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老爸，呜呜......老爸......你个坏爸爸，其实我都要害怕死了......呜呜，他们杀了王叔，呜呜，我咬那个混蛋，那个杀了王叔的混蛋，呜呜，我踢他，但是我打不过他们......"

林琳被送去医院做了检查，身上除了点皮外伤并无大碍。她坐在病床上啃着苹果，"哦，他们也没怎么样，就是我骂他们，他们就打我让我闭嘴。""他们怎么放的你？""我不知道啊，他们拿着刀子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死定了，但是他们割了绳子说，走吧。我被拉上车，送到那个餐厅，一进门就看见老爸你了。"
林晓明去看了眼小王。已经被转移到普通病房，虽然还在睡，但呼吸机已经撤了。黑子坐在一边守着，看到他进来，笑了笑，"老大，医生说了，今天晚上就能醒。"

林晓明站在医院的回廊里，透过窗口看外面来往的车辆行人。做刑警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自以为是的资历经验，引以为荣的老练狠辣，呵呵，原来真的只是自以为是而已。他曾经历过的那十几年，竟比不过这短短的三天。
该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两个保镖站在门口，伸手拦住了林晓明，示意搜身，上下摸了一遍，才放他进去。艾辉穿着羊绒衫，米色的休闲长裤，怀里竟然还抱着个热袋，不过刚刚入冬，就一副怕冷的样子。看到林晓明，扬了扬眉，"坐吧，林警官。"
林晓明站着没动，"艾辉，"他直直看着对方的眼睛，"别打我身边的人的主意，一切事情都是我做的，请你冲着我来。"
艾辉伸手摸矮桌上的烟，"唔，林警官，你该知道黑社会的做事方法。我也是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才没下死手。"熟练的点了烟，抽了一口，"上次我不就提醒过你，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毁了交情，就没办法了。你看，是你自己把交情毁了。"
林晓明安静的听他说，一动不动。
艾辉瞄了他一眼，又抽了口烟，"我知道你这人的脾气，什么事情不到了眼前儿是不会相信的。所以这次你也看到了，我弄死个人，跟捻个蚂蚁没多大区别，而且只要人到了我手里，你们怎么折腾也不顶事，不管是你的女儿，还是你的部下，对我来说，其实也没什么紧要......唔，也是有区别的，换作别人我早就下手了，那样也不会白白损失了一大笔货。"吐出一口烟，继续说，"不过，如果你林SIR能经过这次就懂得明哲保身，我也算是物有所值了。当然你要是打算接着这样下去......那也没办法，你的女儿，你的小王同志，哦，伯父他老人家身子骨也还好吧？"
林晓明拳头握得紧紧的，还是一动没动，继续盯着他，盯着这张认识了二十多年的脸，用完全陌生的眼神。
艾辉似乎也有点不自在，略微低了低头。
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过了一阵子又抬起头来，笑了笑，"林晓明你不会这么幼稚吧，难道你一直觉得我不敢动你？哦，或者说你一直觉得我不舍得动你？"
林晓明终于忍不住了，他发疯一般突然冲上去，狠推了那男人一把，反手就是一个耳光。这一下用了很大力气，艾辉的头猛的一偏，半边脸立刻红了。林晓明觉得手上火辣辣的，那一下仿佛抽到了他自己的心，一阵刺痛，痛的他忍不住哑着声音低吼，"住口！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时光机器再现~咻咻~~~】
林晓明放学回家，很难得的在饭桌上见到了他老爸，这是这个月来第三次看见他。林爸爸瞪着他儿子，"小兔崽子，你咋不上晚自习？！"
林晓明吐了吐舌头，跳到饭桌前，上上下下打量他，笑嘻嘻的反问，"嘿，老爷子，你几天没刮胡子了？"
一家人难得的吃个团圆饭，一边吃饭林爸爸还不忘数落，"你他妈的别老瞎混，多少给我学点儿，你瞅瞅你打那点分儿，都高中了，真他妈的丢人。"
林妈不乐意了，"你张口他妈闭口他妈，老叫什么叫，他妈我不是在这儿坐着？"林晓明哈哈乐，"行了，爸，我早想好了，到时候我考警校，我保证给你考上！"林妈夹了几筷子红烧肉放到林爸爸碗里，"你那破工作，忙起来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你说说，你都多长时间不着家了？你还记得我们娘俩长啥样不？要我说，干脆辞了算了，落得个清闲，也省的我们老是惦记你。"老林嚼着饭，"那可不行！你不知道那些个毒贩子，个个都该天杀的，坑了多少人命啊。尤其是那些个拉帮结派的，特难搞！"
"是，顶数那个老艾家最难搞，是不？"
林妈一句话，让林爸爸眉毛立刻竖了起来。林晓明的汤匙啪嗒一声掉进了汤碗。"你听谁说的！"林爸爸拍桌子。林妈吓了一跳，"我能听谁说，不就是听你？电话里哪天不提这个什么老艾家，你就差做梦叫人家名字了！"林爸爸抓了抓头发，"唔......知道了就算了，但是不要到处乱说。"林妈狠狠白了他一眼。

艾辉的成绩一直好的让人嫉妒。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从没出过年级前十。上高中分班的时候，自然被分到了重点班，重点班啊，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进不去，那些班里的同学在校园里走路都带着一股子傲气。所以艾辉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名额，跑到了普通班里听课的时候，所有同学都大吃一惊。林晓明问他，"你脑袋让门挤啦？"艾辉无所谓的笑笑，"就是在那班自己呆着没意思。"
林晓明多少能理解艾辉的心情，他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如果有的话，那就也只有自己一个吧。
艾辉很爱干净，乏味的校服一穿在他身上就自然而然多了一种气质。林晓明经常看着艾辉那洁白的领口袖口想，这么干净爽透的一个人，怎么他家里会做那些肮脏的交易呢？
林晓明还是肆无忌惮的挥霍他的青春，打架生事，交女朋友，渐渐的有了自己的交际圈，有个外校的哥们某天神秘兮兮的和他打听，"唉？听说，你们班上有个大人物啊，""什么大人物？""不会吧，你不知道吗？老艾家啊，你们班上不是有个姓艾的？"林晓明不耐烦的挥挥手，"同姓而已，你们想什么呢？再说老艾家怎么了？老艾家的不也都是正常人？"那哥儿们倒是单纯，"切~我还以为传言是真的呢。据说艾家那小爷和咱们一届，我还想见识见识，看他是多了眼睛，还是多了手。"听着这话，他第一次萌生了一种念头。他想把艾辉藏起来，让他永远那样，干干净净通透明朗。他不想让那些复杂脏乱的东西去碰他。

那是晴朗的一天。林晓明又被堵在了校门口，从校门一路打到对街的巷子，眼看着对方两个大个子逼了上来，林晓明想着，只好拼了。冲上去一阵厮打，他多少锻炼出了些身手，虽然吃亏，却也没被立刻撂倒。正苦苦挣扎，突然有一人像旁边一歪，林晓明看见那人身后站着的正是背着书包的艾辉，脸有点儿红，咬着嘴唇，袖子挽着，露出半截细白的胳膊，两手紧抓着一根棍子举在半空中，摆着剑道里那种防御的滑稽姿势，一脸严阵以待。
林晓明愣了，那两人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学生唬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艾辉已经扔了棍子，扯了林晓明，撒丫子跑了。两人气喘吁吁停下来，艾辉把书包从肩上卸下随意一扔，解开领口，呼哧呼哧的喘气。林晓明问，"你怎么来了？"艾辉叉着腰，看林晓明撕破了的衣服，灰头土脸的样子，哈哈直笑，"我啊，正打算去书店买书呢，转过弯就看见你挨打了，我说你，怎么老打架？你就消停消停不行啊？"
林晓明突然有点生气，"那也用不着你伸手啊！你会打架吗你？""哈！那我不伸手还能在边上看着？你打架就行，我就不行？"
"你就是不行！你给我记住咯，我怎么打架，那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管！！也用不着你帮忙！！我怎么打，爱怎么打，都行！！你就是不行！！！你给我保证，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不许打架，不准动手！"
林晓明这一大通话吼完，俩人都傻了。
艾辉盯着林晓明的脸，看了一会儿，口气轻松的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向你保证？呵呵，你少自以为是了，你以为就凭你，就管的了我了？"

高二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不顺心的事情。林晓明难得在学校里乖乖的上自习，就被突然叫走了。林爸爸执行缉毒任务时受伤，住进了医院。那个时候正是炎热夏季，只听到知了的聒噪，一声又一声，刺激着耳膜，牵扯着神经。
医生诊断说问题不大，但是因为腿部受伤严重，会对剧烈运动造成影响......一句话，老爸已经不能继续做警察了。
林晓明看着老爸那张胡子拉喳的脸，带着点憔悴和落寞躺在病床上，一阵心疼。他故作轻松的说，"老爸，你放心，你那点儿惩恶锄奸建功立业的愿望，就由我替您实现好了。"林爸爸揉着他的头，"小兔崽子。"
学校里见到艾辉，人明显的瘦了一圈儿，把他截在了校门口，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并不多说一句话。温热的风吹的人大脑发胀，汗湿的衣服粘腻的贴在身上，让人莫名的烦躁。林晓明看着眼前那张略带紧张和期待的脸，轻轻把他推开，"让一让，我着急去医院。"

他是在很多年以后才知道，那个时候的轻轻一推，推上了一扇门，推碎了一颗心。

转眼便是高三。高考结束之后，全班同学一起发疯，要了包厢，唱歌喝酒。艾辉面前摆着几个瓶子，正拿着一瓶猛灌。林晓明走过去，他递给他一瓶，"能陪我喝点儿吗，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上。"林晓明没说什么，掀开盖子灌了一口。艾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脸微微发红，"知道我为什么喝酒吗？我爸说我太文气了，打算干我们这一行，就得多练练。我就从喝酒开始练起。"林晓明哦了一声，心想，你别练了，练不成的。
艾辉仰起头，灌了一大口，皱眉咽下去，辣得他嘶了一声，"你的警校考的怎么样？有把握么？"
"体能测试过去的话，就没问题了。"
艾辉笑了笑，"那就好。以后你就是警察了啊，为你的闪亮前程，要干一杯！"
林晓明把酒瓶子抢下来，"别喝了，你喝多了。"艾辉摆摆手，"你怎么老是多事儿啊？跟个事儿妈似的！"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朝门口走去，走了几步折了回来，又买了一瓶酒。
夜已经很深了，艾辉拎着酒瓶子在路上晃荡，林晓明在后面跟着，看到他身体一歪，林晓明忙扶了他一下，"叫车吧，我送你回家。"
"林晓明！别他妈老跟着我！你烦不烦？"
"别闹了！"
"你这人真没劲儿！我都快被你烦死了，你知不知道？"
"......"
"但是呢，我又没办法，"艾辉抬眼看了看他，仰头喝酒，"你知不知道，啊？我要烦死了。呵，你怎么会知道呢？我每次看见你，都他妈的感觉胸口疼，这，"他摸索着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这里，这里疼，看着你，再想着我自己，哈哈，你有那种感觉么？"
夜晚的街道很寂静，只有几颗无聊的星星眨着眼睛看着他们。
艾辉衣衫不整，头发有些乱，脸上带着一点苦楚，又含着几分讽刺，"林晓明，哈哈，我他妈的真后悔认识你！"
林晓明微微发着抖，他突然有种冲动，想去紧紧搂住这个人，狠狠的搂住他，狠狠的吻他，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那样就不会这么痛了吧。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的时候，一下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晓明如愿上了警校。他觉得自己有正常的性向，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儿。毕业，回到了海城，带回去拜见父母大人。林爸爸很高兴，"我家这小子，就是个惹祸精，以前还老打架！现在终于有人管着了。"女孩儿很爱干净，雪白的领口袖口，衬得一对眼睛愈发清澈。她白了林晓明一眼，"现在也是一样。我说你啊，怎么老打架？你就消停消停不行啊？"

以警察的身份第一次见到艾辉，是在他结婚之后两个月。两个帮派街头火并，远远的看到一辆黑色的大奔停下，车上下来几个人，只是在那儿站了站，两方面自动罢手。车门打开的一瞬，林晓明瞄到坐在副座上的那个人，黑衬衫，带着眼镜儿，只有那微抿着的薄唇，恍惚还是当年模样。有人过去弯腰附在车窗上，他说了句什么。火并的一个头目被架着跪在地上，那人手起刀落，卸下他半截胳膊。看着这一幕，林晓明的头嗡嗡响。

海城的警察不好当，深浅之间很难掌握平衡，很多人遭到过威胁，而他林晓明永远是顺风顺水的一个。
看着艾老板的生意越来越大，他主动联系，开门见山，"你也消停消停，别玩的太打发了，走的越远，死的越快。"年轻的艾老板挖了挖耳朵，"呦~几年不见，林警官的声音还是这么动听。"

海城的人没人能动的了他。林晓明想，总不能由着他去，得时刻让他警醒着点儿。还好刑侦队长是自己，要是别人，还真不放心。

既然两人注定纠缠不清，这样的方式也不错，有那些牵绊存在着，有那些回忆积淀着，偶尔在午夜寂静无人的时候翻出来，伴着一根烟慢慢品，真的，也不错。

第九章
可是很多时候，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无法控制，也无从弥补。

林晓明这一巴掌打的很用力。他低吼，"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下一刻，艾辉的拳头就落到了他的脸上。也是十成的力气，让他晕眩了几秒钟。
艾辉抓着他的衣领，"林晓明！你醒醒吧你！别仗着那几分交情就觉得自己有了护身符了。什么交情？哈？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我不敢动的人！"
真是可笑。林晓明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原来自己一直是个蠢货，而且还为着那点儿愚蠢沾沾自喜。
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下，找到沙发慢慢坐下来，他抬眼重新审视这个男人，艾辉抱着肩膀，抿着嘴唇，也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比哭还难看，但是已经没力气去掩饰了，缓了好一阵子，才找到声音，"艾辉......艾辉，"他顿了顿，"艾老板，我和你，两清了。"
艾老板紧盯着他的脸，笑了一下，声音很是平静，"很高兴你能想的通。"
"今天的事情，多有得罪，也请艾老板以后高抬贵手，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艾辉皱眉，嘴唇又抿了抿，"他们的安全，自然是掌握在林警官自己的手里。"林晓明站起来，"我明白。打扰了，告辞。"

看着他转身，走向门口，艾辉冷不防扑了上去，林晓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撞，狠狠的摔靠在墙壁上。身体被转过来，艾辉和他脸对脸，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只见他脸色狠厉，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X你妈的林晓明，这样你就受不了了？嗯？"一只手拍着他的胸口，"痛吗？这里会感觉到疼吗？"
林晓明看着他，"你说什么？"艾辉盯着他的眼睛，继续磨牙，"我说，你疼不疼？"不等他反应，脸已经压下来，重重的咬上了他的嘴唇，林晓明只觉得嘴上一疼，一惊之下，湿滑的舌头已经探进了口腔，带着粗鲁和蛮横，纠缠住舌尖儿，完全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林晓明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种被人按在墙上狂吻的经历，一时之间也没了反应，只感觉全身上下像着了火，艾辉一手还揪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攀住他的后脑勺，两个人紧密相贴，都感受到了彼此的战栗。狠命纠缠了一会儿，艾辉退出他的口腔，咬他的下巴，到他的喉结，耳朵，嘴里还在咬牙切齿的问，"疼不疼？嗯？我今天就把总账算了，让你好好疼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