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的发就如根根厄紧人颈项的丝线,在风中飞舞着。这一刻就算他笑容倾城,可没有一个人不觉得他可怕至极。眸里流转的光都是红色,就如殷红的血,浓得要滴出来一样。
"我没有用研雪剑法!真的!"没想到已经剩半条命的人还能有如此洪亮的声音,虽然撕心裂肺了一些,但是底气倒是很足。
血淋淋的手拽上洛珏的袍襟,拼命的晃动脑袋,吊在眼眶外的两只眼珠子就随着在脸上滚来滚去,这一刻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慕容公子为何向本宫下战书?研雪剑法虽然厉害,可惜本宫手中这杆枪才是天下无敌"枪尖直指慕容习的背心,却并为触及。
但洛珏话落之时,万道金光由枪尖飞散出去,如万把利刃射入慕容习的身体,血肉被炸得粉碎,一声惨叫直破天际。然后便是死一般沉寂,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瞪着台上一具白晃晃的骨架,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谢谢你"极轻的几个字由干涩的嘴唇吐出来,慕容清无力的倒在黑幕然怀里闭上眼睛。
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流下来,却不是为他的兄长,而是为台上那个从此后更孤独的人。
不能陪你一路走了,今后夜里便只能孤单单一个人坐等天明,黑暗中有多少人向你索命,而你是否再没有片刻可以合眼安睡。珏儿,值得吗?为什么非要让自己万劫不复?!
"列位掌门大侠还要本宫亲自相邀不成?"脚步轻移走到台前,舒缓的声音清澈得如泉水叮咚。
举手,投足,优雅至极。艳红衣袂风中翻飞,皎洁容颜不染纤尘,倾城之姿不过如此。可是几乎所有人在他话落的同时齐齐向后退了几大步,就像厉鬼忽然出现在眼前一样,满眼的惊惧。
"素闻洛宫主武功盖世,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但是除魔卫道,吾等毕生所愿,纵是死在洛宫主枪下,也誓要杀而后快之"
潮水般退去的人群中留下了十几个英姿勃发的一身浩然正气的大侠们站在原地。其中一位冲着台上抱了抱拳,朗声说道。那架势就像能把污浊天地映照成朗朗乾坤般唯我独亮!
"无妨,本宫到想看看各位如何驱魔扫恶"扫视了一眼这些熟识面孔,洛珏懒散的站在台上笑着说道。
很好,除了某个准备渔人得利的那位,一个不缺,都是当日凌辱他爹爹的人。呵呵,也不知道外公是不是想贿赂与他,送这么一份大礼,是想他手下留情吗?又或者借刀杀人除去异己?无所谓,到是替他省了不少的事。
人影闪动,纷纷登上擂台将洛珏围在中间。手中的剑寒光烁烁,脸上亦是肃穆沉重。这一战避无可避,今日不是他死就是他们亡!与其被一一覆灭,不如联手一击搏条生路。
头好痛!纷绰影像杂乱的由脑海中闪过,慢慢汇聚成一个清晰的画面。 一直呆愣愣看着眼前片片鲜血挥洒的四千寻抱头慢慢蹲下了身体,额头的冷汗滴落黄土留一点黑褐色印记。
"师傅!"站在石屋门口不断向山间羊肠小路眺望的少年看到一抹淡淡身影时,边欢喜的高声叫喊边奔向那道身影。水兰的衣角在茂密翠绿中飞舞,如同花间翩跹的蝴蝶。
黑衣的男子张开双臂把少年拥入怀中,白皙纤长的手指顺过柔亮的发丝。弯身将下巴抵在少年的肩头,不叫他看见自己一向淡若浮水的表情慢慢出现一丝细微的裂痕,疲惫由裂痕中宣泄而出。
少年安静的窝在师傅怀里,细弱的手臂环过男子的腰际,一只手在有些僵直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似安抚,似劝慰。师傅身上的血腥味道似乎又重了些,虽然他没说,但是少年知道,师傅又杀人了。
"为师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好好练功?"半晌,黑衣的男子轻轻推开少年,脸上从又是一片风轻云淡,只是微勾的唇角泄露出心底的一丝欢愉。牵起少年的手带着他边朝石屋走过去边轻声问道。
"当然有了,小四要保护师傅的,怎么能偷懒"为了证实所言不虚,少年连忙摊开看起来柔嫩的手掌举到师傅眼前。
握剑的掌心中曾经磨出的水泡早已经破了,只留浅浅的一层薄茧。师傅下山半月他就苦练了半月。希望可以早日代师傅去杀人,这样师傅就不会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了。
"呵呵,小四连来福都杀不了,还敢大言不惭"浅浅一笑,屈指轻弹了少年的鼻尖,男子松了松紧握少年的手,揶揄的说道。
来福是他们回到昆仑山的第二年,男子送给少年的。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一只小狗,灰白相间的毛,尖利的牙,狠利的眼,虽然比少年曾经喜欢过的那只小狗凶悍很多,也不止一次咬伤过他,但是他依然很喜欢。因为这是师傅送给他的。
所以,当有一天师傅要他杀了它的时候,他竟然躲在茂密的树林里三天。师傅找到他的时候,他又饿又怕又累的已经昏了过去,后来师傅再没有提这件事了。
"是不是小四杀了来福,师傅就准小四永远呆在你身边,片刻都不离左右?!"少年忽然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身边偏头不解的看向他的人,郑重的问道。小手不自觉的抚上腰间的匕首握紧。
"为什么"男子把少年拉到身前,伸手给他理了理被山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刘海轻轻问道。专注的视线仔细的看着少年黑亮的大眼睛,似是想看进少年心底。
"这样师傅就只需把人打昏让,杀人的事交给小四就好"少年咧开嘴笑得灿烂,丝毫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圆圆的眼睛赤子般纯真,但是波光流转的背后是绝不动摇的决心。
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因此而噩梦连连,只要他的师傅能好好安睡一晚。
"谁要你多管闲事"男子唇边的笑容渐渐隐去,微蹙起眉头淡淡说道。
"才不是闲事!师傅的事就是小四的事!"少年眼圈有些发红,甩开师傅的手愤愤的吼了一句后一个人往树林里跑去。
最讨厌师傅同他说这样的话,明明就近在眼前,可却总让他无法触及。师傅,一个人走路不寂寞的吗?为什么不能让他陪?!
那一天十一岁的少年第一次感受到鲜血喷洒时灼热的温度,看着一条生命在他的手里殒灭。
临死时狠利的尖牙狠狠咬上他的手臂,怨毒的眼神死死的盯住他的眼睛,就算只是一只动物,他依然觉得毛骨悚然,依然怕得连疼痛都忘记。满身满脸都是血,热得像要把他的肌肤都酌烂,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随之泛上心头。
可是那一天,当少年回到石屋的时候,手里拎着着的是一张柔软的毛皮,还有鲜红的血顺着灰白的毛滴落。
30
翠绿枝条迎风款摆,姹紫嫣红生机盎然,秦淮岸边风景怡人。可是所有美妙画卷都因一个人一杆枪而变得让人惊秫。
柔嫩叶片上有露珠洒落,艳红得刺人眼睛,浓浓的花香同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一比,竟然淡不可闻。
被开膛破肚的人飞到一位女侠前方不远处后奋力的向她爬过去,已经涣散的视线紧紧盯着女侠的脸,花花绿绿的肠子在洒了一路。嘴唇开合无声的吐出两个字--救我!
"啊~~~!走开!快走开!"女侠的脸一瞬间变成铁灰色,尖厉恐惧的声音都走了调。
原本护在她身边的几个护花使者此刻跑的比兔子还快,只留下想跑却挪不动步子的女侠筛糠般在原地抖瑟着,眼泪流得是哗哗的。
"小黑,尽量护好慕容公子"白初云扫了一眼骚动的人群后低声吩咐黑幕然,随后抽出腰间软鞭握在手上。一向悠闲的表情变得极其凝重。
洛珏这小子杀红了眼,底下这群人大概也瞧出来了。初时的震惊现在也差不多都褪去,接下来估摸着会考虑自身安危。
很明显,洛珏不除,谁也别想全身而退,最后可能会演变成群起而攻之。这到好说,最怕有人把主意打到那两个人身上。所以为了洛珏没有顾虑全力拼杀,他这个朋友自然要护那两人周全。
"阁主,死也不会让人碰他"粗壮的手臂紧了紧,把怀里的人密实的围住,黑幕然重重的点头回道。
早在慕容清昏过去的时候,黑幕然就已经抱着他站到白初云身边,就希望他的阁主狠狠骂他几句。
几乎在黑幕然话落时,台下大部分人就好像商量好的一样齐齐抽出兵刃悄悄向擂台前靠拢。就算有人握刀的手还是抖的,可脚下的步子却是十分坚定,一个人太过锋芒毕露必然会招致所有人想除之而后快。
"小四哥哥,你做什么!"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到台上的时候,一道身影迅猛的扑向欲加入战圈的那些人,手中的剑嗡嗡作响,一听便知倾注了十成内力。
舞菁菁回过神的时候,那把剑已经撩动起血花片片,连忙急得大喊。这种时候出手,无疑让人以为他们是一头的,我的天,他可没有洛珏那等功力,与整个武林为敌就等着被砍成肉酱吧。
"早晚被这小子害死"白初云恨恨的嘟囔了一句紧随四千寻身后追了出去,手中软鞭带着风声舞起一张密实的网护住四千寻身后空档。怎么师徒俩都一个德行,都喜欢向整个武林挑衅!
"让你想以多欺少"一个
"让你想往上冲"两个
"让你想偷袭我师傅"三个
"让你用剑"四个
"让你......"
四千寻一边挥剑斩人一边念念有词,到最后白初云为他说出口的理由都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人家眼睛大也碍他的眼了?你要杀便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不过短短功夫,地上便横七竖八的躺了十来俱尸体,跟洛珏比起来,四千寻的手法到显得相当慈悲,怎么说都是留了全尸给人家。
其实论武功这两个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按理说这群人完全可以应对得了,但是四千寻胜就胜在让人措手不及中。
"这小子真的是那魔头的男宠"
"抓活的"
"放屁,那魔头会在乎一个男宠吗?这小子武功也不弱,做什么留后患"
"对,不能放虎归山"
偷袭会成功无非就占了一个出其不意,速战速决是不二法门。但是少说也有百来号的人,就算偷袭的人想速决人家还不乐意呢。时间久了,自然初时的惊慌也就不复存在。
稳下心神后,人群冷静下来,渐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白初云和四千寻圈在当中。一群人开始琢磨着要怎么收拾这两个人。
白初云扫了一眼四周围的人,嗬,正邪两道通力合作,这可是开了武林传闻的先河。这师徒两个,一对惹祸精。
台下剑拔弩张,台上枪来剑往,谁也没有注意隐匿于树冠花间的凛凛寒光已经悄然向这一方靠近。风吹过,卷起地上尘土轻易就迷了人的视线,没人觉得这忽起的风吹的古怪。
"阁主!小心!"风起之时,黑幕然猛然转身,背后一丙寒剑堪堪错身而过。
单手环住慕容清腰际带着他闪躲毫不停滞的攻击,眼角却扫到另一个身影正狸猫般悄无声息的扑向白初云,不由急得大喊。
分神之际,剑已经来到眼前,直取他怀中慕容清的咽喉。黑幕然俯身相护,一片艳红和着一只手臂挥洒出去。
"黑公子!"温热的液体溅在苍白的脸上,刺激昏迷的慕容清悠悠醒来。
张开眼睛满目鲜红,仿佛天地间都侵染在血水里。一滴,两滴,无数滴水洒落,洗去让人心惊得直想呕吐的红,视线渐渐清晰,看到的却是让他痛不欲生的画面。
"我没事,慕容公子,把眼睛闭上"连点肩部几大穴道止血,黑幕然咧嘴一笑。虽然汗珠已经汇聚成线顺着鬓角发丝不停洒落,但是他的笑容却当真是很灿烂。仿佛少了一条手臂的人不是他。
"爹爹要杀清儿吗?我自己了断就好,只求爹爹不要再伤他分毫。不然,你我虽为父子,但做鬼也不放过你!"
对黑幕然歉疚的一笑,慕容清张开双手挡在他身前笑着对面无表情执剑又刺过来的人说道。剑尖停在他的眉心处微颤着,森森寒光刺得他眼睛生疼,真想流眼泪,可是却好像泪已干。
"清儿,只要你答应爹爹,伺机杀了那魔头,你便还是爹爹的好儿子"像是不忍心下手,在最后一刻终是停了下来。
慕容远深蹙眉头满脸的痛苦挣扎,最后下定决心似的盯着慕容清被血染红却依旧清澈的脸沉声说道。丝毫不在意无力趴伏在慕容清肩头的黑幕然听到这话时猛然挺直的身躯,死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
"对不起,我做不到"轻轻拨开眼前的剑,慕容清一向清澈的眼睛此刻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知道爹爹为什么要杀他,决心同珏儿一路走下去的时候他就知道爹爹会杀他,慕容家怎么能容他这样满身污浊的人入门。多讽刺,杀他是因为珏儿,不杀也是因为珏儿。
"不孝的畜生,难道你就能忘了你大哥如何惨死在那魔头手上的事!"啪,响亮的耳刮子把慕容清的脸扇得歪在一边,嘴角有血丝流下。慕容远指着他的鼻尖怒骂道。
"爹爹,当初珏儿的爹连尸骨都化飞灰,你说珏儿会忘了吗?"擦去唇边血迹,慕容清淡淡一笑回道。
藏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握成拳,指甲刺破掌心他浑然不觉得疼。一奶同胞的兄弟,说不伤心那是骗人。他也很想恨那个人,咬他的肉,喝他的血,或者一剑穿透他的胸膛。
但是没办法,如果那个人不在了,他会更伤心,会如被生生撕裂般疼得死去活来,会绝了他一世的念想,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他不能恨,就算从此后成陌路,总也知道有那么个人令他的胸口时时跳动。
"你!你!好,很好,这就是我慕容远教出的儿子?善恶不分,是非不变!不,你不是我儿子!"
慕容远被慕容清的话堵得心口发闷,脸色铁清。半晌,才咬牙切齿的对慕容清怒喝道。不过粗重的喘息生夹杂其中,听在人耳朵里到更像是理屈词穷的有些气短。
"爹爹,做人不能这样啊。怎么你杀人父母就是惩奸除恶,人杀你儿子就是十恶不赦。如果你没种下那样的因,何来今日的果?珏儿的爹爹如果还在,他也不会染得满身血腥,这笔帐又怎么算?"
慕容清蹙起眉头,满脸痛心的回道。怎么今日才发现爹爹是如此颠倒黑白的人,那个仁义满天下的爹爹哪里去了?那个告诉他做人要刚正不阿,顶天立地的爹爹是眼前这个满脸龌龊恶毒的人吗?
"哼,既然你执迷不悟,就休怪老夫大义灭亲了"原本眼睛里还流露出的一丝骨血亲情啪的一下断个干净。慕容远手中的剑不留余地的刺了出去。
"呸,吃人饭不干人事。什么大义灭亲,你想杀人灭口才是正经"黑幕然拼一口气,勾住慕容清的腰险险闪过那一剑,气血翻腾间一口猩红喷了出去。
抹了一下嘴角,啐出口中余下的血沫子不屑的说道。虽然声音失了往日嘹亮,但听起来到比慕容远正气凛然得多。
慕容远似是被人说中心事,脸色青白交替不停变换,不言不语,提剑追上。正待挥剑斩杀时却被一道亮光阻了剑势。
刺眼的金光以擂台为中心点向四周扩散,不快,就如徐徐盛开的一朵金色莲花层层绽放,无穷无尽。亮光划破沉沉暮色,在瞬息间似乎整个天地为之静止,整个苍穹亦为之屏息。
隐约中一道怒红身影立于花蕊之上,光连素手,色映丹唇。矫捷身影冲天而起,留身后血雾弥漫。光散花陨,台上除了七八具白骨再无其他。
"慕容大侠,久违了"轻柔的话语如同这秦淮水面吹过来的徐缓微风,眨眼间洛珏已然站到慕容远面前。手里的那杆枪斜斜的对上慕容远的剑,不见使力,剑却再不能前进分毫
"哼,当初真该一掌毙了你"慕容远的额头青筋鼓动,汗水一点一滴汇聚成流。
明知道内力已经后继乏力却怎么也不愿放开手中的剑。一个剑客,没了剑就等于没了命。再鼓余勇,强提内力,剑势凝重的艰难前行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