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的时候开始下雨,冰冷的雨水滴落在我身上,今天是立冬。
"冬天了啊......"
我在嘴角拉出一丝微笑,立了立风衣的领子,快步向前方走去。
站在高耸的大楼下,雨大的让我想要抬眼仔细看下目标房间的主人究竟在不在都成为一件难事。
也罢,这个时间他也只可能窝在自己家里。
我用手捋了捋已经完全被雨水浸透的头发,雨水的冷似乎已经渗进我的身体,让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寒颤。
在门前刷卡,输入密码,进入大厅,我径直走到电梯前,空荡的走廊我的脚步声回响著,有著一种异常空虚的错觉。
是的,也许所有都是错觉,但是如果错觉这样的东西一直持续著,是不是有天便会变为真实,而所谓的真实是不是也会在某个瞬间突然蜕变成为错觉。
随著显示屏上的数字变为1,电梯的门在我面前悄无声息的打开,没有迟疑的进入,按下红色的68,我倚在电梯间的墙上,回过头看到自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惨白的脸。
手下意识的伸进内袋,突然忆起烟已经抽完了,无处可去的手再度放回身体一侧,抬眼看著电梯顶的数字闪烁著,终於停在68,门如刚才那样再度无声的开启。
走廊里又是我的脚步声空虚的回响,直到我站在了6837号房门前,一切再度恢复安静。
刷卡,输入密码,接著是门打开的声音。
我径直走入内室,看到预料中的人以我预料中的模样趴在沙发上,满地的零食,听到我的脚步声後望向我方向呆滞的表情都同我预料的一样。
倚在门槛,我摘下墨镜,露出一个招牌笑容。
"HI,奇拉德,好久不见。"
凝固的空气,几秒後,我听到了从齿缝里挤出的声音。
"拉......克......贝......尔......,你又不请自来!"
随著那声音,一袋薯片飞向了我的方向,轻巧的避开後,我快步走到茶几前,将墨镜放在茶几上後,又脱下了半湿的黑色手套。
刚还趴在沙发上的奇拉德,这时已经从一堆零食中站了起来,及肩的自然卷发蓬蓬松松,没有任何发型可言,穿在身上的白衬衫也皱巴巴的,不修边幅的样子和我上次见他没有两样。
"你来之前能不能先通知我下啊。"奇拉德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几袋零食扔回沙发上,看到地板上湿漉漉的痕迹,又盯著我还在滴水的头发看了半刻後终於爆发了出来,"拉克贝尔!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常识可言!"
"这方面我和你半斤八两。"我耸了耸肩,奇拉德的怒吼丝毫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将湿漉漉的大衣从身上剥下扔到仍然火冒三丈的奇拉德身上後,我径直走向他家的浴室。
"你这个混蛋,进门不知道脱鞋?!"
"因为我觉得你家的地板不一定比我的鞋子干净。"
轻松的丢下一句後,我将奇拉德的怒吼关在了浴室的门外。
热腾腾的蒸汽驱走了体内的寒气,很快的洗完澡後,我用手抹去玻璃上的水蒸气,双手撑在梳洗台上用极其冷淡的眼神看著镜中的自己。
金色的发梢有水滴不断的低落在梳洗台上,冰蓝色的双眸就像我一直所熟知的那样,没有温度可言。
面对著这还算端正的容貌,我的心底总是会泛起一阵厌恶。
为什麽厌恶?因为,这是我自己。
微微皱起眉头後,我从梳洗台前离开,抽了条毛巾将身上的水擦了擦,然後随意的系在腰间,打开了浴室的门。
低下头,我看到了一双拖鞋一点也不整齐的被扔在了浴室门口,不自觉的在嘴角拉出一丝微笑,我套上脱鞋向客厅走去。
奇拉德盘著腿做在客厅的沙发上,眉头紧皱的看著我的方向。
忽视掉那刺人的视线,我熟门熟路的来到冰柜前,打开冰柜的门,拿了两罐冰啤酒出来。
这里房间的中央空调是一年四季都常开的,所以即便现在已是深秋,我身上没穿任何衣物也丝毫不觉得寒冷。
之前在大雨中所感受到的那种渗入身体的寒冷都仿佛一场梦。
"我也帮你拿了一罐。"
无视仍然一脸不爽的奇拉德,我将一罐啤酒扔到了他的身上,毫不客气的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拉开拉环,将冰凉的啤酒大口大口的灌进胃里。
将我丢给他的啤酒放在桌上後,奇拉德黑著脸站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会儿过後,拿著一套衣服出来,粗暴的丢在了我的身上。
"给我把衣服穿上,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麻烦你不要那麽随意。"
冷到会让人产生被对方厌恶的错觉的口气,不过对我来说不起任何效果,因为我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生气,毕竟我和他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从开始记事起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和他度过的,也就是所谓的死党,谁叫我们两家离的那麽近,所以对他的性格我也许比他自己还了解。
"是是,奇拉德大人。"
我将已经被我喝空的啤酒罐放在桌上,麻利的将衣服套上了身。
俯身拿过茶几上还剩半包的烟抽出一支,在奇拉德没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迅速的点燃。
一支烟的时间过去後,按耐不住的奇拉德终於开口说道。
"拉克贝尔,你今天来到底是干什麽的?"
"你想知道?"
我轻笑著将烟头按入烟灰缸里看向奇拉德的方向。
"你这不是废话。还有麻烦你每次进来的时候可不可以先敲门,不要用你那些所谓的专业技术擅自进入我家。"
"我这也是为你著想,让你不用特地出来帮我开门。"
"歪理!"
说著,奇拉德站了起来,向浴室走去,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干毛巾,走到我身边丢在了我的头上。
"把头发擦干,我的沙发都被你弄湿了。"
我胡乱的抹了两下後,将毛巾挂在了沙发的靠背上,刚在沙发上坐定的奇拉德看到这个情景气冲冲的走到了我的面前,拉起毛巾就在我头上使劲的揉搓起来。
"喂!很痛啊!"
"你活该!"
终於停止了对我头发的虐待後,奇拉德再度回到了自己的沙发上。
"说吧,什麽事,不要和我说什麽只是碰巧路过,或者上来喝罐啤酒之类的破借口。"
"我们这麽多年朋友,你还真是冷淡。"
无视我哀怨的口气,奇拉德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和你认识那麽多年了,你少给我来这套,你根本就是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知道我今天好不容易可以休息在家而特地来骚扰我的。"
"什麽不入流,不要说的那麽难听嘛,这好歹是我的工作范围之内的东西。"
"不是不入流是什麽?我好好的一个假日又被你毁了,你知道我等这个假日等了多久了吗?"
"知道,54天。"我轻轻松松的就报出了这个准确数字。
"你!"
"好啦,不要生气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经事的。"
我将气得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奇拉德重新按回了沙发。
"你有什麽正经事来找我?"
看著奇拉德狐疑的目光,我笑了笑,走向门边,将刚刚进来後便放在门边的小手提箱放在了茶几上。
输入密码打开後,里面是摆放整齐的金条。
看著奇拉德万分诧异的目光,我走到单人沙发前再度坐下,靠著背後柔软的沙发背,将右腿翘在左腿上,十指交叉的将手放在了身前,带著微笑缓缓说道。
"我有事要委托你,人称黑暗中的掠夺者的你。"
听到我话的瞬间,我明显感觉到奇拉德的身体轻轻一震。
半分锺的沈默,房间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接著是奇拉德低沈得有些沙哑的声音。
"你连这些都知道......"
"不要那麽严肃嘛,我的工作的范围和深度也许和你所了解的有些差异而已,不过在这个方面我们只能说彼此彼此。"
我的嬉笑丝毫没能打散奇拉德脸上的阴影。
"你知道多少?"
"你的多少是指什麽呢?不过就算你明确指出我也未必会老实的回答你,毕竟基本的职业素养我还是有的。我只能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东西,比你所以为的多,仅仅这样。"
我脸上的职业笑容阻止了原本想要探究更多的奇拉德。
"可恶。"暗自念叨著的奇拉德用手不停的揉著他那松乱的头发,我刚刚所说的事情让他产生了明显的动摇。
奇拉德倾身弯向茶几,拿过桌上的半包烟抽出一支,因为焦躁点了几次才点燃,靠在沙发上沈默不语的抽著烟。
一支、两支、三支......当他的手向著第四支烟伸去的时候,我抓住了他的手。
"够了,你该冷静下来了吧。"
"我怎麽可能冷静得下来?!"
啪的一下甩开我的手,奇拉德继续将第四支烟点燃。
"什麽时候,这总可以说吧。"
低沈的声音听不出感情的波动,我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毕竟奇拉德现在的反应也的确都在我预料之内,只是程度上比我所预料的还要深一些而已。
"从你开始有这称号开始,因为你活动在我所需涉及到的领域之内。"
奇拉德夹著烟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几丝烟灰掉落在了他的身上,将还未抽完的烟拧灭在烟灰缸里後,他看向我的方向。
"那你也应该知道,假日我不接受任何委托。"
"所以我是以朋友的身份请你帮忙,这个仅仅是私人委托而已。"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狡猾。"奇拉德狠狠的瞪著我。
知道奇拉德已经让步的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谢谢你的夸奖。"
"我不是在夸你!"
"老朋友不打个折吗?"无视奇拉德的怒吼,我打趣般的说道。
"害我假日泡汤的家夥免谈!"
看著似乎想要泄愤般将手提箱狠狠合上,丝毫没有清点数目的打算的奇拉德,我知道其实他只是嘴巴硬而已。
"好了,说你的委托内容吧。"奇拉德用放弃了般的神情看向我。
终於可以进入正题了,我抬眼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锺,距离我进门正好1小时30分,就如我预料的一样。
"帮我消去现在驻扎在我心中的爱情。"顿了顿,我一字一句的说道。
十几秒的沈默,奇拉德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接著很没形象的大笑起来。
"我说拉克贝尔,这是你的新型整人游戏吗?从你嘴巴里听到这个话实在太不协调了,你应该选个高明点的来糊弄我嘛,怎麽了,被上次那个模特儿大姐姐抛弃了?"
我很有耐心的等著奇拉德笑完之後,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奇拉德先生,这是我的委托内容。"
在与我的眼神交汇之後,奇拉德安静了下来,我用眼神告诉了他我是认真的,而并非玩笑。
"你是认真的?"
"是。"
"这不像你。"
"我知道。"
简短的对话後,沈默再度降临。
"拉克贝尔,你今天带给了我太多一时间难以消化的东西。"
"我不介意你称之为惊喜。"
"喜你个头!你这次爱上了谁?有夫之妇,幼龄儿童,还是什麽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非人类。"
"拉克贝尔......"
"我不想说。"
奇拉德神情中露出了然。
"所以,你才来找我,是吗?"
"是的,因为只有你可以在我不透露任何情报的情况下完成这项委托。所以你才被称为黑暗中的掠夺者,不是吗?"
"好了好了,不要再提这个称号了,我不喜欢。"
奇拉德的脸上渐渐露出不耐。
拥有普通人所没有的能力的人,被称之为能力者。
奇拉德的能力,是可以在不预先知道对方的任何具体情报的前提下,按照委托内容改变对方的思想,在完全不读取对方任何思想的情况下抽取一部分丢弃或者替换。
可以改变对方思想的能力者并不少,但是像奇拉德这样可以不需要任何前提情报就可以做到的人却少之又少。
这也就是奇拉德在这个圈子内之所以出名的原因。
顺带一提,我也是能力者,只是能力范围和奇拉德有很大的差异。
将没有丝毫品味可言的黑框眼镜戴了起来,奇拉德看著我好一会儿後,轻轻叹了口气。
"真的到了需要这麽做的程度吗?"
"是的,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後,奇拉德将眼镜向上推了推。
"虽然我知道,以你的个性,你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基本没什麽人能让你有所改变,不过不管是基於职业,还是基於朋友这块,我还是有些话想向你说清楚。"
奇拉德的神情有些凝重,我知道他是真的在为我担心,这也是为什麽我和他之间的友谊能维持到现在的原因。
他是我为数不多的,不愿意失去的事物。
"嗯,我理解,你说吧。"
皱起眉头,使劲抓了抓脑袋,奇拉德又叹了一口气,小声的嘀咕著。
"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虽然希望在谈话中你的决定可以有所改变,不过我也明白那基本不可能......可恶,我为什麽要做这种事情。"
奇拉德气愤的踢了下茶几。
"我知道,你很为难,你不希望工作牵扯到朋友,这方面我也一样。不过,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可以委托的人。"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人那麽不信任啊。"
奇拉德露出一个苦笑,我微笑著轻轻点了点头。
"本性这种东西,不是那麽容易可以改变的。"
"我虽然有自信,自己是在你信任的范围之内的,但是,对你来说真正重要的事情你却从来不曾和我提过一个字。"
黑色的框架眼镜後,奇拉德的目光异常的锐利,我觉得有些歉意而稍稍移开了视线。
"抱歉。"
"我想听的不是你的道歉。拉克贝尔,你这个人的确从很多方面来说都很完美,但是,不要把自己藏的那麽深,如果没有人能够找到你,那你所真正期望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发生。"
奇拉德的话在我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尖锐而正中核心的话语让我的心好像被什麽紧紧揪住了一般疼痛著。
他这个人平时粗枝大叶,迟钝得很,但是有的时候却会突然变得异常敏锐,又或者是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双方都对彼此知根知底。
见我不说话,也不对他吐槽,奇拉德又再度大大叹了一口气。
"算了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会听,你这个倔脾气从出生起就没变过。"
见我露出暧昧的微笑,奇拉德表情上的无奈又再度增加了几分。
"这样的程序会对精神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具体的程度我无法告之,这完全是视个人状况而定的,也就是说是有一定风险的,既然你对我的事情如此熟悉,这些道理你也应该早就明白。"
我微微点了点头,奇拉德继续用机械般的语调叙述道。
"在谈话结束後,你真的决定委托我这样做的话,我会给你一份协议,你需要在下面签名,并印下自己的指纹。过程中和过程後产生的一切後果,都由你自己承担,我对此概不负责。我的能力认证书你需要看吗?"
"不用了,你的事情我很清楚。"
感觉自己又被他狠狠瞪了一眼,我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好,那进入下一个流程。"
"啊,我知道,下面会是奇拉德的爱情辅导时间。"
我调整了下坐姿,用一只手支撑著头,带著有些戏弄意味的笑容看向奇拉德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