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回九月----A2202
  发于:2008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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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落虽然对自己的私生活很少提起,但也从不隐瞒,他只是觉得没必要提。他从不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生活让他很烦恼,工作让他很快乐。
可是现在工作抛弃了他,他只剩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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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落无聊透了,他买了本法语词典,趁喂狗的功夫破解了Matthew的遗书,那上面说:完美的悲剧需要一个华丽的死亡作为收场,在这个扭曲的狂乱的致命的世界,我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只有书和笔记,留给Brent,他是我唯一的朋友。狗也给他。
林落正看着遗书,突然,电话铃声大作,响了几声之后,他听到答录机里Matthew伤感的声音:
"I'm dead."
接着,电话里一个男人自言自语:"I must have the wrong number."电话断了。
可是很快铃声又响起来:
答录机:"I'm dead."again.
"NO!!"还是那个男人,又断了。
铃声第三次响起:
答录机:"I'm dead."
一阵沉默之后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哭声。先是哽咽的,然后声音越来越大,后来简直像要哭死过去,林落实在听得心痛,便走过去拿起听筒,说"别伤心,他还活着"。
对方忽然被噎住似的,林落继续解释说,"Matthew还活着,他被警察救了"。
终于对方哽咽着说:"He's still alive?"
"对,他在医院。"
"Oh!Thank God!So you're his boyfriend?"
这下林落噎住。
"I'm Brent. I'll be there soon."他最后说,挂了电话。

林落以为Brent很快就会来,便在Matthew家等着,可半天过去了,此人仍然杳无踪影,于是林落把Kylekyle带回自己家。
作为一只狗,Kylekyle很另类,林落发现,它不仅呼不来喝不去,而且喜欢睡在洗衣机里。
但很快林落就意识到,Kylekyle喜欢洗衣机是因为那里面有自己的睡衣,就是那晚被Matthew扯坏的睡衣,那上面一定有它主人的味道。
"睡衣送你了,你主人明天出院,你可以穿着去迎接他"林落对Kylekyle说。
突然,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决定去医院看看。

护士小姐证实了他的想法:Matthew已经提前出院,晚饭前刚离开。
该死!他真的该死,我真的不该管他。林落在心里暗骂,却还是开着车沿街一条一条的找起来。
英雄主义是男人的一种强迫症,尤其是英雄主义和工作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作为警察,林落总是强迫自己作些拯救的工作,顾不上自己是否愿意,也顾不上是否合乎情理。
这时的状态让他又找到了工作时巡逻排查的感觉,有点兴奋和紧张。
终于,他在河边看到一个凌乱颓靡的身影,正在向着堤坝走去。
林落跳下车,飞奔过去,在那人跃下堤坝之前抓住他的手臂,一拳打了过去。
Matthew被掀翻在地,见又是他,气急败坏喊到:"I just wanna die!!",抬手抵住林落的喉咙。
"So you are unlucky"林落用他的语言答道。随即将他按在身下,侧身避过对方手臂,压低声音说:"起码,我脱掉警服之前,你死不了。"


信仰迷惑
在某些文化中,自杀被视为崇高的行为,但在多数文化中不是:自杀行为象征懦弱和逃避,所以上帝不喜欢自杀者。
Matthew不是天主教徒,他在跳楼前说自己上不了天堂,其实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有那种东西存在。
他戴着十字架,而且动辄把上帝挂在嘴边。作为法国人--半个法国人,他虽然不够浪漫,但足够令人迷惑。

河堤边,林落终于在把他打伤之后带上了车。Matthew指着嘴角的伤对情绪紧张的林警官说:
"放心,我现在这个样子不会去死的。我是艺术家,死相很重要。"
林落长舒一口气,摇下一半车窗。
初秋傍晚的萧瑟之气扑面而来,卷走车里的潮闷。落日的余辉仍然晃眼,Matthew唱起了《日落大道》中最经典的那段。他唱着唱着就变成了念,重复念着那几段台词,念得自己颇为感动。
"Sunset boulevard ,Frenzied boulevard, Swamped with every kind of false emotion.
"Sunset boulevard, Brutal boulevard, Just like you, well wind up in the ocean.
"She was sinking fast, I threw a rope, Now I have suites and she has hope, It seemed an elegant solution.
"One day this must end, It isn't real Still I'll enjoy a hearty meal before tomorrows execution."
林落没注意歌词,他渐渐放松了警惕。
突然,Matthew伸手出去从外面拉车门,林警官毕竟经验丰富,他迅速反应过来,一拳打过去,只听对方闷哼一声,没再动作。
过了一会儿,林落回头见他仰头靠在椅背上,胸前的衬衫上全是血,吓了一跳。
"你好像打断了我的鼻子。"Matthew声音嗡嗡地说,"或许我再这样试几次,就离死不远了。"
"我真没想到会有你这样的邻居!"
"我也没想到,我一直以为楼下住的是个寂寞的风尘女子。"
林落把车转向医院方向。
Matthew继续嗡嗡地说:"因为我不止一次见到陌生男人在天亮以前从你家离开。"
"嗯"林落应到,"你想说明你起的很早?"
"对,不然还能说明什么?你‘大庇天下寒士'?My God, 我引用了古诗。"
林落掉转车头,他决定不去医院了。
M:"God hates homos."
林:"And suicide."
他一个急转弯拐进了停车场,Matthew开始堵住自己的鼻子。
林落下车前又加了一句:"And the French."

他知道强调种族矛盾是不对的,因为自己从小深受其害,但词到骂时方恨少,便顾不上这么多了。
很快,林落发现自己更加词穷。
两人一出电梯,就发现8301门口有人,一个男人逆光站着,看不清眉眼,但昏暗的灯光下,林落能感到光芒炫目直射而来。
"Brent!"Matthew捏着鼻子尖叫。
"Oh, God!What the hell happen?!"
男人从逆光中走过来,他的头发根根倒竖,在穿堂而过的风中纹丝不动,眼睛是灰色的,衣服反着光。
他皱着眉打量狼狈不堪的Matthew。终于,两人拥抱在一起,接着,男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林落急忙上前去开门,并酝酿着应该说点什么,他张张嘴,再张张嘴,最后只是干咳了两声。
Brent这才抬起头,恍然大悟似的,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电话里是你?早上?"然后指指自己说:"抱歉,这身衣服让我看起来像摇滚明星。"
Matthew仍然捏着鼻子,满脸疑惑,他嘟嘟囔囔的说了句话,可鼻音太重,另外两人谁也没听清。
"我叫林落,Matthew的......"
"男朋友,我知道。"
"不......"林落想解释,可是再次被打断。
"你叫林落?"Matthew松开手,终于把字咬清。
他的鼻子已经不流血了。


主观错误
我们经常会犯一些主观错误,其实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所认为理所当然的样子,比如:
林落从来没有对Matthew做过自我介绍,却认为他应该知道自己叫什么;
Matthew以为Brent早就收到了自己的遗书,并且能够接受这个事实;
Brent以为林落是Matthew的男朋友;
小米以为别人知道那把金色餐叉是她遛狗时用的;
Kylekyle以为主人知道它改名叫靠靠了。
......
年轻人需要在实践中慢慢学会改正这些错误。

Brent是个另类的摇滚青年,说他"另类",是因为他并不是很"摇滚"。
第二天早上林落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乖孩子的模样,蓝灰色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很安静,头发也不再直竖着而是搭在额前。Matthew的衬衫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窄小,所以他索性没有系纽扣,见到林落便像个孩子似的拽了拽前襟。相比之下,正赤着脚,衣官不整,披散着黑色长发的Matthew才更像是摇滚青年。
Brent解释说,乐队最近在日本演出,直到昨天早上才收到Matthew的遗书,他急哭了,连演出服都没顾上换就直接飞来了。
林落心想,真是个爱哭的孩子。
"We are cousins."Brent解释说。
"哦,难怪你们看起来有点像。"
Matthew坐在Brent身边,他愁眉苦脸,鼻子上盖着两条纱布,听着自己的朋友和邻居用两种语言艰难的交流。
过了一会,他对一大早来送狗的林落说:"Darling,到我卧室来,有话跟你说。"
林落一口茶喷在地上。
Matthew连拉带拽把林落弄进房间,关好门。林警官手足无措,担心他被自己打坏了脑袋。
"听我说"Matthew沉下脸来,小声说到:"Brent是我堂弟,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不想让他一直担心,也不想影响他的工作。你明白吗?"
"不明白。"
"他现在认为你是我的男朋友。"
"你可以解释。"
"不,我不会解释。"Matthew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他如果知道我要自杀,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我的。但是现在我有你,他才会放心回乐队。明白?"
"你想让我配合扮演你男朋友?"
"你很合适,你足够帅,也足够gay"
"不错的剧本,可我不是演员,是警察。"他拍拍Matthew的肩膀,"现实一点。"
"作为回报,我不会死在你任职期间,也不会死在小米管辖区域。"
"不要用自己的生命谈条件!"林落吼到。
Matthew赶紧捂住他的嘴,紧张的看着门口。
沉默。半分钟后。
"好吧,成交。"林落说。"记住,不许叫我Darling."

两人走出房间时,Brent已经做好了早餐。
"很好,法国菜。"Matthew显得很惊喜,拉着林落坐下来,故意大声说:"Darling, 帮我倒杯Cointreau."
"没有Cointreau,没有darling"林落咬牙切齿的低声说,"别再让我提醒你。"
Brent从厨房出来,摆上餐具。
林落一眼就看到了那只金色的餐叉,小米遛狗的时候带着的那只。于是推脱说不饿,想要下楼去。
那只哈士奇趴在门廊怒气冲冲的盯着林落,事实上,它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怒气冲冲。
林落说:"去!"
狗不动。
"滚!"
不动。
"Go!"
怒目而视,不动。
Matthew也觉得奇怪,叫道:"Kylekyle,breakfast meat!"
哈士奇晃着尾巴,走去沙发旁,继续趴下,听而不闻。
Matthew摇摇头对林落说:
"才让你帮忙照顾两天,它就听不懂母语了!"
"靠,你不要侮辱广大英语国家。"林落话音刚落,Kylekyle就站了起来。
他抬头看看莫名其妙的Matthew和Brent,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试着叫了声:"靠......靠靠?"
Kylekyle听到招呼,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动物本能
人是一种社会性动物,在这一点上与其他动物无异。
独自生活的人是孤独的;独自生活的狗是愚蠢的。可现在的城市里,大多数宠物狗都是独自陪伴孤独的主人,真是完美的组合。
Kylekyle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就被关了禁闭,开始在阳台上愚蠢的狂吠起来。
小米来的时候,它还在叫。
"师父!"小米在Matthew家门口大喊一声。狗不叫了。
"师父!"她又叫一声,还是没人理。于是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好像有拉门响动的声音。

林落帮Brent买了去日本的机票回来,刚上楼就看到小米像窃听一样贴在8301的门上。
"小米?你在干什么?"
"师父!教师节快乐",小米手里拎着月饼说。
"小米,我住在楼下。" 林落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他拿出备用钥匙开门。
"我就知道猜的没错!"小米眯着眼睛坏笑到:"你连他的钥匙都有了。"
林落怒斥:"小米,想什么呢?"
两人进门,刚好看到Matthew从浴室出来,腰上只围一条浴巾。
小米:"我还能想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林落有些尴尬,赶紧转开目光,"他刚才可能没听见你叫门。"
Matthew很快穿了衣服出来。
"小米,对不起"他解释到,"刚才是你叫师父?我以为是电视里又重播宗教故事"
"什么宗教故事?"
"西游记"
小米赶紧掏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确认没有任何返祖现象后,跑去阳台上大赦天下了。

"Brent去哪了?"林落把机票交给他,重新帮他在受伤的鼻子贴了纱布,忽然有点后怕,留Matthew独自一人在家是危险的。
"和女孩约会去了。"Matthew看了看机票,从桌上拿起一只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林落注意到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时看到的,摆在桌上的那枚。
"我父亲的遗物"他指着手上的戒指说,"他是军人"。
"本来是留给我母亲的,她觉得我父亲不爱她,要扔掉,被我拣了回来,那时候我不到十岁。"他揉着湿漉漉的头发淡淡的说,他很少这么安静。
"你父亲......是因为战争?"林落问。
"是自杀,他被派去荒无人烟的地方独自值守,不知道要守到哪天。终于有一天他用配枪打穿了自己的喉咙--值守结束了。"M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林落不知该说什么,过去用力搂了下他的肩膀。

"禁闭结束了!"小米牵着Kylekyle出来义正词严的打断他们。"你们这样关着它会违背狗的天性。"
Kylekyle有恃无恐,放肆的疯跑起来。
"小米,注意态度"林落又开始头痛。
"狗的天性?"Matthew笑起来,这是林落第一次看到他笑,有股淡淡的邪气。
"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狗的天性"Matthew说着,突然扑向Kylekyle。小米和林落都愣住了,只见Matthew按住哈士奇,一口咬在它的后颈。
林落下巴掉了一半。
小米惊叫起来:"报警!小马哥要把靠靠吃了!天哪!110!"
"小米,别叫了"林落缓过神来,抓住小米的肩膀摇了摇:"你就是警察"。
Matthew终于松了口看着他们说:"知道我养的狗为什么听话?因为我更尊重自然法则,狗的社会关系里只有头领和下级的关系,没有主人和宠物。"
果然,被咬了一口之后,Kylekyle再不跳来跳去了,灰溜溜的跑去角落。
Matthew:"看到了?这才是动物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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