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庚急忙摆手道："我想你们误会了，我们并不是龙神派来的，只不过我们恰巧要经过那片森林，为了自保所以才......"
蔚然微微一笑："不管怎么样，族长说的话是一言九鼎的，我爷爷年纪也大了，希望能有一个足够保护我们部落的英雄来继承他的位置。"
说着，他们已经到了一座大院前。虽说这个部落的村民崇尚朴素简约的风格，但是族长的屋子还是稍微显得比其他的民舍要气派一些。
蔚然将四人带入正厅，请他们稍候片刻，自己便转入后室去了。
希澈见四下无人，于是扯了扯韩庚的袖子道："这下怎么办，这事情怎么这么乌龙？"
韩庚也点了点头道："我们原本只是打算暂时到这里来避一避的，并不打算在此久留......"
基范倒是干脆："反正这里也没有人留得住我们，不如我们趁早溜走吧。"
三人一齐看向丽旭，只见他默不做声地坐在一旁，低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希澈道："我们本来就跟他不是一路的，他愿意留在这里做英雄那就让他做好了，我们管自己走。"
"是谁急着要走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内室响起，三人回头，只见一个八旬老人在蔚然的搀扶下掀帘出来。他的发须花白，一双老花眼眯成了一条缝，似是极力要把几个人看清楚。
于是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向他行礼。
蔚然道："爷爷，我刚才说的那几位外族英雄，就是他们几个。"
老族长打量着他们，然后捻着长须满意地道："看来，明天的龙神祭祀大典，我可以放心让位了。"
蔚然道："可是爷爷，他们一共有四个人，您把族长之位传给谁好呢？"
"唔......这倒是个棘手的问题......"老族长一双三角眼瞥了瞥这个，又觑了觑那个，似乎也很难下定论，"到底传给谁好呢？"
希澈忙道："不关我的事啊，出力的是他们几个，我连根手指都没动过。"
基范也接口道："我跟他一样，在旁边观战的。"
韩庚见他们两个一齐把手指向他，也忙摆手道："其实我只是帮帮小忙而已，真正出力的是他。"于是又把球推给了丽旭。
丽旭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我奉师训在身，在外修行期间不得自做主张，否则要受天打雷劈之刑。"
其余三人抽了一口冷气：这家伙连拒绝的理由也这么不容反驳。
"那么剩下来最有可能的人......"老族长笑眯眯地把视线落在了韩庚的身上。
韩庚感到浑身不舒服，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笼罩下来，他还想推辞，却听老族长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韩庚。"韩庚恭恭敬敬地答了，忙又道："老族长，其实我......"
"恩，不错不错！"老族长非常满意地打量着他，"果真是一代青年才俊，不仅人品好，长得也很标志......把我孙女托付给你我很放心。"
"诶？？"众人一惊，这回连蔚然也大感意外。
"爷爷，您说什么？"
老族长抚摸着蔚然的头道："闺女啊，把你许配给我的继承人，你应该会很幸福吧。"
蔚然怔了半晌，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爷爷，对不起，我不能答应。"
"哦？"老族长面色沉了沉，"为什么？"
"爷爷，您要选继承人，这我无权干涉。但是请不要把继承人和我的夫婿混为一谈。我喜欢的是始源，从小到大一心想要嫁的也只有始源，爷爷您怎么忍心把我胡乱许配给一个陌生人？"
老族长道："你不提始源还好，一提我就难过。那孩子原本是最有希望继承族长之位的人，我也知道你很喜欢他。这十几年来，我给过他多少次机会，可是他把握住了吗？哎--不提也罢，蔚然，你......你就当从来不认识这个人，彻底把他忘了吧。"
蔚然流下泪来："不，爷爷我不答应，除了始源我谁也不嫁，就是天皇老子我也不嫁。"
"你--"老族长见她如此犟嘴，气得直哆嗦。但是他总算想起这里还有外人在场，于是抬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让诸位见笑了。族长之位的事就延后讨论吧，还请诸位务必要参加明天的龙神祭祀大典。"
他说着，看了看仍跪在地上啜泣的蔚然道："好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几位贵客怠慢不得，你先带他们去客房里休息吧。"说着，柱着拐杖独自进去了。
蔚然抹了抹眼泪，站起身道："让大家见笑了。你们请跟我来吧。"说着低头出门去。
四人都不敢再多言语，这是他们的家务事，在旁听了已经觉得很尴尬了，更不好随便安慰，免得让她更尴尬。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男子，看见蔚然和她身后的四个人时稍稍怔了一下。
蔚然也看见了他，于是停住了脚步，问道："明天的龙神祭祀，你去么？"
那男子注意到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哭过了？"
蔚然抬高了声音："我只问你去不去。"
那男子微微撇过脸去，"对不起，我......"
"你又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不能去么？"蔚然冷笑了一下，语言中充满了讥诮，"每次都是这样，一到最重要的龙神祭祀，你就找理由缺席。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男子似有难言之隐，动了动嘴唇，却没了下文。
蔚然苦笑了一下："始源，你变了。小的时候你那么聪明，那么勇敢，不仅我把你当成英雄，爷爷也很喜欢你，大家都说你一定能成为拯救我们龙裔一族的继承人。但是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渐渐的你开始沉默寡言，开始躲避与人接触，连你以前最喜欢参加的勇士比武大会你都不去了。这样的你，大家怎么还会信任你？爷爷决定不再把族长之位传给你，我无话可说，现在连我的婚姻也......"她说着，又哽咽了起来。
始源一直低着头听着她的数落，过了半晌，他渐渐抬起头来，眼神不再躲避闪烁："蔚然，我能说的，只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蔚然狠狠地瞪着他道："爷爷果然没有说错，我就当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说着负气离去。
身后的四人又亲眼目睹了一次情侣分手，非常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好跟着蔚然走了。
原本漫不经心地经过始源身边的基范，突然身子一震，刹时间变了脸色。

第14话

基范在床上辗转反侧。
白天经过那个名叫始源的年轻男子身边的时候，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熟悉而久违的气息。
从小到大，他接触的人类很少。除了希澈、韩庚，只有十年前给他新的生命的落心大师，以及将它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帮他包扎伤口的那名少年。
按照年纪推算，那名少年如果还活着的话，现在也应该是这么大了。
他蓦地坐了起来，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他？"
今晚是月圆之夜，月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洒下一片银辉。
基范兀自发了一阵呆，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床位。
丽旭用整个被子将自己的身子裹得严实，像个死尸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睡得像只死猪一样......"基范嘀咕了一句，刚想躺下，突然察觉气氛不对。丽旭就算睡得再死，裹得再严实，也不可能一点气息都没有啊。
他猛地跳下床，一把掀开丽旭的被子，却发现被子下裹的不过是块长木枕。
他抽了一口气。
晚上他明明记得自己是跟在丽旭身后进来的，这一夜他不曾合眼入睡过，丽旭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调包走人的？

在他们的隔壁间，希澈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突然窜下床，手脚利索地钻进了韩庚的被窝。
韩庚刚想推他，希澈从背后伸过手来圈住韩庚的腰道："我睡不着啦，你陪我说说话吧。"
韩庚早已睡意朦胧，不耐地道："想要我说什么啊？"
"你说......基范跟那个冷血的家伙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会不会有危险啊？"
"我倒宁愿跟基范换一下，免得老被人打搅想睡没得睡。"
希澈的手臂紧了紧："喂，韩木头，我正经问你哦，如果那老族长一定要你继承他的族长之位，还要你娶他的孙女，你会不会照做啊？"
"怎么可能啊......"韩庚将头闷进了被子里，声音模糊不清。
希澈一把拉开他的被子，道："万一他们要强迫你呢？"
韩庚把被子夺回来蒙住头："什么万一不万一的，你不要吵我睡觉啊。"
希澈疑惑地看着他："有这么困吗？"
"昨天在蝙蝠森林里闹腾了一晚上没睡，谁像你这么精神啊？拜托你安静点吧。"
希澈似乎非常不满地撇了撇嘴角，刚要想着法子继续折腾他，忽听窗外有人窜出去的声音。
韩庚腾地一声坐了起来："什么声音？"
"好象......是基范那小子的夜游病又犯了......吧？"
"这家伙搞什么啊？"韩庚窜下床迅速穿好衣服，希澈懒懒地跟着坐起来，"我说......这会儿你倒是突然精神了哦？"

两人循声追了出去，然而基范早已没了踪影。
他们俩在大街上信步走了一会，发现即使是在半夜，依旧有许多男子秩序井然地做着苦力。
希澈感到奇怪，拉住一人问道："这么晚了你们还在工作吗？"
"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龙神祭祀大典了，我们得赶在天亮之前把祭祀台搭建好。你们两个别在路中央晃来晃去的，打扰我们工作。"
韩庚看了看路边的那一堆木架子，道："是要把那些东西全部搬到对面去吗？"
"是呀，否则你以为那些人在敲敲打打些什么啊？"
韩庚憨憨一笑："那么我来帮你们吧。"说着果真走到路边，扛起一块木架子，跟了那人走。
希澈不明所以地怔了怔，撇撇嘴啥也没说，也跟了韩庚做。
到了三更时分，那群人终于收了工，各自回家休息去了。那男子转过头来，朝他们友好地一笑："没想到你们俩这么热心，走吧，我请你们去喝汤，算是答谢你们了。"
韩庚和希澈忙了一夜，也感到腹中饥饿，于是爽快地跟了那人走。
那男子名叫远树，三十多岁的模样，原本是打渔为生的，只是看他体格健壮，力气又大，于是临时派他来这里负责龙神祭祀的搭建工作。
远树给他们俩一人端了一碗鱼丸汤，道："我们村的村民都不太喜欢喝酒，因为喝酒误事，一般有什么高兴的场合，我们就大碗大碗的喝汤，这鱼丸汤可好喝了，不信你们尝尝。"
希澈喝了一口，的确鲜美绝伦。他做了十几年的少城主，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计其数，竟还抵不过这清淡的一碗鱼丸汤，当下啧啧赞叹，囫囵灌下一碗，还要第二碗。
韩庚道："你们每一年祭祀龙神都是临时搭建祭祀台的吗？"
远树叹了口气道："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你们应该有听说过东海龙神的传说吧？"
希澈忙点头道："我小的时候听老爹说过，东海龙神几百年前曾是这东海中的神，也是专司风雨的神吧？"
远树点了点头，道："东海龙神一直是我们龙裔族的守护神，我们出海捕鱼，都是因为有龙神的保佑才会一帆风顺。那个时候，龙神在我们的心目中，几乎是代替了主神天帝的存在。"他说着，叹了口气，道："也许是百姓们对龙神太过崇敬，而忽略了天帝的主神地位，所以天帝发怒了，削去了龙神的神位，而把它的工作转给风伯、雨师两位年轻的神来接手。从那以后，龙神便消失了。"
韩庚道："原来如此。那么你们现在为什么还要祭祀呢？"
远树又突然双目放光，道："但是你们知道吗？几年前，有人发现龙神再度出现了！当时那个村民是在一片沼泽中发现了龙神，便带了大伙前去证实。但是龙神很奇怪，只肯窝在那沼泽中，而不愿意回到大海里。"
韩庚与希澈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呀。而且那龙神时而出现，时而消失，捉摸不定。老族长推测说，也许是东海龙神转世重生，害怕被天帝发现再度降罪，才会把自己藏匿起来。但是不管怎么样，龙神能再度出现，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所以我们每次祭祀的时候，都不停地更换地方，就是怕太过张扬的话，会惊动天帝，又给龙神带来灾难。"
希澈听得出神，幽幽叹了口气道："那天帝如此专断么？怪不得他老婆要爬墙了......"突然脚背被某人重重地踩了一下，他痛得大叫一声，抬眼看见韩庚警告的眼神，于是闷闷不语了。

却说基范追踪丽旭出了民舍区，渐渐来到一片荒凉的郊外。
隐约间他听到清越婉转的笛声，从沼泽地附近悠悠传来，伴随着那笛声的，还有美丽动听的歌声，那歌声宛若天籁之音，美妙得令人陶醉，但仔细听时，却又听不真切到底在唱什么。
基范很快从沉醉中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周身的荒野，心想，在这样的地方听到笛声和歌声，未免太奇怪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循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轻步走去。
只见一个身穿月白色狩衣的少年，正坐在沼泽边吹奏着笛子，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丽旭。
基范还是第一次看见丽旭穿上白色的衣服，月光下他的面容恬静，眼神温柔而安详。现在的他，与白天那个一袭黑衣表情冷淡性格孤僻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而在他面前，匍匐着一匹马，不，确切的说，是像马却又不是马的野兽，它的头是白色的，身上长着如同虎皮一般的花纹，尾巴却是红色的。而之前听到的宛若天籁般的歌声，竟是从那野兽口里发出来的。
"马身、白头、红尾、叫声如歌......"基范将这种种特征联系在一起，脑中闪过一记电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十分珍贵的神兽--鹿蜀吗？这神兽怎么会跟丽旭在一起？以前并没有见他带在身边啊？"他皱了皱眉："难道说，这鹿蜀跟蛊雕一样，也被丽旭收服了做了他的式神？"
丽旭吹奏了一阵，放下了笛子，那鹿蜀便也停止了歌唱，立起身来，朝着丽旭走去。每走一步，身形便变换了一些模样，当他走到丽旭面前时，已俨然是个美丽修长的少年了。
那少年捧起丽旭的脸庞，两人无言地注视着对方，眼神交融，似乎天底下没有什么再能融入他们的视线了。
"我想念你。"丽旭轻轻一叹，将头靠在了那少年的胸前，低声呢喃："我想念你，艺声。"
躲在暗处的基范惊得差点停止了呼吸。他看到了什么，难道说丽旭爱上了自己的式神？这太不可思议了。
但是不论如何，这个时候还是走为上策。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被一块暗石绊了一脚。声音虽然轻微，却还是惊扰到了那对相会的恋人。
名叫艺声的少年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位闯入的不速之客，身形渐渐变得模糊，直到完全消失。
丽旭似有不舍，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然而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他失落地低了低头，喃喃自语："就这样......又走了么？"
"对不起......"像是不小心打碎了别人心爱的花瓶，无法弥补，基范感到万分歉疚。
丽旭猛地抬起头来，眼神阴鸷地瞪着基范，歇斯底里地怒吼："都是你，都是你！为什么你要来打扰我们？为什么连这一点时间都不肯留给我，为什么--"话音未落，只见他右手一扬，立即有大片的黑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佛要在顷刻间将基范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