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修改版)----卡门青德[上]
  发于:2008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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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对於这种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衰败景象,应以暄早就麻木到连感叹都没有了。只是这里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如果这里拆掉的话,那麽他就连最後可以停一下的地方都将彻底失去。现实看来,其实就是这麽简单的事情和结局而已。
拐进那条小时候无数次躲藏的曲曲折折的狭窄小巷,两边石灰糊的墙面几乎已经完全剥落,早就不是小时候记忆里洁白光生的样子,但是,里面的黑暗还是一点没变。自己喜欢从这里走的习惯显然也没什麽变化。只是拖著行李通过有点费力,果然还是不能像小孩子那样轻易灵巧地穿过去,身体长大了,差点忘了这个事实。
蹭了一身灰从可以说是夹缝的黑漆漆的小巷里出来以後,就可以看见目的地,跟这里所有的房子几乎没多大差别的老房子,和周围的房子连成一片融为一体,泥墙,灰瓦,带了一层低矮小阁楼的自建老平房,有些木料和竹篾因为风化已经从墙体里面裸露出来。
只容一人通过的门口,进去以後又是深深的巷子,狭窄幽长,没有光亮,空气里全是木料和泥土潮湿发霉的气味。进去几扇门之後,他终於清楚地听见里面的骚动,然後一个模样邋遢的瘦高男人火烧屁股般冲出来,差点在狭窄黑暗的空间里跟他撞上。然後定睛一看,立刻粗声粗气嚷嚷起来:"原来是你,怎麽进来都一声不吭的!快快!来得正好,去叫我姐和你老爸来!"
"你说的是哪个‘老爸',住精神病院的还是住花园洋房的?"应以暄不冷不热地回道。
"你......"男人的脸色在黑暗里面发生微妙的变化,一跺脚,咬牙道,"不管,先叫你妈来!告诉你,你家婆不行了!她要有个事,看以後还有谁疼你!"
我说大叔,你要威胁人能不能选个稍微新鲜点的方法?就算你急切地希望家婆去世也请不要整天挂在嘴上,太明显了。 这种时候来找姐姐,难道你姐姐是紧急救护车变的?还是说,已经迫不及待要商量医疗丧葬费用的分担和遗产的分割了。
虽然心里不留情地讽刺著对方或者说自己名义上舅舅的可笑行为,但是他还是难免担心地丢了手里的东西冲进里屋的卧室。
一踏进房间就能闻见一股刺鼻的酸腐味。里面没有开灯,只有屋顶几片小小的亮瓦泄漏下些许光线,让屋子不至於什麽都看不见。应以暄拉开灯,这才清楚看见地上一堆明显是呕吐出来的秽物,老人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嘴边残留著呕吐的痕迹,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呻吟。
xx,这到底怎麽搞的!
愤怒地在心里咒骂一句,他立刻找出抽屉里的纸给家婆擦擦嘴边,然後去扶她往自己背上扛。
费力地把已经半失去意识的老人背出狭窄的巷子,这种时候,居然看不到家里任何一个人出现。
"应以暄,婆婆怎麽了?"
後面突然响起个女孩子的声音,他回过头,意外地看见左深站在自己後面。起码十年以上没有交谈过的青梅竹马。
"病了。"并不特别惊讶於对方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他简短地回答以後掉头继续背著六十多公斤重的老人有些吃力地向可以拦到车的路口方向走。
"等等,我来帮你!"左深见状慌张地跟上来。她们全家前年就搬离这里了,今天是回老房子来拿点东西的。
没有一辆出租车愿意拉人。司机要麽无视招手的人直接开过,要麽停下来发现是重病老人以後又立刻丢下人加大油门开走。
应以暄却意外地没有对见死不救的司机多说一句话。只是冷著脸,让站在旁边的左深无端觉得寒冷。
"怎麽办啊!"左深跺著脚,这里到最近的公车站最快也要走上约20分锺才行!而且现在天接近傍晚,就算走到了,那个站的车一向收得早,也该没有车过来了。
"我去找公用电话打给医院。"已经开始慌乱的左深有些颤抖地迈开步子,身後却突然传来汽车刹车的声音。
"怎麽了?"路过时忽然停下的蓝色轿车车窗摇下来,里面探出个男人的脑袋,应以暄看著,觉得似曾相识。
男人看见背著病人的少年和一脸焦急和恳求的少女,立刻明白过来,飞快地打开车门:"来,我送你们去医院。"
目前在第55篇

迷途 22、meeting
建档时间: 11/17 2008更新时间: 11/17 200822、meeting
"这到底怎麽回事?"
颜芮看著丢在客厅茶几上的钥匙和满脸无辜的陈兰,忍不住皱起眉头。
"我怎麽知道,你不先慰问一下浪费大好时光等几小时门的女朋友,到先质问起我来。"陈兰故意委屈地扁著嘴。
"问题是,我把钥匙给你,而你不是接他去了麽?"
"啊,然後他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所以自己跑掉咯!"
跑掉了?!的确,跑得相当彻底!
检查过发现那家夥的东西完全一件不剩的时候,颜芮脑子里面出现一片不可思议的空白。想发作,但又不知道为什麽发作,最後还是只有忍了下来。
"拜托你不要一副老婆跟人跑了的沮丧样子。"陈兰观察著他的神色,最後毫不留情地发出也许可以称作落井下石的言论。
根本没有注意到陈兰的表现和以前截然不同,颜芮有些无力地道:"不要开这种玩笑。他根本无处可去,出事就麻烦了。"
"那也不是你的麻烦。"
颜芮抬头,用奇异的眼光看她一下,随後从沙发上站起来。他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和陈兰进行争论。他只想到目前应该把人找到。
他想,也许是应以暄把他对於兄弟感情的理想唤醒了。
从小就独住在大房子里,接受母亲和家庭教师严格的教育,没有任何同龄的玩伴,只有假期偶尔上门来的表弟能稍微弥补一下这个友情和亲情的缺口,但是同时也让这个缺口扩大了。他开始羡慕那些有兄弟可以互相玩闹的孩子,想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但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潜藏过一段时间而已,上中学以後他就没有再想过这些事情,几乎是已经忘记了,那个时候一直到现在,变得几乎有点讨厌小孩子。只是,他从来不会把自己讨厌小孩子以及周围那些令人厌烦的存在的事实和感情表现出来,久而久之,连自己也麻木了,遗忘了。
在他的世界里面,原则,规则,道德,伦理,责任,自律,取代了感情,这是他自己放任的结果。在他的大脑里面,理智应该永远占上风,即使现在他面对的是这样的情况。他也为自己的行为找出最合常理,最理智最符合逻辑和道义的注解。
他认为人应该讲感情,而这个应该是从伦常和道德的角度总结出来的,是的,是"应该",那是他必须这麽做的理由。从道义上讲,他不能放著应以暄不管。因为对方不能算是和他毫无关系的人。虽然随时都可能被气得爆血管,但最後还算是挺高兴的,那小子不在身边的时候,反而难得地感觉到无聊。更难得最近相处稍微融洽起来。
"反正,後天他会去上课的吧。到时候就会出现。"陈兰双手抱在胸前,冷静地说出被颜芮情急下忽略掉的事实。
但是,颜芮奇迹似的没有听进去,只是拿上自己的外套默默走出门去。
穿著整齐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有著典型的白领精英的外表和气质。应以暄总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但一时间又记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尽管如此,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疑惑和动摇。
"你熟人?"左深一边扶著老人防止她倒下去一边小声问正掐著外婆人中的少年。
"不认识。"
"那......"左深疑惑地继续想开口,却被前面驾驶席传来的声音打断:"是去最近的医院?"
"是的,谢谢。"
"不客气,以後有什麽事尽管吩咐,小弟随时效劳,老大。"说完,男人发出干脆爽朗的笑声,却有点别的意味。
其实是费力地突破了些心理障碍才说出以上句子的男人,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说话对象对此也算是宣布忠诚的爆炸性发言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你......给点反应好吗?我可是在实践赌约。"男人压抑著难言的尴尬再次开口。觉得自己的自尊心有点小小地受到伤害。
"赌约?"
"不要告诉我你不记得,如果你不记得了,应该早点告诉我。那我就不会做多余的事!"男人因为自尊心再次受到打击所以有点愤慨。
但是如果既然我都不记得了,又怎麽可能告诉你呢?在心底挑著对方的语病,但是并没有指出来,毕竟人家帮了忙,所以应以暄很难得地具有社会性地,只在心底挑挑毛病了事。
"啊,是那个......娜娜的......"不行,不知道名字。他很擅长记名字,但是不擅长把名字跟人对号入座。就算对方自诩是那个酒吧的常客兼名流也一样。
"我叫杜萧,以後这样叫我就可以了。"
说话同时,医院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好不容易一阵折腾,终於看著家婆被送进急救科,刚想松下口气,後面出来的医生就出来,先叫住了杜萧:"这位的病人家属,先去把费交一下。"
杜萧接过单子,立刻就被应以暄拿走,他看著单子,下意识开始思考,身上的钱不够,而且是差很多。
"要不然,等大人来了再说吧。"被单子上的数字吓到的左深皱起眉头。
杜萧见状凑过来:"给我,我来想办法。"随後抢过交费单匆匆离去。
"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哦。"看著男人离去时干脆挺直的背影,左深有点陶醉地道。
应以暄冷淡地撇撇嘴,没有发表看法。
"啊......是,我见到他了,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但是现在可能没办法回去,所以......是,我知道,我会照办的。"在医院中庭水池边避开来往人员的杜萧通完话以後收起严肃的表情和手机,换上比较舒缓的面部表情以後再次踏进急救科的走廊。
这个时候左深已经离开,应以暄独自一个人坐在急救科走廊的椅子上。
"费用已经交了,不用担心。"杜萧走过来安慰道,一面把交费清单拿给他。
"刚才你不在交费处。"应以暄没有接递过来的东西,只是一针见血指出奇怪的地方。
"交完费我去了趟厕所。"
"是麽,那麽谢谢了,非常感谢。钱会尽快还你。"
用纯社交的辞令说完以後,应以暄拿过单据站起来走向急救科的观察室,那里的门口站著一个满面胡渣、脸型消瘦的中年男人、一个身材矮胖穿著花哨的中年女人和一个样貌清秀美丽、穿著高雅、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最後者的模样和应以暄有几分相似。
她就是应以暄的母亲,前二者是她的弟弟和弟媳,目前和老人同住在照顾老人的人。出事的时候她不在家,所以没有接到弟弟的电话,但是弟弟却从保姆那里问到她所在的地方,不顾一切地找上门。虽然对自己亲弟弟在老母亲病危的时候不是立刻把人送医院而是满世界找自己的荒唐行为感到愤怒,但是和应以暄一样,在清楚地了解这个人的行事为人和目的的情况下,她知道,说什麽都是多余。
"这位是帮忙送家婆到医院的人,他垫付的费用。"
干净利落地把问题丢给迟迟才出现的几个大人以後,应以暄转身走向另一边的椅子,安静地坐著,等医生忙完出来。
这个时候家里面最小的妹妹,应以暄的小姨也匆匆从家里接讯赶来。十分清楚接下来会上演什麽样老掉牙的戏码,他觉得厌烦地站起来走出去。
以前有一段时间,只有他和家婆两个人住在那间老屋里面,虽然时不时有舅舅上门找麻烦,但基本还是过得很好。後来母亲再婚,他就被赶了出来。
他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那个男人当著所有街坊邻居的面凶恶地对他叫嚣,要他滚蛋,随便滚去哪里,只要他还敢出现在这里,就拿刀砍死他。那时没有任何人上来劝阻这个对自己侄子施以暴行的人,反倒是一群人上来拉住一个因为受到莫名其妙的攻击而想要反击自卫的孩子,好说歹说,要一个孩子去原谅包容一个成年的恶霸的为非作歹,因为他们认为这个孩子要是反抗一定会被杀死。看起来荒唐,其实就是事实,弱者没有说话的权利。他小,但是不代表他没有抗争的能力。甚至可以说,因为是小孩子,所以在某些方面反而比较占便宜。
他从来没有对这个人做出过什麽报复什麽只是因为顾虑到外婆。因为这个男人虽然令人厌恶,却是他的家婆最疼爱宠溺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现在这个男人的行为看起来已经有所收敛,但这背後的目的明眼人也再清楚不过。他所做出的一切也只是让人感到丑陋和可悲而已。完全,已经不想对这个就他以前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做出任何报复和多余的评价,冷冷地在一旁看著他们如同小丑般演戏,就只是觉得可悲,虽然其实他从不认为自己有什麽悲天悯人的伟大胸怀。
说到演戏的小丑,其实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呢,难道真的逃不脱吗?
觉得思维好像又要陷进让自己厌恶的境地,他立刻中止了大脑在这方面的运作。
"应以暄!"
前面有个人影在隐约的灯光里面跑过来,最後气喘吁吁地停下。
觉得古怪地偏过头,露出混杂著天真和困惑的表情:真的摆不脱吗?很奇怪呢,一定是什麽地方出了问题。这麽下完结论以後,他坚定地转过身准备再次走回急救科去。
被彻底无视的男人郁闷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麽比较好。
"那个......我听左深说你准备去投靠你外婆那里......"颜芮在他身後大声地道。
那个大嘴女,什麽叫投靠?他不过是想先把行李寄放在那里一下,那个人渣舅舅现在住在那里,他怎麽可能......
"......但是其实不行,那个......所以我想问下你喜欢睡什麽样的床!"
沈默,连医院大门口的四周都沈默了......
迟钝到对此毫无觉察的男人只是看见对方的脚步停了下来,觉得对方有听进自己的话,所以倍受鼓舞地继续说服:
"还有枕头、床单什麽的......我觉得最好还是明天一起去选比较好。"
这一次,应以暄连发作都没有,直接在一个停顿听完後面的句子以後,立刻加快脚步走进医院。
......
啊?走掉了!为什麽?
"......老师说了很不得了的事情。"跟在後面的左深终於从路边的阴影里面现身,冷不丁地叹道。
"可是因为是说过的......"颜芮疑惑地回过头想要求解,"如果不想的话他可以拒绝,为什麽要跑?......嗯?你的脸怎麽这麽红?"
啊啊,还不是被你的话害的,让人家想到不该想的东西!特地征求意见、一起去选床和床上用品......你们是甜蜜的新婚夫妇吗?!讨厌,果然啊啊啊~~~"左深,你没事吧,脸红得更厉害了,要不要去看医生?"神志还有点恍惚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前古怪的女生脑海里在想什麽,颜芮很诚恳地如此建议。
"我没事,老师还是先去把人带走吧,他那些亲戚真的很麻烦。"
在街上遇见左深的时候已经听她讲了大致经过,才知道原来这孩子是有家人的,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应该不是什麽很好的关系吧。
踏进急救科走廊的时候,迎面而来的男人和他擦肩而过,然後快步离开了。颜芮回头看穿著西装的男人的背影,总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什麽,於是回过头,放弃了。
本来因为杜萧离去,这边的气氛稍稍有点改变,但是应以暄一抬眼,立刻看见了这个和离开的杜萧擦著肩膀若无其事出现在走廊口的超级迟钝男。想起医院门口那丢脸到让人抓狂的一幕,一股恶气又在心里悄然而生。但是跟这种迟钝的人在这方面认真计较的话,只会显得像傻瓜。所以,他只是看著男人走近,而没有采取任何攻击行动。而且,这里是医院,这点基本常识他还是具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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