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途拉着严致昭一起坐到地毯上,拎着杀生丸的两条后腿放在面前。杀生丸特别鄙夷地瞪了钱途一眼,到严致昭的身上嗅了两嗅,转过身,进了自己的窝。
过了好一会儿,才把严致昭搞定。看着邵梓维哀求的眼光,钱途就给赵伟伦打了个电话,然后和邵梓维打了个的去了严峻的家。
这是第一次钱途见到严峻。而这第一次见面,就对严峻起了无限的好感。这么温和、温柔、温情的男人,配邵梓维真是刚刚好,再好没有的了。
第二天邵梓维去上班,拜托钱途帮他哄男朋友,还要哄男朋友的养子。钱途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便答应了。实在是因为他对严峻很有些好奇,那个像风一样不羁的男孩子,怎么会对严峻这么上心?还有……还有……赵伟伦也似乎暗恋过严峻。啊,也许不是过去时,也许现在仍然还有些挂念呢。
严峻做了丰盛的食物——当然,比赵伟伦饭店的手艺稍有不如。可是这个是他亲自做的。严致昭的情绪很快缓和下来。钱途知道,这个有他的功劳,可是最重要的,还是父子情深。
晚上,严致昭睡着之后,严峻把他领到了三楼,拿出给他做好的衣服,让他换上。
钱途的品味很不错,只不过不怎么花心思在衣服上而已。他也知道——从赵伟伦那儿知道,严峻的手工制作的衣服非常俏,当然只是在长沙。不仅因为他的手艺好,而且因为他很少自己做。
钱途看到邵梓维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严峻亲手做的。给自己做的这一套,穿上去,竟凸显出贵族的气质,高贵而含蓄,像煞了……朽木白哉。
钱途看着严峻,这是一个温和的善良的男人。相比之下,赵伟伦就像一个小丑。
27.
自己身边的男人跟邵梓维的男人做个比较,这让钱途的心情颇有些不自然,又看到邵梓维一副张狂的模样,遂开玩笑地说:“峻哥,如果邵梓维不识相,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哦。我很愿意被你包养。”
邵梓维和严峻都愣住了,这话从何说起?
钱途笑眯眯地说:“我是纯1,床上功夫很娴熟的。而且我在读博士,教致昭是小菜一碟,最重要的是,我知冷知热,峻哥,怎麽样,考虑一下吧?”
邵梓维怒道:“你这不是挖墙脚吗?严叔已经包了我了!严叔,你说我表现还可以吧,80分应该有吧?我很努力哦,考试我都只是60分万岁的……靠,你这头猪,耍我啊。”
钱途难得地大笑:“哪有耍你?只是这年头,好男人很难找的,我么,做个备份都心甘情愿呢。峻哥,多谢你做衣服送我。你不用太在意的。我是邵梓维的朋友,你爱怎麽使唤就怎麽使唤吧。”
严峻放下心来,脸仍然红著,声音却不抖了:“小维虽然性格很好,可是信得过的朋友却不多呢,更何况你还救过他的命?这只是小小的心意。不值钱的,不过是我亲手做的,你一定要收下。”
邵梓维哭笑不得:“喂喂,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爸,一个是我的妈啊?啰嗦个什麽劲?喏,钱途,我跟你说,这大半年,严叔除了跟我做衣服之外,没给别人做过,呐,帮你做衣服,是给我面子,你就别计较了。那什麽严叔,你也甭跟他客气,他是赵伟伦的姘头,那家夥是你的朋友,说来说去,都还是有些关系的。”
严峻偏过头来,忍不住好奇:“赵伟伦?跟钱途?真的假的?”
钱途的脸猛然垮了下来,眉头微微蹙起,嘴角耷拉著,冷冷地说:“邵梓维,你变女人了,一张嘴只会打卦是不是?”
邵梓维满不在乎地说:“你怕什麽,怕严叔知道你的风流韵事,就不考虑包你了?”说完还吐了一下舌头。
严峻额头挂著黑线,心中却开始担心起赵伟伦来。他跟那家伙认识很多年,知道他的性向,也多多少少知道他一点背景,便问:“钱途,你跟赵伟伦在好吗?”
钱途的心情似乎很差,赵伟伦跟严峻没有办法比。不是长相,也不是钱财,而是气质。不想看着那两个人,转过身朝窗前走去,冷笑道:“好?什麽叫好?他是什麽人,我是什麽人?怎麽可能会好?”
严峻看看邵梓维,见他脸上难得流露出担心的神情,心中有一些忐忑,定了定心神,抓住钱途的胳膊,温和地说:“我不是要干涉你们,或者,嗯,说三道四。你是小维的朋友,而且还是知识分子,你不知道,赵伟伦的身世很复杂的,背景,嗯,来头很大的。”
不晓得为了什么,这话让钱途更加不舒服。提到严峻,赵伟伦是赞不绝口,而严峻,却对赵伟伦印象很差?钱途转过身,眼睛看著严峻,声音有些儿严厉地说:“他的背景很复杂?比你的还复杂吗?”
严峻刚准备说话,又被邵梓维一把抱住。男孩对钱途说:“严叔不过是担心你,并不是说赵伟伦的坏话。钱途,别把刺竖起来。”
钱途的脸上阴晴圆缺了一轮,放松了表情,说:“抱歉,这段时间,被他缠得不得了,性子比较急。你的意思是,我要躲为上策呐?可惜,从头到尾,都不是我找他的,是他硬往我身上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麽淫荡下贱的人呢。”
严峻倒变了脸色,很不高兴地说:“我不看好你们,可是赵伟伦并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他很讲义气,虽然那个了一点,可是人很不错的。钱途,你的人生可能很顺利,性格很强悍,所以不会了解小人物的无可奈何。”
钱途反而乐了。这个人在替赵伟伦说话,这让他的抑郁减少了一些,不由得轻轻地笑起来:“峻哥,你这话说得很文艺腔啊。我记得赵伟伦曾经打过你的主意啊,你这麽心疼他,为什麽不跟他凑成对呢?”
严峻张大嘴巴,疑惑地看著钱途,突然想到什麽,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他原来,喜欢过我吗?怎麽可能?”又看看钱途,说:“我是一个很,怎麽说,很弱的人。他需要的,我给不了。”又低下头:“喜欢我,我有什麽值得人喜欢的呢?”
邵梓维很烦这些,拉着严峻就往外走,回头对钱途说:“你自便啊。晚上还睡在致昭那儿吧。”拥着严峻走了。
钱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套用一句陈词滥调,就好似浊世翩翩佳公子。钱途知道自己长得好,得意总归是难免的。可是他很少恋爱,而恋爱又极不成功,所以对外貌衣着反而不怎么讲究了。衣服只有几套,头发也是很老式的三七开。他也知道,男的女的被他的外貌吸引的也不在少数,不过一旦了解他的底细,不是被那个事实吓走,就是被他冷漠的态度赶走了。
赵伟伦是脸皮最厚的一个,钱途再冰,他也好像如沐春风一样。
钱途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跟赵伟伦认识了这么久,从一开始,那家伙就穷追不放,到底是喜欢自己的皮相,还是喜欢自己这个人?好笑。喜欢?他的那种喜欢还真是廉价。不过是好奇,也许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类型吧,总归要玩一玩才过瘾。是不是?
严致昭翻了一个身,一只脚很大力地踢到钱途的腰,嘴巴里还咕噜了一句什么。钱途侧着身子,手撑着头,看着严致昭模糊的脸,心里突然柔软起来。
很少同小孩子打交道。路上看到小学生跑来跑去,总觉得好吵好闹。要不然会在校园的某处看到男孩子滚作一团游玩,又觉得好不讲卫生。真正地近距离地接触一个孩子,这还是第一次。钱途很喜欢严致昭,那种内敛,那种倔强,那种善解人意,都让他心动。钱途伸出手摸了摸严致昭的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作为一个gay,不能跟女人结婚,当然也就不可能有孩子了。
是的。这个事情他早就意识到了,可是只不过雁过不留痕,在他心中,并未成为一个魔障。他还年轻,孩子的问题,真真切切地并未有多大的感受。他只知道,自己只能跟男人在一起,跟女人在一起,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不仅仅因为性向问题,也因为,他不愿意勉强自己,伤害无辜的女人。
至于孩子,没有就没有,那又怎么样?
可是这两天,他突然发现,没有孩子,会是一件多么可惜,多么遗憾,甚至是多么悲惨的事情。婴儿,应该是可怜可爱的,儿童,应该如花骨朵一样让人欣喜的,像严致昭这样的年纪的孩子,跟父亲在一起的生活,父子之间,父女之间的那种互动,应该是让人从心底里感动愉悦的关系。而自己,不可能有的。
过年回家,看到表哥的孩子,一两岁,咿咿呀呀学步学说话的时候,自己的爸妈脸上流露出的那种向往,当时只是让自己心中不太舒服,现在回想起来,竟让他心中隐隐作痛。他们是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了吗?是想到了自己不可能有孩子的事情了吗?那种卑微的隐藏的渴望,到了此时,才让钱途觉得痛不可抑。
原来作为同志,永远也不可能抱着自己的孩子,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年,看着他依赖自己,看着他超越自己。这个,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悲伤吧。
想起白天跟严致昭一起翻阅他以前跟严峻一起拍的照片,从一个瘦瘦巴巴的小猫咪,成长为天真可爱的少年,从每一章照片上,几乎都可以看出严峻对孩子的那种爱和奉献。自己的父母在家里,会不会也用看照片来度过一个又一个的白天夜晚?他们是不是会特别伤心,因为自己的性取向,再也没有办法成为爷爷奶奶?
钱途的眼睛有点湿润,忙使劲地揉了揉。站起来,戴上眼镜,走到窗前,看到外头远处隐隐的灯光,叹息。
赵伟伦有多大?三十四五岁了吧,他有没有考虑过孩子的问题?似乎完全没有过。他还被家里赶出了门,安安乐乐地做一个公开的gay。他想过要孩子吗?他想过他永远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吗?
钱途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在严峻的家里,含着笑看着严致昭作怪,带着他做一些小的电子玩艺儿,看着严峻忙里忙外,做饭做菜,搞卫生,画图,时不时地看着严致昭。到了晚上邵梓维回家,两个人说着一些无聊的事情,看邵梓维带严致昭玩耍。
这是一种钱途没有体验过的生活。那两个男人,在一起看上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一点都不突兀。严致昭跟着爸爸和哥哥在一起,很快乐,跟一般的小孩子也没有什么两样。
不由得疑惑。这三个人在一起,是快乐的吧,是幸福的吧?
那么,这种幸福,能够持续多久?
28.
严峻要在三楼给钱途再弄一个房间,钱途很欣然地答应了,在这儿,很舒服。邵梓维算是他的好朋友,而严峻,是一个让人觉得舒服的人。不过过了两天,当他们正式要开工的时候,钱途还是谢绝了他们的好意。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家。他自己住的地方,离这里并不算太远,来玩,很方便。常住这儿的话,太打扰人家的日常生活了。虽然那两个人并不在意,严致昭也很盼望着跟他一起玩,毕竟,还是不妥。
他跟赵伟伦略微提到了严峻的过往。那个男人,很明显地流露出心疼的表情,这个,让钱途很不爽。不过,他也懒得多说什么。他和赵伟伦,并不是那样的关系吧。
又唾弃自己。从来都要求自己洁身自好,怎么现在,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居然同居,还同居了这么久。
一郁闷,就去严峻的家蹭饭吃。赵伟伦从来不反对。告诉他,自己不在家里吃晚饭,那人也只是“哦”的一声回答,默默地自己照顾着杀生丸。
钱途觉得很别扭,非常别扭,却又无计可施。
于是在某一个周末,带着赵伟伦一起去严峻家里玩。
很明显,这是赵伟伦第一次到严峻家里。严峻对待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仍然跟以前一样,聊着商场上的事,偶尔也提到王小宁和周畅。钱途带着严致昭做小收音机,邵梓维也在一旁帮手,两个大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学习和工作上的事情,间或跟严致昭说些注意事项,看上去其乐融融。
实际上,钱途一直都在冷眼观察着赵伟伦。他在厨房里帮忙,忙前忙后,偶尔哈哈大笑,要不然会摸摸严峻的胳膊,伏在他身上说些什么悄悄话。跟邵梓维说话的时候,那家伙眼睛里也精光闪闪,时不时地碰碰邵梓维的腰或是大腿。
邵梓维肯定不是纯gay。跟严峻常常有很亲昵的举动,和钱途说话,也毫不避讳,有时候会搂着钱途的肩膀,对赵伟伦的有意无意的揩油,也毫不在意。这表明,他对gay的举动及其目的,并不明确。
吃完午饭,骗了严致昭去上楼做作业,他们四个,开始打麻将。
钱途是很不会打麻将的,只晓得一些基本的规则,输多赢少。邵梓维很精,专门做大牌,可是赢了不喜,输了不悲。严峻是能胡就胡,大小不论,输了牌会有些小紧张。只有赵伟伦的牌品最不好,坐在那儿,嘴巴不停,说些奇怪的人和事,咋咋唬唬,牌不用看,摸摸就知道。似乎一直在算牌,只是也赢得不多。
几个小时下来,严峻是大赢家,几乎没有放过炮,自摸,接炮,大番,小番都有。邵梓维其次,他都是赢得大牌,可是放炮的次数却不少。赵伟伦没输没赢,只有钱途一个输。算了一下,他胡牌的次数少得可怜,而胡的那几次,基本上都是赵伟伦在放炮。
说说笑笑间,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吃了晚饭赵伟伦就拖着钱途告辞——家里还有杀生丸等着他回去喂食呢。
钱途坐在凳子上,看着赵伟伦帮杀生丸刷毛。在这个房间里,赵伟伦的话越来越少,人越来越沉默。钱途知道,原因之一,肯定是怕打搅他做事。就算不做事的时候,钱途喜静,赵伟伦如果喋喋不休,钱途就会很干脆地打断他,让他闭嘴。久而久之,赵伟伦自然就学乖了。
可是,有没有别的原因?日久生厌了?玩腻了,准备撤了?如果真是这样,钱途应该高兴的,是不是?这个牛皮糖,总算可以摆脱了。
问题是,钱途不高兴。他很生气。他默默地看着杀生丸面带讥讽地享受着赵伟伦给它的服务。完事后,杀生丸抖抖身上的毛,非常矜持地走到自己的窝里趴下,看着赵伟伦拿了一个小小的吸尘器把地毯上和他自己身上的狗毛弄干净,然后收拾着零乱的房子,拿着衣服去洗澡。
杀生丸很耐心地等赵伟伦从厕所里出来,心满意足地在床上靠着,才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好像要睡觉了。
赵伟伦撑着头,看着钱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便露出笑容,说:“怎么一直看着我?觉得我帅到没天理了吧?”
钱途冷笑了一声:“帅到没有天理?是皮厚到举世无双了吧。看着你,是因为我在心里把你和严峻作比较。你们两个都是中年男人,为什么区别会那么大?”
赵伟伦坐了起来,抱着膝盖,歪着头问:“什么区别?啊?你什么意思啊?”
钱途冷酷地说:“严峻看上去才二十多岁,你呢,奔四了。他的饭菜做得那么美味,你呢,饭馆开了那么多年,就没见你做过什么菜。他温柔体贴,你呢,一天到晚就想着能够有男人操你。他落落大方,你就像一个小丑……”
赵伟伦的脸变了颜色,声音有些发抖:“你这个话就说得没有良心了。不错,我做菜是比不上严峻,也不会做衣服。不过,我也把你伺候得很周到啊,连杀生丸都没有说什么呢……钱途,你不是喜欢上严峻了吧?”
“喜欢?”钱途再次冷笑:“就算喜欢又怎么样?你不也喜欢他吗?他那样的人,招人喜欢。”
赵伟伦低下头,没做声。
“我不知道你在他们家怎么呆得下去?严峻和邵梓维,他们两个,眼里只有对方,容不下别人。是啊。严峻,你暗恋了很多年。我倒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不粘上去?凭你那厚脸皮的功夫,他肯定会上套的。”
赵伟伦叹了一口气:“他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他不肯给……所以,没戏的。”
钱途喉咙里堵得慌,说话更加尖刻:“邵梓维呢?他也是你喜欢的类型吧,喜欢到会在马路上公然调戏。”
赵伟伦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体那么强壮……不过,他跟严峻好,我总不能撬人家的墙角吧?而且,他……算了,哼哼,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你也一样吧?你看严峻的眼神,跟看我的眼神不一样……看着我,你总是有些嫌弃……”