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蜜雪静静的望着他，好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我，没办法解释。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弄上去的。”
“你无需再狡辩了，”段斌并没有因为她的否认而动怒，“虽然还没有去证实，但是你去垃圾场处理血衣的过程应该有人看到，而且你所使用的凶器应该是从附近的商店买到的，商店也该会有记录才对。所以……”
“所以是证据确凿，无可狡辩。”她忽然诡异的大笑了起来，“遇到你这样的警官，我好像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是不是？”
……天气越发的阴沉起来，一场大雨，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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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斌作为一名警探来讲还是相当优秀出色的——虽然有时显得有点急躁。不过他仍然有个无法改变的弱点，就是太容易对看似柔弱的对象发挥他那充沛的同情心，以至于在某些时候会因此吃亏上当甚至陷于危险。
譬如此刻，他的胸口正抵着一把寒光粼粼的匕首——与苏国威被杀的凶器一模一样。而持刀的人正是他一直认为需要保护关照的“柔弱”少女苏蜜雪。
“除了你之外，大概就没有人会注意到这种细小的地方了，不是吗……如果我杀了你，也就不会有人在怀疑我了，对不对？”她的笑容分外诡异邪恶，“如果你死了，就不会有人揭穿我的秘密了……”
“……笨蛋！”被威胁中的段大警官仍然没有一丝惧色，反而火气十足的斥道，“没有哪项罪行可以被永远掩盖，就算不是我，早晚也会有人发现，到时候你就真的没有机会改过自新，你明不明白？”
“改过自新？”她听了只是冷笑，“我为什么要改过自新？我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他们都该死！爸爸，继母，还有辛医生，他们都是背叛者，他们都伤害了重视他们的人，所以他们全部都该死！”
“……当初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家境还不好，妈妈为了让爸爸专心事业把所有的家事都揽在身上，因此搞坏了身体，可是爸爸在有了钱之后就不理妈妈了，在外面有了情妇，妈妈只有一天到晚孤零零的守着她最爱的钢琴，最后郁郁而终……而爸爸却在妈妈过世后不到半年就娶了继母！我绝对不能原谅他！他背叛了妈妈！也背叛了我！所以我要杀了他，替妈妈报仇！”
“还有那个女人！进了我家之后衣食无忧，还享受着爸爸的宠爱，可是她还是不知足！背地里勾搭上辛医生，两个人密谋在爸爸死后把我赶出家去，然后占有所有财产！他们同样背叛了爸爸，我也不能够原谅他们！所以我陷害继母，所以我把辛医生从这里推了下去！因为他们都该死！他们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么你自己呢？”段斌大声反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同样伤害了你自己，你以为你这样做你死去的妈妈就会高兴了吗？”
冷酷的笑容渐渐转为苦涩，苏蜜雪偏着头，淡淡的笑，“我早已不在乎了……反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我，我变成怎么样也没关系……既然我自己也像那些坏人一样背负了这样大的罪孽，干脆就让大家一起下地狱吧……”她突然扭过身超断崖跑去然后纵身跳下，千钧一发之际，段斌猛地扑了上去，在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她的左手！
“……为什么……”苏蜜雪仰头望着他，疑惑的问，“为什么还要救我？”
“笨蛋！”段斌大叫着，“我怎么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他用力的想要把她拉上来，“我知道你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冷血无情，我知道，你心中埋藏了太多太多的伤痛，所以才会做出这样杀的事情来……我知道，其实你是希望能有一个温暖的家庭，能有爱你的父母，我知道，你只是太孤单，太伤心……”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能知道……”苏蜜雪泪如雨下，“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不懂……为什么陌生的你会知道……知道这些我最亲近的人也不会了解的心情……”
“在我刚刚到你家的那一天，”段斌笑了笑，“我听到你在弹着那首《安魂曲》，还有，你的哭声……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时候，看着你投入的弹奏的乐曲，我直觉你绝对不是一个坏人，而且我从你弹奏的曲子中能感受到你有一颗多么孤单敏感的心，”他温柔的眸子与她相望，“知道吗，从那时候起，我就想要保护着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她震撼的望着他。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因为近两天过多雨水的侵蚀，已然有些松动的土壤在段斌奋力的扳扯下突然迸裂！段斌的身子因为失去着力点猛地向前一倾，差点也掉了下去，幸亏他反映敏捷抓住旁边一块岩石才止住了下滑的趋势，然而此时两个人的情势已经是岌岌可危，段斌手下的那块岩石明显无法承担两个人的重量也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然而段斌仍然紧紧的抓住苏蜜雪的手，尽力向上拉着，“你撑着点，我马上拉你上来！”
……苏蜜雪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然后，微微的笑了起来。
“……谢谢你。”她的笑容如雪莲般的纯洁美好，“能遇到警察先生，我真的，好高兴……”
“……对不起……这样对你，实在是太残忍……可是，我真的，不想你有事……实在是，非常对不起。”
她忽然抬起另一只手——那只仍然紧握着匕首的手！然后朝着两人紧紧衔接的交点狠狠的刺了下去……
………………
对不起，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不过能够认识警官你，我真的觉得好开心！只可惜，如果我能早一点遇到你，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我知道你很希望我活下去，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在赎罪之后有新的开始。可是我觉得这样的结果对我而言是最好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令我留恋的事情——也许除了你……
希望在另一个世界能见到爸爸妈妈，告诉他们我是真的爱他们……我也一定会为你祝福的，祝你有一天遇到真正值得你去珍稀的人……
不要为我难过啊，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会在另一个世界快乐的生活的，请不要再为我担心……
……我喜欢你，警察先生。
所以请你，一定要忘记我……
………………
倾国倾城的笑颜，飘杳如仙的风姿，阴暗的山谷中被冷风舞动的雪白的裙裳，宛若空谷幽兰。最美的花，开在凋零的刹那。
天空蕴藏的悲伤的雨，在人心痛到极至的时候，纷纷披散而下。
警笛的鸣声在荒山四周回响，脚步声纷至沓来，言语声低喑而嘈杂……然而段斌却仿佛一无所觉，只是慢慢的，静静的，一步一步的，走向山下。
冷风和着冻雨吹打在脸上，冰痛到麻木。然而比起心头空当扭曲到反胃的疼，也只不过像蚊蚁爬过般的轻。
直到走到山脚，恍然间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道路边停着的车子旁，那个熟悉的身影。
“……嗨，警官大人。”那淡淡的笑容依然优雅依然温柔，就算在这样凄迷的雾雨中，看起来也是如此灿烂而美丽。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一语不发的，将来人紧紧的抱进怀里。
……他抱得如此之紧，以至于让被他吓了一跳的慕飞感到有些疼痛。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他看起来这样悲伤，甚至整个人都在不停的颤抖？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伸出手反抱住他……
他知道，此刻他只是需要一点点的——温暖。
………………
“要不要到我家去，喝杯咖啡？”
………………

七 雨夜悸动
雨夜。
冰冷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从慕飞家的窗子向外看去，黑暗的夜色像手中杯子里浓得化不开的素咖啡，沉重，而苦涩。
“警官，”身后的人声音轻柔得像是怕吓坏了什么，“要不要坐下来聊聊。”
段斌回过身，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我没事。”
你这个样子看起来会像是没事吗？
慕飞无力的叹气，走到他身边，垂下头把视线锁在他手中的咖啡上，“不加糖的话，会很苦的哦。”
“没关系。”自然而然的回答，几乎是无意识的，“反正，我现在也没胃口喝东西。”
只是捧着咖啡杯子，会觉得稍微温暖了一点，罢了。
……两个人就这样靠在窗边，静静的听着雨声霖零，很久很久，也没有人出声来打破沉默。
……
段斌的脑海中，仍然清晰的浮现出苏蜜雪跳崖时的样子--然后，猛然袭上心头的刺痛让他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本来正紧抓着她的手打算拉她上来。
可是她忽然扬起了匕首……
他本来以为，如果她刺的是他的手，就算手断掉了他也不会放开她。
可是……
她刺的是自己的手。
平生头一次，有那样肝胆欲裂的恐惧。
然而，眼睁睁的看着她刺下去--无能为力。
所以，他松开了手。
因为无论如何，他不能看着她砍断自己的手……所以他放手了，放得那样痛苦那样不堪，那样的……残忍。
--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入无底深渊。
--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死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然而，却是头一次为此而痛苦，甚至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是不是，如果他没有追查下去，苏蜜雪就不会死？
可是正义公理，难道不应该去维护吗？
为什么？想要保护所有人的他，最后同样成了逼死罪犯的凶手？
……他不想……不想事情变成这个样子……
“警官？”慕飞担心的握住他的手，他那样死命的握着杯子，杯子会因为支持不住而破裂--他的手也会同时被碎裂的杯子弄伤。
他不想，看到他这样折磨自己。
“我这样做，真的错了吗？”段斌顺着窗子滑坐在地板上，“我只是想把案子解决而已……我从没想过要她死。我不想的。做错了事要受到惩罚……可是，没有必要要死……我不想让她死……可是……”
慕飞看着用手遮住眼睛，却挡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的段斌，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为了他的难过而心疼着。
他慢慢的跪坐在他的身边，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己想死的，不是你的过错。”
是她自己想死的，因为死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她已经背负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罪孽和悲伤，沉重得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所以她选择放弃选择逃离这一切，是她自己懦弱是她自己放弃生命，不是你的责任。
所以，不要为了不是你的责任的悲剧，这样的悲伤了吧。
这样把别人的命运也一起背负着的人，不会觉得很辛苦吗？
就像……自己一样呢。free
“……你这个样子，她在另一个世界也会觉得不安的。不要让她的身上，再背负上对你的愧疚吧。”
是吧？如果她是真的在乎你的话，应该不想看到你为了她这样的痛苦吧。
所以呀……
再痛苦下去只会让更多的关心你的人感到困惑担心罢了。
“……谢谢。”抬起手用力的抹去脸上的泪痕，段斌扯动嘴角，“给你添麻烦了。”
“不客气。”慕飞微笑着，眼底有着不为人所知的体谅和纵容，“我去给你重新倒一杯咖啡吧。”
“不用了。”他伸手拉住他。
慕飞脸一红，手足无措的被他抱进怀里，“警官？”
“……知道吗？你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段斌闭上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可是，能不能让我这样抱一会儿……我保证，一会儿就好。”
慕飞静静的听着，然后，轻轻的叹息。
“好……”
雨滴轻轻敲击着玻璃，渐渐的，声音减弱，直至，雨收，云开。
星星在夜空中散发着璀璨的光华--阴沉了许久的天空，终于再一次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