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冻结了?
医院。
灵站在那里,嘴唇开阖着却没有声音。
眼前那张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白布刺目而整齐地盖在他的脸上,病床尾端摆设了香炉,点燃了三炷清香;据说尹雍自行回到
医院,仿佛已经知道自己生命结束在即,在那之后病情急速恶化,陷入昏迷,嘴里却不停的喃喃叫着灵。
「江先生。」后面来了一位年轻的医生,满脸歉意的对两人鞠躬。「真的很抱歉,我们竟然疏忽病患,还让他由医院离开…
…」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江子均举起手来阻止。
「说这些都已经没有用了,还有,如果这就是你们道歉的态度,我想大可不必。」他冷冷睨了那个医生一眼。「请你出去。
」
江子均下了逐客令,他不想跟一个被推来当替死鬼的家伙说话。
那个医生委屈的努努嘴,点了个头,把一封信塞进了江子均手里。「这是他的遗物,他回来的时候一直把这个握在手里。」
江子均接了过来,信封上面扭曲歪斜地写着:给小灵。
伸手,他把前面那个僵直的身体揽进怀中。
「是给你的……要看吗?」
灵几乎没有反应,双眼直直勾着病床上的躯体,不知过了多久才稍稍摆脱僵硬,眨了一下眼皮表示同意。江子均把他转了过
去,由后与他双手十指交握并拆开了那封信;里面的字体歪斜的加倍严重,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拚死地写。
小灵:
对不起,我没有脸见你;神智清醒的那一刻,我就不断的想着自己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不敢奢求你原谅,但是请你听我说些
你并不知道的事。
文文……妈妈她是个富家小姐,却执意和我结婚,所以和家人都断绝了关系;你出生以后,我们真的度过了人生中最愉快的
时光,以往的辛苦以往的痛,全都因为你的出现而消失了。
可是,有一天,她竟然说她要离开我,因为她爱上了别人。她说她不会跟她喜欢的人远走高飞,因为她仍然爱我,同时也爱
着他,所以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孤单,把自己对双方的伤害降至最低。
我真的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只知道自己一直向她哀求,可是那都没有用,她终究没有为了我们留下来。妈妈走了一个礼拜
后,我竟然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说她跟一个男人单独开车上山,结果因为路况不佳,摔下山谷死了;我顿时只觉得遭到她的背叛,可
是你天真的笑容好可爱,那抚平了我所有的伤痛。
那天,我察觉公司正遭一些人缓慢侵吞,四处奔走应酬试图挽救;回家看着你的脸,我突然开始憎恨,恨所有人都背叛我,
就连我最爱的文文。那晚的事仿佛一场梦,我明明不想伤害你,我好爱你,可是我竟然那样对你……酒精渐渐退去之后,我真的恨不得
杀了我自己。
我想赎罪,我想找回你对我的爱,所以经由正常管道找不着你之后,我不择手段的找上黑道寻你,关了公司,把所有积蓄都
砸了进去。
也许是上天对我加以严惩,你就像石沈大海那样没有消息,我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文文,没有你。
没想到,我能在那间店里看见你,我好高兴,可是你看我的表情好害怕,好鄙夷;我的脑子混乱了,又说出伤害你的话,对
不起。在医院醒来,听护士小姐转达了你朋友的话,我实在没有脸等你来见我,所以我逃了,逃回那个仅存的、曾经有你存在的家。
此时,有通电话打来,居然是你外婆。
她告诉我当年妈妈娘家生意失利,外公还很有可能因此入狱,于是她央求你妈找一个靠山改嫁,也就是车祸时跟她在一起的
男人。她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因为开车的是那个男人,所以对方不仅赔偿大笔金额,还帮他们重振事业;多年以后她才耐不住
良心谴责告诉我这件事,可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失去你,还误会你妈十几年,我真是该死!
小灵,我不配作你爸爸,虽然我很想听你再这样叫我一次,不过我可能等不到了,请你不用为我伤心。
最后,请你相信我对你的爱,永远不变。
双手颤抖,灵的泪水奔流涌出,啪答啪答滴落在那封信上,融合着其上深深的忏悔与爱。
「笨……蛋……」
他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了血。「你不能亲口告诉我吗?!傻瓜!」
灵冲向前,掀开那白布,里面那张脸却是他几乎不认得的瘦弱凹陷,指尖在那上面轻拂,没有温度传递。
「我不原谅你……」他瞪着父亲遗体。「哪有像你这样蠢的爸爸?笑死人了!醒过来!你听见没有?!」
「够了!灵!」江子均上前阻止灵那似乎要往父亲胸口捶打的手。他紧紧搂住那个随时都会瓦解一样的身体,倚靠着他耳语
:「现在你明白没有?你从来没有失去他们。」
「可是我现在失去了……」灵声音几乎不成调地哀鸣。
「你没有。」吻了灵的唇,江子均将手指着灵的额头。「那些美好的、他们爱你的记忆,全都在你这里,只要你不去否认,
就永远不会消失。」
「呜……呃、呜呜呜─」双脚失去力气,灵攀住江子均低声悲泣。
「哭吧,哭到你没有力气,你就不会再哭了。」他抱起灵,走出病房。
灵捉着江子均衣领不停抽搐,怀抱中的热意使他慢慢平复了哭泣;指尖像拥有自我意识般的愈收愈紧,深怕一个不小心这分
温暖就会失去。
察觉到灵的不安,江子均对他怜惜地吻了又吻,柔软地向他保证。「不怕,只要你不放手,我也永远不放。」他亲吻灵的脸
庞,远比灵还要强劲地回拥着他,那是最好的,最强而有力的誓语。
探病时间已过,原本忙碌嘈杂的回廊此时显得格外安静,此时,远方有阵不算规律的脚步声朝着他们笔直前进;有两个人走
了过来,其中一个好像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灵?怎么了?」那人语带气愤的唤。
江子均抬头望去,是诚,还有……「?!」
他顿时愣的成了颗石头,眉头中央出现三条沟,忽然想起刚才见到灵之前的一些片段;他一看见灵,什么事情都丢到了太阳
系之外,但他隐约记得自己被某人甩了一掌,难道那不是幻觉?
但是,这怎么可能?他的亲人,他和灵一起期盼着相聚的大哥,居然活生生的出现在那里!
更诡异的是大哥身边还有诚相伴!
「唷!」举起手,某人向错愕的弟弟打招呼。
灵听见声音,把埋在江子均肩窝的脸蹭了蹭,擦去泪水,双眼又肿又红地眯望;只见诚怒气冲冲的瞪着江子均,身边还站着
那位解救了他的男子。
碰!
地面碎裂似的被诚用力一踏,他箭步上前将灵一拉,推开江子均。「那个笨蛋又做了什么?怎么哭成这样?」摸摸灵浮肿的
眼袋,诚怒发冲冠地骂。
「唉唷……」江子均被摔在地上,晕头转向地唉叫。
男子看着江子均,看着一把推开他,把灵拉过去搂着的诚,嫉妒得眯起眼睛。
「诚……」原本缓和的情绪因为诚的出现再次被挑起,灵努力的不让又凝聚的眼泪再掉下来,对诚诉说着那封信的内容,以
及父亲的死讯。
听完,诚叹了口气,拍拍灵的肩膀。「你身边怎么都是些傻瓜呢?」他问灵自己可不可以进去上炷香,灵点头应了,领着诚
进入病房。
「大哥?」江子均都叫出口了还是不敢相信。
男子把扶起江子均,尴尬的微笑。「嗨,那个、好久不见。」摸摸头,他辞穷的手足无措,于是只好兄友弟恭、大剌剌地拥
抱了江子均。
依然呆傻,江子均推推脸上已经被诚打歪的眼镜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还有你刚才干么打我?─他很想接着问,不过转而一想,离家出走的似乎是自己,这样质问似乎有失公平。
「你们抱够了没有?!」由后方传来诚非常不悦冰冷的询问。
两人吓了一跳,往左右各自退开;吃醋的诚瞪了男子一眼,把人一把拉了回去,又把灵推还给江子均。
他们靠得很近,交头接耳的说着悄悄话,目光交会中有隐藏不住的浓情密意。
江子均嘴巴都闭不上的看着眼前情景,伸手接着踉踉跄跄朝他扑来的灵,并以询问的眼神痴望着灵。灵摊了摊手、摇了摇头
,方才他虽然听男子描述了个大概,可仍不知其中内情,只得莫可奈何的和呆然的江子均一同等待。
忽地他俩窃窃私语骤停,诚的脸飞上两抹红霞,而男子则把诚一个搂紧,飞快地在他唇边偷香,被诚用力的巴了下去。
诚的神情里有少见的慌张羞涩,灵愣愣地眨眨眼睛,有股笑意无法克制的从身体里钻了出来;江子均看见那笑容感到非常心
安,也跟着傻傻的微笑,沉醉在灵的小酒窝里。
男子拉着诚向江子均靠近,四个人围成一圈,讨论着该去哪里坐下来好好聊聊;聊聊他们的过去,现在……
还有未来。
爱你,我的心可以承诺一万次只属于你。
让我一见钟情,不可抗拒的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