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涵只觉一股热血往脑门上冲，这个问题他隐隐想过多遍，但少年人血气方刚，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缠上来，怎么可能拒绝得了？他只当林岸枫天生媚骨，此刻被花藏华一言提醒，不由得颤声问道，“怎么说？”
花藏华说，“他这是中了“日醉”的缘故。”见楚涵不明白，便解释道，““日醉”本是前朝宫廷中秘密研制的一味珍稀秘药，有至高至淫的催情效果，令男子甘于雌服同性淫乐。长期服食，可令肌肤妍丽，永葆青春。但是相应的，也会损害心肺，使人手足无力，终成废人。据说这是前朝皇帝为调教一个绝色男宠所制，不知为何竟然流落江湖，被林沧海得去……”
楚涵没想到世间居然会有这种奇药，他作声不得，半晌，艰难地问道，“你是说……林沧海竟给他的亲生儿子服用“日醉”？” 楚涵颤声问道。
花藏华缓缓点头。
楚涵只觉一股热血冲向脑门，恍然如梦，不敢置信的问，“世间怎么会有这种父亲？”
花藏华冷然道，“林沧海嘛，的确是那样的人。”
楚涵无语，脑中一片混乱。
“你可知为何我跟林沧海系出同门，却从不交往？” 花藏华话头一转，忽然引到自己身上。
瀛寰宫势力不小，林沧海更是凭一卷《瀛寰心经》独步武林，花藏华提起这个人时却语带鄙薄。楚涵实在不知他何以如此托大，便静候下文。
“林沧海是我师父平生所收弟子中最不成器的一个。我师父最得意的是他的医学造诣，最末才是武功。可是林沧海却一味逞勇好斗，师父的本领学了不足四成，便私自出山树敌。师父恨他招惹是非，将他逐出师门。他那时瀛寰心经还未练成，为了保命，苦苦哀求。师父禁不住他磨，便将一卷《瀛寰心经》都扔给了他，但对他的人品鄙薄至极。” 花藏华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林沧海其人心性狭隘，变态残忍，林岸枫只怕已沦为他的禁脔……”
楚涵越听越怒，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如果是这样，只怕林岸枫这个美丽绝伦的身子早就不干不净了。他撇撇头扔掉自己的想法，接着问道，“那么令师是……？”
花藏华道，“不便向外人提及他老人家的名讳。”
楚涵知道江湖忌讳颇多，也不追问。
花藏华却又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楚兄，以你的外貌武功，要何等绝色佳人都绝非难事。唯有这林岸枫，命薄性戾，只怕随时会对你反咬一口，你降不住他的……所以，放手吧，将他交给我带走。我会将他的失忆症治好，之后他是否选择回瀛寰宫，这其中利害关系，我自会跟他讲清。他其实绝非什么世外仙葩，而是一株生长在地狱业火中的毒草，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拥有的……”
楚涵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花藏华却越说越激动，继续道，“楚兄，你我一见如故，实不相瞒，我对你的风姿仰慕不已，因此才对你推心置腹。我若要强掳人走，只要略用手段即可，何必对你苦口婆心，讲这么多？只是那林岸枫实非你良伴，你留他在身边，只会伤人害己，最终悔之晚矣……”
楚涵听不下去，怒道，“你……你……”
他平素涵养极好，言语待人极是温雅，此刻被花藏华用言语挤兑，要求他离开林岸枫，一时急怒攻心，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缓了口气，斩钉截铁说道，“他既然选择了依靠我，我自然会保他周全。至于他将来会怎样对我，那是将来的事了，若要让我因此丢开他不管，这却是万万不能的。”
花藏华见他语声坚定，实已对怀中少年无限钟情，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淡淡道，“既然放不开，就好好待他。莫辜负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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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楚涵收拾好行李，想向花藏华告辞时，才发现他已带着仆从离去，连帐单都结了，只不过房中给他留下一纸便条，只有四个清秀的楷体大字——“好自为之。”
他握这张纸条在手，觉得字迹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想起花藏华为人高傲神秘，对岸枫似有所图，对自己却客气有加，一时捉摸不透。
林岸枫见他发呆，有些不耐，从后方蒙住他的眼睛，天真的笑道，“猜猜我是谁？”
楚涵听到他如玉杵击瑟般清雅的笑声，心中如日光普照，一时忘了疑虑，笑道，“自然是我的枫儿了。”
林岸枫见他一下子猜出，极是欢喜，凑过去搂住他脖颈，在他脸上大力亲了一下，问道，“涵哥哥，下面我们去哪里？”
“江南。我们一起回家。”楚涵温柔的应道，目光透过他看向窗外微绽绿芽的树木。
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最心爱的人，林岸枫，让我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回江南去。
此时虽然依旧风声薄冷，实已是初春了。江南的春天，比此处更早，更美丽。

 

第二十三章 江南
江南好，春色透帘栊。一夜东风吹柳绿，满塘碧水映桃红。心韵叠重重。
江南好，时夏正采莲。绿盖丛中花灿灿，妍葩径下叶田田。鸳侣醉留连。
江南好，一带锦秋声。丝雨飘梧看叶落，微风吻柳听蛩鸣。惬意是闲情。
江南好，冬雪胜京都。风霁百川依翡翠，云开千树挂珍珠。莫似石冰庐。
——这四首《忆江南》，写的是江南春夏秋冬四季美色。而苏州城内，此时已是三月初春，草长莺飞，春意融融，小桥流水，吴侬软语，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到了。”楚涵将林岸枫从马上抱下来。
楚府的看门家丁见少爷回来了，忙一人给他牵马，一人喜颠颠的进去报信。
林岸枫一路贪看风景，早就困倦了，身子一落地，便倚到楚涵怀中，昏昏欲睡。不知是不是之前花藏华的威胁有效，总之林沧海竟然没有再派瀛寰宫的人追杀他们。楚涵心里极为高兴，索性将他打横抱起，直奔大堂。
楚老爷携夫人迎出客厅，见长年在外游荡的爱子回家，很是高兴，又见他怀中抱着一个身形纤弱的少年，一头鸦黛碧羽似的长发遮住了大半雪白的面颊。不由得诧异问道，“涵儿，这是……？”
楚涵这才想起自己依然抱着林岸枫，脸上一红，轻轻将他放下，解释道，“这是……这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措辞。
林岸枫半眯着朦胧的睡眼，茫然的望向楚涵父母。
“老爷，你看他像谁？”楚夫人忽然失声叫起来，向前一扑，竟是想触摸林岸枫的脸。林岸枫吃了一惊，闪身躲到楚涵身后，紧紧抓住楚涵衣袖。
楚涵也大吃一惊，他何尝见过母亲如此失态的样子。
楚老爷也是很激动的样子，他上前一步，声音颤抖的说，“你……你是……月容……”
楚涵诧异的说道，“这位是林公子。爹，娘，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楚老爷搓手道，“他姓林，这就对了。是了，他的名字中是否有个枫字？”
楚涵呆呆的点头。
楚夫人心神激荡，拉住林岸枫道，“我苦命的孩子啊……”身体一颤，竟然晕了过去，厅堂上顿时乱成一团，楚老爷忙叫丫环送下去休息。
楚涵惊叫道，“娘……”推开林岸枫跟了进去，进屋前不经意回望一眼，见林岸枫一脸茫然的望着他，夕阳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看起来孤独得像一副画中人。
他们都不曾提防到，他到来的第一天，会给他家会造成如此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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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府晚宴。
热菜未上前，桌上先摆放着四样果品，八道精致冷碟。看似虽不豪奢，却是精巧异常，楚府本就是苏州当地名门富豪，便是等闲王公贵族亦吃不到如此精致的江南小菜。公子这趟回府，那大厨更是打叠起一万精神，做得加倍小心。
楚夫人已经好了，她微笑着坐在主位上，目光炯炯打量姗姗来迟的楚涵跟林岸枫。两人刚才都已用香汤沐浴，林岸枫暂时换上了楚涵的衣服，显得有些弱不胜衣。他不安的绞着衣裳上的饰带，紧紧依偎在楚涵身边。
楚涵不敢在父母面前显得不尊重，刻意的坐得离他远些，方才问道，“娘，刚才……”
楚夫人爱怜的看着林岸枫，对他笑道，“乖孩子，你坐到我身边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林岸枫见她温柔慈爱，心中一阵迷糊，乖乖的坐到了她身边的椅子上。
“孩子，你跟你娘长得可真像。”楚夫人仔细的打量他，柔声说道。
“我娘……” 林岸枫大吃一惊，茫然道，“你见过我娘？我可从没见过她，她在我出生时就死了……”
“啊，她……已经不在了吗？我苦命的孩子，这些年，可委屈你了。 ” 楚夫人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他搂过来哭道。林岸枫眼中水气潮涌，却安静的任她搂在怀中一动不动，也许是娘亲般温暖的怀抱让他有些恍惚，他合上眼睫轻轻叫道，“娘……”
楚涵越发不安，看向父亲求助。
楚老爷解释道，“这个孩子的母亲，是你娘同父异母的姐姐，说起来，他还是你的堂兄弟。”
楚涵如五雷轰顶，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楚老爷问道，“涵儿，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楚涵不敢说实话，只得骗说是在江湖上捡到的失忆男孩，因为他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其他什么都不记得，只好将他带回家。他此刻对父亲说的话倒有一大半是假的，心里却丝毫不感愧疚，只因另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几乎要将他击疯。
——林岸枫是他的兄弟！
如果是这样，他跟他那些颠鸾倒凤的事，岂不是乱伦？不，比乱伦更可怕，因为两人不仅同为男子，更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弟！他们……竟玷污了彼此的身体！
“当然是真的。”楚夫人很肯定的说，“他跟我姐姐一样美丽。你看他的眼睛，是不是有点碧色的？因为他的外婆，曾是金陵红极一时的头牌舞娘，有一半胡姬血统，肤白眸碧，让人过目难忘……他的母亲，虽然胡姬血统已不甚明显，但眼瞳还是碧绿色的，而他继承了她的全部美貌，天哪，这个孩子，比月容姐姐还要美！”
楚涵茫然的望向林岸枫的脸，那双微微上挑的姣好丹凤眼，瞳珠的确微呈碧色，便如两湾上好的墨玉，清澈皎皎，秀媚诱人，让人无法不被吸引。
“孩子，你娘张月容，是跟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当年曾被称为江南第一美人，温柔美丽，艳名远播，可是我知道她心里苦，在那个大家庭里，我们谁心里不苦？”楚夫人眯起眼怀念往事，“她跟我都是侍妾所生，时时被正室夫人她们欺负，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后来……”她转向楚涵说道，“我有幸嫁给了你的父亲，而月容她，却因为艳名远播，被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士掳去。那个恶人姓林，只在她怀孕后带她回来跟我们见了一面，从此便下落不明……我们父亲觉得这件事有辱门风，便禁止再提，日子过去这么久，我都没想到上天还会把枫儿送到我身边，可惜姐姐已经不在了呜呜呜”
楚涵脑中只有“你们是兄弟”这一个声音在轰轰大叫，他脸色惨白，勉强撒娇般问道，“娘，你就那么肯定他的名字？”
楚夫人抚摸着林岸枫的头发，答道，“因为我姐姐跟其他女子不一样，她不喜春花，却喜秋叶，常常赞叹岸边的枫树有多美丽。因此，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便一起给她腹中的孩儿取了“岸枫”这个名字……”

 

 

第二十四章 兄弟
一顿晚宴又悲又喜的结束了。楚夫人让丫环引林岸枫去给他安排的房间就寝，他却死活不肯离开楚涵身边。楚夫人有些诧异，不经意问道，“涵儿，这些天你们都宿在一间房内吗？”
楚涵脸红了，勉强应道“是”。
好在楚夫人温柔慈爱，也没有疑心追问，说，“既然枫儿习惯了跟你住，今晚还是跟你住吧。你好生照顾他，我看这孩子身子骨弱，明天要弄些人参之类的给他补补了……”
楚老爷在旁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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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着碧纱的精美灯台，将楚涵的卧室照得晕黄柔和。
“累了就早点休息吧。”楚涵淡淡说道，顺手从桌台上取出一本诗集心不在焉的看了起来。
“楚涵……”感觉到了楚涵隐忍的烦躁，少年凑过来，小心的将脑袋埋到他肩窝。
感受到少年薄凉的嘴唇轻柔的刷过自己的面颊，楚涵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硬起心肠推开林岸枫，说，“枫儿，以后不要再这样接近我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楚涵烦躁的说，抬手间不小心将诗集扫到了地上。
林岸枫吓了一跳，他捡起诗集送回楚涵手中，未料楚涵就怕他接近自己，控制不住的手一挥，林岸枫“啊”的一声，竟被推倒在地。
楚涵吃了一惊，忙伸手去扶，转念一想，必须让他停止过份依赖自己，便又停下了手。
林岸枫咬着唇，泫然欲泣。
楚涵不扶他，他也不起来。
两人僵持了小半个时辰，楚涵终于耐不住他的泪光，先妥协了，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林岸枫在他怀里轻轻一挣，没有挣脱，便如往常一样安顺的蜷坐到他的怀里，只是身子依然微微颤动着，眼泪大颗大颗涌出眼眶，显然他还是觉得很委屈。
楚涵取出一方柔软的丝帕给他拭泪，温柔的哄着他，这些事他平常是做惯了的，林岸枫又颇为孩子气，很快就止住了哭。
“枫儿，我们是兄弟。”楚涵见他哭得双眼发红，很是不忍，但是没办法，必须快刀斩乱麻，便一口气说道。
林岸枫睁大双眸，回道，“我最喜欢涵哥哥了。”
他说他最喜欢我，却不知道“哥哥”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楚涵心里又甜又苦，继续解释道，“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所以不可以像在谷中一样，老是搂搂抱抱亲亲，这些外面的人是不允许的。”
不允许？外面的人不允许自己再跟涵哥哥亲热，所以楚涵才不肯再抱自己吗？林岸枫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凝视着楚涵柔雅的脸庞线条，很自然的说道，“那就把外面的人都杀掉好了。”
似曾相识的邪佞杀气笼上了林岸枫精致的眉眼，楚涵心中一寒，他定了定神，深深的看进少年天真却邪气的微碧双瞳，一字一句清晰说道，“如果你再敢杀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我就亲手杀了你。”
“呜呜呜，涵哥哥欺负我……” 林岸枫不复刚才杀气腾腾的模样，只是单纯的哭了。
看起来比谁都柔弱的少年，哭起来的声音也如玉杵击瑟一般，十分动听，让人禁不住想一直听他哭下去。他边哭边从手指缝里偷偷瞧楚涵，显然如果楚涵不说点好话哄他，他真的就会一直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