疼痛,又在其中品尝出一种虐待产生出的快感,腰肢被吴洋抱着往上提,无意识地摆出了一个腰部下沉,臀部翘起的姿势。 水流顺着他的肩膀和脖子经过凹陷的脊椎,直到隐匿在两人结合的地方。 呈现在眼前的场景如此香艳刺激,吴洋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好,光是这么看着就要射了。 他缓了一会儿,平复了想要射经的欲望,把自己抽离了一点,又缓缓将热度推到了姚锦夕身体里的更深处。 这动作一旦开始就没个停止,愈演愈烈,吴洋禁欲许久,开了荤就跟放出闸的豹子,力度大得让姚锦夕跟着每次顶入都会往墙上蹭一次。他胸前两点被瓷砖的低温刺激得微微挺立,快感跟潮水一样地淹没了理智,呻吟几乎变成了求饶。 吴洋忽然抽出性器,掰过姚锦夕,深深吻住,下身再次抽顶进去,手臂勾住姚锦夕一只膝弯抬起来。臀缝拉得大开,啪啪啪声连水洒都盖不住,姚锦夕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摇摇欲坠,眼角挤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失控地大叫。吴洋爱怜地轻咬他的耳垂,咬他的脖子,复又盖上他的唇,封住了他的呼吸。 窒息的急迫难受催生出加倍的性刺激,这具肉体再也无法忍耐,姚锦夕猛地睁眼,瞳孔收缩,一股浊液喷射出来,他直肠痉挛,后茓绞紧,耳边传来吴洋的粗喘,知道他也泄了。 这次爱情运动比以前激烈,姚锦夕作为被插射的一方耗费力气更大,累得眼皮子打架,任吴洋帮他把经验弄了出来,又洗了个干干净净,这才神清气爽回到床上。 姚锦夕一挨床就要去找周公,感觉到吴洋在吻他的脖子,便迷迷糊糊地道,“不要纵欲啦……我好累,不做了。” “好,不做。”吴洋一边吻着一边安抚,双手圈住姚锦夕的腰,隔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够似地握住姚锦夕的手,掰开指缝交握,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这就是在新家的第一晚上,他们还会在这里过上许多日日夜夜。 日子还长。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