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贺帅在洗衣服,刘大舟也端着水盆晃了进来。看到贺帅,便凑上前。嬉笑着说,"哎,少爷,我看你收包裹了,有烟没?来根。"贺帅手里都是洗衣粉,头也没抬,说,"兜里。"刘大舟就去摸,掏了出来,脸都笑开了花,"嘿,外烟。这包归我了,嘿嘿。。。"贺帅没吭声,依然低头搓他的衣服。
刘大舟左右看看,见没人,就摸出火机,点了起来,抽了口,说,"这老毛子抽的烟,就是够味。"正美着,又晃进来一个人。刘大舟看到,忙喊,"金贵,过来,给你样好东西。"郑金贵朝他们走来。刘大舟待他走近了,从兜里把烟掏了出来,抽了根,递了过去,说,"让你开开眼。"郑金贵看着那烟,眼都亮了,他是烟鬼,但却没钱买烟,他可怜的津贴每月都被他全部寄回家。拿着那根烟,放鼻子上闻闻,说,"等下抽。""抽呗,又没人。""先留着。"说完,把烟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还拍了拍。刘大舟撇下嘴,把嘴上的烟拿下来就朝郑金贵嘴巴上递去,说,"先尝尝,这是外烟,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郑金贵噙着,狠抽了一大口,回味了半晌,才吐出来,想再抽口时,刘大舟已经把烟拿开了,说,"怎样,味道够冲吧。"郑金贵有些眼馋地盯着那烟,点了点头。刘大舟看着郑金贵,把烟盒又掏了出来,数着,抽了一半出来,说,"别谗了。分你一半,谁让你是我兄弟。"郑金贵眼睛都笑眯了,接过刘大舟递过来的烟,一根根闻,然后全放进口袋。
"省着点抽,这是好东西。"
"当然,你抽完可别抢我的。"
"好家伙,转脸不认人。亏我分你一半。还我。"
"嘿嘿,想拿走,你打地过我吗?"
"我们靶场上见!"
"怕你?"
。。。。。。。。。。。。。。。。。
两人在拌着嘴,贺帅在旁边听着,有点说不出的感觉。要不是来这破地方,他也有帮兄弟。哪象现在,爹不疼娘不爱的,找人吵架都难。把衣服胡乱冲了下,端着盆走了。
生病
天气越来越热,贺帅他们部队待的地方,冬天冷地要死,夏天却又热地要命。春秋两季却象是赶场似的,呼啦一下就过去了,逗留的时间少地可怜。
贺帅明显高了些,人壮实了不少。他照了张相片,周正的军装,标准的敬礼姿势,给他妈和贺盈还有周莉莉都寄了过去.贺帅本来长地白皙,如今虽然黑了,但却更有种男人的味道,还兼着一种军人的冷峻在里面,却是比原来更帅了。周莉莉拿着他的相片,心扑通扑通直跳.
转眼,日子逼近了七月。令贺帅气闷的是,他们部队的训练强度反而增加了。贺帅虽然身体比过去强了许多,但这毕竟是他在西北过的第一个夏天,还不太适应,加上近期训练强度大,贺帅病了,得的是热感冒。虽然是小病,但却极不舒服,鼻子不透气,拿嘴呼吸,难受地紧。这是他第一次得热感冒,也是第一次体味到热感冒的威力。他去医疗室弄了点药,军医让他多喝水,多休息。
想着明天的10公里越野,贺帅就想着看能不能脱掉。看到没人的时候,贺帅凑到陆卫军面前,说感冒了,医生让休息。陆卫军看也没看他,说,"请假,感冒还不够格。"说完就走了。贺帅气地直翻眼。但他也知道,他只是感冒,确实不是个太强硬的借口。又想不就是10公里越野吗,妈的,拼就拼了。
第二天,更热。太阳一出来,温度立刻升了上去,树都蔫蔫的,一点风都没有,只有知了扯着脖子在叫。贺帅刚开始还能跟上大队,但越来越慢,身上的背包几乎把他给压垮了,衣服也早就湿透了。渴地很,但水壶里的水显然没剩多少,他也就拼命忍了忍,离山顶还远,这路上又没水源。他还没烧糊涂,知道克制。和他一样落后的战士早跑地不见了踪影。贺帅抬头看了看太阳,胡噜了下脸上的汗,晕忽忽地继续朝前走。脸越来越红,步子几乎是拖着的。贺帅感觉现在如果谁拿个鸡蛋放他身上,都能烫熟了。又走了会,看着前面那棵大树,贺帅再也撑不下去了,他萎在了地上,朝着那片树阴,慢慢爬了过去。终于爬到了树边,强撑着坐了起来,眯着眼朝天上看。越来越悃,越来越悃,他渐渐闭上了眼,想着,睡吧,睡一觉就到山顶了。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贺帅努力地睁眼,看清了来人,拼命地眦了下牙,说,班长,这下我的病够格了吧?我要去告你。。。。。他拼命想着要告他什么,但没等他想起来,他就又睡了过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看到张美丽的脸孔。贺帅愣怔了下,才知道自己是在医务室。
面前的女护士姓江,叫江晓云,很漂亮!听说,她刚来的时候,部队里生病的人激增,不是拉肚子就是感冒,反正都是小病。就只为了跑来看她一眼!
这是贺帅第一次看到她,上次来看病,没看到。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昏睡的这一天一夜,他们全班的人除了王少红,都跑来看他看了个遍,连和他最不对头的郑金贵也来了,还来了两趟!
看他醒了,江晓云笑了,说,"你睡了一天一夜了,还好烧退了。再休息一天,就能回去了。再不回去,你们班的人都快把医院踏平了。"贺帅愣了下,但随即咧嘴笑了,说,谢谢了。
江晓云也笑了笑,说声你休息,就离开了。
贺帅把头转了过来,看着白白的墙,有点无聊。正发愣,听到门响,扭了头,看到进来的人,说,"妈的,不早点来?人刚走。"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是来看你!"
"当然了,主看我,副看江妹妹。"刘大舟嘿嘿笑了,说,"你没事了吧?睡一天了,把班长吓坏了。"
"嘁,吓死才好。我真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去告他?"
"嘿,你良心给狗吃了?你是他背下来的,他累地都快抽筋了。"贺帅没说话,他昏迷前看到的人,他知道是陆卫军。"班长看你没跟上来,就回去找的你。你害他成绩都没了,他越野可一直是跑最前面的。"
"谁让他不准我假。"贺帅底气不怎么足。
"嘿,我说,贺大少爷,你当这是幼儿园怎么的?你今年三岁啊?感冒就请假?你怎么不去给连长直接请假?连长怕是把你皮扒了还要让你去跑!你别老是欺负班长,他够忍你了,我要是坐班长那位置,我恐怕早就想法设法把你给踢走了!我告你,贺帅,如今和你是朋友,我才直接说,你这脾气,可真没人能容地下你。班长他要提干,他自身条件拔尖,不过,你要真拖他,他可就危险了。他是农村兵,提不了干就要回去,他回去就全毁了。"刘大舟越说声音越大。
"我要是他,我早就恨不得扒你皮了,他可还一直护着你,就是格斗都自己去教,他不就盼着你能把成绩提上来吗?他可是全团第一名,第一名!妈的,就是三个你,撂地倒他吗?你看你那格斗技巧,还想撂班长,你连我都撂不倒。班长就为了让你提高,给你做靶子,妈的,贺帅,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
班长心眼深,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不过,贺帅,明眼人都看地出,班长没一丝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他妈的长点良心!你现在好不容易不拖后腿了,你可得坚持!这次越野你趴下了,下次你还打算趴不成?全班的成绩刚上去,你要是再拖下来,你等着人扒你皮吧!"刘大舟这番话说完,转身,骂骂咧咧走了。贺帅听地目瞪口呆,他知道刘大舟能说,但却不知道他这么能说。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
门又响,贺帅还以为刘大舟又回来了,扭头,看到却是陆卫军,手里拎个红网兜。贺帅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陆卫军走了进来,站到床边,把手里拎的红网兜放到了床头柜上。
"我托人给买了几个苹果!"贺帅没搭话,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我不对。贺帅,对不起!"
"你要是想向上面反应,我没意见。"
"你休息。"简单几句话说完,陆卫军转身要走。
"班长。"贺帅不自觉喊了出来。陆卫军回头,贺帅瞪着眼,却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憋出句,"我那是玩笑话,我怎么会。。。去告你。那是。。。那是。。。开玩笑。。。。"贺帅相信自己没看错,他看到陆卫军表情似乎松弛了下。。。。。。
贺帅也松了口气,看着陆卫军,说,"班长,有烟没?来根。"陆卫军去掏兜,掏了出来递到中间,却又收了回去,说,"这里不准抽烟。"贺帅嘴撇了下,盯着陆卫军手中的烟,说,"班长,那烟少抽,抽多了牙黄。"陆卫军没吭声,把烟给装了回去。走近些,从网兜里把苹果掏了出来,递过去,说,"吃苹果吧。"
"你总要给削个皮吧。"陆卫军哦了声,拉椅子坐了下来,从兜里摸出把刀,拿着苹果削起来。
"班长,这刀子不错。用来削苹果可惜了。你哪买的?"
"李飞跃给的,他家做这个。"贺帅知道李飞跃是回民,新疆人。
苹果削好,陆卫军递了过来,贺帅拿着苹果,笑着说,"班长,你这苹果削的象是狗啃的。"然后吧唧一口咬了下去,酸地他直咧嘴!还不到苹果真正上市的时候,这些苹果还是青的。
陆卫军把刀子擦了擦,递了过来,说,"喜欢的话,送给你!"贺帅把苹果放下,伸手去接刀子。这刀子是把纯手工刀,开过锋的,发着寒光,很锋利。正适合放身上,防身什么的。贺帅反来倒去看,喜欢地不得了,"真给我?"
"真给你。"
正看地开心,有人走了进来,却是江晓云。看到陆卫军,她先笑了,说,"陆班长来了?"陆卫军还没开口,贺帅倒抢着问了句,"江护士,你认识我们班长?"
"陆班长是全团标兵,不认识的人可真不多。"
"说的也是,我们班长全团格斗第一,没人打地过他!还有枪法,天上要是有鸟,他去打,说打右眼,肯定不是左眼。还有越野赛,嘿,那没人比。你看看我,100多斤,他愣是个背回来了,他这是救了我一命。我们班长,那本事,别说全团少有,就是全中国那也是少有。。。。。"贺帅说的眉飞色舞。
"贺帅!"贺帅止住,看向陆卫军,却发现他的脸通红。
"嘿,班长,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害什么羞啊?嘿嘿。。。"贺帅贼笑了几下!陆卫军脸却越来越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江晓云看了看陆卫军,笑了下,说,"陆班长的事情我们都知道。贺少爷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些。"贺帅听到这,脸很不容易地红了红,但瞬间又恢复了常态,嬉笑着说,"江护士,我和班长不一样,他是正面,我是反面。有我,才更能衬托出他不是?"江晓云又笑了,走近床边,把点滴给拔了,说, "我那边还有事,你们聊。"说完,走了。陆卫军和贺帅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回神。
"班长,我看啊,她看你的眼神,可不一样。你不试试看?"
"你自己去试。"
"嘿,班长,不是我说你,我要出手,你可真没一点机会了,我从初中就交女朋友,我经验丰富着呢。追她,那不是小菜一碟。"陆卫军看着贺帅,许久,说,"贺帅,她是大家心目中的天使。你要是不认真,就别乱来!"说完,转身,走了。贺帅看着关上的门,心里想,这哪跟哪啊,怎么连个玩笑都开不得了。班长还知道"天使"这个词啊,稀罕。贺帅把玩着手里的刀,心情倒也不错。
决定
贺帅出院不久,接到了赵云芳的电话。接电话的时候,赵云芳还问他身边有人没有?然后就说了件让贺帅有些瞠目结舌的事情--贺帅所在的部队要被调防到南边去!
他们部队地处大西北,怎么会。。。。。。
赵云芳后面的话,贺帅已经听地不是很清楚。直到那边赵云芳急了,大声喊起来,他才回过神。然后,赵云芳就说,你别急,我肯定是不会让你上前线的。这事你谁也别告诉,等我安排。贺帅说了句好,就挂了电话。
一直以为,战争离地那么远,怎么突然间就来了?贺帅怕,他当然怕。他怕死,他才19岁。他更怕残废,缺了胳膊少了腿,那一辈子就完了贺帅突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要来当兵。想着他妈最后的话,贺帅又有了希望,对,肯定能离开这里,肯定。他说什么都不要去前线!
日子照常过着,照常的训练再训练。但贺帅感觉到了些不一样。指导员调走了,很突然的那种。别人没感到什么,贺帅却知道指导员有后台,他没想到指导员的动作这么快。贺帅就有点急,他是个普通兵,不象干部能随便调动,所以,他的难度会大许多。但他知道他妈恐怕比他还急,所以,他忍着不给家里打电话。
贺帅的心思不在训练上,他越来越散漫,二班的考核成绩又被他拉了下来。但这次他却没怎么在意众人看他的目光。再说都熟了,不少人都抽过他的烟,所以也没人怎么说他。
这天,很热。傍晚,好不容易有点风,人都跑出去凉快去了。贺帅一个人转着,不知道怎么着转到了猪圈那里。这里虽然味道不怎么好闻,但安静,树又多,也凉快。贺帅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看着西边变幻万千的火烧云,想起了心事。
隐隐的,有口琴的声音传过来,贺帅眯起眼,听着,竟然是《红莓花儿开》的旋律,很悠扬,跟着口琴声,他哼了起来:
田野小河边 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他对这桩事情一点也不知道
少女为他思念天天在心焦
河边红莓花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少女的思恋一点儿没减少
少女的思恋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个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尽在彷徨
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
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
啊-----
我的心上人儿自己去猜想
唱完,贺帅循着刚才声音的方向走去,却看到拿着口琴的王少红,看到他,笑了笑,说,"是贺帅啊,你嗓子不错啊。"
"我还想着可能是你,可不就是?才子,再吹一曲。"
"想听什么?"
"美兰美烂我爱你,你象兰花着人迷。。。"贺帅唱了起来,然后问,"会不?"刚说完,曲子已经吹了起来。贺帅跟着又唱了遍。
梅兰梅兰我爱你
你像兰花着人迷
你像梅花年年缘
看到了梅兰就想到你
我要永远的爱护你
因为你梅兰有气息
我要永远的伴着你
今生今世永在一起
梅兰梅兰梅兰梅兰我爱你
贺帅会唱的歌不少,其实他也能吹点口琴,当然在王少红面前,他是不敢献丑的。。。。。。
吹完这首曲子,王少红停了下来,看着贺帅,说,"我们要到南边去了,是吧?"贺帅还沉浸在美兰的旋律中没拔出来,被这么一问,有点吃惊,"你听谁说的?""是指导员。他是我老乡。走的时候告诉我的!"
"妈的,就知道他肯定是为这才调走的。胆小鬼!"
王少红有些鄙夷地笑了起来,说,"你不是也要走?骂他不就是骂自己?"贺帅再次感到惊讶,他看着王少红,象是看着个老妖精。
王少红是班里很不显眼的人,他很少说话,很忧郁,一直沉浸在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里。贺帅和他其实一点都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