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一偏头,他的手便落了空。我冷冷道:"知玉失礼了。"
他也不恼,只是好脾气地收回手,仍旧笑着:"允之的手好些了没?当心别留了伤疤。"
"你说够了没有!"我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你不是莫离,就不要用莫离的口气跟我说话!"
"允之你听我说。"他伸手轻轻拥住我。
我奋力一挣,退后一步望着他:"你还想骗我说什么?是说你还在会兴等我,还是这些年的音讯全无?"
"我是有苦衷的。"莫离的声音低低的传来,带着淡淡的感伤。
许久,我一咬牙,伸手环住她的腰:"你要再不告而别,我就不认你这个大哥了。当年,派去的信使都没了音讯,我和赤珉都快急疯了,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下次不会了。"他笑着拥住我:"我们的小允之都长大了,会担心人了那。"
"大哥又取笑我。"我脸一红。
靠在莫离怀里总有种莫名的安心,仿佛当年他把我从一群孩子中抱起来,擦擦我脸上的土,笑着问:"你叫什么?"
"郑允,字允之。你是谁?"我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将我从欺负我的孩子中抱起来的漂亮男子,他的笑容像春风一样柔软得令人安心。
"那你记好了,我叫莫离,莫问莫,离去离,字问去。"我记得他如是说。后来,他成了我大哥,他平常忙,却也不时来会兴看我们,但自从我中进士之后,却再也见过了。
我还沉浸在回忆中,不防门‘砰'地被撞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口中兀自叫道:"允之,你没事吧!"待看清里面情景,惊得张大嘴,指着我们:"你。。。。。。你们。。。。。。"
我错愕地望着闯进来的文纭,石化了几秒,蓦然想起自己还抱着莫离,脸上一红,忙松开手,丛莫离怀里退出来:"你怎么来了?"
"我。。。。。。"他突然住了口,一把抓住我的手,喝道:"跟我走!"
我被他猛然一拉,一个踉跄。莫离上前一步扶住我,眼里满是担心:"你没事吧?"
我尴尬地朝他笑笑:"没事。"
文纭黑着脸又是一拉,这次我却没有动弹。
我哭笑不得地望着被一人一只手拉着的自己,对莫离道:"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回。"
莫离看看我,又瞧瞧文纭,这才松开手。
几乎是被一路拖着小跑了近半个时辰,我终于忍无可忍道:"你还要到哪儿去?!"刚说完,前面猛地一停,我一个刹不住脚,一头撞在他身上。
"对。。。。。。对不起。。。。。。"我气喘嘘嘘道。话还没说完,嘴便被蛮横地堵住。我被他的动作惊得全身一僵,脑里顿时一片空白,嘴角一痛,混着血腥味到了嘴里,我惊怒交加地一把推开他:"你做什么!"
他不答话,反而逼近一步:"你不是说过喜欢我么?"
我被他莫名的气势迫得退后一步,恍然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心里竟然一慌,趁着喘气顿了顿,道:"我是说过我喜欢你,可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弟弟来看待。"我放缓了语气,"哥哥说喜欢弟弟又有什么不对么?"
"不是的!"他盯着我,"可是我对你一直都不只是对哥哥的喜欢。"
"你还小,不懂。"我低低得叹了一口气,转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你还没有遇到一个你真正爱着的女子,等你遇到了,你就会明白。"
"遇不到了。"他抓住我的手,放到他胸口:"这里,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你还是个孩子,不明白什么是爱情。"我抽回手,闭上眼睛,不去想心中的不安:"你终究会遇到值得你用一生去爱的女子的。"
"我不是孩子了!"他突然怒了,朝我吼道。
我张大眼,吃惊的望着他。
"那天,"他埋下头,低声道:"那天,送受伤的你回去时,我就不是一个孩子了。"
"怎么会?"我愕然望着眼前的人,手上的断纹开始猛烈的疼痛了起来,"怎么会是你。。。。。。"
"你说什么?"他怔怔地问。
"我们不可能。"我断然道,眼里一片漠然澄清。
"为什么?"他不依不饶,试图从我眼中找寻些什么,"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为什么。"我淡淡的笑着,"因为我不喜欢男人。"
"那你和知玉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怒道。
知玉?我闻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才想起他也曾经见过莫离。
心下一动,勾起一抹冷笑在唇边:"你也知道知玉是个小倌吧!" 我故意顿了顿。
他瞬间苍白了脸色
看着他有些发白的脸,我闭上眼睛,不让他听出话中的颤音:"你若也是个小倌,或许我会试着去爱你。"
"你。。。。。。"他血色全无,全身抖得像一片秋天的落叶,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揪心 一般的 痛 。
我转身离去,没有回头,或者可以说,我,不敢回头 。
因为,我害怕看到他苍白的脸与绝望的神情。
终究,我还是用了最残忍的方法,去伤害了一个,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
"对不起。"我闭上眼,默默道。手上的断纹,红的耀眼。
第十一章 噩耗
不知道是怎样走回府的,只知道回去时天都黑尽了。看到还在厅中坐着等我的莫离,忽然像找到依靠一样,忍不住一把伏在他肩头,一直以来我都把莫离看作是我的父兄,他也一直是最懂我的。他不语,只是紧紧抱着我。许久,我说:"莫离,一个人如果用最残忍的方式去伤害了一个自己最不愿伤害的人,你说那个人会不会原谅他?"
莫离身子一僵,半晌道:"会的,他日后明白那也是为他好的时候,他是不会怪他的。"
"可是"我指着胸口:"可是这里为什么那样难受?"
"那你爱他吗?"莫离突然问。
我茫然的抬起头:"我不知道。"
"没事的"他拥紧我:"没事的,允文,时间会淡忘一切的。"
我抱紧他,仿佛一松开就没了力气。不知不觉中,竟在他怀里睡去。第二天醒来时,莫离已经离开了。赤珉端来水为我洗漱,我坐在一旁任他摆弄,最后,他拿起桌上一份奏章:"大人,该上朝了。"
"上朝?"我从半迷茫中清醒过来,木然接过他递过来的奏章,翻开,见章已经盖好了,点头:"是了,再不去迟了。"随着他出门,上了马车,没有看到赤珉眼中的沉默。
朝堂上依旧那么沉默与平静,可在那样平静的背后,掩埋了多少不可告人的斗争与情仇,甚至是鲜血,我突然厌恶起这个冠冕堂皇的朝廷来,我在一片沉寂中走出来,呈上我的奏章,跪下候旨。
皇上看过之后,却没有如我意料中的那样勃然大怒,只是挥挥手道:"此事还容朕郑重考虑,下次再议,退朝。"
皇上果然是皇上,态度总是让人摸不透,我笑,天威难测么?
不出所料的,我刚回到府上,圣旨就接踵而至,我伏在地上接旨失笑,都道是伴君如伴虎,却也不假。可笑容还未展开,便凝结在了脸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郑允翰林敢于直谏,特赐金牌一枚,即日起查办文忠立贪污赈灾灾银一案,钦此。"
我愕然,伏在地上忘了动作,在太监王总管的几番催促下才反应过来去接旨。王公公笑道:"怎么,郑大人太高兴了么?"王公公是皇上派来协助我查案的,或是说派来监视我的吧,我笑,我一个区区翰林,能查出什么来吗?再说,我也值得他费这么打的心吗?
王公公倒是对我很好,反倒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见我对此事态度冷清,倒也不计较,反而自己拿着金牌四处查办,再加上老师他们的支持,这件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
经查办,在交付赈灾银两三百万两,其中文相就扣下了八十万两,再加上下面官员的层层盘剥,这批银两最后到达灾区时,已不足一百万两。
我看着这个数字,不由骇然,难怪这次的事情会闹到如此地步,而老师他们,哼,我冷笑,恐怕是没有被喂饱才会如此热心地去帮忙吧!
文相的案子朝野震惊。文相被处以极刑于午门,诛九族,还附带有文相一派官吏,由于事出突然,又行动速猛,倒也没有遇到多大的困难,不过正是如此,在抓捕时也不免漏了许多,这,是后话。
我在听到判决时,即使有此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文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啊,全都得陪文相陪葬么?
第十二章 探监
我这得知处决消息后,独自去了天牢,再怎么说,我还是这件事的名义上的总史,所以我很容易地见到了文相。我不由第一次发现,有权还是有好处的。
文相被关押在天牢重刑犯牢中,四面都是石壁,只有一扇门进出。我走进去,文相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静了许多,他见我进来也不怒,只是站起来,"郑大人。"
我点头道:"文大人。"
他苦笑着摇摇头:"如今我已是犯人一名,称不得大人了。"
我望着曾经叱诧风云的人物落的如此地步,不由感叹着事事难料,他却一脸平静地望着我:"郑大人来此,想必圣上的决定已经下来了吧!"
我点头:"是,文大人三日后问斩午门,诛......诛九族。"
即便可能是预料中的结果,文相脸上还是不由出现了惨淡的颜色,他突然跪倒在我脚下,我大惊,忙伸手扶他,他却不动,只是道:"郑大人,草民有一事相求。"
我忙道:"文大人有事好说,不必如此。"
他抬起头,望着我,眼里决绝大过心死,我被那样的眼睛盯着,悲伤仿佛顺着眼睛一直沉淀到心里,我点头:"若是下官办得到的,在下定当尽力而为。"我,不敢打包票,毕竟,有可能是我办不到的。
他从脖子上扯下一根红线,上面系着一块墨绿色的玉牌,如此贴身放置,想必也是极重要的东西,我一时不敢去接。
他把墨玉牌塞到我手中:"郑大人,请你拿着这块玉牌到城中天香楼,交到魏晨风手中,让他一定救出纭儿,"他顿了一下:"至于老夫,就顺应天命吧!"
听出他话中的决然与悲凉,不由道:"文大人。"
他盯着我,突然笑了。我被他的笑弄得快不知所措时,他突然说:"老夫本来还想让大人念在与纭儿一场交情的份上,请达人务必送到,现在看来不必了。"
我看着他:"文大人,你当真如此信得过下官么?"
他笑:"你对云儿的关心不是假的,否则也不会在还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便到我府上同我理论,更不会此时出现在这里了。"
"可是"我叹了口气:"我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情。"
"也许,"文相突然道,"大人与此事本无关系?"
"什么?"我一愣之时反应过来,随即低了头:"也不能说是全无联系吧。"
"果然,"文相眼中闪过一丝释然,道:"你这般拒绝纭儿,也是为他好,不是么?"
我低头苦笑,想不到竟然从文相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郑大人,你还是多留心身边......"他突然一把推倒我,骂道:"郑允,你这狗贼,不用你来惺惺作态。"
我被他一推之下坐倒在地,茫然望着突然变脸的文相。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快拿下 。"
一人匆匆进来扶起我:"郑大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不动声色的把玉牌放入怀中,对王公公道。
"大胆,竟敢冒犯朝廷命官。"王公公道:"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我拦住他,轻笑:"王公公息怒,不必在意这将死之人,让他多叫两天又何妨,死鸭子--嘴硬。"
王公公见我不计较,笑道:"大人说的是。"瞪了文相一眼:"带下去。"
我突然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道:"公公可不要向皇上说我偏袒文相那!"
他笑道:"大人说笑了,我们这些奴才在皇上跟前都不及大人一纸奏章呢。"顿了顿又道:"皇上可是高兴了才特准奴才协助大人查案,这次奴才升官,还是沾了大人的光呢!大人以后可得多照顾小的们才是。"
"哪里哪里,"我边打哈哈边心惊,仿佛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以后还请公公多美言几句。"说着同王公公一同出来天牢,身后是大骂不止的文相。
抽空去了趟天香楼喝酒,回来时大醉,结果大病了一场。
第十三章 隐居
文相在午门被斩首,全家一百二十三口人无一幸免。行刑头天晚上,文相之子还被仇家刺杀于天牢之内,脸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这些种种,都是赤珉后来告诉我的。
那一次,我病得很重,一连三个月都下不了床。皇上为了嘉奖我此次查办文相一案有功,将文相府赐予了我,见我染病,还特准我在户部挂了一个闲职在家休养。
这期间,我解散了家中本就不多的小厮于丫头。本来只打算与赤珉一同住就好了的,谁知上次被我训斥过的那个叫小谢的小厮却是死活不肯走。我知道他本是个孤儿,又见他还伶俐,便让赤珉把他留下,替我们打点一下生活所需什么的,他到也还算称职。
我这一病一直拖了近半年才逐渐有了些许起色,却落下病根,就是不时地觉得胸口有些闷,加之大夫说我以后还是尽量少操心,不能太过于劳累,赤珉便摇身一变,俨然成了这府上的主人。加之小谢又对他言听计从,我倒反而成了个犯人一般,不但被两人牢牢看住,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的,还被一天逼着吃一种很难吃的药丸,说是对我的胸口闷有好处。对于这个打又打不过,骂又不还口的家伙,我还真是没辄,只得叹叹气,任他‘宰割'
实在闲得无聊时,赤珉有时也会带着我出去散散步,却不许我走得太远,我总说不必如此不必如此,他却是不理。
看着昔日的景色依旧,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常常都是走不到多远我就嚷着脚酸不肯再走,赤珉无奈,却也得随我。
一日,偶然在途中听到有人在弹琴,琴音曼妙。一时兴起,不由来了兴致,想要学琴。赤珉看了我一眼,不说话。
回到府中,跟赤珉说起此事,赤珉先是不许,说是其实学琴也很累的,怕我累着。我翻了一个白眼,弹个琴有什么累的。
在我讲了一大堆什么抚琴可以怡情抚琴可以冶性抚琴可以散心什么什么的,加之一天唉声叹气后,他终于答应了。在外面为我请了一个张姓老师,专门到府上教我弹琴。但每天只许他呆一个时辰。在我软磨硬泡的情况下才极不情愿地加到两个时辰。我笑,不语。
结果,第一个半年下来,我的第一支曲子才问世。弹奏时,中间还断地七七八八的。笑得听琴的两个人只差满的找牙了,大呼,说我是暴殄天物,谋财害命。
我大怒,发誓不学会弹琴誓不为人,愈加刻苦。这两年下来,到也还弹得不算太坏,有空还不时同老师一同去游山练琴。一次,老师夸我进步神速,乐的我足足高兴了一阵子。
这期间,也会有不少烦人的事情。
因为我一直都还是一个人,大小也还算个官。因此,后来,也就有人上门想为我说上一两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